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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光     永恒星君txt下载     永恒星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二十五章 后手

    四季如春的凌云秘境,鸟语花香,与谷外的冬日景象,截然不同这里处处绿草如茵,山色葱翠。

    晨光明媚,吕光站在一片灌木丛前,伸了个懒腰。

    其实昨夜他睡得并不好,闭上眼睛后,脑海里想的全都是白鬼度风劫的这件事。但他思来想去,辗转反侧,苦心冥想了一夜,也是没有捋出个头绪。

    雷,火,风。

    三大灾劫,自踏上修行之路开始,这三大劫难便如同跗骨之蛆,时时刻刻跟随着自己,令人难以摆脱。越是境界高超的修行者,最后所要面临的灾劫,就越大。

    纵然白鬼道术斐然,不同凡响,但她却仍旧逃不过这个太虚幻境的铁律。

    短则三天,多则七天。

    总而言之,白鬼的风灾大劫,在这段时间内,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在荒州之时,吕光就曾和白鬼有过一次严肃认真的对话,他一再询问白鬼,除了通天宝塔,是否还有其他办法,能帮助她度过风灾大劫。

    很可惜,并没有。

    即使是大周皇室所珍藏的天地异宝‘通天宝塔’,也只不过是仅能暂且延缓风灾的来临,而并不能一劳永逸的使其成功度过风灾。

    吕光心中暗暗想道。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让白鬼能够潜入通天宝塔,躲避风灾侵蚀。

    但谁都知道,通天宝塔乃是大周皇室珍若性命的奇宝,被放在天下第一楼‘摘星楼’之内,由皇族大军严加看守,并且武后每日都会亲自前去楼中查看一番。

    根据曲扬打探的消息,分析得出,这么多年,武后从未有一日间断过,风雨无阻,哪怕是在飞星坠落到朱雀大街的那一日,这位手握大权,乾纲独断的掌权者,也仍是去往摘星楼,观赏了一会儿通天宝塔。

    陌生人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棉袍,头上戴着一顶毛毡帽,面上还遮着一块黑色的纱巾,令人看不清他的容貌,甚至人们连‘他’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问了村子里的很多人,竟是没有一个人知晓诛仙镇在哪里。就在他失望至极,准备离去之时,村子里有个老人告诉他,“你脚下站的这片土地就叫做诛仙镇。”

    陌生人恍然大悟,留下重金,酬谢老人的坦言相告。

    这个陌生人之后便在村里逗留了几天,他每天都会猫着腰,在村中的各个角落,来回走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可是,他最后却好像是一无所获,仅说了一句,“上古传说,多半不实。”

    不过,此人直到昨天才落寞而去,离开了桂花庄。

    谁也不晓得这个陌生人是谁。

    村外有条小溪。

    溪畔,立着一间茅屋。

    今晨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茅屋没有顶棚,立身在屋中,仰头一望,便能看到一片湛蓝无垠的天空。

    屋里此时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壮硕腰垮柴刀的大汉,一个体态婀娜的绿裙少女。

    二人俱都仰首望着盘旋在屋顶上空的这朵白云,一动不动。

    他们仿佛双脚钉在了原地,似是连呼吸都已停止。

    从桂花庄往西,翻过一条大河,便会看到一座大山。

    这本是座无名山,因其接壤云州,是中州、云州的分割线,故而又被当地人称为两界山。进了两界山,一直向西走,会看见一大片山谷。

    谷中空气清新,气候宜人,常年四季如春。

    这里便是白玉京的‘洞府’,挽春谷。

    刚吃过晚饭,白玉京正在闭目养神,温养念头。

    媚儿和曲颦儿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唧唧喳喳的好像在争论着什么。

    蒋天婵坐在桌边,微笑不语望着她们。

    曲扬在洞外整理着腌制好的腊肉,打算明天弄些,做下酒菜。

    农青梅坐在烛光下,缝制着一件春衫。

    好一幅农家安乐图。

    “大哥哥一定是在荒州被哪个女子给勾住了!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没听我爷爷前几天从城里带回来的消息嘛,早在大年初一,荒州之事就已经了了。”曲颦儿皱了下鼻子,哼声道。

    “你懂什么,吕大哥肯定是还没处理完事,才会耽搁了。”媚儿对她的猜测,表示否定。

    “嘻嘻,大哥哥年少英才,听说荒州的女子又是性情如火,最是妩媚动人的,保不齐大哥哥这次回来,就给我们带回一个嫂子呢。”曲颦儿打趣笑道。

    媚儿嗤之以鼻的道:“那些庸脂俗粉,吕大哥又怎会看得上,只有像梅姐姐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儿,才能入得吕大哥的眼。”

    蒋天婵听她二人将战火引向自己,不由得莞尔一笑,“你这两个臭女子,好好的说我做个什么?”

    在挽春谷的这些日子,她很少露出这种轻快愉悦的笑容。

    不知为何,她今天的心情有种没来由的快活。

    或许,是因为吕光快要回来了吧。

    洞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曲扬激动不已的颤声响起,“吕小哥…不,殿主您回来了?”

    蒋天婵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一下。

    白玉京睁开眼睛,立刻起身走向洞外,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快速至极。

    “是,回来了。”

    吕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鼓,敲打在蒋天婵的心间。

    媚儿和曲颦儿同时冲向洞外,异口同声的道:“大哥哥、吕大哥!”

    蒋天婵走向洞外,站到吕光面前,柔声道:“回来就好。”

    吕光望着笑靥如花的面容,微笑道:“是,回来就好。”

    四下静寂无声,没有一丝声音。

    绿裙少女忽然眨了眨乌黑的眼睛,脆生生的道:“晚辈苦海阁第二苦命人座下弟子,胡云,参见前辈!还请前辈现身相见,撤去密布在此地的气场领域,放我等出去。”

    胡云年方二八,娇俏动人,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深处却划过了一丝深沉似海的杀机。

    她已经是动了杀心。

    而另外那个始终不动如山的中年大汉,则是满脸严肃,高高昂着脑袋,睁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的瞪着空中的那朵白云,一语不发。

    他是苦海阁内一名极其普通的砍柴人。

    但他却曾在游历天下的时候,见过许多隐士高人。

    是以他这时候并不慌张,相反他的心里隐隐还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他知道此刻盘桓在空中的那朵白云之上,站着一个几乎已是炼气十层巅峰的人物。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瞬息之间,气场勃发,用无尽元气,将这间茅屋给完全的覆盖住。因此,他和胡云才会陷入到如此绝境,身不能动,气不能运。

    不过,他依旧凛然无惧。

    他自信在胡云报出了‘苦海阁’的名号后,对方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当朝武后,都得掂量一下想杀他二人所要付出的代价。

    果然在胡云说完这句话后,空中便立时响起了一道叹息声,“不愧是被色窟红尘之主念念不忘的人,你竟能在我的气场领域中,强行运转体内气息,开口说话,不错不错。可惜了……”

    这个声音听来很年轻,不像是那种闭关修炼几十年的老人之声。

    砍柴人和胡云,一齐皱起眉头。这脚踏祥云的气功高手,会是谁?

    单从对方所展露的这道气场领域来看,二人竟是丝毫推断不出对方的气功,源自于何门何派。胡云眉尖若蹙,紧紧皱起,玉颈高高扬起,眼睛一瞬不眨的凝望着半空中那朵看上去软绵绵的白云,再度高声说道:“前辈为何要出手困住我二人?”空中的那团白云之内,霍然飘出一声冷哼。紧接着,茅屋内暗涌激荡的气劲,又增强了数倍。

    胡云的呼吸在此时都不由得为之一滞,她暗自感受着自云中所散发出的这道温和且磅礴的气息,思考着对方会怎么做。此人的气息很平和中正,所修功法也绝不是邪派气功,其内质充满着一种大江大河的豪迈之气,强大无比,令人忍不住的心生敬仰。

    站在胡云身旁的这名壮汉,自然也感受到了这道隐而不发的强大威压。

    胡云与砍柴人,全都知道桂花庄四周,隐藏着一座神秘大阵,就算百草园掌门亲至也不可能攻破,为何对方却能无视大阵规律,直接以气质化身降临此地?难道来者是某位度过风灾大劫绝世高手?想到这种可能,砍柴人和胡云俱都神情微变。胡云看着夜空,沉默了会儿,随后忽然伸出右手,她在此时已作出决断,对方的境界尽管远胜于她,但其人也有弱点,乃是以元气凝结而成的身外之身,来到此地,其实力可能只有本体的三四成。胡云选择拼一次。

    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就在她准备唤出‘不二剑’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看在‘第二苦命人’的面子上,只要你们交出乌木令牌,我便放你们走。”

    胡云眼神顿然变得凌厉起来。

    对方原来所图谋的是砍柴人身上的那块‘乌木令牌’。

    这块令牌并非一件拥有种种玄奇之力的灵器。它只是一块质地不算太平常的令牌。牌子是由东海神木,乌木雕制而成,其正面只刻着一个硕大的‘道’字。

    道!难道说这块木牌,是某个道派的法宝?

    “乌木令牌事关重大,你苦海阁自作主张,竟要把此宝直接交给那个长生殿之主,这无异于是背叛了天下千千万万的修真者。”从白云里所传出的这个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冷漠。

    胡云冷声道:“此乃我苦海阁的内事,不劳前辈过问。”

    “谁拥有乌木令牌,谁就是修道者联盟之主,木牌所有者,更可开启长生洞天,你苦海阁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秘密。这么说来,第二苦命人是想跟道派联手,来颠覆大周皇族的统治了?”

    胡云听到这里,神情微惊,不禁出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夕阳照亮山谷。

    西天的晚霞,绽放出橘红色的光晖。虚若谷站在百草厅正中,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瘦老者宁司量。二人一前一后,就这么安娜静静的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一只雪白色的鸿雁,自南方快速飞来。

    鸿雁飞到虚若谷头顶,鸣叫许久。

    虚若谷点了点头,轻声道:“知道了,你去吧。”这是百草园所豢养的妖兽,传信鸿雁。它是自南方荒州飞回的。宁司量忍不住说道:“师兄,我所说的绝无半句虚言。吕光如今的道术,已非比寻常,再加之有白鬼在旁相助,我这才…无功而返。”

    虚若谷慢慢回身,直视着他的眼睛,笑道:“宁师弟多虑了,我非是在责怪你。其实,我只派你一人前去,也知道很难能将吕光给杀死。”

    宁司量疑惑道:“那当日师兄何故……”虚若谷脸上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截口道:“为兄是在演一场戏给别人看。”

    “演戏?”宁司量狐疑道。

    “对,演给童子命那对师徒看。”虚若谷眼中升起几分厉色。“师兄莫不是想强留在太虚幻境?”宁司量惊声道。

    “不错,为兄就是这个打算,现在我已度过风灾大劫多日,不出意外,短则三天,多则半月,就会离开此界。但童子命他们却是有办法,能瞒过的上界‘接引使者’,让我能在太虚幻境多逗留个几年。当今天下,马上就要风云突变了,为兄实在是不放心,最起码得把长生殿这个眼中钉给除去,我才好放心的离去。”虚若谷郑重其事的说道。

    “可童子命他们会对师兄网开一面吗?”宁司量这句话似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反问虚若谷。

    “无论怎么说,在荒州一事上,我百草园都是出了力的。你看,你不就差点儿命丧当场吗?童子命师徒受制于天条戒律,不能直接出手对付‘域外天魔’,但谁都知道,他们和‘域外天魔’势不两立,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怎么都要给我们百草园几分好处吧?”虚若谷自信笑道。

    “原来如此,还是师兄想的周到。”宁司量真心佩服道。

    “过几天我想去‘天梯’,和他们师徒见上一面。”虚若谷道。宁司量略显担忧的道:“师兄小心。据说那童子命跟白鬼关系匪浅……”

第九百二十六章 光明不灭

    遣天使者哼声道:“我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去做。王孙公一再警告我,不准去找那个吕光寻仇!但我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恶气,我要为死去的老婆子的报仇。”

    “王孙公已是飞离此界的元气真人,他又怎会管你呢?”黑衣人嘲弄笑道。

    “可王悉之也是死在了吕光手上,我不相信他就会这么算了。”遣天使者道。

    “王悉之并没有死。”黑衣人冷冰冰的道。

    “没死?”遣天使者难以置信的道。

    黑衣人继续道:“只要你投靠了我秦山郡王府,报仇的事,我父亲自会帮你。”

    遣天使者冷声道:“你们秦家不必费尽心思的笼络我了,无论王家怎么对待我,老夫都是不会背叛王氏一族的。”

    凌云秘境。

    凌云秘境八大修真巨擘之一,近十几年,隐隐有和百草园一争翘楚的征兆。

    就算是大周皇室和靖道司,都是对远在西漠的色窟,有些鞭长莫及。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色窟中人频频现身在中州,仿佛在密谋着某件大事。

    百草园里有名的亲传弟子,徐青时竟然也是色窟的人。

    这个消息,一经传播开来后,着实是让世人为之震惊了一把。

    不过,色窟里的人,大多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几乎从未有男子能拜入其门中。但听眼前这个黑衣人的语气,他似乎在色窟一门中,地位斐然,身份不低。

    黑衣人听到遣天使者斩钉截铁的拒绝,却是丝毫不以为忤,他反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遣天使者,竟还有这份愚忠之心,真是可笑。”

    遣天使者的眼睛是瞎的,但他的心却不瞎。

    他听得出好话歹话,也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坏。

    在看他来,无论王孙公怎么对待他,那都是属于琅琊王氏内部的事,还没有上升到需要一个外人来过问的地步,更何况,这个‘外人’还是一向声名不怎么好的凌云秘境。

    遣天使者冷冷的道:“你不必用激将法了,老朽不吃这一套。”

    黑衣人眼神顿而冷冽下来,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道此刻挽春谷里聚集了多少道术高手?”

    遣天使者心神一动,下意识的问道:“多少?”

    黑衣人徐徐叹了口气,道:“遣天使者,我们相识已久,你如今在王家的处境并不怎么好,难道就不能帮我一次,好让我跟小主复命交差。色窟并不要求你立刻去做什么。”

    遣天使者想了一会儿,缓声道:“我自己有多大的价值,我心知肚明。我只是有些奇怪,以你们色窟的底蕴,又何须我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来帮你们收集消息。”

    “小主是想借你跟无果园的关系,去搭上童子命这条线。”黑衣人听遣天使者的语气有松动的迹象,连忙把准备已久的心声,一并给说了出来。他仍旧低着头,但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诧之意,“你是说‘红尘主’此刻已然度过了风灾大劫?”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遣天使者沉默良久,正因为黑衣人并没搭话,他心中才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是正确无误的。

    刚才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就是没有想到那位传说中断情灭性的‘红尘之主’居然也度过了三灾大劫中最为凶险的风劫之难。

    遣天使者思虑半晌,终是点头说道:“只要你们能帮我杀了吕光,我自会向我内弟说明缘由。”

    “如此最好,虽然你和你内弟十几年未曾见面,但世人皆知,他是最敬爱尊敬他姐姐的。你这个姐夫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内弟既然和童子命有那层关系,你这些年也不说多讨好一些你内弟。”黑衣人满脸惋惜的叹了口气。

    遣天使者冷哼道:“这是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黑衣人笑了笑,道:“那你就先回琅琊郡城吧。至于诛杀吕光,为你报仇的事,得从长计议,毕竟此时吕光身边不仅聚集了白鬼、白玉京两大道术高手,甚至还有好几位自荒州随他一同归来的气功宗师。”遣天使者这时已然冷静了下来,其实即便先前黑衣人不现身阻拦住他的脚步,他也是不会前往挽春谷的。因为他很清楚,单靠他一人,是绝对无法杀死一位修成神魂的鬼仙高手。

    这是事实,他不得不承认。

    遣天使者慢慢昂起头,‘盯’着黑衣人的脸庞,道:“希望你不要骗我。”

    黑衣人笑道:“不会,红尘人从不打诳语。”

    遣天使者点了点头,随手踏空而走,离开这条山路。

    窄狭的小路上,此时只剩下这名黑衣人。

    他向西方定睛望去,眼底深处划过一丝凛冽阴冷的杀机。西,顺着这条山路一直向西,走到尽头。尽头处,是一片宽阔无边的山谷。这片山谷,便是挽春谷。黑衣人喃喃低语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你们藏在那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就没人知道吗?挽春谷……白玉京在中州的修道法场,我得尽快把这个消息禀报给小主。”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说罢此言,便随之迈开脚步,向桂花庄奔去。四季如春的挽春谷,鸟语花香,与谷外的冬日景象,截然不同。这里处处绿草如茵,山色葱翠。晨光明媚,吕光站在一片灌木丛前,伸了个懒腰。其实昨夜他睡得并不好,闭上眼睛后,脑海里想的全都是白鬼度风劫的这件事。但他思来想去,辗转反侧,苦心冥想了一夜,也是没有捋出个头绪。

    雷,火,风。三大灾劫,自踏上修行之路开始,这三大劫难便如同跗骨之蛆,时时刻刻跟随着自己,令人难以摆脱。越是境界高超的修行者,最后所要面临的灾劫,就越大。纵然白鬼道术斐然,不同凡响,但她却仍旧逃不过这个凌云秘境的铁律。

    短则三天,多则七天。总而言之,白鬼的风灾大劫,在这段时间内,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在荒州之时,吕光就曾和白鬼有过一次严肃认真的对话,他一再询问白鬼,除了通天宝塔,是否还有其他办法,能帮助她度过风灾大劫。

    很可惜,并没有。

    即使是大周皇室所珍藏的天地异宝‘通天宝塔’,也只不过是仅能暂且延缓风灾的来临,而并不能一劳永逸的使其成功度过风灾。

    吕光心中暗暗想道。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让白鬼能够潜入通天宝塔,躲避风灾侵蚀。

    但谁都知道,通天宝塔乃是大周皇室珍若性命的奇宝,被放在天下第一楼‘摘星楼’之内,由皇族大军严加看守,并且武后每日都会亲自前去楼中查看一番。

    根据曲扬打探的消息,分析得出,这么多年,武后从未有一日间断过,风雨无阻,哪怕是在飞星坠落到朱雀大街的那一日,这位手握大权,乾纲独断的掌权者,也仍是去往摘星楼,观赏了一会儿通天宝塔。

    陌生人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棉袍,头上戴着一顶毛毡帽,面上还遮着一块黑色的纱巾,令人看不清他的容貌,甚至人们连‘他’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问了村子里的很多人,竟是没有一个人知晓诛仙镇在哪里。

    就在他失望至极,准备离去之时,村子里有个老人告诉他,“你脚下站的这片土地就叫做诛仙镇。”

    陌生人恍然大悟,留下重金,酬谢老人的坦言相告。

    这个陌生人之后便在村里逗留了几天,他每天都会猫着腰,在村中的各个角落,来回走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可是,他最后却好像是一无所获,仅说了一句,“上古传说,多半不实。”

    不过,此人直到昨天才落寞而去,离开了桂花庄。

    谁也不晓得这个陌生人是谁。

    村外有条小溪。

    溪畔,立着一间茅屋。

    今晨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茅屋没有顶棚,立身在屋中,仰头一望,便能看到一片湛蓝无垠的天空。

    屋里此时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壮硕腰垮柴刀的大汉,一个体态婀娜的绿裙少女。

    二人俱都仰首望着盘旋在屋顶上空的这朵白云,一动不动。

    他们仿佛双脚钉在了原地,似是连呼吸都已停止。

    四下静寂无声,没有一丝声音。

    绿裙少女忽然眨了眨乌黑的眼睛,脆生生的道:“晚辈苦海阁第二苦命人座下弟子,莫灵雨,参见前辈!还请前辈现身相见,撤去密布在此地的气场领域,放我等出去。”

    莫灵雨年方二八,娇俏动人,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深处却划过了一丝深沉似海的杀机。

    她已经是动了杀心。

    而另外那个始终不动如山的中年大汉,则是满脸严肃,高高昂着脑袋,睁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的瞪着空中的那朵白云,一语不发。

    他是苦海阁内一名极其普通的砍柴人。

    但他却曾在游历天下的时候,见过许多隐士高人。

    是以他这时候并不慌张,相反他的心里隐隐还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他知道此刻盘桓在空中的那朵白云之上,站着一个几乎已是炼气十层巅峰的人物。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瞬息之间,气场勃发,用无尽元气,将这间茅屋给完全的覆盖住。因此,他和莫灵雨才会陷入到如此绝境,身不能动,气不能运。

    不过,他依旧凛然无惧。

    他自信在莫灵雨报出了‘苦海阁’的名号后,对方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当朝武后,都得掂量一下想杀他二人所要付出的代价。

    果然在莫灵雨说完这句话后,空中便立时响起了一道叹息声,“不愧是被色窟红尘之主念念不忘的人,你竟能在我的气场领域中,强行运转体内气息,开口说话,不错不错。可惜了……”

    这个声音听来很年轻,不像是那种闭关修炼几十年的老人之声。

    砍柴人和莫灵雨,一齐皱起眉头。

    这脚踏祥云的气功高手,会是谁?

    单从对方所展露的这道气场领域来看,二人竟是丝毫推断不出对方的气功,源自于何门何派。

    莫灵雨眉尖若蹙,紧紧皱起,玉颈高高扬起,眼睛一瞬不眨的凝望着半空中那朵看上去软绵绵的白云,再度高声说道:“前辈为何要出手困住我二人?”

    空中的那团白云之内,霍然飘出一声冷哼。

    紧接着,茅屋内暗涌激荡的气劲,又增强了数倍。

    莫灵雨的呼吸在此时都不由得为之一滞,她暗自感受着自云中所散发出的这道温和且磅礴的气息,思考着对方会怎么做。

    此人的气息很平和中正,所修功法也绝不是邪派气功,其内质充满着一种大江大河的豪迈之气,强大无比,令人忍不住的心生敬仰。

    站在莫灵雨身旁的这名壮汉,自然也感受到了这道隐而不发的强大威压。

    莫灵雨与砍柴人,全都知道桂花庄四周,隐藏着一座神秘大阵,就算百草园掌门亲至也不可能攻破,为何对方却能无视大阵规律,直接以气质化身降临此地?

    难道来者是某位度过风灾大劫绝世高手?

    想到这种可能,砍柴人和莫灵雨俱都神情微变。

    莫灵雨看着夜空,沉默了会儿,随后忽然伸出右手,她在此时已作出决断,对方的境界尽管远胜于她,但其人也有弱点,乃是以元气凝结而成的身外之身,来到此地,其实力可能只有本体的三四成。

    莫灵雨选择拼一次。

    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就在她准备唤出‘不二剑’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看在‘第二苦命人’的面子上,只要你们交出乌木令牌,我便放你们走。”

    莫灵雨眼神顿然变得凌厉起来。

    对方原来所图谋的是砍柴人身上的那块‘乌木令牌’。

    这块令牌并非一件拥有种种玄奇之力的灵器。

    它只是一块质地不算太平常的令牌。

    牌子是由东海神木,乌木雕制而成,其正面只刻着一个硕大的‘道’字。

    道!难道说这块木牌,是某个道派的法宝?

