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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光     永恒星君txt下载     永恒星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一章 猫儿不识主

    这是一只猫。

    黑猫!

    它全身的皮毛犹如炭黑,在黑夜里竟闪烁出点点银光,而它的眼睛却是绿色的。它看上去似乎是受到了惊吓,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蜷着身子,藏在林家女的身后。

    林家女的妖身本体乃是一只鸟。

    猫和鸟,本来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类,完全不该有什么联系。

    然则此时此刻,这只黑猫竟仿佛认定了林家女似得,一副柔顺的样子,老老实实的呆在林家女的裙子底下。

    众人不禁愣在原地,谁也没有料到血魔窟的守护神,居然会是一只猫,并且这只猫明显不是什么妖精。

    它就是一只普普通通,在人间随处可见的家猫。唯一有些奇特的,就是它的那一双绿眼。

    黑猫蜷缩在林家女的脚边,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林家女的表情也极为疑惑,她对脚下的这只黑猫,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尽管她有些后知后觉,但当看到其他人的神色之后,她也是马上明白了这只黑猫,便是这处秘境的守护尊者。

    她慢慢抬起脚,轻轻的踩了一下黑猫的尾巴。

    黑猫不仅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是眯起了眼睛,睡得更加踏实香甜。

    吕光站在人群之中,悄悄的向曲颦儿、天婵等人,使了个眼色。他心中已经做出决定,务必要将这只黑猫抢到手。

    能否打开血魔窟这处秘境的关键,必然就是这只黑猫。

    血魔老人,绝对不会说谎。

    但想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从林家女的身边夺走这只黑猫,其难度可想而知,更何况,此时剑无涯等一众百草园的人,还不知潜藏在何处。

    吕光默默的向前踏出一步,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石矶道人那干涩沙哑的声音。

    “小心,千万不要被这只黑猫的外表所迷惑了,若我所料不差,此妖已修炼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多谢道兄提醒。”

    这番神魂谈话,于旁人看来,不过在数息之间,是以武天婵几女都不曾察觉到,石矶道人和吕光二人与先前有何不同。

    但是吕光却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发生在石矶道人身上,后者的眼神由暴戾变成安宁,这一瞬间其中发生了些什么。

    姜颜身形一斜,向旁边倒去,口中惊呼:“吕光!”

    吕光眼睁睁看着鱼线向自己咽喉袭来,想要挪开身体,躲避攻击,但是好像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了。这一刻,很慢很慢,长如百年。

    突然轰的一声!鱼线似乎跟什么东西撞击在一起,骤然发出一声巨震大响。

    火花爆射,光芒四散,山谷间立时便烟尘弥漫,涌起一道道气浪余波。

    “咳咳~~”尘土激荡,呛得众人咳嗽连连。

    趁那两个怪人走神之际,吕光携着姜颜,一同向后退去。

    “曲颦儿,你做什么?”

    石矶道人皱起眉头,声音一冷,也不神魂传音了,直接开口说道。

    云朵中传出的话声,令犹在惊异的剑无涯与步虚真人二者,心中更是大为奇怪。

    步虚真人一张沟壑纵横的面庞,坑坑洼洼,额头的皱纹,拧成一根麻花,神色怪异,朗声喝道:“是哪位朋友与我等开玩笑,请现身一见!”

    他吐字清晰,客客气气,吕光听的很是清楚。

    吕光大感意外,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之色,心中嘀咕道:“我还以为这石矶道人曲颦儿,不会出手救我呢。”

    剑无涯手上用劲,微微一摇,鱼竿应力而回,收缩成一根尺许来长的圆筒,拿其捅了捅旁边的步虚真人,低声道:“小心。来人一息间,就破掉我的‘三尺直钩’,非等闲之辈。我们是不是……”他话还没说完,步虚真人就手掌下压,打断话语,再次唤道:“朋友还不出来么?”

    云朵应声一震,砰然炸响,化成几许白光,融于阳光之中。

    山谷间清风飘荡,拂去尘烟,两个五尺身量的孩童,陡然出现在场内。谷峰内青幽无声,但听一个略带嗔意的声音,悠悠而起。

    “人家可不想看到大哥哥被这老头当鱼儿一样,给钓走了。”曲颦儿撇了撇嘴,娇嗔说道。

    石矶道人当作没有听到她这句话,自顾自的说着,“让这书生再吃点苦头多好啊。”

    对面站着两个**岁的孩子,唇红齿白,样貌可爱。

    步虚真人二人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刚才破坏掉他们攻击的‘高人’。

    难以置信的神色浮现在步虚真人面庞上,他神色中有些挣扎,心中生疑,又担心面前的这两个孩童是什么高人之后,当下忍住快要暴戾发狂的心情,板起脸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仗着祖辈福荫,居然敢戏耍我们?”

    任谁看到石矶道人曲颦儿这一对搪瓷娃娃,都会把他们当成孩子。剑无涯站立不动,斗笠下的一张脸扭曲摆动,鼻翼颤动,好像是在用力嗅闻着什么。

    突然之间,他说话了,并且语声很是急促。

    “他们浑身没有散发出一丝‘气味’,是修道者!”步虚真人闻言脸色一变,素来他对剑无涯的话就确信不疑。此刻他再也不敢把这两个孩子当成是某个门派或家族中出外游玩的纨绔弟子了。

    “你是狗么,在闻什么呢?”

    曲颦儿看到剑无涯的动作,不由得噗哧一笑,样子活泼。

    剑无涯耳中嗡鸣,他听着此句羞辱之言,似是从一个黄口小儿嘴里发出,忍不住心中气恼。他霍然抬起头来,只见那眉骨之下黑漆漆的眼眸中,突然发出一抹蓝的光芒。

    曲颦儿见此情景,诧异的脱口喊道:“噫?你这瞎子眼里怎么会发光?”

    步虚真人把手中的梆子插进腰带中,慢悠悠的站前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对面的女娃,客气十足的说道:“两位是哪派门下?”

    “一个瞎子,一个瘸子。有趣,有趣得紧啊。”蓝衣飘飘的石矶道人,在一片金黄阳光的渲染下,煞是引人瞩目。说着,石矶道人向前一走,眼神满是轻蔑的瞥着步虚真人他们,立身在曲颦儿身旁。

    二者并肩而站,背后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步虚真人已经注意这男童许久了,听其说毕,他便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又是人,除了人,你们人类修者难道就不知道还有其他生灵吗?”曲颦儿一脸不耐烦,眨了眨眼睛,嘟着嘴巴,哼声道。

    从石矶道人曲颦儿出现之后,一直在暗自调息身体的吕光,此时不由得与姜颜对望一眼,二人心意相通,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有这石矶道人曲颦儿在前,他们的人身安危,算是暂时有了保障。须知这对童男童女可不是人,而是‘天宫’的妖、魔修者!

    剑无涯沉声道:“他们根本没有人的气味。”

    “那他们是……”步虚真人闻言神色一震,压低声音问道。

    石矶道人神色肃然,和曲颦儿一派笑盈盈的面容截然不同,他神魂传音,向曲颦儿说道:“时间宝贵,亮出身份,救下这书生,一来令他心生感激,二来我们待会儿也好询问一番这步虚真人,是否与‘阎王更’有所渊源。”

    曲颦儿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一会儿看向喘气不停的吕光,一会儿瞪着前边窃窃私议的两个怪人。看了一会儿,她收到石矶道人所言,轻盈的脚步突然向前一探,裙摆飘摇,红衣下一块黑漆如碳的令牌,立即闪现在阳光之下。

    光芒照耀其上,令牌荡漾出一圈圈清滢滢的绿芒。

    ‘天宫’二字炫目异常,映入吃惊发呆的步虚真人目中。

    “天宫!”步虚真人目中泛出些许敬畏之色,一颗心几乎要从心腔里跳了出来,脸上顿时堆满笑容,好像面前的石矶道人曲颦儿就是他祖宗一般,只听他急忙说道,“不知二位使者驾到,……在下有眼无珠,无珠。还望二位恕罪,恕罪……”说着低头拱手,抱拳行礼,作态低下。

    剑无涯身披蓑衣,斗笠突然一颤,矮小的身子向后退去,脚步细碎,伸手轻轻拍了下犹在弯身弓腰的步虚真人的大腿。

    看见这样一种局面,吕光心中越发好奇难痒。这天宫到底是什么地方?

    曲颦儿居然就单凭亮出的一枚令牌,而让此二人大惊失色,畏惧不已。吕光突然觉得一阵好笑,刚才这半路突现的两个怪人,彼时威风八面,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的样子。

    然而此刻在见到这枚令牌之后,形势却急转直下,彷如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吕光已是两次见到曲颦儿腰间的那枚令牌,除了正面的‘天宫’三字外,背面镌刻的似是一种图纹,不过两次都是一晃而逝,没能看清仔细。

    直观上去感受,这枚令牌的刻制那是极为精细的,一看就不是普通凡物。

    艳阳悬照,令牌更显诡异。

    曲颦儿回身看向站在远处的吕光,目中满是盛气凌人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他,“你看见了么,这就是我天宫的威慑之力!你最好不要耍弄花花肠子,老老实实画出那幅图,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的。”

    刹那之间,只听山石仿似万马奔腾,隆隆作响。山石已经滚到两侧山腰处,马上就会跌落在地,把此间掩埋。一声之威,竟强大如斯,引得山峰震颤,岩崩石裂!

    四下已无安全之地,吕光心念转动,该如何是好啊?吕光眼观六路,但见石矶道人曲颦儿似是对此间变故,充耳不闻,毫无所觉,依然默默的站在原处,只是他们周身却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光芒,很是扎眼。

    躲无可躲,无处藏身!

    眼见山石就要滚滚袭来,吕光念头如电闪流光,一个想法在他心间快速划过。他双脚跺地,猛然向石矶道人曲颦儿所站之处,疾奔而来。

    “那老者既然是石矶道人曲颦儿通灵而出,那么他们想必会安全无恙吧。”吕光想得透彻,自己又不会像道林道人那样御剑飞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左闪右躲还是会被跌下山来的土石给埋葬,不如索性冒险一试,站到石矶道人曲颦儿的身边。

    虽然危险,但此刻也是仅此一策。

    山峰颤栗抖动,岩石滚滚而来,山峦间的树木似乎也在发出惊颤的呼声,风声鹤唳,草木竟像是人类一般,生出了恐惧之心。光有胆量,没有胆识,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吕光思维清晰,瞧得真切,眼下只有这一种方法,能够躲避山石掩体的危险。

    佳人在旁,吕光毫无异心,专心致志,奔跑如飞。

    他在与时间赛跑,跟从峰尖滚落的山石争锋。吕光冲刺疾飞,姜颜虽然轻若无骨,但他在受伤之际,还是感觉到气力稍有不济,难以为继。石矶道人曲颦儿就站在离他数丈远的距离,可在这生死关头下,一切都仿佛定格下来,慢吞吞的。

    终于快到了!石矶道人目光一凛,定睛望向前方,缓缓说道:“若要让他神魂永灭,身死道消,以我二者之能,那是手到擒来,简单不过。可现在一看,我们如果还想抓住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吕光忍耐住周身袭来的痛感,强行向前一步,目中升起一丝阴狠之意,添油加醋的道:“擒拿住他?难道他斗不过你们,就不会跑么?”

    吕光从始至终看着步虚真人所施展的道法,心中不禁紧张起来,此人似乎是那大夫人所派来的,也不晓得他在修道一路上,现在是何等境界,但很明显,对方要抓我,那是轻松至极!

    若是能借石矶道人曲颦儿之手,把这古怪的步虚真人解决在此,以绝后患,我也能稍微获得一丝喘息之机,跨过此难。

    吕光心思一动,神色却极其淡然,好像出此言论,全是为石矶道人曲颦儿所着想。曲颦儿凝神望着步虚真人融于夜色中的身影,冷声说道:“跑?对方抱着坚定之心要擒住你。再说,刚才一番激斗,他与我们也是战的平分秋色。我们在前为你冲锋陷阵,你倒还替敌人出主意。”

    “不错,适才我们心有顾忌,怕误杀了他,才未出全力。”石矶道人颔首点头,赞同的道。

    曲颦儿扬起白皙的脖颈,望着夜空中那位依然盘坐不动的老者,轻轻叹了口气,道:“天宫至尊,从不杀生。”

第六百九十二章 重泉

    云雾缭绕,血魔窟更显得神秘诡异。

    吕光和林家女等人,小心翼翼的沿着这条甬路,继续向前走去,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刚才的那个小插曲。

    但有一个人,却对方才那忽然出现的禹王鼎,暗暗留下了心。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步虚真人。

    众所周知,禹王鼎乃是当年禹朝皇族的重宝,素来就有着夺天地造化之能,更可聚集天下十九州之灵脉,端的是厉害非常,神妙万千。

    这等神物,对于一直想要突破元气真人境界的步虚真人来讲,实在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然而,步虚真人万万没有料到,这本已失传数千年之久的禹王鼎,居然会在吕光手里。

    须知,吕光乃是神魂鬼仙,按说此物只能由修真者来使用,可现在吕光竟能令此宝发挥出莫大威力。

    步虚真人的目光,不住的飘向吕光的背影。

    他心中暗道,此人深藏不露,果然不愧为太虚幻境的道门领袖,看来我若想完成天宫交予我的那个任务,还得多等待一段时间。

    越往里走,烟雾越加浓郁,没过一会儿,众人几乎目难视物。只是茫茫尘烟,如绵绵细雨般,充斥在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其他几人还好,并未表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但林家女本来就对吕光有几分不服气,过了半晌,她见吕光仍然没有找到出口,于是心里便不由得浮起了一些异样的心思。

    林家女眼珠转了几转,突然冷冷的说道:“吕殿主,这里阴森至极,恶臭扑鼻,绝对不是你先前所说的世外桃源。此地究竟是什么所在?”

    吕光神情不变,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

    他并不奇怪,只因他早已料到林家女会说出这番话。

    但现在他还不能把全部实情告知给其他人,这一行人,武天婵、蔺溪鱼等几女还好说,都与他关系非比寻常,哪怕涉险进入此地,想来她们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而林家女、步虚真人则不同,他们和长生殿本就毫无瓜葛,若非此刻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剑无涯,只怕也很难能让这心高气傲的两人和自己合作。

    吕光想了片刻,决定只说出一半隐情。

    他回身看向林家女,一字字说道:“实际上此地便是血魔窟的第九层。”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神色震惊的停住了脚步。

    还是林家女最先反应过来,只见她的神情已变得极为冷漠,连声音似乎都带上了几分寒意,“第九层……这么说,你是要去重泉解救血魔老人?”

    重泉。

    重泉并不是一口泉水,而是一处深藏在地底的水牢。

    这个水牢对于修真者来说,并不陌生。

    因为此牢,乃是大周王朝的开国之君,周文王所创建的。只不过在周文王羽化飞升以后,血魔老人不知用了什么妙法,竟是把此牢从大周皇宫,给搬进了血魔窟。

    不成想,血魔老人却作茧自缚,重泉最后居然成了囚禁他的一处绝地。

    吕光并没回答林家女的话,只因弥漫在空中的浓烟,忽然在此时散去了。

    眼前赫然是一处山谷。

    众人全都呆愣在原地。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传说中的血魔窟第九层,竟会是一处这样的人间仙境。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地底,反而像是在天上。

    砰!

    砰砰!!

    恰在此时,一声声惊天动地的震响,萦绕在血魔窟内。

    从乌云中流淌而下的水柱,逐渐变成涓涓细流;而由山峰间各处水气汇聚成溪的水流,也是渐而化为虚无。定神再看,那通身赤红的幻形龙身,猛地一个神龙摆尾,光影涤荡,轰然炸散,消失于无形。徒留下点点火星,散落在天空下,犹似流星一闪而过。

    “不见了…”武天婵惊魂未定,神情一片落寞,嫉妒中带着一丝感叹,对吕光接连在她面前所造成的各种异动,震惊非常,无法心安。

    天空下的那片硕大乌云,霎时一哄而散。浓黑夜幕中陡然现出一道蓝色剑芒,激起狂风无数。

    山林顿而一片沸腾,剑芒挟着天地之威,向悬浮在空中的吕光猛然斩去!乍看这道剑形光芒,只是青蓝相间,光芒迥异。

    细瞧过去,其上却还隐约包裹着一层七彩流光,煞是璀璨神异。血魔窟上的湖水林木、鸟鱼花虫,刹那间像是被官差追赶的犯人一样,拼命挣扎向前,异常躁动。

    快了!快接近了。那道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然击在吕光身上,发出一声轰鸣,仿佛雷霆之音。

    嘭嘭嘭!吕光的身躯犹如草原天空上中箭断翅的苍鹰,‘唰’的一下,向峰巅急速坠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垂直火线。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之中,显得格外惹人注意。石头碎裂,烟尘滚滚,秋风吹来,令此地弹指间就尘雾迷漫,目不能视。

    天空中的厚重乌云,像是在外边宣泄完毕心中苦闷的愁人,顿时逍遥无踪、返回来处了。

    而那从四处各地汇流到此的水流,也是杳无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那么多的水,那么猛烈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血魔窟忽而安静下来,像极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农人,躺在天幕下呼呼大睡起来。弦月立即出现,秋风依旧吹拂,似是刚才的种种天象全都没有发生过。

    “吕光!”苏韫影全部心思,都挂在吕光身上。

    她眼疾手快,在吕光从天空摔落下来后,就一个垫步,飞旋而上,双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乱。恍惚中,吕光只觉周身百骸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念头甫一回归躯体,他就感受到丹田之处,有一个漩涡,仿佛能吸进数不清的天地元气;而胸口内的心海之中,却漂浮着一块巴掌大小鹅卵石形状的玉石,其上荡漾着莹莹绿光,耀眼夺目;再仔细感受,头顶脑海中竟似还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别令人醒目,触人心弦。

    最为玄妙的还要属游走在体内的两道气息。

    一道气息冰冷彻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涤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气息则火爆刚烈、热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动在吕光体内,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这两道气息,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向着吕光腹部下方的气海游去。吕光认真感受着体内的种种变化,澎湃精纯的两股元气,在身体中四处流动,最终汇聚到一起。

    气海好似一个大气球,被灌满了空气,变得胀大饱满起来。稍至片刻,这两种气息涌动的速度,趋于缓慢。

    然而它们带给吕光身体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这么烫?”苏韫影双手托着吕光身体,心神慌乱之际,猛然感觉手掌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炙热难耐,还稍微有点疼痛。她心生关切,双手未动丝毫,反而把吕光抱的更紧,不料两掌又是接触到一股凉入心扉的寒气,透过手心,进入全身。苏韫影浑身一个颤栗,险些松手。

    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犹在惊讶的不知所措的武天婵,心中泛出无边绝望,念头溃不成军,神情哀痛,暗想道,吕光全身忽冷忽热,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吕光意识清醒,俨然已感觉到了身体中的诸多玄妙之变。

    “嗯?这是无尽元气的力量,暴躁炽热……”吕光周身运行着玉魂所传授的行气施力的功法,他心中欢喜,好像是一个得到了自己希冀已久玩物的孩童,在沉心研究着‘玩物’的诸般妙处。

    等那两种升腾在吕光体内的元气逐渐全部涌流到气海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元气充盈鼓荡,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意调动气海里这两种迥然各异的元气。

    “吕光,吕光!”苏韫影呼唤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担心,同时还有几丝惊喜蕴含其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吕光已经恢复了生机,呼吸均匀绵长,心脉跳动有力。甫一睁开眼眸,映入吕光眼帘的便是苏韫影那极度关心的眼神。

    “吕光,你……”

    苏韫影似是不敢相信吕光能够好转过来,活下命来,神色痴呆的看着离开她怀抱的吕光,眸子里倒映着那高高瘦瘦的身躯。

    衣衫破烂,身材纤瘦,飘逸中带着一缕出尘味道。这一刻,吕光气质更显,那满脸污秽的泥土,全然掩盖不住他精光闪闪的眼瞳。

    武天婵痴痴自语,“刀……厚重沉稳……此人浑身飘散而出的气质就彷如一把开刃的绝世宝刀。”至此她再也不敢把吕光当成一个俗世中的落魄书生了。

    苏韫影神情迟疑,像不认识吕光的样子,摆动罗裙,旋即立身问道:“吕光?”

    “婵姐。”吕光眯起眼睛,定身望着俏丽美艳的苏韫影,笑容真挚,道,“我没事。”

    武天婵走上前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中流泻出一丝妒意,道:“观你全身元气流动,想必定是又有一番奇遇加身啊。”

    苏韫影睁大眼睛,回眸注视在吕光身上,就好像他是天下第一等奇怪之物,眼神中流露着好奇,心中不解师父为何出此言论。

    “可遇不可求,欲求得不到。”吕光仿佛教书育人的先生,竟是对这高高在上的血魔窟掌门,开口阐述道理。

    武天婵脸色一红,心知对方是在挖苦自己费尽心机欲得到九叶红莲,不想最后却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只能苦笑道:“既然你有幸得此际遇,历经奇峰,终至生命无忧。那其中自然是有一番定数,本真人早已释怀,你不用出言激我。”

    与聪明人讲话,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直抒胸臆,往往一句话说出就可让对方明白心中所想。

    苏韫影全副心思牵绊在吕光心上,此刻眼见他安然无恙,心中别提有多难以相信、奇怪疑惑了。

    “吕光,你在说什么?”

    她看到师父与吕光相谈甚欢的场景后,顿时便抑制不住心中的疑问,脱口问道。就在吕光将要说话之时,从山林中却猛地蹿出一个人影来。来人身形乱晃,踉踉跄跄。一手抚在胸前,一手提着半截断剑,模样狼狈不堪。

    武天婵反应极快,骤然发挥全力,身形暴涨,弹指间就已飞至来人身前,道:“蔺溪鱼,发生何事?”说罢此言,她双手食指急点在来人背上。一道道元气,度入其身,为来人疗伤、缓解伤势。难道真的是百草园要对自己赶尽杀绝,舅父莫非就一点也不念及血缘亲情了?

    “蔺姑娘,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苏韫影心中自然担忧的是吕光安危,来犯之人如此厉害,她当然想得知对方更多的信息,以此好应对来敌。

    武天婵抬首注视着蔺溪鱼思索的面容,心怀期冀,希望真有一些蛛丝马迹被蔺溪鱼发现,否则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又该如何面对?

