第九百三十四章 天上的街市
忽然间,一个旋风急速刮过,顿时尘土满天,街市中人东倒歪,天街也变得模糊不清。过了片刻,风停云驻,天色也变得更为暗淡起来。只剩山崖下,那方才最先出现的庭院,其内灯火密集,光芒四溢。
经过这般变故,吕光心神大为震动。
莫不是这种种诡秘之象,皆是那老者施为?但事已至此,哪怕前方有刀山火海,也是退无可退了。
吕光向火光处,踏步行去。
这庭院没有围墙,其中净是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凉亭。每个亭台里边,都有一盏盏高高挂起的灯笼。越往里走,灯笼的数量,愈加多。起初,每个凉亭不过一两盏灯笼。随后每个凉亭却都是数十盏。愈向里走,吕光就越感觉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一处什么所在?
正当吕光思绪纷飞之际,前方出现一栋高楼亭台,耳边也传来丝竹管乐之声。再向前去,台阁上光线更亮。
楼台内人影绰绰,欢声笑语入耳可闻。
走上近前,只见这些身影,姿态柔美,风姿绰约,却是一个个妙龄少女。或坐或站、有模有样;有弹琴吹箫、高声笑谈之姿,更有吟诗诵经、跳舞歌唱之人,一个个笑颜如花,翩翩似蝶。
吕光此时,已经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了。刚刚一系列的变故,早就不是他所能控制改变的了。
这时,唯有收敛心情,仔细观察。
里边貌似是歌舞欢场、烟粉之地。声音嘈切柔媚,不时有浪笑娇嗔传出。
稍瞬,不知哪里传出一缕钟声。
嗡~~~
在夜色的浸染下,这丝钟声,处处流露出深远古朴的意味。把一切糟乱喧闹之音,全都盖住。
平和悠长的钟声内,还夹杂着一声高呼。
速速安静,先生来了!楼阁内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一人再做动作,再说话语,全都屏息凝气。吕光甚至都怀疑自己听到了她们的呼吸之声。
忽然之间,楼阁内青烟翻滚,还有阵阵疾风扫过。
待得烟消风走,楼台上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此人不似其他女子穿红戴绿。背影纤细,宽大的红袍罩住全身,拖曳在地。再看那头长发,却是如霜赛银!细看过去,一双三寸玉足,与木板相接,没有半缕鞋袜裹住。
赤足、红衣、白发。
远观此人背影婀娜,灯光加身,更是显露出一种神秘的味道。
这女先生刚站定不久,下边便有一身着水绿衣衫的女子,款款向前娇声说道:“先生,众姐妹悉数到场。还望先生,广施恩德,能开我等心智,讲明道理。”
“望先生施恩我等,再传**!”众女子,全都扑通跪下,异口同声说道。
吕光在下方听的煞是清楚。
女先生依旧背对众人,负手仰头观看九天星辰。无边夜幕,滚滚袭来。她轻启朱唇,淡声说道:“闻道有先后,授业解惑方为先生。我虽年幼,奈何先于众姐妹得闻道理。为本族不受他人杀戮欺凌,今日我便开宗明卷,传授**。”
“请先生明示,我等愿三拜九叩跪迎**!”
灯火通明,声音洪亮。
“三拜九叩,现今乃人间帝王祭拜祖先的礼数。世人愚昧,殊不知,这拜叩之礼,最早乃是我等修仙问道之士,聆听大道、迎接上师之礼。你等跪听我讲述道理,要明白,你等跪的是天地大道,而不是我!‘拜’,就是要把自己的肉身向天地祭献;而‘叩’却是要顶礼膜拜以表心诚。”
这番道理娓娓讲来。
不但是让楼阁内的众女子,心生佩服,就连吕光这个阅览诸子百家的读书人,心中也是有些动然。
吕光正暗暗在心内揣摩这句话,陡然一丝低沉的声音传进耳内,打断他的沉思。
“楼下这位相公,我看你摇头叹息,似是与我有相悖之论。那不知相公又有何高见呢,可否登楼一叙?”
灯火摇曳,夜风拂来,吹起吕光宽大的青袍来。他登楼而上,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现于其身。
甫一入楼,香气满堂。满室红烛,光晕四射。
吕光身正影直,立于众女身侧。此际众女伏跪于地,读书人最明事理。站在众女身前,实在是有违纲常伦理。更何况,方才这位先生话里明白,此乃是跪天迎地。吕光就更没有道理站在前方了。
众女似乎是没有看见吕光登堂入室,姿势表情依然如斯。
女先生在灯火阑珊之中,更显得背影纤小娇美,足腕还各系着一条红绳,绳上挂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铃铛,色如水银。
吕光瞟了一眼,目光立刻收回。所谓非礼勿视,不合常理礼数的事物,要不闻不见。他气定神闲,身姿挺拔,不显一星半点惊慌恐惧。
女先生心觉有趣,仪态万千的转过身来,灿然笑道:“这位相公,荒山野岭,你孤身一人,难道你就不怕吗?”
美人!
吕光脑中突然浮现起一句古诗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一笑倾尽天下英雄,这句诗用在此女身上,再合适不过。说来也怪,虽然吕光离此女也不过**步的距离,但是他却看不清楚此女面容。仿佛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样。再加上火光妖娆,更是让吕光看不清她具体面容。
可是吕光第一感觉,就知道这女子,定然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臆想之美,无形无相。
传说中,有一种女子,样貌会随着你心头的喜好,变幻不定。
吕光洒然一笑:“读书人,行得正、站的直。我秉承上古圣贤之理。哪怕你是妖魔鬼怪幻化而出,我也不惧于你!”
女先生咯咯一笑,她刚才那种严肃的气质,随着笑声一扫而光。
“相公,你真是个榆木疙瘩呢。你如真有圣贤护身,又岂会落入我手?刚才那老道让你马上离去,你固执前行,方酿出此祸。此刻倒说起奴家是妖怪了。”
吕光平日不单单饱读圣贤之书,一些杂谈怪志,他也翻阅浏览。听闻此女之言,他心头猛然滑过一本书的名字《鬼狐传》。
这本书乃上古先贤撰著。其中多是一些妖狐鬼怪之事,更有人狐相恋、人妖结合、人鬼婚配的故事。
思至此处,吕光抬手虚指,声若洪钟道:“我吕光自幼读书明理。进入昆山,全因歹人逼迫,路经此地也是要去寻我亲人帮助,有根有据,天经地义。如若先前冲撞了各位,在下便向众位姑娘,赔礼道歉。”
吕光说的声圆腔润,不卑不吭,浑身荡漾着一股贤圣的气质。
大坤王朝的读书人,多是为应付科考,以博取功名而读。
吕光因家教渊博,他是把书读到骨子里的人。不能说有状元之才,但全身上下,此刻也显现一股读书人特有的傲骨正气。
噼里啪啦!
烛光摇摆不定,豆大的灯油从蜡烛上“蓬”的一声滴到了地板上。
这女先生一头银发,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鬼魅妖异。
“好,好一个读书人。果然是令奴家心悦诚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奴家也明理识道。”白发女子拍手称赞,停顿片刻,音调陡然一转道:“但是你路经‘云澜溪’,确有冒失不妥。有错理应要受到惩罚。”
“姑娘,如果你是要与我做出那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来,那恕在下不能从命。”吕光心下了然,原来这就是连叔口中的‘云澜溪’,看来自己并没有走错路径。
白发女子脸色一沉,灯火旋即昏暗,不悦道:“相公至此,从始至今,我都以礼相待,相公何故出言调戏奴家?我族女子对待婚姻大事,忠贞无二。岂能随便做出有违族规之事来?”
吕光试探的道:“姑娘,你到底是人是妖?”
白发女子道:“人。”
“什么人?”
“道人!”
“何方道人?”
“狐岐山!”
吕光心神一荡,默默念到,狐岐山……这不是上古奇书《山海经》中出现的地方吗,难不成世间真有此地?
狐岐山,无草木,其中苍玉满地,山狐遍野。
吕光此时已经隐约猜到这些神秘女子的身份了,她们或许就是那传说中修炼成人的妖狐!
白发女子眼如清湖,瞳似星辰。吕光若有所思的模样,倒映在她炭黑如墨的瞳仁上。她心中对吕光更是浮起欣赏之意,常人如果见到今晚这般奇象,恐怕心智早就崩溃失常了。而眼前这位少年郎,神态刚正,本心清明。
“山在何处呢?”吕光身形一转,指向依旧跪拜在地的众女,“那这些姑娘跟你可是同族之胞?”
白发女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像是要把自己的来历一一告诉吕光。她眼珠俏皮的一转,叹道:“可惜只有我修身成人,明心悟道。众位姐妹,兽习难改,虽能神魂念头幻化成人,不过这只是下等的‘障眼法’,掩人耳目罢了。”…,
白发女子这席话,就好像是为吕光打开了一扇神秘宝库的大门。这些东西,吕光从未接触过。不禁暗暗称奇,疑声问道:“神魂念头?那是什么?”
屋内骤然黄光一闪,刚刚跪在地上的众女,这时全都被黄光覆盖。
少顷,黄光消逝,哪还有什么美丽少女,竟是一只只尾巴足有数尺长的青狐!
它们全都盘卧在地,尾巴盘起。
吕光虽说早已猜到,可当乍一看到实际情况果真如此后。这般奇异壮观的场面,还是多少让他心中震撼。
“人?有人徒有其形,却无人心,果真精辟!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姑娘为在下解惑,道人道人,那姑娘自称道人,想必也明心成人了?”
“对!能称得上道人两个字的,在这大坤王朝,也不过寥寥数人。”白发女子说罢,抬手从袖口拿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明珠,“这乃是东海之内,葵水精华所聚,名为‘海蜃珠’,它能把千里之外的事物,投影成画,显于世人眼前。”
………
大坤王朝东临沧海。
上古奇书《山海经》中言,东海之滨,浩天之涯,无垠无边。若想跨过此海,需要一只能够用翅膀把阳光遮住的洪荒巨兽赤足金乌,并且连续飞上三七之日。…,
吕光今日得知的秘辛已经够多了,这时他已不像起先那般惊讶了,转而对白发女子手中的那枚‘海蜃珠’显示出了莫大的兴趣。
“姑娘是说,你能来至此地,是全靠此珠吗?那姑娘刚才所吹嘘的神魂千里……”
话未说完,白发女子便打断道:“我神魂离体,一瞬千里,身形也是神魂念头所化,但你现下所看到的我族姐妹,却不是如此。她们的本身**,远在千里之外的‘狐岐山’中。你适才所见一切景象,都是由这枚‘海蜃珠’映画而出。”
吕光恍然道:“这般说来,姑娘这神魂念头却是无法对我造成实质伤害了?怪不得刚才姑娘言道,神魂载物,如举千山。”
“咦?你如何知道的?”
任他人说的天花乱坠,没有经历过的人,还是无法体会其中奥妙。
身临其境,才能窥明其道。
吕光顿声再问:“姑娘前先说道,神魂离体,念头所化。我一普通凡人,无法无术,又是如何看到姑娘的呢?莫非我也要跟姑娘一样,凝聚念头。一步步修出神魂,才能离体出神吗?”
白发女子抬头向东方望去,霞光渐显,黎明前的黑暗,已逐渐消失。她轻启朱唇:“道人因为开眼之后,才可看见离体的神魂。如今我化神至此,拨去幻象,你自然能看见。”
化神!!
又一个令吕光心生困惑的名词,眼下也无暇再多询问。化神顾名思义就是显出形状来,但那又属于何种境界呢?
“时间所剩无几。我神魂离身,将至一夜。在太阳出山之际,如若未能回体,便有那魂飞魄散之虞。”白发女子祭起‘海蜃珠’,依样画葫芦,指尖轻点,约莫数个呼吸后,一滴青艳翠绿的水珠,安稳的落在指尖。白发女子声色俱厉,道:“现在起,休要多问,照我之言,努力去做。魂念离体,凶险万分,一有懈怠,便会落得个飞灰湮灭的下场。相公思量清楚了吗?!”
白发女子心下讶异,脸色难掩震惊之感,脱口而出。吕光察言观色,知晓自己所料不差,既然此地此景皆为幻象,唯有这姑娘是神魂念头凝聚,他也就不用感到心中没底了。
第九百三十五章 花好
血红的熔岩中长出了绿叶,而绿叶中却开出了鲜艳的红花。
一件事情已然是亘古奇闻,这一件件加起来反而成了理所应当的现实。
于是吕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他静静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风声陡停,鹤鸣一顿。
白鹤头颈雪白的羽毛,仿佛披上了一层红纱。它全身伸延成一杆长枪,去势更猛更急,竟似要奋不顾身的扎入那蛇身的‘七寸’之处。
狗头乱晃,口中吐出一股股浓烟烈火。刺目的火光把山洞外的白日,给映成了黑夜。
那奇花每绽放出一片花瓣,白鹤的冲势就比上一次要更加迅猛几分,而那蛇身狗头的怪兽,却一次次从嘴中喷涌出更加浓郁的火焰。
在人间象征着祥和安宁的飞鹤,欲要争夺那不世出的奇宝。而这狰狞恐怖的地底怪兽,却成了那奇花异草的忠诚守护者。
一个争,一个守,还有一个在看。
那色泽艳美的红花,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完全绽放开来。
至此,吕光也终于看清,这到底是一株什么异物。
红莲。
九片花瓣层层叠叠,合抱着正中央的一颗青绿莲子。而创造奇迹的那九片绿叶,却早已埋藏在寸草不生的熔浆中。
如此世间珍宝,天地又怎能容它呢?
红莲初生,无根无茎,就这样浮荡在岩洞的虚空中,似乎要破壳而出,一飞冲天!
白鹤发出一声哀鸣,双翅飞羽竟是化成一根根银光闪闪的细针,鹤爪一伸,银针恍如六月暴雨,声势浩大,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呼吸之间便一齐向那红莲射去!
叮叮当当!
红莲并没有像吕光预想的那样,被银针给射个西瓜烂。反而银针似是射在铜镜铁器上一般,发出一声声脆响。
红莲绽放出一圈夺目的光华!
这万千银针,竟无一根能近它花身。
银针射在上边,宛如投石入湖,仅让红莲周身的光幕泛起了一丝丝波纹。
岩浆在这一刻,变成了冷却的冰湖,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狂虐躁动的热浪。
下处的蛇身狗头怪兽,浑身的精气神似也随着红莲的绽放而颓然一泄。它全身一沉,岩浆哗哗作响,转而便迅速的扎入了平静的熔浆中。
红莲耀眼的光华与吕光周身覆盖的青芒,遥相呼应。
不知几时,洞口已升上半牙弯月。
洞中方一刻,世间又晨昏。
冷月慷慨大方的遍洒着盐白似的寒光,慢慢侵蚀着这个火红的世界。
红莲无风自动,缓缓向洞口升去,好像要急着出去欣赏一下这山峰的瑰丽景色。
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朵乌云。弦月好似害羞的娇娘,转而藏起了娇容花貌。
乌云浓墨的黑影,挡住了红莲登天的去路。
滴答~滴答……
嗤嗤……嗤嗤~~
起先是雨水落在岩浆上的声音,随后便成了水滴蒸发成热气的响动。
一场秋雨一场寒,但吕光并没有在这炙热的洞中,感觉到一丝凉意。
春雨无声,润发万物;夏雨惊天,浇灌沃土;秋雨连绵,洗涤红尘;冬雨冷冽,涤净八方。
人间四季,每个时节的雨,都各有韵味、特点鲜明。现下已是秋日光景,雨本不该如此迅疾、这般势大,也更不该有电闪雷鸣遍布空中。
闪电在前,也不晓得击在何处,随即而来的就是震耳隆隆的雷鸣声。
刹那间,整个岩洞中水气弥漫,外面的雨声、雷声、风声彼此应和,竟似成了江畔花船上女伶手中的琴瑟之声。
轰隆隆!
一声惊雷,响彻在夜空中。
吕光瞪眼看着那株红莲,只见莲身随着这声雷鸣,而散发出更加艳丽的光芒。可它向洞口上升的速度,却愈来愈慢。
若是说开始时它像猎豹一般奔跑,那此刻它就似蜗牛一样爬行。
喀~嚓!
一道粗若水桶的紫色闪电,仿佛变成了赶车人手中的一根马鞭,从洞口直击而下,呼闪摇晃的向漂浮在空中的红莲绞去!
不是射,不是击。
这道闪电似是活物一般,竟要硬生生的把红莲给裹在其内。
红莲闪转腾挪,上蹿下跳,弯曲伸展,远远望去竟像是一位美妙佳人在起舞弄影。
嘭!
猛地一声巨响,在洞中回荡开来。外面的风雨之声,恍若消失。
紫电犹如实质,猛然击打在熔浆之上,泛起了数丈高的岩浆!
那岩浆落在红莲身上,恍如雨滴,全然没让红莲损坏丝毫花瓣。吕光全身裹挟的青芒,也是乍然一闪。电光火石之间,回头再看,岩浆业已落在了熔岩里边。
这红莲到底是何奇宝?竟连天地都不能容之,而降下滔滔惊雷以期能把它轰成渣滓。
吕光看到此刻情景,心中思忆,想起在一本奇志古籍上所看到的一句话。
“奇珍异宝。天不能容,地不敢收。故而九天降下煌煌天威,以平寰宇。”
红莲能够诞生于寸毛不生的地底熔岩,便已是千难万险的奇事。此刻,它甫一临世,就要再去抵抗九天所降的紫电惊雷。
嗡~!
红莲似乎发出了不甘不忿的愤慨之吼,莲身倒转,快似陀螺。借着旋转之势,它一鼓作气,眼看将要飞到洞口!
就在此际,一道比先前更加粗壮的闪电,携着狂风惊雷,轰然击来。
这道电芒紫到极点,已成黑色。
黑色闪电在将要击到红莲之时,却是猛然停住,好像是脱缰的野马被人给硬拉死拽的拖回马槽!
咯!
刚才消失良久的白鹤,不知在哪发出一声鸣叫。
只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吕光头顶响起。
“天降异象,地涌红莲。果珍是天地异宝!”
“七愿子孙满堂,八愿寿终正寝。”吕光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在山林中所听到的那段意味隽永的判词。
这声音……如此耳熟!
怪不得,原来竟是他在吕光行至云澜溪畔时,告诫他勿向前行的那位神秘老者!
他怎会来到此处,莫非也是来争抢这地底深处孕育而生的红莲?
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无尽的黑暗中,白鹤顿时化为一柄银剑与半腰粗的黑色闪电交织在一起,好似白蛇缠柱,二者相持争斗。
顾不上心中疑窦丛生,吕光便被上方洞口纷乱缤纷的光线给刺痛双眼。
狂风骤雨挟带着呼天抢地的呐喊,仿若要把红莲给生生吞进漆黑的天幕中。
蓬!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响彻在天上天下,使得吕光耳边久久回荡着如苍蝇飞舞的嗡嗡乱响。先前浑身白羽的鹤儿瞬时变成了通体黝黑的乌鸡,然而那道黑电最终也消失在天空里。
这声势浩大的碰撞,微微震慑了吕光心神。
红莲仿佛生有灵性,它非但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借着天地静谧之际,再度用力向上飞去。
适才白鹤还一副要把红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样子,怎么此刻竟然舍得用己身生命来救红莲于水火之中。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若不是亲眼得见,吕光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变天地气象。
观此盛景,直如某位画师的临阵扬洒,丹砂成雪、靛青化风,成此奇画!
急促的呼吸声,夹杂在风雪声中,使人听来格外的清晰。
“这一招厉害则以,只是看她似也难以为继。表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吕光心知表姐对‘神女峰’有情有义,不忍不敢也不甘就这样名声受累的离去。但吕光又眼见代萱眉像是因为刚才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体不适,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离开。
咯吱咯吱!
踩在雪上,发出一连串的脚步声。
积雪真实不假,这令越走越慢的吕光感觉更是奇怪了。
雪从何处来,风由何时起,气从哪里发?
怎么代萱眉把断剑掷向空中,就能引发如此奇景?
吕光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稍微比常人聪明几分的普通人,他虽是经历了诸般奇事,但未入真径、道门,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
故而心中所叹,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决心。
“好你个代萱眉!不枉你闭玄关、赴北海的艰辛经历。这招‘一气动山河’虽只摸到稍许皮毛,但对敌圣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不过……”李天泽话未言明。
嘣!
突然一声声爆裂的炸响,飞扬在山峰间。
碎冰如一粒粒钢珠炮弹,轰然向站在远处的代萱眉周身袭来。
铛铛~~铛!
冰渣被密不透风的剑雨挡住,代萱眉剑势不减,透过无数玄冰,两截断剑飞掷向落在地上的李天泽。
哐啷!
剑身飞击在一面无坚不摧的‘金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哈哈!本殿下还要谢谢你啊,多谢你刚才的冰魄剑气,助我金身大成,使我金身生水,得以突破!”李天泽喜上眉梢,谈笑间金锤舞动,挡住代萱眉一招招凌厉无比的攻势。
“趴下!”
迎面飞来拇指大小的冰块,速度奇快。若是击打在身,非得是穿膛破肚。
韩素真眼疾手快,皓腕扬动,迅速拉下吕光,卧倒在地。
“代掌门,你我在此争夺不休,无非是要得到这人体内的红莲。不如这样,待我把此人带回京城,让我师父将此人入鼎开炉,炼制成丹,丹成之后,本殿下再分与你几枚,如何?”李天泽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宝物’在前,若二人继续拼抢,最后很可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代萱眉双手并用,腾空跃起,掌中元气,接连挥发,冷笑一声,道:“分我几枚?殿下不用诓骗本真人,哪怕你师父来此,我也占理有据,此人无端上峰,本掌门必须要问询查清!”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你不信,那本殿下就好好与你斗上一斗。”
李天泽浑身金芒大涨,恍如一轮明日,璀璨升起。
代萱眉掌下疾风一震,射出一道白光寒芒,迎向对方发出的金系元气,冷哼一声,道:“想从我神女峰手下夺走那人?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殿下欺凌女流之辈了!”李天泽自讨没趣,脸色一沉,手中金锤顿时发射出比先前更加刺目的光芒。
玉魂在旁,传出此言,不知道其意是在讥笑吕光的犹豫不决,还是在感慨真道双.修的难如登天。
正当吕光茫然无措,在难以自觉的神游物外时。
他突然想起了儿时自己跌倒在地,母亲所说的一句话。
“光儿,不哭。自己站起来,为娘可以扶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自己跌倒,就要自己起来,不要懊恼哭丧,停止不动。”
向前,向前进,一往无前!
对,我吕光怎能退缩向后。
今生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岂能等待来生?!