    “乌木令牌事关重大,你苦海阁自作主张,竟要把此宝直接交给那个长生殿之主,这无异于是背叛了天下千千万万的修真者。”从白云里所传出的这个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冷漠。莫灵雨冷声道:“此乃我苦海阁的内事,不劳前辈过问。”

    “谁拥有乌木令牌,谁就是修道者联盟之主,木牌所有者,更可开启长生洞天,你苦海阁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秘密。这么说来,第二苦命人是想跟道派联手,来颠覆大周皇族的统治了?”莫灵雨听到这里,神情微惊,不禁出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九百二十七章 法阵

    浮云龙舟,变幻莫测,其内拥有巨大场地,空间纵横无边。此宝通常是大周皇室打仗时,用来往前线输送粮草辎重的一种交通工具。

    听完龙不归的话后,吕光陷入深思。

    天后既然舍得动用如此重宝,来囚禁长生殿的一众弟子,那么这就恰恰证明了天后要彻底诛灭长生殿的决心与意志。

    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龙不归继续说道:“届时二月初二那一天聚集在洛阳城的修真门派,必定数不胜数,我们想出其不意的从浮云龙舟内,将长生殿的众多道友给解救出来,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听到这句话,吕光不禁怔了一下。

    他从没见过龙不归说过这种丧气之话,可见这浮云龙舟是如龙潭虎穴,极难闯入。不过,吕光此时已是鬼仙巅峰之境,念头盎然,无法无天,他没有理由会未战先怯,环顾了一圈众人的脸色,吕光慢慢站起身来,掷地有声的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有办法将他们给救出来的,天后和靖道司的实力即使再强,也不可能没有破绽,道术奇诡,令人防不胜防,只要能寻到一丝空隙,我便能施展道术,破敌制胜。”

    他这番话说得气势不凡,给龙不归等人带来了无尽信心。

    在这种时候,身为长生殿之主的他,自然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疑虑彷徨之色。吕光深深的明白这一点,此刻洞府里的这些人,在未来,全都会成为他最为依仗的人。

    如今天下的乱象,已不是简单的诸侯争霸了,而是钟神秀所御使的域外天魔,要开始肆无忌惮的残害生灵了,吕光得阻止这场浩劫。

    在这之前,他必须得拼命的壮大己身实力。

    因此营救那些素未谋面的长生殿弟子,就变得十分重要。

    久久未曾说话的白鬼,忽然转头看向龙不归,开口问道:“听殿主说,你曾经偶然找到了一株‘还魂草’?你是在空桑山何处寻到的?”

    龙不归愣神道:“前辈您需要还魂草做什么?”

    白鬼不答,继续追问道:“你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还魂草?”

    龙不归老实说道:“我确实是在空桑山寻到的那株还魂草。”

    白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龙不归想了片刻,忽然面露恍然之色,惊声道:“莫非前辈您的风灾大劫要降临了?”

    众人听到龙不归这句话,立刻又屏住了呼吸。

    洞府里的诸人,哪怕是道术低微的曲颦儿,都是清楚知道风灾大劫的恐怖和威力,更别说,像白鬼这样念头强大的修道者,其风劫神威,必定是震天动地,世所罕见。

    蒋婵也满是担忧的看向白鬼。

    她前世和白鬼关系匪浅,何况之前白鬼不远万里的前去空桑山,为她找寻还魂草,这份恩情,她自是不能遗忘,此刻听到龙不归的推断后,蒋婵的心便立刻揪了起来。

    白鬼随意的摇了摇手:“你们多虑了,我是随便问问而已。”

    任谁都听出了她这句话,乃是为了宽慰众人。

    可现在洞府里的人,包括吕光,都是不再说话,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达白鬼这个境界,秋风未动蝉先觉,不闻不见,前知诸事,如若她的风灾大劫,真要马上降临,他们也是帮不上任何忙的。

    本来今夜吕光归来,是一件十分值得众人高兴的事。

    但经过刚才这一番对话后,众人的心头又不禁升起了片片乌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果少了白鬼这个强有力的臂助,只怕未来兴复道门的路,就会变得更加坎坷不平。

    这是龙不归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于是他沉声问道:“前辈,您的风灾还有多久来临?”

    白鬼知道此际已是瞒不住众人了,只好承认道:“短则三天,多则七天。”

    龙不归面色阴沉似水,他紧紧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着某种应对之策。

    就连一向对白鬼敬而远之,惧怕不已的农青梅,此时都不禁为白鬼忧心起来。

    每个人的神情都紧张无比。

    白鬼笑道:“你不用想了,连你师父都度不过风灾大劫,更别是我了。”

    她说罢此言,便转身向洞外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抬头看着那个消失在夜色里的纤柔背影。

    吕光长长的叹了口气。

    夜风吹拂,洞中渐渐升起一丝凉意。尽管才刚过新年不久,但今年的两界山比前几年却要温暖的多。

    沐浴在夜色里的山峦,树梢枝桠上竟已是泛出了丝丝绿意。山间满是一指来长的小草,冰封的河水,也在一夜间泄流奔腾。

    晚风浮动,在挽春谷外的桂花庄里,有一个只穿着短衫的人,正在溪流中洗澡,他竟已不是在过冬天,他就像是在过夏天。他站在浅浅的溪水中央,撩动着冰冷的水,往胸膛浇去。

    他似乎很享受冷水带给他的颤栗感。

    这是个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

    他的腰间绑着一柄巴掌厚的砍柴刀。

    奇怪。谁家的柴刀,会这么钝?

    “喂!砍柴人,你洗好了没?”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这自然是少女的声音,也只有少女的声音,才会如此撩人心神。

    站在水中的汉子,神情顿然变得慌张无比,他胡乱的擦了擦身上的水滴,迈开步子,向岸边跑去,抱起堆在石头上的衣服,转身就向林中跑去。

    “喂!你跑什么嘛,人家又不会吃了你。”少女娇嗔喊道,“你再跑,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壮汉应声止住脚步,转过身,讪讪笑道:“姑奶奶,你追了我七天七夜,从昆州到荒州,从荒州又到中州,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少女一身水绿色长裙,紧致合身的罩住她玲珑毕现的娇躯,俏生生的站在浓浓夜色下,明艳动人。她皱了皱鼻子,哼声道:“你告诉我,阁主到底派你出山做什么?”

    “姑奶奶您就饶了我吧,我只是山门一个普普通通的砍柴人,哪里晓得什么机密要事,师父派我出来…是,是采药,对采药。”壮汉满头大汗,无语望天,语无伦次的说道。

    少女微蹙柳眉,眼珠微微一转,道:“你再不告诉我,我就对苏师姐说,你在外面,寻花问柳,夜宿青楼,挥金如土,招惹其他女子。”

    壮汉立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叹了口道:“姑奶奶,我真是怕了你。像我这样苦命的人,活该被你欺负。”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好好好,我告诉你。阁主派我出来,是要送给那位长生殿之主一件东西。”

    “长生殿之主?难怪你在荒州逗留了那么久。”少女狐疑道,“东西,什么东西?”

    “乌木令牌。”壮汉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

    少女身躯巨震,不敢相信的道:“你说阁主让你把乌木令牌交给那个吕光?”

    壮汉老老实实的道:“千真万确。”

    少女怅然失神,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我们苦海阁千辛万苦才寻到了这块乌木令牌,阁主怎会让你把他交给一名修道者……”

    粗眉大汉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绿裙少女若有所思的道:“你所携带的乌木令牌是真的还是假的?”

    粗眉大汉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绿裙少女笑了笑,道:“这么说,阁主给你的令牌是真的。”

    粗眉大汉不再说话。

    绿裙少女道:“那你现在怎么不去见吕光?”粗眉大汉略显为难的道:“挽春谷是龙不归的地盘,你也晓得,咱们苦海阁与他仇深似海,即便有吕光的存在,只怕龙不归也饶不了我。”

    绿裙少女冷嘲道:“龙不归?不过是一头垂死挣扎的纸老虎吧。”

    粗眉大汉看着她,仍然一言不发。

    微风徐徐,山间幽静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半晌,粗眉大汉突然说道:“我会在桂花庄待上一段时间。”

    绿裙少女眨了眨灿若天星的眼镜,道:“要不然你把乌木令牌交给我,由我来交给吕光。你呀,也是真笨,不一定非要暴露我们是苦海阁弟子的身份嘛。”

    粗眉大汉眼镜亮了起来,一拍脑门,道:“对哦!”

    绿裙少女微笑道:“走吧,我们回去好生合计一下。”

    二人随即转身走向茫茫夜色之中。第二天,一大早。出了挽春谷,向东走二十里,会看到一大片果园。

    这好像是片无人看守的果园。桃树、杏树、梨树,各种果树,应有尽有,可惜现在还是冬天,无法看到花朵盛开的美丽景象。入园的门口,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大字:无果园。这岂非是一件很古怪的事。这里明明是一处果园,但这块石碑竟似把人们当成傻瓜弱智一般来蒙骗,告诉世人,此地并没有果树。晨风清冷,此刻石碑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头戴斗笠的田桂。这个田桂身上披着一件陈旧的蓑衣,身材很是矮小,侏儒一般,与五六岁的孩童没有什么两样,若非他那满脸褶皱的皱纹,宣示着他乃是一个历尽风雨的老人,只怕任何人看到他的背影,都会误将其认作一个孩子。

    他双目皆无,眼窝塌陷,竟是个瞎子。但他却好像能看到眼前的石碑的一样,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无果园……没想到我田桂有生之年,还能来到这个地方。”

    他竟真的是一个田桂。田桂!此人莫不是当日追杀吕光的田桂?田桂渔婆。这个人自然就是琅琊王氏族中的高手,田桂。他来这里做什么?林子里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这人遥遥看着晨光里的田桂。果园里阳光熹微,光线黯淡,令人看不真切这个中年人的面容,但依稀可见此人周身缭绕着浓浓灵气,不消多言,此人必定也是个练有气功的绝顶高手。田桂佝偻的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仿佛已然察觉到园中多了一个人。

    他沉默了片刻,涩声道:“是内弟吗?”

    “姐夫。”中年人叹息道。田桂一双瞎了的眼睛里,竟忽然滚出热泪,语无伦次的道:“好!好!你还认我这个姐夫,也不枉我再厚着老脸,来到无果园。”

    “姐姐的事情,我听说了。”中年人目露哀伤,缓声道。田桂的面色骤然狰狞起来,他咬牙切齿的道:“你姐姐是被那个长生殿殿主所杀!”

    “我知道。”中年人长叹道。

    田桂迈步向前,一字一顿的道:“我已探查到此人的藏身之所,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去为你姐姐报仇雪恨?趁着他刚从荒州返回,还没恢复元气,我们突然出手,一定能将此人给除掉。”

    中年人摇摇头道:“姐夫你这又是何必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当日是王家先惹上了吕光,姐姐虽说是死在此人手中,但……”

    “内弟!你……你变了!”田桂猛地厉声喝道。中年人摆了摆手,道:“姐夫你还是走吧,若是让师父看见你……”

    田桂气急败坏的截口道:“好,我走!我走!你们都不敢帮我,我就自己去找那吕光决一死战!不就是一个神魂鬼仙吗?也值得你们如此害怕!”田桂说罢此言,便挥手招来了天边的一朵白云,他踏上祥云,转头深深的‘望’了一眼这片果园,而后白云化为一抹流光,向西方驰去。西,从无果园向西走,走上一段路程,便是桂花庄。

    过了桂花庄,就是挽春谷。

    清晨阳光明媚。

    一朵白云翩然降落到村子外的一条小路上。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这时站着一个黑衣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玩火?”黑衣人冷冷的道。田桂哼声道:“我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去做。王孙公一再警告我,不准去找那个吕光寻仇!但我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恶气,我要为死去的老婆子的报仇。”

    “王孙公已是飞离此界的元气真人,他又怎会管你呢?”黑衣人嘲弄笑道。

    “可王悉之也是死在了吕光手上,我不相信他就会这么算了。”田桂道。

    “王悉之并没有死。”黑衣人冷冰冰的道。

    “没死?”田桂难以置信的道。黑衣人继续道:“只要你投靠了我秦山郡王府,报仇的事,我父亲自会帮你。”田桂冷声道:“你们秦家不必费尽心思的笼络我了,无论王家怎么对待我,老夫都是不会背叛王氏一族的。”

第九百二十八章 卿本无名

    龙阳道人脑中清明,以他现时道法境界是不可能对抗无名师父的,可令他心怀不解的是,这小凌儿怎么也如此作态,步步退让。

    力壮则胆大,大胆会妄为。

    久久未曾说话的蒋婵,被无名那一脸傲然,目中无人的模样给气煞脾肺。

    特别是他那胆大妄为的作风,更令她愤慨生厌!

    蒋婵正待据理力争驳斥争执,却听见自己师父言词明了,语气恳切的解释道。

    “此宝面目形象,本真人也是一无所知。先前你未来之时,发生的天象奇变,想必你已看的分明。那宝物现在何处,此间无一人知道清楚。不过有一人……”

    小凌儿裙摆微微飘动,回身指向躺在远处的吕光。

    无名目光逡巡,望见四面朝天的吕光,心中生疑。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人毫无本领乃是一位随处可见的平凡常人。

    他两脚一跺,盔甲呼啦作响,缓步向前走去,想要察看那人有何特异之处。

    龙阳道人讨好般的向无名说道:“此人是方才通天光柱炸碎之后,从地洞深处突然飞出来的。那宝物既然生于此洞,这人定与此宝有所关联。不如让贫道唤醒于他,好做询问?”

    “贼子道人!此间无你说话之份,少打如意算盘。这里乃神女峰境内,该当如何处置此人,应由我们神女峰说了算!”先前与龙阳道人没有分出胜负的一干女弟子,全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得把这痴心夺宝偷入山门的道人给万剑割心。潘芸更是首当其冲,是以话语不留丝毫余地,厉声喝道。

    潘芸平日来备受小凌儿宠爱,她勤奋用功,对于炼气修真一路,有着自己一份独到的见解,所以她才会以大师姐尊位,引领门下弟子,更是身兼‘七星飞剑阵’阵眼之责。

    她有怒敢言!

    使她心中生闷的不仅仅是这两日来峰门中所发生的一连串怪事,此刻更她让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印象中,师父非是胆小怕事之辈,虽已青春不再,可依旧有着不亚于年轻人那样争强好胜的心思,这一次怎会如此反常……

    潘芸自然不能指点师父如何作为,但把怒火发泄到龙阳道人身上,还是能够为之的。

    蒋婵已经认出吕光,心中很是关切。

    少时她与吕光在韩府相依为命,两小无猜,虽然三年不曾相见,然则她心中对吕光的挂念是难以向外人诉说的。

    常日里,蒋婵总以一副冰山美人的姿态来面对外边的狂蜂浪蝶,再加上性格使然,她素来少言寡语,哪怕与众位师姐妹相处生活,也是少语多做。

    外表是冰山,心中有烈焰。

    虽然蒋婵踏入修真一路三年不到,进境颇大,令世人称羡。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此际再度见到吕光,难免心情激动难忍。

    神女峰‘圣女’尊称的光环,从她上山的那一刻起,就与她朝朝暮暮相伴合宿。

    若想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表现的让人难以亲近。

    山野间的刺猬,是最难寻友互访的动物,这乃因它全身长刺,他物若要亲近于它,就会被它那浑身根刺给扎成个窟窿。久而久之,刺猬也只好与同类相依为伴。

    蒋婵就一直以这样的修炼态度,处世立人。

    无名外表狂野,然则心思细腻,毫不马虎。一眼便看出蒋婵变换不停的脸色中,隐藏着让他不安的事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无名眼中,此话就是一山野村民犯上作乱时,而发狂呼喊的煽动之言。他生于身份地位显赫至极的皇家深院,尊卑有序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

    有的人还未出生,锦簇前程就已经为他绽开。而有的人唯有经过奋斗不休、声嘶力竭,才能过上一点安康生活。

    生来是命,天定人行!

    当年蒋婵风光无限的踏进神女峰后,大坤王朝,九州各地,就都已知道无名的妻子只能是这拥有‘葵水九阴之体’的圣女了。

    这是一局棋,无名、蒋婵都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生而为卒,不能后退,左右徘徊也只为进前寻路!

    “此人生机尽失。你既有办法,那就先唤醒他。”无名顺从龙阳道人之意,他也想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好作打算。

    小凌儿轻挥素手,制止了门下弟子的躁动。

    比起众人,她更想知道吕光是怎么由洞中飞窜上来的。

    龙阳道人得到众人支持。由腰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取下瓶塞,伸出右掌,缓缓倾斜,从瓶内倒出一滴滴清液。

    秋风拂起,令此地漂荡起一股沁人心脾、香甜欲醉的梨花香味。

    “梨花蕊。研磨成粉,调以清泉。闻之可醒神去乏,乃修道者振奋精神、温养神魂的不二之物。”龙阳道人稍作解释,让众人知道玉瓶中为何物。

    龙阳道人走上前去,但当看到以蒋婵为首的几位女弟子,以‘品’字形把吕光给护在中间之后,就马上显出了一脸笑容,道:“只消闻一闻此物,他便能清醒片刻。”说罢,把玉瓶递向走上前来的潘芸。

    “好,量你也不敢玩弄花招!”

    潘芸回身正要蹲下把玉瓶放至吕光鼻口处,不料单手不小心触碰到吕光胳膊,陡然一个颤栗,她只觉浑身气力顿时一消,似是被人给强行抽去一般。

    一个呼吸间,就酥软倒地。

    玉瓶摔在地上,秋风骤起,空气里顿时飘扬起淳厚的梨花香味。片刻后,愈来愈浓,呛得众人呼吸困难,难以为继。

    潘芸突然跌倒在地,引得其他人急忙上前探视。

    小凌儿踏至近前,眼光毒辣,得出因果大概,不管他人别样目光,自顾自的在旁沉思不语。一应门下弟子,除蒋婵外,也都是站定不动,静待掌门发号示下。

    小凌儿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中却早已是翻江倒海,狐疑不断。此人身体从外象上看,大有不妥,但他明明呼吸不闻,心脉俱断,又怎能摄人气力呢?

    莫不是那九叶红莲已被他吞入腹中?

    无名粗重的眉毛,无风自动,上下一颤,火气上升。

    他冷眼注视蒋婵一脸担心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此人定与她有莫大关系,说不定还有一段亲密无间的过去。

    龙阳道人观此现象,心下惶然。

    以他过往经验心得,梨花蕊只需稍微嗅闻,哪怕是一濒死凡人,也能瞬时回光返照,下地就走。

    怎么眼下竟是这般结果?

    不单单是他纳闷不已,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

    知彼才可明察秋毫。

    无名盔甲啷当,跨步上前。准备查清这将死之人身上到底有何奇异,竟会让别人一触之下,就晕厥昏迷。

    他半蹲下来,掌中虎口猛力按向吕光胸膛。

    蒋婵有心阻止,然则她也看出自己表弟生机渺茫,九死一生。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由无名尽情施展,说不定能误打误撞,救活吕光。

    无名双掌去势如电,狠狠拍在吕光胸口。

    看劲道势头,似是要让吕光雪上加霜、死中添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招‘猛虎下山’乃是异常难为。

    不仅需要有着对自身元气炉火纯青的掌控,更需能用出恰到好处的力道,来把元气渡入伤者体内。

    修真者炼气炼体,存天地元气于气海,施招用力之时,便调动气海,把元气击发出去。因为只有修得真身,才能开辟气海,故而修真者所发元气,称为元气!

    无尽元气,遍布虚空。

    修真者吞吐吸纳,把它归入气海玄门。

    天地元气分系明辨,五行涵盖万种元气。

    金、木、水、火、土,修真者因各人先天体质常有异同,所以修炼法门也就不尽相同。

    无名金身不破,以童子之功炼气炼体,修炼的正乃是至纯至阳的金系元气。

    由他双掌发出的元气,加以玄妙功法辅助,有着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的莫大功效。任人吸收,便能使之精元充沛。

    他极度自信,心下了然,哪怕吕光体内再有玄机,也挡不住他汹涌澎湃的元气来袭。

    只要唤醒此人,稍加问责,就可知晓异宝之事。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刚才那女弟子又是为何猛然倒地的呢?

    他本以为是此人身体有莫大异常,才导致发此变故。

    可当他源源不绝的金系元气流入吕光体内时,却没发生一丝异变。

    ……

    昏昏沉沉的脑壳,难以睁开的双眼,酸痛麻木的四肢。

    吕光在第一缕意识回归脑海之际,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诸般痛苦。

    “此人浑身筋脉尽断,其内五脏碎裂,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驻留。适才他有所反应,不过是因为伤害它的那股怪力,还未完全消失。令弟子想必也是受此牵连。”迷迷糊糊之时,吕光耳边回荡着这样一番说辞,令他精神陡然清明,也不知是从哪涌出的力气,嗖的一声,站起身来!

    无名双眼间难以掩盖的震惊,使他看向吕光的眼神,显得有些异常。仿佛他是在看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奇迹。

    “啊?是你这小子!”

    一片寂静中,只有蒋婵的目光情深意长的凝视着久久未曾谋面的表弟。

    她心中痛楚,面色凄淡,暗暗怨怪自己,也不晓得等待表弟的将是一场怎样的折磨。她更是心中不解,表弟到底是如何来到此处,然后又掺杂进异宝出世这等奇事呢?

    “代掌门,既是心下为难,难以决定,不如让在下代为处置。”无名口气狂傲,谈笑间握他人生死于股掌之上。

    小凌儿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喔?怎么处置?”

    “死人是没有麻烦的。”

    自身生死竟在他人一念之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听闻此话,吕光怒极反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平等相处!你是何身份?我的性命,岂能由你决断处之?真是无稽之谈,天大笑话!”

    言辞慷慨激昂,催人奋发,在场众人听闻此语,俱是脸色变动身形一震。

    在他们眼中,吕光一寻常凡人,一介书生,无所依仗。大势当前,他竟敢说出这番与无名叫板之言,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方无所畏。

    众人心中得此结论,全都认为吕光是不知无名身份实力,才敢口出狂言。

    修者寡情,但不无情,反而深情、多情、专情,因此才能感悟天地,用心用情,修炼真道。

    只不过修者大都不讲人情、不通世情,难以站在常人角度思考问题。

    于他们看来,无名欲要处死吕光,乃是一石三鸟的妙计。

    只是他们不敢相信吕光的反抗,来的这般凶猛快速。故而此刻众人心中升起几丝对吕光处境恶劣的同情。

    蒋婵却是忧心如焚,恨不得替吕光受此恶罪!

    苦叹师命难违!