    这种茫然不知的感觉,最能让人崩溃!蔺溪鱼颔首深思,努力回忆那时场景,不放过任何可疑地方。

    “对了!那男童在出手制住弟子之时,身形飘动间,腰中露出一块黑漆令牌,其上隐隐有‘天、天宫…’二字……”

    “天宫!!”武天婵与吕光异口同声说道,声音巨大,震得苏韫影与蔺溪鱼不知所措,神色茫然。

    “是,是天宫。”蔺溪鱼很奇怪她们为何有这么大反应,但她仍旧是老老实实的答道。

    武天婵脸色一片阴霾,心中暗叫不好,急问道:“蔺溪鱼,你确信没有看错?”

    吕光心中更是震惊不安,顿时想起那神秘的狐族女子要把石矶道人交给天宫时,石矶脸上所露出的惊恐神色。

    由此可知,那天宫定然是一个极其令人害怕的地方。

    想到此处,吕光警戒心骤起,他们怎会来找自己?我可是与他们没有半点瓜葛。蔺溪鱼正要回答,脸容突然变得狰狞可怖,似是见到了什么让她害怕心惊的东西,双瞳睁大,眼神凄然,发呆不动。

    吕光三人心道奇怪,当下回转身躯,与蔺溪鱼站在同一水平线上,顺着蔺溪鱼视线,望向前方。只见一个身着红裙的妙龄少女,正站在一棵与他们间隔不远的树上。

第六百九十三章 悟道佛香中

    曲颦儿察觉到清风的心态生出了变化,不由得心中一急,神魂传音:“清风!我们来此,是执行殿门任务,现在不是你随心所欲修炼的时候,这些人万万不能杀!他们只不过是被天宫使者给迷惑了心神,失去了神智,若是我们杀戮了这些道人,只怕无法跟殿主交代。”

    清风皱了皱眉,清了下嗓子,而后低声说道:“但眼下似乎不除掉这些道人,我们无法突破重围啊。步虚真人从血魔窟里逃走,必然会先去找蔺玉琅,殿主此刻又在佛香妙境中悟道养魂。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曲颦儿暗悔自己又触痛了清风心事,心情沉重,神魂疲惫:“所以我们只需跟紧步虚真人就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事,暂且押后!”

    清风眨了眨眼睛,低着头,仿佛在沉思。

    他瞳仁乌黑,脸庞白皙,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谁也不会就只拿他当一个孩子。

    因为清风从开窍闻道以来,便一直跟随着吕光。几乎全天下的道人,都知道,此道童已尽得吕光真传,在道法修为上,甚至要比修炼了两百多年的白玉京还厉害。

    “你看,就算我们想放过这些道人,但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来了。天宫使者果然还留了这一手。”半晌后,清风忽然抬起头,凝望着前方的茫茫夜色,冷冷说道。

    曲颦儿皱了一下细长的秀眉,闭目阖眼,仿佛在静静的感觉着什么。

    ……

    与此同时,步虚真人此刻已然脱身而去,一路御风疾奔,朝着东海府风驰而去。

    今夜无月,东海府内一片静寂。

    “沐居士您终于来了。您也为太夫人祝寿来祝寿啦?”蔺玉琅脸上的笑容,却是让人觉得更加惬意舒服。

    太夫人,在大周王朝是一种特称,指的乃是侯爵之母。被称为沐居士的一位枯瘦的老人,尴尬的笑道:“本居士还不够资格登堂入室,在外院讨老夫人一杯寿酒喝,就很满足喽!”

    “瞧您说的,您够!您资格不够,我们这些人,还不得赶紧把礼单给扔到门前的洛水河去啊。老侯爷的事情,听说还是您力排众议,上报朝廷的呢。”

    说着话,这人把手中的礼单交给随行而来的下人,以让下人交给蔺府的大管家。

    沐居士老迈的双腿,好像都越不过那一尺来高的门槛了,咳嗽着说道:“老了,老了。”

    旁边招呼着其他来客的蔺府大管家,一张肥肥圆圆的大饼脸,闻声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笑声道:“沐居士,您里边儿请,晌午时,蔺夫人还提起您呢。”

    女子嫁人以后,要随夫姓,这蔺府大管家口中的‘蔺夫人’,还保留着本家姓氏,可知这位夫人的身份地位,必定极高,也只有被朝廷册封过的诰命夫人,才能享此特权。

    蔺玉琅站在石阶上,遥遥向蔺府大管家招了招手,然后便向深院中走去。

    蔺府大管家笑声不停,引着沐居士,头前带路。一入府门,方知其内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错落有致的假山在院中随处可见,盘曲回旋的水流,沿着甬道,流经蔺府的每一处角落。

    在蔺府东边角落的一处内院,却满是静谧、毫无声音。只有一个妇人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在闭目安神,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寒玉材质的佛珠,在诵念经文。

    看样子,这妇人也不过四十岁上下,眼角眉梢还是如少女般灵动光滑,只是她身上的那件秋香色蟒袍,好似在向他人宣示着,她的地位身份,显赫之极,高高在上。

    蔺府大管家、蔺玉琅与沐居士三人,已在门外等了很长时间。

    沐居士的腿早已有些微微发颤,可是他不敢说话,只因他深深的知道,此时此刻,里边的那位诰命夫人,是极度不喜有人打断她念经的。

    突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了出来。随即一个丫鬟妆扮的女子,走至门前。

    蔺玉琅压低声音,道:“紫云,母亲有什么话儿没?”

    “沐居士,进去吧。”小丫鬟眼光一斜,瞥向沐居士,清声说道。

    蔺府大管家听闻此话,额头冷汗直冒,犹豫了片刻,方才颤声说道:“大夫人,没让我也进去?”

    “蔺管家!”蔺玉琅低声叱道。

    蔺府大管家神色一凛,面现惧色,嗫嚅着说道:“我…我随口问问。”沐居士听闻香芸此言,那一脸横七竖八的皱纹,宛如消失了一样,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一种别样的春光。

    “走呀。”小丫鬟对着这东海府的大居士,半点也不客气,催促道。

    沐居士撩动官服,步伐竟是比刚才轻快了许多。暖黄的烛光下,但见正厅右手的太师椅上,安坐着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

    “沐居士。”妇人的眼睛犹在闭着,张口说道:“那件事办好了吧。”

    不是询问的语气,好像于她看来,这件事必须是已经办到一个极为完美的程度了。

    沐居士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笑意,躬身答道:“下官不敢有违,已是办妥了。”

    “好,那就好。”蔺夫人微一摆手,指向侧边的椅子,微笑道,“坐下叙话。沐居士入我教门,后土老母,定会佑护你长命百岁、官运亨通的。”

    沐居士心满意足,脸上绽放出菊花一般的笑容,垂首答道:“还是要多谢夫人的栽培,没有夫人引我入门,下官哪能脱离世间苦海,得闻大道极乐呢。”话音刚落,突然走廊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好像很是急促,脚步也迈得很大。

    蔺夫人秀眉一皱,轻轻睁开了眼睛。

    所有的人,都是静静的听着这步履迈动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是‘步虚真人’护法?”蔺府大管家眯成一道线的双眼,放着精光,隔着老远,就认出了来人,低声呼道,话刚出口,又觉不妥,怕触怒了在屋内的蔺夫人,神情一阵惶恐,赶忙捂住了嘴巴。

    蔺玉琅神色凝重,面现忧虑。步虚真人矮小的身子,行进间荡起一阵秋风,绕过站在门前的二人,斗笠下的盲眼似是毫无所觉。但这扇门,他仿佛已在梦里走过几百遭,竟是熟门熟路直接走进了屋中。步虚真人走进屋里,往那一站,不言不语,身上的蓑衣因为他硬生生停下来的身躯,而在轻轻震颤着。

    蔺夫人双目如电,面上划过一丝异色,道:“沐居士,你先行退下。每月下旬,本夫人自会吩咐下人为你送去‘生死印’’的解药。”

    沐居士微微颔首,听闻此话,如蒙大赦,脸上顿时散发出一股勃勃生机,接声说道:“谢夫人。”

    说罢此言,他抱手在胸,亦步亦趋的向后退去,慢慢退到门外,也不跟站在门外的两人打声招呼,便急匆匆的顺着来路走了。

    “步虚真人,有何急事?怎么这般行色匆匆,莫非你已从那小杂种的手中救回了我儿?”

    蔺夫人声音沉缓,一丝疑问之色显露在脸庞上。

    原来这步虚真人居然是姓姜。古人有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也不知这步虚真人是否是姜公之后。

    步虚真人的声音很冷静,不急不躁,徐徐说道:“本真人与剑无涯在长生殿下汇合之后,未曾发现那小子的行踪,倒是遇见了那个道士。夫人曾言,二公子在这道士的手中,所以本真人就未再上山。之后与他打斗了起来,正在这道士无力反抗之际,我们却突然在路上碰到了那小子。”

    蔺夫人看步虚真人说的严重,心情也是沉重了起来,暗暗想到,这步虚真人受制于我,屈尊成为本门护法,以替我教行诸多不宜之事,一身气功,也臻入化境,到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步。难道连他跟阎王更二人,都是不能做好此事?

    难道是长生殿的人?久久无语,屋内屋外,一片寂静。仅有秋虫的长鸣声与从前院传来的喝酒声,回荡在此间天地。

    蔺夫人转动佛珠的速度,快了许多,像是在借此掩盖她急躁的心情。

    蔺溪鱼立在后方,手按长剑。似乎只要一语不合,她就要奋身而起,迎击向前,随吕光抵挡对方的不良之意。

    “大哥哥,这么久,你可算问到正题了。”女孩双手合十,红衣迎风鼓动,宛如过年时节各家门前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一阵秋风扫过,烟尘荡起,被清水洗濯过的空气,顿时飘散出一些泥土芳香。女孩双手挥舞,身形凭空一闪,不知从哪儿拎回一个包袱。在浓密烟尘中,吕光四人目力受阻,看不清对面女娃作何动作,于是只能向后撤去,生起戒心,本.能的保护着各自。

    “你们从何处得来的?”吕光瞅了一眼,异色浮现在脸庞上,心中一紧,急声问道。

    吕光看清那女娃手中包袱形貌之后,就转动念头,快速思量,心中生起一丝忐忑,暗想道,这不是自己逃出百草园时,‘她’给我准备的包袱吗?在云澜溪畔被群狼围击时,我已经不小心掉在那里了,怎么又落到他们手里了?

    “那头白眼狼可把人家吓坏了,我还差点被它咬破衣衫呢,不信,你看?”女娃神色间一片委屈,很是后怕,像是被哪个无良大叔给欺负了一样,眼眸粉光融滑,泫然欲泣。一副娇羞姿态,很是令人心疼。

    这……不可思议!那日自己逃出百草园,跋山涉水,马不停蹄的赶路,在山峦中也是没有遇到一人啊。杳无人烟的昆华山中,他们又是如何找到与自己有关的线索呢?

    吕光听着,感觉其中的故事越发的错综复杂起来。男童笑着说道:“都说狗鼻子好用,殊不知狼的嗅觉可比狗强太多了。那头白狼一下就记住了你的气味,在山林中指挥群狼,可是找了你整整三天,为的就是吃掉你。”

    “是极!我们替你把那些饿狼除去,你也不用答谢我们,只要你把在木屋中得到的东西借我们一用,就算扯平了。”女孩含着手指,态度亲切而恭敬,像是友人间的寒暄问候。

    东西?莫非他们指的就是融于我胸口处的通灵宝玉。

    吕光闻之,眼中寒芒一闪,顿而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手拂过胸前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涌出无数戒意。蔺溪鱼神情一片疑惑,暗暗为吕光担心。

    饿狼,木屋,东西?吕光莫不是先前偶然得到什么宝物了?武天婵愤愤不平,心中烦恼,越想越气不过。黑元红莲被此人服下腹中,非但没有气炸而亡,反倒误打误撞的令他成就琉璃玉身。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与他们周旋,来时我再伺机脱身,逃之夭夭。

    “自当相随!”清风曲颦儿合声应道。

    蔺溪鱼心直口快,不明白吕光因何答应他们,情不自禁,疾呼道:“吕光!你……”

    “表姐,舅父有事让你返家相商,就与我一同回府罢。”吕光转过身来,暗使眼色。

    蔺溪鱼听到此话,顿时反应过来,不敢怠慢,抬眼望向武天婵,低声道:“师父。”

    武天婵默然无语,脸色一片阴霾,犹豫不决,灵光一现,忽然说道:“二位先伤我门下弟子,而今一句交代也无,然后就想安然下山?你们当长生殿是何地方,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女娃举手示意,不再作答。

    清风向前一步,怪笑道:“这些弟子,中了我的‘定身法’,三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解除。我不过问你适才无礼之罪,你倒是反咬一口,莫非你想与‘天宫’为敌?”说到最后,满腔质问之意,伴随着厉声直刺向武天婵耳中。

    “这……”武天婵迟疑不决,神色凝重,被男童这句威胁之言,打乱思绪,面容有些愁苦的道:“呃.......既然我门下弟子性命无忧,本真人心胸宽广,也不与二位争论擅闯长生殿之错了。”

    吕光回首一望,对面的清风曲颦儿二人,隐藏在夜色之中,身形僵直,**的,好像是没有生机的死物。

    这外表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爱乖巧的清风曲颦儿,由他们的对话言谈可知,一个是妖、一个是魔。二者行事作风又如此妖异随心,如果刚才我一口咬定没有见到他们所要找的那幅图,恐怕以此二者的脾气,也是不会浪费时间跟自己周旋的。

第六百九十四章 鱼龙听梵声

    佛香秘境,本是多宝佛尊在得道成佛之际德一处宝地。其内自然有着多宝佛尊的梵声佛音,这并不奇怪。

    然而,让吕光感到万分不解的是,这里怎还会留有警幻星君的神魂印记。这些五雷轰顶符,明显是警幻星君的道法,而并非佛门道术,此法极为霸道,一经施展开来,便有如千万道雷霆直接轰下,哪怕是元气真人,都无法躲挡此道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如此多的五雷轰顶符,被石矶道人得到,这对吕光来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更让他的境地变得危险万分。

    吕光的神魂化身,在此地仅可支撑半炷香的工夫,他虽然施展了镜月樊笼强行禁锢住了石矶道人的肉身,但此法并不能彻底的将其杀掉。

    电光火石之间,吕光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只见石矶道人把袖笼中的所有道符全都撒向空中,双手十指飞点。一张张道符顿时变成绳线,进而紧紧交织在一起。万丈青光,陡然由网身上迸出。照的整个夜空,亮如白昼。

    砰!砰砰!

    每一道气浪在将要轰到网身之时,就有一道青光,迎击而上。两两相撞,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炸响。地上的块块青石,被其余气浪击中。无一不化为齑粉,随风飘散在青光满空的天中。气浪击在溪水中,猛然震起一条条水流,向空中激射扬洒。水花四溅,此地直如瓢泼大雨降临。

    哗啦啦!

    待得水烟消去,一道佝偻身影,现于吕光眼前。此人身材短小,侏儒一般,身穿蓑衣,头顶斗笠。双手过膝,左手拿一鱼竿,身后背负一鱼篓。再看相貌,却是让吕光心中一跳。此人双目皆无,两个黑漆漆的窟窿里,似乎藏着无尽的阴暗。他蒲扇般的大脚,齐齐向地下轰然踱去!

    咚!一声闷响,一道细小的裂缝,沿着他脚处,向吕光此地延伸而来。犹如蜈蚣爬行,这裂纹愈来愈大,数息后,已有数尺之宽。

    咕嘟!

    沟壑深邃,其内还有黑水滚滚而流。

    及至身前,石矶道人祭起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掷。长剑迎风便长,瞬间便如渡海浮囊那般宽阔巨大。裂缝眨眼即来,已经蔓延到吕光前方三尺处。情况紧急,吕光低头一看,甚至都能看清深沟内那直冒气泡的滚滚黑水。石矶道人抓起吕光,双脚踏地,骤然纵身。两手点在虚空,宛如鹞子翻身。身形煞是轻巧的落在宽敞的剑身之上。

    那怪人左手一抖,钓鱼竿霎时伸出一根银色丝线,向迅速升空的长剑袭来。剑柄在后,银线如灵蛇缠树,紧紧裹在其上。剑身已然腾空丈许,但由于丝线所致,却不能再动分毫。石矶道人右手虚按,向下一探。只见他五指指尖各有一道刺目炫眼的青光,向妖火风驰电掣的射去。

    妖火被这道青光击中,砰然四散,火花飞溅。一缕缕蓝色火星,在那怪人四周烧起,由地面飞触至剑身的银色丝线,更是不能幸免于难。妖火非太阳之光不能消灭,即便令有他法,这个怪人也是无暇应付。

    快!

    瞬息万变,这一幕就在弹指一挥间。银线一断,剑身便如白虹贯日,向西方飞射而去,后方拖曳着一道青光。吕光惊魂未定,被石矶道人紧紧抓住衣衫。他目不能睁,只觉耳边风声呼啸,震耳欲聋。途中几次强睁眼眸,皆是被劲风吹迷双眼。

    数息之后,吕光方觉风声渐消,慢慢睁开眼睛。他神色一片愕然,思疑半晌,方开口向靠在树腰处的石矶问道:“道长,适才我们可是在凌空飞翔?

    石矶道人脸色上满是疲惫,样子困顿不堪。口喘粗气,呼哧呼哧。良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殿主…刚刚形势不利,那怪人就是一位修真者。他在旁伺机而动,准备要擒拿你我。修道者与修真者,势如水火,一见面,便是相残厮杀之景。更别说那怪人就是直奔你我而来。再加上他已修得真身,真气外放,伤人于无形。你我要逃,只能御剑飞行!”

    “真身?真气外放,无形可观?”吕光惊声道。真气无形,难怪那侏儒怪人,所发出的气浪,自己一点也看不到。

    石矶道人缓了片刻,渐渐恢复过来,苦笑道:“真气无形,确实防不胜防,在同等境界之下,修真者的确要比修道者厉害几分。”

    吕光道:“同等境界?此言何解?”

    “修真修道,皆依境界高下而分。修道者第一境是明心九重;而修真者第一境却叫大圣九层。”石矶道人精神低迷,好像还在为刚才的狼狈而逃,有些耿耿于怀。

    吕光兴趣满满,他只晓得要想成为‘炼气士’必须要开辟气海,然而自己苦练‘五禽戏’数载,却是未有寸进。炼气需先大圣。看来自己是人云亦云,原先走错了路。

    吕光走上前来,请教道:“那这大圣的层次?”

    “炼气不成圣,正如渡海弃浮囊。肉身就仿佛是那盛水的水壶,而想要积攒更多的天地之气,就必须得修缮肉身,巩固筋脉。否则便会气炸而亡。所以元气修真的第一步,便是这大圣九层。”石矶道人闭目敛神,手捋长须,面色温和,淡声说道,“我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查清当年母亲失踪之事,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吕光攥紧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石矶望向吕光充血的双目,浑身一颤。心下暗忖,这个少年,小小年纪,也不知经历了何种人事,心性刚强暂且不说,光是这份果决隐忍就不是常人所有。

    吕光道:“大圣是哪九层?”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层更比一层高。世人拾级而上,也不知峰顶风光如何?

    “修真一路,修道一径,均是难如登天。万丈高楼平地而起,若想建那空中楼阁,是万万不可的。那姑娘临走赠送殿主此书,想必也是希望殿主神魂修道,步步生莲。”石矶道人看着吕光炙热的双目,以为他被美好的愿望吞蚀了心智,故而出言开导一番。

    吕光回过神来,也不反驳,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心事说与人听。两日来,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历历在目。经此奇遇,必有转机,哪怕前方荆棘满布,我也要趟出一条明光大道!

    “殿主,此地隐蔽安全,趁着天色未亮,赶紧歇息片刻,晨起我们好赶路。”正当吕光陷入思绪纷飞之际,石矶道人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沉思。一层黑纱又渐渐的落在了山林庞大的身躯上,神秘而幽静的昆山,似乎也沉沉的睡去了。

    金光万道,由峰顶直射而下。阳光从秋叶的罅隙间飞落下来,照在满是青草的溪水边。五彩斑斓的溪水,映衬出两个身影。一条如白练般的溪水,把整个山峰环绕起来,好似系在少女腰间的纱巾。

    “这就是锦瑟宫吗?”隔着浮桥,吕光仰头观看。

    山峰直插云霄,高不可攀。一道飞瀑恍若从九天银河淌下,浇在一处偌大的山湖中。万道水流,如金戈铁马,奔腾不息。湖水从山石间缓缓流入一条窄狭的山谷。

    山谷间有一道数丈长的浮桥。一条羊肠小径在璧立万仞的山路间,蜿蜒盘旋,直至峰顶。鲜花锦簇的山坳下,隐隐有鸟鸣传来。不知名的鸟儿在山林间遨游飞翔,快活似仙。

    一派祥和安乐的氛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喝叫打破了。

    “嘿!哪里来的肮脏浊物!速速离开山谷,饶你们无知之罪!”声如百灵翠鸟,婉转动听;可内容却是蛮不讲理,步步逼人。吕光循声望去,只见浮桥对面,大圣而立着两个身姿俏丽的少女。全都手拿长剑,遥指此方。

    “殿主,不可鲁莽。通报姓名,讲明身份。锦瑟宫一门,俱是妙龄少女、裙钗丽人。外人不得擅进,尤其是俗世男人!”石矶语气森然,好像这锦瑟宫在他眼里就是人间炼狱。…,

    吕光久久未出言答话,思量片刻,朗声唤道:“前方可是锦瑟宫门下高足?在下吕光,乃贵派韩素真表弟。前来寻亲,还望两位通报一声。”语声在山谷中旋转飘荡,回音绕耳,但却无人应答。两个少女瞪着一双铜铃似的明眸,面面相觑。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转精神。

    “登徒浪子!有贼心没贼胆,要来便来,编织伪造这等谎话作甚。”一声娇叱随风传来,弄的吕光一头雾水。

    吕光耐心依旧,接话再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只要二位告诉于我梅八角,一问便知。”

    石矶道人惊叫一声,恍然大悟,道:“殿主,贫道记起来了。锦瑟宫当代‘圣女’天资罕见,乃‘葵水九阴之体’,最是适合修炼水系气功。然则龙虎相济,水火相容,才能更进一步。故而门主广发请帖,天下才俊如若有谁能使‘圣女’气功相合,便可以成为锦瑟宫的乘龙快婿!”

