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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光     永恒星君txt下载     永恒星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六章 生在福中不知福

    凉风如刀,山峦中草木哀呼成片,仿佛有成千上百的人在哭诉鸣叫。

    衣袂飘飘的女孩,站在黑夜中、融于山风里,话声惋惜中带着一丝同情。金蟾仙童迎上前去,板起了脸,本是孩童面貌的脸庞,显得古板老相,冷冷地道:“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跟他们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他们人类修者,长久以来,占尽天利,又怎能体会到其他生灵修道入真的困难?”女孩怅惘若失,摇头轻叹,言辞中充满了嫉妒,“叶绿又泛黄,岂不正是他们人类一生的春夏秋冬?这些人虽为修者,却跳不出人**望,最终也会似这片秋叶落个一抹黄土的下场。”

    二者低声交谈,言语淡然。金蟾仙童双目如电,一一扫过面前所站之人,最后把眼神定在吕光身上。当吕光心生好奇,不解金蟾仙童绿叶这前后谈话之时,他便低头思索起来。懵然之中,他感觉到有一束光,照在他身上。

    吕光抬头之际,恰好迎上金蟾仙童双目。四目相对之下,吕光双瞳骤然一痛,好像针扎入肉的感觉,脑袋发沉,心中一跳。刚凝聚不久的念头,霎时砰然四裂,震的脑海猛然一荡。这几丝念头,是吕光在‘感应仙神’、发现脑海之后,才观想出来的。

    念头之中,凝集着对那《造化会元经》的一些初始感悟。等到把脑海中的所有念头,融合为一个整体后,就可借助三魂来炼就念头。但是念头的多寡直接决定了以后与天、地、性三魂相溶后,念头是否强大。脑海翻涌的一瞬间,吕光就已明白他在修道一途上,如果和金蟾仙童相比,那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小儿。两者之间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还远远不能相提并论。这也更让吕光觉得,刚才的决定是无比英明正确的。

    “我初入道境,所知甚少,也不晓得这金蟾仙童绿叶修炼到了什么境界?比之那日我在昆山中遇到的狐族女子,谁更厉害呢?”吕光看向一旁,下意识的避开了这犀利傲然的眼神。金蟾仙童看向吕光和众人的眼神,与其说是审视,倒不如说是蔑视和鄙视。

    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嘲讽,好像是被女孩先前所说的话,而勾起了埋藏在心底的记忆。这仿佛是对所有人类的一种仇恨!金蟾仙童目光闪动,最终定格在吕光身上,这种恨之入骨的眼神更甚于看向武天婵她们之时。

    “这个金蟾仙童性格颇为怪异,来者不善,更是对我大有敌意。”吕光不解此因,神色凝重,暗暗戒备。

    此刻他实力不济,唯有低人一头,但他却绝不是那种得过且过之人。来日定会反客为主,把此刻所受的种种一切加倍奉还!绿叶察觉到金蟾仙童生出变化,心中一急,神魂传音:“金蟾仙童!我们来此,是执行殿门任务,不是你随心所欲修炼的时候,此人,杀不得!”

    “哼,他们人类修者,整日叫嚣除魔卫道!我费尽千辛万苦,修入魔道,只为报仇!我永远忘不掉…忘不掉……父母惨死在我面前,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啊啊!”金蟾仙童的神魂在嘶吼愤怒,似是已经陷入疯狂。绿叶神魂颤动,柔声道:“放松…金蟾仙童,放松……你放心,殿主一定会为我们报仇雪恨的。”

    “嗯,殿主…殿主…对!殿主通天彻地,无所不能,定能带领我们踏平‘圣王山’!”许久之后,金蟾仙童回转过来,精神正常。绿叶暗悔自己又触痛了金蟾仙童心事,心情沉重,神魂疲惫:“所以我们就更要跟紧这个人类!拿回那幅图。”

    金蟾仙童一身水蓝衣衫,瞳仁乌黑,脸庞白皙,外表看来,可爱至极。这番神魂谈话,于旁人看来,不过在数息之间,是以武天婵几女都不曾察觉到金蟾仙童绿叶二人与先前有何不同。但是吕光却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发生在金蟾仙童身上,后者的眼神由暴戾变成安宁,这一瞬间其中发生了些什么。

    绿叶暗道一声好险,看着金蟾仙童回复原本神色,她才开口朗声说道:“还不走么?”

    武天婵止住语声,笑道:“本真人嘱咐弟子几句,让二位久候了,失礼。”

    苏韫影轻移莲步,站至吕光面前。她比吕光矮了半个头,眼光正好落在吕光干裂的嘴唇上,心中泛起一丝柔意,低声道:“我们走。”山色凄迷,烟雾撩人。

    风萧萧、夜凄凄,为苏韫影此言平添了一分壮烈之感。她十分明白,自己跟吕光下山是意味着什么。师父对这两个怪人很是忌惮,一再退步,可见那‘长生殿’肯定是一个势力极其庞大的存在,否则连在大坤王朝赫赫有名的神女峰,也不会不敢反抗相持。

    不幸的是,吕光与他们发生交集、掺杂进去,此乃非福是祸……

    苏韫影抬头望着吕光深如汪海的眼睛,下定决心。无论前方路途怎样坎坷、会遇到何种危险,她都不会对吕光不管不顾。

    至于刚才潘芸与武天婵看似劝慰的婉言,她全都当成耳旁风了。吕光回想了一下从韩府来此的一路经过,不由得心生感触。如非那块通灵宝玉,此时自己恐怕也不会活着见到苏姐了。世事弄人,却又有一番定数在其中。

    一望无垠的星空,倒映在吕光眼瞳中,美不胜收,更令他心中升起一阵万丈豪情。

    “走。”吕光率先抬脚,向一片虚无的黑夜里快步行去。

    寂静空旷的山谷里,秋气弥漫,朝阳初升,一对男女并肩而行。由山坳下远远向峰顶望去,那尊迎风而立的‘神女石’,在东方万道霞光的照耀下,绚丽生辉,煞是醒目。

    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星夜兼程的吕光与苏韫影二人。只是那言明要跟随吕光的金蟾仙童绿叶,却不知何故,不见身影。秋色如画,二人走起路来,也格外的精神抖擞,半点不见一夜未眠的疲惫。

    吕光神色温顺,迈步而走,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内心中却波涛起伏,在苦思对策。

    “这‘隐身法’端的是奇妙无比,隐匿身形,行踪不现。如若照这样走下去,我何时才能寻到机会,溜之大吉呢?”吕光心中暗暗估摸着,余光不断的扫向左右,以期能观察到些许异样,抓住一丝逃走的机会。那二者也不知躲在何处。

    可吕光心中特别清楚,金蟾仙童绿叶肯定就在附近,对他形影不分、寸不离身、时刻监视。白云飘悬,谷风拂面。高耸入云的神女峰擎天直立,俯瞰着山下的一切。若非此时身陷危机,吕光二人倒还真像是一对游山玩水的俊男秀女。罗裙拖曳在地,几滴秋露沾湿了苏韫影的衣衫,使她浑身洋溢着一种空灵虚渺的味道。

    她脸色微白,不显惊慌,眼神平视前方。似乎只要是跟吕光一起走,前方哪怕是遥无止境,她也浑然不惧。

    “吕光,几年来,你过的还好么?”掩藏在苏韫影心底很久的话语,终于浮上唇边。

    吕光微微一怔,目中显出笑意,道:“现在好了。”

    吕光无意把自己数年来的坎坷遭遇倾诉给苏韫影。时过境迁,事已至此,诚然自从韩韵山去世之后,自己受过很多不平待遇,但那些都已过去,成为昨日。即便告诉了苏姐,也是令她徒增忧心。那些困难是属于我的担当,此时有了通灵宝玉,一切业已向着柳暗花明的态势发展。吕光右手轻轻摸过左胸前那块凸起的地方,它是一切希望与改变萌芽的起点!

    “现在?”苏韫影闻声一怔,因为稍微仰起的头,而使得她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宫裙下的锁骨,坚硬的顶起了柔软丝绸织造的衣衫,睁大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诧异,不禁一阵愣神。

    片刻之后,她忽然一笑,脸颊晕红,此笑恍如寒冬腊月里的暖风,令人舒畅,使人倍感温馨。

    她体会到了吕光现在心境,心中顿时充满宁静,感同身受。有你有我,有风有景,就算前路有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苏韫影微微一笑,目中泛起涟漪柔情,一切尽在不言中。在路上,吕光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空中那朵漂移不定的白云。它像极了一床上好的棉絮,云朵上似是还睡着两个人,压得这朵白云如同一个漏斗,中间向下塌陷,四周向外伸延。

    “那金蟾仙童绿叶,莫非就是藏在这朵云彩之中?”吕光眉头不经意的皱起,心中细想,眼光瞟向左右,审察地形。

    两侧山崖壁立千仞,直插云霄。

    这是峡谷最窄的地方,仅仅丈余,素有‘一线天’之称。

    此地堪称奇险之景,若要从此处逃离出去,无异于插翅飞天啊。

    吕光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稍微有一些失望,许久过后,脸色方才恢复如常,将目光转到苏韫影身上,低声道:“苏姐,你可有把握在出了昆山之后走脱?”

    “不能。这出山路途,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出山入城之后,以他们的本事,看住我二人那简直是易如反掌。”苏韫影心思十分敏睿,知晓吕光言外之意,直接说道。二人迈步而行,装作一副淡然无事的样子。正在窃窃私议之时,突然有几丝声音传进他们耳中。

    “我劝你们少做他想,勿要心生别念,妄图脱离我二者的控制之下。”声音尖利,像是男孩成长时的变声之音。绿叶含笑接道:“大哥哥,遵守信义,岂非是人之本性?我们全无半分威逼利诱,只要你拿出无意间得到的那幅图,此乃天经地义。你难不成非要逼得我二者用出诸般手段,来折磨于你?”

    “这个……在下晓得,我只是好奇二位身处何地,不显身影,所以才出言相诱,想让二位现身一见。”吕光踌躇片刻,稍微露出丝许尴尬,微微一愣,便目光炯炯,直言说道。

    苏韫影梨涡浅现,笑意突显,对吕光这番睁眼说瞎话视而不见,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亲切感。再无声音传来,一时谷峰中寂静凄冷。玉瓶周身光滑,震颤间仿似将要脱手而出的游鱼。吕光握紧右手,边走边思考,石矶道人道人一定是身处危险境地,并且离此不会太远,要不然锁魂瓶也断然不会有所感应。周齐与蔺孟江还身在‘子虚袋’中,若是石矶道人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殃及池鱼,害了周齐?

    念及至此,吕光陡然加快速度。他全身元气充盈,虽然还不曾学成什么行气运力的功法,可单凭天地元气淬炼洗涤身躯的诸多妙用,就已然是令他当下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纵跃间一步数米。

    “绿叶,此人怎么突然加快了速度?难道说他又想玩弄诡计,逃出你我掌心?”金蟾仙童身躯犹如透明寒玉,融于白云之中,语气讶然。

    说话间云朵便化为一团白芒,向吕光飞遁而去。

    苏韫影御气而行,脚不沾地,身姿飘摇,恍如拂风摆柳,紧紧跟在吕光身后。二人并行,犹似船行江河,一瞬数十里。前进中,偶尔从树上飘落的几片黄叶,落在他们肩头,来不及掸去,迎面拂来的秋风便吹落秋叶,翩跹跌至地上。

    “咯吱咯吱”的踩动声,不断的响彻在吕光耳边。

    “噫?玉瓶没有反应了!走了这么远,仍然毫无发现,石矶道人道人真的在附近么?”吕光心思一动,不由得生出几丝困惑,止住脚步,暗自狐疑。咚~~咚~~咚!

    突然!一串好像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平地而起,从空而降。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一叠桀桀笑声,伴随着阴狠色厉的喝声,鬼魅无影的响彻在四面八方。

    “哈哈!”仿若天地之中,全都是这狂笑颤音。霎那间,一道亮光骤然由前方远处射来,在秋阳辉映下,这道亮光更显得缤纷夺目,其采动人。

    蓬!吕光还未定神细看,转瞬那道光芒就向着山壁直冲而去!两相碰撞,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并且那道光芒越来越耀眼起来。“金蟾仙童,你听,这是……‘阎王更’!不可能!他们当年不是已经被合围诛杀了吗?”绿叶神魂激动,把意念声音快速传达到金蟾仙童脑海。骤变突起,苏韫影手按长剑,固步不动,眼观六路。那道疾射而来的亮光,像是一束剑芒,无声无息,转眼来到。她余光微扫,不禁一阵惊愕,随那光芒一同坠地碰崖的居然还有一个人。

第七百零七章 至善若火

    在此时此刻,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在严知惑与代萱眉面前。

    严知惑露出满脸惊讶之色,凝望着吕光的身体。虽然仅仅相隔数步,但她却愣是无法挪动寸步。

    晚霞消隐后的小世界,披上一层精致的黑衣。

    星罗满布,冷月西升,峰顶数百名女弟子纹丝不动、形态逼真、呼吸不闻。

    唯有蔺小渔和严知惑鼻中发出微弱的气息,但也仅仅只是有着呼吸,只因她们二人也是一脸呆滞的伫立不动了。

    但见夜空之下的光明小结界,水气凝聚,白雾蒙蒙。

    从山林万物、峰顶各处中倏然绽放出朵朵水花,汇聚成溪,汩汩流动。朵朵乌云,时隐时现,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弹指间,那硕大的乌云随风飘来,遮掩住月光星辰。小世界峰顶犹如被罩上头盖的美丽新娘,只是不知今夜是何人要入洞房,又是何人来掀起这无边漆黑的盖头?

    而那从峰林各个地方,蒸腾升出的水气,也是如手搓棉线、小河入川般似地,积少成多,汇聚成一道道粗若水桶的水流。

    喀嚓!

    忽然从浩渺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雷,电闪耀日,犹如白昼降临。一道连天接地、周身数丈的水柱,从九霄天上轰然喷来!

    水流很急,猛烈异常,这朵如云华盖中不知蕴含着多少雨水,竟是哗啦啦流个不停。令人费解生疑的是,这种情景,不像是在下雨。倒犹似是一人拿着茶壶,在向茶碗里倒水。

    水满则溢,但是这水竟仿佛不够,浇在吕光身上,却是在旁边连半点水洼都没有留下。通天水柱在夜色中泛着青幽绿色,犹如绿波荡漾的浩淼江海。

    而一道道稍微细小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甚至是从山下向此地迅猛射来。而那从四处各地汇流到此的水流,也是杳无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么多的水,那么猛烈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小世界忽而安静下来,像极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农人,躺在天幕下呼呼大睡起来。她眼疾手快,在吕光从天空摔落下来后,就一个垫步,飞旋而上,双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乱。

    恍惚中,吕光只觉周身百骸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念头甫一回归躯体,他就感受到丹田之处,有一个漩涡,仿佛能吸进数不清的天地魂力;而胸口内的心海之中,却漂浮着一块巴掌大小鹅卵石形状的玉石,其上荡漾着莹莹绿光,耀眼夺目;再仔细感受,头顶脑海中竟似还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别令人醒目,触人心弦。

    最为玄妙的还要属游走在体内的两道气息。一道气息冰冷彻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涤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气息则火爆刚烈、热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动在吕光体内,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

    这两道气息,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向着吕光腹部下方的气海游去。

    稍至片刻,这两种气息涌动的速度,趋于缓慢。然而它们带给吕光身体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这么烫?”严知惑双手托着吕光身体,心神慌乱之际,猛然感觉手掌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炙热难耐,还稍微有点疼痛。

    严知惑浑身一个颤栗,险些松手。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犹在惊讶的不知所措的代萱眉,心中泛出无边绝望,念头溃不成军,神情哀痛,暗想道,表弟全身忽冷忽热,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这悬大师表面上看似知无不言,其实不然,说了这么多话,也不过是一些皮毛罢了,想要从它口中套出更加有用的信息,这个交换的条件,也不算太过分。

    吕光嘟囔自语,低声嘀咕着。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悬大师此种做法诚然无可厚非,毕竟它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使自己恢复完整记忆。

    但是吕光却已经悄然的在心中对悬大师升起了更多戒备,然而他外表上仍然是不动声色,照旧一副与悬大师谈笑风生的模样。

    “在下承蒙你屡次援手,怎会不遵守约定呢?”吕光回答道,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说尽好话,安抚住悬大师,“既是如此,那么我又该怎样才能离开这通灵宝玉呢?”

    悬大师闪动出更加耀眼的光亮,跳跃在吕光掌中,声音悠远,缓缓说道:“你脑海的念头、身体的精魂、莲子的元气,经由外力催发,才让你破釜沉舟的凝为幻身。这与修真者的身外化身和修道者的神魂显形都是截然不同,它乃是在你身体生机尽断之时,你才能够偶然来到融于你心海的通灵宝玉内。若非我指引你前进道路,怕是你在半途中,就气泄而亡、念消魂散了。”

    “多谢你了。”吕光样貌端正,抱拳弯腰,行起身段,端的是有模有样,只不过他掌中碎石,却有些不太领情。

    悬大师道:“此刻,只要用元气修缮复原你的肉身,自然你就可以身体康复、回归本源。但是现下九叶红莲的元气,全在支撑着你幻身凝聚,不能动之分毫。只能……”

    ……

    吕光强忍住心中笑意,唇角上翘,凝声道:“你有何主意?能借助到外面的元气?”他旁敲侧击,向悬大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

    “你具有火系元气,只要我传你一道吞吐纳气的功法,你稍加运转,自然就能吸收外方天地的气息,然后运动功法,催发你身体生机。”

    悬大师才刚刚清醒过来没有半日,就算它再有心机意图,也是不能与吕光这等见惯人事龌龊的凡人相提并论。三言两语,就被吕光掏出肺腑之言。

    悬大师最先出现时,冰冷漠然,就浑如一块顽石,全然没有半分人类思想。

    此际这种显而易见的变化,吕光心细如发,又怎能没有察觉呢?

    “喔?吞吐纳气?”

    吕光微微一愣,故作镇定,道:“火系元气,与其他种类天地元气不是无法相依相存吗?”其实吕光已经从《玄海真经》中得知,五行元气,融合为一,就能成为真正的混元之气。他巴不得能够赶紧让自己身体也具有其他门系的元气,所以他故意问之,是想看悬大师怎样解答。

    ……

    吕光才觉得不再像先前那么饥饿难耐,只是浑身百骸仍然在希冀着‘风’可以一直不停的穿进他身体里。

    这种感觉很奇异,吕光就仿佛一个跳出自己身体的旁观者,静静观看着发生在自身的这一奇特景象。

    吕光端坐在地的身躯,全身有着大小不一的洞口,黑乎乎一片,深不见底。

    当那些迎面吹来的劲风刮到他身上时,那身体上的各处洞口,竟是奇迹般的渐渐合拢,越变越小。

    恍如大河上护城筑堤的沙袋,在一点点修复完善着‘身体’这项工事。

    风继续吹,就在此时,落霞山上却是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在梅八角与代萱眉面前。

    梅八角露出满脸惊讶之色,凝望着吕光的身体。虽然仅仅相隔数步,但她却愣是无法挪动寸步。

    晚霞消隐后的落霞山,披上一层精致的黑衣。星罗满布,冷月西升,峰顶数百名女弟子纹丝不动、形态逼真、呼吸不闻。

    唯有代萱眉和梅八角鼻中发出微弱的气息,但也仅仅只是有着呼吸,只因她们二人也是一脸呆滞的伫立不动了。

    但见夜空之下的落霞山,水气凝聚,白雾蒙蒙。

    从山林万物、峰顶各处中倏然绽放出朵朵水花,汇聚成溪,汩汩流动。

    遥远的天际,朵朵乌云,时隐时现,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暴雨。弹指间,那硕大的乌云随风飘来,遮掩住月光星辰。

    落霞山峰顶犹如被罩上头盖的美丽新娘,只是不知今夜是何人要入洞房,又是何人来掀起这无边漆黑的盖头?

    而那从峰林各个地方,蒸腾升出的水气,也是如手搓棉线、小河入川般似地,积少成多,汇聚成一道道粗若水桶的水流。

    喀嚓!

    忽然从浩渺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雷,电闪耀日,犹如白昼降临。

    哗啦哗啦!一道连天接地、周身数丈的水柱,从九霄天上轰然喷来!

    水流很急,猛烈异常,这朵如云华盖中不知蕴含着多少雨水,竟是哗啦啦流个不停。令人费解生疑的是,这种情景,不像是在下雨。倒犹似是一人拿着茶壶,在向茶碗里倒水。

    水满则溢,但是这水竟仿佛不够,浇在吕光身上,却是在旁边连半点水洼都没有留下。

    通天水柱在夜色中泛着青幽绿色,犹如绿波荡漾的浩淼江海。而一道道稍微细小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甚至是从山下向此地迅猛射来。

    而那从四处各地汇流到此的水流,也是杳无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么多的水,那么猛烈的水,都到哪里去了?落霞山忽而安静下来,像极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农人,躺在天幕下呼呼大睡起来。

    弦月立即出现,秋风依旧吹拂,似是刚才的种种天象全都没有发生过。

    “表弟!”梅八角全部心思,都挂在吕光身上。

    她眼疾手快,在吕光从天空摔落下来后,就一个垫步,飞旋而上,双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乱。恍惚中,吕光只觉周身百骸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念头甫一回归躯体,他就感受到丹田之处,有一个漩涡,仿佛能吸进数不清的天地元气;而胸口内的心海之中,却漂浮着一块巴掌大小鹅卵石形状的玉石,其上荡漾着莹莹绿光,耀眼夺目;再仔细感受,头顶脑海中竟似还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别令人醒目,触人心弦。

    最为玄妙的还要属游走在体内的两道气息。一道气息冰冷彻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涤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气息则火爆刚烈、热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动在吕光体内,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这两道气息,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向着吕光腹部下方的气海游去。

    吕光认真感受着体内的种种变化,澎湃精纯的两股元气,在身体中四处流动,最终汇聚到一起。气海好似一个大气球,被灌满了空气,变得胀大饱满起来。

    稍至片刻,这两种气息涌动的速度,趋于缓慢。然而它们带给吕光身体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这么烫?”

    梅八角双手托着吕光身体,心神慌乱之际,猛然感觉手掌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炙热难耐,还稍微有点疼痛。她心生关切,双手未动丝毫,反而把吕光抱的更紧,不料两掌又是接触到一股凉入心扉的寒气,透过手心,进入全身。

    梅八角浑身一个颤栗,险些松手。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犹在惊讶的不知所措的代萱眉,心中泛出无边绝望,念头溃不成军,神情哀痛,暗想道,表弟全身忽冷忽热,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吕光意识清醒,俨然已感觉到了身体中的诸多玄妙之变。气海中荡漾着两种元气,一红一绿,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遥遥相望。

    “嗯?这是火系元气的力量,暴躁炽热……”

    吕光周身运行着悬大师所传授的行气施力的功法,他心中欢喜,好像是一个得到了自己希冀已久玩物的孩童,在沉心研究着‘玩物’的诸般妙处。

    “这是水系元气的力量,上善若水,养育万物,平和自然……”

    水系元气好像悬挂在空中的千万条瀑布,力量奔腾不止,水‘气’氤氲。

    而火系元气却仿佛锅灶下那跳动闪烁的粗壮火苗,气息狂热可闻,火‘气’灼人。水、火元气,彼此眺望,接壤而依,它们共同存在于气海之内,可却是没有交融相合在一起。

    等那两种升腾在吕光体内的元气逐渐全部涌流到气海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元气充盈鼓荡,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意调动气海里这两种迥然各异的元气。

    “吕光,吕光!”梅八角呼唤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担心,同时还有几丝惊喜蕴含其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吕光已经恢复了生机,呼吸均匀绵长,心脉跳动有力。

第七百零八章 寿与天齐倾

    西方晚霞满簇,染红了天边,转眼已是到了太阳落山的时辰。

    轰隆隆一道紫雷突然从九天之外,直射向石矶道人头顶。

    嗤嗤!