    她秀眉下的一双杏眼,露出无尽感伤,暗恨道,都怪自己行动缓慢,没能在第一时间从水牢中救出表弟,才酿出此祸。

    异宝出世,须知神女峰上下为这宝物,费尽周折,辛苦准备,为的就是得此奇宝。此间之人皆是聪慧过人,哪怕是那几位小师妹,也是心思玲珑之辈。

    此人定然获取宝物了!

    辛辛苦苦一场忙,到头来却反而让这穷酸书生得利受惠。

    在场之人,眼如明镜,观察真切,不约而同的在心间浮现此话。

    蒋婵感慨万分,表弟偶得异宝,却阴错阳差现于人前,再加上此地的众人皆是为寻宝而来,顿时表弟就站在风口浪尖之处,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越是香,被人吃下的速度就会愈快。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谈天说地?井底之蛙,不自量力!”无名冷哼道。

    呼!

    话音刚落,一束冷风便猛然向吕光周身奔来。

    秋气渲染,山林在秋晨时刻,微微腾起几抹寒气。

    阳光照耀下,更是衬托的山峰冷意侵人。还未深秋,山顶间却已是寒山初现。山景已不似前几日那般生机蓬勃,青翠喜人。

    尤其是在刚才那通天光柱炸碎之后。此地风景变幻,山色流泄出一丝浅白,远眺望去,苍翠欲滴。

    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无故生风,冷意逼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阵冷风,由人所发。

    吕光身上的淤泥,在岩浆洞穴中,就被热浪烘烤熏干。

    风吹来,使得破衣上凝固的碎泥块,哗啦哗啦直往下掉。

    他拂去衣衫上剩下的尘灰,满脸脏污,然而口吐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凛然不惧,道:“天地生养世人,生灵立地存身。无论何物何人,都乃天地所生,岂非一母同胞?你能说天道地,我就说不得?天下万人均可说!”

    乖巧站立在小凌儿身后的几名女弟子,全都处于花样年华的年纪。

第九百二十九章 残花

    羽鹤的羽翅从吕光面前飞速划过,这熔浆温度极高,但这羽鹤竟是完全不受影响。

    吕光目不转睛,那九叶奇花眼看便要被羽鹤叼走!

    千钧一发之际,熔岩翻滚的越加肆虐,滚烫的熔浆里刹那间蹿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此物浑身犹如精钢,漆黑如碳。身上鳞片满布,利嘴一张,露出几颗锋利的獠牙。什么东西?吕光心中一惊,被这从熔岩深处突然迸出的诡异怪物,给吓了一跳。吕光的身躯不受控制,仿佛是提线木偶,被人操作控制。他全身似无一点重量,扶风而上,向洞口游去。但吕光两眼却使劲盯着下方的那一幕奇景。羽鹤尖叫长鸣,双翅再振,借着俯冲之势,陡然向上回旋。翻腾不休的熔浆中,也偶尔夹杂着几声‘嘶嘶’厉叫。

    哗啦啦!熔浆好像流动的泉水。烟雾缭绕,热气腾腾,待到吕光能稍微看见下方情况之时,心中的惊讶顿时变成了惊愕!蛇身从熔浆中砰然而出,彷如通天石柱,矗立不动,威武生风。只不过那具狗头,使它看起来稍作有趣,死寂中也有了几许生气。狗在炎热之时,总会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喘气,以此来缓降体内高温。而在这炽热异常的熔浆洞**,这怪物却半点不受热浪侵袭。鼻口中所喷出的气息,竟如万年寒冰。咯咯!羽鹤轻轻挥动着羽翅,在熔浆怪兽头上,不停飞旋。一片绿叶缓缓从熔浆中升腾出来,是那株神奇坚强的生命之花!

    吕光匍匐在光圈中,目力所及,每一寸空间都逃不过他眼睛的逡巡。

    九片绿叶显得愈加青翠,在满是燥热的世界中,唯有它看上去是那么的凉意沁人。

    哧~~熔浆翻滚不断,发出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怪兽一直也在嘶叫不断;那羽鹤更是唳声不停。整个岩洞里乱糟糟有如闹市贩卖之所。可在这轻微的响动发出之后,竟似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丝丝……轻微的摩擦声,恍若越过了重重阻难,才到达吕光耳朵。雷雨天,电闪雷鸣。总是先看到闪电来袭,才能听到雷动轰鸣。然则此刻,吕光却是先听到了这声音,接着才知道这是何物发出的声音。

    花,开了。是那株奇花绽放了。那九片绿叶环绕的花骨朵,竟似慢慢褪去衣衫的美丽女子,一层层的脱下遮掩它绝代丰姿的旧衣。

    花开的声音,在阴森恐怖的地底熔岩中,显得是那么的孤傲凌然。花未开展,而叶已在凋零。滚滚流动的熔浆,意味着时间在不断流走。第一片花瓣已全部伸展了出来,它好似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在用力舞动着属于它自己的每一丝生命能量。

    红,是红色,偏偏是红色。为什么不是绿色、黄色、紫色……血红的熔岩中长出了绿叶,而绿叶中却开出了鲜艳的红花。

    一件事情已然是亘古奇闻,这一件件加起来反而成了理所应当的现实。

    于是吕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他静静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风声陡停,鹤鸣一顿。羽鹤头颈雪白的羽毛,仿佛披上了一层红纱。它全身伸延成一杆长枪,去势更猛更急,竟似要奋不顾身的扎入那蛇身的‘七寸’之处。

    狗头乱晃,口中吐出一股股浓烟烈火。刺目的火光把山洞外的白日,给映成了黑夜。那奇花每绽放出一片花瓣,羽鹤的冲势就比上一次要更加迅猛几分,而那蛇身狗头的怪兽,却一次次从嘴中喷涌出更加浓郁的火焰。在人间象征着祥和安宁的飞鹤,欲要争夺那不世出的奇宝。而这狰狞恐怖的地底怪兽,却成了那奇花异草的忠诚守护者。岩浆在这一刻,变成了冷却的冰湖,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狂虐躁动的热浪。

    下处的蛇身狗头怪兽,浑身的精气神似也随着红莲的绽放而颓然一泄。它全身一沉,岩浆哗哗作响,转而便迅速的扎入了平静的熔浆中。红莲耀眼的光华与吕光周身覆盖的青芒,遥相呼应。不知几时,洞口已升上半牙弯月。

    洞中方一刻,世间又晨昏。冷月慷慨大方的遍洒着盐白似的寒光,慢慢侵蚀着这个火红的世界。红莲无风自动,缓缓向洞口升去,好像要急着出去欣赏一下这山峰的瑰丽景色。

    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朵乌云。弦月好似害羞的娇娘,转而藏起了娇容花貌。乌云浓墨的黑影,挡住了红莲登天的去路。

    滴答~滴答……嗤嗤……嗤嗤~~起先是雨水落在岩浆上的声音,随后便成了水滴蒸发成热气的响动。一场秋雨一场寒,但吕光并没有在这炙热的洞中,感觉到一丝凉意。春雨无声,润发万物;夏雨惊天,浇灌沃土;秋雨连绵,洗涤红尘;冬雨冷冽,涤净八方。人间四季,每个时节的雨,都各有韵味、特点鲜明。现下已是秋日光景,雨本不该如此迅疾、这般势大,也更不该有电闪雷鸣遍布空中。闪电在前,也不晓得击在何处,随即而来的就是震耳隆隆的雷鸣声。刹那间,整个岩洞中水气弥漫,外面的雨声、雷声、风声彼此应和,竟似成了江畔花船上女伶手中的琴瑟之声。

    轰隆隆!一声惊雷,响彻在夜空中。

    “奇珍异宝。天不能容,地不敢收。故而九天降下煌煌天威,以平寰宇。”红莲能够诞生于寸毛不生的地底熔岩,便已是千难万险的奇事。此刻,它甫一临世,就要再去抵抗九天所降的紫电惊雷。嗡~!红莲似乎发出了不甘不忿的愤慨之吼,莲身倒转,快似陀螺。借着旋转之势,它一鼓作气,眼看将要飞到洞口!就在此际,一道比先前更加粗壮的闪电,携着狂风惊雷,轰然击来。这道电芒紫到极点,已成黑色。黑色闪电在将要击到红莲之时,却是猛然停住,好像是脱缰的野马被人给硬拉死拽的拖回马槽!咯!刚才消失良久的羽鹤,不知在哪发出一声鸣叫。只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吕光头顶响起。

    “七愿子孙满堂,八愿寿终正寝。”吕光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在山林中所听到的那段意味隽永的判词。这声音……如此耳熟!怪不得,原来竟是他在吕光行至云澜溪畔时,告诫他勿向前行的那位神秘老者!他怎会来到此处,莫非也是来争抢这地底深处孕育而生的红莲?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无尽的黑暗中,羽鹤顿时化为一柄银剑与半腰粗的黑色闪电交织在一起,好似白蛇缠柱,二者相持争斗。顾不上心中疑窦丛生,吕光便被上方洞口纷乱缤纷的光线给刺痛双眼。

    狂风骤雨挟带着呼天抢地的呐喊,仿若要把红莲给生生吞进漆黑的天幕中。蓬!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响彻在天上天下,使得吕光耳边久久回荡着如苍蝇飞舞的嗡嗡乱响。先前浑身白羽的鹤儿瞬时变成了通体黝黑的乌鸡,然而那道黑电最终也消失在天空里。

    这声势浩大的碰撞,微微震慑了吕光心神。红莲仿佛生有灵性,它非但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借着天地静谧之际,再度用力向上飞去。适才羽鹤还一副要把红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样子,怎么此刻竟然舍得用己身生命来救红莲于水火之中。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鹤儿啊,鹤儿。养你千百日,用在一朝时!此番果真没让贫道失望。”那老者声音中充满欣喜,志满意得。红莲似是心急如焚,九片花瓣颤颤巍巍,好像要挣脱一把无形的束缚枷锁。雷击的威胁,随着方才那道响动九霄黑电的逝去,而消陨无踪。按理而言,红莲此刻该是处境安全,可它竟是越发比先前躁动癫狂起来。嗤嗤~~!风雨之后必见彩虹,山林中此奇景更是易于发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微微放晴的天空,在黎明时刻,显得愈加入情入画,美不胜收。朝阳撒下一道道赤金光芒,洞口处升起一道彩虹浮桥。桥的一头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而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位衣衫比虹桥还要绚丽的貌美女子。

    吕光自然是不知洞外情形如何,但他却是把从上方传来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龙阳道人,你在此地作甚?”

    “好一个有德者!枉你自诩为修道名家,偷入神女峰暂且不说,单单是你这瞒天过海的把戏,就已是让世人所不齿!你道德败坏,枉为道人!”这是一道女声,如玉珠落盘,清脆入耳。与先前的冷声寒语截然不同。龙阳道人毫不害臊,似乎对自己的行为还有些沾沾自喜,嗤笑道:“贫道道德如何,不劳峰主挂心。地宝方显,此刻峰主大张旗鼓来此,就不怕被他人得到消息?”“道不同不相为谋。少作口舌之争,巧舌如簧也难掩你盗宝贼心。现下本真人不与你周旋斗嘴,你速速离去吧。否则别怪我以势欺人!”女声言辞犀利,大气凛然。龙阳道人收心宁神,双目微瞄,看清当下形势,心中暗暗沉思。这神女峰虽说全是女流之辈,可眼前这龙魁已入真人化境。在天下修真派门中,有这般境界之人,那简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再者她身后的那八位弟子,一看也都具备以气御剑的本领了,尤其是那气质冷艳的女子,境界更要比其他弟子高上数分。走?被骤痛袭击的吕光,片刻之后,意识方才逐渐回归本身。他的身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感。天空中朵朵白云漂浮游动,仿若只要他伸手一碰,便可将流云抓在掌中;旭日东升,紫气东来,万道晨光刺目炫丽,令他心神澄澈见底,仿佛道道阳光补给着他身体所需的气力;更美妙的是山林间的一草一木,他甚至能够全部看见,花花草木上散发着一丝丝绿气,似乎他双手一招,所有气浪就会凝聚成气旋向他袭来。

    周体通泰,妙不可言!

    舒服,舒服的全身暖洋洋的,硬是像一股热流从头顶流至脚底,循环不断,往来回复。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若是能一直保持下去该有多好……”吕光心思所动,呻.吟般的发出此声。时间似是被无限拉长,这一刻恍如永恒!巫同蕾俏脸煞白,猛然射出的青光,使她粹不及防,无法招架,唯有暴退数丈,来消弭青光势头。她白衫染上几点泥土,让她看起来稍显狼狈,但是她脸色不变,神情镇定,稍作整理,就凝神望向场中形势。众人均是被这从洞中泛滥而出的青芒,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每人脸上都是露出一片惊诧之色。此刻于旁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几个呼吸。

    他们面面相觑,就连龙阳道人也是知趣的躲在龙魁身后。众人四下环顾,呆滞之后,不约而同的又向洞口踱去,想看个清楚明白。众人走至洞口四五步时,不料变故陡生,异象再现!呼!一阵冷风突起,众人只觉全身如堕冰山,冷不可耐。峰顶天气本是郎朗晴日,然则霎时狂风骤起,乌云蔽日,使得众人目不能视,脚步踉踉跄跄。枯枝碎石,转眼便被吹的离地三尺。众人慌忙间抬手遮掩,借着余光,瞥见一幕壮观奇象。但见一道通天光柱,由地底洞中蹿出,扶摇直上,射入苍穹,触碰天幕!光柱粗大明亮,数十人环抱也不一定能合拢。耀眼的光柱里闪烁着红绿两道光芒,每道光芒占据光柱一边,泾渭分明,彼此不交。然则在中间依稀能看见,还有一道稍微纤细些的青芒在闪烁跳跃。

    众人惘然若失,脸色因为惊呆而显得丧气满布。他们心中都盘桓着同一个问题,这异象究竟是由何物引发,居然如此势大惊天?莫非是那九叶红莲……光柱璀璨,发出一圈圈色彩各异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此通天巨柱连通天地,在这神女峰峰巅大放异彩,引得山脚下方圆百里的民众顶礼膜拜,直认为是天仙下凡来救济众生的。可在众多修者眼中,他们却精明的知晓,神女峰上定有异宝出世,否则不会引起这样声势莫大、奇诡万千的天象发生。在此间隙,便已有数不清的修者朝神女峰蜂拥而至,急速赶来。

    风起风停,云驻云走。

    龙阳道人心智被迷,左右寻思,暗忖我如此大费周折,不就是为了得到此宝吗?龙阳道人目光如电,声如春雷,大喝道:“龙魁你思量清楚!此宝非你神女峰能够独自掌控居之,这时还没有太多得知此消息的修者,如果贫道放风出去……试问到时你神女峰可以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吗?”龙魁贵为神女峰峰主,门下弟子千百,岂会被一散修道人要挟,传将出去,岂非被天下修者耻笑!再言此刻就算放他下山,宝物消息也是会走漏无疑。她打定主意,红袖一招,纤指前伸,道:“潘芸,尔等布下七星飞剑阵,困住此人。素真你随我来。”

第九百三十章 龙母

    门开了。

    缓缓开启。

    天也亮了。

    吕光目视前方,耳听得环佩叮当作响,开门的是郡妃龙母的贴身小婢,一身粉红软烟罗织就得散花裙,使得她嫩白得脸庞分外娇艳。

    “龙母允进。”天女音如百灵,向院外的吕光唤道。

    “红嫣姐姐,你唇上的胭脂待会儿赏我一口吧?”望着眸含春水,身段动人的天女,敖坤嘿嘿笑道。

    “放肆。”

    屋内陡然传出一道慵懒且极具威严的声音。

    “你终日在家,不务正业,你大哥北方那边近来战事吃紧,是不是要我禀报于你父亲?将你遣去。”

    天女闻声急忙回身扶住缓缓行来的妇人,妇人白皙胜血的手指搭在红嫣的胳膊上。

    秋阳初升,阳光照亮了屋内每一个角落,也洒在了妇人那姣好的容颜上,她站定身躯,坐向那大紫檀木雕花的圈椅,让她整个人显得越加淡雅清幽。

    她满面慈祥,一双眼睛温暖而又专注。

    她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敖坤。

    她将目光放在踏上九重台阶的吕光身上。

    敖坤低眉顺目,站在半尺高的门槛的外面,一动不动。

    “龙母教训的是。孟江已将此子带来。”

    敖坤大气不喘,温声细语的说道,眼前的这妇人乃是自己父亲西陵郡王的正妻,她不仅可冠夫姓,还曾蒙周帝恩宠,承郡妃之名,身份端的是尊贵无比,而自己的生母也只不过是一个侧室小妾。

    当今天下,礼教森严,寻常百姓不过只能娶一妻,稍有势力财富之人,也至多能有个一妻两妾。

    然而龙族天生隆恩加身,三妻四妾,平常至极,然而无论郡王有多少妾室,这正妻之尊也历来都是无可撼动的。

    “你龙姐的太阴寒症,只需一次饮血,就会完全痊愈了。之后,此子,也留之无用了。

    “水……”

    黑暗漫无边际,如潮水般此涨彼伏,隐约间有一缕光芒在前方闪烁。

    吕光朦胧中感觉到喉咙,有一股清凉流过。

    漆黑中的那缕光亮,越加显得清晰。

    吕光迷迷蒙蒙的睁开双眼。

    窄狭的屋内,迎面一张书桌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书籍。

    连叔急忙上前扶起想要坐起身来的吕光,关切的道:“少爷,你适才太鲁莽了。”

    吕光察觉自己体力,正在渐渐恢复,强颜笑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外公把龙姐许配于我,那敖坤心生嫉恨,终归无法善了。索性不如撕破脸面,各施本领。”

    “天人九层,层层递进,哪有一步登天之理。少爷你太急切了。这脱力晕倒,还算尚轻。你还没有修出皮囊劲,那丹药也仅能发挥一时罢了。”连叔脸色黑青,对吕光刚才掌打敖坤,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吕光又何曾不知,忧心忡忡的道:“外公留与我的‘洗髓丹’,如今一颗已无。如何应对接下来敖坤的报复,才是当务之急。”

    屋内顿时一片沉寂,唯有昏黄的烛光映照在这一老一少的脸上。

    “不如,少爷你…你……”连叔犹豫不决,似乎是下了莫大决心,才强声说道,“暂去后山一躲?”

    吕光眼眸一亮,再转念一想,又顿时失去光彩,疑声道:“后山乃韩府禁地,就算我有心去,也无路可通啊。”

    吕光心知现在舅父身体抱恙,病情屡犯,自己又无保命之技。连叔也不能时时守护,那敖坤三番四次前来挑衅。无非是要激怒自己,好找到话由把柄,进而再把自己逐出韩家。

    连叔决心已下,决定把后山的秘密,告诉吕光。他拉开架势,口若悬河。

    一刻钟后,事情的来龙去脉,吕光已知之甚详了。

    “原来如此!事不宜迟,那我就暂去后山躲上几日。”吕光听明原委,心中虽说惊讶,可并没有表露出来。

    连叔担心不已,可前思后想,又别无他法,只得低声说道:“巫云山凶险万分,万事须小心谨慎。到达靖道司后,少爷务必要让大小姐回府一趟!”

    ………

    啪啪啪!

    吕光正在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紧随而来的便是一声娇喝,“吕光!大龙母传你训话!”

    连叔在屋内听闻此言,心中咯噔一下,脸色一白,低声道:“少爷,是龙母……”敖冽当年跟随大周王朝开国之君,开拓疆土、平乱寰宇;劳苦功高、保君护驾。

    现今敖冽染病而亡。继承侯爷之位,理应长子为先。敖冽至情至性,糟糠之妻,由始至终,不离不弃。一生仅娶一妻,育有三儿一女。然而敖冽百年之时,却将侯爷之位,传于最小的幼子了。

    身为吕光娘舅,韩凌峰可谓尽心尽责,在吕光母亲出事后不久,便跋涉北上,不辞辛劳,从镇远侯府接回了自己的侄儿,平日里对吕光也是倍加呵护。

    只是生性软弱,刚强不够,尤其是在继承侯爷之位后,更是凸显出他优柔寡断的性格。

    按大周王朝律法礼制,分为五等封爵,公、候、伯、子、男。…,

    平常的士农工商,无论富贵贫贱,只可娶一妻。唯有封爵入仕才能娶妻纳妾,仿效上古礼法中的妻妾之制。

    这诰命龙母一称,尊贵至极,乃是当今朝廷直接册封。只可用来称呼在爵之人的正妻。

    韩凌峰仅有一正妻,无平妻、侧妻,还有数房小妾。所以当门外的丫鬟喊出‘大龙母’三字之时,连叔心中才会忐忑不安。

    须知这位一品诰命龙母就是那敖坤的生母啊!

    “连叔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去去就回。”吕光神色从容,完全看不出半点刚脱力晕倒的疲惫之象。骑着白虎,来到来到,去边城县衙大牢救人,饥饿促使世人前行,同样危机也让吕光变得更加强大。

    那银袍青年,身为一郡监察使,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这段时间内,如果不能找到解封气海的方法,恢复实力。吕光心知肚明,形势紧迫,须要抓紧时间赶路。吕光已和赤睛白虎在山脉中,走了两三日,却还是没有看到韩千帝口中的虎头峰。

    山林中的夜,深沉而幽静。秋风袅袅,在幽山中,夜晚升起篝火,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更别说,在巫云山内部这等密林深处。其中虎豹横行,一个不慎,便会落个骨肉剥离的下场。吕光掏出连叔准备的干粮,就着溪水,果腹完毕。四处危机潜藏,及时休息,才能保持充沛的体力。

    连日赶路,身体乏力,吕光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了。

    “嗷”

    一声怪叫不知从哪突然传来。

    尔后,只听得四面八方皆是如刀割锦帛的‘嚓嚓’声。吕光只觉刺耳之极,一个颤栗惊醒而起,浑身泛出一层鸡皮疙瘩,后脊梁也顿时一凉。他突的向溪边跃去,两只眼睛,左右逡巡,向无尽的夜色中用力望去。

    目力所及,唯有黑暗。黑暗中还零星闪烁着几点光芒。

    未知,是一切恐惧的源头。吕光借着莹莹溪水之亮,向密林处退去。若要躲避未知的危险,就唯有借更危险的地方藏身。受此处地形所限,更危险之地,毫无疑问就是那山林深处。恍若咫尺天涯!

    溪水与森林相隔,不过一丈有余,但此际却好似鸿沟万里。那声音越来越密集,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更比一声清晰。

    嗷!吕光鼻尖沁出一粒粒汗珠,背后的森林却仿佛纹丝未动。还有几步才能隐匿于那黑暗的森林中?

    七步?

    五步?

    三步?