    吕光听完石矶所言,心中虽不甚明白,但也听出事情大概。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言,脑海中念头万千。三年前梅八角被那美丽妇人带走之时,外公便把梅八角许配于我。不曾想如今天人相隔,梅八角成了高高在上的‘圣女’,而自己却被人逼迫追杀,来此寻找臂助。不过吕光心知梅八角非是丢信弃义之人,在没有看到梅八角之前,还是抱一个怀疑的态度比较好。

    “还请两位前去禀报一声!”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见到梅八角才是,吕光急声催促。对面的少女明眸皓齿,牙尖嘴利,哼声答道:“你何门何派,有无请帖?”说罢此女还斜身在旁边一位少女悄声附耳道,“今天这是第几个了?嘻嘻,师姐的魅力可真大,连凡夫俗子听闻消息,也不惧路途艰辛,前来撞运气。”

    “瓶儿,你说什么呢?小心被人听了去。一看这个呆头呆脑的笨瓜,就没有什么请帖,竟然还想着编几句瞎话来蒙骗你我,来个浑水摸鱼,想的真美!”另一个女子嗤嗤轻笑道。

    吕光洒然一笑,道:“在下无门无派,也无请帖。”

    “徒费口舌!此乃锦瑟宫境内,擅入其中,你可知错?”一女说罢,三寸绣花鞋轻点在浮桥之上,犹如一道电光袭来。眨眼之间,吕光便和石矶倒在了地上。这女子居然一招得手,让吕光和石矶失去了行动之力。

    “瓶儿,来把他们丢到竹笼,让上边的姐妹拉上峰顶,与其他人一同送入水牢。”这少女发号施令,旁边的少女依言而做。冷水浸泡着全身,刺骨的寒冷让吕光瑟瑟发抖。

    “殿主,殿主……”石矶道人浑厚的声音,如一缕和煦的春风从吕光耳边轻轻拂过。

    吕光微微睁开双眸,头顶有一道暖光,漏了下来。轻微一动,哗啦啦的水声便在整个囚室响彻,稍作清醒,他低声道:“这是哪儿?”

    “此地就是锦瑟宫内了,这里想必就是那囚禁外人的水牢。”石矶道人言语轻快,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被关押至此。吕光瞥向旁边的石矶,心中活络起来,冷声道:“那两位少女在道长眼中,是不堪一提的吧?怎么道长如此轻易就被她们给制住了呢?”说罢连忙摸往怀中的‘锁魂瓶’。完好无损,这石矶道人竟没趁我昏迷之际,偷走此瓶……吕光心中嘀咕。

    “锦瑟宫乃天下数一数二的修真大派,门下弟子众多,规矩森严。你我来的不巧,倘若外人此时要进入锦瑟宫,必须得有请帖。就算你说破喉咙,那两位姑娘也不会前去通报的。圣女招亲,这圣女还恰巧是你的梅八角……殿主,你的运气还真是很差哩。”石矶道人说道,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吕光皱眉思索,诚如石矶所言,这一次来的确实不合时宜。如若在平时,那二人可能尚且会通报一声。但在此际,有无数人想进山,自己又毫无凭证,被她们错认为登徒子,也是情有可原。

    “殿主稍安勿躁,当时贫道不加反抗,也是为了便宜行事。眼下我们平安进入峰内,剩下的便是如何能够找到殿主的那位梅八角了。”石矶道人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作响。

第六百九十五章 魔由心起

    血魔老人像是石中有眼,能透过玉石看见吕光神情变换,它一盆凉水突然泼下,冷声道:“你所收的那幅图卷,乃是图鉴神像,毫无一句经法传下。虽然多加观想,能让人神魂强壮,但终归没有施法之术。不过只要勤勉苦修,得到第二道神魂之时,自然就能得之秘法了。”

    吕光心情舒畅,不以为意。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一个脚印,方能立足而进。

    贪得无厌,好高骛远,非是成功之路。虽则此刻无法凭借此图,直接战胜敌人,但是总也比读书入仕、苦练‘五禽戏’要好上千百倍。为今之计,是务必要快速提升己身实力。

    不仅仅是因为未来要回到京城面临诸多挑战,当下更火烧眉毛的是还有步虚真人如此强势的人物环伺在前。吕光手握画卷,下定决心。高兴过后,烦恼涌来。吕光想起当前局面,不由得问道:“先前你曾有言,救我活命,既是这画卷此刻还不能助我,那又该如何御敌?”

    “勿要急躁,修道之路,步履维艰。你此时初踏感应一层,修说御敌抗法,就是其他种种法门,你也是无能施展。但是你脑海中深藏着庞大的红莲精神,只要大开脑海,让精神滋养画卷,吾自会有妙法展出,使你平安。”

    虽有诸多不解,但当务之急,他须得从容应变、收敛疑问。吕光心领神会,放平心态,盘膝而坐,依照血魔老人所说,一步步感应着脑海中所蕴藏的红莲精神。时间在这一刻,似是凝固静止。跌入湖中的这一瞬,步虚真人与苏韫影恍如百年,周身动弹不得。

    涟漪荡漾,山谷中杳无人影,唯有水声潺潺。苏韫影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她是断然不会冒险强行吸走吕光体内那红莲元气的。此际欲罢不能,无法脱身,又心念峰中是否突生变故,怎么此地竟无一名弟子。

    她本是遇事稳重心静之辈,但此刻她心情却是急躁不安。由身体内疯狂涌出的元气,如淙淙泉水,缓缓流入吕光体内,这更令她疑惑不解。步虚真人察觉异变陡起时,再闭穴封门已然晚矣,周身金系元气,跟不要本钱一样,全都‘卖’给了吕光。他面貌狰狞,不甘懊悔之中带着癫狂的恨意。若是他此刻能动上半分,说不定就会张开嘴巴,撕咬住吕光咽喉了。二人此景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哗~~~!

    就在此刻,二人陡觉吕光体内那股古怪吸力,消失无踪。他们抓住机会,腾然起身,用尽浑身元气,从湖中跃出,跳到岸上。水气氤氲,湖水四溅,波光荡漾,须臾间二人登上岸去,遥望湖中,两人人均是双眸定在深陷湖中的吕光身上。湖水清澈,吕光膨胀成球的身躯,倒悬而立,双脚向天,脑袋浸入湖中。

    无风起浪,湖浪奔腾,卷起千朵水花,击打着吕光身体。再看吕光,竟似一个走马观灯的旋转木马,起初慢吞吞的转动着,而后在湖水沸腾之际,就变得速度煞快,迅即如雷,越转越猛。

    而那些水草湖鱼也是浮上水面,围转在吕光周身四处。

    湖水中央,吕光所在之地,缓缓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吕光犹如陀螺,顺风顺水,转速迅疾。他身躯胀大其内气盈有余,游弋在漩涡上空,身不沾水。周遭光芒裹覆,阳光一照,幻化成一层洁白晶莹、明亮刺眼的冰雾。水势湍急,湖水仿佛杯中饮水,由人搅动不停,水涡愈来愈深。二人观此盛景,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交映成辉,四目相对,相觑不语。

    “这是……难道…那黑元灵芝……”苏韫影率先惊叹出声,断断续续,不成言语。

    步虚真人也是惊异非常,一时间毫无动作。止住身形,呆望着湖中异象,刹那间水气愈盛,气浪涌动,此地直如瓢泼大雨降临。

    湖中漩涡黑如铁石,令人望而生畏、心惊胆颤。墨池似已承受不住这等疯狂的旋转之力,四周树木随之摇晃起来,岸上巨石也开始松动颤抖。像是一缸水,被人用力搅拌,再稍微使劲,水缸就会砰然炸裂!

    哗啦哗啦!

    未曾出现那般景象,只听得水声响动急促,漩涡其内喷涌射出一道岑天巨浪,仿佛湖中所有的水,全都凝结成这道水浪了,吕光形似喷泉上的浮萍,被水流送至数十丈的高空

    “啊?怎会这样?”步虚真人惊魂失措,不禁叫出声来。天空中吕光裹挟着无数朵水花,从空中旋舞而落,周身炫丽生辉,耀眼至极。

    唰~~~!吕光像是一个被放出积气的气囊,顿时恢复成原本相貌,站定在苏韫影两人身前,不怒自威,冷眼看向他们。

    他自是不知刚才自己所创造出的诸般奇象,然而当他看到蔺溪鱼倒在地上时,心中便怒火更盛。苏韫影回转心绪,仔细观瞧吕光面貌,确认他还是刚才那污秽落魄的穷酸书生。然则当她眸光闪动许久之后,心中的惊异还是无法消去。

    此刻吕光浑身精气充沛,虽还是脸庞脏污,但那股气质,却与常人大不相同。此种感觉,明明就是已经脱去凡胎的修者面相!

    果不其然,一望之下,吕光周身元气鼓荡,精神高涨,但脚步虚浮,才仅仅是炼体境界。

    望气之术,只可观望得出修真者的境界高下。对于修道者而言,那是一点效用也不顶。

    吕光遵照血魔老人所言,使黑元灵芝火系元气,洗髓奇经八脉,得到真身。可是他终究无根无基,当然是无法用出修真者的诸多气功。此刻吕光就好比是一个拥有无穷宝藏的富人,但却苦无能破开大门的钥匙。欲要使用真身,挥洒本领,还须明路修炼,只是待他一得到那把‘钥匙’后,就立时能使用其中那令人羡慕的无尽宝藏了。

    修真修道,常人因根骨、秉性、经历、心境各自不同,全都是一修到底,从没有人两者兼修,有所大成。只因常人能够得到一种修炼法门就喜不自禁、谢天谢地了,试问又怎会心生他物,顾此失彼呢?步虚真人突然一声惨叫,像是被开水烫着那样惊痛,他来不及思考为何如此,就立刻身陷囹圄。

    “怎么可能?这可是修道者的道法!他怎么会?”

    苏韫影更是两目圆睁,站在远处,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惊疑之间她呼出声来,樱桃小口,张的溜圆,似乎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煮鸡蛋,可是却无人能回答于她。

    步虚真人倒挂在吕光头前,好像虚空中有一根丝线,在提着他玩弄耍笑。他仿似提线木偶,失去自由,周身也是如堕火海,痛不欲生,恨不得顿时死去!步虚真人咬紧牙关,挣脱不出,痛楚中俯望着的吕光更让他恨得牙痒痒、心颤颤。他全身金光遁去,金锤也‘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扬起几抹尘土。

    他右手挪动,在虚空中抓挠不止,似是想摸向胸前衣襟。

    历尽千难,终是达成目的。步虚真人两眼中充斥着血红之色,自怀中慢慢掏出一个玉简,犹如书简大小,通体晶明,闪耀着叠叠霞光。他手掌用劲,使出全身气力,要把玉简捏碎。

    喀嚓!玉简应声而断,裂成两截。步虚真人脑袋向下,冲着掉往地上的玉简狂怒嘶吼。

    “师父救我!”

    不甘、惊惧、懊悔、愤怒。

    “是,虽然此地时间流动缓慢,但事情瞬息万变,难以琢磨,还需谨慎为好。”血魔老人与吕光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交谈沟通,像是也学会了吕光为人处事的精明腹黑,转而就凝声说道,“你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须助我早日找到其他通灵宝玉的碎片,然后还要时不时的让我吸收一些元气……适时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否则……”

    吕光凝神细听,感受到血魔老人的威胁之言。他非但不惊不慌,反而心中一喜。他此刻正是发愁刚入人仙之门,对人仙修行之法一窍不通呢。这血魔老人表面上看似知无不言,其实不然,说了这么多话,也不过是一些皮毛罢了,想要从它口中套出更加有用的信息,这个交换的条件,也不算太过分。

    吕光嘟囔自语,低声嘀咕着。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血魔老人此种做法诚然无可厚非,毕竟它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使自己恢复完整记忆。但是吕光却已经悄然的在心中对血魔老人升起了更多戒备,然而他外表上仍然是不动声色,照旧一副与血魔老人谈笑风生的模样。

    “在下承蒙你屡次援手,怎会不遵守约定呢?”吕光回答道,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说尽好话,安抚住血魔老人,“既是如此,那么我又该怎样才能离开这通灵宝玉呢?”

    血魔老人闪动出更加耀眼的光亮,跳跃在吕光掌中,声音悠远,缓缓说道:“你脑海的念头、身体的精魂、莲子的元气,经由外力催发,才让你破釜沉舟的凝为幻身。这与修真者的身外化身和修道者的神魂显形都是截然不同,它乃是在你身体生机尽断之时,你才能够偶然来到融于你心海的通灵宝玉内。若非我指引你前进道路,怕是你在半途中,就气泄而亡、念消魂散了。”

    “多谢你了。”吕光样貌端正,抱拳弯腰,行起身段,端的是有模有样,只不过他掌中碎石,却有些不太领情。

    血魔老人道:“此刻,只要用元气修缮复原你的肉身,自然你就可以身体康复、回归本源。但是现下黑元灵芝的元气,全在支撑着你幻身凝聚,不能动之分毫。只能……”

    同一时间,苏韫影正苦口婆心,向蔺溪鱼讲述着前后因果。她心中委实难安,先不说此番言语能否安抚下蔺溪鱼,就单单是神女峰这等惊变之象,就已令她食不知味、心如潮涌了。更令苏韫影难以克制心中烦乱的则是,这般变故,她竟然对此杳无一丝头绪。

    万般琐事,绕至心头,令苏韫影心烦意乱、无法平静。

    蔺溪鱼心中也是波涛起伏,千种思绪,涌上心头。她仍然低头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吕光。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目光中闪现着犹如深渊般无尽的哀伤,仿佛吕光就是这天地间最珍贵的宝物。蔺溪鱼在痴痴凝视中,猛然间,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想好了吗?我劝你从中选一样。无论是痴痴呆呆苟活一世,亦或者懵然无知重头来过,都比此刻丢掉性命要好上千倍。”血魔老人在旁,传出此言,不知道其意是在讥笑吕光的犹豫不决,还是在感慨真道双.修的难如登天。正当吕光茫然无措,在难以自觉的神游物外时。他突然想起了儿时自己跌倒在地,母亲所说的一句话。

    “光儿,不哭。自己站起来,为娘可以扶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自己跌倒,就要自己起来,不要懊恼哭丧,停止不动。”向前,向前进,一往无前!对,我吕光怎能退缩向后。今生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岂能等待来生?!吕光双眼泛起簇簇精光,微微一笑,从容自得,道:“我,决定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血魔老人欣慰之际,玉石也闪烁起更加刺目的光芒。

    唰唰唰!顿时一块块符文刻字,若有形质,从吕光掌中碎石里,飞旋而出。缤纷炫目的绿光,逸散开来,浮游在通灵宝玉这片血红的空间中。

    这寸许大小的方块字符,盘桓旋绕在吕光身体周围,仿佛是为他遮挡上了一挂绿漆竹帘。旋转腾飞的方块字符,肉眼可及,清晰可触,宛如实质。眨眼之间,变故陡起。它们硬是像河中肥美鲜活的游鱼,把吕光当成了食饵,一块块争先恐后、络绎不绝的向吕光身上飞去。

    嘶嘶~~方块字钻入吕光周身各处,发出好似白蛇吐信的声音。绿芒星星点点,拖着尾巴,快速的向他身体里边游去。

    “啊!”不是痛苦的呼喊,是舒服快乐充实自满的呻.吟。吕光在这一块块字符扎向身体时,情不自禁的呼出声来。恰在此时,玉石散发的绿芒转而黯淡,像是一个因劳累过度而失去活力的人。

第六百九十六章 七星飞剑

    太阳就在吕光脚下,片片浮云在谷峰间飘荡。西方的晚霞逐渐由绯红转为金黄,直至最后化为一缕缕绛紫色。缺少了秋阳滋润的山峰,渐渐变得寒意丛生。月还未爬上梢头,黄昏就已悄然溜走。

    时间的宝贵性,对于两个正在逃离囚牢的人来说,那是无比重要的。黑夜的锦瑟宫更显得神秘莫测,连带的这里的人,也变得冷酷如霜。黄昏刚过,秋霜还不到降临的时候。但已有一样比霜还要刺目的东西,出现在两人面前。剑,秋水宝剑!明晃晃的剑身,恣意荡漾着丝丝寒气。

    七把剑,却有八个人,只因有一人手中毫无兵刃。可这刚刚脱困的二人,却是全都将目光投在那人身上。山顶的风,到底是比别处的要猛上几分。夜风吹动着一切能够拂起的东西,仿若把吕光心中的惊疑也给捎带走了。

    “哎!贫道千算万算,不想人家却在这里守株待兔嘞。”石矶真人声音中夹带着一丝不甘之意,转头向吕光低声道,“走!”身未动,剑已至。七把长剑,好像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控制着,倒转翻飞,竟似乱云飞渡,轻柔从容。可这么慢吞吞的剑,却一次次的差点刺在石矶真人身上。如果石矶真人仅他一人,应付这些飞剑,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要时时照看吕光,便有些手忙脚乱,照应不周。环佩叮当作响,剑光炫目缤纷。入夜的幽静山谷,似已被惊醒了。

    “布阵!”是白日里那个发号施令的威严声音,这个女子好像久居上位,隐隐已有了几分王者之气。

    “云师姐,门主有令,不可伤害此人一根毫发。那阵法杀意盎然,如果不小心……再者若让圣女知晓……”话未说罢,一声冷哼环绕在谷峰内。

    “门主?”石矶真人听得真切,双目中陡然泛起一阵迷离之色,不禁脱口而呼。吕光站于老道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无一道能沾染近身。他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天地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神异之理。

    阵法就是以天地至理,借**之势,生无穷之力。这七位弟子,能够以气御剑,虽还不甚熟练,但想必已是这锦瑟宫门下的佼佼者。此际再辅以阵法施为,那吕光跟石矶真人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传说在上古时代,人是有翅膀的。那时的人只消双臂一振,便能腾空飞翔。吕光不是上古之人,更没有翅膀,可他却飞了出去。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若要往低处去,那便不是走,而是飞了。吕光站于石矶真人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没有一道剑光能近身。

    “主人,山下有湖!”石矶真人情急之下张口喊道。吕光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他早已看到身后的悬崖下是一处幽暗的湖水。

    “啊!师姐快看,那个人,他……他,跳下去了!”此女声音焦急,手中的剑却是应声而停。石矶真人看到吕光由山峰上一跃而下,心中一松,手中道法一紧,逼得身前的几位女子,娇喘连连。

    “下方是璇冰湖!你们几人招呼众姐妹,速速收拾这老道。我去禀报师尊!”这威严的声音中闪现出几丝慌乱,语气却不容有疑,身形一晃而逝。石矶真人哈哈笑道:“就凭你们几个女娃,也妄想留住你家道爷~~”吕光逃出升天,石矶真人心情开朗,没了后顾之忧,他现在正是一身清爽。只要吕光安然无恙,那么锁魂瓶也便会十分安全。

    一声轻叱,几把飞剑,织成了一幕巨大的剑网。

    剑光去势更急,似要把这谷峰给完全罩在其中。

    “有这等本事,刚才就该施展出来,现在想困住我一人,还差点火候!”石矶真人不屑的声音缓缓传到众女耳内。但他心中的庆幸却是毫无表达,幸好方才吕光退的快,若是这剑网铺天盖地卷来,还真是不好逃出去啊。

    “道爷不陪你们玩了!”石矶真人从腰间掏出一张道符,口中念念有词,顿时一缕黑烟从道符上升起将他的身体包裹住了,而后一阵疾风吹过,人影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

    水乃生命之源。如果七天滴水未进,体内就会因水分缺失而致死。可人要是喝了一肚子水,也保准会被撑死人。吕光还没有死,只因他喝的水还不够多。一天之内湿一次身,已经是够倒霉的了。若是一天之内湿两次身,倒霉二字用来形容他,就已算是幸运的了。

    这湖水与峰顶的冷风相比,那是再温暖不过了。

    “咳~~”

    平静的湖水,被一声咳嗽打破了。咳出的湖水,滴落在水面,泛起的涟漪使得一切又重归于寂静。

    流动的水,往往意味着生机。

    这里最好是一处活水,否则吕光不用被淹死,也会被湖中的鳖鱼给吞掉。吕光浑身酸痛,从峰顶跃下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与湖水猛烈撞击,此时他疼的简直像骨头都碎掉了。呼吸难畅的痛苦,让他的意识逐渐回归于脑海。

    暗流推着他的身躯,缓缓向低处流去。黑夜中,吕光好似无根的浮萍,失去了意志,随着水流,向那未知的前方飘去。

    飘啊,飘……水流的终点不是大海便是大地。

    这里没有海,所以最后吕光飘到了一处泥泞的湿地上。

    刚一睁开双眼,吕光便看到头顶黑漆漆的石头。

    黑暗中也不知时间流走几何,吕光静静的躺在冰冷的泥水中,等待着身体生出一些气力。

    这里竟是一片死地,毫无生命之象。

    吕光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疼痛稍加缓和。他脚步缓慢,一步一个脚印,在坑洼的湿地上踩了个遍,除了来时的水路,此地再无任何出口。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世界竟似停止不动。

    喀嚓

    突然!

    “天降异象,地涌红莲。果珍是天地异宝!”

    这声音……如此耳熟!怪不得,原来竟是他在吕光行至云澜溪畔时,告诫他勿向前行的那位神秘老者!

    他怎会来到此处,莫非也是来争抢这地底深处孕育而生的红莲?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无尽的黑暗中,白鹤顿时化为一柄银剑与半腰粗的黑色闪电交织在一起,好似白蛇缠柱,二者相持争斗。

    顾不上心中疑窦丛生,吕光便被上方洞口纷乱缤纷的光线给刺痛双眼。狂风骤雨挟带着呼天抢地的呐喊,仿若要把红莲给生生吞进漆黑的天幕中。

    蓬!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响彻在天上天下,使得吕光耳边久久回荡着如苍蝇飞舞的嗡嗡乱响。先前浑身白羽的鹤儿瞬时变成了通体黝黑的乌鸡,然而那道黑电最终也消失在天空里。

    这声势浩大的碰撞,微微震慑了吕光心神。

    红莲仿佛生有灵性,它非但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借着天地静谧之际,再度用力向上飞去。适才白鹤还一副要把红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样子,怎么此刻竟然舍得用己身生命来救红莲于水火之中。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鹤儿啊,鹤儿。养你千百日,用在一朝时!此番果真没让贫道失望。”那老者声音中充满欣喜,志满意得。

    红莲似是心急如焚,九片花瓣颤颤巍巍,好像要挣脱一把无形的束缚枷锁。

    雷击的威胁,随着方才那道响动九霄黑电的逝去,而消陨无踪。按理而言,红莲此刻该是处境安全,可它竟是越发比先前躁动癫狂起来。

    嗤嗤~~!

    九片花瓣中环抱的一颗红莲子,其上慢慢显出一道细小的裂纹。这裂纹宛如水过麦田,逐渐地遍布红莲浑身。老道狂喜喝道:“成了!”