吕光双眼泛起簇簇精光,微微一笑,从容自得,道:“我,决定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玉魂欣慰之际,玉石也闪烁起更加刺目的光芒。
唰唰唰!
“道门称法为经,真派以气篆书。吾之文字,可当真经二字!”
“脑海藏精、心海纳神、气海存气。世间生灵,皆能生此三海。”
“修真者借气海存天地万物之气;修道者以脑海藏己身念头所生之精,念头粗壮,凝聚念头,进而精力充沛,衍化神魂;而心海则居于三海中央,似无用处。”
“吾却认为,方寸之心,可海纳百川、包含天地。以心为中,三海合一,真道双.修,神气十足,不生不灭,纵横**。”
“开辟气海,明悟脑海,感触心海。”
“玄海真经,初始依真、道各重境界,依次兼修,同进同前。”
“五行元气,融合为一,才成元气。”
“水生万物,具得水身,乃修真之路上上之选。”
顿时一块块符文刻字,若有形质,从吕光掌中碎石里,飞旋而出。
缤纷炫目的绿光,逸散开来,浮游在通灵宝玉这片血红的空间中。
这寸许大小的方块字符,盘桓旋绕在吕光身体周围,仿佛是为他遮挡上了一挂绿漆竹帘。
旋转腾飞的方块字符,肉眼可及,清晰可触,宛如实质。
眨眼之间,变故陡起。
代萱眉心有所动,巧舌如簧,当下出声喝道:“欺人!依本真人看,殿下还是勿要硬撑的好。寒气侵入骨髓,你虽凭借秘法,强行挣脱冰地牢笼,但经脉受震,内里指不定多痛苦呢。”
二人你来我往,争斗正酣,分不出高下厉害。
映照而下的此间冰雪世界,彷如春来冬逝,白雪急化,草木恢复如初。
代萱眉想到吕光吞服九叶红莲后,所产生的一系列奇效,百爪挠心,恨不得马上得到‘宝贝’,当下把心一横,也不在顾忌怕得罪李天泽的师父了。
第九百三十六章 神气合一
神女峰,山巅。
“瓶儿,今日不是你在峰门当值吗?怎生刚过半日,便回来了?”
“哼,还不是潘师姐让我上来送几个山外来的浑人。”少女声音中全是嗔意。
“我看过不了几日,水牢也不够关押那些登徒子了。”
“可不是嘛!这几日古里古怪的趣事,我也听了不少。可今日却有一个傻瓜,说是咱们‘圣女’的表弟……嘻嘻,真真是笑死个人!你是没看到他那个呆样……唔?好像叫什么吕……”少女回想起那人的滑稽说辞,言语中充满了调侃。
突然一阵香风荡来,一丝不带有任何人间烟火的声音,在两个少女心间响起。
“吕光。”
……
有人想起你的时候,你常常并不知道。
暗流推着他的身躯,缓缓向低处流去。
黑夜中,吕光好似无根的浮萍,失去了意志,随着水流,向那未知的前方飘去。
飘啊,飘……
水流的终点不是大海便是大地。
白鹤的羽翅从吕光面前飞速划过,这熔浆温度极高,但这白鹤竟是完全不受影响。
吕光目不转睛,那九叶奇花眼看便要被白鹤叼走!
千钧一发之际,熔岩翻滚的越加肆虐,滚烫的熔浆里刹那间蹿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此物浑身犹如精钢,漆黑如碳。身上鳞片满布,利嘴一张,露出几颗锋利的獠牙。
什么东西?
吕光心中一惊,被这从熔岩深处突然迸出的诡异怪物,给吓了一跳。
吕光的身躯不受控制,仿佛是提线木偶,被人操作控制。他全身似无一点重量,扶风而上,向洞口游去。但吕光两眼却使劲盯着下方的那一幕奇景。
白鹤尖叫长鸣,双翅再振,借着俯冲之势,陡然向上回旋。
翻腾不休的熔浆中,也偶尔夹杂着几声‘嘶嘶’厉叫。
蛇身,狗头。吕光脑海中只能想到这两样动物来形容此时所见到的怪物。
这熔浆深处竟然还隐藏着这般可怖的恶兽!
蛇身头颈处有一狗头在狂吠嚎叫。
是狗,还是蛇?
未知的事物,更能使人感觉到可怕!
比起恐惧来说,吕光更在意的是那株奇异之花的命运,它被翻涌的熔浆给摆弄到哪里去了?
哗啦啦!
熔浆好像流动的泉水。烟雾缭绕,热气腾腾,待到吕光能稍微看见下方情况之时,心中的惊讶顿时变成了惊愕!
蛇身从熔浆中砰然而出,彷如通天石柱,矗立不动,威武生风。只不过那具狗头,使它看起来稍作有趣,死寂中也有了几许生气。
狗在炎热之时,总会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喘气,以此来缓降体内高温。而在这炽热异常的熔浆洞**,这怪物却半点不受热浪侵袭。鼻口中所喷出的气息,竟如万年寒冰。
咯咯!
白鹤轻轻挥动着羽翅,在熔浆怪兽头上,不停飞旋。
一片绿叶缓缓从熔浆中升腾出来,是那株神奇坚强的生命之花!
吕光匍匐在光圈中,目力所及,每一寸空间都逃不过他眼睛的逡巡。
九片绿叶显得愈加青翠,在满是燥热的世界中,唯有它看上去是那么的凉意沁人。
哧~~
熔浆翻滚不断,发出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怪兽一直也在嘶叫不断;那白鹤更是唳声不停。整个岩洞里乱糟糟有如闹市贩卖之所。
可在这轻微的响动发出之后,竟似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丝丝……
轻微的摩擦声,恍若越过了重重阻难,才到达吕光耳朵。
雷雨天,电闪雷鸣。总是先看到闪电来袭,才能听到雷动轰鸣。然则此刻,吕光却是先听到了这声音,接着才知道这是何物发出的声音。
花,开了。
是那株奇花绽放了。
那九片绿叶环绕的花骨朵,竟似慢慢褪去衣衫的美丽女子,一层层的脱下遮掩它绝代丰姿的旧衣。
花开的声音,在阴森恐怖的地底熔岩中,显得是那么的孤傲凌然。
花未开展,而叶已在凋零。
滚滚流动的熔浆,意味着时间在不断流走。
第一片花瓣已全部伸展了出来,它好似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在用力舞动着属于它自己的每一丝生命能量。
红。
是红色,偏偏是红色。为什么不是绿色、黄色、紫色……
她掐起剑诀,双手把断剑横于腰身胸前,倒飞暴退。
烟尘中裙衫抖动,一道道寒气由双脚向李天泽的金锤轰来。
砰砰……砰!
不断发出的轰鸣响声,使得山间的宁静被迅速打破。
扑棱棱,众鸟飞天,林间一派乱象。
韩素真与吕光瞅准机会,只要稍有缝隙,就‘快马加鞭’的沿山路向峰下行去。
无奈李天泽和代萱眉二人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是在打斗间,也是片刻就能追上走了老远的吕光二人。
一切的一切,人生历程中的酸、甜、苦、辣,在此时,融于心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滴答……
骤然一滴水声打破了这思绪的宁静。
吕光突觉脸庞有一缕凉意滑过,他神情疑惑,抬手擦拭。
一点红,手指红如笔蘸朱砂。
一滴泪,脸庞凉似月裹白沙。
是血泪!它从吕光眼眶中溢出,血流不止、泪如雨下。
滴滴血泪,落在碑身上,顺着碑阳纹路,遍盖其上。
吕光惊诧万分,身无所觉间,眼眶中的血泪是越流越急。稍许时刻,整块墓碑上,血迹斑斑、泪痕加身。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吕光犹未察觉,这是他悲天悯人的济慈之泪、这是他体会世态的感悟之泪、更是他同情那位女子所受磨难而流的真情之泪!
碑阳上的刻纹,愈加明显。
血泪流经每一处‘蝌蚪文字’,其间就闪动跳跃起点点红晕,一片黑幕中,墓碑更显得诡异可怖。
阴森漆黑的背景下,吕光真情流露,更显得他赤子之心尤为难得。
吕光衣袖拂动,想要擦去从眼眸中兀自流下的滴滴泪珠。
不想眼神清澈后,乍一看见的墓碑却令他心神大动,掩饰不住的惊讶流于面容。
只见碑阳其上,浮绘出一块泛着莹莹绿光的玉石。手掌大小,轻盈流动,在墓碑上逡游舞动,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的追寻。
玉石上隐约浮现出一行隶书篆字。
“通灵宝玉。”
吕光正要探头看个真切,突然只听空中传来一声炸响。
咔嚓~嚓!
一道耀目闪电,从虚空中轰然向墓碑击来!
看架势,仿佛一击之下,就要让墓碑荡然无存。
吕光心动身动,身形奇快无比,直如游鱼入海、飞鸟归林,晃闪一步,便暴退数丈。
轰!
电雷到处,只听一声霹雳巨响,墓碑由中间一分为二。
一簇幽幽绿光骤然从内狂虐涌出,起初显象时,不过数尺长短。光芒闪动,其内包裹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石,扶摇直上。
尔后悬浮在虚空中,光芒大放,高耸万丈,耀眼至极,照的吕光睁不开眼。
轰隆隆!
旋即电光四射,漆黑夜幕下,有如白昼降临。闪电猛然击在一分为二的墓碑上,碎石乱蹦,此间飞沙走石,直有火山爆发、天摇地动之阵势!
吕光踉跄倒地,趴在地上,眯眼目睹这又一奇观。
良久之后,方才恢复平静。
欲要使用真身,挥洒本领,还须明路修炼,只是待他一得到那把‘钥匙’后,就立时能使用其中那令人羡慕的无尽宝藏了。
修真修道,常人因根骨、秉性、经历、心境各自不同,全都是一修到底,从没有人两者兼修,有所大成。
只因常人能够得到一种修炼法门就喜不自禁、谢天谢地了,试问又怎会心生他物,顾此失彼呢?
吕光偶入道门,对修道者的初始境界,心中有数。
梦溪道人所写的笔记,有据可查,玉魂也多加解释,此时吕光感应仙神,进入法门,乃是神魂九重第一重感应之境。
“低贱?依我看,你才是全无教养,如同疯狗,视人命如草芥!身为继承大统的太子,却不分是非、固执成性,若是你继任大宝,大坤子民,必然会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吕光读史明经,直言不讳,竟是一点也没把对方当成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修者直指本心,敢作敢为。
原先吕光待人处事,圆滑虚妄,再加上本身寄人篱下的经历影响性格,行事作风一切皆以不惹人厌、韬光养晦为前提。
此际他由内之外,精神气貌陡然一变,连他也尚未察觉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这种玄妙变化。
相由心生!
一人一物,均有本心。
此时此刻,吕光窥入道门,再者浑身流淌着九叶红莲的元气,使得他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生出气质。
万物生灵皆有气质,给人带来的感觉,当然也迥然不同。
吕光精神丰满,念头茁壮,心灵自是也强大不少。
“你敢教训本殿下?!”李天泽七窍生烟,阴狠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得罪了本殿下,天上天下没人救得了你!我要把你祖宗十八代,打入监牢,连坐之罪加诸你身!男丁为奴,女子为婢!”
代萱眉侧立在旁,未插一语。
她有着自己的打算,迫切难耐的想看到李天泽与吕光的争斗场面,适时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李天泽乍一现身时的彬彬有礼与此刻的恼羞成怒,旁人观来,简直无法想象这是出现在同一人身上的性格。
吕光不欲与他纠缠下去。形势迫人,虽然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是一个凡人,任他人蹂躏,但此时却也无力对抗李天泽。
吕光精神化身由心海回归本体,虽则在心海中身体完好无损,可那却全是依靠着玉魂施法。等到此刻,他魂归身体,那胸口澎湃涌来的痛苦还有周身的诸多不适,就已让他备受折磨了。
成为废人,昏昏度日?
转世投胎,一切从来?
亦或者是立地定心,闯出前路?
我该怎么做?
“你想好了吗?我劝你从中选一样。无论是痴痴呆呆苟活一世,亦或者懵然无知重头来过,都比此刻丢掉性命要好上千倍。”
它们硬是像河中肥美鲜活的游鱼,把吕光当成了食饵,一块块争先恐后、络绎不绝的向吕光身上飞去。
嘶嘶~~
方块字钻入吕光周身各处,发出好似白蛇吐信的声音。
绿芒星星点点,拖着尾巴,快速的向他身体里边游去。
“啊!”
不是痛苦的呼喊,是舒服快乐充实自满的呻.吟。吕光在这一块块字符扎向身体时,情不自禁的呼出声来。
恰在此时,玉石散发的绿芒转而黯淡,像是一个因劳累过度而失去活力的人。
……
这是……吕光脑海中涌动着一丝丝不属自己记忆念头的东西,他下意识的念诵出声。
“玄海真经!”
……
诸如此类的深奥之言,接踵而至的出现在吕光脑海中,令他记忆深刻,刻骨铭心。
吕光慢慢体悟消化着这些晦涩难懂的修炼之法,幸好撰写此真经的那人,也留下了他的心得体会,所以吕光才可以在第一次接触到这等高深玄妙的法文时,而没有昏头晕脑。
稍许片刻后,吕光心中就已明会不少。
所谓修真,其实乃是先修缮肉身,这跟那日道林和尚所说的是一样道理。
修缮肉身,才能让天地元气更好的存于己身。
以元气淬体,进而使肉身强大,再辅以种种玄妙精深的气功,挥洒出存于气海的元气,杀伤敌人,使肉身达到顺天应地的程度。
而修道就是壮大念头,衍生神魂,感应三方十界的鬼、仙、神、佛、魔,贡献出自己的一缕神魂。
进而以神魂精力,催动感召而出的仙神,再修习法诀,辅助御敌,最后使神魂到达仙神那般强大的地步。
这玄海真经,最为特异奥妙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够让真、道两种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共存于身,齐头并进,最终把神魂、元气融合在一起,纳入心海之中。
在修炼过程中,把气海、脑海中的元气、神魂,分出些许,流入心海。
假以时日,演练感悟,就可神气合一、真道无限!
吕光本以为自己那日在山峦里艳遇相识的狐族女子,就已经是令他大开眼界、感慨莫名了。
不想这数日来,奇闻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他身上。
至此,吕光还有些难以相信。明明几日前,还在为无法成为一名‘炼气士’而苦恼伤心。这时,自己却获得了能够成为万人敬仰、本领高强的‘真人’机会。
道人;真人。
第九百三十七章 天地铜炉
阴森漆黑的背景下,吕光真情流露,更显得他赤子之心尤为难得。
吕光衣袖拂动,想要擦去从眼眸中兀自流下的滴滴泪珠。
不想眼神清澈后,乍一看见的墓碑却令他心神大动,掩饰不住的惊讶流于面容。
只见碑阳其上,浮绘出一块泛着莹莹绿光的玉石。手掌大小,轻盈流动,在墓碑上逡游舞动,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的追寻。
玉石上隐约浮现出一行隶书篆字。
“造化玉牒。”
吕光正要探头看个真切,突然只听空中传来一声炸响。
咔嚓~嚓!
一道耀目闪电,从虚空中轰然向墓碑击来!
看架势,仿佛一击之下,就要让墓碑荡然无存。
吕光心动身动,身形奇快无比,直如游鱼入海、飞鸟归林,晃闪一步,便暴退数丈。
轰!
电雷到处,只听一声霹雳巨响,墓碑由中间一分为二。
一簇幽幽绿光骤然从内狂虐涌出,起初显象时,不过数尺长短。光芒闪动,其内包裹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石,扶摇直上。
尔后悬浮在虚空中,光芒大放,高耸万丈,耀眼至极,照的吕光睁不开眼。
轰隆隆!
旋即电光四射,漆黑夜幕下,有如白昼降临。闪电猛然击在一分为二的墓碑上,碎石乱蹦,此间飞沙走石,直有火山爆发、天摇地动之阵势!
吕光踉跄倒地,趴在地上,眯眼目睹这又一奇观。
良久之后,方才恢复平静。
天幕依旧黑如澜石,唯有那块玉石散发着莹莹光芒,悬在半空,异常醒目。
墓碑顿时粉身碎骨,消失的无影无踪,前后只在一息间。
……
吕光心思纯涤,虽不明白自己在此处怎会有那般身法速度,但他已然知道,正是刚才自己那情不自禁滴落的血泪,染至到墓碑上,才酿出了这等声势浩大的奇事来。
玉石迅如雷霆,瞬间就从石冢上方,飞到吕光头顶虚空。
它立地不动,浮在黑空,好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在考量自己学生的功课情形,处处透出审视的意味。
“你既救吾脱困,我自当信诺守诚,助你活命,再借宝玉与你。”
声音从上而下,传至吕光耳中。虽还是冰冷依旧,然却已不似前先那样生硬简短。声线不像男子那般刚阳硬朗,倒是有几分女子阴柔的味道。
吕光疑窦重重,脱口问道:“阁下可是刚才那神童?小生乃一介书生,不懂这奇诡莫怪之事,还望阁下能为我解惑释疑。”
“吾即神童,乃造化玉牒的灵魂。”
所问所答,一板一眼。对方似是不想再做他言,静静等待着吕光发问。
“阁下怎会在此?那石冢中所葬何人?”说到此处,吕光抬手指向来至此间时,第一眼所看到的石冢。奈何那里杳无他物,石冢竟是在吕光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他惊呼出声,“咦?石冢哪里去了?”
吕光颇为惊奇,此地究竟是何所在?
怎么感觉自己身在此地,浑身却有使不完的力气;目力远及,也是能透过浓浓黑暗,望见那么远的地方。
“此间乃你心海。吾由何处而来,汝不必知晓。吾为一丝残魂,无法记忆诸多事情。至于你为何与吾同处此地,你可否还记得那山林中的木屋?”语速愈来愈快,已然没有先前那种刻板之味,不过还是冷漠如斯。
原来如此!
吕光恍然大悟,思绪一阵遐想。
原来那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确然不是南柯一梦,此刻全都真真实实的显现出来。
这缕神童可能就是那刺入自己掌中的玉石吧,还有在熔浆洞穴中,周身裹覆的绿光,必定也是由它发出;而后青莲的奇怪入体、还有身躯承受云霄雷电轰击后的安然无恙。
短短数日间所经历的种种一切,这缕神童可谓是屡次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不管对方有何目的,此番奇缘偶遇,到底是救了自己性命。
现在得以相见,那一切谜底也将会大白于天下,吕光自是心情激动,张口便道:“在下已明其中因果。多谢阁下数次援手,救我性命。”
世间没有免费午餐,天下也更无突降馅饼的好事。
吕光说罢此言,就缄默不语,看对方再出何言。
果然那神童光芒忽闪,似是在思考沉默,良久后才淡声说道:“吾不欺你。此番我清醒过来,也多亏有你帮助。若不是你阴错阳差使得九叶红莲入体,再加上外力相促,吾残魂势必难显。眼下你已成就火系真身,更有无穷精神藏于脑海。无论修真修道,皆是会大有作为。若你能够在以后的修炼生涯中,分吾几分元气、神魂。如此,吾便救你性命。”
古人诚不欺我,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吕光坦然自若,已有所料。天下怎会有那般好事呢?必然之后会衍生出某些祸患来。
不过前几次所遇的种种危险,也是多亏‘它’帮助自己。
嘭!
一声闷响,让吕光提防神童的心思,变得更加紧迫。
墓碑在一瞬间化为齑粉,此刻无风飞舞,飘荡在吕光心海中。
然而那奇怪透顶的石冢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吕光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可此刻迫在眉睫的问题,却不是这些,而是究竟该不该答应神童的条件。
不,准确的说是要求。
因为如果不答应,那么代萱眉、李天泽二人,肯定是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
性命加身,方有无数希望。待得来日再图良策,也未不可。
“好,在下千金一诺,答应于你。倘若在下入道修真后,必会将元气、精神,分与你一些。”吕光顶天立地,站起身来,粗重的眉毛下眼光霍霍。
神童毫无情绪,不因吕光的同意,而声含高兴,似是一切全在它预料之中,“你也勿要担心,相比你付出的九牛一毛,你将要得到的东西才是如沧海般深广。”
吕光急不可待,但未再发问。
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来到自己心海内的,但吕光明白如果再不出去,那外边的情形将会变得难以控制,他还担心韩素真现在是否安全,随即开口言道,“既是如此,那还望阁下现身,与我一同出去抗敌。”
神童声如寒山磬钟,语气空灵,冷漠出言:“吾只能教你方法,由你施为。至于现身人前,却是不能,你脑海中臆想吾为何样相貌,就把那人当作是我吧。”
臆想之象?
吕光闭目观想,仔细感受神童所带给他的诸般感觉。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高傲冷漠、面如寒霜的女子来,她背影纤细,身材高挑,衣裙罩身,却是看不清楚相貌如何。
啊~!
吕光被自己观想出来的这个女子,给吓了一跳,怎么会是一个女子?
“石冢中有九道神魂印记,由一至九,从易至难。每道神魂印记皆是储存着莫多内容。”神童发出绿莹莹的光芒,飞旋至那石冢消失的地方,盘桓而落。
玉石在地上至指划数息,再度道,“吾所要教授于你的,乃是第一道神魂印记中的感应法门,只要你能念头洁净,遵照吾口诀行事,便能使仙神附体降临。你虽则毫无道基,但脑中精神充沛,对付那二人,乃是易如反掌。”
吕光专心听讲,不再发问,凡此种种诡异莫测之事,他已是经历颇多。
此刻唯有静心凝神,认真体会神童所发之语
幸好吕光悟性尚可,读书也颇为繁杂,故而此际神童所郎朗出口的诸多晦涩难懂之言,他多加思考,也便知根知底了。
“真诚本心,感应仙神。同道中人,同德同心。”
吕光脸色和悦,闭目心念,脑中纷乱有序的念头仿佛六月暴雨,一齐观想着神童所言的入道法诀。
此时此刻,吕光的精神,就仿佛一位坐在山湖游船中的游客,顺着溪水漂流,随遇而安。
山势回转不休,片刻就已转过千道水弯,两岸青松直立,映照出一派灵境之相。澄净的湖水,波光粼粼,荇草妖娆,缠弄着船儿。
精神如处莲池,清澈宁静,不显一丝污秽。
“着!”
一声暴喝,突然响彻在吕光平和的脑海中。瞬间船儿摇晃着、湖面起风了、青松也弯下直腰。
吕光陡觉头前三尺虚空,有一轮金乌,绽放出无尽光明。
他睁开眼睛,瞥见光明中端坐着一位横眉怒目、喜笑颜开、光芒舞动、双头四臂的恐怖人物!