    一声轻微的响动之后,石矶道人双眸睁开,紫光满溢,目如闪电。并且他的头后虚空,还隐约有一尊元婴。细看这神魂化身丈许身量,身披紫色锦袍,脚蹬长靴,手拿白玉简,腰系紫金葫。面相慈眉善目,白须飘逸,一派仙家风骨。

    石矶道人一声不吭,一步前跨,数十丈的距离,他转眼站于九华真妃身前,一掌向女子胸前袭去。风雷滚滚,只见他身后的紫袍老者,也是一掌向前,动作如出一辙,一模一样。快慢一般,位置相同。

    九华真妃身形一转,旋空而起,倒向后飞去。借着电闪之势,在空中她翻转数圈,一个舒展的平伸之势,宛如大鹏展翅,金燕抄水。落于空中,稳住身形。

    霎时九华真妃身后也是出现了一道幻影。

    只是这幻影非人非物,乃是九根粗若水桶的白色尾巴!

    每根尾巴上下摇摆,似乎要把这天幕捅一个大窟窿!

    “九华真妃!”

    石矶道人一声尖叫:“啊!原来你是青丘洞天一脉!”

    九华真妃身后的九根柱状幻影尾巴,让她的身姿显得越加娇小玲珑,只是在这九根尾巴出现之后,她给人带来的感觉,却是变化明显。

    如果说刚才九华真妃给人的是一种溪水潺潺的温润感觉,那么现在她往那一站,给人带来则是洪水猛兽肆无忌惮的奔腾之感。

    “竟然知道我族祖仙名讳来历,也是我大意了。你是人仙巅峰,就算如此,但你的神魂之力,在我面前也是如小河流水,不值一提。”九华真妃说话之时,眼神死死盯着那石矶道人士,“我看你的神魂能支撑通灵到几时!”

    ……

    石矶道人咬碎满口钢牙,心中气愤,但他知道九华真妃所说句句在理。这几句话,字字如锥,扎在他心头。他心中思量道:“通灵需要燃烧己身大量的神魂之力,起先施展‘天罗地网’时已然耗费了不少神魂之力。现下勉强通灵出本门大仙,这女子古怪非常,虽然未展现出分毫实力,但好像对我一清二楚。情况不利,莫不如我先行离去?回门禀明师兄,再做打算?”

    石矶道人念头百转,心中做出决定,一个回身,就要向下方周齐所站之处飞去。九华真妃心细如发,看出那石矶道人,有要逃的意思。哪能让他心满如意,只见她身不动,形不离,背后的九根白色巨尾,顿时如九根金钢铁栅,向那石矶道人前方飞去。

    蓬!天幕震荡,九根尾巴,围成一个囚笼,把石矶道人的上下左右,前后四周,全都堵住。

    这石矶道人此时,如入瓮中,再无自由可言。石矶道人一声惨嗥,似乎对眼前之象,不敢相信。

    他身后的这紫袍巨人,双手攥住那白色玉简,就向‘囚笼’横加撞去。吕光从适才一直定睛看到现在,脸色充血,心中震惊。他既兴奋又失落,高兴的是世间竟有这般诡异巨大的力量;失落的是他心知自己无法成为‘人仙’。转念一想,那人仙的威力,跟这神魂斗法,比起来也不知是孰胜孰劣。

    我能否修到如九华真妃这般厉害的境界呢?

    神魂修道。

    这四个字,在吕光心中埋下一颗金光灿灿的种子。

    那白色玉简,忽大忽小,每重砸在‘囚笼’立柱上一次时,就会变幻出各色各样的形状。刀枪剑戟斧岳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皆有。

    然而那‘囚笼’却似万年冰峰,岿然不动。

    石矶道人面目失色,他连连催动白色玉简,此时念头中已然只剩几许神魂之力。后方的紫袍老者的身影,已经越来越不凝实,似乎吹来一阵风,这紫袍巨人就会随风而逝一般。

    石矶道人面色骤变,身形一退,紧紧贴于‘囚笼’一侧,身躯摇摆不停。

    九华真妃站于数十丈外,但她眼力何等精确。这石矶道人已是强弩之末,念头中的神魂之力,因为催动那白色玉简,而急速消耗殆尽。石矶道人满腔怒气,如困兽犹斗,仍然在孜孜不倦的挥动双手,锤砸着‘囚笼’,嘴里还发出哀嚎痛苦之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边说,一边拍打着‘囚笼’,声音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缥缈,力度也越来越小。

    呼!石矶道人背后的紫袍老者,突然被一阵旋风卷走。

    就在此刻,九华真妃足尖点在虚空,疾逾流星般射向石矶道人。临至跟前,她身形急顿,衣袂飞扬,足踝处铃铛轻摇,隔着‘囚笼’瞪向石矶道人:“我还没用力,你就认输了,实在无趣。”

    吕光却觉有趣之极!

    这番斗法,过程惊心动魄,新奇特异。

    九华真妃自始至终,都占尽上风。一举一动,胸有成竹。

    石矶道人如小鸡啄米,头如捣蒜,神情谄媚,道:“姑娘法术精妙,贫道有眼无珠,冲撞了姑娘,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吧!”

    石矶道人神色一怔,脑中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眼珠滴溜溜乱转,声调陡然一高:“姑娘!贫道如若说出,可否放我离开?”

    “好!只要你肯如实道来。”九华真妃志得意满,似乎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石矶道人身在‘囚笼’,心中迫切的想要出去,语速很快。稍瞬,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

    九华真妃越听心内越惊,但她脸色如常,镇定相询,道:“你说那异宝将要在昆山神女峰现世?你们青峰观只是大坤王朝二流道派,也敢前去相争,还想出献祭童男童女这种歹毒之法。贪心不足蛇吞象,简直是宝迷心窍!我再问你,你们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

    吕光惊咦一声,“神女峰?那不是表姐修身炼气的地方吗?”他心思一动,便侧耳继续认真倾听下去。

    “姑娘教训的是,贫道几次三番向掌门师兄进言,奈何师兄一意孤行,贫道毫无办法,只得妥协!事情都是师兄授意,与贫道无半点干系。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于那消息是否属实……”

    石矶道人飞快说着,生怕惹怒了九华真妃,“姑娘,千万不要把贫道送交‘长生殿’处置啊!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被‘长生殿’知晓,恐怕姑娘也不能全身而退。”

    九华真妃柳眉一弯,琼鼻微皱,目现寒光,语声陡然一沉,道:“你威胁我?”

    这炼魂皿乃是以极北之地的‘千年寒玉’造就,再辅以法阵相成,能拘禁修道者神魂,是修道者惯用的一件防身之物。

    “走!”吕光在红袖之中,突觉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阵摆动,一个旋转,便从袖口中向上飞去。他感觉念头安静,平若镜湖,身形骤停。原来是从那长袖之中,回到了原先破败的院落。

    那石矶道人士此刻正被九根精钢之柱囚禁着,九华真妃立在他前方。

    而那周齐却是在矮墙角边呆傻站着,两眼无神。

    院中破瓦碎砖,遍地都是,横木断椽,满目疮痍。

    吕光还是婴孩身形,小手指向那石矶道人,正要开口说话。

    九华真妃纤指一摇,扬声道:“刚才委屈相公了。这石矶道人我已降服,谅他再也不敢伤害你的亲友。我现下用‘炼魂皿’拘走他一缕神魂,只要他生出歹意。相公马上摔碎此瓶,此人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石矶道人听闻此言,双目充血,怒声道:“刚才你答应放我的!”他双手再度拍打起‘囚笼’,怒极而笑,“哈哈!我真不该相信于你。枉我把秘密全都告诉了你!”石矶道人虽然这样说道,但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他早就知道无法从九华真妃手中逃出,索性把那异宝消息,说的真假参半。这样一来,就由不得那女子不信了。只要她前往神女峰,那里高手云集,全都在争夺宝物。到时自己煽风点火,借刀杀人,那也算报此一仇。

    九华真妃古灵精怪,纤指托腮,媚笑道:“这次我本来就是前往神女峰的。想必道长有所不知,我狐岐山跟神女峰可是情同姐妹,同胞一脉。”

    石矶道人啊的一声,七窍冒烟,原来自己的伎俩,早就被这妖狐女子识破,亏得自己还在暗暗窃喜。

    石矶道人浑身的力气,在听闻此话后,陡然一消,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全身瘫软在囚笼一角。

    九华真妃把炼魂皿,向空中一抛,瓶塞自动打开。她食指点向瓶尾,玉瓶缓缓飞向石矶道人头顶,在离‘囚笼’尺许之际。寸许宽的瓶口,突然是如鲨鱼猎食,变成了巨口尖牙,直接把石矶道人吸入其内。

    九华真妃双眸微闭,单手伸向空中,一手指向那‘囚笼’。她吟诵法诀,灰色的天幕,陡然出现一个黑洞!好像是衣服破裂,从天幕中伸出一只金色长臂,曲指成爪,一下抓向那九根巨尾所化的囚笼。

    砰!

    一声巨响,囚笼便化为一抹青烟,腾空而起。

    九华真妃额头隐隐有香汗溢出,她缓缓睁开双眸,向前方喝道:“臭道士,我不杀你,更不会把你交给‘长生殿’。你一缕精魂,已进入炼魂皿内。我把它交给这位相公,从今天起,你好生侍奉于他,要是敢生出二心……哼!你是知道后果的。”

    吕光听从九华真妃之言,用心感应,把自己的一缕念头,慢慢触向玉瓶。

    汩汩~~

    吕光念头如泉水淙淙,缓缓流入瓶内。

    石矶道人被这声细微响动惊醒,自己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好死不如赖活。只要存活于世,就有无限的可能。虽然这炼魂皿非常难以破解,但也不是毫无机会可言。

    天无绝人之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他明白。

    石矶道人面色一缓,突然谄媚的笑道:“贫道晓得,晓得!”说罢他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一三岁小儿,手拿炼魂皿,与他遥遥相对。

    第一缕阳光从西方升起,不一大会儿,万道金光,便布满天空。

    石矶道人神魂一荡,化成一抹青烟,转瞬回到躯壳。周齐看躺在地上的石矶道人,身躯一阵颤动,急步向前,托住石矶道人身子,微微晃动,道:“千松道长?”

    九华真妃抬手遮住从天际射来的阳光,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舍,“此间事了,你我有缘再见。我看相公身有麻烦,那石矶道人恰恰可以保护于你。”

    九华真妃说走就走,玉足一点,身躯垂直向空中升起。毫不拖泥带水,颇有上古时期剑仙女侠的风范。

    吕光稚嫩的童音急促响起,“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九华真妃声音飘渺,从空中幽幽荡下。随风而落的还有一本经书,“这本经书,赠予相公。愿你我能不期而见,那时再讲经论道,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吕光感觉自己的念头,在慢慢的回向那‘故乡之土’。良久之后,他浑身一个激灵,好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甫一睁开双眼,满身伤痕的连叔,映入眼帘,一切真实可触。

    是黄粱一梦,亦或是庄周梦蝶?吕光思绪纷飞,昨夜种种,如电闪流光般在他心头悠然滑过。唯有两手中的一个玉瓶跟一本经书,在昭示着昨晚那不是一场梦。吕光低头一看,这经书泛黄陈旧,巴掌大小,扉页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无妄真经。

    他正要翻动阅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喝骂:“你还敢回来?”啪!周齐此话刚一出口,还匍匐在地的千松道长,反手一挥,疾风贯耳。一掌就将周齐拍向数丈远的房门处。

    砰砰!

    周齐连滚带摔,瞬间懵了!他嘴中鲜血汩汩,直往外冒。马上便染的白色锦袍,如漫山杜鹃一般。他在台阶处,挣扎数次,方撑起身来,手往嘴那一抹,几颗白牙咕噜噜落于掌中。周齐费力的抬起手指,向千松道长指去,转而又回指向满脸风轻云淡的吕光,刚一张嘴,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噗!数块青砖眨眼就变成紫黑之色,场面惨不忍睹。再以破败的房舍为背景,周齐霎时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侯公子,变成了临山城内随处可见的难民。

第七百零九章 道统

    危机!

    这是吕光自从步入鬼仙境界后,所遭遇到的最大危机。

    在这一刹那,他的神魂产生了一丝难以言明的变化,吕光清楚的知道,这种突变,并非好事。他曾经推演过千百次,道德真经与万魔经同时修炼后,自己的元魂会发生何等异变。

    可任他千算万算,却仍是没料到,最后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神魂念头,居然在此时此刻,完全不受心念控制了,仿佛这尊神魂,与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脑海虚空中的魂力,变得越来越膨胀,似乎随时都有爆裂的可能。

    黑漆如墨的神窍虚空,陡然闪出一片电光火星。

    星火飞落,洒落间乍听一声“轰隆”巨响,不绝于耳,彷如空谷回音,震人心扉。

    虚空高处,随着这道轰鸣声的起伏不平,猛地砰然炸裂,从中裂开一道不知多宽、不知多长的深渊黑洞。这黑洞犹如深山峡谷一样,刚一出现,便从其内滚荡而出了无穷劲风。

    吕光飘飞在空,劲风突然扑面而至,刮的他跌跌绊绊、踉踉跄跄的向神窍海洋中摔去!哗吕光幻身跌入神窍之内,青水顿时泛出一圈波纹。

    “这是我的神窍……那些离散的念头也全都回归到我神窍中了,为何现在此间却全然不受我的控制了?”

    吕光疑问之间,漂浮在水面之上,仰头向当空望去,但见那道巨大的裂缝,是越扩越大,似乎只要再过一会儿,它就会把整个神窍给覆盖住了。

    滚滚袭来的劲风,直上直下,吹拂着无边神窍,使得神窍海洋兴风作浪,毫无平静之象。波动翻涌之中,吕光随着‘水流’飘飘游游,俨然已经没有一丝自主之力了。但他还是努力抬头向上,盯着这一切变故的始作俑者那道突然出现的裂缝!恰在此刻,阴风顿消,吕光在惊涛骇浪中收住摇曳不定的幻身,望着立刻风平浪静的神窍。念头迭起,惊疑之际,再度抬头仰望虚空。

    只见那道巨大的裂缝猛然胀大数倍,仿似其内有什么东西要撑开破出。

    “这里边莫非是有什么东西?”

    刹那间,吕光将将平息的念头,再次被这种奇异景象震惊莫名,周围一片漆黑,冰冷的‘水流’推搡着吕光的幻身,令他的万千念头也是颤抖发冷。一望无底、一丝亮光也没有的黑洞中,陡然从中迸射出一道亮如朝阳的金色光芒。这道金光,仿佛是照亮那陷入到迷途中人的一缕指引之光!

    在阴暗浓黑的神窍之内,这丝光芒,突兀的从裂缝中迸发出来。这种气势是何等的惊动慑人?!金光乍现,阴霾马上消去。光柱擎天矗立,似乎亘古以来这道光芒就照耀在此,弥漫在这片神窍虚空。吕光念头震动,被这突如其来的金芒给狠狠的吓了一跳。

    他抑制住躁动涌起的念头,正要细细观察那金光之时。突然,从那裂缝之内,却是涌出了数不清的香花飞雨。花瓣五颜六色,各种各样;雨滴大小不一,滴滴洒洒。那道犹在闪耀不停的金光,倏然化为无数道细小的金芒,宛如一把被千万人所传递的火把,发出了比之前更加缤纷艳丽的光芒。神窍虚空顿时一片沸腾,虚空中仿佛有着千万朵烟花在绽放飞舞。吕光呆了!

    “这还是在我的神窍里边吗……”

    换做平常凡人,哪怕是其他修者,恐怕在见到这种情景之时,也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谓了。但吕光在经受了诸种际遇变故之后,念头早就已经是变得稳固如山,成熟了太多。故而此刻,他也未曾有多么担心惧怕,倒是好奇比较多一些。

    香花飞雨有形有质,飘飘扬扬,从那裂缝中落入到神窍海洋之上。那触目而入的金光,恍若是化作了八万四千道光明,映照的整个神窍,杳无一寸黑暗。

    金光放射,仿佛是有着无数个太阳高高悬挂在虚空中,迸发出无穷光明,使得此间的阴森气氛立刻就荡然无存。花雨飞荡不停,裂缝其中,宛如有着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香花和雨滴。

    “这些花……清神怡人,味道香甜,简直跟真的一样;还有这无边无际的雨点,落入神窍之中,真实如斯……”吕光不禁心神大震。这些香花飞雨,可不似是幻象,倒像是与现实中的一般无二。

    吕光仰望虚空,隐隐觉得,在那道绵延无穷的裂缝里面,也许有着一个‘怪物’盘踞在内。再加上先前那道如同鬼魅般忽忽而出的声音。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诡异了!想至此处,吕光的全部念头,不禁凉了半截,油然而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忽然,那裂缝深处隐约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响动,细细听来,倒像是一声低沉的叹息。而后只见那铺满在虚空中的万千光明,却是陡然一收,以裂缝为轴,形同一把收拢合起的巨伞,把整个神窍之中的金光,全都聚拢在一起。扬洒飘落的香花飞雨,也是立刻倒转目标,向着那道裂缝奔涌而去。光芒刺目绚丽,金光流溢,煞是好看。

    吕光‘眼前’一亮,念头深处却骤然一痛,他感觉到幻身似是不受自己念头控制一般,虚虚浮浮,竟是快要陷入到神窍海洋之内了。他不管不顾,登时收心定住狂躁的念头,让全部念头,一齐来支撑这具显像在神窍中的幻身。幻身浮浮沉沉,终究是平安的悬浮在神窍海洋之上了。稳住念头,吕光定睛观瞧,只见那由万千金芒聚拢成一束的金光,其色光华如玉,庄严气派,闪动之间,散发出一道道七彩霞光,一望便知,这束金光势必具有无上威势。

    此道金光三尺长短,手腕粗细,像是一根金棒,从其周身,荡漾而出一圈圈彩色光晕。光华强烈炫目,使得吕光不禁微微眯起双眼。虽然此刻他幻身凝聚在此,用不着眼睛去看,只要念头感应就可知道一切情况,然则这时他还是下意识的做出这种自我保护的动作,可想而知,这根金棒所发出的光芒,该是多么璀璨动人。

    金棒放射出无穷光明,浩大无边。它猛地翻转不停,舞动生风,倒像是被人握在手中耍枪弄棒的把式。风乍起,荡出千层巨浪,使得吕光刚刚平静下来的神窍,登时又波涛汹涌起来。

    冰凉湿冷的感觉,匍匐在吕光的每一丝念头之中,令他倍感沉重压抑。金棒斜刺长空,直冲吕光而去,水浪翻滚之中,一道金色精芒,在他面前忽闪而逝。似乎是陷进了永夜一般的黑暗,时间也彷如凝固不动了。

    良久……那道金光,倏然再现!影绰绰,隐隐约约之际,四个镀金大字,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宝光,映入吕光眼帘,刺进他念头深处。

    “不动冥王!”翻滚涌动的海浪,霎时间便平复如初,再无一丝波澜兴起。

    唯有悬浮在当空中的那四个镶金大字,在放射着无尽祥光。

    吕光面色呆滞,心念惊诧,嘴中嗫嚅着:“不动冥王……”

    就在这时,他的神窍之中,瞬间响彻出一道冷漠威严的声音来。

    “是你亵渎了本王,观想本王法身,你可知罪?”此声刚落,吕光便看到那四个巨字,转而金光更亮,越加刺目。这句话,好像就是有人站在他面前说一样,是那么的清晰可闻,回荡在神窍之中。

    闻听此声,吕光陡觉自己的诸般念头,犹似被火烧、被冰冻一般,忽冷忽热,全部念头顿时便要溃散开来,神窍昏沉欲睡。他连忙催动念头,凝住幻身,使得神窍马上又澄澈起来。吕光微微停顿,念头升起,把所思所想,发散到神窍各处:“敢问阁下是……”

    这道念头还没有传达完毕吕光的意思,但见虚空中的那四个金字,便是各自射出了一圈更为耀眼强烈的金色光晕。光晕彼此缠绕,上下交织,竟是幻化为了一张人形巨口。

    这张巨口,赫然便是人嘴形状,有模有样,大如石像。它双唇微动,又是一道声音,打乱了吕光念头所想。

    “荒谬!你这凡人,明明是修炼的本王法门,竟敢不尊祖仙,不识本王?”

    这句话中夹杂的呵斥意味,使吕光念头更是一阵狂动,当下他心念涌动,暗暗想道。

    “据玉魂所说,悬天镜内的那九道神魂,就是‘造化会元经’。玉魂传授了我第一道神魂印记,是以我才能得到‘造化会元经’的总纲,进而此刻观想出来这尊“神仙”……难不成此人就是我所通灵而出的祖仙,可他为何不是第一次那位面色慈祥的老者,却是变成了这么四个金字?”

    古怪里透着奇怪,可疑中藏着疑问。

    吕光许久未再发出自己的念头波动。

    当空中的那四个镀金大字,仿佛有些急躁起来,像是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让他等待别人回话,声音变得愈加严厉起来。

    “本王问你,你是从何得到本王的道门法诀?”

    黑暗深邃的神窍之内,此音有若惊雷滔天,激荡在吕光的每一道念头之中。

    吕光受此刺激,念头深处仿似有千万根银针在戳刺狠扎,全身内外寒颤陡起,痛苦至极。这种痛苦不止是**上的疼痛之感,还有一种对念头、对神魂深层次的折磨。

    吕光强行忍住这种钻心刺骨般的痛楚,虽然念头运转的速率,也是骤然变得缓慢下来,但他仍旧是把这一句问话在念头之中思量考虑了千万遍。

    是胡编乱造,隐去悬天镜?

    亦或者照实坦白,说清前因后果?