    吕光定睛观瞧,全神贯注凝视着红莲的变化。

    风雨之后必见彩虹,山林中此奇景更是易于发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微微放晴的天空,在黎明时刻,显得愈加入情入画,美不胜收。

    朝阳撒下一道道赤金光芒,洞口处升起一道彩虹浮桥。桥的一头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而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位衣衫比虹桥还要绚丽的貌美女子。吕光自然是不知洞外情形如何,但他却是把从上方传来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

    “步虚真人,你在此地作甚?”声音冷语气更冷,这句话好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一般。似乎钻入人耳后,也会让听者全身发寒颤栗。

    吕光心中一惊,那古怪老者居然是一位道人!大周王朝地域广袤辽阔,据石矶真人和尚与那白发女子所说,能被称为道人的修道者,也不过才数十位。

    步虚真人语声正派,从容不羁,淡声道:“天才地宝,有德者得之!”

    “好一个有德者!枉你自诩为修道名家,偷入锦瑟宫暂且不说,单单是你这瞒天过海的把戏,就已是让世人所不齿!你道德败坏,枉为道人!”

    这是一道女声,如玉珠落盘,清脆入耳。与先前的冷声寒语截然不同。步虚真人毫不害臊,似乎对自己的行为还有些沾沾自喜,嗤笑道:“贫道道德如何,不劳峰主挂心。地宝方显,此刻峰主大张旗鼓来此,就不怕被他人得到消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少作口舌之争,巧舌如簧也难掩你盗宝贼心。现下本真人不与你周旋斗嘴,你速速离去吧。否则别怪我以势欺人!”女声言辞犀利,大气凛然。

    步虚真人收心宁神,双目微瞄,看清当下形势,心中暗暗沉思。这锦瑟宫虽说全是女流之辈,可眼前这蔺溪鱼已入真人化境。在天下修真派门中,有这般境界之人,那简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再者她身后的那八位弟子,一看也都具备以气御剑的本领了,尤其是那气质冷艳的女子,境界更要比其他弟子高上数分。

    走?

    可九叶红莲渡劫成功,结出的红莲乃是不世出的火系精元,食之不仅仅能滋润神魂,更可使得炼气者直接拥有火系真身。若是炼丹士把此莲子开炉入鼎、炼制为丹,那功效之大……如此宝物,放到大周王朝,势必会引起众多修真修道人士的觊觎,稍有暴露,一定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舍不得,真是舍不得啊!宝物在前,威胁在后,人总是只会看到前方的美好景致,却浑然不顾身后的荆棘陷阱。

    步虚真人心智被迷,左右寻思,暗忖我如此大费周折,不就是为了得到此宝吗?

    步虚真人目光如电,声如春雷,大喝道:“蔺溪鱼你思量清楚!此宝非你锦瑟宫能够独自掌控居之,这时还没有太多得知此消息的修者,如果贫道放风出去……试问到时你锦瑟宫可以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吗?”

    蔺溪鱼贵为锦瑟宫峰主,门下弟子千百,岂会被一散修道人要挟,传将出去,岂非被天下修者耻笑!再言此刻就算放他下山,宝物消息也是会走漏无疑。她打定主意,红袖一招,纤指前伸,道:“云师姐,尔等布下七星飞剑阵,困住此人。韫影你随我来。”

    “韫影(弟子)遵命。”云师姐与苏韫影异口同声答道,恭敬庄重。

    ……

    全身被莹莹青芒包裹的吕光,听到此言,突的心神一跳。

    是表姐,她竟然也在这里?

    吕光心情躁动,真是恨不得可以马上出去与苏韫影相见叙话。步虚真人瞳孔一缩,目泛惧意,低声道:“七星飞剑阵!蔺溪鱼你真是绝顶聪颖,常日听人传说,你如何天资罕见,贫道还不曾挂心,不想你已是将威震天下的锦瑟宫护山大阵,演化成由人施展的剑阵了。佩服,佩服!”

    “少废话,看剑!”云师姐摆了个‘仙人指路’的剑式,招呼其他几名弟子,蜂拥向前。

    “七星飞剑”由七人展开,各人按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天枢七星方位站定出剑,将敌人围在当中。

    七人配合默契,补招用招,令人防不胜防。好似星光布满天空,照耀虚无大地,让人无法脱身。

    每人飞剑均是一剑化七,七七四十九柄小剑,织成一幕剑网。以元气催动,产生无穷元气使敌人身不能动、神魂呆滞,加以时刻,便能困死敌人。

    步虚真人当然明白此时大意不得。

第六百九十七章 咫尺天涯,人各一方

    黑暗中还零星闪烁着几点光芒。

    未知,是一切恐惧的源头。

    吕光借着莹莹溪水之亮,向密林处退去。

    若要躲避未知的危险,就唯有借更危险的地方藏身。受此处地形所限,更危险之地,毫无疑问就是那山林深处。

    恍若咫尺天涯!

    溪水与森林相隔,不过一丈有余,但此际却好似鸿沟万里。

    那声音越来越密集,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更比一声清晰。

    嗷!

    吕光鼻尖沁出一粒粒汗珠,背后的森林却仿佛纹丝未动。

    还有几步才能隐匿于那黑暗的森林中?

    七步?

    五步?

    三步?

    还剩一步!

    吕光感觉到了脚下的松软,头顶上业已没了弦月的冷光。他半个身子,已然隐藏在树影中。

    “咕~咕~!”一声清脆高昂的鸟叫,骤然响彻在四周全是嘶吼声的森林中。

    铛铛铛铛!

    如马踏铁石,金戈剑鸣。一个呼吸间,从溪水对面的密林中,蹭蹭窜出几个黑影。两耳竖立,目泛青光。

    狼。

    灰狼。

    森林狼!

    果然是它们。

    这些生活在森林山丘中的狼群,性情残忍机警,极少攻击人类。可狼群善于捕猎,频繁袭扰山坳下的家禽。大坤王朝建国之后,为保障猎户营生安定,就曾数次‘围山捕狼’。

    吕光脑海中闪过在城墙上所看到关于‘围山捕狼’的告示。

    气味。

    每个人身上所散发的‘气’,都有属于它的味道。狼拥有敏锐的嗅觉,现今人狼势成水火,有不共戴天之仇。狼只要鼻子一闻,就知道眼前这个‘东西’,是它们的仇敌。

    见到仇人,狼自然分外眼绿。

    更可怕的是它们很饿,饥饿的本能使得它们对吕光更加垂涎欲滴。

    吕光虽然比普通人力气大一些,也学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但面对数目如此之多的狼,他当然不能冲动行事,以卵击石。

    黑夜中,一个人面对一群狼。

    谁也没有动。

    吕光是不敢动,而狼却是在伺机而动。

    静。

    静的可怕!

    唯有月光照到溪水里泛起的波光在动。

    咯吱是什么声音?

    原来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那,又是谁踩的?!

    吕光脚下用劲,右手用力的把手中的包袱甩出,回身抱住大树,双腿一盘,如猿猴爬树,瞬间便向上爬了四五尺。

    一狼飞窜,眨眼间跃进溪水中,紧紧叼住了包袱。而剩下的群狼,却是‘腾腾’的跃过溪水,围在吕光所爬的这棵树下。

    群狼向溪水退去,及至跟前,一声声狼嚎吼出。

    群狼疾速向前奔去,借着助跑之力,竟是要直接蹿跃到树上!

    咚~~!

    可惜狼不会爬树,转眼便有数只狼摔到地上。

    在这群灰狼中,有一只银白色的狼,它比其它狼都要大上一圈。只见它嗷嗷叫了几声,这群狼便迅速围聚在一起,好像在等待着它发号施令。

    趁此间隙,吕光已爬至枝干处。

    巨树岑天,只要能再爬上几尺,便可躲进树叶中。

    这群狼把大树围成一个半圆形,一只狼四腿蜷缩,竟然是如人一样蹲在地下。

    “叠罗汉!”吕光倒吸一口气冷气。

    一只、两只、四只……八只!

    最后只剩那头白狼在溪水旁边伫立着,它要借着奔腾之力,踏在数尺高的狼群身上,来个‘一飞冲天’!

    它动了!

    白狼一跃,宛如离弦之箭,速度极快,飞一般的向吕光袭来。

    吕光低头一看,心中一惊,两脚一软,气力消散,霎时便跌下树来。

    万籁俱寂,唯有风在耳边呼啸。

    一丈高的距离怎么如此之远?吕光心内狐疑,自己为何还没有跌到地上,不由得睁开眼睛。只见弦月在西,巨树在下,再看身下居然是一只硕大的鸟,正载着自己穿梭在山林上空。

    两扇翅膀,木门一般大,周身赤红。

    吕光恍然大悟,这恐怕就是刚才那惊动群狼的罪魁祸首,正是它的一声鸣叫,让群狼奔至溪边。

    是它闯下了祸事,也是它救了自己。

    可是它又要带自己飞向何处呢?

    山林逶迤不断,仿佛没有尽头。

    这般巨硕的飞鸟,看来也绝不是善类,也不晓得它到底是要飞向何处?

    真个是刚脱狼穴,又入虎口。

    吕光纹丝不动的趴在巨鸟宽阔的羽背上。西方弦月初升,良久之后,巨鸟飞行的速度逐渐放缓下来。

    借着稀疏的冷月光芒,吕光望见下方隐约是一处平坦的草地,林草之上,伫立着一间安静的木屋。

    巨鸟挥动着羽翅,慢慢降落下来。

    羽毛微倾,吕光好似辕车轱辘,翻滚着从几尺高的鸟背上跌落至地。

    砰!吕光虽然早有准备,可他又怎能想到这巨鸟如此鲁莽,居然是把自己直接给抖落摔下。身躯翻转,一个不慎,后脑恰好撞开屋门。

    吱呀呀…呀!

    木屋在山林中,也不知经历了几多风雨。

    屋门破败,摇摇晃晃的如风箱抽动。

    门开了。

    清冷的月光,宛如一道冷箭急射进去。

    吕光双手撑地,草尖上露珠传来的冰凉,让他暂时忘却了疲惫。

    火红色的巨鸟,好像一个暖炉,周身散发着热浪。它步履蹒跚,双爪触地,摇摆如钟,几步便走到吕光头前。

    被挡住视线的吕光,抬头观瞧,只见这巨鸟身高丈余,鱼白头冠。湖蓝色眼眸中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芒,静静的俯视着吕光。

    惊讶,疑惑,犹豫,坚定,欣喜,愧疚。

    吕光仰头,从这双眼睛中,他看到了一个人类才会具备的丰富情感。

    正在吕光困惑之际,巨鸟猛然俯下头颈,用嘴衔住吕光衣衫,一下甩进木屋内。

    门关住了。

    人突然堕入黑暗,都会两手下意识的向四周摸去。

    吕光是人,所以他自然也是如此。质地坚硬,触手温润,光滑如缎。这就是吕光摸到的东西。

    古人每每谈及君子,经常以玉比赞。

    待人接物温和谦让,处世为人恪守本心,方所谓君子如玉。

    吕光五指张开,轻轻合拢。每片玉石皆是指甲盖大小,紧紧贴在掌心。他用力一攥,玉石便如泥牛入海,旋即消失不见!

    吕光心生诧异,摊开手掌。只见掌心蹦窜着绿莹莹的光芒,好似池塘蝌蚪,动作迅捷,速度奇快的由掌心向上臂游去。

    黑暗之中,人皮之下。

    一点点璀璨青幽的绿光,织造出一缎华丽的丝带,这根丝带简直就是为了少女那纤纤柳腰而生。

    “啊~~!”

    美丽的背后往往伴随着阵痛,当玉石狠狠钻入吕光手掌中后,他的整只胳膊似乎被万千银针猛然扎入,疼痛难忍,苦不堪言。

    当身体难以承受痛苦之时,唯有把疼痛凝结成音节,咆哮而出。

    一个‘啊’字好像还不足以缓解吕光的疼痛,于是他疼晕了。

    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再没有人知道屋内的情况。

    山林也成了一湖死水,当周围一片漆黑,静动不分之际,时间也就停止不动了。

    但还有一样东西,在运动着思绪。

    天空蓝得发紫,草地绿的泛黄。远处的山峦黑漆如碳,山脚下的湖水清澈如镜。吕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到这种景致的,更不清楚此时身在何处。

    风儿骤然变得喧嚣起来,湖面荡漾起层层波纹,像极了采茶女头上褶皱的丝巾。

    瓦蓝的空中,突然现出一抹白色。黄绿的草地,也浮起一点青紫。那遥远的黑山顶,也突兀的升腾起朵朵红云。澄净的湖中自然也来了一个浑浊不堪、灰不溜秋的泥人。

    三个人,三种颜色,凌空浮在湖面之上。围住了一个人,一滩烂泥。

    红、白、紫彼此交织在一起,响彻着同一个声音。

    “你输了。”

    烂泥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吕光仿佛被这声叹息感染了久藏在心底的悲愤,不由得也长叹一声。

    “与人相争,必有输赢。与天相抗,唯有一死。”

    “是谁?”吕光突然听到这句话,随即脱口问道。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清醒了过来。脑中思绪纷飞,回忆起晕倒前的种种。更觉此间木屋,奇异万分。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屋内的莹莹绿光仍旧在闪耀晃动。

    吕光正要撑起身来,手掌一痛,哧的一声,却是一片锋利如刀的玉石擦破了他的手背,血液一滴滴流在木板上。

    手越按,血流的越快。

    适才毫无秩序散落在各处角落的玉石,顿时就如长了腿一般,拼命向吕光身边‘跑’去。

    一片片玉石,宛如一颗颗玉珠,血液成了那穿珠的丝线。

    吕光脚下生根,身不能动。他就这样躺在木板上,四周的玉石,像是蚂蚁闻见了蜂蜜,一片片争先恐后的向吕光身边爬去。

    怪哉!

    没有血液的身躯,就是无水滋润的花朵。血越流越多,吕光的头逐渐晕眩,意识终于也支撑不住而溃散了。

    恰在此刻,变故陡升。只见那汇聚在吕光周围的片片玉石,山呼海啸、此起彼伏的向他体内钻去。

    红绿相间,血液与玉石,彼此交融,和谐相依。

    每片玉石,全都向着一个目的地涌去。…,

    吕光的四肢百骸似乎成了一条条窄狭拥挤的巷道,也不知是哪片玉石先抵达终点。

    良久之后,吕光心口处那道刺眼的绿光转而隐没在黑暗中。

    “本尊输了?真是笑话!…待得这小子感应本心,本尊的道法就将重现天日啦!哈哈……”

    ……

    山林重归于平静,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静寂之后,突然有断断续续的歌声传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一愿人才有路,二愿红颜长命,三愿风平浪静,四愿人心可测……十愿世事皆美,十一愿通天有路……十二愿有神有鬼。

    歌声清越,恰如仙音敲动九天瑶台。

    吕光眉头轻皱,头颅左右轻微晃动。他猛然一个颤栗,坐起身来,双腿之上的包袱,也被甩出,跌到青石之上,发出低沉的响声。

    他双目向前方望去。

    阳光照在溪水之上,层层光芒相叠,把青石包裹在金黄色的丝绦中。

    溪水,包袱,青石……这是怎么回事?

    吕光双手拍打着脑袋,试图用击打带来的微痛,而让自己更清醒些。

    没有狼,也没有巨鸟,更没有木屋……那,难道都是一个梦?

    四周依然静谧无声,唯有昨夜的弦月变成了金轮明日。

    吕光认真察看着周围的环境,发现没有半点狼群袭击过的痕迹。

    歌声再度响起,打断了吕光的念头。

    …五愿千杯不醉,六愿灞桥无人……九愿世人安康……

    吕光日夜研习经书,以望考取功名。这歌中几句判词,意境深远。他自然听的出来,心内好奇丛生,赶忙收敛纷杂心神,认真聆听歌声。

    数息后,从溪水下游,飘来一个身影。阳光灿烂,看不真照。待得走近,吕光才上下打量起来人。

    一件七星青色袍,半尺白须在下额。手提红壶仰头笑,脚蹬黑石行似云。

    如此深山老林,突然出现一个佛不佛、道不道的老者。

    吕光怎能心情淡定?他站起身来,先发制人,清声道:“老人家往何处去?前路不通啊。”

    老人朗声笑道:“逆流而上遇行人,前方有水,又怎能无路?倒是小友你却有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吕光饱读诗书。野史经文,也是多有涉猎。听到这老者与他打巧机锋,吕光哈哈一笑,镇定道:“路由人走。”

    “小友,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还是早早离去吧。”老者说完,身形竟幻化成一丝青烟,慢慢消失。

    几缕夜风拂过,不见丝毫踪影。

    空有余音响彻在山林之中,“小友,再向前走,小心性命不保。速速归去,归去……”

    连叔曾再三告诫于自己,昆山之内,多有古怪离奇之事。可方才遇到的这老者,早已出乎常人之想,再加上昨夜那个离奇叵测的‘梦’。

    接连的奇逢奇遇,令吕光心思急转,有些迟疑。

    神女峰在昆山七七四十九峰之中,如此大海捞针般寻找,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可连叔曾言,只要一直沿着这条溪水向上游行去,就能找到表姐修身炼气的神女峰。

    吕光思考已定,纵然前方有万般惊险,也要披荆斩棘,到达目的地。

    溪水清澈,在蓝空下宛如一条金色丝绦。

    水光粼粼,秋风清朗。吕光正要向前接着走去,脚下突然是犹如雨后春笋般,长出了无数花朵!…,

    万里晴空在这一刻,倏然转换成漆黑深夜。

    漫山遍野的花海,把吕光包围其中。

    五颜六色的花瓣,如风卷落叶,飘散而起。

第六百九十八章 宿怨

    话音刚落,一束冷风便猛然向吕光周身奔来。

    秋气渲染,山林在秋晨时刻,微微腾起几抹寒气。阳光照耀下,更是衬托的山峰冷意侵人。还未深秋,山顶间却已是寒山初现。山景已不似前几日那般生机蓬勃,青翠喜人。尤其是在刚才那通天光柱炸碎之后。此地风景变幻,山色流泄出一丝浅白,远眺望去,苍翠欲滴。

    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无故生风,冷意逼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阵冷风,由人所发。

    吕光身上的淤泥,在岩浆洞穴中,就被热浪烘烤熏干。风吹来,使得破衣上凝固的碎泥块,哗啦哗啦直往下掉。

    他拂去衣衫上剩下的尘灰,满脸脏污,然而口吐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凛然不惧,道:“天地生养世人,生灵立地存身。无论何物何人,都乃天地所生,岂非一母同胞?你能说天道地,我就说不得?天下万人均可说!”

    乖巧站立在玉生烟身后的几名女弟子,全都处于花样年华的年纪。

    常日里在山门中无非是炼气炼体、扫地做工。哪能听到这种惊天动地、妄言无畏的说教言论,所以待吕光说完之后,众位女弟子,都是对他心生赞赏,仰慕不已。

    他变了。

    苏韫影忆起儿时吕光给自己的诸种印象,长叹一声。

    当时年少春衫薄,无忧无虑昏度日。

    吕光少时读书不甚刻苦,懒惰成性,惹下样样祸事,若不是祖父那般溺爱于他,恐怕更会成长挫折,与人结怨颇多。

    也不知这三年来,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事,方才痛改前非。

    看他现今谈吐举止,大方得体,一看就是到了诗书经义烂熟于心,举手投足随心而用的程度了。

    他长大了,成熟了。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坚毅的脸庞,瘦削的身材,宽阔的肩膀,这一切综合在吕光身上,使得他浑身充溢着男子勇武阳刚的气概。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是会这样真心的对吕光牵挂如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人喜来那人恨!龙阳道人已是雷霆暴怒之态,真个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想不到贫道处处算无遗策,实际上却是让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子,白白捡了便宜,得到宝物,气煞我也!

    玉生烟思绪翻飞,对眼前的吕光,有所印象。三年前,从韩府带素真上山之时,曾与此子有一面之缘,当时他一派纨绔浪荡之象。日月穿梭,再看如今,他竟成了顶天立地的读书人。并且还‘抢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宝物……

    士隔三日当刮目相见。更何况这不是三日,而是三年!

    吕光经历诸般磨难奇事,心境早就变得波澜不起、刚定异常。说完此话,身姿不动挺拔如山,站似苍松,静看对方反应。玉生烟头脑灵动,未忘己身目的,眼看步虚真人脸色冷峻,心知爆发在即,当下说道:“殿下贵为当朝太子,跟一山野村民一般见识、动怒还口,岂不辱没了身份?不如还是让本真人料理善后,殿下且看这样可好?”

    太子?

    吕光突的想起幼时在‘镇远侯府’偶然听到父母所谈论的一段秘辛。当朝圣上,年老得子,贵子甫一出世,便加封进爵,敕封入册,封为太子。意指当朝皇上百年之后,就会登临大宝,执掌天下臣民。一日,由西方‘圣王山’御剑而来的一位修者,再三向皇上陈言,说此子乃大能转世,天降大坤,前途不可限量,处于尘世,如珠玉蒙尘、龙困浅水,欲要收为弟子。

    几经坎坷,圣上最终恩准,结果太子就被这位修者带走,离开大坤。

    事隔多年,吕光依旧记忆深刻,只因当年这段故事,颇为离奇,京城各处争相传说。若不是皇帝下旨非议此事者格杀勿论,恐怕早已是世人皆知了。

    虽未相交谋面,但吕光此刻已从玉生烟口中,得知对方身份来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欲杀我,这个仇怨,看来是结定了!

    吕光心中了然,暗想沉思。步虚真人声名在外,龙阳道人、玉生烟都是知道此人性格。再加上他地位显赫,身份高贵,办事作风,霸道随心,故而玉生烟语气低缓,商量意味居多。

    “他冲撞于我,就是死罪难逃!”步虚真人杀气逼人,意图明显,短短数言,就把吕光说成死人一样!

    “师父!”苏韫影低声呼道,行至玉生烟身后。然则她语出良久,也不见玉生烟有何反应。

    她心中哀痛,握紧手中长剑,心下决定。

    只要步虚真人欲对吕光稍加伤害,我在所不惜也要护他周全!风雨欲来风满楼!

    四下静寂无声,无人出言,唯有众人绵长的呼吸声入耳可闻。杀机初显,步虚真人刹时便如插上了一双飞天羽翼。他的气质,宛如六月飞雪、冬花绽放,变幻莫测,令人琢磨不定。一道无形杀气,乘着翅膀精准无误的向吕光射来!

    剑气裹挟着风雷之势,光电闪动,霎时就向玉生烟袭来。

    两道星状剑光,迥然各异、大不相同。一道其上弥漫着丝丝热气,如熔岩中的火石,飞过之处,焦土满地,草木乌黑成碳;另一道其上包裹着滴滴金色油脂,仿佛滚烫油锅中炸至金黄的酥饼,剑气有形,快速划过数丈,中间滴落而下的金油,使得整片山地坑坑洼洼,平凹不整!