“这就是一尊神仙么?”吕光呆呆自语,愣神看着这位盘坐在自己头前、绽放着无尽灿烂光芒的‘怪物’。
神童声音响起,“速速观想,刻入脑海。”
一道晶莹绿光,从玉石中砰然射出,旋即落在不知何时显出的石冢其上,荡出光芒万道。
一丝细微渺小的神魂,混杂在光芒当中,以闪电之势,刺入吕光额头!
嗤嗤~~!
如火烧棉布、刀刺肉身,发出一声声细弱的响音。
吕光更觉头顶光明大涨,其内骤然遁出一幅画卷,画中所绘赫然便是那刚才所现之人。
画卷两尺长短,一尺来宽,顶部有字。青光陡然大盛,映出它本来面目。
“造化会元经。”
画卷浮荡在吕光头前,呼呼生风,若有灵性,像是在等待吕光将它收为己有。
无尽黑幕下,这大放异彩的画卷,显得煞是俊奇瞩目。
游离飘飞的画卷,悬浮升空,其上洋洋洒洒飞掷出道道如刀似箭的光芒,使得此间亮光四溢,发出震耳慑心的轰鸣雷响。
吕光默默诵念着画中字符,一道道玄奥深邃的法门,快速涌入他脑海中。
光明顿时大涨,像要挣脱此间无边黑暗的束缚,耀武扬威,令阴晦之物再无处躲藏。
“宁心收意,入门闻道。”
神童接二连三的旁敲侧击,让吕光顺利前进,眨眼之间,他就已把画中人刻入脑海,深入骨髓。
“收!”
吕光心意所致,水到渠成喝出此字,单掌前伸屈指成爪,向画卷遥遥抓去。
哗啦啦!
犹似风吹纸张,卷帘摇动,画符刹那间就收卷合拢,化成一道流光,飞至吕光掌中,前后动作,和谐之极。
吕光细细感受着全身各处的微妙变化,言语无法描述,周身舒适灵动。
脑海内各种念头井然有序、络绎不绝的汹涌喷出。
“勿要急躁,修道之路,步履维艰。你此时初踏感应一层,修说御敌抗法,就是其他种种法门,你也是无能施展。但是你脑海中深藏着庞大的红莲精神,只要大开脑海,让精神滋养画卷,吾自会有妙法展出,使你平安。”
虽有诸多不解,但当务之急,他须得从容应变、收敛疑问。
吕光心领神会,放平心态,盘膝而坐,依照神童所说,一步步感应着脑海中所蕴藏的红莲精神。
时间在这一刻,似是凝固静止。
跌入湖中的这一瞬,李天泽与代萱眉恍如百年,周身动弹不得。
涟漪荡漾,山谷中杳无人影,唯有水声潺潺。
代萱眉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她是断然不会冒险强行吸走吕光体内那红莲元气的。此际欲罢不能,无法脱身,又心念峰中是否突生变故,怎么此地竟无一名弟子。
她本是遇事稳重心静之辈,但此刻她心情却是急躁不安。由身体内疯狂涌出的元气,如淙淙泉水,缓缓流入吕光体内,这更令她疑惑不解。
李天泽察觉异变陡起时,再闭穴封门已然晚矣,周身金系元气,跟不要本钱一样,全都‘卖’给了吕光。他面貌狰狞,不甘懊悔之中带着癫狂的恨意。
若是他此刻能动上半分,说不定就会张开嘴巴,撕咬住吕光咽喉了。
光明藏匿,黑暗再生。
此间转瞬又归于静谧虚无,神童依旧散发着莹莹光亮,静立于虚空,像是一位贤圣智者在安静思考,久久未语。
“原来是……”甫一出口,就让吕光疑窦更盛。
“是什么?”吕光脱口问道,急不可耐,他十分想知道画中所绘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童绿光乍亮,幽幽而起的声音让人听来更觉心凉如水,“吾也不知,只是稍有熟悉之感。第一道神魂印记中所含的就是此图,是‘造化会元经’总纲概要。你平日里细细观想画中人的精神内涵,就能滋神养魂,壮大念头。等待提升境界后,方可打开石冢内的下一道神魂印记。”
吕光点头称是,暗忖心想。
二人此景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第九百三十八章 仙由天定
黑暗总会过去,光明定会来到;尘烟虽然会暂时遮掩住人们的视线,但是尘埃一定会有落定之时。
风,风停了,一丝丝秋风返回来处;尘烟,尘烟落下了,一层层尘灰落在地上。
突然间!
“嗷!”
一声巨吼响彻天空,再次打破了刚刚安静下来的山谷。
循着声源望去,吕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什么东西?
墨离是一个坚强的女子,自她幼年被墨甘山收养之后,她的心灵就已硬如磐石,可此刻这射入她眼帘中的怪物,却是硬生生的令她险些吓得摔倒。
“别怕。”
本来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句安慰宽心之言,现在由吕光说出,这二字竟像是带着一种异于常言的魔力,使得墨离恐惧惊慌的心情,渐渐踏实下来。
这嚎叫声中,带着一股冲天破地的悲鸣之感,令人闻之,一种萧索悲愤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散发在心底。
金童的脸色虽然如同以往一般冷淡,可他蓝衣下的身躯,却好像在微微颤抖着。
这不是恐惧害怕的身体抖动。
他的神魂在高兴,兴奋,欢腾!
难以自制的欣喜使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语声也是急促激动:“是阎摩罗王!”
玉女的神色中不显一丝一毫的吃惊,但见她负手而立,冷冷的笑道:“哼!不过是一点儿皮毛,班门弄斧罢了。”
吕光轻缓的放下墨离的柔荑素手,看了看在前方舞动手脚、虎虎生风的幻影,展颜笑道:“两位既是很有把握,那为何又要等着他做完那番奇怪的动作?现在养虎为患,让对方施展完成道法,这样,岂非是更难以对付他了?
“道法?大哥哥倒是令我越来越好奇了,你一个凡人,是从哪里得知道法一语的?”玉女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倒是发出了另外一番疑问。
吕光晒然一笑,不语不答,一副高深莫测若有所思的模样。
金童微微皱了下小小的眉头,突然开口说道:“修道者的事,你又怎能知道。刚才这黄脸老者,在梆声刚响之时,就已然在布法施术,通灵他自身所观想供奉的祖仙,而在此施法过程中,无形间却是有一个神秘法阵,在默默保护着他。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破除其阵,冒然动手,最后大多会落个神魂大伤之果。”
随着金童冰冷的声音响起,吕光的眼神,再度瞄向了那道恐怖如斯的幻影。
蜡黄脸已经缓缓从冰冷的岩土上站起身来,他的脸色黑里透紫,毫无生气;一双眼睛紫如葡萄,血丝交缠。一眼望去,仿佛死尸。
“嗷嗷!”
吕光的眼光还尚未从蜡黄脸身上移开,那道巨大的幻影,就仰天长鸣,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音浪。但听此声宛如九霄雷霆之音,轰鸣而过,传至众人心中。
远眺而去,青山逶迤横斜在山谷两侧,西山的晚霞浮荡在天穹。这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色,与那黑气腾腾的幻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墨离几曾见过这样可怖的场面,脸上一时苍白无色,后背直冒冷气。
不知何时远处突然腾空而起了一片乌云。
黄昏时分,天色竟已阴暗的令人难以目视周围。
蜡黄脸低着头,仿佛一头正在寻觅食物的荒原野兽,步步向前,冲着吕光这边走来。
离近一看,吕光脸色骤然一变。
这道幻象成影由蜡黄脸通灵而出的祖仙,非人非物,赤身裸.体,牛头马面,两个牛犄角足有尺许之长,一张马脸长的居然挡住了前胸。
数十只胳膊形似乌贼触手一样,在空中抓挠摇摆,每只手的掌势也全然不同。
胸前还挂着一串骷髅头做成的项链,蟒蛇粗细的腰上,系着一条猩红色的腰带,光芒四溢,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它双腿弯曲,左脚踏在一条通体黝黑的蟒蛇身上,而右脚则踩在一个灰褐色的龟壳背上。
这‘怪物’,相貌极其丑陋,脸容很是狰狞,装束尤为怪异。
众人定睛看去,那幻影浮游在蜡黄脸的头顶虚空,周身散发着茫茫紫雾,神秘莫测。
……
玉女目光闪动,轻蔑的道:“狐假虎威。”
蜡黄脸面无表情的目视着此间众人,没有任何动作,他背后的幻象身影,如他一般,未有丝毫举动。
金童默不作声,和玉女相视一望,抬手从衣襟内拿出一支青竹。
青竹通幽翠绿,半尺之长,其上有着数个粗细不一的圆孔。
玉女一言不发,解下腰间令牌,托在手中,令牌在夕阳的映射下,荡漾出一层红晕,发着滢滢光亮。
墨离轻轻碰了下站在身边的吕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吕光的神色要比她淡定许多,对面的蜡黄脸如此咄咄逼人张牙舞爪,金童玉女不可能会耽误时间,做出无用行动。
可是一支青竹、一枚令牌……吕光也猜不出他们要做什么。
金童张手缓缓横起青竹,嘴唇对着竹子顶端的一个小孔,运气吹动。
霍然一声似琴非琴、如笛非笛的音声,平地而起,飘扬在山谷之中,余音不断。
声如疾风长鸣,忽而轻快如泉水叮咚,忽然嘈切似秋风呜咽。
音色清亮,犹如山林里的虎啸猿啼;变调频繁,仿佛湖海江河中的涛涛浪声。
青竹发出的声音,奇妙无比,轻柔透亮,令墨离与吕光不禁心情祥和,心弦也顿时放松了下来。
“这声音,直如天籁。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乐声……”
朦胧之间,吕光感觉到困意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眼皮发皱,目光涣散,身躯一沉,就想倒地长眠,听着这美妙的声音,永不再起。
山色如烟,昏暗无色,夕阳沉下西山,山谷中霎那间便黑了下来。
轻柔纯美的乐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流进心中。
墨离昏昏沉沉,身子一斜,嘭的一声,歪倒在地,竟是两眼一闭,脸上兀自挂着甜美的微笑,满意至极的睡着了。
吕光双腿疲软,浑身涌来的困乏,他已经抵挡不住了,眼神立时开始发飘,面前的蜡黄脸、金童玉女,已然是身影重叠。
“喝!”
就在此刻,吕光陡然听到心海中响起一声暴喝。
吕光闻之,脑海顿时清醒过来,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禁打了个冷颤。
山谷间紫雾微茫,若不是定眼观瞧,数丈远外的事物,可能也会看不真切。吕光聚精会神,抬头凝视着前方,默然不语。
这一声当头棒喝,转眼就驱走了他的困乏之意,令他精神澄澈,不再昏沉。
“莫非是蝶儿点醒了我?”
耳边犹在传来美妙无比的乐音,吕光陷入沉思,暗潮澎湃。
但见金童抚弄青竹,一声声曼妙清音,旋转不断的在山谷中腾然而起。
蜡黄脸自乐音初响之时,便停下了脚步。铁青的脸庞,也是面现疲倦,目光中的杀气,也渐渐退去。
他头顶上空的怪怖幻影,更是静止不动,不再狂躁了。
吕光顾不得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表姐,面容顿而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急忙抬眼向前望去。
“这金童玉女,在做什么?这声音就好像催眠曲似得,令人听之,昏昏欲睡。难道他们想用这声音,来麻痹对面的蜡黄脸?”
吕光面沉如水,心中默默想到。
面前的情况太过诡异,吕光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蝶儿,或许它能为我解答眼前的古怪局面。他目光一转,看向胸口,聚精会神的遵照着蝶儿之言,缓缓把一丝念头,沉入心海之中。
通灵宝玉仍旧悬浮在心海虚空中,散发出一丝微弱的青芒。
“蝶儿,刚才是你出言惊醒了我吗?”吕光一心两用,目光注视着久久未有所动作的金童玉女,心中念头涌动,对蝶儿发出疑问。
声落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默,许许没有回应,过了片刻,蝶儿才幽幽说道:“是。”
“嗯?你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吕光面色一变,心中诧异。
蝶儿语调生硬,肃声说道:“吾身在通灵宝玉内,正在温养神魂,突然远远听到你心海内传来一阵仙音妙声。这声音逐渐腐蚀着你的精神脑海,欲使你发呆沉睡。”
“噢?”吕光听完蝶儿的解释,心中豁然开朗,果真是金童所发的声音在作怪,接着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声音?”
蝶儿黯然说道:“在我记忆深处,似乎对这声音很是熟悉,可仔细想来,又一点也思忆不起。”
“此声既然能触动到你,那么必定有它的独到之处。”吕光微一思索,顿声又道,“你现在醒来,想必是已知道我遇到了危险,你可有解除之法?”
蝶儿冷冷的道:“你是把我当成护身符了?你莫要忘了,我上次救你,是因为你唤醒了我。救你助你,我们已然两不相欠。更别说,你还有言在先,要帮我寻找其他碎玉。至于供给我元气、神魂一事,我暂且不提,容你些许时日。”
“你也别忘了,现在你寄居在我心海之中,唇亡齿寒,我出了事,难道你就不怕魂消玉碎吗?”吕光闻言一怔,双眉一皱,沉声说道。
蝶儿忽然冷笑起来。
讽刺嘲弄的笑声回荡在吕光心间,令他极不舒服。
“贪得无厌,这就是修者的共同之处。你如此想来,可是大错特错了。就算通灵宝玉融于你身,你是它的主人,可没有我的帮衬,你是很难能够使用通灵宝玉的。哪怕你遇险身死,灵玉也不会消失,吾自然便能寄身而存。你活着,你便是通灵宝玉唯一的主人,可你若是死了……”
蝶儿之言,让吕光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原来是这样!蜡黄脸奉命来捉拿我,此刻金童玉女为了不使我落入他人手中,势必是会帮我度过此难。可回到韩府之后呢?那韩孟江尚在道林道人的‘子虚袋’中。那位大夫人是不会罢休的,还有这一对金童玉女环伺在侧,对我虎视眈眈……如果我逃不脱,最后又没有办法画出那副子虚乌有的图卷来。到时等待我的岂非是死路一条?”
吕光神色骤冷,思忖之间,疑问不断。
依然萦绕徘徊在耳边的美音,更令吕光冷汗连连,如闻丧钟。
死?!
吕光面对接连涌来的威胁,心情也是很难保持淡定。
过了许久。在金童所发的竹音停止之际,玉女握着掌中那枚令牌,猛地向苍穹深处扔去!
令牌在青色的天空中,上扬腾飞,顿时划出一道灿若流星的光芒。
轰隆~~隆!
突然一阵雷鸣轰响,自虚空中传来。
吕光凝神一望,但见那枚升至离地三丈的令牌,飞旋之时绽放出一道耀眼夺目的蓝光。
秋风骤急,但听不绝于耳的诵经语音,由金童玉女口中发出,传入吕光耳中。
“长生大帝!”
吕光惊奇之际,突听心海中传来玉魂一声惊呼。
摇曳在虚空中的蓝光,好像被金童玉女的虔诚诵念所刺激,猛然大亮,万道光芒,刺破长空!
吕光双眼犹如针刺,酸痛不已,不得不闭上眼睛。
但听耳边风声呼啸,金童玉女啸声不断。
片刻之后,只听得周围静悄悄的,杳无一丝声音。
吕光心中奇怪,慢慢睁开眼睛,眼光闪过,不由得被出现在虚空中的这幕奇景给吓了一大跳。
奇光放射,使得此地仿似烟花飞舞,情景煞是壮丽。
那蓝芒起初只有微微一线,眨眼之间,蓝光已变成磨盘大小,光芒涤荡,放射在虚空之中。这光芒在天地之间仿佛朵朵幽蓝火焰,闪烁跳跃,不停蹦。
“雷霆之怒,苍生永记;长生之神,尊为大帝!”
金童玉女双掌合十,默默祷告,口中低诵吟咏。
“你不是需要元气、神魂来修复记忆么?外边有道人在斗法施术,所通灵召唤出的祖先,神魂壮大,气势磅礴,不如你吞噬掉他们的神魂?”
吕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抛出鱼饵,按捺住躁动生气的心思。
蝶儿语气中一片欣慰之意,淡声说道:“你有此心,也不枉吾引你入道。外边的神魂力量越来越肆虐狂躁了。那声音既然能催人入睡,那你还是顺势而行吧。待会儿,你假寐在地,吾自有妙策高法施展,令你脱身。”
第九百三十九章 忠言逆耳
真人广纳天地元气,收藏于身。云在天全神贯注,根根秀发,随着手下暗涌而出的真气,直立起来。远远望去,一颗头颅犹如张牙舞爪的食人草。
异象突起!但见云在天的右手掌心间,竟是平白无故的出现了一缕轻盈如絮的白气。时间在这一刻,似是凝固静止。刹那间水气愈盛,气浪涌动,此地直如瓢泼大雨降临。
山巅立时又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四周树木随之摇晃起来,山上的巨石也开始碎裂颤抖。整座山峰就像是一缸水,在被人用力搅拌着,若是再稍微使些力气,水缸就会砰然炸裂!
哗啦哗啦!只听得水声响动,云在天的掌心,竟是喷涌射出一道岑天巨浪,仿佛天下间五湖四海的水,全都汇聚到她的掌中。
“凝气化水!”公孙王不禁呼出声来。
王左王右更是满脸惊异,一齐出声道:“她不是炼气八层之境!”
水流如注,喷射在王左王右二人身上。
这水不同于人间之水,其内似乎带着一股诡异奇怪的腐蚀之力,一旦沾染在其人身上,便会使得对方如同陷入到泥淖沼泽之中,四肢百骸绵软无力,精神萎靡。
此时此刻,王左王右就是这种状态感觉。在这滔天水浪浇到他们身上之后,他二人便如同变成了石像雕塑,再难挪动一步。夜空下云在天周身裹挟着无数朵水花,炫丽生辉,耀眼至极。
纵然这番变故,太过匪夷所思,令人心神悸动。
但公孙王终究是经历过了不少大风巨浪,他厉声喝道“你这贱人!竟敢对我使用此术。当初我真该送你跟代萱眉一起上路!好,好!你用我的气功来对付我,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公孙王乍一现身时的彬彬有礼与此刻的气急败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旁人看来,这简直无法想象,足见公孙王现在一定很愤怒。
山巅暗夜无边,安静中透出丝许肃杀之意。
在这一刻,吕光突然动了!
趁他病,要他命!
这是吕光一贯所采用的手段,对待真人,不用留半分恻隐之心。
王左王右既然身不能动,那么眼下无疑是将其格杀的最好机会。
吕光心中杀机陡起。
无尽冷冽杀意,立时充斥在天地之间。
吕光缓缓驱动神魂,这时他神游物外,心无杂念,念头澄澈。
神窍之中,尽是大道本意。
眨眼间,他的所有念头中,便浮现起了一道‘金色闪电’。
金雷!
他竟是打算使用阴神御雷术。
以他此际的道境,施展起此门道术,简直是小菜一碟,得心应手。
可是这个道术,用来对付道人,毫无疑问,是可以起到一击奏效的效果。
但若是用来击杀真人,却是未免有点儿本末倒置。
吕光修炼道术已久,对此术又研究颇深,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晓得,单单依靠‘阴神御雷术’,是很难能把两个炼气九层的高手,给彻底杀死的。
雷,往往意味着毁灭。
紫霄道门最出名的道术,便是比五雷正法还要厉害百倍的紫霄道雷。
巫云山山巅,以前本是紫霄道门的法场。
吕光在这个地方使用‘雷’法,不免有些班门弄斧。
可他却仍是毅然决然的选择用‘阴神御雷术’来解决掉王左王右二人。
这代表了他的决心。
他会的道术并不多,而此术无疑是他最为拿手的杀人绝技。
吕光的全部念头内,旋即一齐显现出一道拇指粗细的‘金色雷光’。
这一次金雷出现的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清晰夺目,活灵活现。
吕光也感知到自己神窍内所绽放的光明,难以磨灭,耀目动人。
事实上,公孙王一直都在暗暗留意着潜藏在虚空某处的吕光,这时他自是已经察觉到了吕光疯狂涌动的神念之力。
他眼神微变,身体猛地朝前飞驰而去。
公孙王不动则以,一动竟有风驰电掣之速。
他离王左王右本来就不是太远,丈余距离,眨眼即到。
紧急关头,他当然明白吕光想做什么,所以他才想先行护住深陷‘泥淖’的王左王右。
“琉璃气罩!护!”公孙王高声喝道。
元气凝成的无形屏障,再度将他三人的身体给遮掩挡住。
在远处兀自发功的云在天,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催发着体内的灵气,但见自她掌心流泻而出的‘水流’,越发的澎湃粗壮起来,滔滔流水,滚滚而去,不可阻挡。
此时此刻的山巅,壮观美丽,异象迭起。
‘水流’激射在琉璃气罩之上,却马上便被阻绝挡住,分流泻到地上。
天幕漆黑一片。
突然
一声穿云裂石的炸响,响彻在天际间。
云在天定睛一看,却见九天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束金光灿灿的电芒。
这道金色雷电,粗的几十个人都合拢不住,直上直下,伫立在天地之间。
咔嚓嚓。
刺耳尖利的摩擦声,鼓动着山脚下巫浪城里每一个人的耳膜。
山林顿而一片沸腾,金色雷电挟着天地之威,向山巅之上的公孙王三人奋力劈去!
雷劈!
简单直接的雷劈!
这道金雷自然就是吕光所施展的‘阴神御雷术’。
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眼下的这束金色雷电,却真实的跟九天惊雷一模一样。
这……
这不是念头凝聚的幻象!
这是真雷!
吕光居然用‘神魂念力’,强行凝聚出了一道真雷。
若是白鬼看到这幕奇景,一定会忍不住的开口称赞吕光是不世出的修道天才。
王左王右的脸上同时露出一片惊慌失措之意。
他们是何等人也?
他们乃是纵横天下上百年之久的修真高手,更是靖道司内数一数二,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今天,他们却是栽在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女子手里。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蓝裙女子,竟会习得传说中的‘凝气化水’之法。其实,对于虚空中那道霍然出现的金雷,他们倒是并不太过在意。
若放在从前,他们身体能自由活动之际,莫说是一道念头幻化的天雷,哪怕是雷灾大劫的真雷,他们也自信可以从容应对。
但是现在,王左王右却是身不能动,双脚发木,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空中的那束金芒,朝他们当头劈来。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公孙王比王左王右更要见多识广,他心知吕光所御使的这道金雷,不同凡响,乃是蕴含无尽大道之意的真雷,如果真的劈在他三人身上,那么后果便不堪设想。
公孙王心思活泛,急忙高声呼道:“住手!”