    还剩一步!吕光感觉到了脚下的松软,头顶上业已没了弦月的冷光。他半个身子,已然隐藏在树影中。

    “咕~咕~!”一声清脆高昂的鸟叫,骤然响彻在四周全是嘶吼声的森林中。

    铛铛铛铛!如马踏铁石,金戈剑鸣。一个呼吸间,从溪水对面的密林中,蹭蹭窜出几个黑影。两耳竖立,目泛青光。

    龙。

    灰龙。

    森林龙!

    果然是它们。

    这些生活在森林山丘中的龙群,性情残忍机警,极少攻击人类。可龙群善于捕猎,频繁袭扰山坳下的家禽。大周王朝建国之后,为保障猎户营生安定,就曾数次‘围山捕龙’。吕光魂海中闪过在城墙上所看到关于‘围山捕龙’的告示。

    气味。

    每个人身上所散发的‘气’,都有属于它的味道。

    龙拥有敏锐的嗅觉,现今人龙势成水火,有不共戴天之仇。龙只要鼻子一闻,就知道眼前这个‘东西’,是它们的仇敌。…,

    见到仇人,龙自然分外眼绿。

    更可怕的是它们很饿,饥饿的本能使得它们对吕光更加垂涎欲滴。静。

    静的可怕!

    唯有月光照到溪水里泛起的波光在动。

    咯吱是什么声音?

    原来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那,又是谁踩的?!吕光脚下用劲,右手用力的把手中的包袱甩出,回身抱住大树,双腿一盘,如猿猴爬树,瞬间便向上爬了四五尺。

    一龙飞窜,眨眼间跃进溪水中,紧紧叼住了包袱。而剩下的群龙,却是‘腾腾’的跃过溪水,围在吕光所爬的这棵树下。群龙向溪水退去,及至跟前,一声声龙嚎吼出。

    群龙疾速向前奔去,借着助跑之力,竟是要直接蹿跃到树上!

    咚~~!

    可惜龙不会爬树,转眼便有数只龙摔到地上。

    在这群灰龙中,有一只银白色的龙,它比其它龙都要大上一圈。只见它嗷嗷叫了几声,这群龙便迅速围聚在一起,好像在等待着它发号施令。

    趁此间隙,吕光已爬至枝干处。

    巨树岑天,只要能再爬上几尺,便可躲进树叶中。

    这群龙把大树围成一个半圆形,一只龙四腿蜷缩,竟然是如人一样蹲在地下。

    “叠罗汉!”吕光倒吸一口气冷气。

    一条、两条、四条……八条龙!最后只剩那头白龙在溪水旁边伫立着,它要借着奔腾之力,踏在数尺高的龙群身上,来个‘一飞冲天’!

    它动了!终于,一个鬼王穿过重重夜色,扑面而至,只见它翻身下了骑乘,一蹦三丈高,飞到童子命面前。童子命一脸寒意,低头看着从下方窜上来的一个鬼王。幻影乍现,但见这个鬼王相貌奇丑,满头疤痕,整个头脸跟马蜂窝一样,一个眼睛大如陀螺,另外一个却小似杏仁。

    向下接着看去,那鼻头形如樱桃,鼻孔朝天,其下生有一张又阔又大的干扁嘴,里边长着一堆獠牙,口齿之上还犹在滴着绿色的滴液,粘粘的,稍微闻之,便有一股腥臭扑鼻而来,让人十分恶心。一个尚且如此,可见其他鬼王,更是如同这般,全都是狰狞可怖的外形面貌。

    常人若是见到一头这样的‘怪物’,恐怕就会直接被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了,更别说此时此地居然是有成千上百的鬼王,朝这里蜂拥而来。这个鬼王一经出现,就立刻举着钢叉,朝着悬浮在上空的童子命神魂猛劲刺去。

    接着后方那些鬼王如法炮制,也是这样,一个跟一个,层层叠叠。一柄柄钢叉,排列在一起,犹似一块钢板,只是这钢板的每一丝缝隙中所充斥的,毫无疑问,那就是一柄柄泛着冷光的钢叉!钢叉前端有刺,棱角分明,尖如长针。

    童子命的神魂悬浮在高空,俯瞰着下方那如潮水般涌来的一个个鬼王,双手舞动,旋即撑开了手中的金鼎。童子命目光冰冷,神色凛然,不怒自威,危急时刻,只见处在最前方的一个鬼王,登时咆哮怒吼起来。

    它身影迅速,双手举着钢叉,向他腿上猛力刺来。童子命旋即撑开金鼎,随之左手一伸,擎起伞柄。单脚悬空,形似金鸡独立。白龙一跃,宛如离弦之箭,速度极快,飞一般的向吕光袭来。

    吕光纹丝不动的趴在白虎背上。西方弦月初升,良久之后,白虎奔跑的速度逐渐放缓下来。靖道司在秦岐山脉七七四十九峰之中,如此大海捞针般寻找,多少有些不切实际,幸好他有猎户手中的山理图,不至于多走弯路。

    敖坤面露狠色,赤睛白虎……还有那奇怪少年吕光,你们都得死!

第九百三十一章 不翼而飞

    尽管才刚过新年不久,但今年的两界山比前几年却要温暖的多。

    沐浴在夜色里的山峦,树梢枝桠上竟已是泛出了丝丝绿意。

    山间满是一指来长的小草,冰封的河水,也在一夜间泄流奔腾。

    晚风浮动,在挽春谷外的桂花庄里,有一个只穿着短衫的人,正在溪流中洗澡,他竟已不是在过冬天,他就像是在过夏天。

    他站在浅浅的溪水中央,撩动着冰冷的水,往胸膛浇去。

    他似乎很享受冷水带给他的颤栗感。

    这是个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

    他的腰间绑着一柄巴掌厚的砍柴刀。

    奇怪。

    谁家的柴刀,会这么钝?

    “喂!砍柴人,你洗好了没?”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

    这自然是少女的声音,也只有少女的声音,才会如此撩人心神。

    站在水中的汉子,神情顿然变得慌张无比,他胡乱的擦了擦身上的水滴,迈开步子,向岸边跑去,抱起堆在石头上的衣服,转身就向林中跑去。

    “喂!你跑什么嘛,人家又不会吃了你。”少女娇嗔喊道,“你再跑,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壮汉应声止住脚步,转过身,讪讪笑道:“姑奶奶,你追了我七天七夜,从昆州到荒州,从荒州又到中州,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少女一身水绿色长裙,紧致合身的罩住她玲珑毕现的娇躯,俏生生的站在浓浓夜色下,明艳动人。她皱了皱鼻子,哼声道:“你告诉我,阁主到底派你出山做什么?”

    “姑奶奶您就饶了我吧,我只是山门一个普普通通的砍柴人,哪里晓得什么机密要事,师父派我出来…是,是采药,对采药。”壮汉满头大汗,无语望天,语无伦次的说道。

    少女微蹙柳眉,眼珠微微一转,道:“你再不告诉我,我就对苏师姐说,你在外面,寻花问柳,夜宿青楼,挥金如土,招惹其他女子。”

    壮汉立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叹了口道:“姑奶奶,我真是怕了你。像我这样苦命的人,活该被你欺负。”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好好好,我告诉你。阁主派我出来,是要送给那位长生殿之主一件东西。”

    “长生殿之主?难怪你在荒州逗留了那么久。”少女狐疑道,“东西,什么东西?”

    “乌木令牌。”壮汉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

    少女身躯巨震,不敢相信的道:“你说阁主让你把乌木令牌交给那个吕光?”

    壮汉老老实实的道:“千真万确。”

    少女怅然失神,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我们苦海阁千辛万苦才寻到了这块乌木令牌,阁主怎会让你把他交给一名修道者……”

    粗眉大汉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黄衣少女若有所思的道:“你所携带的乌木令牌是真的还是假的?”

    粗眉大汉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黄衣少女笑了笑,道:“这么说,阁主给你的令牌是真的。”

    粗眉大汉不再说话。

    黄衣少女道:“那你现在怎么不去见吕光?”

    粗眉大汉略显为难的道:“挽春谷是白玉京的地盘,你也晓得,咱们苦海阁与他仇深似海,即便有吕光的存在,只怕白玉京也饶不了我。”

    黄衣少女冷嘲道:“白玉京?不过是一头垂死挣扎的纸老虎吧。”

    粗眉大汉看着她,仍然一言不发。

    微风徐徐,山间幽静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半晌,粗眉大汉突然说道:“我会在桂花庄待上一段时间。”

    黄衣少女眨了眨灿若天星的眼镜,道:“要不然你把乌木令牌交给我,由我来交给吕光。你呀,也是真笨,不一定非要暴露我们是苦海阁弟子的身份嘛。”

    粗眉大汉眼镜亮了起来,一拍脑门,道:“对哦!”

    黄衣少女微笑道:“走吧,我们回去好生合计一下。”

    二人随即转身走向茫茫夜色之中。

    ……

    第二天,一大早。

    出了挽春谷,向东走二十里,会看到一大片果园。

    这好像是片无人看守的果园。

    桃树、杏树、梨树,各种果树,应有尽有,可惜现在还是冬天,无法看到花朵盛开的美丽景象。入园的门口,立着一块石碑。

    碑上刻着三个大字:无果园。

    这岂非是一件很古怪的事。

    这里明明是一处果园,但这块石碑竟似把人们当成傻瓜弱智一般来蒙骗,告诉世人,此地并没有果树。晨风清冷,此刻石碑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头戴斗笠的周纣。

    这个周纣身上披着一件陈旧的蓑衣,身材很是矮小,侏儒一般,与五六岁的孩童没有什么两样,若非他那满脸褶皱的皱纹,宣示着他乃是一个历尽风雨的老人,只怕任何人看到他的背影,都会误将其认作一个孩子。

    他双目皆无,眼窝塌陷,竟是个瞎子。

    但他却好像能看到眼前的石碑的一样,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无果园……没想到我周纣有生之年,还能来到这个地方。”

    他竟真的是一个周纣。

    周纣!

    此人莫不是当日追杀吕光的周纣?

    周纣渔婆。

    这个人自然就是琅琊王氏族中的高手,周纣。

    他来这里做什么?

    林子里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这人遥遥看着晨光里的周纣。

    果园里阳光熹微,光线黯淡,令人看不真切这个中年人的面容,但依稀可见此人周身缭绕着浓浓灵气,不消多言,此人必定也是个练有气功的绝顶高手。

    周纣佝偻的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仿佛已然察觉到园中多了一个人。

    他沉默了片刻,涩声道:“是内弟吗?”

    “姐夫。”中年人叹息道。

    周纣一双瞎了的眼睛里,竟忽然滚出热泪,语无伦次的道:“好!好!你还认我这个姐夫,也不枉我再厚着老脸,来到无果园。”

    “姐姐的事情,我听说了。”中年人目露哀伤,缓声道。

    周纣的面色骤然狰狞起来,他咬牙切齿的道:“你姐姐是被那个长生殿殿主所杀!”

    “我知道。”中年人长叹道。

    周纣迈步向前,一字一顿的道:“我已探查到此人的藏身之所,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去为你姐姐报仇雪恨?趁着他刚从荒州返回,还没恢复元气,我们突然出手,一定能将此人给除掉。”

    中年人摇摇头道:“姐夫你这又是何必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当日是王家先惹上了吕光,姐姐虽说是死在此人手中,但……”

    “内弟!你……你变了!”周纣猛地厉声喝道。

    中年人摆了摆手,道:“姐夫你还是走吧,若是让师父看见你……”

    周纣气急败坏的截口道:“好,我走!我走!你们都不敢帮我,我就自己去找那吕光决一死战!不就是一个神魂鬼仙吗?也值得你们如此害怕!”

    周纣说罢此言,便挥手招来了天边的一朵白云,他踏上祥云,转头深深的‘望’了一眼这片果园,而后白云化为一抹流光,向西方驰去。

    ……

    西,从无果园向西走,走上一段路程,便是桂花庄。

    过了桂花庄,就是挽春谷。

    清晨阳光明媚。

    一朵白云翩然降落到村子外的一条小路上。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这时站着一个黑衣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玩火?”黑衣人冷冷的道。

    周纣哼声道:“我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去做。王孙公一再警告我,不准去找那个吕光寻仇!但我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恶气,我要为死去的老婆子的报仇。”

    “王孙公已是飞离此界的元气真人,他又怎会管你呢?”黑衣人嘲弄笑道。

    “可王悉之也是死在了吕光手上,我不相信他就会这么算了。”周纣道。

    “王悉之并没有死。”黑衣人冷冰冰的道。

    “没死?”周纣难以置信的道。

    黑衣人继续道:“只要你投靠了我秦山郡王府,报仇的事,我父亲自会帮你。”

    周纣冷声道:“你们秦家不必费尽心思的笼络我了,无论王家怎么对待我,老夫都是不会背叛王氏一族的。”西漠色窟。

    太虚幻境八大修真巨擘之一,近十几年,隐隐有和百草园一争翘楚的征兆。

    就算是大周皇室和靖道司,都是对远在西漠的色窟,有些鞭长莫及。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色窟中人频频现身在中州,仿佛在密谋着某件大事。

    百草园里有名的亲传弟子,徐青时竟然也是色窟的人。

    这个消息,一经传播开来后,着实是让世人为之震惊了一把。

    不过,色窟里的人,大多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几乎从未有男子能拜入其门中。但听眼前这个黑衣人的语气,他似乎在色窟一门中,地位斐然,身份不低。

    黑衣人听到周纣斩钉截铁的拒绝,却是丝毫不以为忤,他反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周纣,竟还有这份愚忠之心,真是可笑。”

    周纣的眼睛是瞎的,但他的心却不瞎。

    他听得出好话歹话,也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坏。

    在看他来,无论王孙公怎么对待他,那都是属于琅琊王氏内部的事,还没有上升到需要一个外人来过问的地步,更何况,这个‘外人’还是一向声名不怎么好的西漠色窟。

    周纣冷冷的道:“你不必用激将法了,老朽不吃这一套。”

    黑衣人眼神顿而冷冽下来,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道此刻挽春谷里聚集了多少道术高手?”

    周纣心神一动,下意识的问道:“多少?”

    黑衣人徐徐叹了口气,道:“周纣,我们相识已久,你如今在王家的处境并不怎么好,难道就不能帮我一次,好让我跟小主复命交差。色窟并不要求你立刻去做什么。”

    周纣想了一会儿,缓声道:“我自己有多大的价值,我心知肚明。我只是有些奇怪,以你们色窟的底蕴,又何须我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来帮你们收集消息。”

    “小主是想借你跟无果园的关系,去搭上童子命这条线。”黑衣人听周纣的语气有松动的迹象,连忙把准备已久的心声,一并给说了出来。

    周纣垂着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们跟琅琊王氏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无冤无仇,又怎会突然下定决心拉拢我这个老头呢。”

    黑衣人叹息道:“我将这些统统告诉你,是想证明我的真诚。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我没有理由骗你,我所说的话,句句皆真。当今天下,乱世已至,色窟虽然势力超然,但也得需要‘天梯’的庇护。毕竟童子命他们师徒,有权决定度过风灾大劫的元气真人,何时飞离此界。”

    周纣听到这里,矮小的身躯,蓦然一震。

    他仍旧低着头,但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诧之意,“你是说‘红尘主’此刻已然度过了风灾大劫?”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周纣沉默良久,正因为黑衣人并没搭话,他心中才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是正确无误的。

    刚才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就是没有想到那位传说中断情灭性的‘红尘之主’居然也度过了三灾大劫中最为凶险的风劫之难。

    周纣思虑半晌,终是点头说道:“只要你们能帮我杀了吕光,我自会向我内弟说明缘由。”

    “如此最好,虽然你和你内弟十几年未曾见面,但世人皆知,他是最敬爱尊敬他姐姐的。你这个姐夫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内弟既然和童子命有那层关系,你这些年也不说多讨好一些你内弟。”黑衣人满脸惋惜的叹了口气。

    周纣冷哼道:“这是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黑衣人笑了笑,道:“那你就先回琅琊郡城吧。至于诛杀吕光,为你报仇的事,得从长计议,毕竟此时吕光身边不仅聚集了白鬼、白玉京两大道术高手,甚至还有好几位自荒州随他一同归来的气功宗师。”

    周纣这时已然冷静了下来,其实即便先前黑衣人不现身阻拦住他的脚步,他也是不会前往挽春谷的。

    如今天下的乱象,已不是简单的诸侯争霸了,而是钟神秀所御使的域外天魔,要开始肆无忌惮的残害生灵了,吕光得阻止这场浩劫。

    在这之前,他必须得拼命的壮大己身实力。

    因此营救那些素未谋面的长生殿弟子,就变得十分重要。

    久久未曾说话的白鬼,忽然转头看向白玉京,开口问道:“听殿主说,你曾经偶然找到了一株‘还魂草’?你是在空桑山何处寻到的?”

    白玉京愣神道:“前辈您需要还魂草做什么?”

第九百三十二章 苍茫之地

    吕光心思纯涤,虽不明白自己在此处怎会有那般身法速度,但他已然知道,正是刚才自己那情不自禁滴落的血泪,染至到墓碑上,才酿出了这等声势浩大的奇事来。

    黑星迅如雷霆,瞬间就从石冢上方,飞到吕光头顶虚空。

    它立地不动,浮在黑空,好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在考量自己学生的功课情形,处处透出审视的意味。

    “你既救吾脱困,我自当信诺守诚,助你活命,再借宝玉与你。”

    声音从上而下,传至吕光耳中。虽还是冰冷依旧,然却已不似前先那样生硬简短。声线不像男子那般刚阳硬朗,倒是有几分女子阴柔的味道。

    吕光疑窦重重,脱口问道:“阁下可是刚才那星魂?小生乃一介书生,不懂这奇诡莫怪之事,还望阁下能为我解惑释疑。”

    “吾即星魂,乃九天银河的灵魂。”

    所问所答,一板一眼。对方似是不想再做他言,静静等待着吕光发问。

    “阁下怎会在此?那石冢中所葬何人?”说到此处,吕光抬手指向来至此间时,第一眼所看到的石冢。奈何那里杳无他物,石冢竟是在吕光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他惊呼出声,“咦?石冢哪里去了?”

    吕光颇为惊奇,此地究竟是何所在?

    怎么感觉自己身在此地,浑身却有使不完的力气;目力远及,也是能透过浓浓黑暗,望见那么远的地方。

    “此间乃你心海。吾由何处而来,汝不必知晓。吾为一丝残魂,无法记忆诸多事情。至于你为何与吾同处此地,你可否还记得那山林中的木屋?”语速愈来愈快,已然没有先前那种刻板之味,不过还是冷漠如斯。

    原来如此,吕光恍然大悟,思绪一阵遐想。

    原来那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确然不是南柯一梦,此刻全都真真实实的显现出来。

    这缕星魂可能就是那刺入自己掌中的黑星吧,还有在熔浆洞穴中,周身裹覆的绿光,必定也是由它发出;而后青莲的奇怪入体、还有身躯承受云霄雷电轰击后的安然无恙。

    短短数日间所经历的种种一切,这缕星魂可谓是屡次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不管对方有何目的,此番奇缘偶遇,到底是救了自己性命。

    现在得以相见,那一切谜底也将会大白于天下,吕光自是心情激动,张口便道:“在下已明其中因果。多谢阁下数次援手,救我性命。”

    世间没有免费午餐,天下也更无突降馅饼的好事。

    吕光说罢此言,就缄默不语,看对方再出何言。

    果然那星魂光芒忽闪,似是在思考沉默,良久后才淡声说道:“吾不欺你。此番我清醒过来,也多亏有你帮助。若不是你阴错阳差使得九叶红莲入体,再加上外力相促,吾残魂势必难显。眼下你已成就火系真身,更有无穷精神藏于脑海。无论修真修道,皆是会大有作为。若你能够在以后的修炼生涯中,分吾几分元气、神魂。如此,吾便救你性命。”

    古人诚不欺我,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吕光坦然自若,已有所料。天下怎会有那般好事呢?必然之后会衍生出某些祸患来。

    不过前几次所遇的种种危险,也是多亏‘它’帮助自己。

    嘭!

    一声闷响,让吕光提防星魂的心思,变得更加紧迫。

    墓碑在一瞬间化为齑粉,此刻无风飞舞,飘荡在吕光心海中。

    然而那奇怪透顶的石冢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吕光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可此刻迫在眉睫的问题,却不是这些,而是究竟该不该答应星魂的条件。

    不,准确的说是要求。

    因为如果不答应,那么代萱眉、敖琨二人,肯定是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

    性命加身,方有无数希望。待得来日再图良策,也未不可。

    “好,在下千金一诺,答应于你。倘若在下入道修真后,必会将元气、精神,分与你一些。”吕光顶天立地,站起身来,粗重的眉毛下眼光霍霍。

    星魂毫无情绪,不因吕光的同意,而声含高兴,似是一切全在它预料之中,“你也勿要担心,相比你付出的九牛一毛,你将要得到的东西才是如沧海般深广。”

    吕光急不可待,但未再发问。

    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来到自己心海内的,但吕光明白如果再不出去,那外边的情形将会变得难以控制,他还担心韩素真现在是否安全,随即开口言道,“既是如此,那还望阁下现身,与我一同出去抗敌。”

    星魂声如寒山磬钟,语气空灵,冷漠出言:“吾只能教你方法,由你施为。至于现身人前,却是不能,你脑海中臆想吾为何样相貌,就把那人当作是我吧。”

    臆想之象?

    吕光闭目观想,仔细感受星魂所带给他的诸般感觉。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高傲冷漠、面如寒霜的女子来,她背影纤细,身材高挑,衣裙罩身,却是看不清楚相貌如何。

    啊~!

    吕光被自己观想出来的这个女子,给吓了一跳,怎么会是一个女子?

    “石冢中有九道神魂印记,由一至九,从易至难。每道神魂印记皆是储存着莫多内容。”星魂发出绿莹莹的光芒,飞旋至那石冢消失的地方,盘桓而落。

    黑星在地上至指划数息,再度道,“吾所要教授于你的,乃是第一道神魂印记中的感应法门,只要你能念头洁净,遵照吾口诀行事,便能使仙神附体降临。你虽则毫无道基,但脑中精神充沛,对付那二人,乃是易如反掌。”

    吕光专心听讲,不再发问,凡此种种诡异莫测之事,他已是经历颇多。

    此刻唯有静心凝神,认真体会星魂所发之语。

    幸好吕光悟性尚可,读书也颇为繁杂,故而此际星魂所郎朗出口的诸多晦涩难懂之言,他多加思考,也便知根知底了。

    “真诚本心,感应仙神。同道中人,同德同心。”

    吕光脸色和悦,闭目心念,脑中纷乱有序的念头仿佛六月暴雨,一齐观想着星魂所言的入道法诀。

    此时此刻,吕光的精神,就仿佛一位坐在山湖游船中的游客,顺着溪水漂流,随遇而安。

    山势回转不休,片刻就已转过千道水弯,两岸青松直立,映照出一派灵境之相。澄净的湖水,波光粼粼,荇草妖娆,缠弄着船儿。

    精神如处莲池,清澈宁静,不显一丝污秽。

    “着!”