    “狂妄,只此一招,还敢口出恶言!”玉生烟羽衣飘荡,身姿亮丽,驾着秋风向后方暴退数丈。

    吕光趁此罅隙,急忙向发呆的苏韫影说道:“我们走!”说罢挪动双腿,奈何胸膛疼痛不止,无法奔跑向前。久久未回过神来的苏韫影,依然震惊于步虚真人那神乎其技的‘剑法’,呆呆的说道,“

    我与他一比,真是天壤之别……”

    “你勿要长他人志气,感叹思虑。我虽不甚懂,但也知道勤能补拙的道理,况且你聪慧颖悟,那人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奇遇,方在这般年纪,有如此本领。”吕光被苏韫影搀扶着,行走如飞,脚下不停,眨眼便看到一羊肠小径,心知这是出山捷径,心情开怀,低声安慰着失落的表姐。

    但吕光还有后半句话,未曾言明,这步虚真人厉害如斯,更是大坤王朝的太子,与他结下仇怨,并且还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这让吕光担心中也掺杂几丝激动。吕光右手缓缓摸向胸口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钻入胸腔的莲子,到底与那一闪而逝的绿光,发生了怎样的交集?

    或许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步虚真人目光毒辣,异常镇定,循着吕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过来。

    嘭!

    喀嚓~~嚓!可结果未像他所预料的那般,身形飞速升起时追上苏韫影。却感觉身体好似是撞在一块无形的玻璃上。

    光幕经此一撞,碎裂万份,发出刺耳难听的破损声。只见玉生烟抛却手中佩剑,撒向空中,断为两截一长一短的剑身。

    一截长剑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转不停,周身荡出千朵剑花,恍如彩虹划过,势如骤雨,向步虚真人疾速射来,似乎是驭电而至,炸响不断。另一截短剑,其上寒冰凝动,冷意煞人,剑身倒转翻腾,划着圆圈,上下飞舞,散发出一圈圈荡漾着冰寒之气的光罩,向步虚真人前进的地方,呼啸而至。

    电光耀射,晃得步虚真人睁不开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隐!寒气逼人,使得步虚真人金甲顿时结冰,重似大山,难以动弹。四周山林更是被刹那间冰封冻住,一派寒冬景象!

    “啊!这是……‘一气动山河’!”步虚真人失声呼道。一气动山河,山水唯我令!势如气吞霄汉,不胜壮观。

    剑花飙旋不停,转动期间,以飞云游荡之姿,翩翩起舞。由‘花心’中散发出的无穷无尽剑气,织成一幕硕大的剑网。

    由天穹直落而下,罩在步虚真人头上,待那短剑中如洪水泻闸般的寒气铺天盖地向步虚真人涌来之际,霎时整个山峰,冷意侵人,秋景尽失。一朵朵犹在绽放的艳花,其上转瞬便覆满寒露;一棵棵欣欣向荣的岑天巨树,眨眼间就白雪皑皑;一条条流水潺潺的浅溪,霎那间便坚冰覆盖,令人胆寒!

    呼呼~~

    北风狂吹,肆虐在天地间的每一寸角落,似乎生生的要把人间秋日给赶走。天象变动,步虚真人纹丝难动,难以抑制心中惊愕。

    眼前此景,一派隆冬腊月之气象,冰封百丈,雪降大地。

    玉生烟长发飘动,兀自盘旋在半空中的两截断剑,经由她双手虚抓,就急速飞回了她两掌中。只见其身影纤柔,伫立在天地风雪中,宛如广寒仙子,让人心生爱恋。不过站在近处的吕光与苏韫影二人,却清楚的看到,玉生烟并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样毫无变化、风轻云淡。

    她头顶挥发着如蒸笼般的腾腾热气,只因在四周寒意流荡下,显得不太真照。若不是亲眼得见,吕光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变天地气象。

    观此盛景,直如某位画师的临阵扬洒,丹砂成雪、靛青化风,成此奇画!急促的呼吸声,夹杂在风雪声中,使人听来格外的清晰。

    “这一招厉害则以,只是看她似也难以为继。表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吕光心知表姐对‘神女峰’有情有义,不忍不敢也不甘就这样名声受累的离去。但吕光又眼见玉生烟像是因为刚才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体不适,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离开。

    咯吱咯吱!踩在雪上,发出一连串的脚步声。积雪真实不假,这令越走越慢的吕光感觉更是奇怪了。

    雪从何处来,风由何时起,气从哪里发?怎么玉生烟把断剑掷向空中,就能引发如此奇景?

    吕光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稍微比常人聪明几分的普通人,他虽是经历了诸般奇事,但未入真径、道门,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故而心中所叹,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决心。

    “好你个玉生烟!不枉你闭玄关、赴北海的艰辛经历。这招‘一气动山河’虽只摸到稍许皮毛,但对敌圣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不过……”步虚真人话未言明。

    嘣!突然一声声爆裂的炸响,飞扬在山峰间。碎冰如一粒粒钢珠炮弹,轰然向站在远处的玉生烟周身袭来。铛铛~~铛!冰渣被密不透风的剑雨挡住,玉生烟剑势不减,透过无数玄冰,两截断剑飞掷向落在地上的步虚真人。

    哐啷!

    剑身飞击在一面无坚不摧的‘金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哈哈!本殿下还要谢谢你啊,多谢你刚才的冰魄剑气,助我金身大成,使我金身生水,得以突破!”步虚真人喜上眉梢,谈笑间金锤舞动,挡住玉生烟一招招凌厉无比的攻势。

    “趴下!”

    迎面飞来拇指大小的冰块,速度奇快。若是击打在身,非得是穿膛破肚。苏韫影眼疾手快,皓腕扬动,迅速拉下吕光,卧倒在地。

    “玉掌门,你我在此争夺不休,无非是要得到这人体内的红莲。不如这样,待我把此人带回京城,让我师父将此人入鼎开炉,炼制成丹,丹成之后,本殿下再分与你几枚,如何?”步虚真人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宝物’在前,若二人继续拼抢,最后很可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玉生烟双手并用,腾空跃起,掌中元气,接连挥发,冷笑一声,道:“分我几枚?殿下不用诓骗本真人,哪怕你师父来此,我也占理有据,此人无端上峰,本掌门必须要问询查清!”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你不信,那本殿下就好好与你斗上一斗。”现在得以相见,那一切谜底也将会大白于天下,吕光自是心情激动,张口便道:“在下已明其中因果。多谢阁下数次援手,救我性命。”世间没有免费午餐,天下也更无突降馅饼的好事。

第六百九十九章 龙火

    东海龙仙显露出妖身本体,一刹那间,这片天地,便顿时被一片金色的色彩所弥漫住。大火熊熊,一直在烧,山间的全部树木,都被吕光所吐出的三昧真火给烧着。

    而那火焰,却并没有烧到东海龙仙。

    “吼!”火光通天的傲来峰,光芒耀眼四射,那盘旋在峰顶的一条赤龙,长啸不断,发出一声声震人心神的龙吟。

    滔滔水柱,滚滚溪流,全都被它张口吸掉。

    天幕漆黑一片,乌云犹在从四面八方,向此地游来。

    萧菱涵目难直视,余光扫过,火焰中但见吕光漂浮在内,犹如一个燃烧的火人。

    她担惊受怕,朗声喊道:“吕光!”

    一声声扣人心弦的呼声,终于起到效果。

    倏然间,火焰中的吕光,像是有所知觉,身体慢慢旋转起来,宛如风车吱呦呦急速转动,旋出一股黑风。

    夜色如水,弦月泛出柔和的雪光,映射在女孩身上。

    远远望去,风景如画,美丽动人。

    女娃诡秘的眨着深邃如海的眼睛,莞尔一笑。

    “原来你在这里。”

    ……

    女娃的突然出现,令众人如同身陷泥沼,静立不动。

    长久的静谧后。萧菱涵脸色一白,不由得向吕光身边靠近数步。

    “你是谁?”宁芷语气中满是询问的味道,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惧意。

    这个奇怪女娃也不知何时立在了众人身后,飘忽如鬼魅般的出现在此,竟然还不被我发现。这种身法、修为……连我也是远远不及。宁芷脸色变幻,心情复杂。

    吕光的声音僵硬冷漠,就跟他此时的脸色一样,横眉冷目望着缓步走来的女童,道:“你是长生殿的人?”

    “她不是人,是妖。”一声稚嫩童音由远及近,传到众人耳中。

    “咯咯”女娃巧笑嫣然,明眸皓齿,一袭红衣覆盖住三尺上下的身体,跟裁缝铺里织造的布娃娃十分相像。她嗔意十足的道,“哼,你也不是人!”

    话音甫落,便听对方得意的回答道:“妙极,妙极!你是妖,我是魔,岂非天生一对?”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家是好妖,才不会害人呢。绝不与你这魔头同流合污!”女娃娇憨的样子,让众人心情一软。但见她眼光定在吕光身上,打量一番后笑意更浓,道,“大哥哥,我向你借一样东西,你肯么?”

    “你若想死的快点儿,就赶忙借给她吧!”话未说罢,这道声音的主人,就已站在众人面前。

    女娃俏脸含煞,盯着来人,怒声道:“金童,你是成心和我作对么?”

    来人与女娃身材一般高。一身蓝衣,头发梳成两个辫子,俏生生分立在头顶两侧,唇红齿白,摸样乖巧。

    “嘿嘿,不敢,不敢……”被女娃称作金童的来人,讪讪笑道,一脸无奈。

    吕光面容阴厉,沉声说道:“我不借。”

    宁芷与萧菱涵闻听此言,全都掩饰不住目中惊讶,露出一片费解之色。

    怎么吕光答出此言,难道说他真的跟这突然出现的奇怪二人,有一番过节?

    “玉女,你看这大哥哥不肯借给我们呢?”男童揶揄笑道,拿话语给女娃添堵,顿声又道,“早就告诉你了,现在不是动嘴的时候。你偏不听。”

    女孩笑容骤停,说变就变,看着金童摇头晃脑幸灾乐祸的模样,喝道:“闭嘴!”

    女孩的头发梳成一个牛角,在头颅正中间,发起怒来,活像是一头小母牛。

    然则她的脸色似是与人间戏子一样,变换极快。她转头又望向吕光,眼眸清澈,在月光中泛出丝丝涟漪,柔声道:“大哥哥,你怎知道我要借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口拒绝我。让我好生伤心啊!”

    吕光思量之际,暗暗向萧菱涵使了个眼色,意在让她向后退去,寻准机会,逃离此地!

    这两个孩童,一男一女,也不晓得是何方妖魔,言语癫疯,不知所谓。但他们确确实实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一点绝不会错!

    “敢问阁下是否身属长生殿?”宁芷微微摇手,也让萧菱涵与潘芸一同退后。这神女峰掌门在危机来临之际,还是心有爱护弟子的殷切之意。

    “长生殿里道长生。”女孩面色肃然,一脸冷酷,回答道。

    “极乐天中无极乐。”男童神色凛然,语气生硬,接声道。

    一唱一和,这两句话似是一副对联,好像人间江湖帮派中口对暗号的黑话。

    宁芷道:“那此地的百余位弟子身不能动,想必也是阁下所为?”

    女孩道:“不是我,是他。”她抬手一指旁边的男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男孩朗声笑道:“是我所做!但却是她让我干的。”与女娃动作一致。双方手指相互指向彼此。

    听完这番话后,吕光有点意外,现在已经大概可以确定,这二人并非是萧家所请来追踪自己的方外修者。

    宁芷闻言一愣,沉声道:“本真人倒有所不知,何时长生殿也是不讲道理了?”

    女孩问道:“此地可是神女峰?”

    “是!那又如何?”宁芷反问道。

    “他可是从临山城进入昆山,一路来到这里?”女孩再问。

    “对。”宁芷眼神冰冷,扫向站在身后的吕光,若有所思。

    “那就不会错了。我们找的就是这位大哥哥,只不过寻人的手段,对待此间众人的方法,稍微过激了些。”女娃伶牙俐齿,三两句就说清前因后果,并且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男童附和着点头,一脸佩服,叹声道:“我劝你莫要与她争论,平日里,我深有体会,她可是能把死人说成活人的……”

    “闭嘴!”女孩童音尖利,顿而怒喝,好似悍妻吵骂自家夫君的场景。

    男童一脸无趣,话未说完被别人打断之后,总是有种郁结闷气,积于胸中。

    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像是早已习惯,也不反驳。吕光站在原地不动,脸上露出几丝诧异,忽然道:“你们因何寻我?”

    但是念头的多寡直接决定了以后与天、地、性三魂相溶后,念头是否强大。

    脑海翻涌的一瞬间,吕光就已明白他在修道一途上,如果和金童相比,那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小儿。两者之间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还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这也更让吕光觉得,刚才的决定是无比英明正确的。

    “我初入道境,所知甚少,也不晓得这金童玉女修炼到了什么境界?比之那日我在昆山中遇到的狐族女子,谁更厉害呢?”吕光看向一旁,下意识的避开了这犀利傲然的眼神。

    金童看向吕光和众人的眼神,与其说是审视,倒不如说是蔑视和鄙视。

    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嘲讽,好像是被女孩先前所说的话,而勾起了埋藏在心底的记忆。

    这仿佛是对所有人类的一种仇恨!

    金童目光闪动,最终定格在吕光身上,这种恨之入骨的眼神更甚于看向宁芷她们之时。

    “这个金童性格颇为怪异,来者不善,更是对我大有敌意。”吕光不解此因,神色凝重,暗暗戒备。

    此刻他实力不济,唯有低人一头,但他却绝不是那种得过且过之人。来日定会反客为主,把此刻所受的种种一切加倍奉还!

    ……

    许久之后,她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凝声说道:“人算不如天算。真是多事之秋啊。”

    “事不宜迟,还望夫人早作决策,更夫一人留在那里,老叟有些担心。”

    钓鱼叟提起那蜡黄脸,冷淡的声音中不经意透露出一丝关切。

    杨夫人垂下了头,沉吟不语。

    少顷。她猛地抬起头来,神色一震像是痛下决心后的安然,尔后不疾不徐的说道:“也好,你带上本夫人的‘豆兵夜叉符’。此乃三级道符,是本门的镇山之宝,有撒豆成兵之功,召唤而出的夜叉,皆有道心之境。莫说是对付两个长生殿的使者,哪怕对方是化神之境,此符也定能拿下他们。”说罢,她素手一挥,随之一张通体银灰的灵符,飘飘荡荡,落入了钓鱼叟形似鸡爪的手中。

    “谨记本夫人所传授于你的施术之法。彼时开启道符,你等只需隔岸观火,不要莽撞行事。”杨夫人长袖拂动,微微摆手,淡然说道。

    钓鱼叟握住道符,也不行礼,身形一动,直接就向屋外遁去,瞬时融于灯火阑珊中。萧孟河、王启年二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神色俱是一愣,看着钓鱼叟一闪而逝的身影,随即目中均是露出了一抹浓浓的疑问之意。

    杨夫人思考片刻,似乎还是觉得不妥,顿声又道:“孟河,你们进来。”

    二人神情一怔,便全都硬着头皮马上向屋内走去。

    “你二人带领五十三名精英教众,乘上‘飞鹰铁船’。随姜护法一同前去!”杨夫人发号施令,神情凛然,语气阴森,宛如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威武将军。

    只听站立在堂下的王启年和萧孟河异口同声的朗声答道:“是!”杨夫人手指用力,“啪”的一声,两指竟是捏碎了一粒正在捻动的佛珠。

    这是……吕光脑海中涌动着一丝丝不属自己记忆念头的东西,他下意识的念诵出声。

    “玄海真经!”

    “道门称法为经,真派以气篆书。吾之文字,可当真经二字!”

    “脑海藏精、心海纳神、气海存气。世间生灵,皆能生此三海。”

    “修真者借气海存天地万物之气;修道者以脑海藏己身念头所生之精,念头粗壮,凝聚念头,进而精力充沛,衍化神魂;而心海则居于三海中央,似无用处。”

    “吾却认为,方寸之心,可海纳百川、包含天地。以心为中,三海合一,真道双.修,神气十足,不生不灭,纵横**。”

    “开辟气海,明悟脑海,感触心海。”

    “玄海真经,初始依真、道各重境界,依次兼修,同进同前。”

    “五行元气,融合为一,才成元气。”

    “水生万物,具得水身,乃修真之路上上之选。”

    ……

    诸如此类的深奥之言,接踵而至的出现在吕光脑海中,令他记忆深刻,刻骨铭心。

    吕光慢慢体悟消化着这些晦涩难懂的修炼之法,幸好撰写此真经的那人,也留下了他的心得体会,所以吕光才可以在第一次接触到这等高深玄妙的法文时,而没有昏头晕脑。

    稍许片刻后,吕光心中就已明会不少。所谓修真,其实乃是先修缮肉身,这跟那日道林和尚所说的是一样道理。

    修缮肉身,才能让天地元气更好的存于己身。

    以元气淬体,进而使肉身强大,再辅以种种玄妙精深的气功,挥洒出存于气海的元气,杀伤敌人,使肉身达到顺天应地的程度。而修道就是壮大念头,衍生神魂,感应三方十界的鬼、仙、神、佛、魔,贡献出自己的一缕神魂。

    进而以神魂精力,催动感召而出的仙神,再修习法诀,辅助御敌,最后使神魂到达仙神那般强大的地步。

    这玄海真经,最为特异奥妙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够让真、道两种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共存于身,齐头并进,最终把神魂、元气融合在一起,纳入心海之中。

    在修炼过程中,把气海、脑海中的元气、神魂,分出些许,流入心海。假以时日,演练感悟,就可神气合一、真道无限!

    吕光本以为自己那日在山峦里艳遇相识的狐族女子,就已经是令他大开眼界、感慨莫名了。

    不想这数日来,奇闻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他身上。

    至此,吕光还有些难以相信。明明几日前,还在为无法成为一名‘炼气士’而苦恼伤心。这时,自己却获得了能够成为万人敬仰、本领高强的‘真人’机会。

    道人;真人。

    这些高高在上的称呼,在过去与吕光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全都不是梦,此刻这一切俨然都因为那块泛着幽幽绿芒的通灵宝玉而彻底改变了!

    吕光无法压制激动澎湃的心情,眼神明亮,神采飞扬。真道并修……三千世界。

    吕光对未来的无尽的向往,凝聚成一句少年壮志那就让我来做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吧!

    通灵宝玉内,静寂廖然。唯有微风吹来的一道冷声,响彻在虚空之中。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七百章 空桑上人

    大周王朝东临沧海。

    吕光曾于摘星楼之中阅览过上古奇书《山海经》,其中有一段话记载道,东海之滨,浩天之涯,无垠无边。若想跨过此海,需要一只能够用翅膀把阳光遮住的洪荒巨兽赤足金乌,并且连续飞上三七之日。

    空桑上人满头红发,垂至腰际,看上去冷艳逼人,然则望向吕光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异样的神彩。

    吕光不懂她为何独独会对自己另眼相待,不过今日他得知的秘辛已经够多了,这时他已不像起先那般惊讶了,转而对空桑上人手中的那枚‘显神珠’显示出了莫大的兴趣。

    “上人是说,你能来至此地,是全靠此珠吗?那上人刚才所吹嘘的神魂千里……”

    话未说完,空桑上人便打断道:“我神魂离体,一瞬千里,身形也是神魂念头所化,但你现下所看到的我族姐妹,却不是如此。她们的本命神魂,远在千里之外的‘空桑山’中。你适才所见一切景象,都是由这枚‘显神珠’映画而出。”

    吕光恍然道:“这般说来,上人这神魂念头却是无法对我造成实质伤害了?怪不得刚才上人言道,神魂载物,如举千山。”

    “咦?你如何知道的?”

    空桑上人心下讶异,脸色难掩震惊之感,脱口而出。

    吕光察言观色,知晓自己所料不差,既然此地此景皆为幻象,唯有这上人是神魂念头凝聚,他也就不用感到心中没底了。

    吕光年纪轻轻,但心思慎密,最初在‘九华溪’遇到那老者时,就已经让他倍感生疑了。这空桑上人,自始至终,都对自己彬彬有礼,也丝毫没有露出加害于我的动作。果然如此,这神魂离体,是对现实物质,无法造成伤害的。吕光心中思索道。

    空桑上人目如闪电,观人极准。吕光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当然知道,不由得冷声笑道:“我劝你还是少作念想,你只知皮毛。修道之人,拥有千般法术。虽不能挥刀杀身,但要你失心疯癫,再简单不过。更别说,化神之后的种种神仙法术,加诸于身了。”

    吕光哈哈一笑,也不生气,欠身道:“多谢上人讲述大道,让我得知天下间真有鬼神之事。莫非上人停留在此,就是为了要点化在下吗?”