“若你不想看到你的红颜知己,命丧此地,那就停手!”
“收回金雷,我放出天婵!”
公孙王连连发声,一声更比一声急。
王左王右目露疑惑,二人均不明白为何公孙王会选择与对方妥协,就算他们此时处于被动局面,可区区一道由念头幻化而成的天雷,也是断能伤害他们的。
空中的那道金雷,眼看便要轰击到公孙王等人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公孙王从怀中摸出一面女子梳妆打扮,随身携带的小铜镜,他将其紧紧握住,高高举起,继续朗声道:“你难道真要玉石俱焚?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收起真雷,饶过王左王右二人,我就放天婵出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道金雷在离公孙王等人仅有三寸距离之时,蓦然硬生生的止住。
随后空中慢慢响起吕光平静冷漠的声音,“先放她出来。”
公孙王挥了挥手手中的铜镜。
他好像是真的打算要将天婵从朱颜镜里给放出来。
王左隐蔽的冲他摇了摇头,阻止道:“别,一旦让天婵重见人间,那我们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司主大人不会轻饶了你我。”
公孙王低声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司主大人必定不会因此事而降罪惩罚你兄弟二人,不要忘了我之前曾告诉你的话,司主他有心脱离大周皇室的束缚。”
“你有把握?”王左犹疑道。
公孙王道:“现在我们别无选择,你有所不知,这道人所催发的天雷,乃是比雷灾大劫威力还要强上几十倍的真雷。凭你二人此刻的状态,绝难能平安躲过。”
“什么?真雷!”王左王右异口同声惊呼道。
公孙王点头道:“不错,所以用天婵的命,来换你二人的性命,值!”
云在天心细如发,见他三人鬼鬼祟祟,立刻喝斥道:“公孙王!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呢?没听见我家殿主的话吗,赶快把武府君给放出来!”
公孙王冷冷的瞥了一眼她,夜色里,他的一双眼睛竟明亮的好似夏日的烈日般。
“放人。”吕光再次发声。
那道金雷就这么硬生生的悬停在公孙王等人头顶。
他们三人的头皮上,就好像是悬着一把利剑。
“你先化去念头。”公孙王脸上浮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笑意。
吕光心念一动,金雷霍然消失。
公孙王随后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铜镜。
一道红光闪过,等到光芒消散之际,天婵的身影已是出现在了场中。
纵使夜色浓浓,但却依稀可见天婵纤柔婀娜的身姿,俏生生的立在崖畔。
“你们先走。”吕光突然发出这么一句话来。
云在天心领神会,脚尖一点,拽住天婵摇摇欲坠的身躯,二人即刻向山下奔去。
金雷!
那道金雷竟再次出现,接着九天之上,向公孙王三人轰然劈去。粗如蟒蛇的金雷,其上并不全是流溢着金光,细瞧过去,其间还隐约夹杂着一丝丝红芒,煞是妖艳动人。
快!快!快!
天与地之间,不知有几万万里的距离,而金雷却是眨眼即至。
轰!
金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然击在琉璃气罩之上,发出一声轰鸣。
咔咔!
琉璃气罩的表面旋即裂纹丛生,犹如龟裂的大地,满目疮痍。
王左王右全都汗毛直立,额头沁出冷汗。
这是……死亡的感觉!
他们乃是手握乾坤的大真人,曾几何时,遭遇过这等危机险情。
他们更没料到,吕光竟会出尔反尔,不顾一切的再度凝聚出‘真雷’。
公孙王抬起两手,分别抓住王左王右。
他的身躯形如草原上的雄鹰,‘唰’的一下,朝崖间快速飞去。
电光火石间,王左还不忘开口提醒:“用万里舟!”
公孙王眼神一亮,他差点儿都忘记王左、王右此时还拥有天下第一飞行灵器,万里舟!
然则,在他们刚刚逃离山巅四五个呼吸后,王左王右的身子竟忽然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而后二人的身上竟是冒出了熊熊烈焰。
公孙王面色骇然的道:“三昧真火!”
一个呼吸,仅仅一个呼吸。
王左王右的身躯,已被烈焰给烧成了灰烬。
公孙王不愧是公孙王,他竟不在原地做片刻停留,身形一闪即逝,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巫云山顿然安静下来,像极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农人,躺在夜幕天穹下呼呼大睡起来。
良久良久,山颠上徐徐响起一声轻叹。
“阴神御雷,念头涌动……原来道术的真正奥妙竟是在于心想成真。”
山脚下的巫浪城终于有了一丝丝年味。
远方隐约传来炮竹声。
……
巫浪城,往西,八里开外的八里铺。
这个镇子,很大,很富饶。
但今夜村子却极为清冷,仿佛一个空无一人的**。
零零散散真人,分布在村中的每一个岔路路口,看其衣着装束,竟全都是靖道司的监察卫军。
村中某户人家。
顾怀缺身穿一袭锦袍,就像是个儒雅温厚的长者。
可他现在却眉毛倒立,双目圆睁,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公孙王站在他面前。
“你说王左王右死在了那道人手里?”顾怀缺仍然不敢相信。
公孙王面目表情的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顾怀缺喃喃自语。巫浪城,一间小客栈里。吕光的神魂一回到肉身躯壳,就立刻察觉到这片天地间,充溢着两股强大浩然的神念之力。果不其然,等他睁开双眼后,便看到了道林和尚。他微微愣了愣,问道:“许前辈呢?”道林和尚双手合十,道:“他已登临西方极乐圣境。”
白鬼随后补了一句,道:“钟家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是把许人山的神念给抽离出躯壳,我刚刚和彩衣潜进安南侯府后,就只找到了道林。”道林和尚面容凄然,勉强笑了笑,道:“是钟无陵做的。他们需要用道人的神念,来和域外天魔进行心灵沟通,要不然,他们便不能成功让天魔降临此界。”
第九百四十章 星位
楚天河的神色亦慢慢变得激动起来。
到了此时,他已是完全明白了吕光心思。聚集众生之信仰,以鬼仙之‘神光’道术,凝聚出一轮烈阳,耀射上下四方,天下各处。
他心中惊讶,吕光的这个想法,旷古未闻,不可谓不大胆。
但仔细思来,这个办法实际上的确已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虽然说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但总比在末日来临之际坐以待毙的好。
楚天河忽然还想起来一件事情
从桃花源地出来以后,吕光的神魂念头一直都处在紧绷的状态下,从来没有放松过,仿佛是刚刚施展了道术一样。
想着昨晚,吕光从里面传出的消息,他猛地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吕光已借助春秋古图,窥测到了天机。
或许这个集众生念力,重塑日月的方法,就是那缕天机。
一众弟子,如千年古松般,笔直的站在原地。
吕光望了他们许久许久。
山风在林间穿梭,天气愈发的寒冷。
然则,这些年轻弟子体内的血,却是热的,沸腾的。
他们也已知晓了吕光的伟大宏愿。
吕光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一字字道:“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长生殿的七十二德人。若我之术法能成,使天地恢复清宁,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将震烁古今。”
楚天河低声重复道:“七十二德人……”
吕光高声道:“对,你们只要做成此事,便是一件大大的功德,可称德人!”
这句话充满了一种大道气机,短短一瞬间,便使得此地弥漫起一股浓浓的神念之力。吕光的脑后,浮起密密麻麻的璀璨金光,一个白色的‘道’字,在光晕深处,若隐若现。
刹那间,一种充满了道蕴仙味的气息,覆盖住了这片山林。
楚天河目光一顿,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吕光竟可在弹指之间,挥发念力,神光照耀之下,使每个人的道心都得到洗礼,此般神通,简直已是真正的仙家手段。
一众弟子即刻感受到了自己的念头之中,涌动出一股强大骇人的力量。他们仿若醍醐灌顶,沉浸在这种美妙的境地中,在对大道的体悟上,也是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突然一个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声音,在林间升起,“你居然能想出这个办法,并且还触摸了一丝封神之力。”
“谁?”楚天河率先发声。
吕光听着这个冷如冰水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望着夜空,淡然问道:“你是不是很后悔当日在‘春秋一梦’的幻境中没有杀死我?”
楚天河低声朝吕光问道:“是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警幻星君。
吕光朝他施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你觉得本君有必要去跟一只蝼蚁计较吗?何况,我很想看看你挣扎求生的样子。”警幻星君的嗓音越来越阴沉。
吕光微笑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会打破太虚幻境的规则吗?”
警幻星君觉得这个问题真是愚蠢至极,一时间,她沉默了下来,久久无言。
吕光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警幻星君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愤怒:“笑话!本君怎会惧怕你一个虚幻之人?”
“你害怕我会带领此界的生灵,觉醒出真我性灵。”吕光的神色仍旧风轻云淡,不疾不徐的说道。
……
警幻星君没有说话,回应吕光的是一道极其霸道强大的神念。
眼前的楚天河和七十二名长生殿弟子,忽然一起消失了。
眨眼之间,吕光来到了一处冰冷空白的世界。
入眼之处,皆是白色。
空寂,寒冷,了无生机。
无数道明亮耀眼的光线,在他身前凭空迸射而出,渐渐凝成一个硕大的圆形光团,整个空间被照的透亮晶莹,无迹可寻。
白光越来越刺眼,画面美丽而又诡异。
被这些炫目的白光照射着,吕光的身躯顿而颤抖起来。
他的表情立时变得狰狞无比,仿佛在经受着某种痛苦。
吕光咬牙切齿的道:“炼魂……你要让我灰飞烟灭?你不能这么做,我已觉醒真灵,成为有德之人,天宫不可能允许你这样做!”
这千万道白色光线,蕴含数之不尽的神仙气息,警幻星君只消心意所致,一个念头,就可让吕光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换作别的修道者,哪怕是道心澄澈无物,不染一丝尘埃的东海龙仙,这时候也只有引颈就戮,但吕光却并没放弃抵抗!
他的神魂变得越来凝实,就像是一座巍峨大山一样,电光火石间,他运转起道德真经,使脑海里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念头,融为一体。
鬼仙至高道境,一心一念!
吕光低声默诵,白骨流光,永恒无量,我自神魂不散……
轰的一声巨响。
整片白色空间,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似乎下一刻便会崩塌,化为乌有。
吕光身前的白色光球,立时朝上空飘浮而起。
光团深处,出现了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孔。
这自然是一张女人的脸。
这张脸已完美的不像是人。
她美的就像是一尊玉雕。
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白如凝脂,散发着滢滢清光。
当这张脸孔出现在空中之时,吕光感到方才加诸于身的那些痛苦,也随之戛然而止。
吕光盯着这张脸,陷入到一种失神的状态中。
美。
美丽二字,已不足以来形容这张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光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你就是警幻星君?”
“是我。”
“这里是什么地方?”吕光凝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
“此乃太虚幻境第十八层,遣神荒原。”
“你要将我困在此处?”吕光眼瞳一缩,声音里充满怒意。
警幻星君幽幽说道:“太虚幻境乃星域苍穹中,众多真灵所嬉戏红尘的一处妙境。只是很多星君、神仙却不知道,此境历来都是由天宫之主所掌握。你受悬天镜和白骨星君庇护,无论如何,我都是杀不了你的。”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吕光目中掠过一抹古怪之色,心中却暗暗舒了一口气,原来警幻星君真的不敢杀他。
警幻星君道:“近些年,你屡获奇遇,实在大出我之所料。当初我本欲在你经历‘春秋大梦’之际,将你困在其中,可惜最后却让绛珠给破坏了。如今我再想除掉你,已是万万不能。既然如此,我倒想好生看一下,你究竟能否打破藩篱,飞离这片幻境。”
吕光平静道:“我一定能。”
警幻星君道:“那本君就拭目以待了。你既已通过春秋古图,窥测到了未来,那么想必也已知晓,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了。太虚幻境,八万年光景,一个轮回。”
吕光静静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果然警幻星君在停顿了一会儿后,声音忽而变得低沉而又感伤,“一天天,一年年,眨眼又快一年了。”
吕光心神一动,他已知道太虚幻境内的八万年时间,等同于外界天穹星域的一年。
“本君已等了无数个轮回,望你勿要令我失望。”警幻星君的眼神突然温和了许多,“你去吧,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插手幻境诸事。”
话音刚落,吕光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脑海一阵眩晕,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回到了之前的那片山林之中。
“你刚才神魂出壳了?”楚天河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吕光脸色苍白,想要向前走动几步,忽然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神魂念力,几乎已消耗殆尽。
站在此地的一干弟子,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吕光强挣扎着让自己站的挺拔如松,大手一挥,高声道:“三年后,本尊在东海蓬莱岛,等待你们归来。”
七十二个声音汇成了一句话
弘扬道法,重塑日月!
这一天,七十二个心怀济世救人仁心的长生殿弟子,仿似鱼入大海般,向天下十九州的各个角落,游弋而去。
他们每个人的道境或许算不上何等高超,然而吕光却对这些弟子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在这人人独善其身的乱世之下,像他们这样慈悲度人的修行者,已是很少。
苦海无边道为舟。
众生若要到达彼岸,超脱轮回,免受浩劫之难,如今也只有修道这一条路了。因此,吕光相信这一众身负重要使命的弟子,定能尽心竭力的完成此事。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河川冰封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自兮来谷到京城洛阳,这一路行来,满目荒凉之色,甚至连洛水河的某一段都已出现干涸的现象。
回到京城后,吕光第一时间前往白马书院,看望了马识遥。
如今‘天上人’已离开太虚幻境,返回天宫,纵然他早有布置,留下马识遥来帮助吕光兴复道门,但靖道司以及八大修真宗门的力量,依旧庞大惊人,照目前形势来看,只怕短时间内,是无法颠覆大周王朝的。
马识遥身为天妖,虽说是天上人的坐骑,然声名却只在东海龙仙之下,近些年他一直驻守在白马书院,诵经修道,明悟道心,其境界几已和吕光不相上下。
所以,他和吕光之间的对话,往往很短,很直接,很言简意赅,但却又总能一针见血,直达要害之处。
吕光走进旧,来到二楼,看着盘坐在一张蒲团上的马识遥。
老马的妖身本体虽是一匹白马,但他却很讨厌白色,恰好今日吕光穿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所以他此刻很不耐烦的说道:“俺知道你想问什么,俺只告诉你一句,桃花源地的这张春秋古图,并不完整。”
吕光愣了一下,随之微笑道:“此事我早已知晓。”
老马挑了挑眉,道:“说,还有何事?”
吕光笑了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想数年未见,马识遥却仍是这副臭脾气。他认真地想了很长时间,郑重至极的说道:“我在桃花源地之内,遇见了一尊天魔。”
马识遥很聪明,仅仅从这一句话中,他便捕捉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桃花源地,有可能已被域外天行者捷足先登。
“谁?”老马只说了一个字。
吕光低声道:“这尊天魔并非是由天行者所控制,而是巡天使!”
老马猛地站起身来,双眉微颤,神情严肃的说道:“他们现在何处?”
吕光眉头紧锁,道:“他们的神通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历经险境,才从他们手下逃出生天。至于他们后来的行踪……”
老马恨铁不成钢的道:“枉你还修炼了‘潜渊缩地’之术,你不会悄悄跟踪一下他们!看看他们此番降临太虚幻境,究竟有何目的。”
吕光摇头道:“单单一尊天魔,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这两位巡天使不同于童子命和唐奘大师,他们乃是修真者。”
老马惊道:“修真者?”
吕光点了点头。
老马沉吟良久,却没说什么,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如霜,面带杀机,就像当年天上人离开他的时候那样。
吕光忧心忡忡的说道:“警幻星君有言,外界之人不得插手幻境诸事,而今‘天宫’却派出巡天使三番两次下界,破坏我布道天下的大计。”
老马忽然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担心,我家主人不会丢下你不管。况且,你的背后还有白骨星君与悬天镜。再者,你已觉醒真灵,脱离了此界规则的束缚,由虚入实,得窥大道。天宫是绝不会放弃你的。”
吕光不解道:“那为什么巡天使屡屡来找我的麻烦?”
马识遥怔了怔,而后哈哈大笑道:“原来你都已知道了。”
持续了几十年的诸侯混战局面,在今时今日,终于停止。末日来临,天下却难得的能一片安定,除了西秦三州、东齐二州,其余十四州,皆已重新臣服在武后的统治之下。
有时吕光不得不佩服这位治国极为优秀的武后,在这般严峻的情况之下,她仍然能做到让黎民百姓不生出叛乱之心。
只是那位曾被吕光斩断一条胳膊的周三太子,再也没有人见过,很多人都怀疑他已经死去,哪怕连生活在皇宫里的人,都是不曾再听闻过此人的消息。
皓月高悬,洛阳城却冷如冰窖。
空中飞舞着雪花,自从没有了太阳之后,仿佛一年四季都变成了冬季。才刚刚立冬,天地间便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就在吕光走出白马书院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大门的左侧,朝他冲了过来。
第九百四十一章 传承之门
蓬!
突然一声惊爆,蜡黄脸脚踏大地,狠狠一跺!
只见他背后的那道诡异幻影,数十只胳膊挥舞生风,手掌连连拍向周遭天地,一道道赤红匹练,鞭笞在无数块山石上。
从山崖滚落而下的山石,砰然四裂,一个呼吸,便全部化为齑粉。
气浪澎湃,烟尘层叠。
即便是身处蓝色光罩内的吕光,也是身临其境的感觉到了外边的巨大动静。
“呼!好厉害啊。”
吕光忍不住脱口感慨,被这一直未动的蜡黄脸给深深震惊了。
山石应声而碎,两侧山峰也不再震动惊颤,是以由山峰滚落而下的岩石,便随即中断,好像洪水泄闸,在此一刻,突然是关闭了闸门。
天幕虚空中的那位老者,双眉急速颤动,顿时蓝芒一闪,然后就向更高的天上遁去,躲开了那抹向他击来的红光。
红光通天,山谷立刻一亮。
炸响震天,岩石随之崩裂。
“不好,这臭道人隐藏了实力境界!”天鹤一脸惊惶,口中疾呼,“灵女,我支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吕光就看见罩在周身虚空的蓝色光罩,顿然裂开一道细纹,随后那细纹越加粗宽,砰的一声,光罩犹如玻璃落地,倏然化为一片片光幕,消失在山谷中。
吕光眼见此景,不禁心中一震。
幸亏现在没有滚滚而至的山石了,这光幕像是一个保护罩,可能是在受到了蜡黄脸的攻击,所以天鹤才支持不住了。
“哼!”
灵女冷哼一声,小手轻扬,红袖拂动,猛然从中洒出星星点点的粉末。
粉末乍一出现,虚空上的那个老者,随之张口喷出一道蓝色电芒,尔后只听得一声声炸响,粉末就马上闪现出闪电才会拥有的光亮。
亮光突现,立时又罩在吕光他们头顶上。
忽然之间,吕光只觉头前一闪,一圈璀璨晶莹的蓝光,随即把他紧紧的包裹住了。
这种景象,使他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测,吕光心中暗想,这光罩必定是保护天鹤灵女本身的一种道法。
……
蜡黄脸立在远处,遥遥相望,看见此景。
他面无血色的脸容,随之‘唰’的一变,变得越来越狰狞可怖。
蜡黄脸抬手一指,怒声喝道:“我不想跟你们长生殿结仇生怨!莫要以为刚才我是怕了你们,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实力,只要你们交出这书生。一切好说!”
吕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谁也不知道这天鹤灵女到底心中作何想法,若是单凭我一人之力,与这老者相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此刻吕光眼见蜡黄脸背后那道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幻影,心情急躁,方才知道,最初这老者是隐藏了实力。
“灵女。”天鹤低呼一声,脸色慎重,道:“这个鬼道修者,分明是明心巅峰,道心之境。”
“没事。”灵女转目一望,看着天鹤,面色阴沉,清声道,“以我们化神境界中的灵光一层,合我二者之力,还怕擒拿不住一个区区的明心道人?
灵光?
吕光听之,心中一动,那日在山中偶遇的白发女子,也是说过这一名词。
“这人很是狡诈,开始时居然隐藏境界。你也知道,鬼道修者与众不同,他们比我们妖、魔两道还要不讲道理,看他所通灵出的这尊阎摩罗王,身影真实,气息狂虐,似乎已初具道意了。”天鹤凝目望着前方,面现忧虑之色,有些担心的说道。
吕光不语不动,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
灵女正待答话,但见站立在前方数丈远的蜡黄脸,竟是脚步生风,一息之间,来至众人身前。
走近一看,吕光才感觉到这蜡黄脸身上所弥漫的死气,是有多么深沉。
简直跟死人一样!
那尊幻影,犹似八爪章鱼,数十只胳膊翻飞舞动,荡起一道道劲风。
‘嘭’的一声,扑面而来的疾风,与飘浮在众人头顶虚空的光幕相互撞击。
蜡黄脸神色凝重,冷声问道:“两位,考虑的如何了?交出此人,我们就此别过!”说着,他枯槁的右手,指向吕光。
“呵呵。”灵女冷笑一声,不做任何回答。
天鹤闻言,知晓灵女已然做出决定,唯有一战!
蜡黄脸察言观色,看着脸色阴冷如霜的天鹤灵女,心中一凛,他飞窜向前,瞬间便朝着天鹤灵女扑去!
那尊周身荡漾着紫雾的幻影,也是立即伸出无数只手掌,屈指成爪,向着吕光他们狠狠抓来!
咣!
蜡黄脸的身躯和幻影的手掌,与光幕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急促的振动。
灵女娇小的身子,凌空一跃,翻转着向前飞去,双脚并排,狠狠的踢在蜡黄脸身上。
砰!
光幕应声而碎,与先前一般,顿时消散在虚空。没有了蓝色光罩保护的吕光,刹那间便暴露在那尊幻影的魔掌之下。
一张张巨手,马上以电闪雷鸣之速向吕光抓来。风声呼啸在耳边,吕光连跳带蹦,凭着本能反应,使出最大力气,向后暴退而去!
那魔掌形似可以拉伸延长的面筋,瞬间一抻,其中最为接近吕光的一张巨手,便紧紧的抓住了他!
一抓一握。痛不欲生!吕光登时就感觉到,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全身疼痛不已,骨头跟碎了一样。
“千手阎罗?”天鹤转头一望,面色一惊,口中呼道。当下他手中一闪,不知从哪儿拿出了那柄藏匿在他身上的纸伞,蓬的一下撑开,手掌急忙捻动。纸伞立时就旋转起来,顶尖随即射出一道亮眼璀璨的蓝芒,向着那一堆巨手猛劲斩去!