    转瞬之间,吕光就做出了决定。

    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神窍中的神秘仙人,诡秘异常。若是撒谎胡来,想必定然是瞒不过对方的,不如索性实打实的讲清楚、道明白,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在下偶得悬天镜,其后一切诸事,全是从一个名叫玉魂的残魂那里得知的。”痛感顿消,吕光念头也慢慢沉静复原,当下娓娓道来。

    天空中光芒涌动,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悬天镜……”

    那四个镀金大字,接受到了吕光所传达的信息,顿而发出一声长叹,语气中隐约透露出一片扼腕神伤之意,对于吕光所述的一切全然没有半分惊讶之情,好像种种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随后吕光神窍之中便不断的回旋着这句话。

    人形巨口,猛然四散开来,又变成了“不动冥王”这四个镀金大字。

    每个金字丈许有余,自上而下,排列在吕光头顶。

    金光闪耀之际,那虚空高处的巨大裂缝倒像是一张大嘴,欲把金字给吞噬殆尽。

    吕光念头一闪,断然说道:“对,在下无有隐瞒,悬天镜的确就在我的心海之中。”

    “本王自然知晓。既然你有幸得到本王的道统,那冥冥之中也必然有着造化之意。”此音低沉萎靡,仿佛还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

    吕光从这句话之中敏锐的察觉到对方那一闪而逝的失落之感,此话之内所弥漫的是一股深深的失望之意,故而此声才会如此的有气无力,不再像适才那样威严八方,震慑我的念头了。

    一念及此,吕光发出疑问,道:“道统?”

    此问忽起,虚空中的那四个大字,光芒再亮,其声也是精神一振。

    “每一个得道有法的神仙,都会传下属于自己的道法。你所得到的‘造化会元经’乃是本门的无上经典。你修炼此经,未来将神魂观想供奉于本王,自然就是本门的正统之道。刚才本王误以为你是旁门伪道,经由其他法门,观想出本王法身,所以才对你厉声威吓。”

    吕光得知此意,若有所思,暗暗点头。

    “这么说来,此人岂非便是‘造化会元经’的撰写者?那蜡黄脸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威风凛凛,那么厉害。听玉魂当时所说,这经书是‘天庭’五经之一,奇妙无比。照此猜想,那这尊‘神仙’岂不是会更加神奇?”

    吕光念头凝聚的幻影,仍旧悬浮在海水之中,他仰头向上,与这四个金字对头而望。

    ‘不动冥王’似乎也在凝视着吕光。

    “这是本王的法身投影,若非你念头强大,意志坚韧,否则也不会通灵到我的。不想你区区一个凡人,神窍却是如此广袤无际,念头层出不尽。”

    果然!

第七百一十章 悬天镜下无好人

    阎逋臣身为无果园的主人,这么多年来能雄踞中州,而没被百草园、大周朝廷所覆灭,其修为实力自然是有着独到之处,否则,以剑无涯和当朝武后的性格,早就是会将无果园给夷为平地了。

    到了这时,吕光也才真正见识到了阎逋臣的道术。

    他万万没有料到,此人所修炼的居然会是金禅寺的降魔之术。

    魔,何谓魔?

    魔由心生。阎逋臣将自身道心中的魔念,统统降伏炼化,然后将其纳入本命神魂之中,再借由道法,施展开来,重创他人之魂魄。

    此法历来都被世间修道者所不齿,但金禅寺却也有着这样一门绝学。阎逋臣也不知是从何处得到了这等奇术,而后潜心修炼上百年,进而终于迈入到了鬼仙之境。

    不过,无论怎么说,这时候能有阎逋臣这个强手相助,吕光也算是了却了心头一大顾虑,时间过的很快,阎逋臣就这么轻轻的敲着,一张脸看上去,黑气满布,竟像是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可那塌陷在皮肉中的一双眼睛,却是泛起了比冷月还要凄寒的光芒。

    “众生平等,生死无间;三界生灵,六道轮回,地界之王,秦广明王!”

    阎逋臣犹在敲打着梆子,口中念念有词,低声吟出。

    随着此言落下,他的背后顿时蹿出一个人影来。

    不,不是人!人的影子不可能有这般巨大,如此怪异。

    阎逋臣一边继续敲着,一边向身后的幻影靠近。

    他‘走路’的步伐非常奇特,常人走动,都是迈完右脚出左脚,而他却是两脚一起迈动,似乎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悬在他头顶上,在牵引着他向前‘走’。

    又是一天黄昏时,夕阳从前方直射而来,此地犹如铺上了一张上好的纯羊毛地毯,其上点缀着金黄四溢的光华。

    幻影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是显得高大壮硕。

    清风明月面不改色,仿佛适才所发生的一切,全部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内。明月回身一转,瞪着吕光,微笑道:“他自然不是修真者。”

    “只因他是见不得阳光的鬼道修者,所以才不得不伪装成一名修真者。”童子命目光闪动,解释道。

    明月顿声再道:“若不是他出现之时嘴里喊得的那句‘狂语’,我们也是断然不会怀疑他的。”

    “一入鬼道,万劫不复,无亲无友,株连世人。是以得见鬼道修者,不得不诛杀干净,以绝后患。”童子命的目中爆发出一抹璀璨的光亮,语气决绝。

    明月瞧着对面的阎逋臣,皱眉说道:“倒也不尽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只不过……”

    阎逋臣听闻此言,死气沉沉的面容,突然绽放出一丝开朗的笑容,皱纹堆积到两腮,截口道:“只不过你们长生殿是一向见不得鬼、佛两道修者的。”

    阎逋臣的面容已经扭曲,两手也已颤抖,梆子声更是久久未闻,小腿已然开始打转,但他说出的话,却是倍儿有精神,满是喜意,“世间生灵,谁不入生死轮回。你们现在就乖乖的等待秦广明王的审判罢!”

    吕光一听,神色动容,心中暗想道:“生死轮回?难道说这秦广明王是掌控生灵死生的神仙?”

    ‘审判’二字才刚从阎逋臣口中发出,就见他面前的那道幻影竟仿佛是突然活了起来。

    阎逋臣双脚踩在地上影子的尾端,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滴在黑乎乎的幻影上。

    他脸上的五官已不见原位,犹似庙宇道观里一个未成形的泥塑。

    吕光、苏韫影和清风明月,全都眼睛一眨不眨,静静的盯着阎逋臣,看他要做什么。

    像是受了伤的野兽,阎逋臣鼻唇间发出一阵浓重的喘息声。

    蓬!

    一声闷响骤起,遮盖住了他呼吸的压抑不畅声。

    猛然间,他突然前跃,脸庞朝地,五体投地,冲着地上那道幻影,狠狠的栽去。

    阎逋臣匍匐在地,与土壤相触,犹在散发着秋阳余温的土地,好像把他全身给烧着了一般。

    他张开双手,高高伸向头顶,仿佛在膜拜着亘古以来的真神,样子虔诚至极。

    “以吾之血,通汝灵魂。借汝之法,助吾杀生!”嗡嗡作响的声音,撞击在地上,反弹回此间众人耳中。

    说罢此言,阎逋臣的嘴里骤然汩汩涌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好似泉水潺潺,喷泉飞灌。

    血液不是河水,它不会奔腾不息、永无止境。

    但,这从阎逋臣口中流出的鲜血,却像是没有尽头。

    夕阳映射下,那丝丝血液,流经到每一寸幻影所覆盖的土地上。

    没有风!

    此刻山谷间竟是死一般的沉寂,连风都被这诡异的情景给骇的躲藏了起来。

    就在此刻!

    突听呜呜作响的风声骤然升起,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宝剑,刺入众人耳中。

    尘土四起,山谷中刹那间便黑似深夜,伸手不见五指。

    吕光陡觉大手中传来一阵温热,一个绵软细柔的手掌,紧紧地抓住了他。

    苏韫影挥动长袖,挡住侵袭而来的硝烟。临危之际,她左手向前一伸,紧紧的握住了站在她身侧的吕光。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但苏韫影异常笃定,此时吕光必然是在会心微笑。

    危难之中,方显情真。

    黑暗总会过去,光明定会来到;尘烟虽然会暂时遮掩住人们的视线,但是尘埃一定会有落定之时。

    风,风停了,一丝丝秋风返回来处;尘烟,尘烟落下了,一层层尘灰落在地上。

    突然间!

    “嗷!”

    一声巨吼响彻天空,再次打破了刚刚安静下来的山谷。

    循着声源望去,吕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什么东西?

    苏韫影是一个坚强的女子,自她幼年被韩韵山收养之后,她的心灵就已硬如磐石,可此刻这射入她眼帘中的怪物,却是硬生生的令她险些吓得摔倒。

    “别怕。”

    本来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句安慰宽心之言,现在由吕光说出,这二字竟像是带着一种异于常言的魔力,使得苏韫影恐惧惊慌的心情,渐渐踏实下来。

    这嚎叫声中,带着一股冲天破地的悲鸣之感,令人闻之,一种萧索悲愤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散发在心底。

    童子命的脸色虽然如同以往一般冷淡,可他蓝衣下的身躯,却好像在微微颤抖着。

    这不是恐惧害怕的身体抖动。

    他的神魂在高兴,兴奋,欢腾!

    难以自制的欣喜使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语声也是急促激动:“是秦广明王!”

    明月的神色中不显一丝一毫的吃惊,但见她负手而立,冷冷的笑道:“哼!不过是一点儿皮毛,班门弄斧罢了。”

    不知何时远处突然腾空而起了一片乌云。

    黄昏时分,天色竟已阴暗的令人难以目视周围。

    阎逋臣低着头,仿佛一头正在寻觅食物的荒原野兽,步步向前,冲着吕光这边走来。

    离近一看,吕光脸色骤然一变。

    这道幻象成影由阎逋臣通灵而出的祖仙,非人非物,赤身裸.体,牛头马面,两个牛犄角足有尺许之长,一张马脸长的居然挡住了前胸。

    数十只胳膊形似乌贼触手一样,在空中抓挠摇摆,每只手的掌势也全然不同。

    胸前还挂着一串骷髅头做成的项链,蟒蛇粗细的腰上,系着一条猩红色的腰带,光芒四溢,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它双腿弯曲,左脚踏在一条通体黝黑的蟒蛇身上,而右脚则踩在一个灰褐色的龟壳背上。

    这‘怪物’,相貌极其丑陋,脸容很是狰狞,装束尤为怪异。

    众人定睛看去,那幻影浮游在阎逋臣的头顶虚空,周身散发着茫茫紫雾,神秘莫测。

    ……

    明月目光闪动,轻蔑的道:“狐假虎威。”

    阎逋臣面无表情的目视着此间众人,没有任何动作,他背后的幻象身影,如他一般,未有丝毫举动。

    童子命默不作声,和明月相视一望,抬手从衣襟内拿出一支青竹。

    青竹通幽翠绿,半尺之长,其上有着数个粗细不一的圆孔。

    明月一言不发,解下腰间令牌,托在手中,令牌在夕阳的映射下,荡漾出一层红晕,发着滢滢光亮。

    苏韫影轻轻碰了下站在身边的吕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吕光的神色要比她淡定许多,对面的阎逋臣如此咄咄逼人张牙舞爪,清风明月不可能会耽误时间,做出无用行动。

    可是一支青竹、一枚令牌……吕光也猜不出他们要做什么。

    童子命张手缓缓横起青竹,嘴唇对着竹子顶端的一个小孔,运气吹动。

    霍然一声似琴非琴、如笛非笛的音声,平地而起,飘扬在山谷之中,余音不断。

    声如疾风长鸣,忽而轻快如泉水叮咚,忽然嘈切似秋风呜咽。

    音色清亮,犹如山林里的虎啸猿啼;变调频繁,仿佛湖海江河中的涛涛浪声。

    青竹发出的声音,奇妙无比,轻柔透亮,令苏韫影与吕光不禁心情祥和,心弦也顿时放松了下来。

    “这声音,直如天籁。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乐声……”

    朦胧之间,吕光感觉到困意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眼皮发皱,目光涣散,身躯一沉,就想倒地长眠,听着这美妙的声音,永不再起。

    山色如烟,昏暗无色,夕阳沉下西山,山谷中霎那间便黑了下来。

    轻柔纯美的乐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流进心中。

    苏韫影昏昏沉沉,身子一斜,嘭的一声,歪倒在地,竟是两眼一闭,脸上兀自挂着甜美的微笑,满意至极的睡着了。

    吕光双腿疲软,浑身涌来的困乏,他已经抵挡不住了,眼神立时开始发飘,面前的阎逋臣、清风明月,已然是身影重叠。

    “悬天镜,刚才是你出言惊醒了我吗?”吕光一心两用,目光注视着久久未有所动作的清风明月,心中念头涌动,对悬天镜发出疑问。

    声落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默,许许没有回应,过了片刻,悬天镜才幽幽说道:“是。”

    “嗯?你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吕光面色一变,心中诧异。

    悬天镜语调生硬,肃声说道:“吾身在通灵宝玉内,正在温养神魂,突然远远听到你心海内传来一阵仙音妙声。这声音逐渐腐蚀着你的精神脑海,欲使你发呆沉睡。”

    “噢?”吕光听完悬天镜的解释,心中豁然开朗,果真是童子命所发的声音在作怪,接着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声音?”

    悬天镜忽然冷笑起来。讽刺嘲弄的笑声回荡在吕光心间,令他极不舒服。

    悬天镜之言,让吕光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依然萦绕徘徊在耳边的美音,更令吕光冷汗连连,如闻丧钟。

    死?!

    吕光面对接连涌来的威胁,心情也是很难保持淡定。

    过了许久。

    “你不是需要元气、神魂来修复记忆么?外边有道人在斗法施术,所通灵召唤出的祖先,神魂壮大,气势磅礴,不如你吞噬掉他们的神魂?”

    吕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抛出鱼饵,按捺住躁动生气的心思。悬天镜语气中一片欣慰之意,淡声说道:“你有此心,也不枉吾引你入道。外边的神魂力量越来越肆虐狂躁了。那声音既然能催人入睡,那你还是顺势而行吧。待会儿,你假寐在地,吾自有妙策高法施展,令你脱身。”吕光神色一呆,没有想到悬天镜竟是答应的如此爽快,令他颇感意外。

    盘绕在吕光心间的说服之词,显然是多此一举。

    一番念头交谈中,虽是颇为繁冗,但在他人眼里,不过是弹指一刻。世上速度运转最快的东西,或许便是人的思想念头了。吕光闻言,立刻就装作瞌睡难耐的样子,慢慢倒在地上。夕阳的余晖早已消失不见,青色的夜幕随之升腾而起。山谷中一片幽暗,唯有阎逋臣背后那道兀自在逸散着紫雾的狰狞幻影发出的一丝丝紫芒。萧索凄冷的秋风,袅袅而起,阵阵轻扬优雅的声音,在谷中悠悠飘荡,有如仙乐一般。

    片时,乐声戛然而止!童子命缓缓放下青竹,似乎也是被这乐声迷惑了心神。良久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目中不经意的露出一丝寒光,向着旁边的明月靠近。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一切都是为了成仙得道。

第七百一十一章 万剑困神

    剑无涯的剑术修为,已步入化境。以他的眼力和见识,自然是能够看得出来,吕光必定是无法躲过童子命这一道飞剑的。

    道术和气功,虽说本源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用来攻敌制胜的杀人术。因此,童子命以神魂御剑,和剑无涯用真气御剑,并无任何不同。

    电光火石间,何缕师一个箭步,来到吕光身前。

    她的右手也握着一柄剑。

    一柄长剑和一柄短剑,狠狠的碰撞在一起。

    两道星状剑光,迥然各异、大不相同。

    一道其上弥漫着丝丝热气,如熔岩中的火石,飞过之处,焦土满地,草木乌黑成碳;另一道其上包裹着滴滴金色油脂,仿佛滚烫油锅中炸至金黄的酥饼,剑气有形,快速划过数丈,中间滴落而下的金油,使得整片山地坑坑洼洼,平凹不整!

    “童子命,你果真敢暗害长生殿之主!”何缕师羽衣飘荡,身姿亮丽,驾着秋风向后方暴退数丈。

    吕光趁此罅隙,急忙向发呆的苏韫影说道:“我们走!”说罢挪动双腿,奈何胸膛疼痛不止,无法奔跑向前。

    久久未回过神来的苏韫影,依然震惊于周齐那神乎其技的‘剑法’,呆呆的说道,“我与他一比,真是天壤之别……”

    “何掌门,勿要长他人志气,感叹思虑。我虽不甚懂,但也知道勤能补拙的道理,况且何掌门聪慧颖悟,那人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奇遇,方在这般年纪,有如此本领。”吕光被苏韫影搀扶着,行走如飞,脚下不停,眨眼便看到一羊肠小径,心知这是出山捷径,心情开怀,低声安慰着失落的何掌门。但吕光还有后半句话,未曾言明,这周齐厉害如斯,更是大坤王朝的太子,与他结下仇怨,并且还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这让吕光担心中也掺杂几丝激动。

    吕光右手缓缓摸向胸口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钻入胸腔的莲子,到底与那一闪而逝的绿光,发生了怎样的交集?或许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周齐目光毒辣,异常镇定,循着吕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过来。

    嘭!喀嚓~~嚓!可结果未像他所预料的那般,身形飞速升起时追上苏韫影。却感觉身体好似是撞在一块无形的玻璃上。光幕经此一撞,碎裂万份,发出刺耳难听的破损声。只见何缕师抛却手中佩剑,撒向空中,断为两截一长一短的剑身。一截长剑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转不停,周身荡出千朵剑花,恍如彩虹划过,势如骤雨,向周齐疾速射来,似乎是驭电而至,炸响不断。

    另一截短剑,其上寒冰凝动,冷意煞人,剑身倒转翻腾,划着圆圈,上下飞舞,散发出一圈圈荡漾着冰寒之气的光罩,向周齐前进的地方,呼啸而至。

    电光耀射,晃得周齐睁不开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隐!寒气逼人,使得周齐金甲顿时结冰,重似大山,难以动弹。四周山林更是被刹那间冰封冻住,一派寒冬景象!

    剑花飙旋不停,转动期间,以飞云游荡之姿,翩翩起舞。

    由‘花心’中散发出的无穷无尽剑气,织成一幕硕大的剑网。

    由天穹直落而下,罩在周齐头上,待那短剑中如洪水泻闸般的寒气铺天盖地向周齐涌来之际,霎时整个山峰,冷意侵人,秋景尽失。

    一朵朵犹在绽放的艳花,其上转瞬便覆满寒露;一棵棵欣欣向荣的岑天巨树,眨眼间就白水皑皑;一条条流水潺潺的浅溪,霎那间便坚冰覆盖,令人胆寒!

    呼呼~~北风狂吹,肆虐在天地间的每一寸角落,似乎生生的要把人间秋日给赶走。

    天象变动,周齐纹丝难动,难以抑制心中惊愕。

    眼前此景,一派隆冬腊月之气象,冰封百丈,水降大地。

    何缕师长发飘动,兀自盘旋在半空中的两截断剑,经由她双手虚抓,就急速飞回了她两掌中。只见其身影纤柔,伫立在天地风水中,宛如广寒仙子,让人心生爱恋。

    不过站在近处的吕光与苏韫影二人,却清楚的看到,何缕师并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样毫无变化、风轻云淡。她头顶挥发着如蒸笼般的腾腾热气,只因在四周寒意流荡下,显得不太真照。若不是亲眼得见,吕光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变天地气象。

    观此盛景,直如某位画师的临阵扬洒,丹砂成水、靛青化风,成此奇画!

    急促的呼吸声,夹杂在风水声中,使人听来格外的清晰。

    “这一招厉害则以,只是看她似也难以为继。何掌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吕光心知何掌门对‘神女峰’有情有义,不忍不敢也不甘就这样名声受累的离去。但吕光又眼见何缕师像是因为刚才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体不适,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离开。

    咯吱咯吱!踩在水上,发出一连串的脚步声。积水真实不假,这令越走越慢的吕光感觉更是奇怪了。

    水从何处来,风由何时起,气从哪里发?

    怎么何缕师把断剑掷向空中,就能引发如此奇景?吕光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稍微比常人聪明几分的普通人,他虽是经历了诸般奇事,但未入真径、道门,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故而心中所叹,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决心。

    “好你个何缕师!不枉你闭玄关、赴北海的艰辛经历。这招‘一气动山河’虽只摸到稍许皮毛,但对敌圣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不过……”周齐话未言明。

    嘣!突然一声声爆裂的炸响,飞扬在山峰间。碎冰如一粒粒钢珠炮弹,轰然向站在远处的何缕师周身袭来。

    铛铛~~铛!冰渣被密不透风的剑雨挡住,何缕师剑势不减,透过无数玄冰,两截断剑飞掷向落在地上的周齐。

    哐啷!剑身飞击在一面无坚不摧的‘金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哈哈!本殿下还要谢谢你啊,多谢你刚才的冰魄剑气,助我金身大成,使我金身生水,得以突破!”周齐喜上眉梢,谈笑间金锤舞动,挡住何缕师一招招凌厉无比的攻势。

    “趴下!”迎面飞来拇指大小的冰块,速度奇快。若是击打在身,非得是穿膛破肚。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殿下欺凌女流之辈了!”周齐自讨没趣,脸色一沉,手中金锤顿时发射出比先前更加刺目的光芒。

    何缕师心有所动,巧舌如簧,当下出声喝道:“欺人!依本真人看,殿下还是勿要硬撑的好。寒气侵入骨髓,你虽凭借秘法,强行挣脱冰地牢笼,但经脉受震,内里指不定多痛苦呢。”

    二人你来我往,争斗正酣,分不出高下厉害。

    映照而下的此间冰水世界,彷如春来冬逝,白水急化,草木恢复如初。何缕师想到吕光吞服九叶红莲后,所产生的一系列奇效,百爪挠心,恨不得马上得到‘宝贝’,当下把心一横,也不在顾忌怕得罪周齐的师父了。

    她掐起剑诀,双手把断剑横于腰身胸前,倒飞暴退。

    烟尘中裙衫抖动,一道道寒气由双脚向周齐的金锤轰来。

    这里是入峰的必经之路,然则此刻静谧异常,却无一人把守。

    吕光记得分明,心中奇怪,当日入山这里可是有几位少女把守玄门的。

    “表弟,再忍耐片刻,我们就下山了!”

    苏韫影看吕光这样刚毅坚强,攥起水袖,拭去他额头的滴滴汗珠,万分心疼。

    一路上吕光都在强忍着胸间疼痛。

    周齐所施的那一剑轰击在胸口处,不知怎地,虽未让他身死丢命,但其间针扎虫咬一般的痛楚,着实让他好生难过。

    吕光咬牙不语,余光瞥见后方那身躯高大、金光漫溢的周齐,恨意陡升,暗忖道,“此刻我与你虽地位悬殊,无法相提并论,但所谓有仇不报乃小人,来日我定会报此恶仇!”