    “点化?这倒不是。我神魂飞渡,路经此处。见一老者,也是神魂所化,心生好奇。想要与他斗法,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为表歉意,道明原委。大道迷途,又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神魂修道,千奇百种,但最先要做的就是那明心九重,有了道心也才能化神招仙。你我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有见面的可能。”烛光映照在那娇美的容颜之上,可惜吕光却是无法看清。

    吕光心中释怀,朗声道:“上人通情达理,未以本领压我欺我,还传道布法于我,该是我一谢才对。”

    空桑上人微微颔首,顿声又道:“修道之人,极重缘分。我在此地,巧遇到你,也算是一段善缘。”

    “上人适才所述的神魂修道,为在下拨开云雾,这番传道之恩,他日却是非报不可!”吕光神色认真,掷地有声。

    “读书人,刚正不阿,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你心智坚韧,见闻美色却心情镇定,更对我不怕不惧。今日授道,本来我也是说与同胞,多你一人,也没分别。报恩言谢,大可不必。”

    吕光听闻此话,双手把衣衫上的尘土拂去,脚步一正,目定神凝,抱手胸前,一揖到底,闷声道:“多谢先生授业解惑。”

    空桑上人看他这般有趣,心中欢喜。别看她修仙访道,虚长年岁,可心性却与世俗中碧玉年华的女子差不多。看到吕光一个读书人,向自己行礼致敬。她心情高兴,娇笑道:“公子折煞奴家了!”一弯腰,转而向吕光还了一礼。…,

    “我能修道成人,这也多亏有人传我圣人之道,让我明事知理,摆脱兽习。溪水在侧,山峰高立,与公子秉烛夜谈,也实乃为一段佳话。”空桑上人接着说道:“世间多是登徒浪子,公子这样心与言合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上人缪赞了,我自知本心,不算正直之人,但恪守人道,说一不二在下还是当得起的。”吕光微一摆手,把空桑上人的称赞之词,挡回去几分。

    倒茶七分满,说话也是如此,太满则溢。

    空桑上人扑哧一笑,直有铁树开花之象,似嗔似笑道:“公子直言快语,妙的紧!”说罢眉头一皱,好像想起什么令她心伤的事来。

    “恪守人道?公子有所不知啊!世间之人行的是小人之道。修道者所走,不外乎是人、妖、鬼、仙、佛、魔六道。真正的人道,乃是圣人大道。”

    “圣人大道,小人之道……世间六道,仙、佛.、妖……”吕光暗念几遍,把这些话全都印在心间。他没有想到,今晚能够听闻如此多的‘天方夜谭’,令自己大开眼界。

    吕光的气海丹田还未开辟,不能成为万人敬仰的‘炼气士’。

    此时此刻,吕光就好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数日,没有饮水的迷路人。而这空桑上人的一席话,却似甘泉绿洲。正当他绝望之时,它适时出现在前方!在四面无路的时候,这些话恰好为吕光打开了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莫大善缘!结善缘,方能为人事。

    不曾想,来至昆山找寻天婵,居然偶遇这般奇事。吕光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这都是今晚自己所经历的吗?这与神话传说也不遑多让,更别说那茶馆说书先生所讲的故事了。

    荒郊野岭,山水之中。

    穹宇楼阁凭空而起,其内美人如玉,声似百灵,风华绝代。吕光一人在空中楼阁之上,与这美人谈经论道,好不快活。

    青狐满室,匍匐于地,凝视着室内的一男一女。这般经历,若是直接写下,传与市井,那肯定会造成一番‘洛阳纸贵’的盛况。

    可是吕光并没有如此打算,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今日种种,匪夷所思,简直不能以常理度之。任何人也不能告诉!祸从口出,说将出去,恐怕会酿出祸事来。一片青云从东方天幕中迸出,不知不觉间,黎明将至。

    空桑上人眸似星辰,笑声道:“方才公子问我,怎样才能证明我千里摘花。也罢,我就让你身临其境体会一次。”吕光兴趣陡升,扬声道:“亲身体会?这的确是最直接的办法。”

    任他人说的天花乱坠,没有经历过的人,还是无法体会其中奥妙。身临其境,才能窥明其道。

    吕光顿声再问:“上人前先说道,神魂离体,念头所化。我一普通凡人,无法无术,又是如何看到上人的呢?莫非我也要跟上人一样,凝聚念头。一步步修出神魂,才能离体出神吗?”

    空桑上人抬头向东方望去,霞光渐显,黎明前的黑暗,已逐渐消失。她轻启朱唇:“道人因为开眼之后,才可看见离体的神魂。如今我化神至此,拨去幻象,你自然能看见。”

    化神!

    又一个令吕光心生困惑的名词,眼下也无暇再多询问。化神顾名思义就是显出形状来,但那又属于何种境界呢?

    “时间所剩无几。我神魂离身,将至一夜。在太阳出山之际,如若未能回体,便有那魂飞魄散之虞。”空桑上人祭起‘显神珠’,依样画葫芦,指尖轻点,约莫数个呼吸后,一滴青艳翠绿的水珠,安稳的落在指尖。

    空桑上人声色俱厉,道:“现在起,休要多问,照我之言,努力去做。魂念离体,凶险万分,一有懈怠,便会落得个飞灰湮灭的下场。公子思量清楚了吗?!”

    吕光神色淡然,心情平和,声若静湖,不显一丝波澜,定声道:“上人放心,在下晓得其中厉害。试想人的魂念在体,现在要让它出体遨游,无异于剥皮取胆。上人尽管施展便是。”

    “公子请放心,我若真想加害于你,也不会等到现在。魂念离体,困难重重。而今,我取个巧法儿,也只是为了圆这一段佳话。”空桑上人说罢,神情陡然庄严肃穆起来。双手向上微微举起,皓腕一露,右手指尖上的水滴,在烛光里若隐若现,凸显神秘。

    满头银丝无风而起,她脚踏‘禹步’,双手却一丝不动。左转右行,约莫一炷香后,室内渐渐浮起青烟迷香。

    吕光闻之心旷神怡,昏昏欲醉。

    蓬!

    吕光骤然摔倒于地,平躺下来。此女神色认真,足下生风,一步踏到吕光身侧,水珠由指尖直接滴入吕光额头。

    青光一闪,便回复平静。

    空桑上人身形再转,踏步虚空,站于吕光腹部之上。她腰身后撤,弯成一把金弓,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在宽大衣袍的覆盖下,更显出身姿的纤柔。红发直垂,落在吕光脚头,只见她只吸气不出气。空桑上人腹部就如滚雪球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瞬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形,把宽大的衣袍撑的紧绷绷的。

    噗!屋内烛光突灭,气浪翻滚。空桑上人口似昙花初绽,顿时一粒金灿灿、圆坨坨的光球,从她嘴中冉冉升起,悬挂于吕光头顶。吕光在迷糊中,突觉一轮明日,在眼前放射。不由得,睁开双眼。空桑上人略显疲态,额角隐隐有香汗溢出,发丝有些凌乱,凌空站于吕光头前。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在吕光耳边响起。

    “天门在顶!凡人有魂无神,现下我施展‘引魂诀’,来助你开启三魂。‘显神珠泪’只能让你念头凝聚一刻钟的时间。听我法诀!”空桑上人红衣如血,双手举于面前,须臾之后,捏出了一个奇异的形状。她两手拇指重叠,食指相触,左手中指弯曲,右手中指发出一道青光,直入吕光头顶。

    “三魂聚顶,天门清净!”一句晦涩难懂的法诀,在阁楼内久久徘徊。

    空桑上人姿势不变,面色温柔,嘴中发出的声音,仿佛是在哄黄口小儿入睡。

    “这是一座通往天际的楼塔,每层三千三百丈,塔高九九八十一层。来,我带你攀塔上天,仰首摘星。”声音温婉动人,令人浑身舒泰。吕光眼睛微闭,脑中浮现出一副画面。一座望不见边际的高塔,在他面前矗立。他的身体好像是被温暖的泉水包围着,舒服万分。不知是哪里吹来的暖风,使得他更是舒服的呼喊而出。蓝天白云,郎朗晴日,雁飞鸟鸣,花香怡人。吕光仿佛置身于云端,似乎只要自己一步跨出,便能踏空而行。他试着微微抬脚,霎时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般,沿着高塔,以迅雷之速,腾空而起。吕光心情愉悦,白云在他脸庞飘过,飞鸟在他脚下滑翔。

    这座高塔,每层都会出现一个巨大平台,上面有男有女、或僧或道。脚步轻盈,吕光好像做梦一般,身形与塔楼相平行,他足蹬塔檐,一步数丈。塔楼中没有一个人去注意吕光踏空而行。全都聚精会神的打坐念经、修心悟道。

    大约一炷香后,吕光感觉到步伐沉重,不似方才那般轻盈,身体也有些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要从高空中跌下来。吕光勉力施为,他又向上走了数十步。只觉身体犹如火烧,头颅如堕寒冰。浑身上下,冷热交替,难受至极。空中陡然响起空桑上人那让人沉醉的声音来。

    “五十八层,不错!相公勿要勉强。此塔分上、中、下三段。下段第一层至二十七层,中段至五十四层。上段至八十一层。只要登至二十八层,便能魂念离体。十多年来,相公还是第一个能登到上段的凡人,实属难能可贵。”空桑上人声含感慨,对吕光赞叹不已。

    原来如此!吕光心思一动,茅塞顿开。他脑海中,在这段声音出现以后,画面突然一转,风声呼啸,再睁开眼时,发现已经站在了塔楼之中。这一层杳无人影。离近观看,吕光方看清楚,这塔质地坚硬,浑然一体,似乎是一块完整的玉石雕刻而成。不过随后他便哂笑一声,心想,谁能有如此本事。

    在玉石上雕刻还有迹可循,但这一块岑天巨石,又该去何处觅得呢?塔层宽敞,其中黄符遍地,铜镜林立。

第七百零一章 十二万九千六百岁

    吕光确实没有想到玉生烟居然会认识空桑上人,要知道,空桑山远在东海之滨,对于一直生活在西域大漠的玉生烟来讲,她从未踏足过那么远的地方,试问她又怎能认得空桑上人呢?

    不仅仅是吕光感到一丝奇怪,就连始终不发一言的武天婵,在此时都不禁是皱起了眉头。

    她的心中也在狐疑。

    吕光和她站在庙门口,越过门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空桑上人正和玉生烟在交谈。

    二者仿佛是认识了多年的故友一般,说的是没完没了。

    只有农青梅还在暗暗留意着远处的石矶道人。

    远处的石矶道人和步虚真人之间的争斗,已是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步虚真人率领门下弟子,布置出七星飞剑阵,困住了石矶道人。

    石矶道人被这奇特天象给震住道心,手下道法破绽连连。然则对面七女也是无法再专一精神施展剑阵。故而片刻后,此地的所有人全都呆立着望向那个三尺见方的洞口。似乎有什么怪异东西,把众人吸引住了。他们全都想走上前去,探得究竟,一解好奇。可事与愿违,众人竟无法能向前迈动寸步。洞口周围好像被一扇无形的铁门给挡住了。

    就连空桑上人也是没有如农青梅意料般那样穿过‘铁门’。

    原来在空桑上人将要跳入洞穴之际,从洞中陡然射出一道瓮口粗细的青光,无比精巧的挡住了她的去路,震得的她身形乱颤。

    众人此刻更是被莲子散发的青光逼迫的步步后退、不能自己。然而吕光不知怎地,在下方却是以羽箭之势,快速的被青莲吸近。他的身躯彷如不受意志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口与青莲来了个‘心心相印’!

    “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飞荡在四面八方,余音环绕不停。

    适才所有的喧嚣响动、剑光青芒、惊呼诧异,自这声震天动地的痛呼发出后,便全部杳无踪影了。

    暴风雨后般的平静。

    晨色熹微,林草上偶有几滴露珠凝结滴落。一切都显得那么神情气和,宁静安详。

    痛苦过后,便是再生!此人身为空桑上人徒弟,二人更有婚约在身,一来自己要安抚空桑上人,以应四年后的那场‘盛事’;二来此人行踪离奇,上山登顶,暂且不表,单是他从这熔浆地洞中出来的方式就值得玩味几何,看样子,定是与那九叶红莲有所瓜葛……

    想至此处,她抬眼再度向污泥满身的吕光看去,心中着是为难,寻思片刻,仍旧想不出太好的两全之策。东方旭阳悬照,晨起的山风中夹杂着一丝晨露芳香。

    一片寂静中,只有空桑上人的目光情深意长的凝视着久久未曾谋面的表弟。

    她心中痛楚,面色凄淡,暗暗怨怪自己,也不晓得等待表弟的将是一场怎样的折磨。她更是心中不解,表弟到底是如何来到此处,然后又掺杂进异宝出世这等奇事呢?

    “掌门,既是心下为难,难以决定,不如让在下代为处置。”步虚真人口气狂傲,谈笑间握他人生死于股掌之上。

    农青梅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喔?怎么处置?”

    “死人是没有麻烦的。”

    自身生死竟在他人一念之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听闻此话,吕光怒极反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平等相处!你是何身份?我的性命,岂能由你决断处之?真是无稽之谈,天大笑话!”

    言辞慷慨激昂,催人奋发,在场众人听闻此语,俱是脸色变动身形一震。在他们眼中,吕光一寻常凡人,一介书生,无所依仗。大势当前,他竟敢说出这番与步虚真人叫板之言,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方无所畏。

    众人心中得此结论,全都认为吕光是不知步虚真人身份实力,才敢口出狂言。

    修者寡情,但不无情,反而深情、多情、专情,因此才能感悟天地,用心用情,修炼真道。

    只不过修者大都不讲人情、不通世情,难以站在常人角度思考问题。

    于他们看来,步虚真人欲要处死吕光,乃是一石三鸟的妙计。

    只是他们不敢相信吕光的反抗,来的这般凶猛快速。故而此刻众人心中升起几丝对吕光处境恶劣的同情。

    空桑上人却是忧心如焚,恨不得替吕光受此恶罪!

    她叹师命难违!

    她秀眉下的一双杏眼,露出无尽感伤,暗恨道,都怪自己行动缓慢,没能在第一时间从水牢中救出表弟,才酿出此祸。

    异宝出世,须知神女峰上下为这宝物,费尽周折,辛苦准备,为的就是得此奇宝。此间之人皆是聪慧过人,哪怕是那几位小师妹,也是心思玲珑之辈。

    此人定然获取宝物了!

    辛辛苦苦一场忙,到头来却反而让这穷酸书生得利受惠。

    在场之人,眼如明镜,观察真切,不约而同的在心间浮现此话。空桑上人感慨万分,表弟偶得异宝,却阴错阳差现于人前,再加上此地的众人皆是为寻宝而来,顿时表弟就站在风口浪尖之处,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越是香,被人吃下的速度就会愈快。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谈天说地?井底之蛙,不自量力!”步虚真人冷哼道。呼!古人诚不欺我,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吕光坦然自若,已有所料。天下怎会有那般好事呢?必然之后会衍生出某些祸患来。不过前几次所遇的种种危险,也是多亏‘它’帮助自己。

    嘭!一声闷响,让吕光提防悬天镜的心思,变得更加紧迫。墓碑在一瞬间化为齑粉,此刻无风飞舞,飘荡在吕光心海中。然而那奇怪透顶的石冢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吕光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可此刻迫在眉睫的问题,却不是这些,而是究竟该不该答应悬天镜的条件。

    不,准确的说是要求。因为如果不答应,那么农青梅、步虚真人二人,肯定是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

    性命加身,方有无数希望。待得来日再图良策,也未不可。

    “好,在下千金一诺,答应于你。倘若在下入道修真后,必会将元气、精神,分与你一些。”吕光顶天立地,站起身来,粗重的眉毛下眼光霍霍。悬天镜毫无情绪,不因吕光的同意,而声含高兴,似是一切全在它预料之中,“你也勿要担心,相比你付出的九牛一毛,你将要得到的东西才是如沧海般深广。”

    吕光急不可待,但未再发问。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来到自己心海内的,但吕光明白如果再不出去,那外边的情形将会变得难以控制,他还担心空桑上人现在是否安全,随即开口言道,“既是如此,那还望阁下现身,与我一同出去抗敌。”

    悬天镜声如寒山磬钟,语气空灵,冷漠出言:“吾只能教你方法,由你施为。至于现身人前,却是不能,你脑海中臆想吾为何样相貌,就把那人当作是我吧。”

    臆想之象?吕光闭目观想,仔细感受悬天镜所带给他的诸般感觉。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高傲冷漠、面如寒霜的女子来,她背影纤细,身材高挑,衣裙罩身,却是看不清楚相貌如何。

    啊~!吕光被自己观想出来的这个女子,给吓了一跳,怎么会是一个女子?

    “石冢中有九道神魂印记,由一至九,从易至难。每道神魂印记皆是储存着莫多内容。”悬天镜发出绿莹莹的光芒,飞旋至那石冢消失的地方,盘桓而落。

    玉石在地上至指划数息,再度道,“吾所要教授于你的,乃是第一道神魂印记中的感应法门,只要你能念头洁净,遵照吾口诀行事,便能使仙神附体降临。你虽则毫无道基,但脑中精神充沛,对付那二人,乃是易如反掌。”

    吕光专心听讲,不再发问,凡此种种诡异莫测之事,他已是经历颇多。

    此刻唯有静心凝神,认真体会悬天镜所发之语。幸好吕光悟性尚可,读书也颇为繁杂,故而此际悬天镜所郎朗出口的诸多晦涩难懂之言,他多加思考,也便知根知底了。

    “真诚本心,感应仙神。同道中人,同德同心。”

    吕光脸色和悦,闭目心念,脑中纷乱有序的念头仿佛六月暴雨,一齐观想着悬天镜所言的入道法诀。

    此时此刻,吕光的精神,就仿佛一位坐在山湖游船中的游客,顺着溪水漂流,随遇而安。

    山势回转不休,片刻就已转过千道水弯,两岸青松直立,映照出一派灵境之相。澄净的湖水,波光粼粼,荇草妖娆,缠弄着船儿。

    精神如处莲池,清澈宁静,不显一丝污秽。

    “着!”一声暴喝,突然响彻在吕光平和的脑海中。瞬间船儿摇晃着、湖面起风了、青松也弯下直腰。吕光陡觉头前三尺虚空,有一轮金乌,绽放出无尽光明。

    他睁开眼睛,瞥见光明中端坐着一位横眉怒目、喜笑颜开、光芒舞动、双头四臂的恐怖人物!

    “这就是一尊神仙么?”吕光呆呆自语,愣神看着这位盘坐在自己头前、绽放着无尽灿烂光芒的‘怪物’。悬天镜声音响起,“速速观想,刻入脑海。”

    一道晶莹绿光,从玉石中砰然射出,旋即落在不知何时显出的石冢其上,荡出光芒万道。一丝细微渺小的神魂,混杂在光芒当中,以闪电之势,刺入吕光额头!

    嗤嗤~~!如火烧棉布、刀刺肉身,发出一声声细弱的响音。新奇惊喜过后,安静心神,吕光思忆适才所历情景,思绪涌动,看着手中所握的画卷痴痴入神。

    一叠疑云,悬置心头。这画卷是从何而出,画上所绘何人,造化会元经又是何等经文?

    光明藏匿,黑暗再生。此间转瞬又归于静谧虚无,悬天镜依旧散发着莹莹光亮,静立于虚空,像是一位贤圣智者在安静思考,久久未语。

    “原来是……”甫一出口,就让吕光疑窦更盛。

    “是什么?”吕光脱口问道,急不可耐,他十分想知道画中所绘究竟是什么东西。悬天镜绿光乍亮,幽幽而起的声音让人听来更觉心凉如水,“吾也不知,只是稍有熟悉之感。第一道神魂印记中所含的就是此图,是‘造化会元经’总纲概要。你平日里细细观想画中人的精神内涵,就能滋神养魂,壮大念头。等待提升境界后,方可打开石冢内的下一道神魂印记。”

    吕光点头称是,暗忖心想。

    这悬天镜像是人间那些缺少某段记忆的失心疯人,来历神秘。不过既然我已迈入道门,又苦无师长指点,当下还是听从他言为妙。

    “悬天镜,你可知晓这‘造化会元经’所为何物?”吕光沉吟良久,终是问出此语。此乃攸关身家性命之大事,不可不知,需要问明清楚。

    “由天碑上刻文所知:天地之数,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纪元。一纪元分为十二会,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每会又该为一万八百岁。一岁为三百六十五日。时间往来,当为会元之名。造化也,创造化育,可造可化,乃天地自然之称。”悬天镜长篇大论,俱是吕光不懂之言。

    “那这经书由何人所撰呢?”吕光再度发问,直指要害,这是他最为关心的。悬天镜光芒游动,似在沉思追忆,片刻后方才答道:“由天地而来,含**之法。无人能写,无道可书。此经辗转几手,最终定名为‘造化会元经’,为‘天庭’五经之一。”

    吕光凝神聆听,悬天镜所言,句句重要,只是不知这‘天庭’又是何地。不过从话中可以知晓,这经书定是天上地下的绝妙珍物。

    既是如此,那此经肯定也能让自己脱胎换骨,成就道人尊位!一句句深奥玄妙的文字,由悬天镜讲来,形象生动、通俗易懂,让吕光在不长的时间里就已经逐渐领悟这段真书了。

    造化会元经,实在是万物之始。

    吕光一经研究诵读,便立刻沉浸到其中,无法自拔。这本经书,比道德真经还要珍贵。对于吕光道术的提升,是个十分巨大的帮助。

第七百零二章 归路迢迢

    吕光眉头紧皱,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进入佛香妙境之后,居然会丧失全部神魂念力,此刻的他就如同是一个凡人,对于那无穷无尽的水妖,再也没有了半分威胁。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过去他曾三番五次的潜入到此处妙境,修炼神魂,但此番来到这里后,竟是离奇般的失去了全部力量。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吕光浑身酸痛至极,适才从峰顶跃下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与湖水猛烈撞击,此时他疼的简直像骨头都碎掉了。呼吸难畅的痛苦,让他的意识逐渐回归于脑海。暗流推着他的身躯,缓缓向低处流去。

    黑夜中,吕光好似无根的浮萍,失去了意志,随着水流,向那未知的前方飘去。飘啊,飘……水流的终点不是大海便是大地。这里没有海,所以最后吕光飘到了一处泥泞的湿地上。刚一睁开双眼,吕光便看到头顶黑漆漆的石头。

    黑暗中也不知时间流走几何,吕光静静的躺在冰冷的泥水中,等待着身体生出一些气力。

    这里竟是一片死地,毫无生命之象。吕光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疼痛稍加缓和。他脚步缓慢,一步一个脚印,在坑洼的湿地上踩了个遍,除了来时的水路,此地再无任何出口。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世界竟似停止不动。

    喀嚓突然!“天降异象,地涌万年紫参。果珍是天地异宝!”

    “七愿子孙满堂,八愿寿终正寝。”吕光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在山林中所听到的那段意味隽永的判词。这声音……如此耳熟!怪不得,原来竟是他在吕光行至紫华溪畔时,告诫他勿向前行的那位神秘老者!他怎会来到此处,莫非也是来争抢这地底深处孕育而生的万年紫参?

    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无尽的黑暗中,白鹤顿时化为一柄银剑与半腰粗的黑色闪电交织在一起,好似白蛇缠柱,二者相持争斗。顾不上心中疑窦丛生,吕光便被上方洞口纷乱缤纷的光线给刺痛双眼。狂风骤雨挟带着呼天抢地的呐喊,仿若要把万年紫参给生生吞进漆黑的天幕中。蓬!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响彻在天上天下,使得吕光耳边久久回荡着如苍蝇飞舞的嗡嗡乱响。先前浑身白羽的鹤儿瞬时变成了通体黝黑的乌鸡,然而那道黑电最终也消失在天空里。

    这声势浩大的碰撞,微微震慑了吕光心神。万年紫参仿佛生有灵性,它非但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借着天地静谧之际,再度用力向上飞去。适才白鹤还一副要把万年紫参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样子,怎么此刻竟然舍得用己身生命来救万年紫参于水火之中。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鹤儿啊,鹤儿。养你千百日,用在一朝时!此番果真没让贫道失望。”那老者声音中充满欣喜,志满意得。万年紫参似是心急如焚,九片花瓣颤颤巍巍,好像要挣脱一把无形的束缚枷锁。

    雷击的威胁,随着方才那道响动九霄黑电的逝去,而消陨无踪。按理而言,万年紫参此刻该是处境安全,可它竟是越发比先前躁动癫狂起来。

    嗤嗤~~!九片花瓣中环抱的一颗青人参,其上慢慢显出一道细小的裂纹。这裂纹宛如水过麦田,逐渐地遍布紫参浑身。

    石矶道人狂喜喝道:“成了!”吕光定睛观瞧,全神贯注凝视着万年紫参的变化。

    风雨之后必见彩虹,山林中此奇景更是易于发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微微放晴的天空,在黎明时刻,显得愈加入情入画,美不胜收。

    朝阳撒下一道道赤金光芒,洞口处升起一道彩虹浮桥。桥的一头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而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位衣衫比虹桥还要绚丽的貌美女子。

    吕光自然是不知洞外情形如何,但他却是把从上方传来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石矶道人,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声音冷语气更冷,这句话好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一般。似乎钻入人耳后,也会让听者全身发寒颤栗。

    吕光心中一惊,那古怪老者居然是一位道人!