蓝芒形似一柄柄三尺长刀,砍在抓着吕光的那道幻影之手上。噗!宛如厨刀剁在猪肉身上所发出的钝音,但见那尊幻影痛嚎一声,一条条手臂顿时被蓝芒砍成两段,转眼化为一圈圈红色光晕,消失无踪。吕光脸上不显丝毫恐慌,他跌倒在地,获得自由,赶紧向后闪去。
灵女与蜡黄脸一触即分,二者相持对立。天鹤向后一退,站在吕光与韩素真身前,小小的身子,威风凛凛,一身蓝衣,无风自动。
“等我们解决此人,再走。”背手而立的天鹤,吕光无法看见他的面容。但从天鹤阴冷的声调中,吕光感觉到一丝浓浓的杀气,在空中飘荡四散。灵女回眸望着天鹤,二者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那被天鹤所发蓝芒砍断无数张手掌的幻影,哀嚎不断,一时间山谷中鬼哭狼嚎,凄惨之景,难以言表。
幻影也摇摇荡荡,浮浮沉沉,周身飘散的紫雾,也是不再真实,仿佛一会儿就会散去。蜡黄脸眼瞳变得愈加通红,其内竟是有一丝丝鲜血流出,面露痛苦之色!然而他眼中的杀机却是更胜先前!
他喘息了片刻,双手猛然一握,十指紧紧相扣,仿佛是在用全部的神魂精力去支撑他头顶虚空的阎摩罗王。瞬息之间,那尊本来如烟似尘的阎摩罗王,马上又凝实起来,就连那一只只断臂,也是像冬雪后的麦苗,急促疯长,完好无缺,瞬间就又忽忽摇摆而动。
“喔?要拼命了?燃烧神魂,逞一时之勇,看你还能坚持几时!”灵女双目一睁,口出讥讽之言。天鹤目光一凛,定睛望向前方,缓缓说道:“若要让他神魂永灭,身死道消,以我二者之能,那是手到擒来,简单不过。可现在一看,我们如果还想抓住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吕光忍耐住周身袭来的痛感,强行向前一步,目中升起一丝阴狠之意,添油加醋的道:“擒拿住他?难道他斗不过你们,就不会跑么?”
吕光从始至终看着蜡黄脸所施展的道法,心中不禁紧张起来,此人似乎是那大夫人所派来的,也不晓得他在修道一路上,现在是何等境界,但很明显,对方要抓我,那是轻松至极!若是能借天鹤灵女之手,把这古怪的蜡黄脸解决在此,以绝后患,我也能稍微获得一丝喘息之机,跨过此难。
吕光心思一动,神色却极其淡然,好像出此言论,全是为天鹤灵女所着想。灵女凝神望着蜡黄脸融于夜色中的身影,冷声说道:“跑?对方抱着坚定之心要擒住你。再说,刚才一番激斗,他与我们也是战的平分秋色。我们在前为你冲锋陷阵,你倒还替敌人出主意。”
“不错,适才我们心有顾忌,怕误杀了他,才未出全力。”天鹤颔首点头,赞同的道。灵女扬起白皙的脖颈,望着夜空中那位依然盘坐不动的老者,轻轻叹了口气,道:“长生大帝,从不杀生。”
“不过,现在已容不得我们不杀了。”天鹤凝望着前方的茫茫夜色,冷冷说道。
灵女皱了一下细长的秀眉,闭目阖眼,仿佛在静静的感觉着什么。片时之后,她猛地睁开双眸,目中闪过一丝寒芒,脸色复杂,轻声道:“来的人不少。”
他在与时间赛跑,跟从峰尖滚落的山石争锋。
吕光冲刺疾飞,韩素真虽然轻若无骨,但他在受伤之际,还是感觉到气力稍有不济,难以为继。
天鹤灵女就站在离他数丈远的距离,可在这生死关头下,一切都仿佛定格下来,慢吞吞的。
终于。
到了!
岩石像一个个皮球从山崖上翻滚下来,弹跳而起,碎裂成块。
不一会儿,就掩埋住了大片大片空地。
石块形似沙漠中高高凸起的沙丘,游弋不停,向其他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而去。
一瞬彷如百年!
终于到了天鹤灵女的身边,吕光停下脚步,面色阴沉,心生怨意,“若不是你们,我至于这么狼狈么……”
吕光拦腰抱着韩素真,正想抽出一手,来把她叫醒。
突然由天鹤灵女身上,现出一层蓝光,晶莹似水,初现时宛如一块泛着琉璃光芒的平镜。稍后,那蓝芒又荡漾出一层接一层的氤氲水雾,把天鹤灵女包裹在内,令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这蓝光刚一开始放射,吕光便感觉自己身体硬是像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疼痛酸麻,手中一个哆嗦,韩素真顿时便摔在了地上,连带着他也滚出数步。
“这是什么东西?!”吕光神色急变,翻了个身,连忙站定身形,耳听得四周岩石翻滚声响彻不停。
他心中酸涩,不禁生出一阵苦闷,这隐约可见的光罩与外界隔离开来,依靠蛮力是绝难进入其内的,难道天真要绝我?
不行!
没有路我也要闯出一条路来!
吕光念头闪动,就想沟通蜗居在心海内的玉魂,欲要借它之能,让自己先行脱身。
就在四围山石马上就要涌来之时,灵女突然睁开双眼,望见了全身满是泥土的吕光。
灵女眼睛明亮的像天上的繁星,只见她轻启朱唇,冷声说道:“天鹤,让他们进来。”
天鹤闭目不语,双手变换姿势,掐了个法诀,指印翻飞,霎时一道蓝光从他扬起的掌中发出。
蓝芒仿似一条急卷而来的绳索,陡然分成两道。
一道冲着摔倒在地的韩素真袭来,另一道则向着站在近处的吕光卷来。
吕光自然听到了灵女先前之言,他放下心来,不躲不避,任由光芒射到身上。
蓝芒触身,吕光突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天鹤灵女身边飞去,好像身子被人在后边推搡了一把,蓝芒牵引着他,向前疾驰。
“不要动。”
天鹤冷言冷语,语气中的告诫之意让吕光的心思不禁沉了下来。
“琉璃光罩,固若金汤!加固!”
灵女双手手掌一拍,虚按空中,登时由掌心发出一道道犹若闪电般的光芒。
局势瞬息万变,前后也仅是在弹指之间。
一个透明如玉的光罩,随着灵女话音一落,顿时又出现在众人头顶上,覆盖到刚才那层圆润如珠的光圈之上。此时看去,其上闪烁着蓝的光芒更加耀眼璀璨起来。道道蓝芒在光罩上游动移走,划出一层层波浪。
吕光、韩素真与天鹤灵女,寄身在光罩之中,十分安全。
外面山石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只听得砰砰作响,岩石碎块,竟无一能靠近他们。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震动之声,越加剧烈凶猛。
天鹤灵女各自缩回横竖在胸前的双手,抬头仰望着黑空中的那位老者,对于四面八方滔滔而至的山石,浑然不挂于心。
第九百四十二章 一场幻梦
怪不得梦鸿道人言道,必须要拜师入门。这般晦涩难懂之词,恐怕也只能是口传身教,才能明白懂得。
黄纸最后写道,“神通已证,方入化神。”
“化神,化神……”
吕光轻语呢喃,静静沉思着。
不想却是有一声爽朗的笑声打断吕光的深思。
“哈哈…哈哈!化神之境!贫道入门八十载,自把神魂供奉给祖仙之后,便妄想有朝一日,能够修入化神,可如今贫道已在道心此重徘徊了数十载,依然未有寸功。大坤王朝,修道者颇为众多,能修至化神境的有哪个不是奇遇连连,天资聪敏之辈。”老道语气中隐隐有着一股怨气。
吕光看向整个身躯都在蓝光之中的道林,道:“既然如此,那道长就应该多加修炼才是,怎么还有那般闲心,去跟韩孟江这等俗人交杂在一起,白白耽搁了时间。”
“修道之门,有颇多限制,诸多玄奥。当年贫道拜于青峰观门下,一步步修出神魂,以神魂供养祖仙。神通九重,每一重,修道者的寿命各不相同。第九重至多也才一百余年。眼下贫道寿元将至,所以才想来神女峰,撞下运气。说不定那件降世的异宝,能助贫道晋升境界,延年益寿。”老道语气低沉,精神萎靡。
吕光心生诧异,奇声道:“常人稍加注重养生健体之说,也能老来古稀。修道者有通天彻地之功,怎么寿命竟会如此之短……才…”
一声重叹传来。
“唉!世人皆道神仙好,哪知神仙灾难逃。修道者每日需耗费无尽心神,来炼魂悟道。岁岁年年,肉身反而会比常人消损的更加厉害。如若不能在寿限将近之日,突破境界,就会被三灾九劫折磨至死!”
吕光奇声道:“既然道长已修得神魂,那当肉身寿命将尽之时,神魂出体……”
老道打断道:“主人有所不知,那尸解转世,所需要的条件,太过苛刻,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况且转世之后,一切都要重新修来,那‘我’也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那化神此境,能有多少寿元?”人有可延之寿,亦有可折之寿。花无百日红,生者百年消。
世间种种,皆逃不过成、往、坏、空。**循环,乃天地规则。
生时尽情欢、临死徒扼腕。寿命在身,方能存活于世。贪生畏死,迷恋红尘人间者,自古就有。于是便有了那白日飞升、踏月凌波的神仙传说。
吕光少时经常瞒着父母,偷偷从书市买些那种神仙列传、志怪狐妖的书籍,如饥似渴的阅读。那些新奇怪异的传说,让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拥有书中人飞天遁地、摘星入海的本领。
年岁渐长,吕光明理懂事,也就以为那些只是穷困潦倒的书生,所编撰而出的悦人之书。而今,却由不得吕光不信。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
世人皆愿延年益寿,然而寿命乃天定人行,非人力可抗。
可现在吕光却知道,修道可以增长寿命,并且还不是那种依靠天材灵药滋润己身的方法。
这让吕光感到无穷的欣喜,只要还活着,那便有无限可能。
吕光呆笑一声,道:“照道长所言,这化神之境,是没有寿元此说了?”
“不错。进入化神一境,只要神魂不灭。当肉身腐朽之际,便可尸解转世,保留前世记忆,再重头来过。修道者以神魂为命,道心为性,性命皆在,才可窥览大道。”老道不无感慨的说道。
吕光合住手中经书,把那张黄纸小心翼翼的夹于书中,疑声道:“在下有一不明之事,还望道长解惑。”
“主人无须客气,贫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到吕光这般姿态,老道头皮发紧,赶忙站起身说道。
吕光拂动袍袖,缓缓说道;“大坤王朝,当年禁制道门。现今天下,皆是修身炼气之徒,那不知这炼气士跟修道者相比,哪个更为厉害?二者又有何不同。”
老道微‘咦’一声,转眼笑道:“哪个厉害?境界不同,无从比较。”
“既然主人提起,贫道就略讲一二。炼气需先修身。气乃万物所生之元气,无形无味,它就是一种能量。世间万物,分为五行。金、木、水、火、土,涵盖天下万种灵物。而气也分为这五类。”老道轻轻抚弄长须,仿佛私塾中正在讲经授课的老先生,语气间满是谆谆教导的意味。
吕光侧耳聆听,认真思考。
这些都不是他这个天天诵读八股经书的书生,所能轻易接触到的,故此际他就好像一个望梅止渴的行人,努力汲取着每一分关于修炼的知识。
吕光指向面前哗哗流动的溪水,道:“此水也在散发着‘气’?”
“对!气真实的存于天地间的任何角落,炼气者需要把这些气收于己身,以通穴舒窍。久而久之,以气练功。炼气士也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能。准确的讲,炼气只是其中一层境界。而修真才是此路的总称。”
吕光奇声道:“修真?”
沟壑深邃,其内还有黑水滚滚而流。
及至身前,老道祭起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掷。
长剑迎风便长,瞬间便如渡海浮囊那般宽阔巨大。裂缝眨眼即来,已经蔓延到吕光前方三尺处。
情况紧急,吕光低头一看,甚至都能看清深沟内那直冒气泡的滚滚黑水。
老道抓起吕光,双脚踏地,骤然纵身。两手点在虚空,宛如鹞子翻身。身形煞是轻巧的落在宽敞的剑身之上。
那怪人左手一抖,钓鱼竿霎时伸出一根银色丝线,向迅速升空的长剑袭来。…,
剑柄在后,银线如灵蛇缠树,紧紧裹在其上。剑身已然腾空丈许,但由于丝线所致,却不能再动分毫。老道右手虚按,向下一探。只见他五指指尖各有一道刺目炫眼的青光,向磷火风驰电掣的射去。
磷火被这道青光击中,砰然四散,火花飞溅。一缕缕蓝色火星,在那怪人四周烧起,由地面飞触至剑身的银色丝线,更是不能幸免于难。磷火非太阳之光不能消灭,即便令有他法,这个怪人也是无暇应付。
快!瞬息万变,这一幕就在弹指一挥间。
银线一断,剑身便如白虹贯日,向西方飞射而去,后方拖曳着一道青光。
吕光惊魂未定,被老道紧紧抓住衣衫。他目不能睁,只觉耳边风声呼啸,震耳欲聋。途中几次强睁眼眸,皆是被劲风吹迷双眼。数息之后,吕光方觉风声渐消,慢慢睁开眼睛。
他神色一片愕然,思疑半晌,方开口向靠在树腰处的道林问道:“道长,适才我们可是在凌空飞翔?
老道脸色上满是疲惫,样子困顿不堪。口喘粗气,呼哧呼哧。良久之后,才轻声说道:“主人…刚刚形势不利,那怪人就是一位修真者。他在旁伺机而动,准备要擒拿你我。修道者与修真者,势如水火,一见面,便是相残厮杀之景。更别说那怪人就是直奔你我而来。再加上他已修得真身,真气外放,伤人于无形。你我要逃,只能御剑飞行!”
“真身?真气外放,无形可观?”吕光惊声道。真气无形,难怪那侏儒怪人,所发出的气浪,自己一点也看不到。
老道缓了片刻,渐渐恢复过来,苦笑道:“真气无形,确实防不胜防,在同等境界之下,修真者的确要比修道者厉害几分。”
吕光道:“同等境界?此言何解?”
“修真修道,皆依境界高下而分。修道者第一境是神通九重;而修真者第一境却叫修身九层。”老道精神低迷,好像还在为刚才的狼狈而逃,有些耿耿于怀。吕光兴趣满满,他只晓得要想成为‘炼气士’必须要开辟气海,然而自己苦练‘五禽戏’数载,却是未有寸进。
炼气需先修身。看来自己是人云亦云,原先走错了路。
吕光走上前来,请教道:“那这修身的层次?”
“炼气不修身,正如渡海弃浮囊。肉身就仿佛是那盛水的水壶,而想要积攒更多的天地之气,就必须得修缮肉身,巩固筋脉。否则便会气炸而亡。所以元气修真的第一步,便是这修身九层。”老道闭目敛神,手捋长须,面色温和,淡声说道。吕光如醍醐灌顶,突觉前方充满光明,一道大门重新向他敞开。不过他转念又想,修炼一途,非一朝一夕之事,还是要谨慎万分,步步为营,不能好高骛远。吕光想起母亲当年跟‘许夫人’争吵后的离奇失踪,自己又被那一品诰命‘许夫人’赶出镇远侯府,世子之位更被那庶子夺走!
数年来寄人篱下,受尽他人白眼。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远在京城的‘许夫人’一手造成的。我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查清当年母亲失踪之事,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吕光攥紧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道林望向吕光充血的双目,浑身一颤。心下暗忖,这个少年,小小年纪,也不知经历了何种人事,心性刚强暂且不说,光是这份果决隐忍就不是常人所有。
吕光道:“修身是哪九层?”
“感动、练肉、易筋,炼骨、皮毛、力量,知命、内视、真身。此乃元气修真第一境,修身九层。”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层更比一层高。
世人拾级而上,也不知峰顶风光如何?
“修真一路,修道一径,均是难如登天。万丈高楼平地而起,若想建那空中楼阁,是万万不可的。那姑娘临走赠送主人此书,想必也是希望主人神魂修道,步步生莲。”老道看着吕光炙热的双目,以为他被美好的愿望吞蚀了心智,故而出言开导一番。
吕光回过神来,也不反驳,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心事说与人听。巨树岑天,只要能再爬上几尺,便可躲进树叶中。这群狼把大树围成一个半圆形,一只狼四腿蜷缩,竟然是如人一样蹲在地下。
“叠罗汉!”吕光倒吸一口气冷气。
一只、两只、四只……八只!
最后只剩那头天狼在溪水旁边伫立着,它要借着奔腾之力,踏在数尺高的狼群身上,来个‘一飞冲天’!
它动了!
天狼一跃,宛如离弦之箭,速度极快,飞一般的向吕光袭来。
吕光低头一看,心中一惊,两脚一软,气力消散,霎时便跌下树来。
万籁俱寂,唯有风在耳边呼啸。
一丈高的距离怎么如此之远?吕光心内狐疑,自己为何还没有跌到地上,不由得睁开眼睛。只见弦月在西,巨树在下,再看身下居然是一只硕大的鸟,正载着自己穿梭在山林上空。
两扇翅膀,木门一般大,周身赤红。
吕光恍然大悟,这恐怕就是刚才那惊动群狼的罪魁祸首,正是它的一声鸣叫,让群狼奔至溪边。
是它闯下了祸事,也是它救了自己。
可是它又要带自己飞向何处呢?
山林逶迤不断,仿佛没有尽头。这般巨硕的飞鸟,看来也绝不是善类,也不晓得它到底是要飞向何处?
真个是刚脱狼穴,又入虎口。
吕光纹丝不动的趴在巨鸟宽阔的羽背上。西方弦月初升,良久之后,巨鸟飞行的速度逐渐放缓下来。借着稀疏的冷月光芒,吕光望见下方隐约是一处平坦的草地,林草之上,伫立着一间安静的木屋。
巨鸟挥动着羽翅,慢慢降落下来。
羽毛微倾,吕光好似辕车轱辘,翻滚着从几尺高的鸟背上跌落至地。
砰!吕光虽然早有准备,可他又怎能想到这巨鸟如此鲁莽,居然是把自己直接给抖落摔下。身躯翻转,一个不慎,后脑恰好撞开屋门。
吱呀呀…呀!
木屋在山林中,也不知经历了几多风雨。
屋门破败,摇摇晃晃的如风箱抽动。
门开了。
清冷的月光,宛如一道冷箭急射进去。
吕光双手撑地,草尖上露珠传来的冰凉,让他暂时忘却了疲惫。
火红色的巨鸟,好像一个暖炉,周身散发着热浪。它步履蹒跚,双爪触地,摇摆如钟,几步便走到吕光头前。被挡住视线的吕光,抬头观瞧,只见这巨鸟身高丈余,鱼白头冠。湖蓝色眼眸中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芒,静静的俯视着吕光。
惊讶,疑惑,犹豫,坚定,欣喜,愧疚。
吕光仰头,从这双眼睛中,他看到了一个人类才会具备的丰富情感。
正在吕光困惑之际,巨鸟猛然俯下头颈,用嘴衔住吕光衣衫,一下甩进木屋内。
门关住了。
人突然堕入黑暗,都会两手下意识的向四周摸去。吕光是人,所以他自然也是如此。质地坚硬,触手温润,光滑如缎。这就是吕光摸到的东西。
第九百四十三章 上天山
蒋凤目难直视,余光扫过,火焰中但见吕光漂浮在内,犹如一个燃烧的火人。
她担惊受怕,朗声喊道:“吕光!”
一声声扣人心弦的呼声,终于起到效果。
倏然间,火焰中的吕光,像是有所知觉,身体慢慢旋转起来,宛如风车吱呦呦急速转动,旋出一股黑风。
烟雾缭绕,天山更显得出尘飘逸。
胡桑夫人甩起水袖,遮挡住随风袭来的黑烟,脸色一片讶然,不知作何举动,只能立在原地,抬首向夜空中看着。
砰!
砰砰!!
一声声震天抢地的炸响,傲然响起,萦绕在天山上。
从乌云中流淌而下的水柱,逐渐变成涓涓细流;而由山峰间各处水气汇聚成溪的水流,也是渐而化为虚无。
定神再看,那通身赤红的幻形龙身,猛地一个神龙摆尾,光影涤荡,轰然炸散,消失于无形。徒留下点点火星,散落在天空下,犹似流星一闪而过。
“不见了……”
胡桑夫人惊魂未定,神情一片落寞,嫉妒中带着一丝感叹,对吕光接连在她面前所造成的各种异动,震惊非常,无法心安。
天空下的那片硕大乌云,霎时一哄而散。
浓黑夜幕中陡然现出一道蓝色剑芒,激起狂风无数。
山林顿而一片沸腾,剑芒挟着天地之威,向悬浮在空中的吕光猛然斩去!
乍看这道剑形光芒,只是青蓝相间,光芒迥异。
细瞧过去,其上却还隐约包裹着一层七彩流光,煞是璀璨神异。
天山上的湖水林木、鸟鱼花虫,刹那间像是被官差追赶的犯人一样,拼命挣扎向前,异常躁动。
快了!快接近了。
那道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然击在吕光身上,发出一声轰鸣,仿佛雷霆之音。
嘭!
吕光的身躯犹如草原天空上中箭断翅的苍鹰,‘唰’的一下,向峰巅急速坠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垂直火线。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之中,显得格外惹人注意。
石头碎裂,烟尘滚滚,秋风吹来,令此地弹指间就尘雾迷漫,目不能视。
天空中的厚重乌云,像是在外边宣泄完毕心中苦闷的愁人,顿时逍遥无踪、返回来处了。
而那从四处各地汇流到此的水流,也是杳无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么多的水,那么猛烈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天山忽而安静下来,像极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农人,躺在天幕下呼呼大睡起来。
弦月立即出现,秋风依旧吹拂,似是刚才的种种天象全都没有发生过。
……
“吕光!”蒋凤全部心思,都挂在吕光身上。
她眼疾手快,在吕光从天空摔落下来后,就一个垫步,飞旋而上,双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乱。
恍惚中,吕光只觉周身百骸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念头甫一回归躯体,他就感受到丹田之处,有一个漩涡,仿佛能吸进数不清的天地元气;而胸口内的心海之中,却漂浮着一块巴掌大小鹅卵石形状的玉石,其上荡漾着莹莹绿光,耀眼夺目;再仔细感受,头顶魂海中竟似还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别令人醒目,触人心弦。
最为玄妙的还要属游走在体内的两道气息。
一道气息冰冷彻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涤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气息则火爆刚烈、热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动在吕光体内,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
这两道气息,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向着吕光腹部下方的气海游去。
吕光认真感受着体内的种种变化,澎湃精纯的两股元气,在身体中四处流动,最终汇聚到一起。
气海好似一个大气球,被灌满了空气,变得胀大饱满起来。
稍至片刻,这两种气息涌动的速度,趋于缓慢。
然而它们带给吕光身体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这么烫?”