    别说吕光心有仇怨,就是依照周齐性格行事作风,他也是断断不会放过吕光的。

    吕光咳嗽一声,强笑道:“何掌门休要担心,我还撑得住。快走……咳咳。”

    苏韫影手忙脚乱,急忙用手拍打着吕光宽阔的背脊,锦绸衣袖迅速往他嘴角擦去,轻声道:“别再多言,宁心收气。不要牵动伤处。”

    吕光形同废人,有心无力,而苏韫影却是没反应过来,被何缕师正中下怀,偷袭成功。

    隔着一湖秋水。

    周齐踏波而来,手中金锤挥舞不休,似要把此间的三人,全部轰成渣滓。

    吕光双目半闭,颤颤巍巍的身躯将要跌倒在地。

    何缕师素手伸长,右掌握住吕光臂膀,令他身不能动。而此时倒在地上的苏韫影,早就被那轰入身内的丝丝气浪,给弄的神智昏迷,不醒于事了。

    吕光心头顿时浮起一片疑云。

    是以刚才周齐、何缕师猜出吕光服食了九叶红莲后,才会变得那样震惊莫名。

    二人心中多有疑问,这个穷酸书生,怎会一点事也没有?并且在身受那一剑后,还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所以现在二人,都是认为这九叶红莲的实际效果比书籍上所记载的要更为强大。二人全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得此宝。何缕师全神贯注,拼命夺抢着吕光体内的元气;而周齐也是‘三军用命’、专心致志,气海吞纳着属于吕光的每一丝元气。

    少顷,变故突来。

    一道无形金气,力由心发,穿过吕光身体,狠狠刺入何缕师掌中。

    何缕师稍作反击。十分精神,七分倒是用在吸收吕光精元之上,她分得清楚,只要能赶紧把吕光体内的元气给吸收殆尽,那自己就不战而胜了。故而她所发出的冰魄寒气,稍显柔弱。你来我往,二人演变至最后,竟是放弃了要先行吸收吕光精元的动作,反而是专一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比战。吕光的身躯成了二人争斗的战场,战况激烈,进行到了白热化。二人欲罢不能,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吕光半昏半醒,受人摆布,然而体内所受的万般痛苦,他却是体会甚深,难以逃避。二人紧紧抓着吕光胳膊,元气乱斗。由外看来,吕光身躯已是难显本来相貌。他双脚离地三尺有余,飘浮在半空中。靠近何缕师一边的身体金焰着身,光芒四溢,令人目不暇接,无法直视;而靠近周齐那边的半身则寒气悬浮,冷意摄人,冰水覆盖住半身,好像一个水人。吕光不知外貌怎样,然而那种狂风骤来的疼痛,却全是加诸在他的身上。周身痛楚难忍,一半如堕寒冰,一半重如大山。吕光说罢此字,最后一缕意识消耗殆尽,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了。何缕师发丝纷飞,根根秀发,随着手下暗涌而出的冰魄寒气,直立起来。

    远远望去,一颗头颅犹如张牙舞爪的食人草,越过吕光身躯,向对面的周齐飞刺而去。周齐贵为太子,掌控天下臣民生杀大权,常日里作威作福,威震天下,自然是不想就此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而形势逼人,何缕师到底是境界超然,一身元气充盈有余,再战下去,会愈加不利于己。周齐转动思绪,计上心来,他头脑清晰,条理分明。

    何缕师修炼水系元气,已到炉火纯青之境,更以水凝冰、借水生电,衍生出冰雷两种绝妙剑气,是以才修成那名动天下的‘一气动山河’。周齐放开固守的周身气穴、八道气门、气海,让全身金系元气放空。由手掌倒流进吕光身体,这样一来,何缕师自是难以抵挡。一浪更比一浪高,大海中浪花滚滚,势不可挡,唯有顺风顺水,才能存活下来。此情同此理,周齐全身元气流淌而出,仿似汹涌澎湃的洪水,滔滔流入吕光身躯,转而狂灌进何缕师右掌中。何缕师岂非比周齐更聪颖**,她又怎会不知此理?其实早在与周齐元气乱斗之时,她就悄悄让元气流泻进吕光身体。此刻她也是骤然加剧水系元气从体内流出的速度。异象再起!吕光痛呼出声,周身比先前更加痛苦万倍。他消散的意识,被疼痛拉回脑海。片刻间,吕光的身躯仿佛胀气充溢,形似皮球,衣衫崩碎,一片片碎步飞扬到空中。

第七百一十二章 二仙破咒

    生而为人,自然该顶天立地,不辜负胸中这一腔热血。这便是吕光所一直信奉的道,直来直往、潇洒不羁,任谁也无法左右他的想法。

    在这一瞬间,苏韫影仿佛也体会到了他的心意。

    他们二人,彼此深深的望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好像有一万年那么久。

    时间久这样悄然无声的流逝着,谁也没有出声打断这沉寂而又美好的氛围,就连天婵都是脸上渐渐浮现出了微笑。

    她也明白了吕光的心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光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他的眼神里充满着自信,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将这些誓死跟随自己的亲朋好友、同道中人,从此绝境中给带出来。

    光芒闪烁,苏韫影忽然身形一动,飘到众人眼前。阴风骤冷,天地更显得分外阴沉。此时,清风明月二者脸上的神色,比这一望无际的黑暗,却是还要重上几分。

    飘忽而来的一缕光芒,包裹着一个人,是一个容貌精致的女子。可任凭谁看到这个女子,都会一眼看见对方那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瞳仁翻白,双眼直视。

    吕光观此情景,还没有思前想后,串联上这适才发生一切,就急忙上前,欲要拉住苏韫影的魔身。谁知半路却杀出了一个拦路虎,明月身形一动,轻掠而起,挥手挡住了迈步向前的吕光,面色一沉,冷声说道:“她,现在不是你的韫影。你看她神智不清,没有精神,明明就是一具被夜叉侵占了心灵的一堆死肉。”吕光关心则乱,闻听此言,脚步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脑海中念头闪动,不由得抬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神色间满是凄楚哀怨,神情木讷,眼神无光,周身上下杳无一丝一毫的生机气息。

    “韫影。”吕光思虑片刻,轻声唤道。

    对面的女子毫无反应,依旧呆呆的站立在那,犹如一个死人。清风拂去身上的泥土,抬头瞧了瞧这位突然现身的女子,苦笑一声,叹道:“你这位韫影,看来已是被夜叉勾出心鬼,失去心神了。”

    “这是第四个夜叉……”明月神色一震,抬手托腮,点点头道:“那还有一个夜叉呢?照当下形势来看,我们三人之所以破去心头魔,斩去夜叉鬼,也不能脱离幻象,就是因为还有另外的夜叉,没有被消灭。”吕光听闻此话,神色一变,微一沉吟,插言说道:“五个夜叉,分别袭击我们……那最后一个,莫非会是他……”

    “是谁?”

    清风明月神色俱是一愣,不禁同声问道。吕光正待出言回答,不料大地突然发出一阵巨颤,进而虚空之下,血光顿起,鲜血从天幕之上,流淌而下,浇在此方,情景仿似瓢泼大雨,令人难以躲避。清风明月惊骇之间,心神大动,陡觉身子宛如是被铜浇铁铸一般。这突如其来的泼天血雨瞬即而下,令他们毫无准备,无法抗衡。转眼之间,漆黑的虚空里,到处弥漫的都是血腥的鲜血味道。吕光目不能视,一片红幕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天地间再无其他任何颜色,除了红,就是血红。

    清风身形晃动,手中撑起黑伞,闪转腾挪,不敢疏忽大意,哪怕有黑伞遮挡,也是有些难以招架,百忙之间,抽身疾呼:“明月,我们一起破阵!这最后一个夜叉,定然是此阵的阵眼鬼王!”

    一张血雨织就的弥天大网,伴着凛冽的阴风,骤然从天袭来。红光漫天,血网之上,隐约可见一个白发苍苍、身着道袍的老者站在其上。这声音毫无一丝情感,犹如从九幽地底升腾而出的一丝咒语,老者苍老的面容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呆滞的竟然形同一具死尸。

    哗啦哗啦!

    血雨声势浩大,如翻江倒海的蛟龙出水,在虚空之下,漆黑之中,荡起千层血泊。

    满天飞舞的血丝,交缠成一张张巨网,这一层层血网又合拢一张毫无缝隙的血色布幕!

    大地受此血雨浇灌,犹如一个被痛打的顽童,顿时发出一阵微颤,血滴落到地上,‘嗤嗤’作响的声音,接踵而来,令天地之间一片沸腾,此地恍如一锅被煮沸了许久的热茶,大地之上‘咕嘟嘟’的冒起了一圈圈血色气泡。

    “清风!”千钧一发之际,明月口中疾呼,“掷出黑伞。”清风一身蓝衣,被血雨染得一片紫黑,脚步飞动间,突听此言,双手一搓,大声喝道:“黑伞破天!”

    旋即黑伞摇身一晃,散发出一圈淡淡的金光,莹莹光亮,在杳无尽头的血幕之间,显得是那么的弥足珍贵,令人尊敬。黑伞直冲天穹,笔直的扎向血幕之中那最为浓郁的地方老者悬浮在空的地方。黑伞通身金黄,腾天而起后,倏然变大,形如华盖,周边金光四溢,道道刺目。伞盖中央,金光更亮,光华放射向外,使人难以逼视。

    黑伞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威慑之势,扶摇直上,向着那悬空而站的老者,疾速遁去。

    上下四方交织在一起的血网,经受这黑伞一刺,顿时砰然四散,化为一点一滴的血雨,落向地上。黑伞旋转不停,周身金光夺目,疯狂向上涌去,刺破一张张阻拦在前的血网。在黑伞将要飞至老者身边时,只见血光突然大亮,照的漆黑长空火光通天,宛如白昼。

    老者张口一喷,一股浓稠的望不着边际的血气,滚滚而来,向黑伞、向地上倏然间吹拂而至。生死之际,明月转头四望,只见虚空上一片血幕,犹如一张巨大的红绸棉被,转眼就要盖在自己身上。那把腾空升起的黑伞,受此血气侵染,四边逸散的金光,陡然一泻千里,再无一丝光芒,散发出来,天幕中仅仅剩下老者那一张腥红之口,喷吐而出的气息,泛着一股腥味,随着血雨,不断的涌向跳跃躲闪的清风明月。

    当第一根血丝触碰到他的脑海中时,吕光只觉脑海骤然一痛,身体犹如电击,发出一阵剧颤,而后神智开始微微有些溃散,眼神也不再似先前那般炯炯有神,逐渐变得涣散起来。

    吕光沉心静神,仔细感受着脑海中的一一切变化,适才那一阵疼痛,疼得几乎让他脑浆迸裂,几欲身死。泛着青幽绿光的脑海,一望无垠,那丝丝血雨,慢慢触及到脑海之中。

    噗!

    吕光只觉自己的脑海,骤然发出一声颤音。随即他再度沉心感应,不禁被出现在念头中的这个场景给吓了一跳。只‘见’脑海虚空之上,流转翻腾着道道青色光晕,如同那日他跟李天泽战前领悟时,所感悟到的脑海一般无二。

    嗤嗤~~~

    整个脑海在那丝丝血雨触及在内后,就突然发出一阵仿似火烧枯木的声音。那覆盖在脑海上空的青幽光晕,也是变得不太纯净,其间隐隐流淌着一丝血红。

    吕光觉得自己脑海中整个流淌的念头,仿佛被截断的东流之水,顿时停止不动,毫无生机了。吕光有心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则此刻,他却是好像一个局外人,一切都身不由己,自己竟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念头停止闪动,脑海不再荡漾,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将要变成一个痴呆傻愣之人?

    这由外而内,突然袭来的道道血丝,居然有着如此奇异巨大的能量,使得自己的脑海不受本身心念控制。

    吕光心中一凛,心中暗暗着急。

    吕光站在原地,寸步难行,这一刻他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自己稍有退缩,那在脑海中翻涌延伸的血丝,就会侵占自己的脑海,控制自身的心神。

    这种感觉一闪即过。

    但已足够令吕光认识到这种局面的危险性。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力量,没有具象的无形战斗。吕光感应着脑海中的诸般变化,沉心其内,指挥着脑海中的念头,欲要把这肮脏腥臭的血滴,赶出脑海。

    过了一会儿。

    吕光全身的汗毛孔都收缩紧闭了起来,犹似三冬腊月里冬眠嗜睡的山间狗熊,浑身上下再无一丝生息散出,全身发冷发寒,牙齿上下磕磕碰碰。

    吕光咬紧牙关,面容中露出深深的痛苦之色,双目紧闭,身体猛烈的颤抖不停,转眼之间,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无血了,一副将死模样!

    这一刻,吕光的心念骤然产生了一种迷惘,这种无法看见、只能感觉到的痛苦,令他的心神突然变得澄澈起来。

    痛,苦痛!

    有时反而是通向冷静的最好一种方式、一种刺激、一种外因。

    脑海中所衍生的那种痛苦,越演越烈,趋于极点,仿佛刀片扎在手掌指甲里时的此种钻心之痛。可是,吕光的心绪却开始渐渐云游物外,不再记挂着这种痛感。他痛由他痛,我自思绪动!

    此时此刻,在他脑海之中发生的诸般变故。吕光就仿佛是一个站在台下看戏的游人,不以物喜,不已他悲,完完全全的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极致之痛,给抛却在脑后,扔向九霄天外。

    吕光只觉自己的思绪竟是慢慢变成了一束阳光,照在山川河海、花草树木之上。

    不由自主的他轻轻放下了抱紧脑袋的双手,身子也缓缓的卸下了力气,两腿弯曲,慢慢的盘坐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无尽黑暗的脑海之中,适才还肉眼可数的血丝,在巨棒的搅拌之下,竟是不过片刻,就变成了密如珠帘的血色瀑布。

    黑与红,吕光沉静的心神,‘看’到了自己脑海中的场景,那种倍感压抑的气氛,逸散着生与死之间的无奈和彷徨。或许,瞬间之后,这根巨棒就会把自己的脑海给捅一个大窟窿。脑海中的颜色混沌漆黑,杳无一丝色彩可言。这片空间,等若是一户深夜里没有点燃油灯的小屋。

    那根通天彻地的巨棒,转动的速度依旧未有减缓,而在此时,吕光也习惯了脑海中所发出的胀痛,已然痛的有些麻木了。

    沉默,当痛苦也已变得习惯时,那么死亡也就会在不远的前方。但,除了死亡,还有一种名为“新生”的东西,在支撑着天下世人,迈过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吕光此时岂非也正在面临着这样的局面?氤氲的血气,飘荡悬浮在吕光的脑海之中。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暗,在他‘眼中’倒映盘桓。虽然经过自我麻痹暂时忘却了痛苦,可肉身脑海中所传出的剧烈疼痛,却是抹杀不掉,消灭不去的。

    人生在世时,那一道道跳动活跃异常有力的念头,犹似无数颗珠子,被时间这根无形之线,串联在一起,最终织就成一挂珠帘。

    吕光‘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珠子,全都一齐掉入脑海之中。

    当这些念头一个个开始溃散消失时,他清楚明悟的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将会走到终点。吕光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周身各处,没有一丝触感了,眼前金星闪动,耳边嗡音不断,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画面全都一一消逝。

    不能坐以待毙!在千钧一发之刻,吕光心神一动,伸手一抓,握住了从天而降落往脑海深处中的最后一颗珠子。这支持他能够活命到现在的最后一缕念头,会是什么呢?吕光紧紧的握着这颗珠子,持着这缕念头,生怕它会一不留神从自己掌中溜走。这一瞬,已是永恒。

    吕光就好像童年幼小时,得到耐玩之物后的欣喜模样。喜悦期冀的心情,蔓延在这最后一缕心念中,把他的心神撑的满满的、涨涨的。

    吕光只觉自己的脑海,突兀的荡起千层浪花,无风自动,青幽黑暗的空间里,那根血色之棒,也是倏然一闪,又再度变幻为几根血丝了。昏暗惨淡的这片空间,猛然自上向下,一道朝阳之光,凭空而现,划过这片天地,犹如烟花绽放在漆黑深夜时所发出的那种璀璨光亮。

    照射天地!

    这道光芒,彷如一颗七彩流星,燃烧不止,发出一道道刺目光华,一瞬即逝,比闪电还要迅猛数分。这道亮光,一息之间,划过天地,照亮了脑海之中的每处角落。嗖嗖嗖。破水之声,升空之音,不绝于耳。过了良久,脑海海洋中所藏匿的珠子,似乎全都飞向了空中。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七律六色

    蓝芒形似一柄柄三尺长刀,砍在抓着吕光的那道幻影之手上。

    噗!宛如厨刀剁在猪肉身上所发出的钝音,但见那尊幻影痛嚎一声,一条条手臂顿时被蓝芒砍成两段,转眼化为一圈圈红色光晕,消失无踪,吕光脸上不显丝毫恐慌,他跌倒在地,获得自由,赶紧向后闪去。

    明月与虚若谷一触即分,二者相持对立。清风向后一退,站在吕光与蔺溪鱼身前,小小的身子,威风凛凛,一身蓝衣,无风自动。

    “等我们解决此人,再走。”

    背手而立的清风,吕光无法看见他的面容。但从清风阴冷的声调中,吕光感觉到一丝浓浓的杀气,在空中飘荡四散。明月回眸望着清风,二者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

    “喔?要拼命了?燃烧神魂,逞一时之勇,看你还能坚持几时!”

    明月双目一睁,口出讥讽之言。清风目光一凛,定睛望向前方,缓缓说道:“若要让他神魂永灭,身死道消,以我二者之能,那是手到擒来,简单不过。可现在一看,我们如果还想抓住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吕光忍耐住周身袭来的痛感,强行向前一步,目中升起一丝阴狠之意,添油加醋的道:“擒拿住他?难道他斗不过你们,就不会跑么?”吕光从始至终看着虚若谷所施展的道法,心中不禁紧张起来,此人似乎是那大夫人所派来的,也不晓得他在修道一路上,现在是何等境界,但很明显,对方要抓我,那是轻松至极!若是能借清风明月之手,把这古怪的虚若谷解决在此,以绝后患,我也能稍微获得一丝喘息之机,跨过此难。吕光心思一动,神色却极其淡然,好像出此言论,全是为清风明月所着想。明月凝神望着虚若谷融于夜色中的身影,冷声说道:“跑?对方抱着坚定之心要擒住你。再说,刚才一番激斗,他与我们也是战的平分秋色。我们在前为你冲锋陷阵,你倒还替敌人出主意。”

    “不错,适才我们心有顾忌,怕误杀了他,才未出全力。”清风颔首点头,赞同的道。明月扬起白皙的脖颈,望着夜空中那位依然盘坐不动的老者,轻轻叹了口气,道:“长生大帝,从不杀生。”

    “不过,现在已容不得我们不杀了。”清风凝望着前方的茫茫夜色,冷冷说道。明月皱了一下细长的秀眉,闭目阖眼,仿佛在静静的感觉着什么。片时之后,她猛地睁开双眸,目中闪过一丝寒芒,脸色复杂,轻声道:“来的人不少。”

    清风陡然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迈步向前,袍袖一拂,淡声道:“那也得试试才知道。”

    “好。你来试,我来杀。”明月举目一望,一脸专注的凝视着前方。

    “不错。白、金、银、紫、蓝、黄,五种道符,依次而分,每个等级的道符,所逸散的光芒是截然不同、大有差异的。这个矮脚渔翁手中所攥的道符,银光放射,的确是三级道符。”清风面容肃穆,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明月听着,闻言一怔,而后翻了一个白眼,狠狠的剜了清风一眼,无奈的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些。我的意思是,他怎么会有这样珍贵的道符,要知道在我们殿中,这个等级的道符,也只有殿主才能制作啊。”

    清风应声称是,听从明月交待,猛然抬起白嫩的小手,快速放在唇边,张嘴一咬,两手食指顿时破裂,涌出一丝丝鲜血。

    指如疾风!

    清风挥手向上,两手血指,猛地点在额头双眉中间,声音一顿,但听他大喝一声:“开眼!”

    “魑魅魍魉,阴兵恶鬼;道眼一开,无处藏身!”清风闭目阖眼,口中默默念诵。

    虚空中那马踏飞石的破空声,越来越是密集紧凑,近在尺咫,好像一息之间,山谷内就会充斥塞满那些无影无踪的邪物。

    千钧一发,刻不容缓!

    清风面色冷然,两手食指涌出的血珠,不断的从双眉中处,沿着鼻梁滴落下来,但他似是犹未察觉到周遭虚空的鼓荡震动,依旧在默默的诵读着什么。

    “开!”清风厉声喝道,双指再次用力点向额头。

    嘶嘶~~突然,一声颤音响起,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烟雾腾空而起,形如冷水洒落在炭灰之上时所发出的声音和浓烟。

    “咳咳~~”周围充斥的浓烟尘土,遮挡住了吕光视线。

    他连连挥动长袖,以期能够让眼睛看到前方情景。

    不料他才刚一动作,就陡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起来,当下便忍不住咳出声来。

    片刻之后,烟雾由阵风一吹,随风飘荡,倏然散去。

    之后清风才露出身影。只见他蓝衣飘摇触空,身影矮小却站姿直挺,犹如一棵屹立在山峰山上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的青松巨树。

    风吹尘起,虚空里阴风不断,隐隐有呼天抢地的呐喊声,随着狂风,向此地疾射而来。

    可他仍自岿然不动,站如长松,稳如高山!

    虚若谷抬起衣袖遮住裹挟着尘土的劲风,脸上不由得露出惊骇之色,大声笑道:“哈哈……这三级道符真是厉害,其内竟然是藏有地界阴兵,看这等阵势,数量肯定不少。”

    “这‘豆兵破镜符’倒也省事,似我这等修真者,也是能够掌控,只要依照开启之法,往后就全然不用自己操心。”

    钓鱼叟一直冰冷的声音,此刻竟也是露出了几丝欣喜之意。

    虚若谷仰天笑道:“好极好极!《三藏经地卷》有言:地界护法,有八部教众,夜叉为众生心魔所生,入地界而成鬼灵。生灵心中有鬼,故而乱人心神,恐怖异常,能使人昏沉癫疯。”

    清风站立,一身蓝衣,猎猎作响。他看着前方,俊美的脸庞在秋夜下,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吕光面色一呆,凝神细看,但见清风双眉中间的皮肉上,不知何时,居然是裂开了一道缝隙,色如朱红,鲜艳异常。缝隙内,还隐隐有着一粒珠子大小的黑点。

    清风看着看着,也不晓得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奇怪可怕的东西,神色又是猛地一变,突然暴喝一声,向身后的明月朗声说道:“是夜叉!密密麻麻,犹如黄豆。很可能就是‘真空道’那一派所遗留下来的‘豆兵破镜符’!”

    吕光凝视了片刻,目光转向明月,暗思不断。

    “这真空道和豆兵破镜符又是什么东西?我刚刚进入道门,不过是井底之蛙,实在是有太多的东西不懂了,现在能多听一些,记牢它们,将来遇到事情,也好从脑海中提取到一些记忆。”

    是以吕光侧耳倾听,很是认真。

    “什么?破镜符!”明月适才一直在静静的感应着盘坐在虚空高处的‘长生大帝’,以己身的神魂力量,慢慢的与‘大帝’沟通着。她乍一听到清风此言,也是不禁微微变了脸色,眼中目光闪动,微一沉吟,快速说道:“夜叉乃地界之鬼,这阴兵夜叉是道人从地界召唤而出,并封印在道符中的,长期凝练,就能为他所用。据说每一个夜叉都相当于道心之层的道人。”

    “对!‘阎王更’当年与真空道一并被我们道派联盟所斩除,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余孽留在九州。”

    清风双眉间的那道缝隙紧紧的‘看’着前方,目不转睛,专注非常。

    明月回身一望,将目光落在吕光身上,当即说道:“你来站在我旁边,小心注意。这夜叉十分难以对付,要是被一个夜叉,不小心侵入身体,扰乱了心神,那我们现在可救不了你!”