    一声暴喝,突然响彻在吕光平和的脑海中。瞬间船儿摇晃着、湖面起风了、青松也弯下直腰。

    吕光陡觉头前三尺虚空,有一轮金乌,绽放出无尽光明。

    他睁开眼睛,瞥见光明中端坐着一位横眉怒目、喜笑颜开、光芒舞动、双头四臂的恐怖人物!

    “这就是一尊神仙么?”吕光呆呆自语,愣神看着这位盘坐在自己头前、绽放着无尽灿烂光芒的‘怪物’。

    星魂声音响起,“速速观想,刻入脑海。”

    一道晶莹绿光,从黑星中砰然射出,旋即落在不知何时显出的石冢其上,荡出光芒万道。

    一丝细微渺小的神魂,混杂在光芒当中,以闪电之势,刺入吕光额头!

    嗤嗤~~!

    如火烧棉布、刀刺肉身,发出一声声细弱的响音。

    吕光更觉头顶光明大涨,其内骤然遁出一幅画卷,画中所绘赫然便是那刚才所现之人。

    画卷两尺长短,一尺来宽,顶部有字。青光陡然大盛,映出它本来面目。

    “造化会元经。”

    画卷浮荡在吕光头前,呼呼生风,若有灵性,像是在等待吕光将它收为己有。

    无尽黑幕下,这大放异彩的画卷,显得煞是俊奇瞩目。

    游离飘飞的画卷,悬浮升空,其上洋洋洒洒飞掷出道道如刀似箭的光芒,使得此间亮光四溢,发出震耳慑心的轰鸣雷响。

    吕光默默诵念着画中字符,一道道玄奥深邃的法门,快速涌入他脑海中。

    光明顿时大涨,像要挣脱此间无边黑暗的束缚,耀武扬威,令阴晦之物再无处躲藏。

    “宁心收意,入门闻道。”

    星魂接二连三的旁敲侧击,让吕光顺利前进,眨眼之间,他就已把画中人刻入脑海,深入骨髓。

    “收!”

    吕光心意所致,水到渠成喝出此字,单掌前伸屈指成爪,向画卷遥遥抓去。

    哗啦啦!

    犹似风吹纸张,卷帘摇动,画符刹那间就收卷合拢,化成一道流光,飞至吕光掌中,前后动作,和谐之极。

    吕光细细感受着全身各处的微妙变化,言语无法描述,周身舒适灵动。

    脑海内各种念头井然有序、络绎不绝的汹涌喷出。

    ……

    常人万难有三心二意、一心两用的本领。然则此刻吕光浑然有觉,似只要他心神所动,就能让精神分而化之,每道念头去观想思考不同的事物。

    若是用这样的本领去读书考取功名,那肯定是小菜一碟。

    试想眼观八方,一心数用,八股经文样样摆置桌前,背诵朗读。

    此情形就如他人用八天时间学完八本经文,而吕光却只要一天时间就能样样精通。

    除此之外。

    吕光还感觉到,头顶上空隐隐有某种光晕,在辐照着他。全身通泰,浑如处于温泉热浪之中。

    妙,妙不可言!

    吕光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能窥道入门,得此机缘。

    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新奇惊喜过后,安静心神,吕光思忆适才所历情景,思绪涌动,看着手中所握的画卷痴痴入神。

    一叠疑云,悬置心头。这画卷是从何而出,画上所绘何人,造化会元经又是何等经文?光明藏匿,黑暗再生。此间转瞬又归于静谧虚无,星魂依旧散发着莹莹光亮,静立于虚空,像是一位贤圣智者在安静思考,久久未语。

    “原来是……”甫一出口,就让吕光疑窦更盛。

    “是什么?”吕光脱口问道,急不可耐,他十分想知道画中所绘究竟是什么东西。

    星魂绿光乍亮,幽幽而起的声音让人听来更觉心凉如水,“吾也不知,只是稍有熟悉之感。第一道神魂印记中所含的就是此图,是‘造化会元经’总纲概要。你平日里细细观想画中人的精神内涵,就能滋神养魂,壮大念头。等待提升境界后,方可打开石冢内的下一道神魂印记。”

    吕光点头称是,暗忖心想。

    这星魂像是人间那些缺少某段记忆的失心疯人,来历神秘。不过既然我已迈入道门,又苦无师长指点,当下还是听从他言为妙。

    “星魂,你可知晓这‘造化会元经’所为何物?”吕光沉吟良久,终是问出此语。此乃攸关身家性命之大事,不可不知,需要问明清楚。

    “由天碑上刻文所知:天地之数,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纪元。一纪元分为十二会,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每会又该为一万八百岁。一岁为三百六十五日。时间往来,当为会元之名。造化也,创造化育,可造可化,乃天地自然之称。”星魂长篇大论,俱是吕光不懂之言。

    “那这经书由何人所撰呢?”吕光再度发问,直指要害,这是他最为关心的。星魂光芒游动,似在沉思追忆,片刻后方才答道:“由天地而来,含**之法。无人能写,无道可书。此经辗转几手,最终定名为‘造化会元经’,为‘天庭’五经之一。”

    吕光凝神聆听,星魂所言,句句重要,只是不知这‘天庭’又是何地。不过从话中可以知晓,这经书定是天上地下的绝妙珍物。

    星魂像是石中有眼,能透过黑星看见吕光神情变换,它一盆凉水突然泼下,冷声道:“你所收的那幅图卷,乃是图鉴神像,毫无一句经法传下。虽然多加观想,能让人念头壮大,衍生神魂,但终归没有施法之术。不过只要勤勉苦修,得到第二道神魂印记时,自然就能得之秘法了。”

    吕光想起当前局面,不由得问道:“先前你曾有言,救我活命,既是这画卷此刻还不能助我,那又该如何御敌?”

    “勿要急躁,修道之路,步履维艰。你此时初踏感应一层,修说御敌抗法,就是其他种种法门,你也是无能施展。但是你脑海中深藏着庞大的红莲精神,只要大开脑海,让精神滋养画卷,吾自会有妙法展出,使你平安。”

    虽有诸多不解,但当务之急,他须得从容应变、收敛疑问。

    吕光心领神会,放平心态,盘膝而坐,依照星魂所说,一步步感应着脑海中所蕴藏的红莲精神。

第九百三十三章 我主沉浮

    吕光忆起刚进此洞时,所见到的奇观异象。

    那从熔浆深处所钻出的第一片绿叶,依旧魂绕在眼前;那九片绿叶拥抱的花蕾,在绽放出第一片红花时所发出的轻微响声,仍然萦绕在耳边。

    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这莲子到底有何伟大奇特,竟让那么多的奇迹为它的到来而甘愿献身。

    青莲晶莹剔透,如深海蚌珠,光华耀眼。

    莲身荡漾着一道道纤细的青光,其上隐隐有几条红线走动不停,如沧海游龙,使得整颗莲子,唯美中带着几丝妖异。

    莲子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光晕一圈圈飘荡着。

    时间一息一刻的缓缓流走,青光却越来越夺目亮眼。

    刚才早已无影无踪的雷电,不知何时,又在天空笔走龙蛇。不同的是,此刻天光大亮,天象更加异常。

    青莲缓缓向洞口升去,这一次再也无人无力能抵挡它的飞天!

    它以势如破竹之势,迎着一道道轰击其身的闪电,浴火重生,飞身还击。

    吕光呆了,愣住了。

    一个生命要历尽怎样的千辛万苦才能步步生莲,一飞冲天?!

    苍天似乎是对这个生命的诞生,很是恼怒。故天降以雷罚,轰击在青莲身上,然则此刻却毫无效果。

    莲身迸发而出的青光,让一道道闪电,无法近身。

    “准备,去!”

    代萱眉声色俱厉,面容绷紧,皓腕一翻,掌中发出一道形质皆有的寒冰元气。

    韩素真白衣飘飘,裙带飞扬,纵身就向熔浆洞穴中跃去龙阳道人被这奇特天象给震住道心,手下道法破绽连连。然则对面七女也是无法再专一精神施展剑阵。故而片刻后,此地的所有人全都呆立着望向那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似乎有什么怪异东西,把众人吸引住了。

    他们全都想走上前去,探得究竟,一解好奇。可事与愿违,众人竟无法能向前迈动寸步。

    洞口周围好像被一扇无形的铁门给挡住了。

    就连韩素真也是没有如代萱眉意料般那样穿过‘铁门’。

    原来在韩素真将要跳入洞穴之际,从洞中陡然射出一道瓮口粗细的青光,无比精巧的挡住了她的去路,震得的她身形乱颤。

    众人此刻更是被莲子散发的青光逼迫的步步后退、不能自己。

    然而吕光不知怎地,在下方却是以羽箭之势,快速的被青莲吸近。他的身躯彷如不受意志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口与青莲来了个‘心心相印’!

    “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飞荡在四面八方,余音环绕不停。

    适才所有的喧嚣响动、剑光青芒、惊呼诧异,自这声震天动地的痛呼发出后,便全部杳无踪影了。

    暴风雨后般的平静。

    舒服,舒服的全身暖洋洋的,硬是像一股热流从头顶流至脚底,循环不断,往来回复。

    韩素真俏脸煞白,猛然射出的青光,使她粹不及防,无法招架,唯有暴退数丈,来消弭青光势头。她白衫染上几点泥土,让她看起来稍显狼狈,但是她脸色不变,神情镇定,稍作整理,就凝神望向场中形势。

    众人均是被这从洞中泛滥而出的青芒,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每人脸上都是露出一片惊诧之色。

    此刻于旁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几个呼吸。

    他们面面相觑,就连龙阳道人也是知趣的躲在代萱眉身后。

    众人四下环顾,呆滞之后,不约而同的又向洞口踱去,想看个清楚明白。

    众人走至洞口四五步时,不料变故陡生,异象再现!

    呼!

    一阵冷风突起,众人只觉全身如堕冰山,冷不可耐。

    峰顶天气本是郎朗晴日,然则霎时狂风骤起,乌云蔽日,使得众人目不能视,脚步踉踉跄跄。枯枝碎石,转眼便被吹的离地三尺。

    众人慌忙间抬手遮掩,借着余光,瞥见一幕壮观奇象。

    但见一道通天光柱,由地底洞中蹿出,扶摇直上,射入苍穹,触碰天幕!

    光柱粗大明亮,数十人环抱也不一定能合拢。

    耀眼的光柱里闪烁着红绿两道光芒,每道光芒占据光柱一边,泾渭分明,彼此不交。然则在中间依稀能看见,还有一道稍微纤细些的青芒在闪烁跳跃。

    众人惘然若失,脸色因为惊呆而显得丧气满布。

    他们心中都盘桓着同一个问题,这异象究竟是由何物引发,居然如此势大惊天?

    莫非是那九叶红莲……

    光柱璀璨,发出一圈圈色彩各异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

    此通天巨柱连通天地,在这神女峰峰巅大放异彩,引得山脚下方圆百里的民众顶礼膜拜,直认为是天仙下凡来救济众生的。

    可在众多修者眼中,他们却精明的知晓,神女峰上定有异宝出世,否则不会引起这样声势莫大、奇诡万千的天象发生。

    在此间隙,便已有数不清的修者朝神女峰蜂拥而至,急速赶来。

    ……

    风起风停,云驻云走。

    少顷,天色便再度晴朗起来,光柱也逐渐变得没有先前那般夺目逼人了。

    光柱好似是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最终也消散在天空中。

    至终砰然一声炸响,宛如烟花绽放,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

    待得众人睁开双眼,四处环视,才发现洞口周围数丈,竟是一片荒芜。俨然一副寸毛不生的样子,如同荒丘沙漠。

    黄沙走石,铺满此处。

    在洞穴处不远,有一个‘东西’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模样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等众人走上跟前,至此方看清楚,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只看他全身上下破破烂烂,伤痕累累,狼狈至极,也不知是死是活。

    韩素真双瞳一滞,脸色变幻,不似前先那样处变不惊了。转而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双目瞪圆,定定看着前方那名男子。

    代萱眉心细如发,怎能没瞧见爱徒的情绪变化,她心思玲珑,转眼就想清了其中的原委故事。

    不过唯一令她不解担心的是,此人跳入璇冰湖后,究竟有何奇遇,竟会来到此处,也不知那九叶红莲是否被他……

    “素真,你认得此人?”代萱眉收摄心神,轻声说道。

    韩素真被这声询问,打断思绪。她平日波澜不动的心湖,似已被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给打破,使得她心扉颤动,难以克制。

    她低头回道:“是,师父。此人乃弟子表弟。听闻瓶儿说,昨日他来山门寻我,不想却被潘师姐误认为是投机浑水的登徒浪子,故而与他人一般处置,关在山顶水牢。只是不知他……”

    这番答言还未完毕,便被一声由远至近的笑喝打断。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早就听闻消息,有一地宝将要现世,奈何查不清会出于何方,代掌门你有些办事不周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岂不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段言语,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传至众人耳中,也不知来人是从何处开始说出此话,但当他说罢之后,一人电射而到,形似流光。

    代萱眉神色一变,似是对来人颇有惧意,红袖翻飞,右手横于腰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众人观瞧来人,心中还无太大变化,正所谓不知者无畏。

    别人但还罢了,只见方才盛气凌人,一副不把神女峰众人放在眼里前来夺宝的龙阳道人,此际却是露出了惧色。

    由此可见,来人定是一个比他、甚至比代萱眉还要厉害几分的狠角色。

    龙阳道人筹划已久,本想利用银翼羽鹤的寒冷煞气,来抵挡地底熔浆的烈火炎热。

    他费尽心机,谋划半天,牺牲了这只银翼羽鹤,来帮助九叶红莲渡过雷劫,以此想得到最后红莲所生的青莲子。

    那莲子中蕴含无穷无尽的火系精元,无论是修道者,抑或者是修真者,全都会对它得之狂喜、珍视非常。

    精元。顾名思义:精是精神,乃修道者神魂根基,若想强大神魂,必先稳固精神,壮大精神;而元就是元气,此乃修真者真身本源,如要精修炼气,必要培育元气,吸收天地万物的生气。

    试想此宝若出,这大坤王朝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为它争个头破血流呢?

    修真修道者,本就在修炼生涯中异常难有寸进。

    不仅仅需要朝夕勤修,更是得天赋异禀、奇遇加身,然后再辅以灵丹妙药提升境界,如此方可事半功倍,但就此还不一定能一路通畅,晋升有望。

    龙阳道人此刻是后悔莫及,悔不欲生。当初他探清此宝出世之地后,就在山下苦守,数月来风雨不断的每日偷偷来此察看。

    好恨啊!

    如果我不是那么贪心,在九叶红莲刚一生出后,便马上摘走,也就断然不会有后续之事。哪怕得到的九叶红莲不是那么完美的存在,但起码也比现在两手空空要好上太多。

    不是好上许多,前后那简直是云泥之差。

    龙阳道人暗恨丛生,但这时却已经无济于事了。

    其实龙阳道人只知其一,不知内里。

    就算他在第一时间让银翼羽鹤来摘九叶红莲,恐怕也是无法成功的。

    首先地底有一狰狞怪兽在保护着红莲,其次还有吕光这个最大的变数。

    龙阳道人心中懊悔,他本想是把这九叶红莲当成俗世的养猪,慢慢的养大它、保护它。最后等它成长到最巅峰时,才杀掉它,这样他才能得到最多的好处。

    贪字在心人昏沉!

    谁知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至此处,他心中窘闷,回头望见在地上不断哀鸣的银翼羽鹤,心中愈加悔怒交叠。

    龙阳道人不愧为修道有所小成的人,他把眼下情势看的分明,心知此宝他已是再无望得到了。

    这电闪而至的李天泽乃大坤王朝皇室之人,倒并不是说当世修者畏惧权势,概因那李天泽乃不世出的修真天才,小小年纪,得成名家指点,就已稳坐当世修者第一年轻高手之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令人恐惧的是他身后那人!来人笑声爽朗,站定在代萱眉身前一丈之处。

    虽则相隔不远,但他身上却有一股让别人无法逼视的高贵气质、皇家风范。一举一动,得理大体。

    众人被他的英姿飒爽吸引住目光,他们由上至下,打量起来人。

    此人身着金光灿灿的盔甲,也不知是何等材料制成。

    但见他:头戴紫金盔,脚蹬踏云靴。手持风雷锤,周身泛虎威!

    远远瞧去,倒像是一个戎马沙场的武将,然则他礼数周到,又好似一个读书明理的书生。

    只听他朗声笑道:“代掌门,我师父稍至片刻,会来上门提亲。这异宝出世,就当是我李天泽赠与韩师妹的定情信物吧!”

    来人身形高大,矫健异常,言语间霸道不羁,不管他人做何感想。

    仿佛天地之间,唯他独尊,一派威风凛凛的架势,令人心神震动。

    代萱眉还未答话,韩素真便冷声说道:“痴人说梦!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说罢眼角余光扫向躺在地上的吕光。

    龙阳道人趁着他们说话的时机,三步并作两步,就想溜之大吉。行为乖张,简直是一点也不顾及修道名家的风采了。

    李天泽目视八方,场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像是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声音低沉,虎眉一翘,笑容人畜无害,清声道:“龙阳道人,这般来去匆匆作何,家师马上就会来到。适时你也好与家师叙叙旧情。”

    龙阳道人被李天泽识破心机,脸色露出稍许尴尬,可他毫不在意,自嘲的一笑,向后退去,他察言观色,心知此刻最好不要多言。

    代萱眉长袖垂下,细长的指甲因为攥紧的粉拳,而刺的掌心微微发痛。

    她在权衡此刻形势,李天泽虽说难以打发,但也不是说没有丝毫办法。

    可若真是那位行事古怪离奇的大魔头来此,到时又该怎样解释异宝这事呢?

    当代神女峰掌门竟会因眼前这青年的几句厥词,而显得有些精神恍惚,由此可见,李天泽他口中的师父该是多么厉害的一位人物。

    韩素真对面前这威武生风的青年,不假辞色,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然而代萱眉心中则是微微有些着急,她沉吟半晌,轻声道:“修者伴侣,婚嫁娶亲,乃人之大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你师父来至,我们再行商议,你看如何?”

    代萱眉此话说的滴水不漏,八面玲珑,令人听之如沐春风,她自信李天泽就算存心惹是生非,也不好再接言叙话。

    人事纷繁,你心纵有九窍,也难以处处周到。

第九百三十四章 生来是命

    墨离道人被这奇特天象给震住道心,手下道法破绽连连。然则对面七女也是无法再专一精神施展剑阵。故而片刻后,此地的所有人全都呆立着望向那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似乎有什么怪异东西,把众人吸引住了。

    他们全都想走上前去,探得究竟,一解好奇。可事与愿违,众人竟无法能向前迈动寸步。

    洞口周围好像被一扇无形的铁门给挡住了。

    就连蒋婵娟也是没有如代萱眉意料般那样穿过‘铁门’。

    原来在蒋婵娟将要跳入洞穴之际,从洞中陡然射出一道瓮口粗细的青光,无比精巧的挡住了她的去路,震得的她身形乱颤。

    众人此刻更是被莲子散发的青光逼迫的步步后退、不能自己。

    然而吕光不知怎地,在下方却是以羽箭之势,快速的被青莲吸近。他的身躯彷如不受意志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口与青莲来了个‘心心相印’!

    “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飞荡在四面八方,余音环绕不停。

    适才所有的喧嚣响动、剑光青芒、惊呼诧异,自这声震天动地的痛呼发出后,便全部杳无踪影了。

    暴风雨后般的平静。

    晨色熹微,林草上偶有几滴露珠凝结滴落。一切都显得那么神情气和,宁静安详。

    痛苦过后,便是再生!

    被骤痛袭击的吕光,片刻之后,意识方才逐渐回归本身。他的身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感。

    天空中朵朵白云漂浮游动,仿若只要他伸手一碰,便可将流云抓在掌中;旭日东升,紫气东来,万道晨光刺目炫丽,令他心神澄澈见底,仿佛道道阳光补给着他身体所需的气力;更美妙的是山林间的一草一木,他甚至能够全部看见,花花草木上散发着一丝丝绿气,似乎他双手一招,所有气浪就会凝聚成气旋向他袭来。

    周体通泰,妙不可言!

    舒服,舒服的全身暖洋洋的,硬是像一股热流从头顶流至脚底,循环不断,往来回复。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若是能一直保持下去该有多好……”吕光心思所动,呻.吟般的发出此声。

    时间似是被无限拉长,这一刻恍如永恒!

    ……

    蒋婵娟俏脸煞白,猛然射出的青光,使她粹不及防,无法招架,唯有暴退数丈,来消弭青光势头。她白衫染上几点泥土,让她看起来稍显狼狈,但是她脸色不变,神情镇定,稍作整理,就凝神望向场中形势。

    众人均是被这从洞中泛滥而出的青芒,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每人脸上都是露出一片惊诧之色。

    此刻于旁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几个呼吸。

    他们面面相觑,就连墨离道人也是知趣的躲在代萱眉身后。

    众人四下环顾,呆滞之后,不约而同的又向洞口踱去,想看个清楚明白。

    众人走至洞口四五步时,不料变故陡生,异象再现!

    呼!

    一阵冷风突起,众人只觉全身如堕冰山,冷不可耐。

    峰顶天气本是郎朗晴日,然则霎时狂风骤起,乌云蔽日,使得众人目不能视,脚步踉踉跄跄。枯枝碎石,转眼便被吹的离地三尺。

    众人慌忙间抬手遮掩,借着余光,瞥见一幕壮观奇象。

    但见一道通天光柱,由地底洞中蹿出,扶摇直上,射入苍穹,触碰天幕!

    光柱粗大明亮,数十人环抱也不一定能合拢。

    耀眼的光柱里闪烁着红绿两道光芒,每道光芒占据光柱一边,泾渭分明,彼此不交。然则在中间依稀能看见,还有一道稍微纤细些的青芒在闪烁跳跃。

    众人惘然若失,脸色因为惊呆而显得丧气满布。

    他们心中都盘桓着同一个问题,这异象究竟是由何物引发,居然如此势大惊天?