蒋凤双手托着吕光身体,心神慌乱之际,猛然感觉手掌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炙热难耐,还稍微有点疼痛。
她心生关切,双手未动丝毫,反而把吕光抱的更紧,不料两掌又是接触到一股凉入心扉的寒气,透过手心,进入全身。
蒋凤浑身一个颤栗,险些松手。
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犹在惊讶的不知所措的胡桑夫人,心中泛出无边绝望,念头溃不成军,神情哀痛,暗想道,光弟全身忽冷忽热,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吕光意识清醒,俨然已感觉到了身体中的诸多玄妙之变。
气海中荡漾着两种元气,一红一绿,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遥遥相望。
等那两种升腾在吕光体内的元气逐渐全部涌流到气海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元气充盈鼓荡,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意调动气海里这两种迥然各异的元气。
“吕光,吕光!”
蒋凤呼唤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担心,同时还有几丝惊喜蕴含其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吕光已经恢复了生机,呼吸均匀绵长,心脉跳动有力。
甫一睁开眼眸,映入吕光眼帘的便是蒋凤那极度关心的眼神。
“光弟,你……”
蒋凤似是不敢相信吕光能够好转过来,活下命来,神色痴呆的看着离开她怀抱的吕光,眸子里倒映着那高高瘦瘦的身躯。
衣衫破烂,身材纤瘦,飘逸中带着一缕出尘味道。
这一刻,吕光气质更显,那满脸污秽的泥土,全然掩盖不住他精光闪闪的眼瞳。
胡桑夫人痴痴自语,“刀……厚重沉稳……此人浑身飘散而出的气质就彷如一把开刃的绝世宝刀。”至此她再也不敢把吕光当成一个俗世中的落魄书生了。
蒋凤神情迟疑,像不认识吕光的样子,摆动罗裙,旋即立身问道:“吕光?”
“婵姐。”吕光眯起眼睛,定身望着俏丽美艳的蒋凤,笑容真挚,道,“我没事。”
胡桑夫人走上前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中流泻出一丝妒意,道:“观你全身元气流动,想必定是又有一番奇遇加身啊。”
蒋凤睁大眼睛,回眸注视在吕光身上,就好像他是天下第一等奇怪之物,眼神中流露着好奇,心中不解师父为何出此言论。
“可遇不可求,欲求得不到。”
吕光仿佛教书育人的先生,竟是对这高高在上的天山掌门,开口阐述道理。
……
蒋凤听着顾怀缺绝情无义的话语,芳心颤动,心中百感交集。
泪眼婆娑,红颜垂泪,没有哪一个人能经受住女人这样的眼泪。
死人也不例外。
眼泪从自己脸庞上滑落下来时,是温热泛咸的。
但滴在他人脸上时,却变成了冰凉微甜的感觉。
一滴,两滴……
珠泪如脱线珍珠,噼里啪啦的掉在吕光脏兮兮的脸上,不一会儿,就溅得吕光脸庞洁净、皮肤如新生幼儿般滑腻白亮。
我在哪儿,死了吗,这些水就是通往阎罗殿的三千溺水吗?
吕光觉得自己的念海,有无尽的雨水滴落而至,泛起的层层波纹,搅动着他心间。
不对……这好像是眼泪的味道。
那又是谁在哭泣?
她为什么落泪?
她的泣音怎么如此熟悉?
那个能让她哭泣的人,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
“婵姐,我把…玩物还你。你,不…要……哭了。”
吕光神魂回归脑海,透过眼帘望见梨花带雨、惴惴哭泣的蒋凤,不知怎的,心中浮荡起这样一句话。
逝去种种,彷如昨日。
记忆不舍昼夜的奔流进时间长河中,偶尔的回忆闪光,也仅仅只能溅起些许涟漪。
但有时正因为这些在记忆中历久弥新、闪闪发亮的东西,人才会变得更加坚强强大!
吕光思绪纷飞,仿佛回到了少儿时代,回到了那个草长莺飞、心思单纯,整日无所事事,惹弄婵姐哭泣的时候。
两腮的泪犹在滴落,然则蒋凤双目中却泛出无尽神采来,低头定定凝视着吕光,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他没死,没死!”
蒋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可一切又真实可碰,由不得她不相信。
吃惊、欣喜、疑问,接踵而来的念头,让蒋凤一张俏脸,变幻出万种风情。
喜逐颜开,脸色未现一丝笑容,但是双目中泛出的浓情蜜意,却让吕光知道,婵姐是在为自己的醒来而高兴、而欢呼!
王子期与胡桑夫人的话声戛然而止,硬是像一尊完璧无暇的宝玉,被人给活生生的砍去一半。
“不可能!不会的……”王子期心情震撼,狂声叫道。
这人明明中剑倒地,怎么还能……
他自知刚才那一剑有多迅猛霸道,别说是这人服食了九转灵丹,哪怕他是修炼多年的道人、真者,也不可能活下命来。
在他的认知里,御天九剑,从正面抵挡后,还从没人能活下来过。
他只是一个凡人啊!一个毫无本事的弱书生!
“怎么会这样?”
不止王子期诧异万分,就连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胡桑夫人此刻也是震惊讶异,区区一个普通人,竟能在受此剑气之后,还能活命?
那岂不是九转灵丹的功效……
喜色,狂喜!
王子期跟胡桑夫人都知道这个人能够活下来,会意味着什么。
一个凡人吃掉九转灵丹,就能抵挡住那般凶猛澎湃的元气来袭。
更令人心喜的是,此人现在是一生机勃勃的活人,全身器官完好、形神俱在。
如若能从他体内强行抽出那九转灵丹的精元,岂非会更好?
二人不愧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修者,转瞬就把惊讶疑问抛之脑后,专心对待眼前局面。全都如狼似虎的盯着躺在蒋凤怀中的吕光,恨不得把他分而食之。
吕光贪婪的嗅闻着从婵姐身上散发的香味,嗅觉乍起,也让他知道自己只是受伤颇重,而并未身死魂消。
“光弟,你能站起来吗?我们速速离开这里!”
自从吕光倒地,她便素手环抱,紧紧相依,**上的重量让她脚跟酸麻,虽说修者身体强健,但背痛伤神之际,蒋凤也未能免此活罪。双颊不禁升起一抹红晕,吕光鼻口呼出的热气,撩拨着她颤动不已的心神。
她冰清玉洁,情窦初开后,哪里与男子如此亲近过,心神微有慌乱。然则情势危急,转念把种种思绪藏入心扉,低声向吕光言道。
“我们走!”
同生共死,并肩迎敌。
我们!
多么温暖并令人热血沸腾的一词啊,吕光紧紧握住蒋凤的手,“走!”|
“想走?简直是异想天开!”
王子期已经脱去伪装,一举一动,不再像刚来时那般谦逊有度,自从道破他太子身份后,这种霸道味道,愈加明显。
胡桑夫人心思一动,樱桃小口微微张开,冷声道:“素真,带你光弟速回门内!”
蒋凤神情一愣,乍听还没有明白此话,心中暗想,师父怎么现下要保护光弟了呢?
然而稍微思考后,她就清楚胡桑夫人之意了。
虽然双方各自目的不同,但只要此刻能让光弟先逃出王子期的毒手,一切后续,再做对策!
此乃修者大忌,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每个修者闻道悟真不外乎是师父厚爱,教导有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以说,师父就是修者的再生父母!
吕光此言还未说完,蒋凤便已面色凄白,心神失守。
“岂有此理!你这个杂种,竟敢对本殿下大呼小叫,我要让你再死一次!”王子期气迷心窍,似是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权威,胡桑夫人跟吕光一前一后的话语,直接是把他给深深刺激了。
胡桑夫人横眉冷对,哼声道:“有何不敢?此地是荒州,本真人敬你是太子之尊,故一而再再而三对你忍让退缩,不想你还欺人太甚!本真人自是要维护天山的尊严。”
胡桑夫人脸色一红,心知对方是在挖苦自己费尽心机欲得到九转灵丹,不想最后却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只能苦笑道:“既然你有幸得此际遇,历经奇峰,终至生命无忧。那其中自然是有一番定数,本真人早已释怀,你不用出言激我。”
与聪明人讲话,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直抒胸臆,往往一句话说出就可让对方明白心中所想。
蒋凤全副心思牵绊在吕光心上,此刻眼见他安然无恙,心中别提有多难以相信、奇怪疑惑了。
第九百四十四章 高处不胜寒
吕光长吁一口气,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寻到了这传说中的仙迹
琼楼!
也不知墨门先辈是如何在此绝地,建成这样一栋楼阁的。
吕光越看越是佩服,不住点头,现在他自然是万分相信蒋婵娟的话。
蒋婵娟的眼睛也亮了起来,面前的这栋阁楼,想来就是她父亲平素提起的‘琼楼’。却见这楼阁,约有三四丈高,四面挂着金黄色的帘幔,一眼望去,就好似是被风吹动的麦田。
此楼虽建在地底深处,但在吕光和蒋婵娟二人看来,却无异于是天上仙宫。
地下本无清风,然则此时竟有一丝丝微风吹来,掀起垂挂在阁楼上的布幔。吕光微微仰着头,神情忽地一震,只因他竟是看见楼阁正中间,端坐一尊神像。
蒋婵娟显然也看到了那尊神像,她难掩心中激动,欣喜呼道:“快看!是墨子像!”
……
与此同时,在洞外,武青正经历着一场大危机。
武青多么希望这几步的距离,能是鸿沟万里,无法逾越。
一个瘦削的身影逐渐将武青眼里的秋光遮挡的严严实实。死亡的阴影,在他心中缓缓降临。武青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数日前那个被自己劫掠的良家商户。
那个商户瑟瑟发抖的蹲在墙角,眼神里充满着深深的渴求。
求,求自己饶他一命。
彼时的情景,岂非跟此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时的“商户”换成了如今的自己。
武青回忆的画面停留在此,因为他已看到面前这人似深渊星空般的眼眸里所充斥的无边寒意。
他明白,恶有恶报。
但,明白不等同于接受。
萧锁寒静静的站在武青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余光瞥着旁边那昏迷在地犹未醒来的少女。
他不禁皱起眉头,寒声道:“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放过你。”
这句话,在武青听来,就犹如是那黑夜里的一抹光明,希望之光。
死守秘密?
坦白交代?
几乎是在瞬间,武青心中就已有了答案。
谁也无法拒绝生命所带给人的美好诱惑。
活下来,似乎比任何没有实际意义的义气要高尚珍贵许多。
然而……
当武青将目光放在萧锁寒的面庞时。他的神情顿时一愣,张口喊道:“老子认得你!”
萧锁寒狐疑的道:“你也在那日围攻我们的群贼之中?”
武青面容一阵扭曲,咬牙切齿的狞笑道:“没想到那一箭居然没射死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在认出萧锁寒便是那天从玉翎山中杀出的萧家弟子后,武青心知肚明,此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武青自知凭本事无能与萧锁寒对抗,但论起逃命的本事,他自认还有几手。
武青也突然动了!
屁股坐地的武青,刹那间竟是鱼跃而起,双脚后蹬,如一头飞窜的猎豹,向萧锁寒猛然扑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
他由怀中急速掏出一个纸包,迎风一抖,纸包散开,一些形似白面的粉末,飘飘洒洒的乘着秋风,朝萧锁寒吹去!
这连串成形的动作,一气呵成,迅捷如雷。
萧锁寒却是微微一笑,连动也没动,颇有些以不变应万变的意味。
他此刻晋升到淬体一境,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犹如蝉翼般坚硬的铁质。
嗤嗤~~~
粉末随风飞舞,飘落在萧锁寒的衣衫上,发出一阵颤音,随即他的衣服仿佛是被火烧烟熏一样,冒出一缕缕青烟。
萧锁寒屏息凝气,避过粉尘的味道。
武青定睛一看,扑向萧锁寒的身形,硬生生止住。
他发现抛撒而出的粉末,并未像事先所预料的那样,起到令萧锁寒衣衫着火的效果。
“噫!”
武青立时发出一声惊叫。
他把心一横,当即从腰间摸出一把寸许长的锋利小刀。
刀光闪闪,武青单臂用力,使劲向丈许远的萧锁寒投去!
这一掷之力,势大力沉,一丈之距,更是让刺向萧锁寒小刀的速度迅疾了几分。
萧锁寒淬不及防,胸膛中刀!
砰!
飞刀撞在萧锁寒胸上,发出一声脆响,而后跌落在地。
萧锁寒却毫发无伤。
武青目瞪口呆,似是不敢相信,神情极其愕然,结结巴巴的道:“你……这…这,他…妈的,活见鬼了!”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已冒出一层绵密的冷汗。
“锻体第八层虽然非同凡响,能抵御兵刃伤身,但若非这飞刀力度不够强,恐怕……”在未曾防备之下,飞刀射在萧锁寒胸间,让他不禁暗呼一声侥幸。
武青的身形有些摇摇晃晃,接连受到打击的他,已有些站立不稳。
他有心要逃,可脚下踉踉跄跄,浑身内外生不出一丝气力。
没有人会甘心去死。
哪怕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人也会做出垂死挣扎的举动!
“啊!”
武青大喝一声,闷头冲着萧锁寒撞去。
箭矢一闪!
箭,一根羽箭扎在武青的左心处。
萧锁寒站在原地,在这瞬间,他的心头骤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片刻之后,他从水里抽出手来,仔细查看着,却发现左臂并没有再像右臂一样,生出那层质地坚硬的白膜。
吕光暗叹一声,脸上显出一抹失望之色:“看来是我猜错了,这湖水经过我滴入的几滴鲜血,并没有再产生出刚才那种神奇的效果。这也就意味着,此湖并非是令我直接突破的原因。”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吕光怔怔的望着银光迸射的湖面。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黑色的东西突然飘进到他的视线中。
在湖泊中心,正是先前那漩涡产生的地方。
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宛如飘浮在水面的杂草,随波而动,缓缓向岸边漂来。
这一幕诡异的变化,顿时让吕光张大了嘴。
他定神看去,却见一个黑浚浚的东西,在水面散发着滢滢亮光。
“哗!”
吕光一脸迷茫的望着掌中之物。
皎洁的月光下,但见此物通体黝黑,小可手握,形状就仿佛是一个缩小的茶壶,触感坚硬,似是玉石打磨制成的。
“是石头做的?”
本来吕光以为这个袖珍版的玉壶是玉瓷做的,可当他在手中掂了掂重量后,才发现此物沉甸甸的,不像是用瓷、铜、玉石等材质做成的。
“这么小?是玩物?”
吕光握着玉壶,在空中来回的晃了两下,侧耳倾听,并没有东西在壶中发出声音。
他心中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又捏住小小的壶盖,向上一提,没有掀开,再而用力,还是没有掀开!
就在这时,他刚才咬破的指尖因为发力而沁出一滴血珠。
吕光大惊失色,低头一看。
吕光目光闪动,脸上露出惊骇之色,心中大急。
先前那在屋外响起的尖锐女声,是引诱他来到此地的直接原因,刚才那具浮尸在他猝不及防之下,喷出一道水箭,令他坠入湖中,水里那股庞大的吸力,让他无法脱身,最后却阴差阳错的捡到这个玉壶。
“那具浮尸是否就是那个在屋外说话的女子呢?她会不会跟这个神秘玉壶有所关系?”吕光低声自语,一脸疑问。
“不好!得立刻回到院子里。”
吕光忽然惊醒,想起红裙少女所说的那些话,赶忙将玉壶放进内衫怀中,贴身放好。
比起今夜那在屋外鬼魅响起的声音和在湖面上发现的尸体而言,眼下这个玉壶的秘密更加令吕光重视。
吕光顾不得多想,循着原路,用尽全力,疾奔返回屋中。
吕光的心怦怦的跳了许久,呼吸才逐渐平缓下来,接踵而来的疑问在他脑海中来回飘荡。
他索性便坐起身来,将双手放在腿间,闭目沉心,口中念念有词,依照着那套“引气诀”的灵气功法,让身体沐浴在天地灵气之中。
灵气的修炼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尽管一门灵气功法与神通一样,也分为玄、天、圣、神四级,但在开辟气海,成为行者之前,灵气功法的优劣之分,却不那么明显。
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想要彻底完善炼气第六重,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现在,他只有右臂上生有一层如铁白膜,这还远远不够。何时全身皮肤表面的每一寸,都覆盖上这层坚硬光滑的白膜之后,炼气第六重才算是货真价实了。
而想要达到这一目的,便只有借助天地灵气淬炼肉身,让灵气不断的在皮肤表层来回游走。
无论何时何地,吕光总会将修行放在第一。
察觉到发出声音的始作俑者后,吕光浑身打了个冷颤,连忙伸手从怀里把那个小巧玲珑的石壶给掏了出来。
吕光仔细一看,发现玉壶正散发着一点点滢滢亮光,一看之下,让人很是舒服。
柔和的白光与窗外的月光交相辉映,这团白光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忽闪忽灭,但却在逐渐的变亮,变大,似乎要与天际的朗月一争高下。
眼前的景象,让吕光安静下来的心境,又是再度变得兴奋激动起来。
纵使他心智成熟,但毕竟还保留着少年那种特有的纯真好奇,一双眼睛中闪动着异常的神采,用两指捏住玉壶,迎着月光,放在眼前。这下吕光看的更清了,那簇跳动的白光,是从壶底发出的,将壶身包裹在一片洁白的光芒之中。
原本黑黝黝的壶身,在此刻,覆盖上了一层亮丽的光泽,令其充满了一种神秘的韵味。
吕光呆呆的望着眼前泛着白光的玉壶,神色踌躇,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轻轻捅了一下壶底。
但觉触手坚硬如石,隐隐间,一股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忽然间,玉壶在吕光手中一阵晃动,仿佛一条滑溜的游鱼,“蓬”的一下跌落在床上。
李长史身形一动,飞快的来到白裙妇人的身边。
他的眼球高高凸起,死死的盯着萧禹天,怒声喝道:“放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杀人的人。”萧禹天脸上全无表情。
“跪下!”李长史又从怀中掏出那个金光熠熠的令牌,在萧禹天眼前扬起。
“李长史,退下!”白裙妇人低喝一声,那黑袍老者顿时顺从的退在一旁。
吕光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一些,他张口喊道:“爷爷,他们是来……”
“孩子,爷爷都知道。”
萧禹天打断道,他蹲下身来,看着胳膊肿了一圈的吕光,心中一疼,不过脸上却显现出一层喜色,原来他已发现,吕光的胳膊并非是像萧雷形容的那样是断了,而只是肩膀脱臼而已。
萧禹天旁若无人的伸出手来,一把拉住吕光的右臂,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脆响后,紧接着是吕光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嘶!”
“有爷爷在,没事的,孩子。”萧禹天苍老的面容上闪现着慈爱的神色。
吕光缓缓的抽回了手掌,他感觉到右臂又重新恢复了知觉,拥有了力气。
啪啪啪!
吕光费力的站起身来,只见那白裙妇人双手互拍,一张白皙的脸上浮动着妩媚的笑意。
“不愧为行者风范。你就是萧水寒的父亲吧?”白裙妇人笑意阑珊的问道。
萧禹天凝视着她,反问道:“你便是当今大公主吧?封号华云。”
“大公主,你杀了我的族人,是否也该一命还一命。”萧禹天冷冷的说道。
“那你们十二年前,刺杀我母后的时候呢?大周立国七十余载,女皇恩赦天下,广施仁政,不想你们竟然还是不死心,妄想复国。”华云公主撩起两鬓的青丝,她虽然满脸笑容,可眼中却弥漫着一股深深的阴寒之意。
萧水城只是大周王朝的一个小城,天下间所有的人都要听从女皇陛下的旨意。
刺杀女皇,那是何等的无法无天啊?
“老夫只恨当时没有将贼后一击毙命。”萧禹天道!三年前发生在西域大漠的‘补天石’坠地一事,百草园上上下下的人,自然是知之甚详。所以当青萝在这里见到吕光时,心情已是激动的犹如浪涛拍岸,难以克制。
屈指算来,当年吕光和白鬼从百草园取走‘绛珠仙草’后,到今天,已是过了整整六年。
故而,百草园这个‘主人’也并不重视潇湘馆一派,仅仅只是让青萝与几个园中的执事长老招呼苏渊等人。
苏渊一行人,就被安排在眼前这栋简陋至极的二层木楼。
纵然苏渊带领的派中弟子并不多,但让他们几十个人,就这样挤在这个袖珍狭小的地方,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苏渊还没说话,就有一名潇湘馆的女弟子厉声喝道。
第九百四十五章 无事牌
终于,一个天魔穿过重重夜色,扑面而至,只见它翻身下来,一蹦三丈高,飞到童子命面前。童子命一脸寒意,低头看着从下方窜上来的一个天魔。幻影乍现,但见这个天魔相貌奇丑,满头疤痕,整个头脸跟马蜂窝一样,一个眼睛大如陀螺,另外一个却小似杏仁。
向下接着看去,那鼻头形如樱桃,鼻孔朝天,其下生有一张又阔又大的干扁嘴,里边长着一堆獠牙,口齿之上还犹在滴着绿色的滴液,粘粘的,稍微闻之,便有一股腥臭扑鼻而来,让人十分恶心。一个尚且如此,可见其他天魔,更是如同这般,全都是狰狞可怖的外形面貌。
常人若是见到一头这样的‘怪物’,恐怕就会直接被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了,更别说此时此地居然是有成千上百的天魔,朝这里蜂拥而来。这个天魔一经出现,就立刻举着钢叉,朝着悬浮在上空的童子命神魂猛劲刺去。
接着后方那些天魔如法炮制,也是这样,一个跟一个,层层叠叠。一柄柄钢叉,排列在一起,犹似一块钢板,只是这钢板的每一丝缝隙中所充斥的,毫无疑问,那就是一柄柄泛着冷光的钢叉!钢叉前端有刺,棱角分明,尖如长针。
童子命的神魂悬浮在高空,俯瞰着下方那如潮水般涌来的一个个天魔,双手舞动,旋即撑开了手中的金鼎。童子命目光冰冷,神色凛然,不怒自威,危急时刻,只见处在最前方的一个天魔,登时咆哮怒吼起来。
它身影迅速,双手举着钢叉,向他腿上猛力刺来。童子命旋即撑开金鼎,随之左手一伸,擎起伞柄。单脚悬空,形似金鸡独立。
神魂摇荡向上浮在空中,刹那间就躲过了这只天魔的猛烈攻击。阴风刮起,冷冽如刀,一刀一刀的砍在童子命的神魂之上。神魂出壳,危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失神疯癫的下场,更甚者神魂遨游虚空之际,还有种种幻象加诸在身。
神魂越是强大的道人,出体之后所遇到的幻象危险,便越是强劲。童子命分出一丝神魂力量抵挡着周遭虚空的诸般幻象,而他的神魂幻身却在腾空之际,猛然绽放出一圈若有形质的光晕。
虚空中顿时光晕璀璨,道道金芒刺向天地,照耀虚无。啊!