    “好。”吕光一如既往的淡定安然。

    别看明月只是六七岁幼童的模样,但她的心理年龄,可不知要比吕光大多少岁了,所以说起话时那种老气横秋的样子,吕光倒也并未与她计较。

    “哼!”见到吕光这般故作镇定的样子,明月娇柔的容颜中露出几丝不快之色,她转身向清风说道,“我们分头行动,注意保护他。”

    说话间她指向吕光,心中自有一股怨气生出,可眼下又不得不如此去做,只能干生气。

    吕光隐约听到周围虚空中不断的有阴声冷笑响起,再看前方烟尘漫天,势如涛天,形似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黑幕,向此方铺天盖地卷来。

    他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缕愁容,看来形势并不像清风明月所说的这么明朗可控。

    此时此刻,危险重重、危机四伏,先前玉魂曾言,有高招妙法助我脱身,怎生现在也毫无动静了?

    吕光望着空寂的山谷,听着耳畔传来的怪叫声,沉吟思考起来。虚若谷抬手指向前方,狂喝笑道:“夜叉无形无影,只要他们心中有鬼,夜叉就能趁虚而入,任凭你神魂强大、道法高超,也抵挡不住无数夜叉对你神魂的骚扰折磨。哈哈……”

    “噤声!”钓鱼叟霍然转身,蓑衣‘唰’的一颤,遥遥指向清风明月所站之地,冷声说道,“不能掉以轻心,对方可是长生殿的道人。”虚若谷眼皮一跳,沉下心来,老老实实的答道:“是。”

    哒哒哒~~!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稀疏到稠密,逐渐充塞在这一片天地中。

    “这马蹄声是怎么回事?”

    吕光听着回荡在耳边的骏马奔跑声,神情疑惑,脱口问道。清风道眼打开,绽放出一道道红色光芒,听到吕光的疑问声,手中施法的动作,旋即一停,惊声喝道:“你说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吕光瞥了清风一眼,仿佛猜到了他的几分心思,于是装模作样,顾左右而言他,淡声说道。他心中不禁一阵暗笑,这清风还以为我感觉不到周边的异样变化呢,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鬼怪出现在此,但依我隐隐约约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山谷内的情况,倒像是有着千军万马在此处行军打仗。

    清风心中奇怪,沉想思考,暗暗忖道,我打开道眼,才能‘看’到远方那为数众多的阴兵夜叉,我从来没有说过它们是骑着东西向这里狂奔的,这书生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夜叉不是一种有形有体的生灵,它的存在乃是众生心魔所化,天地生灵的心魔不一而是、各不相同。

    但归结起来,无非贪、嗔、痴三种。

    对世间万物的贪念,欲念;对周围众生的嗔怒,仇视;对三界六道的痴迷,无知。

    众生的贪嗔痴,三种心魔,皆是由此而生。

    当这些心魔在众生心中扎根发芽,疯狂滋长后,便能使一个人发疯发狂,最终抑郁而死。

    这种死去的生灵,就会魂归地界,成为地界中的护法教众,阴兵之鬼,因其手持一柄钢叉,是以被称为夜叉!

    人们但凡被这些夜叉侵入身体,它们就会吞噬撕咬、见缝就钻,把世人心中的贪、嗔、痴给勾引出来,借机就会抢占人身,使之呆呆沉沉,毫无理智,宛如行尸走肉!

    世间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即便一正一反,也有阴阳之分。

    所以,这些长嚎哀鸣的夜叉,面貌也是无一相同。

    只是那浑身散发的尸气却是不差毫厘,再看它们脸上所露的凄厉面容,也是同出一辙、相差无几。

    还有就是,这些狂躁奔腾的夜叉,全都浑身浴血,盔甲破裂,手持钢叉。

    清风见此局面,急忙将神魂沉到下空,掐诀念咒,将怀中的那把油纸伞,立刻抽了出来。

    此刻再行通灵出一尊祖仙,已经是来不及了,只有催动神魂力量,施展道法,来抗衡这群奔涌而至的夜叉了。

    只要坚持片刻,为明月完美沟通‘长生大帝’赢得些许时间,待会儿自然就能把这些阴兵给一网打尽!

    清风的神魂幻身,脸色阴霾的仿佛雨天中天边的乌云,两眼精光直冒,瞪着形如蚂蚁过街的夜叉群鬼。

    无形的压抑至极气息飘洒在这片广袤的天地之间。

    夜叉似是行之有素的军队,从山谷尽头,向此处狂奔而来。

    砰砰砰!

    铁蹄迅疾,大地剧烈的震动着,数百个夜叉各自骑着一头巨大的四蹄怪兽,朝这里飞奔着。

    片刻即来!那些夜叉手中所持的钢叉,有的还兀自滴着腥红的鲜血;身上的盔甲也破洞百出,好像是刚从哪个战场打仗归来的兵士。这种令人窒息的壮观场景,足以使人感到惊恐。但,清风的神情却依旧从容,处乱不惊。近了。噔!

第七百一十四章 生死同心

    萧玉琅曾受过吕光大恩,此时此刻,他早已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了,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将蔺溪鱼从这里给带走。

    他更清楚,蔺溪鱼跟吕光的关系,他知道,万万不能让虚若谷就这样杀死了蔺溪鱼。既然这时他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么他也就不再有任何的担心害怕了。

    不就是百草园的掌教吗?

    他不怕。

    而这时虚若谷似乎对萧玉琅的反应,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万万没有想到,萧玉琅居然敢插手。他立在远处,遥遥看着此方的情景。他站了半天,面无血色的脸容,随之‘唰’的一变,变得越来越狰狞可怖。

    虚若谷抬手一指,怒声喝道:“我不想跟你们长生殿结仇生怨!莫要以为刚才我是怕了你们,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实力。吕光,念在你曾拜入我的门下,本真人饶你一命,此时你已失去了神魂之力,无异于是个普通凡人,只要你不再护着此女,那么一切好说!”

    吕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谁也不知道这萧玉琅到底心中作何想法,若是单凭我一人之力,与虚若谷相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啊!此刻吕光眼见虚若谷背后那道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幻影,心情急躁,方才知道,最初虚若谷是隐藏了实力。

    “鱼儿。”萧玉琅低呼一声,脸色慎重,道:“这个鬼道修者,分明是人仙巅峰,道心之境。”

    “没事。”鱼儿转目一望,看着萧玉琅,面色阴沉,清声道,“以我们化神境界中的灵光一层,合我二者之力,还怕擒拿不住一个区区的人仙道人?

    灵光?吕光听之,心中一动,那日在山中偶遇的白发女子,也是说过这一名词。

    “这人很是狡诈,开始时居然隐藏境界。你也知道,鬼道修者与众不同,他们比我们妖、魔两道还要不讲道理,看他所通灵出的这尊阎摩罗王,身影真实,气息狂虐,似乎已初具道意了。”萧玉琅凝目望着前方,面现忧虑之色,有些担心的说道。吕光不语不动,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鱼儿正待答话,但见站立在前方数丈远的虚若谷,竟是脚步生风,一息之间,来至众人身前。

    走近一看,吕光才感觉到这虚若谷身上所弥漫的死气,是有多么深沉。

    简直跟死人一样!

    那尊幻影,犹似八爪章鱼,数十只胳膊翻飞舞动,荡起一道道劲风。

    ‘嘭’的一声,扑面而来的疾风,与飘浮在众人头顶虚空的光幕相互撞击。虚若谷神色凝重,冷声问道:“两位,考虑的如何了?交出此人,我们就此别过!”说着,他枯槁的右手,指向吕光。

    “呵呵。”鱼儿冷笑一声,不做任何回答。萧玉琅闻言,知晓鱼儿已然做出决定,唯有一战!

    虚若谷察言观色,看着脸色阴冷如霜的萧玉琅鱼儿,心中一凛,他飞窜向前,瞬间便朝着萧玉琅鱼儿扑去!那尊周身荡漾着紫雾的幻影,也是立即伸出无数只手掌,屈指成爪,向着吕光他们狠狠抓来!

    咣!

    虚若谷的身躯和幻影的手掌,与光幕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急促的振动。鱼儿娇小的身子,凌空一跃,翻转着向前飞去,双脚并排,狠狠的踢在虚若谷身上。

    砰!光幕应声而碎,与先前一般,顿时消散在虚空,没有了蓝色光罩保护的吕光,刹那间便暴露在那尊幻影的魔掌之下。

    一张张巨手,马上以电闪雷鸣之速向吕光抓来。风声呼啸在耳边,吕光连跳带蹦,凭着本能反应,使出最大力气,向后暴退而去!那魔掌形似可以拉伸延长的面筋,瞬间一抻,其中最为接近吕光的一张巨手,便紧紧的抓住了他!

    一抓一握。

    痛不欲生!吕光登时就感觉到,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全身疼痛不已,骨头跟碎了一样。

    “千手阎罗?”萧玉琅转头一望,面色一惊,口中呼道。当下他手中一闪,不知从哪儿拿出了那柄藏匿在他身上的纸伞,蓬的一下撑开,手掌急忙捻动。纸伞立时就旋转起来,顶尖随即射出一道亮眼璀璨的蓝芒,向着那一堆巨手猛劲斩去!

    哗啦!纸片迎风展开,在幽夜空谷中,泛着一丝丝银芒。

    啊!只见这个夜叉被金光照耀在身之后,就立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这声痛嚎开始,夜叉全身,便犹如着火的松油,噗的一声,紧跟着就化为了灰烬。阴风拂过,连一丝烟灰都没有剩下。转眼即逝,一只夜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毁灭了一只夜叉,但是它的身后却还有数百之众的同类。此刻危机未消,更是容不得萧玉琅放松丝毫心神。萧玉琅望着地面上那一个个嗷嗷怪叫、手举钢叉的夜叉,密集成群,见之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心神微动。时间紧迫,他镇定心神,马上又凝聚起魂力之力。

    “灵光一现!”萧玉琅大喝一声,双手突然拍向脑门。

    夜叉喝声震天,萧玉琅毫无畏惧,但见他头顶虚空经此一拍,立刻迸射出一道恍如骄阳外放的金光,直冲万丈天穹。

    这道由顶上天门处放射而出的金光,要比他先前全身飘溢的一圈光晕,明亮了不知几百、几千倍。一种是萤火之光,而另一种却仿似皓月明辉。

    金光照耀中,虚空还荡漾着一层七彩流光,一眼望去,形似彩虹之桥。眨眼之间,这道金光已罩住萧玉琅头顶,他的魂力幻身沐浴在这一片祥辉霞光下,使他看上去,仿佛变成了一个仙风道骨的善财童子。金光四溢,更是使得他额头前处,宛如悬挂着一轮明日。烈日照大地!夜叉嚎破天!

    “哼,灵光一现,大放光明,照射虚空。无论你有多少阴兵夜叉,也休想逃过这烈日之光的照射。”萧玉琅志得意满,手持纸伞,幻身巍然不动。金光聚拢在伞面下,远远看去,自他之上,黑如莽山;在他下方,那一堆夜叉却是一个个全都暴露在烈日炎光之中。

    嗷嗷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惨呼声,一个个夜叉在金光罩身之后,便葬身火海,从头到脚,化成飞烟。

    天地间顿时充满了一种惨烈肃杀的气氛。这些身处金光映射中的夜叉,身体全都在不由自主的猛烈颤抖着,就宛如火焚烧身的场景,接着连尸骨都未曾留下半点。

    噗噗噗!萧玉琅右手掐指成剑,魂力分力,一道道剑光,顿然腾起,从上至下,射向那夜叉群中。

    夜叉身中无形剑光,连带着身下的坐骑,也是遭殃身死,一同死的是干干净净。

    魂力斗法,一念之间。

    看似繁冗复杂,其实全在心念魂力的转动之中。这些数量颇多的夜叉,受此一击,不过片刻,便消失的七七八八了。剩余的夜叉,零零落落的在下方狂吼嘶叫,但它们却像是学聪明了许多,竟然不强行飞窜到虚空去攻击萧玉琅了。反而只是在下方,用钢叉向上空一回回的猛刺。幻身放射灵光,是需要燃烧不少魂力之力的。萧玉琅打起精神,极目俯视,只见地面上的夜叉,是零落稀疏,没有剩下多少了。

    魂力脱力,是极度危险的事情,很是容易让魂力受到损害。每个道人的魂力,都是自身的根基所在。

    “收!”萧玉琅凌空站立,两手向头顶虚抓,随即道道金光似深海漩涡旋转不停,向他眉心处汇集而去。

    嗤嗤~~

    一声细微的响动荡起,那旋转成球的金光,竟是好似泥牛入海般瞬即沉入到萧玉琅额头。虚空随之阴晦黯淡下来,阴风更加迅疾猛烈。

    灵光一现,烈日悬空,照耀诸方天地,令阴兵夜叉躲无可躲、无处藏身。这苟活而生的一众夜叉,可能也是有些不同之处。萧玉琅魂力沉思,悬在虚空,目光过处,扫过下方那几个獐头鼠目狰狞可怖的夜叉。这几个夜叉不过是漏网之鱼,对付它们,还用不着大动干戈,放射灵光。夜叉像是永远不知道疲惫,依旧挥舞着钢叉,遥遥朝着高空中的萧玉琅狠狠刺着。

    然而,这种无法近身的有效攻击,是对萧玉琅一点威胁都没有的。萧玉琅的幻身因为魂力力量的消耗,而渐渐变得虚化起来,不似起初那样栩栩如生、凝实真切了。

    “嗯?这些夜叉还真是不好解决,居然让我的魂力力量消耗到了这种程度。”

    萧玉琅目光阴狠神似一条毒蛇,下方的这些夜叉,好像待会儿马上就会成为他的腹中之食。虚若谷立在远处,用道眼暗暗窥视着虚空中的诸般变化,看着夜叉一个个向浮游在虚空的萧玉琅刺去,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快意,而此刻的情势,却急转直下,天翻地覆。

    在金光绽放之后,那些夜叉竟似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再也不见身影了。这种变化来的太快太急,任他刚才有多准备,可当此种局面出现在眼前后,虚若谷的心情还是被萧玉琅的表现狠狠的震惊了。

    他有如被人给浇了一盆冷水,心中的激情火焰,顿时降至冰点,冷却下来,虚若谷神色呆滞,愣了半晌,才厉声喝道:“虚空中的夜叉,已被那男娃娃消灭的所剩无几了!”

    “什么?这夜叉据夫人所说,可是一个个都有着道人本领的存在啊。怎么竟会如此不堪一击?你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钓鱼叟身体砰然一震,心头一惊,但话声还尚且算是平静。虚若谷双目圆睁,冷声回道:“那男娃魂力出壳,在空中出无尽光明,尔后‘豆兵夜叉符’内所衍生的夜叉,都一个个……等等!这是……”话声未了,虚若谷凝目望向虚空的眼神,突然变得惊讶起来,心头更是大震,满面惊骇,话语也瞬时停下。

    “怎么?”

    钓鱼叟骤然听到此言,心头随即涌起一缕担忧,以为情况又是发生了变故,当下脱口问道。萧玉琅飘荡在虚空中,满面春光,他很有信心在一息之间,就让这些夜叉永世不生,他微微一笑,正要催动魂力施展道法,就在此刻,变故陡升!

    呜~~~

    只听得一声呜咽鬼哭,平地而起,响彻苍穹,回荡在萧玉琅耳中。

    “这……啊!”萧玉琅突听此声,魂力猛然一颤,仿似有一根细针扎入到幻身之中,剧痛之下,他恪守本心,用魂力力量,继续加固幻身,欲想用深厚的魂力来度过这猛然来袭的怪声。

    突然!

    嗡!声动九天,一丝丝钟声,飘荡在萧玉琅耳畔,他只觉此刻仿佛魂力内外,有着无数口金钟在同时响起。

    萧玉琅悚然一惊,魂力俱颤,手持的纸伞,也差点拿捏不住跌下空来。他咬紧牙关,强自硬撑,掐指成诀,魂力一阵嗡鸣。

    “不好!这好像是攻击魂力的一种音韵道法,这些夜叉不是没有灵智的傀儡么,怎会……”

    萧玉琅面色肃然,幻身拧动,向下方俯冲而来。声音就是这几个夜叉发出的,找到源头,一击必杀,除掉它们,才算结束。萧玉琅头脑聪明,此时魂力澄明,不因外界的突发事件,而影响判断。

    此刻,快速下落的萧玉琅,魂力力量的消耗更是巨大无比。

    虚空中阴风凛冽,稍微触身,便会使得他魂力生痛,难以忍耐。

    若非此时必须要先行解决下方那几个怪异的夜叉,萧玉琅是断然不会用燃烧魂力的方法,来让幻身迅疾快速的飞渡虚空。萧玉琅的魂力在不断燃烧着,灯油总有用尽时,那魂力消耗殆尽的一刻,岂非便是萧玉琅魂飞魄散的时候?

    幻身飞渡。虽然能够在一念之间,就跨越万水千山,但那每一息每一瞬,都是会耗费难以估计的魂力本源。

    温养魂力,是需要每一个道人日以继夜勤苦参修的。

    而在这一个个昼夜之中的努力下,魂力才会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如果没有太过危险紧急的事情发生,想必是没有任何一个道人愿意用燃烧魂力的代价,来催动幻身。只因魂力力量可以依靠观想感应而源源不绝的产生,但是魂力本源却是需要日久天长的苦修才能生出的。

第七百一十五章 灵婴

    狗头乱晃,口中吐出一股股浓烟烈火。刺目的火光把山洞外的白日,给映成了黑夜。

    那奇花每绽放出一片花瓣,灵蛇的冲势就比上一次要更加迅猛几分,而那蛇身狗头的怪兽,却一次次从嘴中喷涌出更加浓郁的火焰。

    在人间象征着祥和安宁的飞鹤,欲要争夺那不世出的奇宝。而这狰狞恐怖的地底怪兽,却成了那奇花异草的忠诚守护者。

    一个争,一个守,还有一个在看。

    那色泽艳美的红花,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完全绽放开来。

    至此,吕光也终于看清,这到底是一株什么异物。

    红莲。

    九片花瓣层层叠叠,合抱着正中央的一颗青绿莲子。而创造奇迹的那九片绿叶,却早已埋藏在寸草不生的熔浆中。

    如此世间珍宝,天地又怎能容它呢?

    红莲初生,无根无茎,就这样浮荡在岩洞的虚空中,似乎要破壳而出,一飞冲天!

    灵蛇发出一声哀鸣,双翅飞羽竟是化成一根根银光闪闪的细针,鹤爪一伸,银针恍如六月暴雨,声势浩大,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呼吸之间便一齐向那红莲射去!

    叮叮当当!

    红莲并没有像吕光预想的那样,被银针给射个西瓜烂。反而银针似是射在铜镜铁器上一般,发出一声声脆响。

    红莲绽放出一圈夺目的光华!

    这万千银针,竟无一根能近它花身。

    银针射在上边,宛如投石入湖,仅让红莲周身的光幕泛起了一丝丝波纹。

    岩浆在这一刻,变成了冷却的冰湖,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狂虐躁动的热浪。

    下处的蛇身狗头怪兽,浑身的精气神似也随着红莲的绽放而颓然一泄。它全身一沉,岩浆哗哗作响,转而便迅速的扎入了平静的熔浆中。

    红莲耀眼的光华与吕光周身覆盖的青芒,遥相呼应。

    不知几时,洞口已升上半牙弯月。

    洞中方一刻,世间又晨昏。

    冷月慷慨大方的遍洒着盐白似的寒光,慢慢侵蚀着这个火红的世界。

    红莲无风自动,缓缓向洞口升去,好像要急着出去欣赏一下这山峰的瑰丽景色。

    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朵乌云。弦月好似害羞的娇娘,转而藏起了娇容花貌。

    乌云浓墨的黑影,挡住了红莲登天的去路。

    滴答~滴答……

    嗤嗤……嗤嗤~~

    起先是雨水落在岩浆上的声音,随后便成了水滴蒸发成热气的响动。

    一场秋雨一场寒,但吕光并没有在这炙热的洞中,感觉到一丝凉意。

    春雨无声,润发万物;夏雨惊天,浇灌沃土;秋雨连绵,洗涤红尘;冬雨冷冽,涤净八方。

    人间四季,每个时节的雨,都各有韵味、特点鲜明。现下已是秋日光景,雨本不该如此迅疾、这般势大,也更不该有电闪雷鸣遍布空中。

    闪电在前,也不晓得击在何处,随即而来的就是震耳隆隆的雷鸣声。

    刹那间,整个岩洞中水气弥漫,外面的雨声、雷声、风声彼此应和,竟似成了江畔花船上女伶手中的琴瑟之声。

    轰隆隆!

    一声惊雷,响彻在夜空中。

    吕光瞪眼看着那株红莲,只见莲身随着这声雷鸣,而散发出更加艳丽的光芒。可它向洞口上升的速度,却愈来愈慢。

    若是说开始时它像猎豹一般奔跑,那此刻它就似蜗牛一样爬行。

    喀~嚓!

    一道粗若水桶的紫色闪电,仿佛变成了赶车人手中的一根马鞭,从洞口直击而下,呼闪摇晃的向漂浮在空中的红莲绞去!

    不是射,不是击。

    这道闪电似是活物一般,竟要硬生生的把红莲给裹在其内。

    红莲闪转腾挪,上蹿下跳,弯曲伸展,远远望去竟像是一位美妙佳人在起舞弄影。

    嘭!

    猛地一声巨响,在洞中回荡开来。外面的风雨之声,恍若消失。

    紫电犹如实质,猛然击打在熔浆之上,泛起了数丈高的岩浆!

    那岩浆落在红莲身上,恍如雨滴,全然没让红莲损坏丝毫花瓣。吕光全身裹挟的青芒,也是乍然一闪。电光火石之间,回头再看,岩浆业已落在了熔岩里边。

    这红莲到底是何奇宝?竟连天地都不能容之,而降下滔滔惊雷以期能把它轰成渣滓。

    吕光看到此刻情景,心中思忆,想起在一本奇志古籍上所看到的一句话。

    “奇珍异宝。天不能容,地不敢收。故而九天降下煌煌天威,以平寰宇。”

    红莲能够诞生于寸毛不生的地底熔岩,便已是千难万险的奇事。此刻,它甫一临世,就要再去抵抗九天所降的紫电惊雷。

    嗡~!

    红莲似乎发出了不甘不忿的愤慨之吼,莲身倒转,快似陀螺。借着旋转之势,它一鼓作气,眼看将要飞到洞口!

    就在此际,一道比先前更加粗壮的闪电,携着狂风惊雷,轰然击来。

    这道电芒紫到极点,已成黑色。

    黑色闪电在将要击到红莲之时,却是猛然停住,好像是脱缰的野马被人给硬拉死拽的拖回马槽!

    咯!

    刚才消失良久的灵蛇,不知在哪发出一声鸣叫。

    只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吕光头顶响起。

    “天降异象,地涌红莲。果珍是天地异宝!”这声音……如此耳熟!