    莫非是那九叶红莲……

    光柱璀璨,发出一圈圈色彩各异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

    此通天巨柱连通天地,在这神女峰峰巅大放异彩,引得山脚下方圆百里的民众顶礼膜拜,直认为是天仙下凡来救济众生的。

    可在众多修者眼中,他们却精明的知晓,神女峰上定有异宝出世,否则不会引起这样声势莫大、奇诡万千的天象发生。

    在此间隙,便已有数不清的修者朝神女峰蜂拥而至,急速赶来。

    ……

    风起风停,云驻云走。

    少顷,天色便再度晴朗起来,光柱也逐渐变得没有先前那般夺目逼人了。

    光柱好似是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最终也消散在天空中。

    至终砰然一声炸响,宛如烟花绽放,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

    待得众人睁开双眼,四处环视,才发现洞口周围数丈,竟是一片荒芜。俨然一副寸毛不生的样子,如同荒丘沙漠。

    黄沙走石,铺满此处。

    在洞穴处不远,有一个‘东西’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模样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等众人走上跟前,至此方看清楚,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只看他全身上下破破烂烂,伤痕累累,狼狈至极,也不知是死是活。

    蒋婵娟双瞳一滞,脸色变幻,不似前先那样处变不惊了。转而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双目瞪圆,定定看着前方那名男子。

    代萱眉心细如发,怎能没瞧见爱徒的情绪变化,她心思玲珑,转眼就想清了其中的原委故事。

    不过唯一令她不解担心的是,此人跳入璇冰湖后,究竟有何奇遇,竟会来到此处,也不知那九叶红莲是否被他……

    “素真,你认得此人?”代萱眉收摄心神,轻声说道。

    蒋婵娟被这声询问,打断思绪。她平日波澜不动的心湖,似已被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给打破,使得她心扉颤动,难以克制。

    她低头回道:“是,师父。此人乃弟子表弟。听闻瓶儿说,昨日他来山门寻我,不想却被潘师姐误认为是投机浑水的登徒浪子,故而与他人一般处置,关在山顶水牢。只是不知他……”

    这番答言还未完毕,便被一声由远至近的笑喝打断。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早就听闻消息,有一地宝将要现世,奈何查不清会出于何方,代掌门你有些办事不周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岂不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段言语,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传至众人耳中,也不知来人是从何处开始说出此话,但当他说罢之后,一人电射而到,形似流光。

    代萱眉神色一变,似是对来人颇有惧意,红袖翻飞,右手横于腰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众人观瞧来人,心中还无太大变化,正所谓不知者无畏。

    别人但还罢了,只见方才盛气凌人,一副不把神女峰众人放在眼里前来夺宝的墨离道人,此际却是露出了惧色。

    由此可见,来人定是一个比他、甚至比代萱眉还要厉害几分的狠角色。

    墨离道人筹划已久,本想利用银翼羽鹤的寒冷煞气,来抵挡地底熔浆的烈火炎热。

    他费尽心机,谋划半天,牺牲了这只银翼羽鹤,来帮助九叶红莲渡过雷劫,以此想得到最后红莲所生的青莲子。

    那莲子中蕴含无穷无尽的火系精元,无论是修道者,抑或者是修真者,全都会对它得之狂喜、珍视非常。

    精元。顾名思义:精是精神,乃修道者神魂根基,若想强大神魂,必先稳固精神,壮大精神;而元就是元气,此乃修真者真身本源,如要精修炼气,必要培育元气,吸收天地万物的生气。

    试想此宝若出,这大坤王朝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为它争个头破血流呢?

    修真修道者,本就在修炼生涯中异常难有寸进。

    不仅仅需要朝夕勤修,更是得天赋异禀、奇遇加身,然后再辅以灵丹妙药提升境界,如此方可事半功倍,但就此还不一定能一路通畅,晋升有望。

    墨离道人此刻是后悔莫及,悔不欲生。当初他探清此宝出世之地后,就在山下苦守,数月来风雨不断的每日偷偷来此察看。

    好恨啊!

    如果我不是那么贪心,在九叶红莲刚一生出后,便马上摘走,也就断然不会有后续之事。哪怕得到的九叶红莲不是那么完美的存在,但起码也比现在两手空空要好上太多。

    不是好上许多,前后那简直是云泥之差。

    墨离道人暗恨丛生,但这时却已经无济于事了。

    其实墨离道人只知其一,不知内里。

    就算他在第一时间让银翼羽鹤来摘九叶红莲,恐怕也是无法成功的。

    首先地底有一狰狞怪兽在保护着红莲,其次还有吕光这个最大的变数。

    墨离道人心中懊悔,他本想是把这九叶红莲当成俗世的养猪,慢慢的养大它、保护它。最后等它成长到最巅峰时,才杀掉它,这样他才能得到最多的好处。

    贪字在心人昏沉!

    谁知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至此处,他心中窘闷,回头望见在地上不断哀鸣的银翼羽鹤,心中愈加悔怒交叠。

    墨离道人不愧为修道有所小成的人,他把眼下情势看的分明,心知此宝他已是再无望得到了。

    这电闪而至的王乾坤乃大坤王朝皇室之人,倒并不是说当世修者畏惧权势,概因那王乾坤乃不世出的修真天才,小小年纪,得成名家指点,就已稳坐当世修者第一年轻高手之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令人恐惧的是他身后那人!

    她有怒敢言!

    使她心中生闷的不仅仅是这两日来峰门中所发生的一连串怪事,此刻更她让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印象中,师父非是胆小怕事之辈,虽已青春不再,可依旧有着不亚于年轻人那样争强好胜的心思,这一次怎会如此反常……

    潘芸自然不能指点师父如何作为,但把怒火发泄到墨离道人身上,还是能够为之的。

    蒋婵娟已经认出吕光,心中很是关切。

    少时她与吕光在韩府相依为命,两小无猜,虽然三年不曾相见,然则她心中对吕光的挂念是难以向外人诉说的。

    常日里,蒋婵娟总以一副冰山美人的姿态来面对外边的狂蜂浪蝶,再加上性格使然,她素来少言寡语,哪怕与众位师姐妹相处生活,也是少语多做。

    外表是冰山,心中有烈焰。

    虽然蒋婵娟踏入修真一路三年不到,进境颇大,令世人称羡。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此际再度见到吕光,难免心情激动难忍。

    天宫‘圣女’尊称的光环,从她上山的那一刻起,就与她朝朝暮暮相伴合宿。

    若想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表现的让人难以亲近。

    山野间的刺猬,是最难寻友互访的动物,这乃因它全身长刺,他物若要亲近于它,就会被它那浑身根刺给扎成个窟窿。久而久之,刺猬也只好与同类相依为伴。

    蒋婵娟就一直以这样的修炼态度,处世立人。

    王乾坤外表狂野,然则心思细腻,毫不马虎。一眼便看出蒋婵娟变换不停的脸色中,隐藏着让他不安的事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王乾坤眼中,此话就是一山野村民犯上作乱时,而发狂呼喊的煽动之言。他生于身份地位显赫至极的皇家深院,尊卑有序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

    有的人还未出生,锦簇前程就已经为他绽开。而有的人唯有经过奋斗不休、声嘶力竭,才能过上一点安康生活。

    生来是命,天定人行!

    当年蒋婵娟风光无限的踏进天宫后,大坤王朝,九州各地,就都已知道王乾坤的妻子只能是这拥有‘葵水九阴之体’的圣女了。

    这是一局棋,王乾坤、蒋婵娟都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王乾坤外表狂野放荡,一派粗狂作风,两臂坟起的肌肉让他看起来更加像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撞痴汉。

    常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表里如一之人,那是少之又少。

    王乾坤仔细体会着代萱眉话中含义,手中金锤,倒翻腾飞,他玩弄起这般巨硕的器物,不现一点吃力。似是常人思考问题时,转动手指的一个,小习惯。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它会暴露出一个人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第九百三十五章 云鸟飞天

    山谷清,云鸟不现,静谧中透出丝许可怕。

    不单吕光不想与鱼琅人二人多费口舌,凌雨烟也是迫不及待的欲要回峰门一探究竟,按理寻想,这么长的时间,此地发生这般大的动静,怎会竟无一名弟子前来视探?

    凌雨烟暗沉气海,内视周身各处,察觉到没有受到太多伤害,只是元气已然所剩无几,若想得到‘吕光’体内元气,恐怕还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鏖战。鱼琅人必定也是如我这般,全身大半元气都被那奇怪书生吸走,我欲想得利,不如出言挑拨是非,令他二人打斗起来。这书生虽是一介凡人,可那九叶红莲被他吸收消化,定然是令他身体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殿下尊位,岂是一小小书生可随意辱骂训斥的。此人虽然是我神女峰门下弟子眷属,但他惹下滔天大祸,断非本真人能施救于他。殿下欲要如何处置此人,本真人也不会干涉半分。”凌雨烟语气决然,一副慷慨之相,似乎全然忘记了先前她与鱼琅人水火不容的争斗场面。

    鱼琅人岂能不知凌雨烟心中作何想法。只不过他巴不得凌雨烟出此言辞,他也好借机顺水推舟,得到话由。似他们这等修者,在意的无非是自身名声实力,鱼琅人自然不想落个袭杀‘情敌’的恶名。须知绾玲珑与吕光有婚约在身,而鱼琅人对绾玲珑更是觊觎已久。

    吕光体会到人心险恶,感触颇深,面容冷峻,神情肃然,道:“本人姓吕,单名一个光字。你要好生记住这个名字!我不单单要教训你,来日我还要杀死你!”大敌当前,实力悬殊。吕光出此直言,非是他狂妄自大之语,他看人准确,心知鱼琅人从未受过这般威胁辱骂之言,所以他才说出此话,以激怒对方为目的。欲要占尽先机,有所机会,必先使其疯狂!

    鱼琅人金锤不在手中,听闻此话。果然直有暴跳如雷之象,双脚跺地,一蹦三尺高,喝骂道:“你这杂种……!本殿下记住你的名字了,我要查清你父母祖辈、兄长亲友,把他们挫骨扬灰,让他们因你一人获罪,恨你生生世世!”吕光眼中冷意突生,杀机浮现。他以前是一个孱弱书生,从来没有动过这等厌恶恨人之心。然则此际,他因为精神壮大,气质凸显,再加上对方如此咄咄逼人,进而心中才对鱼琅人生出了漫天杀心。凌雨烟伫立不言,悄悄向后退去。对面的吕光,给予她的震惊已经足够多了,她自然不敢小瞧。

    凌雨烟余光一扫,瞥见吕光紧握的双拳,便识趣的躲向一边,以免殃及池鱼。

    谷间暖风游荡,全无山峰一丝冷冽之气。

    鱼琅人眉宇间闪动着傲气凌人的杀气,似乎面前的吕光只是一个偶然暴富的暴发户,不值得他放在眼里、记挂心间。

    才刚刚站定的身形,转而倒在地上,她脑中毫无思绪,喃喃自语,仿似俗世中那些得了离魂症的疯人。她无语凝咽,面庞不见一滴泪珠儿。所谓伤心到了极点、痛苦到了顶尖,便是不闻不语、不声不吭,形同死尸!

    “怎么会这样,会这样……”绾玲珑来来回回反复颠倒着这句话,浑身失去了那种冷如冰霜的气质,眼眸也不再飞扬着神采。

    良久之后,她突然抬起白皙的玉臂,翻起皓腕,纤指指向凌雨烟,大声喝道,“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绾玲珑思绪烦乱,心痛至极。她自小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岁时幸运的被韩韵山收至身边,进而才衣食无忧,不再像行乞流浪时那么飘零困苦。

    但她在韩家的地位,很是低下,名为养女,实则与侍女无二,韩韵山又不能时时处处维护着她。

    直到……

    直到那个比她年纪小,比她身量高的吕光来到韩府后。

    她的生活才真正的无忧无虑起来,才过起那寻常孩童所羡慕不已的公主生活。

    是吕光一次次保护着自己,一次次为自己与韩家那几位公子打斗争执,更是他给了自己新生的机会!

    她也说不清对待吕光是什么心情。只是当她知道自己被韩韵山许配给吕光之后,便害羞的躲在屋里,三天都不敢出门,也未敢与吕光说上半句话。

    她本以为,一切的美好生活,都才刚刚开始;她原本认为,自己被师父相中资质,来到神女峰炼体炼气,学成本领后,以后就能够更好的照顾吕光,陪伴着他!

    不成想,这一切……现在都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绾玲珑有些后悔自己三年来,为了不违背师令,她更懊悔自己为何在刚才见到吕光时,对他那么矜持、那么冰冷!现在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后悔莫及全都转化成了恨,冷风呼啸,吹拂着绾玲珑单薄的身体,寒意把她从记忆拉回现实。她突然站起身来,发丝迎风乱舞,面容冷峻。她紧握着手中长剑,眼眸中寒光四射,好像是飞出了一根根离弦冷箭,射往凌雨烟身上。凌雨烟的修为境界岂止要比绾玲珑高上一筹,但此刻她还是被那充满恨意的眼神,给震慑了心神。晚霞散去,天空露出了几颗星辰,闪烁着摄人心脾的光芒,似乎也变成了一道道剑光箭矢,向着凌雨烟周身袭来。

    绾玲珑面容凄苦,颔首凝望着石像旁边的吕光身体,一语不发、纹丝不动。这时身在通灵宝玉内,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吕光,自然是在喋喋不休的向玉魂询问着一些修真修道界的秘辛。

    也多亏玉魂不像常人那么富有情绪化,还能依旧在孜孜不倦的向吕光讲述着自身所知晓的一些事情。

    “停!”玉魂无奈的说道,“你本是一介凡人,初入道门,所知极其有限。等来日你亲历亲为后,也就能对世事了然于胸了。我记忆残缺,眼下是无法为你一一解答的。”吕光恍然察觉,自己确实太过新奇欣喜了,赶忙收敛心神,镇定下来。修道之路,步履维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后果。他深知凡事不可如那空中楼阁,毫无根基,凭空就想得成大事。

    那种作为不外乎是白日做梦,幻想未来前程,不如即刻行动、现在努力。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现在最重要的无疑是如何离开这里。

    吕光克制躁动的心情,隐忍不发,止住脑海中欢舞的念头,用舌头舔了舔因话多唇干的嘴角,淡声道:“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依我看来还是先行回到身体为妙。”

    “是,虽然此地时间流动缓慢,但事情瞬息万变,难以琢磨,还需谨慎为好。”玉魂与吕光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交谈沟通,像是也学会了吕光为人处事的精明腹黑,转而就凝声说道,“你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须助我早日找到其他通灵宝玉的碎片,然后还要时不时的让我吸收一些元气精魂……适时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否则……”吕光凝神细听,感受到玉魂的威胁之言。他非但不惊不慌,反而心中一喜。他此刻正是发愁刚入道门,对修炼之法一窍不通呢。这玉魂表面上看似知无不言,其实不然,说了这么多话,也不过是一些皮毛罢了,想要从它口中套出更加有用的信息,这个交换的条件,也不算太过分。吕光嘟囔自语,低声嘀咕着。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玉魂此种做法诚然无可厚非,毕竟它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使自己恢复完整记忆。但是吕光却已经悄然的在心中对玉魂升起了更多戒备,然而他外表上仍然是不动声色,照旧一副与玉魂谈笑风生的模样。

    “多谢你了。”吕光样貌端正,抱拳弯腰,行起身段,端的是有模有样,只不过他掌中碎石,却有些不太领情。

    玉魂道:“此刻,只要用元气修缮复原你的肉身,自然你就可以身体康复、回归本源。但是现下九叶红莲的元气,全在支撑着你幻身凝聚,不能动之分毫。只能……”同一时间,凌雨烟正苦口婆心,向绾玲珑讲述着前后因果。她心中委实难安,先不说此番言语能否安抚下绾玲珑,就单单是神女峰这等惊变之象,就已令她食不知味、心如潮涌了。更令凌雨烟难以克制心中烦乱的则是,这般变故,她竟然对此杳无一丝头绪。

    万般琐事,绕至心头,令凌雨烟心烦意乱、无法平静。

    绾玲珑心中也是波涛起伏,千种思绪,涌上心头。

    她仍然低头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吕光。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目光中闪现着犹如深渊般无尽的哀伤,仿佛吕光就是这天地间最珍贵的宝物。绾玲珑在痴痴凝视中,猛然间,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一句句深奥玄妙的文字,由玉魂讲来,形象生动、通俗易懂,让吕光在不长的时间里就已经逐渐领悟这段真书了。千万年岁月,悠悠而过。在无尽的历史长河中,修真、修道者各自传播继承着自己的文明。

    文字记载、门派林立、法会交流,这种种沟通交流的方式,都是为了可以让修者在修炼的道路上事半功倍、少经挫折。

    真书,自然就是修真者所撰之书。道经,则乃是修道者入道的途径。大周王朝建国之后,独尊修真门派,前朝收集整理的道经也大都被一把火化为灰烬。

    可悲、可叹、可惜!这也造成了大坤王朝现在修真者过江鲫鱼、多如牛毛的盛景局面。时至今日,修道者已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玉魂自是有它的一番打算,此时为了能让吕光快速脱身,所以才不惜冒险用了这拔苗助长的办法,以便让吕光先行修炼真书、恢复身体。

    这并非无的放矢的滑稽之言。

    因为吕光已经吸收了九叶红莲的火系元气,依靠此元气,才以脑海念头,凝为幻身。若是再让吕光按部就班,一步步修道炼就神魂,那岂不是舍本遂末了。

    吕光闭目盘坐在骷髅尸骸上,几缕火星飘浮在他两肩。远远一望,像是坟地上的鬼火在迎风起舞。

    “呼……”

    吕光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凝而成线,在这个皆为幻境的地方,它真实的就好似世间数九隆冬里人们呼出的哈气。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仿佛是将要参军上前线打仗的壮男兵丁,吕光语气断然,踌躇满志的说道。玉魂语声低沉,委婉中透露着一丝对吕光的劝告之意,“你要思量清楚。刚才所传于你的那段真书,乃是开启气海的基本方法。此刻你已经成功开辟气海,如果你放弃修道,专一修真,凭借着你体内的红莲元气,仍旧可以修真炼气。不过从此以后,通灵宝玉也就对你再无半点用处了,并且你若想回归本体,就必须要消耗完脑海中九叶红莲的精神意志。适时多半就会变成呆傻之人。”

    吕光托腮沉思,闭目不语。

    许久之后,玉魂顿声再道。

    “恕我考虑不周,先传你观想之法,使你进入道门。然而当时我一心只想利用通灵宝玉之能,助你活命,没想到最后反倒弄巧成拙……”

    “不用说了,我吕光岂是那等过河拆桥、不遵信诺之人,若不是那块通灵宝玉融于我身,这时我也决不会有此际遇。”吕光凛然说道,一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心中却是冷笑连连,鬼知道你到底是何居心,不过眼下我苦无名师指点,就暂时与你虚与委蛇,等到我重获自由之后,再做打算、跟你算账。

    “你真的决定了?”玉魂听闻此言,似在犹豫不决,道,“自吾诞生伊始,所经所闻,从没有一个修者能够真、道同修的。不过……,不过…”玉魂踟躇不言,期期艾艾,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吕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着急,淡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就在千百年前,有一位修者摸索出真道双.修的法门,依此震惊三千大世界。令人扼腕痛惜的是,他仅仅存活了不到百年,就气炸身亡、神魂永灭了。”

    吕光生出一丝惋惜之感,感叹道:“可惜!”

    “此人就是通灵宝玉的上一任主人。他所留下的笔记法门,也存于吾记忆深处。”玉魂硬是一步步挖出了个深坑陷阱,等着吕光自己跳下。

    吕光心中暗喜,他岂能不知道玉魂这‘疯人’的那点心思。

    显然此刻局面已经是够惨的了,试问还有什么能再比这更惨的?

    只要不死,活下命来,就有无限希望!

    他循声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不如把那位前辈的功法门道传授于我……”

第九百三十六章 怨别离

    莫离道人得到众人支持。由腰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取下瓶塞,伸出右掌,缓缓倾斜,从瓶内倒出一滴滴清液。

    秋风拂起,令此地漂荡起一股沁人心脾、香甜欲醉的梨花香味。

    “梨花蕊。研磨成粉,调以清泉。闻之可醒神去乏,乃修道者振奋精神、温养神魂的不二之物。”莫离道人稍作解释,让众人知道玉瓶中为何物。

    莫离道人走上前去,但当看到以古凌儿为首的几位女弟子,以‘品’字形把吕光给护在中间之后,就马上显出了一脸笑容,道:“只消闻一闻此物,他便能清醒片刻。”说罢,把玉瓶递向走上前来的潘芸。

    “好,量你也不敢玩弄花招!”金尘回身正要蹲下把玉瓶放至吕光鼻口处,不料单手不小心触碰到吕光胳膊,陡然一个颤栗,她只觉浑身气力顿时一消,似是被人给强行抽去一般。一个呼吸间,就酥软倒地,玉瓶摔在地上,秋风骤起,空气里顿时飘扬起淳厚的梨花香味。片刻后,愈来愈浓,呛得众人呼吸困难,难以为继。

    金尘突然跌倒在地,引得其他人急忙上前探视。蒋婵踏至近前,眼光毒辣,得出因果大概,不管他人别样目光,自顾自的在旁沉思不语。一应门下弟子,除古凌儿外,也都是站定不动,静待掌门发号示下。

    蒋婵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中却早已是翻江倒海,狐疑不断。此人身体从外象上看,大有不妥,但他明明呼吸不闻,心脉俱断,又怎能摄人气力呢?

    莫不是那九叶红莲已被他吞入腹中?

    龙不归粗重的眉毛,无风自动,上下一颤,火气上升。

    他冷眼注视古凌儿一脸担心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此人定与她有莫大关系,说不定还有一段亲密无间的过去。

    莫离道人观此现象,心下惶然。

    以他过往经验心得,梨花蕊只需稍微嗅闻,哪怕是一濒死凡人,也能瞬时回光返照,下地就走。

    怎么眼下竟是这般结果?

    不单单是他纳闷不已,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

    知彼才可明察秋毫。龙不归盔甲啷当,跨步上前。准备查清这将死之人身上到底有何奇异,竟会让别人一触之下,就晕厥昏迷。

    他半蹲下来,掌中虎口猛力按向吕光胸膛。

    古凌儿有心阻止,然则她也看出自己表弟生机渺茫,九死一生。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由龙不归尽情施展,说不定能误打误撞,救活吕光。

    龙不归双掌去势如电,狠狠拍在吕光胸口。

    看劲道势头,似是要让吕光雪上加霜、死中添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招‘猛虎下山’乃是异常难为。

    不仅需要有着对自身元气炉火纯青的掌控,更需能用出恰到好处的力道,来把元气渡入伤者体内。修真者炼气炼体,存天地元气于气海,施招用力之时,便调动气海,把元气击发出去。因为只有修得真身,才能开辟气海,故而修真者所发元气,称为元气!

    无尽元气,遍布虚空。

    修真者吞吐吸纳,把它归入气海玄门。

    天地元气分系明辨,五行涵盖万种元气。

    金、木、水、火、土,修真者因各人先天体质常有异同,所以修炼法门也就不尽相同。

    龙不归金身不破,以童子之功炼气炼体,修炼的正乃是至纯至阳的金系元气。

    由他双掌发出的元气,加以玄妙功法辅助,有着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的莫大功效。任人吸收,便能使之精元充沛。

    他极度自信,心下了然,哪怕吕光体内再有玄机,也挡不住他汹涌澎湃的元气来袭。

    只要唤醒此人,稍加问责,就可知晓异宝之事。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刚才那女弟子又是为何猛然倒地的呢?