只见这个天魔被金光照耀在身之后,就立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这声痛嚎开始,天魔全身,便犹如着火的松油,噗的一声,紧跟着就化为了灰烬。阴风拂过,连一丝烟灰都没有剩下。转眼即逝,一只天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毁灭了一只天魔,但是它的身后却还有数百之众的同类。此刻危机未消,更是容不得童子命放松丝毫心神。童子命望着地面上那一个个嗷嗷怪叫、手举钢叉的天魔,密集成群,见之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心神微动。时间紧迫,他镇定心神,马上又凝聚起神魂之力。
“灵光一现!”童子命大喝一声,双手突然拍向脑门。
天魔喝声震天,童子命毫无畏惧,但见他头顶虚空经此一拍,立刻迸射出一道恍如骄阳外放的金光,直冲万丈天穹。这道由顶上天门处放射而出的金光,要比他先前全身飘溢的一圈光晕,明亮了不知几百、几千倍。一种是萤火之光,而另一种却仿似皓月明辉。
金光照耀中,虚空还荡漾着一层七彩流光,一眼望去,形似彩虹之桥。眨眼之间,这道金光已罩住童子命头顶,他的神魂幻身沐浴在这一片祥辉霞光下,使他看上去,仿佛变成了一个仙风道骨的善财童子。金光四溢,更是使得他额头前处,宛如悬挂着一轮明日。
“哼,灵光一现,大放光明,照射虚空。无论你有多少阴兵天魔,也休想逃过这烈日之光的照射。”童子命志得意满,手持金鼎,幻身巍然不动。金光聚拢在伞面下,远远看去,自他之上,黑如莽山;在他下方,那一堆天魔却是一个个全都暴露在烈日炎光之中。
嗷嗷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惨呼声,一个个天魔在金光罩身之后,便葬身火海,从头到脚,化成飞烟。天地间顿时充满了一种惨烈肃杀的气氛。
这些身处金光映射中的天魔,身体全都在不由自主的猛烈颤抖着,就宛如火焚烧身的场景,接着连尸骨都未曾留下半点。
噗噗噗!童子命右手掐指成剑,神魂分力,一道道剑光,顿然腾起,从上至下,射向那天魔群中。
天魔身中无形剑光,连带着身下的坐骑,也是遭殃身死,一同死的是干干净净。神魂斗法,一念之间。
看似繁冗复杂,其实全在心念神魂的转动之中。这些数量颇多的天魔,受此一击,不过片刻,便消失的七七八八了。
剩余的天魔,零零落落的在下方狂吼嘶叫,但它们却像是学聪明了许多,竟然不强行飞窜到虚空去攻击童子命了。反而只是在下方,用钢叉向上空一回回的猛刺。
幻身放射灵光,是需要燃烧不少神魂之力的。童子命打起精神,极目俯视,只见地面上的天魔,是零落稀疏,没有剩下多少了。
神魂脱力,是极度危险的事情,很是容易让神魂受到损害。每个道人的神魂,都是自身的根基所在。
“收!”童子命凌空站立,两手向头顶虚抓,随即道道金光似深海漩涡旋转不停,向他眉心处汇集而去。
嗤嗤~~一声细微的响动荡起,那旋转成球的金光,竟是好似泥牛入海般瞬即沉入到童子命额头。
虚空随之阴晦黯淡下来,阴风更加迅疾猛烈。灵光一现,烈日悬空,照耀诸方天地,令阴兵天魔躲无可躲、无处藏身。
这苟活而生的一众天魔,可能也是有些不同之处。童子命神魂沉思,悬在虚空,目光过处,扫过下方那几个獐头鼠目狰狞可怖的天魔。这几个天魔不过是漏网之鱼,对付它们,还用不着大动干戈,放射灵光。
天魔像是永远不知道疲惫,依旧挥舞着钢叉,遥遥朝着高空中的童子命狠狠刺着。然而,这种无法近身的有效攻击,是对童子命一点威胁都没有的。童子命的幻身因为神魂力量的消耗,而渐渐变得虚化起来,不似起初那样栩栩如生、凝实真切了。
“嗯?这些天魔还真是不好解决,居然让我的神魂力量消耗到了这种程度。”童子命目光阴狠神似一条毒蛇,下方的这些天魔,好像待会儿马上就会成为他的腹中之食。
壶中子立在远处,用道眼暗暗窥视着虚空中的诸般变化,看着天魔一个个向浮游在虚空的童子命刺去,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快意,而此刻的情势,却急转直下,天翻地覆。
在金光绽放之后,那些天魔竟似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再也不见身影了。这种变化来的太快太急,任他刚才有多准备,可当此种局面出现在眼前后,壶中子的心情还是被童子命的表现狠狠的震惊了。他有如被人给浇了一盆冷水,心中的激情火焰,顿时降至冰点,冷却下来。
壶中子神色呆滞,愣了半晌,才厉声喝道:“虚空中的天魔,已被那男娃娃消灭的所剩无几了!”
“什么?这天魔据夫人所说,可是一个个都有着道人本领的存在啊。怎么竟会如此不堪一击?你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钓鱼叟身体砰然一震,心头一惊,但话声还尚且算是平静。壶中子双目圆睁,冷声回道:“那男娃神魂出壳,在空中出无尽光明,尔后‘豆兵天魔符’内所衍生的天魔,都一个个……等等!这是……”
话声未了,壶中子凝目望向虚空的眼神,突然变得惊讶起来,心头更是大震,满面惊骇,话语也瞬时停下。
“怎么?”钓鱼叟骤然听到此言,心头随即涌起一缕担忧,以为情况又是发生了变故,当下脱口问道。
童子命飘荡在虚空中,满面春光,他很有信心在一息之间,就让这些天魔永世不生,死成一片。
他微微一笑,正要催动神魂施展道法,就在此刻,变故陡升!
呜~~~只听得一声呜咽鬼哭,平地而起,响彻苍穹,回荡在童子命耳中。
“这……啊!”童子命突听此声,神魂猛然一颤,仿似有一根细针扎入到幻身之中,剧痛之下,他恪守本心,用神魂力量,继续加固幻身,欲想用深厚的神魂来度过这猛然来袭的怪声。
突然!嗡!声动九天,一丝丝钟声,飘荡在童子命耳畔,他只觉此刻仿佛神魂内外,有着无数口金钟在同时响起。
童子命悚然一惊,神魂俱颤,手持的金鼎,也差点拿捏不住跌下空来。他咬紧牙关,强自硬撑,掐指成诀,神魂一阵嗡鸣。
“不好!这好像是攻击神魂的一种音韵道法,这些天魔不是没有灵智的傀儡么,怎会……”童子命面色肃然,幻身拧动,向下方俯冲而来。
声音就是这几个天魔发出的,找到源头,一击必杀,除掉它们,才算结束。童子命头脑聪明,此时神魂澄明,不因外界的突发事件,而影响判断。此刻,快速下落的童子命,神魂力量的消耗更是巨大无比。虚空中阴风凛冽,稍微触身,便会使得他神魂生痛,难以忍耐。
若非此时必须要先行解决下方那几个怪异的天魔,童子命是断然不会用燃烧神魂的方法,来让幻身迅疾快速的飞渡虚空。童子命的神魂在不断燃烧着,灯油总有用尽时,那神魂消耗殆尽的一刻,岂非便是童子命魂飞魄散的时候?幻身飞渡。虽然能够在一念之间,就跨越万水千山,但那每一息每一瞬,都是会耗费难以估计的神魂本源。
温养神魂,是需要每一个道人日以继夜勤苦参修的。而在这一个个昼夜之中的努力下,神魂才会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如果没有太过危险紧急的事情发生,想必是没有任何一个道人愿意用燃烧神魂的代价,来催动幻身。只因神魂力量可以依靠观想感应而源源不绝的产生,但是神魂本源却是需要日久天长的苦修才能生出的。童子命幻身刚一落地,周遭阴风骤然加剧,刮向他的全身上下。
他脸色苍白,神魂深处也不禁颤抖起来,道眼睁开,遥遥看着前方那一片乌烟瘴气的地方。这未曾被灵光照射烧死的几个天魔,与其他同类大为不同。但见这些逃出命来的天魔,个头都要比先前的大上一圈,一张张黑漆漆的嘴里,闪烁着一丝丝血红之光,口中嘶鸣着一声声怪异的音调,周身近处还浮荡着一缕缕阴煞之气。它们阴恻恻的笑着,脸上的五官全部错移位置,张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股血气。
忽然之间!蓬的一声,它们竟是全部将手中的钢叉一齐向地上扔去。
黑暗之中,一个破锣似的笑音从上而下,破空而来,响彻在吕光耳畔。他刚刚站定的身躯,受此声一震,不禁是猛地剧烈的颤动起来。
在夜叉的阴煞之意入侵到吕光神窍深处的时候,在那生死一线之间,他感悟到了一些难以言明的‘道理’,随后方才有了那‘众神之王’的降临。
如此际遇,焉能说是祸事?此时此刻,红云的身高竟像是一条缩水的毛巾,整整是小了一圈,脸上也没有了当日的红光满面,双眉之间还夹杂着一根根血红之丝,面容更是枯瘦蜡黄,形如死尸!
他额头正中间,还有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青红’印记,仿佛是被烙铁给烙印上去的,印记呈铁叉形状,三棱尖刺,从中隐隐透出一股煞气。
他们定定的望着红云,三者的目光交缠在一起,中间好像有着一道无形的桥梁,在连接着他们彼此的心神念头。三者达成了一致共识,要同赴地界之府。在这个时候,吕光的神窍之中,也是陡然回荡起了红云这句诱惑之言。
他的体会要比童子命媚儿二者更加深邃,只因他的念头要比这二者更加繁多。这缕声音悠荡而来,瞬即传递到了吕光的每一道念头之中。念头所化的海洋,受到这道声音的冲击,顿时就腾起了一道道波浪,不再像先前那样平静无波了。
第九百四十六章 不思量怎能忘
峰顶上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修长,身着一袭紫色长袍,剑眉星目,潇洒超然,气质寡淡。他的眼神很冷漠,仿佛任何东西引不起他的兴趣。
他是一个男人,按说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他会抬头看上一会儿,但现在他却依旧微微垂着头,目光定格在脚下的云海。
落日熔金,一缕缕夕阳余晖,倒映在他眼底深处。
他的神情看上去略微有些惆怅。
他的左手边也的确站着一个女子。
他就像是个翩翩美公子,在欣赏山色美景。
夕阳在他脚下,浮云在他身旁游走。
足见这座山很高很高,高耸入云。
“你在怪我?”许久后,紫袍男子方才淡淡开口道。
“天婵不敢。”
“表面上不敢,那就是说心里还是在怪我。”紫袍男子头也不回的微笑道。
“是,我确实有些不明白司主的用意。”天婵承认道。
“你姑母老了。”紫袍男子忽然说出这样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那又怎样?”天婵挑眉问道。
“以后这靖道司终归还是要传到你的手里,我和虚若谷谈的条件,是让你潜心在百草园静修,并不想让你过多的参与到他们百草园的事,你也晓得,你在虚若谷心中,只是他名义上的弟子。”紫袍男子继续自说自话,“百草园贵为天下第一修真大派,几百年前文王在世之际,还不敢生有异心,如今是越来越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我还是不懂司主为何要杀我。”天婵直言不讳的道。
“你真以为我想杀你?”紫袍男子霍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笑了很久很久,而后才轻声说道,“我修炼的虽是太阴寒气,但并非绝情寡义之人,你也晓得,我到底还是武氏族人。我又怎么会杀你?”
“是王子奇和王左王右告诉我的。”天婵垂着头,让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却十分冰冷,令人闻之,忍不住的心肝发颤。
“这件事我自会和武后解释。王左王右已经死去,至于王子期嘛……我现在的确是想重用他。此事你不必心存芥蒂,我只说一点,如若我真想让你死,最后又怎会出手救你呢?”紫袍男子微微笑道。
天婵眉头微蹙,不再多言。
“我暂时不会再追究你和那‘吕六十四’的事。不过你好自为之,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更不要忘了你身上肩负的责任。”紫袍男子的语气骤然严肃起来。
天婵仍旧闭口不语,她只是抬头望了眼他的背影,眼睛里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寒芒。
“走吧,我与你一同回中州。”紫袍男子轻轻叹了口气。中州,百草园。
刚过新年,园中的气氛却极其冷清。
每个弟子都行色匆匆,看起来极为忙碌。
园里少了那些叽叽喳喳,好事议论的闲人,却多了一些身穿白衣的执法弟子,几乎在每个路口,每间房舍,都有着这些弟子的看守。
夕阳照亮山谷。
西天的晚霞,绽放出橘红色的光晖。
虚若谷站在百草厅正中,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瘦老者
宁司量。
二人一前一后,就这么安娜静静的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一只雪白色的鸿雁,自南方快速飞来。
鸿雁飞到虚若谷头顶,鸣叫许久。
虚若谷点了点头,轻声道:“知道了,你去吧。”
这是百草园所豢养的妖兽,传信鸿雁。
它是自南方荒州飞回的。
宁司量忍不住说道:“师兄,我所说的绝无半句虚言。吕光如今的道术,已非比寻常,再加之有白鬼在旁相助,我这才…无功而返。”
虚若谷慢慢回身,直视着他的眼睛,笑道:“宁师弟多虑了,我非是在责怪你。其实,我只派你一人前去,也知道很难能将吕光给杀死。”
宁司量疑惑道:“那当日师兄何故……”
虚若谷脸上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截口道:“为兄是在演一场戏给别人看。”
“演戏?”宁司量狐疑道。
“对,演给童子命那对师徒看。”虚若谷眼中升起几分厉色。
“师兄莫不是想强留在太虚幻境?”宁司量惊声道。
“不错,为兄就是这个打算,现在我已度过风灾大劫多日,不出意外,短则三天,多则半月,就会离开此界。但童子命他们却是有办法,能瞒过的上界‘接引使者’,让我能在太虚幻境多逗留个几年。当今天下,马上就要风云突变了,为兄实在是不放心,最起码得把长生殿这个眼中钉给除去,我才好放心的离去。”虚若谷郑重其事的说道。
“可童子命他们会对师兄网开一面吗?”宁司量这句话似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反问虚若谷。
“无论怎么说,在荒州一事上,我百草园都是出了力的。你看,你不就差点儿命丧当场吗?童子命师徒受制于天条戒律,不能直接出手对付‘域外天魔’,但谁都知道,他们和‘域外天魔’势不两立,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怎么都要给我们百草园几分好处吧?”虚若谷自信笑道。
“原来如此,还是师兄想的周到。”宁司量真心佩服道。
“过几天我想去‘天梯’,和他们师徒见上一面。”虚若谷道。
宁司量略显担忧的道:“师兄小心。据说那童子命跟白鬼关系匪浅……”
虚若谷打断道:“无妨。”
“那我们接下来是否还要配合靖道司去追杀吕光?”宁司量问道。
“这件事就交给归来、子熊他们去做吧。你和无涯,随我一同去见童子命师徒。”虚若谷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他这个问题。
“谨遵掌门师兄谕令。”宁司量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不满虚若谷的这个决定。
“好了,在荒州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虚若谷摆了摆手道。
宁司量朝他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去。
百草厅里只剩下虚若谷一个人,他微微昂着头,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大周王朝习俗,未过正月,皆是新年。
初六这一天,中州各地,大大小小的城池,依旧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在中州与云州的交界地带,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山村。
桂花庄。
这个村庄最著名的就是那漫山遍野的桂花树。
可惜,现在是冬日时节,桂花树枝叶凋零,一派萧索之景。
从桂花庄往西,翻过一条大河,便会看到一座大山。
这本是座无名山,因其接壤云州,是中州、云州的分割线,故而又被当地人称为两界山。进了两界山,一直向西走,会看见一大片山谷。
谷中空气清新,气候宜人,常年四季如春。
这里便是白玉京的‘洞府’,挽春谷。
刚吃过晚饭,白玉京正在闭目养神,温养念头。
媚儿和曲颦儿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唧唧喳喳的好像在争论着什么。
梅八角坐在桌边,微笑不语望着她们。
曲扬在洞外整理着腌制好的腊肉,打算明天弄些,做下酒菜。
农青梅坐在烛光下,缝制着一件春衫。
好一幅农家安乐图。
“大哥哥一定是在荒州被哪个女子给勾住了!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没听我爷爷前几天从城里带回来的消息嘛,早在大年初一,荒州之事就已经了了。”曲颦儿皱了下鼻子,哼声道。
“你懂什么,吕大哥肯定是还没处理完事,才会耽搁了。”媚儿对她的猜测,表示否定。
“嘻嘻,大哥哥年少英才,听说荒州的女子又是性情如火,最是妩媚动人的,保不齐大哥哥这次回来,就给我们带回一个嫂子呢。”曲颦儿打趣笑道。
媚儿嗤之以鼻的道:“那些庸脂俗粉,吕大哥又怎会看得上,只有像梅姐姐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儿,才能入得吕大哥的眼。”
梅八角听她二人将战火引向自己,不由得莞尔一笑,“你这两个臭女子,好好的说我做个什么?”
在挽春谷的这些日子,她很少露出这种轻快愉悦的笑容。
不知为何,她今天的心情有种没来由的快活。
或许,是因为吕光快要回来了吧。
洞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曲扬激动不已的颤声响起,“吕小哥…不,殿主您回来了?”
梅八角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一下。
白玉京睁开眼睛,立刻起身走向洞外,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快速至极。
“是,回来了。”
吕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鼓,敲打在梅八角的心间。
媚儿和曲颦儿同时冲向洞外,异口同声的道:“大哥哥、吕大哥!”
梅八角走向洞外,站到吕光面前,柔声道:“回来就好。”
吕光望着笑靥如花的面容,微笑道:“是,回来就好。”
梅八角娴静似水,温婉柔媚。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仿佛一朵盛开的百合花,绽放在吕光面前。
明明只是短短的半个月,然而在梅八角的心中,吕光不在的这段日子,她却是好像度日如年般,漫长。在这焦躁不安的等待里,吕光终于平安归来。
些许时日不见,吕光瘦了许多,颧骨高高凸起,身体也略显单薄。梅八角看着他,心里不禁有些痛。
白玉京见吕光身旁站着两个女子,神情不由微怔。
虽说他知晓吕光此行前去荒州,是和那位传说中的蛇鬼仙一起行动的,但他却从未见过白鬼,因此他现在有几分迟疑,不知该向这两位女子其中的哪一个行礼。
在白鬼面前,白玉京自然是晚辈。
梅八角看向蓝上蝶,轻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白鬼含笑答道:“这是我的弟子,蓝上蝶。”
白玉京耸然动容道:“十二金钗之一的蝴蝶钗!”
农青梅站在旁边,亦神色惊讶的道:“你…你还没死?”
话刚出口,她便老脸一红,连忙摇手道:“蓝姑娘勿怪,老身不是这个意思。”
蓝上蝶微笑道:“无妨,在世人心中,皆以为我已经身死道消,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饭是媚儿盛好放到吕光面前的。
筷子是曲颦儿递到吕光手里的。
宽敞的洞府里,此时人影绰绰,每个人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舒适位置,或坐或站,他们的动作虽各不相同,但目光却完全一致,全都定格在吕光身上。
蓝上蝶、白鬼、吕光,三人坐在石桌前。
他们埋头吃饭。
媚儿则向她做了个鬼脸,幸灾乐祸的比了个‘看,让你多嘴’的手势。
吕光的心情似乎看起来不错,他朝曲颦儿打趣笑道:“依你这么说,鬼仙就该食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了?你要知道,咱们道人是修缮念头,并不是像修真者那样锻炼肉身,莫说是鬼仙,哪怕是传说中的道派五大至尊,三天不吃饭,也是会饿的头昏眼花的。”
众人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纷纷笑出声来。这几天,据城里的人说,那尊被安南侯和钟神秀给召唤出来的‘魔头’,受到钟神秀的蛊惑,已向‘十万大泽’里逃去了。
十万大泽中妖怪遍地皆是。
如果让这个魔头,吞噬到了足够多的灵气,只怕就会再度拥有那传说中的无上伟力,届时以钟神秀的脾性,一定会再度卷土重来,向吕光杀过来。
这些事情,如今已不是什么秘密,天下众人皆知。
这也多亏了靖道司最近所张贴在各大城池的那个告示,才让白玉京他们更清楚明晰的了解到吕光此行,到底是有多么的危险。
靖道司的传令很直接,也很简洁。
只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擒拿钟神秀和吕光。
钟神秀逆天而为,召唤域外天魔,祸乱天下十九州。
吕光则被靖道司冤枉成了其帮凶。
不过,荒州的百姓却知之甚详,明白吕光才是那个拯救了巫浪城无数黎民的‘神’。所以,今时今日,吕光也懒得去和其他人辩解。
靖道司此举栽赃陷害于他,无异于是摆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他和白鬼在荒州的诸般善举,会如同阳光一样,显现在每一个人的眼中。吕光不着急,他等得起,也相信这一天马上就会来到。
只是,一想到这一次未能成功杀死钟神秀,吕光的心里,就忍不住的升起几分惆怅之意。
钟神秀是域外天行者的身份,靖道司并未将其昭告天下,从这一点上来看,靖道司很可能是想把这件事给压下来,瞒过其他修真门派,毕竟‘天行者’超然物外,超脱于太虚幻境铁律,极难对付。
如若让天下千万万的修真者,知道有‘天行者’这么一个庞然巨物存在,恐怕大周王朝,立刻就会陷入到恐慌的境地之中。
第九百四十七章 气场无形
吕光吃了一惊,随后眼神一闪,沉声道:“天婵在靖道司位高权重,又是中州的府君大人,王左王右竟敢堂而皇之的向天婵发难,这件事十分古怪。”
在吕光说完这句话后,众人便一齐陷入了沉思。
屋里很安静,很长时间都没有声音。
三女的目光,均定格在吕光身上。
过了许久,白鬼方才沉吟道:“若我所料不错,王左王右是想引你前去营救天婵。”
吕光怔了一下,随后垂下头去。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当刚才乍一听到彩衣带回的这个消息后,他确实心神不禁一沉,暗暗为天婵担心。此时此刻,屋里的几女,俱都清楚他跟天婵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
如若真让他就这么对此事袖手旁观,扪心自问,他的确做不到。
吕光缓步走至桌边,端起桌上的清茶,一饮而尽。
他看起来仿佛有些犹豫。
他低着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凝声道:“如今我已修得神魂,位列鬼仙尊位,按说本该放下儿女私情,可我与天婵的关系,毕竟非同寻常,虽说这很可能是王子期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但我深知以天婵刚烈性格,必然会和对方大起干戈,而今在荒州,她又孤立无援……”
他这番话只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语。
白鬼微笑道:“其实你不必纠结,我知你为难,就她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可我告诉你,现在是我想去救她,因为此事既然有王子期的份,那么,我就一定要将其破坏。”
蓝上蝶接口道:“不错,说到底,王子期才是我们最该杀死的敌人。”
彩衣犹疑道:“可今夜就是除夕,阻挡域外天魔降临的大事,难道就此放下?”