    怪不得,原来竟是他在吕光行至云澜溪畔时,告诫他勿向前行的那位神秘老者!

    他怎会来到此处,莫非也是来争抢这地底深处孕育而生的红莲?

    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无尽的黑暗中,灵蛇顿时化为一柄银剑与半腰粗的黑色闪电交织在一起,好似白蛇缠柱,二者相持争斗。

    顾不上心中疑窦丛生,吕光便被上方洞口纷乱缤纷的光线给刺痛双眼。狂风骤雨挟带着呼天抢地的呐喊,仿若要把红莲给生生吞进漆黑的天幕中。

    蓬!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响彻在天上天下,使得吕光耳边久久回荡着如苍蝇飞舞的嗡嗡乱响。先前浑身白羽的鹤儿瞬时变成了通体黝黑的乌鸡,然而那道黑电最终也消失在天空里。

    这声势浩大的碰撞,微微震慑了吕光心神。

    再看吕光,竟似一个走马观灯的旋转木马,起初慢吞吞的转动着,而后在湖水沸腾之际,就变得速度煞快,迅即如雷,越转越猛。

    而那些水草湖鱼也是浮上水面,围转在吕光周身四处。

    湖水中央,吕光所在之地,缓缓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吕光犹如陀螺,顺风顺水,转速迅疾。他身躯胀大其内气盈有余,游弋在漩涡上空,身不沾水。周遭光芒裹覆,阳光一照,幻化成一层洁白晶莹、明亮刺眼的冰雾。

    水势湍急,湖水仿佛杯中饮水,由人搅动不停,水涡愈来愈深。

    二人观此盛景,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交映成辉,四目相对,相觑不语。

    “这是……难道…那七彩灵芝……”苏韫影率先惊叹出声,断断续续,不成言语。

    蒙贵臣也是惊异非常,一时间毫无动作。止住身形,呆望着湖中异象。

    刹那间水气愈盛,气浪涌动,此地直如瓢泼大雨降临。

    湖中漩涡黑如铁石,令人望而生畏、心惊胆颤。

    璇冰湖似已承受不住这等疯狂的旋转之力,四周树木随之摇晃起来,岸上巨石也开始松动颤抖。像是一缸水,被人用力搅拌,再稍微使劲,水缸就会砰然炸裂!

    哗啦哗啦!

    未曾出现那般景象,只听得水声响动急促,漩涡其内喷涌射出一道岑天巨浪,仿佛湖中所有的水,全都凝结成这道水浪了。

    吕光形似喷泉上的浮萍,被水流送至数十丈的高空!

    “啊?怎会这样?”蒙贵臣惊魂失措,不禁叫出声来。

    天空中吕光裹挟着无数朵水花,从空中旋舞而落,周身炫丽生辉,耀眼至极。

    唰~~~!

    吕光像是一个被放出积气的气囊,顿时恢复成原本相貌,站定在苏韫影两人身前,不怒自威,冷眼看向他们。

    他自是不知刚才自己所创造出的诸般奇象,然而当他看到韩素真倒在地上时,心中便怒火更盛。

    苏韫影回转心绪,仔细观瞧吕光面貌,确认他还是刚才那污秽落魄的穷酸书生。然则当她眸光闪动许久之后,心中的惊异还是无法消去。

    此刻吕光浑身精气充沛,虽还是脸庞脏污,但那股气质,却与常人大不相同。

    此种感觉,明明就是已经脱去凡胎的修者面相!

    蒙贵臣被吕光震动精神,然而他终究是经得起大风巨浪,稍作沉思,顿而大声喝道:“你这低贱之人居然在我面前突破,好,好!这样一来,本殿下就把你全身中所蕴含的元气,给完全吸光!七彩灵芝岂是你这等下人所能拥有的。”

    苏韫影眼神中绽放出无尽光彩,心中对那七彩灵芝更是势在必得了,区区一个凡人,毫无根底,却能进至如此境界。

    蒙贵臣非是狂妄自大,他心思慎密善于观察形势,早在先前口出威胁之言时。他就已用‘望气术’察看吕光境界层次,于他所想,吕光必是吸收了那七彩灵芝的元气,进而才悟真入境,得到本领。

    剑中人负手而立,仰望苍穹,似是偶有所感,仿佛是沉浸缅怀在苏韫影口中所述的那段辉煌往昔。他衣袂飘飘、迎风舞动,凝眸不语、气势慑人,丰姿傲骨、英伟逼人,彷如上古时代的剑仙侠客。

    “不必多礼。余某当年仗剑天下,迎战世人。你神女峰上下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倒令我受益颇多。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自是不会为难于你。”

    声音感慨,语气从容,好像对当年那段峥嵘岁月,早已淡忘释怀。

    苏韫影揖身答道:“萱眉明白。”

    “师父,那珍宝确是七彩灵芝无疑,但已被此人吞入腹中。”蒙贵臣挑明隐情,抬手再度指向兀自瘫倒在崖壁下的吕光。

    剑中人毫无表示,不惊不喜,竟是对这世人得之若狂的七彩灵芝不感兴趣。

    他浮绘在剑身之上,元气充盈周遭虚空,使得这个地方顿时被一层浓浓雾气笼罩住了。

    “天泽,你已是炼气九层第四层的境界,大坤王朝内与你同辈修者,皆是无法与你相抗。那人是谁,怎能抢走七彩灵芝,并令你身陷险境?”剑中人淡声相询。

    蒙贵臣脸色尴尬,心中一跳,不知该如何措辞回答此问。

    他自尊心很重,岂能容忍别人小瞧藐视。

    他也一直勤奋修炼,在师父面前努力证明自己。这次阴沟里翻船,彼时又有苏韫影伺机在旁,才在心乱如麻、惊疑讶异之际,慌忙中捏碎传讯玉简,通知师父。

    其实这种作为已经令他自损颜面了,但他当时又苦无妙计脱身,不得不出此下策。

    此刻他心神安静,思绪澄净,再回忆起先前所历诸事,越发的有些懊恼不甘。

    一步错步步错!

    若是第一次就全力施展‘御天九剑’,杀死那可恨书生,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诸般怪事了。蒙贵臣后悔万分的想到。

    ……

    夕阳迟暮,雾气昭昭,山谷间冷风游荡,鸦雀无声。

    “回师父,此人也不知是如何从那炙热岩浆之中,取走七彩灵芝。弟子本想一剑取他性命,可他非但中剑后无事生还,并且还吸收了七彩灵芝的元气。弟子与代掌门欲要强行吸走那人身上元气,不料最后却反而被他吸附粘住,无法脱身。再后来那人就稀奇古怪的具备火系真身,进而施出道法,以通灵仙神之能,抓住徒儿。其后,弟子不能脱身,便用玉简向师尊求救。”

    蒙贵臣低眉顺目,杳然没有一点太子威严,就好像在外顽劣成性的孩子回家见到严父慈母那般温顺柔弱。

    剑中人迟疑一声,询问道:“竟有此事?”

    剑身转动,指向苏韫影,像是要等她再做详述。

    苏韫影立时说道:“确实如此,那人大有古怪。”

    “待弟子上前再做查看,看他是否已死。”蒙贵臣说罢,脚步生风,虎步迈动,走至吕光跟前。

    他俯下身来,仔细观瞧,单指探至吕光鼻中,感触气息。又用己身元气透入吕光身体,体会是否存有生机。

    过了很久,他方才站起身来,确定吕光已是死人一个,身赴黄泉。

    蒙贵臣心中暗喜,喜上眉梢,回身立在灵剑身前,颔首回答:“诚如师父所言,那人已生机尽断,毫无活命特征。”

    “既是如此,天泽你带上此人尸体,先行回京。待为师真身前来,再把此人体内的元气炼制成丹,定会对你提升境界大有裨益。”

第七百一十六章 念中有佛,则处处皆是净土

    据说,在极西之地,存在着一处天空与大地连接的缝隙之地。那里名为西天净土。只是,这一直都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因为从来没有人去过那个神秘的地方。

    在数年之前,吕光刚踏入修道之途时,他还是在偶然之际,从白鬼的口中知晓了在太虚幻境,有着这么一处所在。

    几乎世间的每一个道派,其门中典籍,都对西天净土,有着或多或少的介绍和记载。然而,时光荏苒,数万年以来,哪怕是修成鬼仙的绝顶道术高手,都是不曾到达过那处圣地。

    圣地。

    西天净土,对于修真者来讲,的确是一文不值,而对于拥有神魂之力的道人来说,那里却无异于是所有道人心目中的仙境。

    只因,西天净土有着能让道人增强神念的妙用。

    没有人去过那里,但却有人出自那里,也正是因为如此,世上的人们才会对这段久远的秘辛,深信不疑。

    现在,吕光也遇见了一个从西天净土里走出来的道人。

    那就是灵婴大王!

    他没想到悬天镜的灵识,居然会是一尊人仙。

    “向前走。”正当吕光胡思乱想之际,久久未曾发声的灵婴,竟是突然再度出声。

    “灵婴你刚才怎么了?”吕光眸子闪出亮光,惊讶的叫出声来。

    “走。快走!”灵婴又重复了一遍。

    “好!”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生死边缘,令吕光精神意志强大如斯。刚才心生懒惰、身起倦意,才缓缓睡去,此刻被灵婴这声喝叫惊醒,他心中顿时燃起斗志,抬起双脚,大步流星,即刻出发,继续向前方那丝绿芒行去。

    “灵婴在此,那这里肯定不是人间传说的地狱阎罗殿。”吕光心念空明宁静,脑海所想、心中所思,一片祥和自然。浑身充满力气,走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此间天地弥漫着一股腥风血雨的味道,血气滚滚翻涌,殷红的土地上积累着坟堆一样高的尸骨,使得吕光前进的步伐,磕磕绊绊,不太顺畅。吕光的心也随着路途中出现的尸骨越来越多,而渐渐沉下来。

    “这是哪里?看情景很像人世斩杀罪犯的菜市口,只不过此地远远要比那菜市口的死人气息,浓重千万倍。”吕光控制着自己心神,压抑着心中的忐忑不安。

    前方那缕光芒,跳跃的幅度越来越小,眼看就要化为云鹤,腾空不见了。

    镜子出声,比铁树开花还让人惊讶奇怪,瞬间把吕光吓了一跳。

    咕噜咕噜~~那块镜子立即跌落在地,翻滚到碎骨骷髅深处。

    “让我出来。”灵婴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骨堆中传了出来。吕光惊魂甫定,心中七上八下,嗵嗵直跳。他哪里见过这么多尸身骸骨,只得勉强蹲下身来,双手刨动骨头的速度,不是太快。指尖与冰凉的尸骨相触,一股揉入骨髓的寒意,在吕光全身泛起。

    “呼……”吕光长吁一口气,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仿佛过了三秋岁月那么长。他攥起衣袖,擦擦额头的冷汗,低声道:“灵婴,这是何处?”

    “此地就是佛香妙境的内部空间。我乃佛香妙境的精魂元气所化,不过那片融入到你身体内的明镜,并不完整,只是佛香妙境的一小片罢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记忆不全。”灵婴悠然说道,镜子其上散发出幽幽绿光,动人心魄。

    吕光心想,果然是这样,这样看来,当时那神鬼莫测、由天而降的一剑,并没有杀死我。灵婴在危险来临之际,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把我带到此处。真是万幸!

    “那此间的满地尸骨,又是……?”吕光疑问重重,有满肚子的话恨不得一股脑全倒给灵婴,急忙相询。明镜被吕光摊在掌中,光芒照旧闪烁,声调低沉,喃喃说道:“那些都是曾经拥有过佛香妙境的修者。”

    “啊?!”

    横死竖死,还是要死。吕光一脸忧愁,有心颓废丧志。历尽磨难,走到这一步,最终却毫无生还可能。灵婴第一次显现出普通生灵才会拥有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只听它冷声笑道:“福祸转变,在瞬息之间!修者直面天地,敢作敢为。逃避岂是修者所为?你就算再惊恐害怕,也是毫无用处,无济于事。”

    当头棒喝。对,灵婴说的很是正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再如何忧愁未来,悔恨过去,也不如抓紧当下,看有何挽救之法。

    吕光心思机敏,被灵婴一声讥笑,马上回转心神,顿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否把前因后果全部告知在下!”

    “好,反正此时我与你同在一条船,唇亡齿寒。你仔细听来。”灵婴似是痛下决心,语气决然。

    此地仿若壁画上所镌刻的无间地狱,气氛阴森,恐怖至极。

    日月不见,星辰无踪,唯有铺天盖地的红色雾气,充溢在虚空之间。红色的泥土上,白骨累累,触目惊心。倘若在世间喝上一盏茶的功夫,是快逾流星、眨眼即逝,那在此处这一刻钟的时间,就长的是恍如百年了。灵婴长篇大论一字一词,认真发言。

    吕光仔细听完,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如此说来,那势不可挡的一剑,反而间接救了我的性命?”

    吕光心下侥幸,暗自窃喜,不无后怕的急促说道。灵婴有感所发,声含感慨,回答道:“因祸得福,不外如此。”

    此刻的灵婴仿似一个注入了感情思绪的人类,不再像前先那般冷冰漠然了。

    二者经过这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关系也好像亲近了许多。

    它稍顿片刻,接言又道:“原本我在这片佛香妙境中,已经沉睡了不知多少时日。若不是那日你鬼使神差的在落到火山洞穴后,峰回路转的见到那九叶红莲,恐怕我也不会苏醒过来,而及时救你性命。就在那时,我感受到有无穷精元蕴藏在岩浆深处,是以才幽幽醒来。”

    吕光唏嘘不已,得知真相的他,被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遭遇,给震的心惊肉跳。

    “喔?这我倒浑然不知,那时只觉身体时而如堕寒山,时而如处火海,痛苦难忍。”

    灵婴难以置信的道,万分奇怪的心情覆盖在话语中的每一字上。

    直到现在,它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吕光可以在经过那样的磨难波折后,并且还活下来的事实。

    吕光躬身笑道:“时也命也,柳暗花明。也幸好有你相助,传我那入道法门。”

    “哎!最后那一剑,斩断了我与佛香妙境的联系。那块灵玉就在你心海之中,胸口之上。而我虽名为灵婴,却已然不能再像过去那般随心所欲控制佛香妙境了。吾仅是一缕残魂……若非我处于极度虚弱的时候,又岂会落到如此窘境。”灵婴唉声叹气,懊恼异常,越来越人性化。

    “瑟儿,你莫要怨怪师父。我也是有苦难言,本来打算为你招纳夫婿,广纳英杰,来我锦瑟宫。借此机会,让你能够借鉴他人炼气方法,完成‘葵水九阴之体’。不想那异宝却出乎为师意料,突然降世。为师为了不打草惊蛇,才只带了你们师姐妹八人,去那险地取宝。人算不如天算,谁知最后却发生了那等怪事……”归见怜真诚语气,言语疏密有致,令人闻之心动。

    林瑟儿眉如远黛,眼波横陈,活动四肢,暗暗调匀气海涌动的元气。对归见怜的话不置可否,她经历了先前的人心叵测、是是非非。此刻俨然已不再把归见怜的话,当成真言律令了。

    归见怜面露难色,直言相告,顿声道:“至于吕光,他…他已经死了。”

    “什么?!”林瑟儿瞪大了眼睛,紧咬红唇,难以自制的大呼出声。

    此语直接让林瑟儿脑海一片空白,双目迷离。

    才刚刚站定的身形,转而倒在地上,她脑中毫无思绪,喃喃自语,仿似俗世中那些得了离魂症的疯人。她无语凝咽,面庞不见一滴泪珠儿。所谓伤心到了极点、痛苦到了顶尖,便是不闻不语、不声不吭,形同死尸!

    “怎么会这样,会这样……”林瑟儿来来回回反复颠倒着这句话,浑身失去了那种冷如冰霜的气质,眼眸也不再飞扬着神采。良久之后,她突然抬起白皙的玉臂,翻起皓腕,纤指指向归见怜,大声喝道,“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林瑟儿思绪烦乱,心痛至极。她自小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岁时幸运的被林无敌收至身边,进而才衣食无忧,不再像行乞流浪时那么飘零困苦。但她在锦瑟宫的地位,很是低下,名为养女,实则与侍女无二,林无敌又不能时时处处维护着她。

    直到……直到那个比她年纪小,比她身量高的吕光来到韩府后。

    她的生活才真正的无忧无虑起来,才过起那寻常孩童所羡慕不已的公主生活。是吕光一次次保护着自己,一次次为自己与锦瑟宫那几位公子打斗争执,更是他给了自己新生的机会!

    她也说不清对待吕光是什么心情。只是当她知道自己被林无敌许配给吕光之后,便害羞的躲在屋里,三天都不敢出门,也未敢与吕光说上半句话。她本以为,一切的美好生活,都才刚刚开始;她原本认为,自己被师父相中资质,来到锦瑟宫炼体炼气,学成本领后,以后就能够更好的照顾吕光,陪伴着他!

    不成想,这一切……现在都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林瑟儿有些后悔自己三年来,为了不违背师令,而未曾返回韩府一趟。

    她更懊悔自己为何在刚才见到吕光时,对他那么矜持、那么冰冷!现在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后悔莫及全都转化成了恨!冷风呼啸,吹拂着林瑟儿单薄的身体,寒意把她从记忆拉回现实。她突然站起身来,发丝迎风乱舞,面容冷峻。她紧握着手中长剑,眼眸中寒光四射,好像是飞出了一根根离弦冷箭,射往归见怜身上。

    归见怜全身一冷,后背忽然升起一丝凉气。

    对林瑟儿散发而出的这种尖锐气质,她不由得心神一紧,极不舒服。

    归见怜的修为境界岂止要比林瑟儿高上一筹,但此刻她还是被那充满恨意的眼神,给震慑了心神。晚霞散去,天空露出了几颗星辰,闪烁着摄人心脾的光芒,似乎也变成了一道道剑光箭矢,向着归见怜周身袭来。

    林瑟儿面容凄苦,颔首凝望着石像旁边的吕光身体,一语不发、纹丝不动。

    这时身在佛香妙境内,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吕光,自然是在喋喋不休的向灵婴询问着一些修真修道界的秘辛。

    也多亏灵婴不像常人那么富有情绪化,还能依旧在孜孜不倦的向吕光讲述着自身所知晓的一些事情。

    “停!”灵婴无奈的说道,“你本是一介凡人,初入道门,所知极其有限。等来日你亲历亲为后,也就能对世事了然于胸了。我记忆残缺,眼下是无法为你一一解答的。”

    吕光恍然察觉,自己确实太过新奇欣喜了,赶忙收敛心神,镇定下来。他深知凡事不可如那空中楼阁,毫无根基,凭空就想得成大事。那种作为不外乎是白日做梦,幻想未来前程,不如即刻行动、现在努力。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现在最重要的无疑是如何离开这里。吕光克制躁动的心情,隐忍不发,止住脑海中欢舞的念头,用舌头舔了舔因话多唇干的嘴角,淡声道:“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依我看来还是先行回到身体为妙。”

    “是,虽然此地时间流动缓慢,但事情瞬息万变,难以琢磨,还需谨慎为好。”灵婴与吕光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交谈沟通,像是也学会了吕光为人处事的精明腹黑,转而就凝声说道,“你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须助我早日找到其他佛香妙境的碎片,然后还要时不时的让我吸收一些元气精魂……适时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否则……”

    吕光凝神细听,感受到灵婴的威胁之言。他非但不惊不慌,反而心中一喜。他此刻正是发愁刚入道门,对修炼之法一窍不通呢。这灵婴表面上看似知无不言,其实不然,说了这么多话,也不过是一些皮毛罢了,想要从它口中套出更加有用的信息,这个交换的条件,也不算太过分。

    吕光嘟囔自语,低声嘀咕着。

第七百一十七章 撼山

    净土圣地内现在充满着佛光香花,那花瓣竟不是幻影,而是真实的散发出馥郁醇美的香味。每个人都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传说,多宝佛尊在成佛证道之际,便从空中落下过花雨。

    这是非常罕见的一种的天象。

    吕光也是被眼前的奇景,给震撼住了心灵。

    佛即是道,佛门本来就属于道派。

    但令吕光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所修炼的道德真经,竟会是金禅寺一门护法神通的总纲。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顺利的通灵召唤出祖佛这尊上古时代的古佛。

    祖佛,乃是万佛之祖。在太虚幻境还没有开天辟地之前,他便已是佛。连多宝佛尊都是他的弟子。足见其身份地位是何等的超然物外。

    西灵山在净土空间内,变得越来越虚无缥缈,而与此同时,由空中落下的花瓣,也渐渐的稀少起来。

    吕光凝神细听,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梵音颂唱之声,却是再也听不到祖佛念经的声音了。忽然之间,那飘荡在海水之上的‘西灵山’顿时化成了一道黑光,在白净无暇的虚空中,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划破长空,迎上飞升。

    ‘祖佛’的话音也戛然而止,即刻就断。

    这缕黑色流光,看其飞行的轨迹,明显是朝着那道依然存在于吕光神魂虚空高处的巨大裂缝中遁去。那光芒迅捷如雷,弹指之际,就是遁入其内!随之裂缝就如同缓缓关住的两扇大门,紧紧咬合在了一起。徒然留下一片空白,吕光的神魂之中再无任何波动发出,唯有这一瞬即逝的黑光,在宣示着刚才‘祖佛’还有着没说完的话。

    吕光仰望着虚空,心念中一片澄明淡定。

    无论‘祖佛’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此刻都已不再重要了。未来的路,终归还是要靠自己!

    吕光的所有念头,此时全都化为了无边无际的海水,瓦蓝洁净,浩浩荡荡,充盈在整个神魂虚空之内。吕光闭目收心,暗暗运起‘造化会元经’的总纲之文,他把这浩瀚无边不知几何的众多念头,突然是慢慢的散开了。

    霎那间,吕光凝聚显像在神魂虚空中的幻身,就是砰然而散,化成一缕飞烟。

    微风一拂,转瞬便不见踪影,消失得是无影无踪了。虚空漆黑如炭,肃杀之气,迎面而来。吕光甫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面前那山呼海啸般狂涌而来的血浪。

    此地,还是吕光在生死之时,神差鬼使的进入神魂之前的景象。此时,仍旧是吕光在血浪扑面而至之际,金蟾仙童蔺溪鱼二者身不能动的那一瞬间。

    “先前在神魂所经历的一切,那么繁冗复杂,却不想在这里还是仅仅一瞬。”吕光面色一惊,目光一动,转瞬露出一片恍然之色,他心念涌动,眼帘中映入当前之景后,收心宁意,随即就回转了过来,知晓明白了那所有的一切。

    冰冷颤抖的身躯**上,此际也是被血腥恶臭的鲜血覆盖着,吕光凝目一望,晃动的眼神,瞬即看见了躺在血泊当中的菱弱。

    “菱弱!”吕光念头一震,身形一动,跃步向前,冲向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水菱弱。还未走到水菱弱的近前,吕光便是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氛,心中一惊,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站在远处。吕光眼光极准,在身体行进的过程之中,却是猛然看到了水菱弱身上有着非常奇怪的变化,那就是她的身体周围浮荡起了一层红色光圈,光圈赤红入目,包裹在她身上。

    “暗无天日,天空仍旧飘扬着血雨,恶臭扑鼻,看来此地仍然是祖佛所衍生出的幻象。先前在我意识溃散,幻身凝聚在神魂的时候,菱弱虽然是无念无神,可也没有倒在地上啊……还有这圈奇异的红色光晕,笼罩在菱弱身上……”吕光目光灼灼,念头转动之间,观察周遭情形,思量一番后,心中升起不禁诸般疑问。丝丝血雨,滔天而至,恍如一幕赤红珠帘,倒悬在大地之上,把整个虚空给割裂成一间间三尺见方的暗格。

    “嗯?四周环境没有丝毫改变,在我看来,过了那么长时间。但这里却还是我幻身遁入神魂的时候!”