    他本以为是此人身体有莫大异常,才导致发此变故。

    可当他源源不绝的金系元气流入吕光体内时,却没发生一丝异变。

    昏昏沉沉的脑壳,难以睁开的双眼,酸痛麻木的四肢。

    吕光在第一缕意识回归脑海之际,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诸般痛苦。

    “此人浑身筋脉尽断,其内五脏碎裂,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驻留。适才他有所反应,不过是因为伤害它的那股怪力,还未完全消失。令弟子想必也是受此牵连。”迷迷糊糊之时,吕光耳边回荡着这样一番说辞,令他精神陡然清明,也不知是从哪涌出的力气,嗖的一声,站起身来!龙不归双眼间难以掩盖的震惊,使他看向吕光的眼神,显得有些异常。仿佛他是在看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奇迹。

    “啊?是你这小子!”莫离道人惊叫一声,适才他一直没有仔细观看吕光面貌,再者本身吕光灰头土脸,看不清晰。然而当吕光站起之时,他目光如电,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数日前,他神魂出壳时,在‘云澜溪’畔遇到的落难书生。莫离道人在神女峰周边设伏,以神魂显像,令人生畏。本意是让这个怪洞处于他保护之内,令他人无法靠近。

    那句毫无根据的威胁之言,也只不过是为了少造杀业,而不得已为之的下下之策。

    龙不归拎起手中金锤,一派虎虎生风的摸样,抬头道:“你认得他?”

    “不,不!贫道与他只有一面之缘,更不晓得他怎会身在此地。”莫离道人语速极快,赶紧撇开干系,稍动脑筋就能想个透彻。

    这刚才还濒危将死之人,转眼就一副龙虎精神的样子,其中定然有那异宝之功。

    莫离道人百思不得其解,此人那时摆明就是一落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他又是怎会来至守卫森严、险象丛生的神女峰呢?

    当陌生的环境,迥然各异的人物,一一摆置面前时。

    吕光认真观察形势,思绪转动,沉思寻味,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思考清楚。苦苦找寻的表姐、山间偶遇的道士、全身金光闪闪的男子、七位手持佩剑的神女峰弟子、还有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丽妇人。

    清风徐吹,秋日朗照,黄土在下,草木折断。此情此景,毫无征兆,一股脑儿呈现于吕光面前。他就算再聪明绝顶,也是想不通其中关系。更别说他此刻精神恍惚,浑身疼痛,毫无一丝力气。所有人的脸上铺满了惊讶之色,像是一个世人皆知的常识,在自己眼前以颠覆的形象出现了。

    在吕光跳起身来的一瞬间,众人宛如画面定格般,全都愣神不动。

    蒋婵先前一直未曾搭话,此时倒反应极快。语声温婉,面容和蔼,如邻家大姐,只听她道:“你就是素真表弟吧?你既前来寻亲,怎么不好生在山下等待,来此作何?”

    三言两语就点明吕光身份,问出众人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龙不归自始至终都一脸冰冷,冷漠的注视着吕光,听闻此话,眉头皱起,道:“表弟?据我所知,韩师妹乃‘开国候’韩老将军所收养的孤女,怎会有亲眷在世?代掌门莫不是你想悔信弃诺,才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帮助韩师妹脱身吧?”

    “龙不归,你勿要咄咄逼人。我自幼就与表弟定下亲事,祖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必会遵守婚约。至于你对我的苦苦纠缠,我权当是一场闹剧!从此以后,你休要再胁迫于我,妄想做梦。”古凌儿话如连珠炮锤,久久一言不发的她,甫一开口就是天崩地裂的言语。龙不归冷哼一声,由始至终,他都是一副高傲中透露着平和的脸色,但此刻他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似是揭开帘幕后露出真人的戏子。这一刻,他给人一种锋芒必露、无坚不摧的尖利感觉,宛如一把开刃宝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饮血杀敌!

    “代掌门,你欺瞒家师,私自为韩师妹招婿纳夫,妄想借助他人之力,让韩师妹修缮‘葵水九阴之体’。痴心不改!凭借你们神女峰一门之力,就欲想得到一个进入‘多宝天宫’的名额;观你这般作为,乃是不想再遵守当年约定了,如若家师相问,代掌门又该如何解释?”龙不归词藻层叠,条理有致。只不过其言中的一些古怪名词,却让众人很是费解

    但是蒋婵却知之甚深!

    龙不归在威胁她,真刀真枪、明目张胆的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

    蒋婵心思活泛,不再固执己见。这件事情是她考虑不周,听信谗言,才让自己置身于险地。她思虑良久,转而厉声喝道:“素真,退下!为师自有分寸,休再插言!”古凌儿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三年师徒,蒋婵视她如亲生女儿,待她似掌上明珠。神女峰千百弟子,独独宠爱她一人。

    山门清苦,修真枯燥,然则无论何种情况,师父都不曾斥责于她。此时师父竟会为这历来不受自己待见的龙不归,而迁怒于己。这让古凌儿心情大为颤动,难以置信,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吕光有心上前安慰失落的表姐,奈何对面那威武高大英气逼人的男子,一直把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更觉有一股无形压力在笼罩着他!吕光连日来困乏疲惫,不食不寝。然而此刻他除了身体有一种酸痛之感外。在站立颇久,经过秋风洗涤之后,他突觉全身有一种使不完的力气,硬是像吃饱撑的没事做、无处发泄的那种郁闷感觉。有力则胆大!吕光此刻全身精气神猛然一振,不再像过去那般是一个书生气质了。他由内至外,浑身上下,鼓荡着一种迎击一切的勇气。

    他迎着龙不归的目光,淡然相视,稳如泰山。方才那股罩住己身的无形压抑,也顿时消散一空。

    “师父,弟子…遵照潘师姐吩咐,将此人押入水牢看守。可与他同行的那道士施…以道法,趁弟子不备逃…了出去。此人于…峰顶跳入璇冰湖,弟子等下山查寻良久,未见…其踪影,便回山复命…了。”是一位少女,脸色晕红,声音很低,怯怯的,磕磕绊绊终是把话说的完整了。

    蒋婵点头不语,听着门下弟子汇报情况。此人身为素真表弟,二人更有婚约在身,一来自己要安抚素真,以应四年后的那场‘盛事’;二来此人行踪离奇,上山登顶,暂且不表,单是他从这熔浆地洞中出来的方式就值得玩味几何,看样子,定是与那九叶红莲有所瓜葛……想至此处,她抬眼再度向污泥满身的吕光看去,心中着是为难,寻思片刻,仍旧想不出太好的两全之策,东方旭阳悬照,晨起的山风中夹杂着一丝晨露芳香。

    一片寂静中,只有古凌儿的目光情深意长的凝视着久久未曾谋面的表弟。

    她心中痛楚,面色凄淡,暗暗怨怪自己,也不晓得等待表弟的将是一场怎样的折磨。她更是心中不解,表弟到底是如何来到此处,然后又掺杂进异宝出世这等奇事呢?

    龙不归气质摄人,彷如一把绝世好剑屹立不动,静静的等待着某位不败剑客,来把他握入掌中!古凌儿一瞬间觉得,面前的龙不归就是一把剑、一把能在万人军中取对方首级的尚方宝剑。

    晃晃发光,闪耀逼人,肃杀之气,激荡四射。

    龙不归全身元气游走,气海处的真元躁动非常,仿若热水沸腾、镜光反射,惹得他人无法窥视。

    剑?他是人,不是剑,可此刻龙不归却比剑还要锋利!金系元气在他身内流转不停,金甲哗哗作响,仿佛其上有万千蚁虫在爬行游走。

    蓬!一声闷响,龙不归猛然双脚跺地,两手扬举。刹那间,山峰上黄土激荡,尘烟滚滚。他脚下周围丈余,竟是现出了一个如天外陨石大小的深坑!

    来不及细看,只见金锤翻动,恍如流光飞舞。

    由锤顶,顿时射出一道入目可见的剑形元气,向吕光飞速袭来!

    “掌门,既是心下为难,难以决定,不如让在下代为处置。”龙不归口气狂傲,谈笑间握他人生死于股掌之上。

    蒋婵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喔?怎么处置?”

    “死人是没有麻烦的。”

第九百三十一章 柳叶刀

    “鹤儿啊,鹤儿。养你千百日,用在一朝时!此番果真没让贫道失望。”那老者声音中充满欣喜,志满意得。

    红莲似是心急如焚,九片花瓣颤颤巍巍,好像要挣脱一把无形的束缚枷锁。雷击的威胁,随着方才那道响动九霄黑电的逝去,而消陨无踪。按理而言,红莲此刻该是处境安全,可它竟是越发比先前躁动癫狂起来。

    嗤嗤~~!九片花瓣中环抱的一颗青莲子,其上慢慢显出一道细小的裂纹。这裂纹宛如水过麦田,逐渐地遍布青莲浑身。老道狂喜喝道:“成了!”吕光定睛观瞧,全神贯注凝视着红莲的变化。风雨之后必见彩虹,山林中此奇景更是易于发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微微放晴的天空,在黎明时刻,显得愈加入情入画,美不胜收。

    朝阳撒下一道道赤金光芒,洞口处升起一道彩虹浮桥。桥的一头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而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位衣衫比虹桥还要绚丽的貌美女子。吕光自然是不知洞外情形如何,但他却是把从上方传来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龙龟道人,你在此地作甚?”声音冷语气更冷,这句话好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一般。似乎钻入人耳后,也会让听者全身发寒颤栗。吕光心中一惊,那古怪老者居然是一位道人!

    大周王朝地域广袤辽阔,据道林和尚与那白发女子所说,能被称为道人的修道者,也不过才数十位。龙龟道人语声正派,从容不羁,淡声道:“天才地宝,有德者得之!”

    “好一个有德者!枉你自诩为修道名家,偷入神女峰暂且不说,单单是你这瞒天过海的把戏,就已是让世人所不齿!你道德败坏,枉为道人!”这是一道女声,如玉珠落盘,清脆入耳。与先前的冷声寒语截然不同。龙龟道人毫不害臊,似乎对自己的行为还有些沾沾自喜,嗤笑道:“贫道道德如何,不劳峰主挂心。地宝方显,此刻峰主大张旗鼓来此,就不怕被他人得到消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少作口舌之争,巧舌如簧也难掩你盗宝贼心。现下本真人不与你周旋斗嘴,你速速离去吧。否则别怪我以势欺人!”女声言辞犀利,大气凛然。龙龟道人收心宁神,双目微瞄,看清当下形势,心中暗暗沉思。走?可九叶红莲渡劫成功,结出的青莲乃是不世出的火系精元,食之不仅仅能滋润神魂,更可使得炼气者直接拥有火系真身。若是炼丹士把此莲子开炉入鼎、炼制为丹,那功效之大……

    如此宝物,放到大周王朝,势必会引起众多修真修道人士的觊觎,稍有暴露,一定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舍不得,真是舍不得啊!宝物在前,威胁在后,人总是只会看到前方的美好景致,却浑然不顾身后的荆棘陷阱。

    龙龟道人心智被迷,左右寻思,暗忖我如此大费周折,不就是为了得到此宝吗?龙龟道人目光如电,声如春雷,大喝道:“连锦花你思量清楚!此宝非你神女峰能够独自掌控居之,这时还没有太多得知此消息的修者,如果贫道放风出去……试问到时你神女峰可以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吗?”

    连锦花贵为神女峰峰主,门下弟子千百,岂会被一散修道人要挟,传将出去,岂非被天下修者耻笑!再言此刻就算放他下山,宝物消息也是会走漏无疑。她打定主意,红袖一招,纤指前伸,道:“潘芸,尔等布下七星飞剑阵,困住此人。素真你随我来。”

    “遵命。”潘芸与韩素真异口同声答道,恭敬庄重。全身被莹莹青芒包裹的吕光,听到此言,突的心神一跳。是表姐,她竟然也在这里?吕光心情躁动,真是恨不得可以马上出去与韩素真相见叙话。龙龟道人瞳孔一缩,目泛惧意,低声道:“七星飞剑阵!连锦花你真是绝顶聪颖,常日听人传说,你如何天资罕见,贫道还不曾挂心,不想你已是将威震天下的神女峰护山大阵,演化成由人施展的剑阵了。佩服,佩服!”

    “七星飞剑”由七人展开,各人按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天枢七星方位站定出剑,将敌人围在当中。七人配合默契,补招用招,令人防不胜防。好似星光布满天空,照耀虚无大地,让人无法脱身。每人飞剑均是一剑化七,七七四十九柄小剑,织成一幕剑网。以元气催动,产生无穷元气使敌人身不能动、神魂呆滞,加以时刻,便能困死敌人。

    龙龟道人当然明白此时大意不得。他整理心神,使出精妙道法,挥出数把道符,才堪堪挡住七女的剑芒。身旁的白鹤好像在跟那道黑电对撞后,浑身精力就消失无踪了,此刻正奄奄一息的匍匐在地,口中哀鸣。

    吕光心生困惑,他们在上方争斗不休,怎生却无一人发现自己呢?难不成这绿光还能帮助自己隐藏身形?他心中的疑问随着九片花瓣的风逝,而渐渐消失。那九片颜色艳美的花瓣在青莲甫一绽出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融进莲子当中。青与红,完美交融在一起,浑然天成,没有一丝斧凿痕迹。

    莲花开,贵子来。

    这青莲绽放而出的莲子,当真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地上仅有,还未出世,便被众人如此争夺,也不知是它的悲哀还是幸运。奇花、绿叶、红莲,全已消失不见,仿佛它们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迎接这莲子的到来。吕光忆起刚进此洞时,所见到的奇观异象。那从熔浆深处所钻出的第一片绿叶,依旧魂绕在眼前;那九片绿叶拥抱的花蕾,在绽放出第一片红花时所发出的轻微响声,仍然萦绕在耳边。

    历历在目、刻骨铭心。这莲子到底有何伟大奇特,竟让那么多的奇迹为它的到来而甘愿献身。

    青莲晶莹剔透,如深海蚌珠,光华耀眼。

    莲身荡漾着一道道纤细的青光,其上隐隐有几条红线走动不停,如沧海游龙,使得整颗莲子,唯美中带着几丝妖异。

    莲子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光晕一圈圈飘荡着。

    时间一息一刻的缓缓流走,青光却越来越夺目亮眼。

    刚才早已无影无踪的雷电,不知何时,又在天空笔走龙蛇。不同的是,此刻天光大亮,天象更加异常。青莲缓缓向洞口升去,这一次再也无人无力能抵挡它的飞天!它以势如破竹之势,迎着一道道轰击其身的闪电,浴火重生,飞身还击。吕光呆了,愣住了。一个生命要历尽怎样的千辛万苦才能步步生莲,一飞冲天?!

    苍天似乎是对这个生命的诞生,很是恼怒。故天降以雷罚,轰击在青莲身上,然则此刻却毫无效果。莲身迸发而出的青光,让一道道闪电,无法近身。

    “准备,去!”连锦花声色俱厉,面容绷紧,皓腕一翻,掌中发出一道形质皆有的寒冰元气。韩素真白衣飘飘,裙带飞扬,纵身就向熔浆洞穴中跃去。生而为卒,不能后退,左右徘徊也只为进前寻路!

    “此人生机尽失。你既有办法,那就先唤醒他。”李天泽顺从龙龟道人之意,他也想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好作打算。连锦花轻挥素手,制止了门下弟子的躁动。比起众人,她更想知道吕光是怎么由洞中飞窜上来的。韩素真身形疾奔,想要挡在吕光身前,奈何剑气快如闪电,眨眼就至!

    “御天九剑…飞星式……”噪杂慌乱中,众人只听连锦花语气低沉,神情落寞的说道,“这一剑……才是剑啊。”剑,百兵之君也。剑由金属铁器煅造制成,时至今日,冶炼剑身的材料,趋于多样。众多煅剑大师,墨守成规,炼制的剑身大都外形纤细狭长,三尺长短,两边有刃,前端尖利,后端有柄。

    剑!飘逸灵动,深含浪漫唯美之情。

    剑!招数玄妙,素有变幻莫测之誉。

    剑!飞转削刺,如是美人起舞之姿。一往无前、正大光明、歹毒阴狠。剑,因练剑者心境不同、性格各异,故而每把剑、每招剑法,都有一种别样的精神内涵。

    不是因为用一把形似剑器的事物,施展而出,就可称为剑招。修真者,欲要发挥出纳藏在体内的全部元气。不仅仅需要练拳炼体,在一定境界时,还需寻找一种适合自己的武器。在施法用功之际,把浑身元气,灌注其内,挥洒而出,才能让真元更加肆虐伤害于敌人。所以这种由修真者使用的器物,便称之为真器!

    像李天泽这样用大锤施展剑招的人,元气充盈,剑气激荡有形,才是真正学剑有所大成的修真者!这一剑,如千军万马,奔腾而出,直往向前。只见此地烟尘滚滚,李天泽周身金光肆意放射,剑气如针,形似羽箭,快如电光,瞬间便刺入吕光胸口!韩素真双瞳放大,呆傻而立。她急速奔走的身形,因硬生生停下来的惯力,而让她身形急晃,**微颤。一剑,这一剑,似已是无人可挡,无人能敌!一瞬,就已要了人命!

    噗!金器刺入皮肉的顿音,在浓烟飘荡的山峰上,显得是那么清晰可闻,令人生畏。痛苦来的太快,却反而感觉不到痛苦了。吕光意识消沉,适才明明眼看这道有形剑气向此射来,可却苦无对策,身躯重逾千斤,四围像是有无数根触手在抓挠着身体,绑缚住全身,令自己难以动作。剑光遁去,杳无踪影,唯有在场众人惊呆的表情,宣示着刚才那一剑并不是天外飞仙,而是确确实实发生在眼前!但痛苦毕竟会来,感觉不到也只是因为痛的习惯,痛的不够!

    吕光的眼皮有些沉重,困意如海浪卷来,不可阻挡;意识也逐渐昏沉,五感不清,周身除了山呼海啸般涌来的痛楚一无所有。恍如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万波荡漾,无法掌舵。

    咚!吕光倒地的声音,惊醒了犹在震惊的众人。烟尘消散,李天泽云淡风轻目无表情的长身而立,双锤垂地,冷眼望着倒在地上的身体。死人与活人唯一的区别便是,活人永远是站在死人身前,低头俯视着死人。韩素真一步飞来。衣裙上满是黄土,脸庞白皙胜雪,双手颤抖的扶起倒在地上的表弟,让他头颅枕在自己双腿之上,片刻后,泪眼却无泪流下,唯有通红的双目中泛起滔天杀意!

    “李天泽!!!”韩素真咬牙切齿,眼睛通红,抬头厉声喝道。满头秀发垂在吕光鼻尖,一丝处.女的香味,流入其中,只是他已无福消受,闻不到了。龙龟道人此刻亲眼所见这一景,目睹真切,方才知道平日里所听的传言,准确万分,毫无夸张之辞。这李天泽的实力当真恐怖至极,剑气成罡,其内还隐隐有风雷之势。不过若是与某些同等境界的修道者相比较,多半还是半斤八两的结果。

    虽然说李天泽剑术惊艳,但是道人胜在道法繁杂、变化万千,说不定能依靠法器与他周旋胜之。

    韩素真是恨意迷心,七窍生烟。她愣愣的看着自己表弟,一个呼吸就身死当场,更恨自己无力保护于他,越加悔恨交集,心情复杂,其他诸事样样不挂于心。众位女弟子学剑小成,只知李天泽那一剑厉害万分,自知以己之力是万万挡不住的。但她们也只是能看出这一剑不同寻常,是一招好剑,然而好在哪里她们却并不知晓。

    这就像学画练字,非得是熟能生巧,到达一定境界,领悟某样精髓后,才能看懂大师级别的人物所泼墨挥毫的画卷字符。

    事理之学,循序渐进,方能成功,悟性出众者虽难能可贵,但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勤恳用功者,才能得大道于无形。众弟子看到剑招却不懂剑意,而连锦花却是剑意透心,剑招入目不忘。她也是习练剑法,以气御剑。一朵朵犹在绽放的艳花,其上转瞬便覆满寒露;一棵棵欣欣向荣的岑天巨树,眨眼间就白雪皑皑;一条条流水潺潺的浅溪,霎那间便坚冰覆盖,令人胆寒!

    呼呼~~北风狂吹,肆虐在天地间的每一寸角落,似乎生生的要把人间秋日给赶走。

    天象变动,李天泽纹丝难动,难以抑制心中惊愕。

    眼前此景,一派隆冬腊月之气象,冰封百丈,雪降大地。

    连锦花长发飘动,兀自盘旋在半空中的两截断剑,经由她双手虚抓,就急速飞回了她两掌中。只见其身影纤柔,伫立在天地风雪中,宛如广寒仙子,让人心生爱恋。

第九百三十二章 去日无多

    冰渣被密不透风的剑雨挡住,代萱眉剑势不减,透过无数玄冰,两截断剑飞掷向落在地上的李天泽。

    哐啷!

    剑身飞击在一面无坚不摧的‘金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哈哈!本殿下还要谢谢你啊,多谢你刚才的冰魄剑气,助我金身大成,使我金身生水,得以突破!”李天泽喜上眉梢,谈笑间金锤舞动,挡住代萱眉一招招凌厉无比的攻势。

    “趴下!”