吕光抬头看了她一眼,诚如彩衣所言,他跟白鬼之所以逗留在荒州如此之久,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便是阻止域外天魔的降世。
蓝上蝶眼神闪烁不定,若有所思的道:“依我之见,还是得先去确认一下这件事的虚实。按理来讲,武府君深受太阴真人的喜爱,就算借王左王右几个胆子,也断然不敢这般光明正大的杀害天婵。此事当中,必有蹊跷。”
吕光望向白鬼,低声道:“你的意思呢?”
白鬼面色恬淡,胸有成竹的道:“靖道司是一个引子,我们只要牵住这条线,静观其变,等待钟氏一族和安南侯主动暴露即可。”
“对,据我仔细查探,靖道司很有可能和钟家达成了某种协议。要不然,召唤域外天魔这等大事,靖道司没有理由不去阻止。”蓝上蝶神情笃定的道。
吕光看了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蓝上蝶隐匿在靖道司中几十年之久,自然是获知了许多秘辛,既然连她都怀疑靖道司来到荒州的目的,不仅仅只是要寻获‘文王六十四卦’,那么想来,此事就必定不会如此简单。
吕光沉默半天,而后向彩衣问道:“王左他们现在何处?”
彩衣连声应道:“城外巫云山。”
吕光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静心思考。
窗外西方晚霞,渐渐褪去。
夜色忽降。
虽然他很想让全部族人,都去为林小虎报仇,都去巫浪城找寻那对名为‘阎王更’的兄弟。可当此非常之时,他不能意气用事,他必须要在后方拖住钟家的一条腿。
这是吕光让林颜带给他的话。
他唯有相信吕光。
他也相信凭借吕光的道术,能够成功的把王左王右给杀死。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缓抬起头,侧身看向旁边的林颜,叹息道:“你告知吕光吧,就说我明白该怎么做。”
林颜点了点头,随后走向厅外,吹了声口哨。
紧接着,一只雪白的鸿雁,自空中飞来。
林颜抬起胳膊,鸿雁轻轻的落在她的皓腕上。
她俯身朝鸿雁说了几句话,而后鸿雁鸣叫一声,化为一抹流光,朝夜空里驰去。
鸿雁传信。
鸿雁本就是一种能听懂人语的妖兽,且极其温顺忠诚。
它自然会带着林颜的口信,飞往巫浪城,找到吕光。
林颜办好这一切后,又一步步的走回厅内,站定到林如望身边。
偌大的厅中,竟只有他父女二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这样的情景,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过年吃团圆的样子。
事实上,林如望也本就不打算吃什么团圆饭,他已盘算妥当,今夜聚全族之力,与钟家决一死战。
林如望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再过半个时辰,起程前往东屏城。”
林颜道:“是。”
……
巫浪城,安南侯府。
戌时已到,夜色降临。
府中大摆筵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安南侯喜欢这样的场景,他很擅长笼络官员,今日他特意宣召侯国境内二品以上的实权大臣,来府内与他同过除夕喜日。
富丽堂皇的宫殿,今夜更是装扮的气派盎然。
他坐在锦榻上,微微眯着眼,扫视着殿里的这形形色色的人。
一名身穿铠甲的武士,绕过在场中跳舞的歌姬们,走到安南侯身侧,低声禀告道:“祭台宝地,已准备周全,随时可以开始召唤仪式。”
安南侯笑了笑,道:“好,去知会钟家一声,亥时开始。”
“是,君上。”武士垂首应道,随后快步走出大殿。
安南侯抬头望了望殿外越来越黑的夜色,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
今夜的天空,很清朗,没有一丝乌云。
零零散散的星辰,分布在夜空的各个角落里,发出灿烂明净的银光。
天婵的眼睛里,在此时,仿佛也闪动出如星辰般夺目纯净光芒,她目不斜视,面容冷淡,静静的盯着前方,站在他面前的是两名黑衣人。
王左和王右。
王左站在她左前方,王右站在她右前方。
他们三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时间渐渐流逝,巫云山峰巅今夜的风,比之往日更要阴冷几分。
风声呜咽,而山下远处的小镇,却是沉浸在一种喜庆的氛围中。
大年三十,万户团圆。
天婵的目光越过略显冷清的巫浪城,纵目望向那远处的零星灯火,她知道,那些散发出温暖光芒的地方,有着许多人家,那些人家在这时一定正围坐在桌边,吃着香甜可口的饭菜。
天婵身上的红衣,已变为紫黑色。
毫无疑问,那是鲜血浸染后的颜色。
显而易见,她受了很重的伤。
他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向刚刚黯淡下来的天空,决然道:“走!”
……
今天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
林水城,万家灯火,璀璨生辉。
林府。
今年的林府却分外寥落,虽则府内的各处,依旧挂着火红的灯笼,但院子里却是弥漫着一种肃杀冷冽的气氛,尤其是议事厅。
林如望端坐在一张雕花紫檀木的圈椅上。
他本该十分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可这时他的神色却显得有些痛苦。
他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小虎的死,让他对吕光心有怨恨。即使他极为清楚,那本来跟吕光没有半分关系,可他心里仍是忍不住的嫉恨吕光。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听从了林颜的建议。
只因,他知道,目前是向钟氏一族报仇的最好机会。
他的这双腿,不能就这样白白废去。
可她的气息,却依旧绵长幽深,足见她的气功,确实已经臻入化境,深不可测。
一个身影从西方的夜空里飘然而落。
来人穿着一袭洁白胜雪的长衫,气质儒雅淡然,如手握乾坤的军师。
读书人,王子期。
天婵凄然道:“你想用我来威胁他?”
王子期挑了挑眉道:“不,不是威胁,而是引他来自投罗网。”
天婵面容倏然冷峻下来,道:“你知不知道他已是神魂鬼仙?”
王子期想起那个身形瘦削年纪不大的少年,随后冷冷的道:“我当然知道他已修成鬼仙,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将其除去。靖道司自古以来的职责,就是肃清歼灭世间的一应道人。”
天婵嘲弄道:“那我告诉你,这次你看走眼了,我在他心中并不是那么的重要,更何况,我是修真者,他是道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是不会来犯险救我的。”
王子期自信道:“他会来,我从没看错过人。”
天婵环顾四周,嗅到空气里升腾缭绕着一丝异香,平静开口道:“这是‘十步踏黄泉’?”
王子期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而后点头道:“没想到你居然能察觉出来,不愧为天生灵体,果然天赋异禀,对于虚空间的气息波动,异常敏感。”
天婵冷冰冰的道:“你们是从哪得到此毒的?”
王子期道:“自然是钟家给的。”
天婵耸然动容道:“钟无陵?”
王子期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正是。”
天婵道:“你们竟然和钟家联合了起来。”
王子期笑眯眯的道:“你不用再费尽心机的套我的话了。接下来,我不会再多说了一个字了,该为你解答的疑问,我都已告诉了你。不该你知道的嘛……”
天婵打断道:“你们究竟在密谋什么?是帮钟氏一族召唤域外天魔,还是要寻找‘文王六十四卦’?”
王子期微笑不语。
风声呼啸,夜色深沉。
王左王右就像两尊雕塑一样,分立在王子期左右。
过了片刻,三人的身影,慢慢消失于无边夜色之中。
天婵神情更惊,颤声道:“气场无形……”就在这时,漆黑的夜幕里,天婵身前三丈之处的地方,空气突然一阵扭曲,一抹盛烈的金光,毫无征兆般的出现在山巅之上。
天婵的眼底深处,泛起一丝异样的光华。
她只看见了这道突如其来的金光,可她心里清楚,这道金芒,是道人的神念化身。
会是谁?
会是哪个道人?
答案不言而喻。
是吕光!
是那个曾经跟在她身后的小小少年,吕六十四!
她霍然张口呼道:“不要,不要过来!”
就连在这个时候,他的手里都还虚握着一本书。
天婵淡淡的瞟了他一眼,目光更加冷冽。
王子期站定到天婵身前,微笑望着她,眼神里有着一丝欣赏,又带着几丝惋惜。他默然半晌,接着轻叹道:“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司主大人为何如此器重你了。”
天婵不置可否的冷哼一声。
此刻她自是已然知晓了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书生,就是靖道司失踪多年的‘北王’掌令使。只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不参与司内派系纷争的顾怀缺,竟然也和对方同流合污,一起来谋害于她。
王子期此时已能自由自在的活动,他体内的无明妖火,被王左王右两大修真高手,施展气功给暂时镇压了下来,是以他现在的脸色已不再似先前那般苍白无血。
他的双腿也不再毫无知觉。
他也能随心所欲的挥发自身气海中的灵气了。
因此,现在的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气定神闲,不动如山。
天婵忽然冷声道:“司主定然会查清此事,不会轻饶了你们。”
王子期用略含怜悯的目光,望定天婵,笑声道:“小姑娘,你年纪还小,还猜不透司主他老人家的心思。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荒州的事,你办的很让司主失望。”
天婵吃了一惊,心里充满了不解与震惊。
听王子期话里的意思,他们之所以敢明火执仗的擒住自己,居然是受了太阴真人的命令。这怎么可能?天婵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咬着下唇,嘶声道:“你们要杀我?”
王子期微笑道:“不,我们不会亲自动手杀你,但会让你死在长生殿那些道人的手下。借刀杀人,之后瞒天过海,司主大人即便想怪罪于我们,也是找不到半点儿话由的。”
天婵愣道:“长生殿?”
王子期道:“对,因为他们稍后就会来救你了。”
天婵面露疑惑道:“救我?”
王子期强调道:“对,救你就是杀你。”
天婵沉思片刻,而后面露恍然之色,叹息道:“原来如此。”
看着天婵的神情,王子期便已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于是他转而开怀笑道:“你不必惊讶,我是个读书人,并且活的久了,心思自然就比别人多了些。这一次,你就乖乖的留在荒州吧,想来司主大人他肯定很乐意看到这个局面。”
天婵沉声道:“你已晓得吕光的身份?”
第九百四十八章 痴儿了却天下事
吕光惊骇莫名,心生疑惑。
他念头纷起,霍然间想起了当初道痴所向他讲述的那段道派秘辛。
彼时,道痴郑重其事的告知他:
道德真经、太上忘情经、造化会元经、白首太玄经、三藏心经,乃是亘古有之,而在远古时代,世间曾有五个凡夫俗子,在三生石上发现了这些经文,他们将其抄录记述,整理成文,最后就演变成了道派五经。而这五个凡人,也便是后人信奉尊敬的道派至尊。
可吕光从未听过什么‘天魔’,他只晓得紫霄道尊,是创立紫霄道门的祖师,并且也是太虚幻境第一个学有太上忘情经的道人。
无论怎么看,‘天魔’似乎都要比‘道尊’更高一筹。
就在吕光胡思乱想之时,他神窍内忽然一阵颤动,而后那上下交织,竟是幻化为了一张人形巨口。
“荒谬!你这凡人,明明修炼的是我的法门,竟然不遵祖仙,不识本王?”
这张巨口,双唇微动,发出一个威严冷漠的声音,顷刻间就打乱了吕光念头所想。
此话中所夹杂的呵斥意味,更是使吕光念头一阵狂动。
吕光的神窍犹如抖筛,急速震颤。
他连忙谨守道心,强加镇定下来,回复道:“前辈就是道德天魔?”
对方不答反问道:“是何人传授于你白骨流光观想法?”
“晚辈是偶然之下,从一本书上学来的。”
“你曾经修习过域外天魔的功法?”
吕光心中疑惑,而后脑海里划过一道灵光,恍然道:“天魔所指的可是修真之法?”
对方继续追问道:“本尊问你是不是?”
“是,晚辈确实曾修行过炼气之术。”吕光连忙回应。
良久无声。
忽然
“你不配!你不配修炼本尊的道术!”
此音有如惊雷滔天,激荡在吕光的每一道念头之中。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被他人所否定,被别人所轻视。
“我不配……不配……”吕光愕然半晌,念头狂颤。
神窍之内这种天清气朗的情景,随着吕光痴呆发愣的心神,瞬即发生了一丝变化。
但见刚才那祥和安宁的虚空之下,弹指间却是腾起一缕缕黑雾。
黑雾升腾缭绕,直往高空而去,犹若大漠深处的一缕孤烟,笔直的形似一根墨色石棒。
“对,你不配。”
这句话仿佛是在重伤垂死之人的身后又是补了最后一刀。‘道德天魔’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失望,其言辞之内还隐隐带着几许苛责之意。
吕光受此刺激,念头骤然大震,神魂登时摇摆不停,飘飘欲散。
‘道德天魔’仿佛是看穿了吕光的心思,随即冷哼一声,再度发话:“本尊的道术,乃是无上大道,超脱生死,跳出轮回之术。你的体内留有魔功痕迹,岂不是玷污了‘大道光明’?”
吕光对道德天魔的这番话,充耳不闻,他似乎是陷入到一种迷惘失神的状态中,心不在焉,脑海里不断回荡着‘你不配’这三个字。
被人否定,被别人轻视,被他人看不起……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犹似一根钉子,狠狠的钉在吕光的心头。
电光火石间,吕光心间霍然开朗。
心魔!
这很可能是他无意间观想出‘道德天魔’的法身后,念头里所产生的心魔。
这一切应该都是幻象,都是他自身的臆想。
吕光沉心静气,收起那份对未来道途险恶、步履维艰的惆怅之感,顿时神窍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风动幡动。
非是幡动,而是心动!
吕光心念迭起,对未来的道路,不再彷徨,坚定万分。
紧接着弥漫在他脑海里那一丝丝浓墨黑雾,眨眼间便烟消云散,无踪无迹。
刹那间,吕光的神窍里,旋即吹起温暖春风。
柔风香气,在波光潋滟的海水之上,氤氲成一片白色的云雾。
这片杳无边际的白雾,透明纯净,鲜明清新。
丝丝雾气,缭绕飞舞,把吕光的脑海虚空笼罩在一片洁白的色彩里。
浪花层起,海声如萧。
吕光闭目有感,静静感应着周遭空间里的这种清宁氛围,念头之内立时生出一种明悟,一种对“修道”的坚定之心。
这一刻,吕光觉得脑海里的这六千三百六十四枚念头,仿佛已成为自己的手臂,只要自己心念一动,就能够片刻间,驱使任意一枚念头,幻化成本命神魂。
脑海虚空,恍若成了他身上的一个‘口袋’,其内装载的海洋,波涛盎然,却全都是吕光的念头所化。这种莫名强大的力量,使得吕光念头内瞬即涌起了无穷欣喜。
“这…这…我脑海里的神念好像又多了上千枚……”
此时此刻,吕光神窍内微风撩人,一眼望不到边界。
天上晴空无云,没有太阳,虚空之下却是明朗清澈,光亮动人,下方那念头汇聚而成的海洋,碧波荡漾,海面上浮荡着丝丝乳白色雾气。
这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象,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更别说,这种情景还是出现在一个人的脑海之中。
这一切,难道都是幻象?
吕光心中狐疑。
仿佛是听到了吕光的心声,久久未曾出声的‘道德天魔’,幽幽道:“这当然不是幻象。”
吕光心头泛起一丝疑问,‘看’着横亘在天地之间的那根金色巨棒。
“悠悠一轮回,不想本王的法身,竟会显现在一个幻境之人的神窍里。”
“造化,造化也。”
道德天魔的声音虽然很轻,感叹之意也是不深,但其语气中所蕴含的惊异情绪,却仍是令心思敏锐的吕光给捕捉到了。
吕光抬眼‘望’向飘浮在海面上空的那根金色大棒,默默道:“前辈先前为何说晚辈不配修炼您的道术?”
道德天魔显然没有料到吕光会问出这番疑问之言,他良久没有答话。
吕光脑海中随即升腾出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
时间彷如冰冻凝霜的大地,纹丝不动。
许久之后,吕光才听到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响起。
“道德真经,御使仙神……本王身为‘道德天魔’,尚且难以逃过‘大道之劫’,你一个将将修炼成鬼仙的小小道人,试问又如何躲得过这轮回寂灭之苦。”
吕光念头狂震,在道德天魔的眼里,神魂十重的鬼仙,居然只是一个小道人。还有‘大道之劫’‘轮回寂灭’又意指何事?
他反应极快,脱口问道:“天魔的意思是,但凡修炼了道德真经的道人,都会死于‘大道之劫’?”
道德天魔顿了一下,接声再道:“本王虽不清楚你是如何得到《道德真经》的,但想来你必是经历了一番奇遇,不过,印刻在你念头里的这些经文,却并非全篇。”
吕光诧异:“不是全篇,这怎么可能?我已学得经书中修炼神魂的观想术,白骨流光,而其余的文字,大多是对道派秘辛的讲解,非是道术。”
“方才你偶然为之,感悟到了《道德真经》大道本意,因此才感召出了本王的一具法身。念在你道心坚定,生有宏愿,吾今番指点你,务必要尽早除去肉身里魔功痕迹,否则天谴降临,魂飞烟灭。”
吕光再度问道:“请天魔告知,怎样彻底怯除体内的魔功痕迹?”
“传道人间,聚敛神光,洗涤肉身,神魂澄澈,无我无物……”
吕光凝神细听,但仍旧是听不真切后边的话了。
下一瞬,那根悬在海面上的‘金色巨棒’随之化成了一束金芒,在白净无暇的虚空中,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划破长空,迎上飞升。
‘道德天魔’的话音也戛然而止。
这缕金色流光,看其飞行的轨迹,明显是朝着那道依然存在于吕光脑海虚空高处的巨大裂缝中遁去。金芒弹指间,钻入裂缝之内!
顷刻间,裂缝闭合,徒留下一片空白。
吕光的脑海里再无任何波动发出,唯有之前那道一瞬即逝的金光,宣示着高高在上的‘道德天魔’确实在刚才降临过凡间。
吕光心念澄明淡定。
无论‘道德天魔’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这时都已不再重要了。
未来的路,终归还是要靠自己!
吕光的全副念头,此时全都化为了无边无际的海水。
念海瓦蓝洁净,浩浩荡荡,充盈在整个神窍之内。
……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吕光悠悠醒来。
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恍如是一场梦境,那一幅幅真实如斯的画面,在他眼前此起彼伏,如同走马灯一样。
此时此刻,他的神情还有些怅惘。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一次神魂观想,竟然会得到如此大的奇遇,说将出去,恐怕任谁都不会相信。
“大道之劫,轮回寂灭,去除魔功…传道人间,聚敛神光……”
他用心回想着,道德天魔对他所说的那一席话。
正在此时,突听敲门声响起。
吕光慢慢地从床上站起身来,轻咳一声:“进来。”
蓝上蝶与白鬼一同走入屋内。
白鬼刚一步入屋里,风情云淡的脸色立时变得惊疑起来,她凝神盯着吕光,看了他许久许久,而后喟然叹道:“是我看走了眼,原来你才是修道的天才。短短半日,你的道境,竟是又精进了一层。”
窗外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越过明净的窗子,落在吕光瘦削的面庞上,他的眼神此时比以前要更为清净明澈,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
吕光微笑道:“刚才的确是偶有奇遇,等以后再跟你详说。”
白鬼点了点头。
吕光看向蓝上蝶,道:“城中可有何异样之处?”
在吕光静心温养念头之前,他吩咐蓝上蝶和彩衣仔细留意着巫浪城的动静,尤其是安南侯府的动向,毕竟今天是大年三十,是钟氏一族与安南侯合力召唤域外天魔的日子。
蓝上蝶微蹙眉头,回道:“正想禀报殿主,安南侯府并无任何动静,倒是城里突然来了许多靖道司的监察卫军。”
“哦?”吕光挑了挑眉。
白鬼接话道:“我已命彩衣去详查了,探一探靖道司这些人的底细,看看他们是不是要阻挡域外天魔的降临。”
吕光突然想起一事,连声道:“那只玄武灵龟呢?”
白鬼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声音低沉下来:“这只老王八应该已经苏醒了过来。”
吕光眉头皱的更紧,缓缓说道:“我们如今无异于是身在龙潭虎穴,四面皆是强敌。先不说钟氏一族和安南侯府,光是那黑尾猿雕就已让我们有些捉襟见肘了。”
白鬼叹道:“奈何此妖是我的天敌。唉,他不仅在道术上略克我,更在于他的妖身本体,能在一息间擒拿住我。纵然他的道境和我在伯仲之间,可我在此妖的面前,实在是有心无力。”
吕光宽慰她道:“万物相生相克,你不必忧心,此妖若是再度现身,届时就由我来对付他。”
白鬼道:“也只好如此了。我们的后手并不多,但愿姜颜能说服姜如望,如果姜家能在扯住钟氏一族的肘,那么,接下来将要发生在巫浪城的这场大战,我们便会多几分胜算。”
吕光自信道:“姜如望定然不会再隐忍下去了。”
蓝上蝶目光闪烁,道:“别的人倒不必非得除去,关键是王子期。”
白鬼斩钉截铁的道:“对,此人必须得死!”
吕光冷冷的道:“只要此人敢出现,我们必能将其一击必杀。”
白鬼道:“眼下唯一让我感到不解的是,连月浪湖都不是召唤天魔的祭台宝地,那又会是什么地方呢?难道真像彩衣所推断的那样,巫浪城的地底水牢,才是真正的祭台?”
吕光沉吟道:“目前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静等。”
蓝上蝶道:“殿主所言极是,马上就要入夜了,钟氏一族和安南侯府想来也该有所动作了,他们只要一动,我们自然就能顺藤摸瓜,按图索骥。”
吕光微笑道:“不错,正是此理。”
三人正在交谈之际,彩衣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她行色匆匆,急急忙忙的说道:“刚才我听城里许多靖道司的监察卫军议论,言及那位武府君背叛太阴真人,此刻已是被王左王右给擒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