    大周王朝地域广袤辽阔,据道林和尚与那空桑上人所说,能被称为人仙的修道者,也不过才数十位。

    石矶道人语声正派,从容不羁,淡声道:“天才地宝,有德者得之!”

    “好一个有德者!枉你自诩为修道名家,偷入佛香妙境暂且不说,单单是你这瞒天过海的把戏,就已是让世人所不齿!你道德败坏,枉为道人!”

    这是一道女声,如玉珠落盘,清脆入耳。与先前的冷声寒语截然不同。

    石矶道人毫不害臊,似乎对自己的行为还有些沾沾自喜,嗤笑道:“贫道道德如何,不劳峰主挂心。地宝方显,此刻峰主大张旗鼓来此,就不怕被他人得到消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少作口舌之争,巧舌如簧也难掩你盗宝贼心。现下本真人不与你周旋斗嘴,你速速离去吧。否则别怪我以势欺人!”女声言辞犀利,大气凛然。

    石矶道人收心宁神,双目微瞄,看清当下形势,心中暗暗沉思。这佛香妙境虽说全是女流之辈,可眼前这玉生烟已入真人化境。在天下修真派门中,有这般境界之人,那简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再者她身后的那八位弟子,一看也都具备以气御剑的本领了,尤其是那气质冷艳的女子,境界更要比其他弟子高上数分。

    走?可九叶万年紫参渡劫成功,结出的紫参乃是不世出的火系精元,食之不仅仅能滋润神魂,更可使得炼气者直接拥有火系真身。若是炼丹士把此人参开炉入鼎、炼制为丹,那功效之大,简直超乎想象,如此宝物,放到大周王朝,势必会引起众多修真修道人士的觊觎,稍有暴露,一定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舍不得,真是舍不得啊!宝物在前,威胁在后,人总是只会看到前方的美好景致,却浑然不顾身后的荆棘陷阱。

    石矶道人心智被迷,左右寻思,暗忖我如此大费周折,不就是为了得到此宝吗?

    石矶道人目光如电,声如春雷,大喝道:“玉生烟你思量清楚!此宝非你佛香妙境能够独自掌控居之,这时还没有太多得知此消息的修者,如果贫道放风出去……试问到时你佛香妙境可以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吗?”

    玉生烟贵为佛香妙境峰主,门下弟子千百,岂会被一散修道人要挟,传将出去,岂非被天下修者耻笑!再言此刻就算放他下山,宝物消息也是会走漏无疑。她打定主意,红袖一招,纤指前伸,道:“蔺溪鱼,尔等布下七星飞剑阵,困住此人。素真你随我来。”

    “遵命。”蔺溪鱼与曲颦儿异口同声答道,恭敬庄重。全身被莹莹青芒包裹的吕光,听到此言,突的心神一跳。

    是她们俩?

    她们竟然也在这里?吕光心情躁动,真是恨不得可以马上出去与曲颦儿相见叙话。

    石矶道人瞳孔一缩,目泛惧意,低声道:“七星飞剑阵!玉生烟你真是绝顶聪颖,常日听人传说,你如何天资罕见,贫道还不曾挂心,不想你已是将威震天下的佛香妙境护山大阵,演化成由人施展的剑阵了。佩服,佩服!”

    “少废话,看剑!”蔺溪鱼摆了个‘仙人指路’的剑式,招呼其他几名弟子,蜂拥向前。

    “七星飞剑”由七人展开,各人按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天枢七星方位站定出剑,将敌人围在当中。七人配合默契,补招用招,令人防不胜防。好似星光布满天空,照耀虚无大地,让人无法脱身。

    每人飞剑均是一剑化七,七七四十九柄小剑,织成一幕剑网。以元气催动,产生无穷元气使敌人身不能动、神魂呆滞,加以时刻,便能困死敌人。

    石矶道人当然明白此时大意不得。他整理心神,使出精妙道法,挥出数把道符,才堪堪挡住七女的剑芒。身旁的白鹤好像在跟那道黑电对撞后,浑身精力就消失无踪了,此刻正奄奄一息的匍匐在地,口中哀鸣。

    石矶道人一心三用。一边用尽神魂力量来施展道法,抵挡七女绵延不绝的剑招;一边要审时度势,思虑怎样逃脱升天;一边又要看这玉生烟如何取走万年紫参。

    那玉生烟似已是准备妥当,一点也不着急,自信满满的冷静观望。他心中激恼,手中道法更紧,可却还是无法脱围出去。

    吕光心生困惑,他们在上方争斗不休,怎生却无一人发现自己呢?难不成这绿光还能帮助自己隐藏身形?他心中的疑问随着九片花瓣的风逝,而渐渐消失。那九片颜色艳美的花瓣在紫参甫一绽出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融进人参当中。

    青与红,完美交融在一起,浑然天成,没有一丝斧凿痕迹。

    莲花开,贵子来。

    这紫参绽放而出的人参,当真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地上仅有,还未出世,便被众人如此争夺,也不知是它的悲哀还是幸运。奇花、绿叶、万年紫参,全已消失不见,仿佛它们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迎接这人参的到来。

    吕光忆起刚进此洞时,所见到的奇观异象。那从熔浆深处所钻出的第一片绿叶,依旧魂绕在眼前;那九片绿叶拥抱的花蕾,在绽放出第一片红花时所发出的轻微响声,仍然萦绕在耳边。

    历历在目、刻骨铭心。这人参到底有何伟大奇特,竟让那么多的奇迹为它的到来而甘愿献身。

    紫参晶莹剔透,如深海蚌珠,光华耀眼。

    莲身荡漾着一道道纤细的青光,其上隐隐有几条红线走动不停,如沧海游龙,使得整颗人参,唯美中带着几丝妖异。

    人参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光晕一圈圈飘荡着。时间一息一刻的缓缓流走,青光却越来越夺目亮眼。刚才早已无影无踪的雷电,不知何时,又在天空笔走龙蛇。不同的是,此刻天光大亮,天象更加异常。紫参缓缓向洞口升去,这一次再也无人无力能抵挡它的飞天!

    它以势如破竹之势,迎着一道道轰击其身的闪电,浴火重生,飞身还击。吕光呆了,愣住了。一个生命要历尽怎样的千辛万苦才能步步生莲,一飞冲天?!苍天似乎是对这个生命的诞生,很是恼怒。故天降以雷罚,轰击在紫参身上,然则此刻却毫无效果。

    莲身迸发而出的青光,让一道道闪电,无法近身。

    “准备,去!”

    玉生烟声色俱厉,面容绷紧,皓腕一翻,掌中发出一道形质皆有的寒冰元气。曲颦儿白衣飘飘,裙带飞扬,纵身就向熔浆洞穴中跃去。千万年岁月,悠悠而过。在无尽的历史长河中,修真、修道者各自传播继承着自己的文明。文字记载、门派林立、法会交流,这种种沟通交流的方式,都是为了可以让修者在修炼的道路上事半功倍、少经挫折。

    吕光生出一丝惋惜之感,感叹道:“可惜!”

    “此人就是通灵宝玉的上一任主人。他所留下的笔记法门,也存于吾记忆深处。”玉魂硬是一步步挖出了个深坑陷阱,等着吕光自己跳下。

    吕光心中暗喜,他岂能不知道玉魂这‘疯人’的那点心思。显然此刻局面已经是够惨的了,试问还有什么能再比这更惨的?只要不死,活下命来,就有无限希望!他循声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不如把那位前辈的功法门道传授于我……话未说罢,玉魂出言打断,道:“那只是几页残篇……更何况,他自己真道双.修,已是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了。”

    抉择!吕光心往下沉,暗想,这种情况真是难以抉择啊!放弃修道,虽然可以活下命来,但是精神不再、意志涣散,最终就会成为失心疯人;放弃修真,则是身体化为虚无,艰难的修出神魂,最后再转世投胎。而真道并修,就像玉魂适才所言,此乃前无古人,只能是依靠自己去摸索,去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第七百零三章 破镜人

    夜幕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幸好东方渐渐露出几缕青芒。吕光循着记忆里空桑上人告知的路径,向西柩山出发。夜还很长,也不知一会儿还将发生什么事情。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西柩山之所以被世人熟知,乃是因这里所存在的一处仙迹。世人皆知西柩山神秘莫测,却不晓其中诡异之事。据吕光所知,当年东海龙仙得道之时,便是在那处所在,成功修得无上道术。

    山脉连绵起伏,蜿蜒不绝。吕光站于山麓之下,仰头望天,难忍澎湃心情。西柩山三个字,犹如救命仙丹,让吕光暂时忘却了疲惫和困顿。吕光跋涉数日,越过重重险路。幸好,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追踪自己的韩府兵役。

    饥饿促使世人前行,同样危机也让吕光变得更加强大。

    剑无涯一定会追寻自己!在这段时间内,如果不能找到炼化神魂的方法,就无法成为人仙。那么即便风陵真人有心保护于我,剑无涯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吕光心知肚明,形势紧迫,须要抓紧时间赶路。

    翻山越岭,渡溪过河。吕光已在西柩山山脉中,走了两三日,却还是没有看到空桑上人口中的西柩山。

    山林中的夜,深沉而幽静。

    秋风袅袅,在幽山中,夜晚升起篝火,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更别说,在西柩山内部这等密林深处。其中虎豹横行,一个不慎,便会落个骨肉剥离的下场。

    吕光掏出空桑上人准备的干粮,就着溪水,果腹完毕。四处危机潜藏,及时休息,才能保持充沛的体力。连日赶路,身体乏力,吕光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了。

    “嗷”

    一声怪叫不知从哪突然传来。

    尔后,只听得四面八方皆是如刀割锦帛的‘嚓嚓’声。

    吕光只觉刺耳之极,一个颤栗惊醒而起,浑身泛出一层鸡皮疙瘩,后脊梁也顿时一凉。他突的向溪边跃去,两只眼睛,左右逡巡,向无尽的夜色中用力望去。

    目力所及,唯有黑暗。吕光穷目极望,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转瞬间,这俨然已成了一个空中街市。其中行人络绎不绝,摩肩擦踵,贩夫走卒,清晰可见。

    吕光心内讶异,正要努力抬头看个明白。

    陡然间,一个旋风急速刮过,顿时尘土满天,街市中人东倒西歪。

    天街也变得模糊不清。过了片刻,风停云驻,天色也变得更为暗淡起来。只剩山崖下,那方才最先出现的庭院,其内灯火密集,光芒四溢。

    经过这般变故,吕光心神大为震动。

    莫不是这种种诡秘之象,皆是那老者施为?但事已至此,哪怕前方有刀山火海,也是退无可退了。

    吕光向火光处,踏步行去。这庭院没有围墙,其中净是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凉亭。每个亭台里边,都有一盏盏高高挂起的灯笼。越往里走,灯笼的数量,愈加多。起初,每个凉亭不过一两盏灯笼。随后每个凉亭却都是数十盏。愈向里走,吕光就越感觉不可思议。天地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神异之理。

    阵法就是以天地至理,借**之势,生无穷之力。这七位弟子,能够以气御剑,虽还不甚熟练,但想必已是这西柩山门下的佼佼者。

    此际再辅以阵法施为,那吕光跟石矶道人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传说在上古时代,人是有翅膀的。那时的人只消双臂一振,便能腾空飞翔。吕光不是上古之人,更没有翅膀,可他却飞了出去。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若要往低处去,那便不是走,而是飞了。吕光站于石矶道人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没有一道剑光能近身。

    “主人,山下有湖!”石矶道人情急之下张口喊道。

    吕光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他早已看到身后的悬崖下是一处幽暗的湖水。

    “啊!师姐快看,那个人,他……他,跳下去了!”此女声音焦急,手中的剑却是应声而停。石矶道人看到吕光由山峰上一跃而下,心中一松,手中道法一紧,逼得身前的几位女子,娇喘连连。吕光逃出升天,石矶道人心情开朗,没了后顾之忧,他现在正是一身清爽。只要吕光安然无恙,那么锁魂瓶也便会十分安全。

    一声轻叱,几把飞剑,织成了一幕巨大的剑网。剑光去势更急,似要把这谷峰给完全罩在其中。

    “有这等本事,刚才就该施展出来,现在想困住我一人,还差点火候!”石矶道人不屑的声音缓缓传到众女耳内。但他心中的庆幸却是毫无表达,幸好方才吕光退的快,若是这剑网铺天盖地卷来,还真是不好逃出去啊。

    “道爷不陪你们玩了!”石矶道人从腰间掏出一张道符,口中念念有词,顿时一缕黑烟从道符上升起将他的身体包裹住了,而后一阵疾风吹过,人影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

    水乃生命之源。如果七天滴水未进,体内就会因水分缺失而致死。可人要是喝了一肚子水,也保准会被撑死人。吕光还没有死,只因他喝的水还不够多。一天之内湿一次身,已经是够倒霉的了。若是一天之内湿两次身,倒霉二字用来形容他,就已算是幸运的了。

    这湖水与峰顶的冷风相比,那是再温暖不过了。

    “咳~~”真书,自然就是修真者所撰之书。道经,则乃是修道者入道的途径。

    大周王朝建国之后,独尊修真门派,前朝收集整理的道经也大都被一把火化为灰烬。

    可悲、可叹、可惜!

    这也造成了大周王朝现在修真者过江鲫鱼、多如牛毛的盛景局面。

    时至今日,修道者已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玉魂自是有它的一番打算,此时为了能让吕光快速脱身,所以才不惜冒险用了这拔苗助长的办法,以便让吕光先行修炼真书、恢复身体。

    这并非无的放矢的滑稽之言。

    因为吕光已经吸收了九叶红莲的火系元气,依靠此元气,才以脑海念头,凝为幻身。若是再让吕光按部就班,一步步修道炼就神魂,那岂不是舍本遂末了。吕光闭目盘坐在骷髅尸骸上,几缕火星飘浮在他两肩。远远一望,像是坟地上的鬼火在迎风起舞。

    “呼……”

    吕光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凝而成线,在这个皆为幻境的地方,它真实的就好似世间数九隆冬里人们呼出的哈气。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仿佛是将要参军上前线打仗的壮男兵丁,吕光语气断然,踌躇满志的说道。玉魂语声低沉,委婉中透露着一丝对吕光的劝告之意,“你要思量清楚。刚才所传于你的那段真书,乃是开启气海的基本方法。此刻你已经成功开辟气海,如果你放弃修道,专一修真,凭借着你体内的红莲元气,仍旧可以修真炼气。不过从此以后,通灵宝玉也就对你再无半点用处了,并且你若想回归本体,就必须要消耗完脑海中九叶红莲的精神意志。适时多半就会变成呆傻之人。”

    ……

    吕光托腮沉思,闭目不语。许久之后,玉魂顿声再道。

    “恕我考虑不周,先传你炼魂之法,使你进入道门。然而当时我一心只想利用通灵宝玉之能,助你活命,没想到最后反倒弄巧成拙……”

    “不用说了,我吕光岂是那等过河拆桥、不遵信诺之人,若不是那块通灵宝玉融于我身,这时我也决不会有此际遇。”吕光凛然说道,一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心中却是冷笑连连,鬼知道你到底是何居心,不过眼下我苦无名师指点,就暂时与你虚与委蛇,等到我重获自由之后,再做打算、跟你算账。

    “你真的决定了?”玉魂听闻此言,似在犹豫不决,道,“自吾诞生伊始,所经所闻,从没有一个修者能够真、道同修的。不过……,不过…”玉魂踟躇不言,期期艾艾,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吕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着急,淡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就在千百年前,有一位修者摸索出真道双.修的法门,依此震惊三千大世界。令人扼腕痛惜的是,他仅仅存活了不到百年,就气炸身亡、神魂永灭了。”

    “人?有人徒有其形,却无人心,果真精辟!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姑娘为在下解惑,道人道人,那姑娘自称道人,想必也明心成人了?”“对!能称得上道人两个字的,在这大周王朝,也不过寥寥数人。”上元夫人说罢,抬手从袖口拿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明珠,“这乃是东海之内,葵水精华所聚,名为‘海蜃珠’,它能把千里之外的事物,投影成画,显于世人眼前。”

    吕光站于塔楼边沿,阑干在前,可身体却是无法如先前那般自由活动,脚似生根。他本想来回查看一二,但却无法挪动寸许。试了几次,毫无寸功。

    嗤~~~一声脆响,一盏铜镜砰然而裂,吕光转头注视,只见从中走出一个袅袅娜娜的美人儿来。不是别人,正是那晚间阁楼内的上元夫人。

    人未至声已闻。上元夫人眼含笑意,对吕光刚才的表现,很是赞赏,俏声道:“天、地、性三魂觉醒成功!眼前你的身心在我神魂内丹之内。只需再做好最后一步,你便能魂念离体,畅游九天。”吕光听不明白,低头思索。

    万物生灵,欲要明心成人,必须把日夜感悟的事理,凝聚成一枚‘金丹’,存于气海。

    这狐族女子口吐金丹,注入吕光身体,以定他三魂七魄;再借以‘海蜃珠泪’把她神魂中的法门投影于吕光心田。开启法门,方可寻径而走。这就好比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由一个身具大力的壮汉,背着他一路翻山越岭。可是,壮汉毕竟不能一路护行,前方之路,还是需要自己去走。

    “能否在一刻钟的时间内,魂念离体,就全看殿主你的悟性了。”上元夫人眉似山黛,微微翘起。

    吕光竖耳恭听,他明白最关键的一步就在此处。上元夫人纤纤素手,朝铜镜上一指,清声道:“适才殿主一路登塔,可是看到许多人在打坐修行,那可曾看清他们的面目、姿势、衣着?”

    “一晃而过,不甚清晰。”吕光身形笔直,语气平和。

    上元夫人喟然一叹:“思绪如云,念头似烟。念头是人眼观看到外界之象,本心感悟世间之理后,而在心中顿时产生的一缕躁动及思想。”

    “这就是万物生灵的念头?”吕光声含疑问,急忙道。

    “对。殿主事先所见到的人和物,只要能把这一个个画面,剔除糟粕,求同去异。最后凝聚和谐,就可成为一个完整的念头!”上元夫人俏影一转,指向额头,“凝聚念头,冲上天门,才能魂念离体。”吕光心中讶异,暗忖道,这未免太难了。转瞬即逝的事物,不加记忆,又如何能够回忆起来呢?他凝望着面前的虚空,神色不定。

    上元夫人声含傲意的解释道:“鬼仙有念无神,唯有凝聚念头,融于三魂。再炼魂化神,方能修成人仙!此刻我也仅能使个巧招让殿主做到第一步。”凝聚念头,融合魂念,炼魂化神。吕光心有所悟,平凡人只有凌乱的记忆画面,当把这些画面全部统一成一个整体,凝为念头。然后念头与三魂彼此交融,才能成为魂念。再进而把魂念沉心提炼,精益求精,最后也就是上元夫人口中的神魂。吕光脑海中暗暗把上元夫人所说的话,整理分明。念头,魂念,神魂。层层递进,如登天梯。修道之路,始于足下。现今,吕光已迈出了万里道途的第一步!

    “记起的画面越多,最后炼就的念头愈强大。”上元夫人的身影倒映在千百盏铜镜中,真是月映千江各不同。她凌空指向铜镜,“殿主每回想起一副画面,此层铜镜就会破碎一盏!此地共有五十八盏,想要成功凝聚念头,至少需要十八盏铜镜破裂!”时间而逝,不留半点情分。

    “好!事已至此,无由退缩,在下定要成功!”吕光说罢便静心收神,不再言语,塔楼内,暖风穿梭,道符飘荡。吕光闭目沉思,此层是第五十八层,也就是说,只要能回忆起十八层塔楼中的画面,就可以涌现念头。咔嚓!塔楼安静的气氛,被一声尖锐刺耳的碎裂声打破。一盏铜镜,似久旱龟裂的大地,慢慢出现了几道裂纹。瞬息之后,宛如青石投湖,裂纹向周围扩散开来。仅仅数个呼吸,就有一盏铜镜破碎!

第七百零四章 冲天门

    武后满眼笑意,发声解释道:“此塔乃大周王朝镇山之宝通天宝塔。朕用本命元婴演造此塔幻象,以让公子能观想道意,凝聚元婴,进而冲出天门,魂念出游。百年间,你还是第二个能观想出此塔真形的鬼仙,可敬可佩!”

    通天宝塔,第二人?吕光认真思索,转而明白。适才那都是幻象,我身心皆在此女‘元婴’之内。吕光拳掌互击,欣喜道:“陛下是说,我已凝聚元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那何不赶快让我魂念离体,去往天宫。”

    “你稍安勿躁,眼下你已元婴凝成,不用再担惊受怕了。离日出尚有半个时辰,只要你能一举用凝聚的元婴,冲破天门,就可得偿所愿了。”武后微微摆手,打断了吕光的兴致,手指头顶,道:“元婴凝聚,殿主此时只要闭上双眼,静心去意,便可感觉到脑海中的元婴,然后把元婴放下,就能魂念离体了。”

    吕光惊讶道:“放下元婴?千难万险,好不容易凝聚元婴,再放下它?”

    “不错!朕以本族九字真言‘前’咒,助殿主心境澄澈,可那只是拔苗助长,唯有殿主真正做到本心清明,元婴似水,方能魂念凝练,出体巡游。”武后眉宇间一片真诚,语气不容质疑。吕光第一次接触炼魂这等缥缈无常之说,疑问颇多。但现在已差最后一步,纵是前有刀山火海,也要硬闯一番。放下元婴,怎么才能放下执念呢?大!大,大!画符经过鲜血滋润,继续变大。‘海蜃珠’所发出的青光,渐渐的被腥红之色覆盖,青红相交,此伏彼涨。浮于房屋四围的青光,像是被画符裹于其内,被逐渐吞噬。

    房屋如烟花炮竹般,节节爆破。屋瓦梁木,断裂破碎,顿时狭小的院落,便狼藉一片。而那画符也随着滚滚尘土,落于地下。画符其下的青光,如瀑布倾泻,飞速射向武后的海蜃珠上。扑通!一个灰头土脸,衣衫不整的老者。猛然从堂屋内摔至院门前方,正到吕光脚边。

    “道林和尚!”