    迎面飞来拇指大小的冰块,速度奇快。若是击打在身,非得是穿膛破肚。

    韩素真眼疾手快,皓腕扬动,迅速拉下吕光,卧倒在地。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你不信,那本殿下就好好与你斗上一斗。”

    李天泽浑身金芒大涨,恍如一轮明日,璀璨升起。代萱眉掌下疾风一震,射出一道白光寒芒,迎向对方发出的金系元气,冷哼一声,道:“想从我神女峰手下夺走那人?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殿下欺凌女流之辈了!”李天泽自讨没趣,脸色一沉,手中金锤顿时发射出比先前更加刺目的光芒。

    代萱眉心有所动,巧舌如簧,当下出声喝道:“欺人!依本真人看,殿下还是勿要硬撑的好。寒气侵入骨髓,你虽凭借秘法,强行挣脱冰地牢笼,但经脉受震,内里指不定多痛苦呢。”

    二人你来我往,争斗正酣,分不出高下厉害。

    映照而下的此间冰雪世界,彷如春来冬逝,白雪急化,草木恢复如初。代萱眉想到吕光吞服九叶红莲后,所产生的一系列奇效,百爪挠心,恨不得马上得到‘宝贝’,当下把心一横,也不在顾忌怕得罪李天泽的师父了。她掐起剑诀,双手把断剑横于腰身胸前,倒飞暴退。烟尘中裙衫抖动,一道道寒气由双脚向李天泽的金锤轰来。

    砰砰……砰!不断发出的轰鸣响声,使得山间的宁静被迅速打破。

    扑棱棱,众鸟飞天,林间一派乱象。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吕光犹未察觉,这是他悲天悯人的济慈之泪、这是他体会世态的感悟之泪、更是他同情那位女子所受磨难而流的真情之泪!碑阳上的刻纹,愈加明显。血泪流经每一处‘蝌蚪文字’,其间就闪动跳跃起点点红晕,一片黑幕中,墓碑更显得诡异可怖。

    阴森漆黑的背景下,吕光真情流露,更显得他赤子之心尤为难得。吕光衣袖拂动,想要擦去从眼眸中兀自流下的滴滴泪珠。不想眼神清澈后,乍一看见的墓碑却令他心神大动,掩饰不住的惊讶流于面容。只见碑阳其上,浮绘出一块泛着莹莹绿光的玉石。手掌大小,轻盈流动,在墓碑上逡游舞动,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的追寻。玉石上隐约浮现出一行隶书篆字。

    轰!电雷到处,只听一声霹雳巨响,墓碑由中间一分为二。一簇幽幽绿光骤然从内狂虐涌出,起初显象时,不过数尺长短。光芒闪动,其内包裹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石,扶摇直上。尔后悬浮在虚空中,光芒大放,高耸万丈,耀眼至极,照的吕光睁不开眼。

    轰隆隆!旋即电光四射,漆黑夜幕下,有如白昼降临。闪电猛然击在一分为二的墓碑上,碎石乱蹦,此间飞沙走石,直有火山爆发、天摇地动之阵势!吕光踉跄倒地,趴在地上,眯眼目睹这又一奇观。

    天幕依旧黑如澜石,唯有那块玉石散发着莹莹光芒,悬在半空,异常醒目。墓碑顿时粉身碎骨,消失的无影无踪,前后只在一息间。而那些水草湖鱼也是浮上水面,围转在吕光周身四处。湖水中央,吕光所在之地,缓缓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吕光犹如陀螺,顺风顺水,转速迅疾。他身躯胀大其内气盈有余,游弋在漩涡上空,身不沾水。周遭光芒裹覆,阳光一照,幻化成一层洁白晶莹、明亮刺眼的冰雾。水势湍急,湖水仿佛杯中饮水,由人搅动不停,水涡愈来愈深。

    “这是……难道…那九叶红莲……”代萱眉率先惊叹出声,断断续续,不成言语。李天泽也是惊异非常,一时间毫无动作。止住身形,呆望着湖中异象。刹那间水气愈盛,气浪涌动,此地直如瓢泼大雨降临。

    湖中漩涡黑如铁石,令人望而生畏、心惊胆颤。

    璇冰湖似已承受不住这等疯狂的旋转之力,四周树木随之摇晃起来,岸上巨石也开始松动颤抖。像是一缸水,被人用力搅拌,再稍微使劲,水缸就会砰然炸裂!哗啦哗啦!未曾出现那般景象,只听得水声响动急促,漩涡其内喷涌射出一道岑天巨浪,仿佛湖中所有的水,全都凝结成这道水浪了。

    吕光形似喷泉上的浮萍,被水流送至数十丈的高空!

    “啊?怎会这样?”李天泽惊魂失措,不禁叫出声来。

    此种感觉,明明就是已经脱去凡胎的修者面相!李天泽被吕光震动精神,然而他终究是经得起大风巨浪,稍作沉思,顿而大声喝道:“你这低贱之人居然在我面前突破,好,好!这样一来,本殿下就把你全身中所蕴含的元气,给完全吸光!九叶红莲岂是你这等下人所能拥有的。”

    代萱眉眼神中绽放出无尽光彩,心中对那九叶红莲更是势在必得了,区区一个凡人,毫无根底,却能进至如此境界。

    李天泽非是狂妄自大,他心思慎密善于观察形势,早在先前口出威胁之言时。他就已用‘望气术’察看吕光境界层次,于他所想,吕光必是吸收了那九叶红莲的元气,进而才悟真入境,得到本领。果不其然,一望之下,吕光周身元气鼓荡,精神高涨,但脚步虚浮,才仅仅是炼体境界。望气之术,只可观望得出修真者的境界高下。对于修道者而言,那是一点效用也不顶。吕光遵照玉魂所言,使九叶红莲火系元气,洗髓奇经八脉,得到真身。

    可是他终究无根无基,当然是无法用出修真者的诸多气功。此刻吕光就好比是一个拥有无穷宝藏的富人,但却苦无能破开大门的钥匙。欲要使用真身,挥洒本领,还须明路修炼,只是待他一得到那把‘钥匙’后,就立时能使用其中那令人羡慕的无尽宝藏了。修真修道,常人因根骨、秉性、经历、心境各自不同,全都是一修到底,从没有人两者兼修,有所大成。只因常人能够得到一种修炼法门就喜不自禁、谢天谢地了,试问又怎会心生他物,顾此失彼呢?吕光偶入道门,对修道者的初始境界,心中有数。梦溪道人所写的笔记,有据可查,玉魂也多加解释,此时吕光感应仙神,进入法门,乃是神魂九重第一重感应之境。

    “低贱?依我看,你才是全无教养,如同疯狗,视人命如草芥!身为继承大统的太子,却不分是非、固执成性,若是你继任大宝,大坤子民,必然会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吕光读史明经,直言不讳,竟是一点也没把对方当成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修者直指本心,敢作敢为。原先吕光待人处事,圆滑虚妄,再加上本身寄人篱下的经历影响性格,行事作风一切皆以不惹人厌、韬光养晦为前提。此际他由内之外,精神气貌陡然一变,连他也尚未察觉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这种玄妙变化。相由心生!一人一物,均有本心。此时此刻,吕光窥入道门,再者浑身流淌着九叶红莲的元气,使得他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生出气质。万物生灵皆有气质,给人带来的感觉,当然也迥然不同。吕光精神丰满,念头茁壮,心灵自是也强大不少。

    “你敢教训本殿下?!”李天泽七窍生烟,阴狠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得罪了本殿下,天上天下没人救得了你!我要把你祖宗十八代,打入监牢,连坐之罪加诸你身!男丁为奴,女子为婢!”代萱眉侧立在旁,未插一语。她有着自己的打算,迫切难耐的想看到李天泽与吕光的争斗场面,适时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李天泽乍一现身时的彬彬有礼与此刻的恼羞成怒,旁人观来,简直无法想象这是出现在同一人身上的性格。

    吕光不欲与他纠缠下去。形势迫人,虽然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是一个凡人,任他人蹂躏,但此时却也无力对抗李天泽。吕光精神化身由心海回归本体,虽则在心海中身体完好无损,可那却全是依靠着玉魂施法。等到此刻,他魂归身体,那胸口澎湃涌来的痛苦还有周身的诸多不适,就已让他备受折磨了。成为废人,昏昏度日?转世投胎,一切从来?亦或者是立地定心,闯出前路?我该怎么做?“你想好了吗?我劝你从中选一样。无论是痴痴呆呆苟活一世,亦或者懵然无知重头来过,都比此刻丢掉性命要好上千倍。”

    玉魂在旁,传出此言,不知道其意是在讥笑吕光的犹豫不决,还是在感慨真道双.修的难如登天。正当吕光茫然无措,在难以自觉的神游物外时。他突然想起了儿时自己跌倒在地,母亲所说的一句话。

    “光儿,不哭。自己站起来,为娘可以扶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自己跌倒,就要自己起来,不要懊恼哭丧,停止不动。”向前,向前进,一往无前!对,我吕光怎能退缩向后。今生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岂能等待来生?!吕光双眼泛起簇簇精光,微微一笑,从容自得,道:“我,决定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玉魂欣慰之际,玉石也闪烁起更加刺目的光芒。唰唰唰!顿时一块块符文刻字,若有形质,从吕光掌中碎石里,飞旋而出。缤纷炫目的绿光,逸散开来,浮游在通灵宝玉这片血红的空间中。这寸许大小的方块字符,盘桓旋绕在吕光身体周围,仿佛是为他遮挡上了一挂绿漆竹帘。旋转腾飞的方块字符,肉眼可及,清晰可触,宛如实质。眨眼之间,变故陡起。它们硬是像河中肥美鲜活的游鱼,把吕光当成了食饵,一块块争先恐后、络绎不绝的向吕光身上飞去。

    不是痛苦的呼喊,是舒服快乐充实自满的呻.吟。吕光在这一块块字符扎向身体时,情不自禁的呼出声来。恰在此时,玉石散发的绿芒转而黯淡,像是一个因劳累过度而失去活力的人。这是……吕光脑海中涌动着一丝丝不属自己记忆念头的东西,他下意识的念诵出声。

    “玄海真经!”

    “道门称法为经,真派以气篆书。吾之文字,可当真经二字!”

    “脑海藏精、心海纳神、气海存气。世间生灵,皆能生此三海。”

    “修真者借气海存天地万物之气;修道者以脑海藏己身念头所生之精,念头粗壮,凝聚念头,进而精力充沛,衍化神魂;而心海则居于三海中央,似无用处。”

    “吾却认为,方寸之心,可海纳百川、包含天地。以心为中,三海合一,真道双.修,神气十足,不生不灭,纵横**。”

    “开辟气海,明悟脑海,感触心海。”

    “玄海真经,初始依真、道各重境界,依次兼修,同进同前。”

    “五行元气,融合为一,才成元气。”

    “水生万物,具得水身,乃修真之路上上之选。”诸如此类的深奥之言,接踵而至的出现在吕光脑海中,令他记忆深刻,刻骨铭心。吕光慢慢体悟消化着这些晦涩难懂的修炼之法,幸好撰写此真经的那人,也留下了他的心得体会,所以吕光才可以在第一次接触到这等高深玄妙的法文时,而没有昏头晕脑。稍许片刻后,吕光心中就已明会不少。

    所谓修真,其实乃是先修缮肉身,这跟那日道林和尚所说的是一样道理。修缮肉身,才能让天地元气更好的存于己身。以元气淬体,进而使肉身强大,再辅以种种玄妙精深的气功,挥洒出存于气海的元气,杀伤敌人,使肉身达到顺天应地的程度。而修道就是壮大念头,衍生神魂,感应三方十界的鬼、仙、神、佛、魔,贡献出自己的一缕神魂。进而以神魂精力,催动感召而出的仙神,再修习法诀,辅助御敌,最后使神魂到达仙神那般强大的地步。这玄海真经,最为特异奥妙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够让真、道两种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共存于身,齐头并进,最终把神魂、元气融合在一起,纳入心海之中。在修炼过程中,把气海、脑海中的元气、神魂,分出些许,流入心海。

第九百三十三章 挥斥方遒

    然而那‘囚笼’却似万年冰峰,岿然不动。

    老道面目失色,他连连催动白色玉简,此时念头中已然只剩几许神魂之力。后方的紫袍老者的身影,已经越来越不凝实,似乎吹来一阵风,这紫袍巨人就会随风而逝一般。

    老道面色骤变,身形一退,紧紧贴于‘囚笼’一侧,身躯摇摆不停。

    白发女子站于数十丈外,但她眼力何等精确。这老道已是强弩之末,念头中的神魂之力,因为催动那白色玉简,而急速消耗殆尽。

    老道满腔怒气,如困兽犹斗,仍然在孜孜不倦的挥动双手,锤砸着‘囚笼’,嘴里还发出哀嚎痛苦之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边说,一边拍打着‘囚笼’,声音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缥缈,力度也越来越小。

    呼!

    老道背后的紫袍老者,突然被一阵旋风卷走。

    那抹紫色也缓缓消陨在天幕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姑娘,姑娘!只要你放了我,我甘愿为奴为仆,永生侍奉姑娘!”

    老道最后的救命稻草,砰然消失。

    那紫袍巨人的离去,让老道变得胆小如鼠,神色恐慌,他苦苦哀求道,“姑娘,求你千万不要把我交给‘长生殿’!我宁可死,也不要进那鬼地方啊……老道提起‘长生殿’那三个字,眼神中充满了癫狂的惧意。

    就在此刻,白发女子足尖点在虚空,疾逾流星般射向老道。临至跟前,她身形急顿,衣袂飞扬,足踝处铃铛轻摇,隔着‘囚笼’瞪向老道:“我还没用力,你就认输了,实在无趣。”

    吕光却觉有趣之极!

    这番斗法,过程惊心动魄,新奇特异。

    白发女子自始至终,都占尽上风。一举一动,胸有成竹。

    反观那老道士,目中无人后,再被狠狠蹂躏,该有此罪。

    吕光身在白发女子长袖之中,整个过程,他全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心中充满艳羡,对于神魂修道的渴望,更是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

    老道如小鸡啄米,头如捣蒜,神情谄媚,道:“姑娘法术精妙,贫道有眼无珠,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吧!”

    “放你走?我且问你,所要童男童女究竟为何?”白发女子完全不理会老道士的哀求痛号。

    老道神色一怔,脑中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眼珠滴溜溜乱转,声调陡然一高:“姑娘!贫道如若说出,可否放我离开?”

    “好!只要你肯如实道来。”白发女子志得意满,似乎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老道身在‘囚笼’,心中迫切的想要出去,语速很快。稍瞬,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

    白发女子越听心内越惊,但她脸色如常,镇定相询,道:“你说那异宝将要在昆山神女峰现世?你们青峰观只是大坤王朝二流道派,也敢前去相争,还想出献祭童男童女这种歹毒之法。贪心不足蛇吞象,简直是宝迷心窍!我再问你,你们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

    吕光惊咦一声,“神女峰?那不是表姐修身炼气的地方吗?”他心思一动,便侧耳继续认真倾听下去。

    “姑娘教训的是,贫道几次三番向掌门师兄进言,奈何师兄一意孤行,贫道毫无办法,只得妥协!事情都是师兄授意,与贫道无半点干系。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于那消息是否属实……”

    老道飞快说着,生怕惹怒了白发女子,“姑娘,千万不要把贫道送交‘长生殿’处置啊!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被‘长生殿’知晓,恐怕姑娘也不能全身而退。”

    白发女子柳眉一弯,琼鼻微皱,目现寒光,语声陡然一沉,道:“你威胁我?”

    老道与那冰冷眼神相触,浑身一抖,急忙摆手道:“不,不是!姑娘误会了!贫道是为姑娘考虑,岂敢要挟姑娘!”

    ……

    秋风萧萧,东边朝阳将出。

    白发女子暗忖道:“这老道士所言,七分真三分假。把他真交给‘长生殿’,虽然可以得到‘定魂丹’一枚,可‘长生殿’必定会追查事情原委,到时……”

    白发女子思考过后,素手轻摇,一精致玉瓶,在掌中倏忽而现。

    玉瓶质地精美,青花点纹,造型奇特,一指之高,小巧玲珑。

    “锁魂瓶!”老道一声惊叫。

    白发女子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点头道:“不错。你能认识此物,看来你也算熟悉修道界。此乃修道界‘百宝阁’所贩卖之物。可以勾万物生灵神魂,拘禁其内。瓶碎魂消,瓶在命在。”

    神魂不够强大的修道者,神魂出体后,便不能沾染一丝浊物。…,

    诸如庚金青木,寒水离火、黄土风雷。微一接触,神魂便不再凝固,立刻就会回到肉身。

    唯有玉器所炼制的物品,能滋润神魂。

    故神魂如玉,润泽以温,才能衍生道德。所以大部分修道者,都自比美玉。

    这锁魂瓶乃是以极北之地的‘千年寒玉’造就,再辅以法阵相成,能拘禁修道者神魂,是修道者惯用的一件防身之物。

    “走!”

    吕光在红袖之中,突觉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阵摆动,一个旋转,便从袖口中向上飞去。他感觉念头安静,平若镜湖,身形骤停。原来是从那长袖之中,回到了原先破败的院落。

    那老道士此刻正被九根精钢之柱囚禁着,白发女子立在他前方。

    而那归弄花却是在矮墙角边呆傻站着,两眼无神。

    院中破瓦碎砖,遍地都是,横木断椽,满目疮痍。

    吕光还是婴孩身形,小手指向那老道,正要开口说话。

    白发女子纤指一摇,扬声道:“刚才委屈相公了。这老道我已降服,谅他再也不敢伤害你的亲友。我现下用‘锁魂瓶’拘走他一缕神魂,只要他生出歹意。相公马上摔碎此瓶,此人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老道听闻此言,双目充血,怒声道:“刚才你答应放我的!”他双手再度拍打起‘囚笼’,怒极而笑,“哈哈!我真不该相信于你。枉我把秘密全都告诉了你!”

    老道虽然这样说道,但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他早就知道无法从白发女子手中逃出,索性把那异宝消息,说的真假参半。这样一来,就由不得那女子不信了。只要她前往神女峰,那里高手云集,全都在争夺宝物。到时自己煽风点火,借刀杀人,那也算报此一仇。

    白发女子古灵精怪,纤指托腮,媚笑道:“这次我本来就是前往神女峰的。想必道长有所不知,我狐岐山跟神女峰可是情同姐妹,同胞一脉。”

    老道浑身的力气,在听闻此话后,陡然一消,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全身瘫软在囚笼一角。

    白发女子把锁魂瓶,向空中一抛,瓶塞自动打开。她食指点向瓶尾,玉瓶缓缓飞向老道头顶,在离‘囚笼’尺许之际。寸许宽的瓶口,突然是如鲨鱼猎食,变成了巨口尖牙,直接把老道吸入其内。

    老道被吐了出来,浑身沾染着一丝丝的青色水滴,神魂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凝实。

    老道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撑,神情木讷,双眼直视前方,全身趴在囚笼里边。

    玉瓶逐渐恢复原来面目,白发女子皓腕一翻,玉瓶便快速飞回她手中。

    前后只在一瞬间,快如流星划过天空。

    吕光两眼冒光,这个玉瓶,实在太强大了,居然能吞人神魂。

    正当吕光心中羡慕非常之时。白发女子转而把玉瓶放入吕光小手,神色温婉,低声道:“相公念头凝聚,只要此刻把一缕念头,放入瓶内。你就会与玉瓶,念头相交,那么你就能无时无刻知晓那道士心中所想,只要那老道稍有歹意,相公也会马上发现。心意所致,瓶破人亡。”…,

    毒!

    吕光听完此语,心中就这一个字。

    也不知是谁发明出这般宝物,如此阴毒,不单单能拘禁修道者的神魂,更可以监视对方的日思夜想。只要对方稍有不对,念头所向,摔破玉瓶,后者就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一声巨响,囚笼便化为一抹青烟,腾空而起。

    白发女子额头隐隐有香汗溢出,她缓缓睁开双眸,向前方喝道:“臭道士,我不杀你,更不会把你交给‘长生殿’。你一缕精魂,已进入锁魂瓶内。我把它交给这位相公,从今天起,你好生侍奉于他,要是敢生出二心……哼!你是知道后果的。”

    吕光听从白发女子之言,用心感应,把自己的一缕念头,慢慢触向玉瓶。

    汩汩~~

    吕光念头如泉水淙淙,缓缓流入瓶内。

    老道被这声细微响动惊醒,自己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好死不如赖活。只要存活于世,就有无限的可能。虽然这锁魂瓶非常难以破解,但也不是毫无机会可言。

    天无绝人之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他明白。

    老道面色一缓,突然谄媚的笑道:“贫道晓得,晓得!”说罢他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一三岁小儿,手拿锁魂瓶,与他遥遥相对。

    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不一大会儿,万道金光,便布满天空。

    老道神魂一荡,化成一抹青烟,转瞬回到躯壳。归弄花看躺在地上的老道,身躯一阵颤动,急步向前,托住老道身子,微微晃动,道:“道林和尚?”

    白发女子抬手遮住从天际射来的阳光,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舍,“此间事了,你我有缘再见。我看相公身有麻烦,那老道恰恰可以保护于你。”

    白发女子说走就走,玉足一点,身躯垂直向空中升起。毫不拖泥带水,颇有上古时期剑仙女侠的风范。

    吕光稚嫩的童音急促响起,“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一夜之缘,何须姓名。”

    白发女子声音飘渺,从空中幽幽荡下。随风而落的还有一本经书,“这本经书,赠予相公。愿你我能不期而见,那时再讲经论道,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吕光感觉自己的念头,在慢慢的回向那‘故乡之土’。良久之后,他浑身一个激灵,好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甫一睁开双眼,满身伤痕的连叔,映入眼帘,一切真实可触。

    是黄粱一梦,亦或是庄周梦蝶?

    归弄花此话刚一出口,还匍匐在地的道林和尚,反手一挥,疾风贯耳。一掌就将归弄花拍向数丈远的房门处。

    砰砰!

    归弄花连滚带摔,瞬间懵了!

    他嘴中鲜血汩汩,直往外冒。马上便染的白色锦袍,如漫山杜鹃一般。他在台阶处,挣扎数次,方撑起身来,手往嘴那一抹,几颗白牙咕噜噜落于掌中。归弄花费力的抬起手指,向道林和尚指去,转而又回指向满脸风轻云淡的吕光,刚一张嘴,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噗!

    数块青砖眨眼就变成紫黑之色,场面惨不忍睹。再以破败的房舍为背景,归弄花霎时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侯公子,变成了临山城内随处可见的难民。

    归弄花一看道林和尚倒地不起后,便自己马上躲在了墙角,生怕有什么变故发生。是以前先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当然是一无所知。

    “修道者岂会被世俗权力所缚,莫说你是那韩韵山的孙儿,哪怕是当今皇帝老儿,贫道也凛然不惧!”这番话说的真是地涌金莲,大义凛然。

    吕光被这声喝骂打断思绪,定睛一看,原来是归弄花那厮!

    那道士电光火石间挥掌痛打归弄花,真是大快人心。

    “啊!……啊,吕光你不要过来,不…要,我错……了,素真是…你的,我再也不加…害于你了!”压力之下,方才还不能动弹的归弄花,此刻竟然是快速向后爬去,两眼恐惧,手忙脚乱。

    吕光踱至屋前,神色淡然,语气决绝,道:“予我一银,报你十金;辱我一句……哼!”

    归弄花面如土灰,自祖父去世以来,他天天挑衅于吕光,以羞辱吕光为趣,想要把他逐出‘韩府’。

    上一次吕光的那巴掌,更是让归弄花下定决心。再加上韩孟河上次所定下的毒计,最终却被吕光逃出府去。

    这一次,归弄花冲动之下,更是带着道林老道,来杀害侍候祖父数十年的忠仆连叔!其目的就是要得知吕光的藏身之处,来个斩草除根!

    圣人曰:与人为善,方能善终。

    这只是其一。眼下大坤王朝,书生意气颇是风靡,只读书,不懂得事理。用圣贤之书,强行套在今时之事,以为这就是遵古训、扬传统。

    这种书生,为数众多。用百姓之言,就是‘认死理’。

    书生意气也要挥斥方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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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九天银河问一问,谁是古往今来第一君。大劫将至,龙蛇并起。神魂修道,元气修真。万物终将寂灭,唯星君长生不朽。永恒星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恒星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恒星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