    吕光一面想着,一面用眼角余光扫向四处。

    在吕光还没有彻底看清四围,正想上前察看菱弱情况的时候。突听虚空中顿然响起一阵风雷之音!

    黑幕血雨之中,但见一个人头骷髅,从虚空之上劲射而来。白骨触目惊心,在一片血红之中,显得尤为恐怖阴森。

    骷髅上血迹斑斑,好像是在一块白玉无瑕的美玉之上,给强行刻上了数不清的朱红印记。骷髅应声而至,射向吕光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他脑袋向左一歪,身子直挺挺的站立不动。

    吕光虽然明知这一切都在幻阵之中,但刚才经过了那血雨缠身后的痛苦与死亡的阴影后,还是使得他心惊胆颤,惴惴不安。

    故而此刻,在这骷髅射来之时,反应还是不够迅速。

    “蓬”的一声,吕光被骷髅裹挟而来的阴风,给吹倒在地。吕光仰天跌倒,扑在黑地之上,双手迅急的撑起身子,抬头一望,只见那将将滑过他头颅的白色骷髅,竟是转而又折射回来,向着他再度奔来!

    吕光一声惊呼,眼见骷髅将至,也顾不得许多了,身子一翻,来了个‘驴打滚’,咕噜噜的向旁边的金蟾仙童蔺溪鱼滚去。

    “桀桀”

    伴随着虚空中所突然响起的这声阴恻恻的笑声。吕光止不住的身子,旋即是撞在了蔺溪鱼僵立的身躯上。

    蔺溪鱼此时小脸煞白,浑身被血雨给浇了个通透。满目冷霜,神色之间异常的冷峻,好像周身所覆盖的这些无边血雨,是令她噩梦连连的罪魁祸首。经此一撞,她纹丝不动的身躯,随之一个趔趄,步伐摇摆,晃悠悠的倒在吕光前方。

    “哎呦!”蔺溪鱼惨叫一声,仿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两腮鼓起,双眼瞥见了快速站起身来的吕光,神色之间顿时升起一抹震惊之色,夹带着深深的诧异之意。

    她高声呼道:“你……你怎么清醒过来了?!”

    也难怪蔺溪鱼会如此惊慌失措,大为震撼。

    只因在刚才虚空中那老者挥洒而出无边血雨之后。

    她跟金蟾仙童都是被这血雨之中所蕴含的阴煞之魂,给侵入到了神魂之中,若非他们境界稳固,神魂澎湃,恐怕断难能够坚持这么许久。蔺溪鱼脸色之上写满了惊讶,神情呆愣,木木的看着吕光,心中暗忖道。

    “这‘五鬼噬心阵’乃是真空道当年能够立命安身的本钱。一脉相传,只有这一道的主人,一道之主才可以掌握研修,极度厉害,就连殿主当年也是拿此阵颇为苦恼。现在那隐匿在虚空中的老者,俨然就是这幻阵的阵眼。此地一切都是幻象,所以这鬼王才不得不附体在那最开始出现在山谷中的老者身上。没有想到啊,这第五个夜叉,居然还是一个夜叉中的鬼王……”

    蔺溪鱼想至此处,心念一转,回身一望,看见了犹在闭目不动的金蟾仙童,心中不由得一急。

    也不知道金蟾仙童能否撑的过去……我只当这道人已然是心念崩溃,生机消逝了呢。却不想,他竟然是从这血雨的纠缠之中清醒了过来,并且还间接的帮助了我,一撞之下,令我的神魂也登时惊醒了过来。如此巧合,当真是幸运至极。

    蔺溪鱼缓缓攥住小小的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痛感,转念又是想道。

    这道人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学了几年拳脚功夫的凡夫俗子,此际居然是可以从这攻击神魂的幻阵之中醒悟过来。

    若非我亲眼所见,说出去也绝对是无人会相信的。

    莫非这道人已然参悟了他在山中木屋所得到的那幅图……蔺溪鱼神魂一动,眼中露出了一丝狐疑之色,转瞬冷静了下来,默默的望向吕光。

    虚空中的血雨随着那道突然响彻天地的笑声,也是顿时停止,忽然停下,不再飘扬了。

    笑声阴冷慑人,好似是从九幽地底的深渊中发出的一样。来的无声无息,令人听来,十分的难受刺耳。

    这丝笑声,犹如一根银针狠狠的刺进了吕光的神魂之中,仿佛这道声音,就是从他的神魂中发出的一般。是如此的清晰可闻,震慑心扉。

    蔺溪鱼听之眉毛一跳,双眉逐渐拧成了一根麻花,面色痛苦至极。这道笑声宛如一柄长刀,向着她的神魂直刺而来,令她神魂震动,苦不堪言。

    金蟾仙童紧闭的双眼,眼睑也是转而一颤,面容也随即扭曲了起来。其色灰白如土,然后站立不动的身形,也是摇摇欲坠,眼看就会倒在地上。

    “桀桀!”

    笑音忽然又是从上而下,破空而来,无休无止。

    吕光刚刚站定的身躯,也是陡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啊,我的神魂……好痛!”

    吕光双手抱头,这笑声仿似凝成了一根丝线,又是形同那血雨一样,如出一辙,弯弯绕绕的钻入了他的神魂之中,令他的念头之中浮起一股剧痛,宛似刀割剑刺一般。这声音宛似永远没有停歇之日,刺入吕光神魂之后,他的念头也变得躁动烦乱起来,形如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那些受到惊吓然后浑身瑟瑟发抖的牛羊禽畜。

    刺进吕光神魂的笑声,越来越是短促尖利,紧接着,念头的颤抖也越来越是猛烈。

    他不由自主的紧紧闭上双眼,聚敛念头,沉浸在神魂之内,用所有的念头来抵抗着这拨突如其来的外侵之敌。

    经过一番休整感应,念头从起初的蠢蠢欲动,逐渐变得澄净清透起来,好像又是回到了适才‘祖佛’所传授吕光神咒之时的景象。

    与此同时,在虚空中发出这桀桀笑声的主人,却是倏然摇身一晃,全身一缩,化为了一道血光,撕开了虚空黑幕,向着吕光和金蟾仙童蔺溪鱼直射而来。

    嘭!

    猛地一声闷响。

    黑雾立时腾地而起,在浓重的雾霾之中,隐约可见一位身穿道袍的白须老者,身躯佝偻、弯腰驼背的站在吕光面前。

    定睛一看。

    此人赫然便是那与吕光一同上山进入神女峰并且受困在水牢之中的慧匆大师!在吕光从山峰之巅跃入‘璇冰湖’的时候,曲扬便已经是跟吕光失散了。当曲扬离开神女峰之后,他本来是沿着下山的路在找寻吕光,最终也不晓得其中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曲折故事,竟是会在途中碰到了虚若谷与‘阎王更’二人。

    幸好他在被追杀的危险之刻,偶遇到了刚刚下山的吕光一众,否则此时曲扬早就是身死魂消了。此时此刻,曲扬的身高竟像是一条缩水的毛巾,整整是小了一圈,脸上也没有了当日的红光满面,双眉之间还夹杂着一根根血红之丝,面容更是枯瘦蜡黄,形如死尸!

    他额头正中间,还有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青红’印记,仿佛是被烙铁给烙印上去的,印记呈铁叉形状,三棱尖刺,从中隐隐透出一股煞气。唯有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道衣还尚属完整,只是那自头颅以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殷红一片,紫黑满布,色如红油,其上还有着道道暴起的青筋。

    猛地一声脆响发出,声音回荡在吕光神魂之内。犹似一滴水落在平静的湖水之上,颤动的声音震动了一脸满足的吕光。神魂之中,登时回复如常,活动了起来,其内的念头也是被这声细弱的响音,给惊醒了。

    这一滴洁净无色的水,从虚空降下,宛如人间三月的第一滴春雨,润物无声,无息无影,静静的滴落在吕光的神魂海洋之上。

    一滴米粒大小的水珠,滴在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汪洋大海之中,惊起了一丝微小的波纹。

    但这波纹却恍如倒落成串的多米诺骨牌,一圈圈的向外荡漾开来,小圈变大圈,大圈套小圈。

    起初还是一圈圈难以目视的波纹,片时之后,竟是变成了一层层触目动人的波浪,而后波浪翻腾滚动,浪花迭起,直有惊涛拍岸的气势!一滴水珠,竟有如此之威?水从何来?

    “轰隆!”

    突然一声惊雷,响彻此间。

    吕光活泛过来的念头,连忙一齐感应着神魂虚空。

    在骤然听到这声轰鸣巨响,他不禁是心神大震,面色上更是浮现一丝苍白。

第七百一十八章 禁水

    吕光心中万分酸涩,不禁生出一阵苦闷,这隐约可见的光罩与外界隔离开来,依靠蛮力是绝难进入其内的,难道天真要绝我?不行!

    没有路我也要闯出一条路来!

    吕光念头闪动,就想沟通蜗居在心海内的玉魂,欲要借它之能,让自己先行脱身。就在四围山石马上就要涌来之时,水菱弱突然睁开双眼,望见了全身满是泥土的吕光。

    水菱弱眼睛明亮的像天上的繁星,只见她冷声说道:“童子命,让他们进来。”

    童子命闭目不语,双手变换姿势,掐了个法诀,指印翻飞,霎时一道蓝光从他扬起的掌中发出。蓝芒仿似一条急卷而来的绳索,陡然分成两道。

    一道冲着摔倒在地的苏韫影袭来,另一道则向着站在近处的吕光卷来。吕光自然听到了水菱弱先前之言,他放下心来,不躲不避,任由光芒射到身上。

    蓝芒触身,吕光突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童子命水菱弱身边飞去,好像身子被人在后边推搡了一把,蓝芒牵引着他,向前疾驰。

    震耳欲聋的震动之声,越加剧烈凶猛。

    童子命水菱弱各自缩回横竖在胸前的双手,抬头仰望着黑空中的那位老者,对于四面八方滔滔而至的山石,浑然不挂于心。

    吕光循着他们的眼神,向那一簇跳跃狂躁的蓝芒中看去。

    老者盘坐在虚空的身躯,似乎被这响天彻地的巨响,给震得发颤。那双腿之上的手杖,震动的幅度尤为巨大。一蹦一跳,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高空中跌落下来。

    山石轰鸣作响,那团在空中燃烧的蓝色火焰,倏然迸发出更加强烈的光晕。

    而后,只见那老者眼皮一动,好像是从久远的沉睡中清醒了过来。吕光看的分明。那老者的眼睑突然启开,一双眼瞳蓝如汪洋,放射出两道若有形质的蓝色剑芒,自上而下,直接刺在蜡黄脸头顶虚空的幻影身上。

    蜡黄脸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幻影凝实,在阴晦黯淡的山谷之间,但见它凛然不动,任由剑芒刺入胸膛。

    蓬!突然一声惊爆,蜡黄脸脚踏大地,狠狠一跺!

    只见他背后的那道诡异幻影,数十只胳膊挥舞生风,手掌连连拍向周遭天地,一道道赤红匹练,鞭笞在无数块山石上。

    从山崖滚落而下的山石,砰然四裂,一个呼吸,便全部化为齑粉。

    气浪澎湃,烟尘层叠。

    即便是身处蓝色光罩内的吕光,也是身临其境的感觉到了外边的巨大动静。

    “呼!好厉害啊。”吕光忍不住脱口感慨,被这一直未动的蜡黄脸给深深震惊了。

    山石应声而碎,两侧山峰也不再震动惊颤,是以由山峰滚落而下的岩石,便随即中断,好像洪水泄闸,在此一刻,突然是关闭了闸门。

    天幕虚空中的那位老者,双眉急速颤动,顿时蓝芒一闪,然后就向更高的天上遁去,躲开了那抹向他击来的红光。

    红光通天,山谷立刻一亮。

    炸响震天,岩石随之崩裂。

    “不好,这臭道人隐藏了实力境界!”童子命一脸惊惶,口中疾呼,“水菱弱,我支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吕光就看见罩在周身虚空的蓝色光罩,顿然裂开一道细纹,随后那细纹越加粗宽,砰的一声,光罩犹如玻璃落地,倏然化为一片片光幕,消失在山谷中。

    吕光眼见此景,不禁心中一震。

    幸亏现在没有滚滚而至的山石了,这光幕像是一个保护罩,可能是在受到了蜡黄脸的攻击,所以童子命才支持不住了。

    “哼!”

    水菱弱冷哼一声,小手轻扬,红袖拂动,猛然从中洒出星星点点的粉末。

    粉末乍一出现,虚空上的那个老者,随之张口喷出一道蓝色电芒,尔后只听得一声声炸响,粉末就马上闪现出闪电才会拥有的光亮。

    亮光突现,立时又罩在吕光他们头顶上。

    忽然之间,吕光只觉头前一闪,一圈璀璨晶莹的蓝光,随即把他紧紧的包裹住了。

    这种景象,使他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测,吕光心中暗想,这光罩必定是保护童子命水菱弱本身的一种道法。童子命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双手虚点,一道金光,倏然射到伞柄顶端。

    呼!

    黄色罗伞触光见长,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柄巨伞,形似亭台,把这几个面面相觑的夜叉,罩在其中。

    巨伞罩住一众夜叉,上下四周,无论何处,伞身上都是散发着一丝丝触目可见的金光,丝丝相连,光芒织成一片无缝无隙的光幕。

    夜叉仿佛是感觉到了四周危机潜伏,不由得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而怒吼滔天,指甲一次次的挠在光幕之上。

    令人惊奇的是,光幕非但没有发生破裂,反而是越加明亮璀璨起来。

    噗!

    巨伞顿而一转,虚空一震,荡出一阵旋风,发出一声闷响,陡然合拢,万道金光也随即一闪,收拢在内。

    接着,几个夜叉,便被镇压在伞面之下。

    合拢的纸伞,变为原先一般大小,悬浮在离地三尺之上的虚空,其上隐隐显出一丝血红之色,周围漂浮着一层层阴霾瘴气,一眼望去,诡异可怖。

    “这真空道的‘豆兵夜叉符’远远要比传闻的厉害几分。幸好我留心处之,否则还真是危险啊。”

    童子命面色欣喜,幻身一顿,把纸伞一收,心念转动,神魂立即归回肉身脑海之中。

    “唔……”

    童子命脑海一震,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脑海清醒过来,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怕起来,本以为这夜叉会很好对付,只要灵光一现,那群阴兵势必会消失无踪,不想最后遗留下来的这几个夜叉,竟然是能发出类似于攻击神魂的声音,到底是自己轻敌了,不过也终归是没有让它们施展出什么道法来。

    ……

    童子命低头看着手中的黄色罗伞,不禁陷入了沉思。

    片时之后,他突然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不由得抬头寻望,四周竟然是杳无一人,安静至极!

    忽听四周风声呼啸,其内隐隐有着一声声鬼哭狼嚎。

    阴风过处,不消一刻,虚空中仿佛同时响起了无数夜叉的冷笑声。

    童子命见此情形,大吃一惊,面色惨白,身形剧烈震动,如筛糠一般,神色一片茫然,喃喃呓语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此处不见水菱弱跟那个书生……”

    “莫非我的神魂中了幻象之术?现在神魂依旧出体在外,还未回到体内?”

    他心念闪动,念及至此,恍如晴天霹雳!

    嘭!

    念想未完,突听一声巨响,盖过了响彻漫天的鬼哭嚎声。

    童子命小脸绷得紧巴巴的,毫无血色,他从未有过这般经历,心内开始有些惊慌失措起来。他身形晃动,陡觉脚下山地,仿佛杯中茶水,由人摇晃。

    地面左右晃动颤抖,剧烈非凡!

    童子命神色顿时慌张起来,神魂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现在真的是神魂未曾回身,那么一切就会变得危险万分、不受控制了。

    黑暗中童子命身影颤动,双脚站立不稳,蓬的一声,顿时摔倒在地,抓在手中的纸伞,也随之向前跌去,伞身翻滚落地,其上血光通天,虚空中瞬即仿佛挂上了一片红幕。

    阴风还是同样的凛冽,不同的是虚空中的鬼声更加巨大起来。

    “这……”

    童子命娇小的身子,趴在地上,原先那一派飘逸出尘的气质,因为跌倒在地的狼狈,转而荡然无存。

    只听在那纸伞之中,仿佛是封印着一头怪物,呜咽嚎叫的声音,闷响不断,在幽寂的夜色中,这声音更是显得无比清晰,富有穿透力。

    这声音就好像一锤凿子,一下又一下的凿在童子命心中,把他的内心凿出了一个大窟窿。

    茫茫尘烟中,那纸伞兀自颤动,突然一蹦一跳,上下飞窜,四围虚空,顿时有着一道红芒在闪烁跳跃。

    哗啦!

    尔后黑暗中,纸伞砰然裂开,碎纸纷飞,飘舞在空。

    童子命目光一紧,遥望前方,但见虚空烟雾下,站立着一个夜叉模样的阴兵,但是这夜叉的身形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如同一座小山,遮天蔽日。

    童子命站在它身边,只能看见它通神赤.裸的下身,仰头一望,犹如岑天巨树在空,他觉得自己小的彷如是一只蝼蚁。

    这个夜叉,嚎声震天,手中持着一柄数丈长的钢叉,猛然触地,一个晃动,就挑起了犹在震惊发颤的童子命。

    钢叉戟尖,形如一根银针,扎在童子命腹部。

    此情此景,童子命就好像是夜叉餐桌上的一道小菜,只见夜叉巨爪一伸,直接就把童子命从钢叉上拔了下来。

    童子命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身不由己的被夜叉那枯槁无肉的巨手,捏在指尖。童子命与夜叉四目相对,看清了夜叉面容相貌,不由得惊呼一声,脱口喝道:“是你?!”

    “……这书生,他怎么变成夜叉了……”童子命喃喃自语,也顾不得身体上传来的剧痛,挣扎欲起,当即喊道,“你……”

    啊!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声惨叫顿然响起,弥天盖地,余音不断。应声望去。但见童子命已是被夜叉双手撕成两半,血肉横飞,四肢断裂。场景惨不忍睹、异常恐怖。

    夜叉张开血口,口腔里散发出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使人窒息难闻。

    它红色的舌头上,还粘着一丝丝绿色滴液,黏稠至极。随即它便咬动獠牙,将四分五裂的‘童子命’放入口中,发出一阵嘎嘣脆儿响。瞬间,童子命就被夜叉吞入腹中,化为乌有。

    夜叉就好像是一个吞噬天地的上古巨兽,眨眼就把童子命消灭的是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随之天地间一片静谧,仅剩下阴风呼啸而过的‘呜咽’声。

    风在呼号,虚空中凄迷的云雾,缭绕成丝,包裹着夜叉庞大威武的身躯,只见它仰头望天,狰狞的面孔中,那双犹似婴儿拳头般的眼睛里,却是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悲苦。

    那眼神中弥漫覆盖的是一种疑问、一声叹息、更是一言难以倾诉的隐痛!

    阴森浓黑的虚空下,夜叉转动头颅,望着漆黑的天幕,嘴唇一点点蠕动着,仿佛在向上天诉说着一段埋藏在心底很久的故事。

    阴霾笼罩的大地,突然有一缕金光,直刺而来,射在漆黑的夜幕里。

    只见适才那黑的不着边际的一块布幕,因此一捶,而倏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从洞口中射出一道璀璨光芒。

    无尽黑暗中,夜叉沐浴在这道细弱的光芒之下。

    金光流动,自上而下,神似水流,永不停歇,照射在夜叉黑浚浚的身体上,那刚才因吞食童子命而染满的鲜血,也在金光的照耀下,不再显得那么令人感到骇然可怖。

    这双拳头,捶在天穹,直让天幕露出了一个大窟窿!

    一缕光芒,射向大地,正因为四周全是一片黑暗,方才显得这缕金光,异常耀目动人。

    黄光流泻在夜叉身上,从它蓬头垢发的头颅一点点向下,落在它那双大脚背上。

    光芒之中,映照出夜叉那丑陋无比的面容,只见它的眼神里竟似好像闪动着一丝欣慰之意,它身处其下,一派淡然笃定之色。

    夜叉经受光芒照射,巨大的身躯顿时又凝固不动,仿似石像。

    从天穹流淌而下的光芒,越来越是粗大明亮。

    在漆黑的夜幕中,光芒犹似一根金棒,越变越大,通天彻地。

    夜叉浑身沐浴在闪烁跳动的黄光下,看上去是那么的庄严肃穆,黑如山峦的身体,质地十分坚硬,金光流动在上,居然还反射出一丝丝光芒。

    夜叉凝然不动,形似一尊屹立在此处万年不动的巨大石像。

    金光从天幕上兀自流泻,一刻也不停歇,光芒越聚越亮,逐渐要遮盖住夜叉的全部身体。

    嗤嗤~~~

    在金光甫一完全照耀在夜叉身躯上时,骤然一声细微的响动,徘徊回荡在此间天地。

    尔后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顿时响彻在九天之上。

    金光破空袭来,从天幕上遥遥落在枯立不动的夜叉身上。但见夜叉庞大的身体,仿佛一尊龟裂的石像,其上猛然出现了一道裂纹。

    其后‘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此处虚空,顿时一片沸腾,‘石像’仿似龟裂的大地,裂纹初现,瞬即便蔓延神向上下各处。

第七百一十九章 大功告成

    白云飘悬,微风拂面。

    高耸入云的千佛峰擎天直立,大山中风景秀丽多姿,此地的确是一处人间仙境,令人流连忘返。若非此时身陷危机,吕光二人倒还真像是一对游山玩水的俊男秀女。

    罗裙拖曳在地,几滴露水沾湿了索月茗的衣衫,使她浑身洋溢着一种空灵虚渺的味道。她脸色微白,不显惊慌,眼神平视前方。

    似乎只要是跟吕光一起走,前方哪怕是遥无止境,她也浑然不惧。

    “吕光,这几年来你过的还好么?”掩藏在索月茗心底很久的话语,终于浮上唇边。

    吕光微微一怔,目中显出笑意,道:“还好。”

    吕光无意把自己数年来的坎坷遭遇倾诉给索月茗。

    时过境迁,事已至此,诚然自从韩韵山去世之后,自己受过很多不平待遇,但那些都已过去,成为昨日。

    即便告诉了月茗,也是令她徒增忧心。那些困难是属于我的担当,此时有了通灵宝玉,一切业已向着柳暗花明的态势发展。

    吕光右手轻轻摸过左胸前那块凸起的地方,它是一切希望与改变萌芽的起点!在路上,吕光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空中那朵漂移不定的白云。

    它像极了一床上好的棉絮,云朵上似是还睡着两个人,压得这朵白云如同一个漏斗,中间向下塌陷,四周向外伸延。

    “那童子命曲颦儿,莫非就是藏在这朵云彩之中?”吕光眉头不经意的皱起,心中细想,眼光瞟向左右,审察地形。

    两侧山崖壁立千仞,直插云霄。

    这是峡谷最窄的地方,仅仅丈余,素有‘一线天’之称。

    此地堪称奇险之景,若要从此处逃离出去,无异于插翅飞天啊。

    吕光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稍微有一些失望,许久过后,脸色方才恢复如常,将目光转到索月茗身上,低声道:“月茗,你可有把握在出了昆山之后走脱?”