    从青丘上人祭出画符,再到房屋惊爆。

    过程惊心动魄,波涛起伏,然而时间却仅仅只有数个呼吸。

    这般短的时间,吕光也无法完全反应过来。道林和尚脸庞着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衣衫。他咳嗽连连,眼瞳充血,两眼泛起滔天杀意,费劲的用双手撑起身子,仰头望向青丘上人背后的白玉京:“二公子,你真毒啊!几日来,三番四次暗害于我。你休想!我死也不会告诉你吕少爷的行踪!”

    “可笑!那小杂种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得乖乖回来。你可别忘了,他的性命还埋在这里呢!”白玉京脸色阴狠,言语毒辣,厉声道:“素真与我两小无猜,情投意合。要不是那小杂种横刀夺爱,祖父也不会定下这门糊涂亲事,今日我就杀掉你!让吕光失去臂膀,看他今后,还怎么与我斗!”武后看到吕光不用她双手相扶,竟然是如婴儿学步,亦步亦趋的走向那倒地的老者,心中别提有多惊讶了。

    元婴出游,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凝练魂念。

    当这婴儿步履稳健之后,再辅以精妙法诀,来让身形渐长,最终与肉身大小无异。

    可据武后所知常识,她还从未听说有哪个炼魂之人,能够在第一次元婴离体时,就能控制自己元婴所化的躯体。…,

    更别说,吕光还是一个毫无炼魂基础的凡人!

    白玉京目现凶光,眼睛半眯。如豺狼假寐,伺机而动,急声道:“道林和尚,这老东西已经身不能动,眼下是绝好机会。天色将亮,速速动手,迟恐生变!”

    青丘上人似青松站定,身姿挺拔,毫无动作。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疑问,暗想道:“这老者如真能布下‘光罩法阵’,就不该这样无用,莫非此地另有高人?”想到此点,青丘上人心弦紧绷,双手缩回袍袖之中,手按长剑,暗暗戒备周围。

    武后被那突如其来的劲爆画符,微震心神。但她境界颇高,稍瞬便回转过来。每根尾巴上下摇摆,似乎要把这天幕捅一个大窟窿!

    “九尾狐仙!”

    青丘上人一声尖叫:“啊!原来你是青丘国狐岐山一脉!”武后身后的九根柱状幻影尾巴,让她的身姿显得越加娇小玲珑,只是在这九根尾巴出现之后,她给人带来的感觉,却是变化明显。如果说刚才武后给人的是一种溪水潺潺的温润感觉,那么现在她往那一站,给人带来则是洪水猛兽肆无忌惮的奔腾之感。

    “竟然知道我族祖仙名讳来历,也是我大意了。你是明心巅峰,就算如此,但你的神魂之力,在我面前也是如小河流水,不值一提。”武后说话之时,眼神死死盯着那青丘上人士,“我看你的神魂能支撑通灵到几时!”青丘上人咬碎满口钢牙,心中气愤,但他知道武后所说句句在理。这几句话,字字如锥,扎在他心头。

    他心中思量道:“通灵需要燃烧己身大量的神魂之力,起先施展‘天罗地网’时已然耗费了不少神魂之力。现下勉强通灵出本门大仙,这女子古怪非常,虽然未展现出分毫实力,但好像对我一清二楚。情况不利,莫不如我先行离去?回门禀明师兄,再做打算?”

    青丘上人元婴百转,心中做出决定,一个回身,就要向下方白玉京所站之处飞去。

    武后心细如发,看出那青丘上人,有要逃的意思。哪能让他心满如意,只见她身不动,形不离,背后的九根白色巨尾,顿时如九根金钢铁栅,向那青丘上人前方飞去。…,

    蓬!天幕震荡,九根尾巴,围成一个囚笼,把青丘上人的上下左右,前后四周,全都堵住。

    这青丘上人此时,如入瓮中,再无自由可言。

    青丘上人一声惨嗥,似乎对眼前之象,不敢相信。

    他身后的这紫袍巨人,双手攥住那白色玉简,就向‘囚笼’横加撞去。

    吕光从适才一直定睛看到现在,脸色充血,心中震惊。

    他既兴奋又失落,高兴的是世间竟有这般诡异巨大的力量;失落的是他心知自己无法成为‘人仙’。转念一想,那人仙的威力,跟这神魂斗法,比起来也不知是孰胜孰劣。

    我能否修到如武后这般厉害的境界呢?

    人仙炼魂。这两个字,在吕光心中埋下一颗金光灿灿的种子。

    吕光心生诧异,奇声道:“常人稍加注重养生健体之说,也能老来古稀。炼魂者有通天彻地之功,怎么寿命竟会如此之短……才…”

    一声叹息传来。“唉!世人皆道神仙好,哪知神仙灾难逃。炼魂者每日需耗费无尽心神,来炼魂悟道。岁岁年年,肉身反而会比常人消损的更加厉害。如若不能在寿限将近之日,突破境界,就会被三灾九劫折磨至死!”

    吕光奇声道:“既然道长已修得神魂,那当肉身寿命将尽之时,神魂出体……”

    青丘上人打断道:“主人有所不知,那尸解转世,所需要的条件,太过苛刻,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况且转世之后,一切都要重新修来,那‘我’也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那化神此境,能有多少寿元?”人有可延之寿,亦有可折之寿。花无百日红,生者百年消。世间种种,皆逃不过成、往、坏、空。**循环,乃天地规则。

    生时尽情欢、临死徒扼腕。寿命在身,方能存活于世。贪生畏死,迷恋红尘人间者,自古就有。于是便有了那白日飞升、踏月凌波的神仙传说。

    吕光少时经常瞒着父母,偷偷从书市买些那种神仙列传、志怪狐妖的书籍,如饥似渴的阅读。那些新奇怪异的传说,让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拥有书中人飞天遁地、摘星入海的本领。年岁渐长,吕光明理懂事,也就以为那些只是穷困潦倒的书生,所编撰而出的悦人之书。而今,却由不得吕光不信。

    吕光呆笑一声,道:“照道长所言,这化神之境,是没有寿元此说了?”

    吕光合住手中经书,把那张黄纸小心翼翼的夹于书中,疑声道:“在下有一不明之事,还望道长解惑。”

    “主人无须客气,贫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到吕光这般姿态,青丘上人头皮发紧,赶忙站起身说道。吕光拂动袍袖,缓缓说道;“大周王朝,当年禁制道门。现今天下,皆是修身炼气之徒,那不知这人仙跟炼魂者相比,哪个更为厉害?二者又有何不同。”

    吕光指向面前哗哗流动的溪水,道:“此水也在散发着‘气’?”

    “对!气真实的存于天地间的任何角落,炼气者需要把这些气收于己身,以通穴舒窍。久而久之,以气练功。人仙也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能。准确的讲,炼气只是其中一层境界。而修真才是此路的总称。”

    吕光奇声道:“修真?”

    万籁俱寂,唯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在两人耳边幽幽荡起。

    突然一声怪笑从四面八方涌来。

    “咯~~~咯咯!”

    “谁?!”青丘上人霍然再度站起身来,大声喝道。

    “你祖宗!”声音奸邪刺耳,如一根根细针从四周扎向吕光二人。

    “滚出来!”青丘上人捏指为剑,斜刺前方。

    “你们二人掳获了韩家公子,还有工夫在这讲经说道,真是胆大包天!速速交出人来,我给你们留个全尸!”如破锤敲钟,声音难听至极。吕光心中一凛,韩府中人怎会知道是我挟持的白玉京,并还派人跟踪至此。莫不是这青丘上人……阳奉阴违、泄露消息?想至此处,他冷眼看向道林。

    “主人仔细思量!贫道性命在主人股掌之间,又怎敢玩弄半点心机。”道林语气焦急,生怕吕光怀疑是自己告密。火烧眉毛正是危急时刻,先一致抗敌,回头再说。

    吕光做出决定,向青丘上人投去一个‘走为上计’的眼神。道林早有准备,此人无声无息降临此地,境界之高不言而喻。

    唯有头顶一处空隙,还被精钢铁柱密封住了。脚下仅有寸许宽的缝隙,供水流通过。

    “如若我所料不错,此洞乃山脉断层,位于山峰之顶,只要我们破除这头上的钢铁栅栏,就能脱困出身。”青丘上人侃侃而谈,信心十足。

    “瓶儿,今日不是你在峰门当值吗?怎生刚过半日,便回来了?”

    “哼,还不是潘师姐让我上来送几个山外来的浑人。”少女声音中全是嗔意。

    “我看过不了几日,水牢也不够关押那些登徒子了。”

    “可不是嘛!这几日古里古怪的趣事,我也听了不少。可今日却有一个傻瓜,说是咱们‘圣女’的表弟……嘻嘻,真真是笑死个人!你是没看到他那个呆样……唔?好像叫什么吕……”少女回想起那人的滑稽说辞,言语中充满了调侃。

    突然一阵香风荡来,一丝不带有任何人间烟火的声音,在两个少女心间响起。时间的宝贵性,对于两个正在逃离囚牢的人来说,那是无比重要的。

    黑夜的神女峰更显得神秘莫测,连带的这里的人,也变得冷酷如霜。黄昏刚过,秋霜还不到降临的时候。但已有一样比霜还要刺目的东西,出现在两人面前。

    剑,秋水宝剑。

    明晃晃的剑身,恣意荡漾着丝丝寒气。七把长剑,好像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控制着,倒转翻飞,竟似乱云飞渡,轻柔从容。可这么慢吞吞的剑,却一次次的差点刺在道林身上。如果道林仅他一人,应付这些飞剑,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要时时照看吕光,便有些手忙脚乱,照应不周。环佩叮当作响,剑光炫目缤纷。入夜的幽静山谷,似已被惊醒了。

    “布阵!”是白日里那个发号施令的威严声音,这个女子好像久居上位,隐隐已有了几分王者之气。

    “师姐,门主有令,不可伤害此人一根毫发。那阵法杀意盎然,如果不小心……再者若让圣女知晓……”话未说罢,一声冷哼环绕在谷峰内。

    “门主?”道林听得真切,双目中陡然泛起一阵迷离之色,不禁脱口而呼。吕光站于青丘上人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无一道能沾染近身。他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第七百零五章 无惑

    吕光二人,身陷囹圄之际,竟是还有心情欣赏此间的风景。

    碧霞峰不愧为鬼斧天工的一处妙境,这样浩大繁冗的工程,也只有这些拥有莫大能力的‘元气真人’才能完成。

    石矶道人将身子靠在石壁上,想了半晌,方才低声说道:“待会儿出去后殿主要寸步不离跟在贫道左右。如遇他人,你我恐有祸事加身。等天黑时,你我再图良策……毕竟想要从碧霞真人的手中得到琉璃宝珠,乃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出去?你说的倒是容易,现今你我丧失了神魂之力,无异于是肉眼凡胎,焉能从此地脱困?”吕光刚才当然也在思考着如何脱困,只不过在察看了周遭环境之后,心中燃起的希望,也转瞬熄灭。这里虽然是一处三尺见方的山洞,可四周全都是岩石,密不透风。唯有头顶一处空隙,还被精钢铁柱密封住了。脚下仅有寸许宽的缝隙,供水流通过。

    “如若频道所料不错,此洞乃山脉断层,位于山峰之顶,只要我们破除这头上的钢铁栅栏,就能脱困出身。”石矶道人侃侃而谈,信心十足。

    ……

    与此同时,山脚下有几名妙龄少女,正在闲谈叙话。

    “玉儿,今日不是你在山门当值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哼!山脚下又来了两个混人。”少女声音中全是嗔意。

    “我看过不了几日,水牢也不够关押那些登徒子了。”

    “可不是嘛!这几日古里古怪的趣事,我也听了不少。可今日却有一个傻瓜,说是咱们‘天女’的夫君……嘻嘻,真真是笑死个人!你是没看到他那个呆样……唔?好像叫什么吕……”少女回想起那人的滑稽说辞,言语中充满了调侃。

    突然一阵香风荡来,一丝不带有任何人间烟火的声音,在两个少女心间响起。

    “吕光。”有人想起你的时候,你常常并不知道。

    吕光此刻又在做什么呢?太阳就在吕光脚下,片片浮云在谷峰间飘荡。西方的晚霞逐渐由绯红转为金黄,直至最后化为一缕缕绛紫色。缺少了秋阳滋润的山峰,渐渐变得寒意丛生。

    月还未爬上梢头,黄昏就已悄然溜走。

    时间的宝贵性,对于两个正在逃离囚牢的人来说,那是无比重要的。

    黑夜的碧霞峰更显得神秘莫测,连带的这里的人,也变得冷酷如霜。黄昏刚过,秋霜还不到降临的时候。

    但已有一样比霜还要刺目的东西,出现在两人面前。

    剑,秋水宝剑。

    明晃晃的剑身,恣意荡漾着丝丝寒气。

    七把剑,却有八个人,只因有一人手中毫无兵刃。可这刚刚脱困的二人,却是全都将目光投在那人身上。

    山顶的风,到底是比别处的要猛上几分。

    夜风吹动着一切能够拂起的东西,仿若把吕光心中的惊疑也给捎带走了。

    “哎!贫道千算万算,不想人家却在这里守株待兔嘞。”石矶道人声音中夹带着一丝不甘之意,转头向吕光低声道,“走!”

    身未动,剑已至。七把长剑,好像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控制着,倒转翻飞,竟似乱云飞渡,轻柔从容。可这么慢吞吞的剑,却一次次的差点刺在石矶道人身上。

    如果石矶道人仅他一人,应付这些飞剑,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要时时照看吕光,便有些手忙脚乱,照应不周。环佩叮当作响,剑光炫目缤纷。入夜的幽静山谷,似已被惊醒了。

    “布阵!”是白日里那个发号施令的威严声音,这个女子好像久居上位,隐隐已有了几分王者之气。

    “师姐,门主有令,不可伤害此人一根毫发。那阵法杀意盎然,如果不小心……再者若让天女知晓……”话未说罢,一声冷哼环绕在谷峰内。

    “门主?”石矶道人听得真切,双目中陡然泛起一阵迷离之色,不禁脱口而呼。吕光站于石矶道人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无一道能沾染近身。他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吕光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片刻之后,身体就形似是一棵骤风裹挟的小树,直直的倒了下去。

    “水……”黑暗漫无边际,如潮水般此涨彼伏,隐约间有一缕光芒在前方闪烁。吕光朦胧中感觉到喉咙,有一股清凉流过。漆黑中的那缕光亮,越加显得清晰。吕光迷迷蒙蒙的睁开双眼。窄狭的屋内,迎面一张书桌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书籍。

    曲扬急忙上前扶起想要坐起身来的吕光,关切的道:“少爷,你适才太鲁莽了。”吕光察觉自己体力,正在渐渐恢复,强颜笑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外公把表姐许配于我,那蔺不惑心生嫉恨,终归无法善了。索性不如撕破脸面,各施本领。”

    “真人九层,层层递进,哪有一步登天之理。少爷你太急切了。这脱力晕倒,还算尚轻。你还没有修出皮囊劲,那丹药也仅能发挥一时罢了。”曲扬脸色黑青,对吕光刚才掌打蔺不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吕光又何曾不知,忧心忡忡的道:“外公留与我的‘洗髓丹’,如今一颗已无。如何应对接下来蔺不惑的报复,才是当务之急。”屋内顿时一片沉寂,唯有昏黄的烛光映照在这一老一少的脸上。

    “不如,少爷你…你……”曲扬犹豫不决,似乎是下了莫大决心,才强声说道,“暂去后山一躲?”吕光眼眸一亮,再转念一想,又顿时失去光彩,疑声道:“后山乃王府禁地,就算我有心去,也无路可通啊。”

    吕光心知现在舅父身体抱恙,病情屡犯,自己又无保命之技。曲扬也不能时时守护,那蔺不惑三番四次前来挑衅。无非是要激怒自己,好找到话由把柄,进而再把自己逐出王家。曲扬决心已下,决定把后山的秘密,告诉吕光。他拉开架势,口若悬河。一刻钟后,事情的来龙去脉,吕光已知之甚详了。

    “原来如此!事不宜迟,那我就暂去后山躲上几日。”吕光听明原委,心中虽说惊讶,可并没有表露出来。

    曲扬担心不已,可前思后想,又别无他法,只得低声说道:“昆华山凶险万分,万事须小心谨慎。到达碧霞峰后,少爷务必要让大小姐回府一趟!”啪啪啪!吕光正在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紧随而来的便是一声娇喝,“吕光!大夫人传你训话!”

    曲扬在屋内听闻此言,心中咯噔一下,脸色一白,低声道:“少爷,是大夫人……”

    蔺如器当年跟随大周王朝开国之君,开拓疆土、平乱寰宇;劳苦功高、保君护驾。

    建国之后,论功行赏,然则赏无可赏,故而被圣上破例封为‘开国候’,以表蔺如器居功至伟。侯爵之位,世袭罔替,永不更改。现今蔺如器染病而亡。继承侯爷之位,理应长子为先。蔺如器至情至性,糟糠之妻,由始至终,不离不弃。一生仅娶一妻,育有三儿一女。然而蔺如器百年之时,却将侯爷之位,传于最小的幼子了。

    身为吕光娘舅,蔺如器可谓尽心尽责,在吕光母亲出事后不久,便跋涉北上,不辞辛劳,从镇远侯府接回了自己的侄儿,平日里对吕光也是倍加呵护。只是生性软弱,刚强不够,尤其是在继承侯爷之位后,更是凸显出他优柔寡断的性格。

    按大周王朝律法礼制,分为五等封爵,公、候、伯、子、男。平常的士农工商,无论富贵贫贱,只可娶一妻。唯有封爵入仕才能娶妻纳妾,仿效上古礼法中的妻妾之制。这诰命夫人一称,尊贵至极,乃是当今朝廷直接册封。只可用来称呼在爵之人的正妻。

    蔺如器仅有一正妻,无平妻、侧妻,还有数房小妾。所以当门外的丫鬟喊出‘大夫人’三字之时,曲扬心中才会忐忑不安。须知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就是那蔺不惑的生母啊!

    “曲扬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去去就回。”吕光神色从容,完全看不出半点刚脱力晕倒的疲惫之象。咚咚咚!屋外之人,似乎等不耐烦,从适才的用手敲门,转而变成了抬脚踹门!吕光微一沉吟,双目圆睁,声音洪亮,边换衣服边道:“你先回禀夫人,就说我换完衣衫,马上就去。”

    “二公子!你再出言不逊,就休怪老奴无礼了!”老者脸色通红,显然是已经生气到极点,枯指高抬,怒目而视。

    “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祖父让你保护这小杂种,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我祖父驾鹤西游,魂归地府。你竟然胆敢犯上不敬,还对这小杂种忠心耿耿。”

    老者听此一言,气急反笑,狠声骂道:“蔺云江!”站在蔺云江旁边正轻摇折扇的青年,看到老者这般气愤,收拢折扇,展颜笑道,“二哥,怎么说曲扬也是长辈,一会儿父亲若是知晓了,责骂几句但还罢了,可家法处置的话……”

    “呃?三弟言之有理。也罢,今日就暂且放过那小杂种,我们走!”说完马上大步流星,直往向前,恨不得一息一刻也不在这里停留。蔺云河阴声笑道,“曲扬,您老可要仔细身体!”说罢,正要转身跟上去,堂屋内却是骤然传出一声大喝。

    “站住!”

    这一声喝叫,让蔺云江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他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那个数年来,生长在祖父羽翼下的蔺不惑口中说出。

    蔺云河眼中也是一片惊讶,脚下一滞。

    老者轻抚白须,面色中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心内想道,“少爷啊,少爷。数月来,你忍气吞声,我以为主人的去世,早已让你意志消沉……”

    蔺不惑在屋内听的分明,蔺云江对他大肆侮辱,这般**裸的言辞,那是一点亲情也不念及。他本就是寄人篱下,过去有外公看护。这二人还尚不敢对蔺不惑有半丝欺压之意,而今蔺韵山离奇暴毙,二人近来更是变本加厉,现出了歹毒心肠。

    老者迎上走出拱门的蔺不惑,恭声道:“少爷放心!老奴既然答应主人一生保护少爷,就必定会信守承诺。”老者恳切至诚的语气,让蔺不惑心中一荡,备受感动。数月间,受尽了人前背后的糟践之声。唯有曲扬不离不弃,从始至终,跟随左右。蔺不惑又怎能不感激呢?

    千金一诺,重于青山!

    这短短数言,曲扬当着蔺云江两兄弟,毫无顾忌飒然说出。更是让蔺不惑觉得,千金易得,忠仆难寻。

    蔺云河眼神一转,回身看向蔺不惑,眼中尽是认真的目光。在他看来,蔺不惑数年来,唯唯诺诺,过去在人前,也是恭顺有加,不与人争。如今蔺不惑这般作为,他心中自然会疑窦丛生。

    试想一个平日总是对人和颜悦色的人,突然有一天主动把祸事揽于身上,这简直是奇怪透顶。

    蔺不惑目泛精芒,脚步稳健。眉宇中透露的成熟,明显不符合他这个年纪。更跟平日他散漫温和的形象截然不同。

    蔺云江反应过来,心火更旺。三步并作两步,立定在蔺不惑面前,狐疑的道:“刚才你是让我站住?”又转头问向蔺云河:“三弟,方才他可是如此说道?”“我说,让你站住。”蔺不惑一字一字顿声说道,蔺云河眼中奇光更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反观蔺云江此刻,好像有些心智蒙昧。他浑身颤抖,不可控制的大声骂道:“小杂种!你说什么?!”公子之名,也是理所当然。

    蔺不惑目不斜视,竟是转头走向了屋里,丝毫没有理会此人的冷嘲热讽,直接无视掉了对方。这就好像是一条要咬人的狗,在寻衅滋事。而对方却是瞬间走开,连看都不看一眼。这番作为,是直接气的这青年头冒青烟,无法淡定。他张口大骂:“你,你!好你个蔺不惑,给脸不要脸,若不是看在祖父刚离世不久,今日我就禀明父亲,把你扫地出门!”

    砰!

    此语一出,从院内堂屋的正门,突然窜出一个身躯佝偻,白衣粗布的老者。清光一现,眨眼之间,已然站定在二人身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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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九天银河问一问,谁是古往今来第一君。大劫将至,龙蛇并起。神魂修道,元气修真。万物终将寂灭,唯星君长生不朽。永恒星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恒星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恒星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