    “不能。这出山路途,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出山入城之后,以他们的本事,看住我二人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索月茗心思十分敏睿,知晓吕光言外之意,直接说道。

    二人迈步而行,装作一副淡然无事的样子。

    正在窃窃私议之时,突然有几丝声音传进他们耳中。

    “我劝你们少做他想,勿要心生别念,妄图脱离我二者的控制之下。”声音尖利,像是男孩成长时的变声之音。

    曲颦儿含笑接道:“大哥哥,遵守信义,岂非是人之本性?我们全无半分威逼利诱,只要你拿出无意间得到的那幅图,此乃天经地义。你难不成非要逼得我二者用出诸般手段,来折磨于你?”

    “这个……在下晓得,我只是好奇二位身处何地,不显身影,所以才出言相诱,想让二位现身一见。”吕光踌躇片刻,稍微露出丝许尴尬,微微一愣,便目光炯炯,直言说道。、索月茗梨涡浅现,笑意突显,对吕光这番睁眼说瞎话视而不见,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亲切感。再无声音传来,一时谷峰中寂静凄冷。

    嗡!

    猛然间一种震动闷响在山谷中响起。

    索月茗循声望去,眼波流转,顿时瞥见吕光的衣袖在急速颤动着,其内仿佛圈养着一头凶兽,欲想破门而出!

    吕光神色惊异下,摸向袖笼,心中一颤,马上就确定了响音从何而起。

    炼魂瓶!玉瓶周身光滑,震颤间仿似将要脱手而出的游鱼。

    吕光握紧右手,边走边思考,曲扬道人一定是身处危险境地,并且离此不会太远,要不然炼魂瓶也断然不会有所感应。

    白玉京与韩孟江还身在‘子虚袋’中,若是曲扬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殃及池鱼,害了白玉京?

    念及至此,吕光陡然加快速度。

    他全身元气充盈,虽然还不曾学成什么行气运力的功法,可单凭天地元气淬炼洗涤身躯的诸多妙用,就已然是令他当下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纵跃间一步数米。

    “曲颦儿,此人怎么突然加快了速度?难道说他又想玩弄诡计,逃出你我掌心?”童子命身躯犹如透明寒玉,融于白云之中,语气讶然。

    说话间云朵便化为一团白芒,向吕光飞遁而去。

    索月茗御气而行,脚不沾地,身姿飘摇,恍如拂风摆柳,紧紧跟在吕光身后。

    二人并行,犹似船行江河,一瞬数十里。

    前进中,偶尔从树上飘落的几片黄叶,落在他们肩头,来不及掸去,迎面拂来的秋风便吹落秋叶,翩跹跌至地上。

    “咯吱咯吱”的踩动声,不断的响彻在吕光耳边。

    “噫?玉瓶没有反应了!走了这么远,仍然毫无发现,曲扬道人真的在附近么?”吕光心思一动,不由得生出几丝困惑,止住脚步,暗自狐疑。

    “哈哈!”仿若天地之中,全都是这狂笑颤音。霎那间,一道亮光骤然由前方远处射来,在秋阳辉映下,这道亮光更显得缤纷夺目,其采动人。

    蓬!吕光还未定神细看,转瞬那道光芒就向着山壁直冲而去!两相碰撞,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并且那道光芒越来越耀眼起来。

    “童子命,你听,这是……‘阎王更’!不可能!他们当年不是已经被合围诛杀了吗?”曲颦儿神魂激动,把意念声音快速传达到童子命脑海。骤变突起,索月茗手按长剑,固步不动,眼观六路。

    那道疾射而来的亮光,像是一束剑芒,无声无息,转眼来到。她余光微扫,不禁一阵惊愕,随那光芒一同坠地碰崖的居然还有一个人。

    “曲扬?”吕光目光精准,认清来人,惊呼一声,震惊莫名。

    陡然从空中又传来一声如同闷雷的大吼声:“臭道士,赶紧给我交出韩公子!”

    这声音震得吕光双耳嗡嗡作响,气血翻涌,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这是什么境界?仅凭一声狂喝,就让我差点精神崩溃!”吕光神色动容,暗想道。见此突发情况,吕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但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平常之色,把心中的惊疑挥之脑后,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要保持镇定。

    时间紧迫,吕光急赶三两步,旋即来到山壁下,蹲下身来,张口呼道:“曲扬,白玉京有事没有?”

    吕光心中关切,对白玉京十分挂念,须知白玉京待他真挚诚恳,虽为奴仆但却是数次救吕光于水火之中!如果白玉京有何不测,吕光定难心安。

    “快走……”曲扬苍老的面容上脸色愈加惨白,毫无一丝血色。

    吕光闻言,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韩家派来追击自己的人。不过短短几日不见,他居然是落到了这种境遇,这还是当日那个威风凛凛与玉容大仙斗法的曲扬道长吗?

    想到这里,吕光不禁脸色动容,有些担心起来,来人这么厉害,连曲扬都是难以抵抗,危险,这次十分危险!

    砰!就在吕光伤神费心之际,一声炸响,倏然而起。落叶四散,飞舞盘旋,犹如挂帘卷起,遮住吕光视线。

    哗哗~~!秋叶散落殆尽,阳光又耀眼如初,也令吕光看清面前情形。那些紫电之光,全都击在她身,但好像是雨落河海,瞬间就消失无踪。细看这幻影丈许身量,身披紫色锦袍,脚蹬长靴,手拿白玉简,腰系紫金葫。面相慈眉善目,白须飘逸,一派仙家风骨。

    盗泉子一声不吭,一步前跨,数十丈的距离,他转眼站于玉容大仙身前,一掌向女子胸前袭去。风雷滚滚,只见他身后的紫袍老者,也是一掌向前,动作如出一辙,一模一样。快慢一般,位置相同。盗泉子听闻此言,双目充血,怒声道:“刚才你答应放我的!”他双手再度拍打起‘囚笼’,怒极而笑,“哈哈!我真不该相信于你。枉我把秘密全都告诉了你!”

    盗泉子虽然这样说道,但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他早就知道无法从玉容大仙手中逃出,索性把那异宝消息,说的真假参半。这样一来,就由不得那女子不信了。只要她前往千佛峰,那里高手云集,全都在争夺宝物。到时自己煽风点火,借刀杀人,那也算报此一仇。

    玉容大仙古灵精怪,纤指托腮,媚笑道:“这次我本来就是前往千佛峰的。想必道长有所不知,我狐岐山跟千佛峰可是情同姐妹,同胞一脉。”

    盗泉子啊的一声,七窍冒烟,原来自己的伎俩,早就被这妖狐女子识破,亏得自己还在暗暗窃喜。盗泉子浑身的力气,在听闻此话后,陡然一消,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全身瘫软在囚笼一角。玉容大仙把炼魂瓶,向空中一抛,瓶塞自动打开。她食指点向瓶尾,玉瓶缓缓飞向盗泉子头顶,在离‘囚笼’尺许之际。寸许宽的瓶口,突然是如鲨鱼猎食,变成了巨口尖牙,直接把盗泉子吸入其内。

    瓶塞一盖,无声无息。一丝丝神魂从盗泉子的念头中,传到玉瓶内部。片刻之后,那瓶口方才打开。盗泉子被吐了出来,浑身沾染着一丝丝的青色水滴,神魂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凝实。盗泉子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撑,神情木讷,双眼直视前方,全身趴在囚笼里边。

    玉瓶逐渐恢复原来面目,玉容大仙皓腕一翻,玉瓶便快速飞回她手中。

    前后只在一瞬间,快如流星划过天空。

    吕光两眼冒光,这个玉瓶,实在太强大了,居然能吞人神魂。正当吕光心中羡慕非常之时。玉容大仙转而把玉瓶放入吕光小手,神色温婉,低声道:“相公念头凝聚,只要此刻把一缕念头,放入瓶内。你就会与玉瓶,念头相交,那么你就能无时无刻知晓那道士心中所想,只要那盗泉子稍有歹意,相公也会马上发现。心意所致,瓶破人亡。”

    毒!吕光听完此语,心中就这一个字。

    砰!一声巨响,囚笼便化为一抹青烟,腾空而起。玉容大仙额头隐隐有香汗溢出,她缓缓睁开双眸,向前方喝道:“臭道士,我不杀你,更不会把你交给‘长生殿’。你一缕精魂,已进入炼魂瓶内。我把它交给这位相公,从今天起,你好生侍奉于他,要是敢生出二心……哼!你是知道后果的。”

    吕光听从玉容大仙之言,用心感应,把自己的一缕念头,慢慢触向玉瓶。

    汩汩~~

    吕光念头如泉水淙淙,缓缓流入瓶内。盗泉子被这声细微响动惊醒,自己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好死不如赖活。只要存活于世,就有无限的可能。虽然这炼魂瓶非常难以破解,但也不是毫无机会可言。

    天无绝人之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他明白。盗泉子面色一缓,突然谄媚的笑道:“贫道晓得,晓得!”说罢他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一三岁小儿,手拿炼魂瓶,与他遥遥相对。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不一大会儿,万道金光,便布满天空。

    盗泉子神魂一荡,化成一抹青烟,转瞬回到躯壳。韩孟江看躺在地上的盗泉子,身躯一阵颤动,急步向前,托住盗泉子身子,微微晃动,道:“曲扬道长?”

    玉容大仙抬手遮住从天际射来的阳光,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舍,“此间事了,你我有缘再见。我看相公身有麻烦,那盗泉子恰恰可以保护于你。”

    玉容大仙说走就走,玉足一点,身躯垂直向空中升起。毫不拖泥带水,颇有上古时期剑仙女侠的风范。吕光稚嫩的童音急促响起,“上仙,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有缘再会。”玉容大仙声音飘渺,从空中幽幽荡下。随风而落的还有一本经书,“这本经书,赠予相公。愿你我能不期而见,那时再讲经论道,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吕光感觉自己的念头,在慢慢的回向那‘故乡之土’。良久之后,他浑身一个激灵,好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甫一睁开双眼,满身伤痕的白玉京,映入眼帘,一切真实可触。是黄粱一梦,亦或是庄周梦蝶?

    吕光思绪纷飞,昨夜种种,如电闪流光般在他心头悠然滑过。仙人已去,不留下一抹余香。唯有两手中的一个玉瓶跟一本经书,在昭示着昨晚那不是一场梦。吕光低头一看,这经书泛黄陈旧,巴掌大小,扉页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无梦心经。

第七百二十章 门开万仙来

    王孙公呆呆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

    他两眼发直,眼睛里已失去了那种稳操胜券的神采。数年前,他曾以气质化身,降临到太虚幻境,然后以一掌险些杀死了吕光。那时,吕光和白玉京在他手下,不过只是丧家之犬。

    而今,他以真身来到此界,竟然奈何不了吕光。

    这简直是令王孙公难以置信,比起这个,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琅琊王氏一脉,居然也几乎全部丧命于吕光之手。

    此刻,王孙公看起来就像是奄奄一息、病重垂危的年迈老者。他身上所散发的气质波动,仅有几丝,杳无生机,仿若是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他的脸色亦灰黑黯淡,毫无光泽。

    但他的眼神仍旧望着前方那扇门。

    他费尽心机的想要去往门的另一边,可现在竟是被吕光给捷足先登,到头来,他算是白忙一场,为别人做了嫁衣。

    门的后面究竟会有什么呢?

    王孙公无比渴望知晓,然则他明白,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

    门,门的后面竟是一块墓碑。

    吕光立在墓碑前方。

    墓碑周身逸散着浓重的雾气,飘荡浮悬,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它从虚空高处那道宽若鸿沟的裂缝中,突然降临在此,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

    吕光看见这种情景,念头顿时迭起纷纷,回想着自那‘造化之王’鬼魅莫测的来到自己神窍之中开始时的所有一切。

    遐思片刻,摸不着头绪,随之他把目光再度投向墓碑,以期能够观察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正当吕光念头沉寂未动之时,一道疲惫至极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是呈现在你神窍念头中的一幕幻象。本王在遥远神秘的天界被这座‘五行山’给镇了将近一个纪元了。”

    是刚才造化之王那淡漠威严的声音!

    不过这声音此时听来是那么的有气无力,再无一丝先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吕光心念一动,神窍中充满了疑问。

    ‘造化之王’此音刚一落下。只见墓碑背面那张金色字符,便猛地变大,三道金光电闪而出,向墓碑下方急速射去,其间还伴随着这句机械坚硬犹如石头碰撞而发出的冷冽声音。

    吕光恍惚之际,念头中仿佛是听到了‘造化之王’倒抽冷气的痛苦呼声。认真感应着神窍转瞬即发的变故,旋即吕光就明白了。这墓碑可能就是禁锢镇压‘造化之王’的一个不明之物,而碑阴上所贴的画符,则是一道道有着奇异力量,并且可以在造化之王生出反抗之时,而起到稳固‘囚笼’作用的东西。想至此处,吕光念头中的疑云就更加浓重了。

    “按照‘造化之王’所说的话,他都已经够厉害了!那又是谁有如此能耐本事,竟然可以是把它镇压在下……并且用这样一座‘五行山’压制了将近一个纪元……”

    “据灵壶所言,一个纪元可就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啊……我的天……他竟是被这块墓碑给压在下边这么多年……”此时已经不能用惊诧来形容吕光的心情了,他这时神窍中飞荡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那个压制住‘造化之王’的人会是谁?

    尤其令吕光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位‘造化之王’好像跟通灵宝玉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造化之王……还有他刚刚传给我的‘神咒’……通灵宝玉……灵壶……山中木屋”吕光暗暗揣摩着这一系列事情里所蕴藏的微妙关系,越想越是觉得其中必定是有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而如今自己却是被这个秘密,牵连在内,这一切,是福还是祸?!

    吕光立刻就感觉到,在这一连串的背后,定然是有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神窍虚空,阴风阵阵,随风翻起的波浪,无情的拍打着吕光微微发颤的幻身,令他更是觉得这所有发生的一切,冰冷如刀。前方道路也是遍布荆棘,不再平坦宽阔。

    一念及此,吕光顿时心生怯意,有些消极想法,对未来将会充满的危机,升起了一丝彷徨。对于修道的意志,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刚接触时,而那么笃定坚信了。

    修道!让吕光这个平凡至极的人,能够拥有超然一切的希望。吕光自从进入昆山之后,遇狼群、进木屋、得宝玉还有聆听白发女子讲述大道,再加上几日来所亲闻亲历的诸般斗法之象,这一切,使得吕光在看到了那些修者的厉害之后,而生出了无穷的艳羡之心。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更别说他还有种种奇遇加身。在历尽千难万险之后得到了通灵宝玉,进而又偶然得到了那地上少有、人人趋之若鹜的九叶红莲。

    这,这些所有接二连三发生在他身上的诸般际遇,都为吕光通往修真、修道之路,奠定了夯实坚固的基础。

    吕光对于未来的一切美好憧憬,在这‘造化之王’和‘五行山’出现之后,便是有些开始溃散了。

    虽然信念还没有崩塌,但如此看来,也不过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轰隆隆

    吕光的念头思想,随着这道隆隆响起的轰鸣声,便登时停止不动了。神窍之中,旋即雷声大作。由虚空高处击下数道紫黑色的闪电,神窍海洋,转瞬间就是波涛汹涌,狂狼巨作!吕光幻身此时犹如是大海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念头显然已经是不能控制住自己将要沉入海底的幻身了。他随浪翻腾,幻身冰冷难耐,神窍中的所有念头,旋即陷入一片死灰,全然没有半分活跃之意。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令他的念头,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的思考。

    “快!恪守本心,清除杂念,凝聚幻身,保持自我,无畏无惧!”

    神窍之中狂风骤起,雷音滚滚。

    吕光飘荡在海洋之上,幻身颤栗不停,似乎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在此危机时刻,他的所有念头,一片迷惘,顿而听到这声雷鸣般的当头棒喝之后,他的念头,倏然一收!

    吕光感觉到神窍之中风起云涌的恶变,他随之立时把念头之内那刚才那升起的一连串颓念,给逐一封闭消去,保持住念头的纯净清澈。

    “无畏无惧…保持自我。”吕光闭目定神,任幻身随着海浪来回翻滚。与此同时,他让神窍的所有念头,全都一起去默默吟诵着这句金玉良言。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吕光终于是从这种冰封不动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虽然神窍之中适才发生的那一幕都是幻象,可吕光还是被前先那种波涛汹涌、无所适从的恐惧感,给淹没了。他被那种绝望如死的情景,给包围住了,并且被狠狠的震慑住了。

    这时候,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眸子里闪烁着一种淡定渊然的亮光。

    那是一种自信无畏,不因外界环境恶劣或者舒适而泰然处之的大无畏精神!

    吕光此刻神窍虚空,弥漫着一种祥和的光芒,不再像刚才那样阴暗无光,风冷云厚了。雷声瞬时而停,风波顿时止住。

    一切都好像是雨后新生一样,这一片偌大无边的神窍虚空,处处荡漾着一种祥和安然的味道。

    “多谢指点。”吕光催动念头,缓缓控制着幻身,离开海洋,飞到岸边,站定之后,向着那块墓碑,颔首说道。

    原本灰茫茫的天幕,也露出了一丝丝晴光。没有太阳高空而悬,但这里却是比现实还要明亮温暖。

    海水波光荡漾,微风和煦,好一派让人舒心难舍的自然风光。

    神窍之中,干干净净,没有了夜叉那种浓重的血腥气息,也没有了那惊雷滔天的轰鸣滚滚,更没有了那阴风大作、海浪高涨的恐怖之景。四周微风撩人,宛如春雨洗涤过的农家村落,处处流露出一股安然古朴、平静安宁的祥和气氛。但五行山却是与这片神窍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它显得是如此的突兀,一眼望去,它的存在,就仿佛是硕大的牛头长在了老鼠身上,五大三粗的壮汉却生有一双娇小玲珑的双脚……

    不搭调,极不搭调,极其的不搭调。这块墓碑矗立在海水之上,凌空飘浮着,底座将将未曾触到水中。在一望无垠的海洋之上,它是那么的小,那么的不值一提,细小的在吕光眼中仅仅只是一个黑点。可就是这么一个三尺不到的墓碑,却把那位‘造化之王’给压在身下。吕光向着墓碑拱手致敬,突然一道充溢着轻蔑与责问语气的声音,生生的打断了他这个动作。

    “你,不配成为本王的道统传人。”

    “你不配!”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被他人所否定,被别人所轻视。此音恍如响彻九霄的惊雷,在吕光的神窍之中飞旋回荡,顿时他的念头之间就全都是这句冷声冷语的讥笑之言。

    “我不配……不配……”吕光愕然半晌,幻身颤抖,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嗫嚅出声。

    神窍之内这种天清气朗的情景,随着吕光痴呆发愣的神情,又是瞬即发生了一丝变化。但见刚才那祥和安宁的虚空之下,弹指间却是微微腾起一抹黑雾。黑雾升腾缭绕,直往高空而去,犹若大漠深处的一缕孤烟,笔直的形似一根通天巨棒。

    “对,你还不配。”

    这句话仿佛是在重伤垂死之人的身后又是补了最后一刀。‘造化之王’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失望。其言辞之内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苛责之意。吕光受此刺激,念头猛然一阵颤动,面色骇然。幻身也登时摇摆不止,抖如筛糠。似乎是看到了吕光面黄如土的神色,‘造化之王’随即冷哼一声,再度发话。

    “哼!你刚才念头之中升起怯意惰心,若非本王提点叱责,只要一息,你就会念消云散,立刻身死。你莫要以为此间是你的神窍之中,皆为幻象,你就可以控制幻身,不使它溃散消失。”

    吕光心不在焉,还在重复着先前‘你不配’这三个字。

    被人否定,被别人轻视,被他人看不起……或许是这‘造化之王’感应到了我在面对困难时,念头之中所涌出的惧意,是故才说出这句对我的评判之语。这么三个轻描淡写的评语,就想对我盖棺论定?吕光心中冷笑一声,念头之内风起云涌,旋即收起那份对未来道途险恶、步履维艰的惆怅之感。

    他就是这么一种性格,别人越说他不行,他就越要做出来让世人都看到!

    “不!谁说我不配。你说我不行,我偏要证明给你看,不仅仅是证明给你看,我还要让自己能够完完整整的得到你的道统,到时候再救你脱困!”吕光心念迭起,对未来的道路,不再彷徨,坚定万分。接着他神窍之中刚才升起的那道浓墨黑雾,眨眼间便烟消云散,无踪无迹。

    刹那之间,吕光的神窍之中,便吹起阵阵和风。柔风香气,在波纹微微荡起的海水之上,氤氲成一片白色的云雾。

    这片杳无边际的白雾,透明纯净,鲜明清新。

    丝丝雾气,缭绕飞舞,把吕光的神窍虚空笼罩在一片清明的气氛中。

    浪花层起,海声如萧,吕光闭目有感,静静的感应着周遭空间里的这种清宁氛围,念头之内立时生出一种明悟,一种对“修道”的坚定之心。这一刻,吕光觉得这片天地,仿佛成为自己的手臂。似乎只要自己心念一动,就能够把别人、把恶人给抓到此地来。神窍虚空,恍若成了他身上的一个‘口袋’,其内的海洋波涛盎然,全都是吕光的念头所化。这种莫名强大的力量,使得吕光念头之中瞬即涌起了无穷欣喜。

    ‘造化之王’顿了一下,接声再道:“本王虽是不清楚你如何得到一片通灵宝玉的,但想必你这一番匪夷所思的经历,多是拜这片灵玉所赐。如果你能聚齐其他碎片之玉,适时你定然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这段时间惊倒是够惊悚的了,喜却是没见一点儿。吕光默默的在念头之中发了下牢骚。

    “本王法身投影在你神窍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我长话短话,你要仔细倾听。”这通灵宝玉碎裂成无数片,而在自己刚刚得到它的时候,灵壶苏醒之后,就以寻找其他碎玉为条件而跟我进行交换,最终才答应帮忙救下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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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九天银河问一问,谁是古往今来第一君。大劫将至,龙蛇并起。神魂修道,元气修真。万物终将寂灭,唯星君长生不朽。永恒星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恒星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恒星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