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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星君全文阅读

作者:路光     永恒星君txt下载     永恒星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六章 花叶永不见

    灵溪真人大口一张,一道似金非金,弥漫着无尽真元的气息,自他口中激射而出,快逾流星的朝吕光飞去。

    这是他体内丹田气海的真元凝结而成的一口真气,威力绝非小可。

    千钧一发之际,蔺溪鱼扶起倒在地上的吕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祭出随身携带的飞行灵舟,纵身一跃,跳上灵舟。

    旁边的周暮晨眼疾手快,见蔺溪鱼有要逃走的企图,他连忙又催动起布置在此地的镜月樊笼。

    蔺溪鱼银牙一咬,在灵溪真人与周暮晨两大气功高手的夹击之下,她心知肚明,仅有自保之力,而若是想将吕光也带离此地,非得是与其拼个你死我活。

    电光火石之间,她将全身的真气灌注到灵舟之内,使其在瞬间便腾空了数十丈。

    砰!

    却见她身后的山壁,已是被灵溪真人所喷出的那道真气,给轰了个正着。

    岩石像一个个皮球从山崖上翻滚下来,弹跳而起,碎裂成块。

    不一会儿,就掩埋住了大片大片空地。

    石块形似沙漠中高高凸起的沙丘,游弋不停,向其他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而去。

    吕光挣扎着道:“把上元夫人也带上,她为救我才落到这般地步,我…我不能舍她而去。”

    蔺溪鱼眸光闪烁,站在灵舟之上,望着下方的形势,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的身形仿若化成了一抹流光,完全看不清其行动轨迹,只见漫天尘烟中,一点红光急促的闪烁了几下,待得烟尘渐渐落下之际,蔺溪鱼已是拦腰抱起了崖下的上元夫人。

    突然由红花绿叶身上,现出一层蓝光,晶莹似水,初现时宛如一块泛着琉璃光芒的平镜。稍后,那蓝芒又荡漾出一层接一层的氤氲水雾,把红花绿叶包裹在内,令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这蓝光刚一开始放射,吕光便感觉自己身体硬是像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疼痛酸麻,手中一个哆嗦,上元夫人顿时便摔在了地上,连带着他也滚出数步。

    “这是什么东西?!”吕光神色急变,翻了个身,连忙站定身形,耳听得四周岩石翻滚声响彻不停。

    他心中酸涩,不禁生出一阵苦闷,这隐约可见的光罩与外界隔离开来,依靠蛮力是绝难进入其内的,难道天真要绝我?

    不行!

    没有路我也要闯出一条路来!

    吕光念头闪动,就想沟通蜗居在心海内的玉魂,欲要借它之能,让自己先行脱身。

    就在四围山石马上就要涌来之时,红花突然睁开双眼,望见了全身满是泥土的吕光。

    红花眼睛明亮的像天上的繁星,只见她轻启朱唇,冷声说道:“绿叶,让他们进来。”

    绿叶闭目不语,双手变换姿势,掐了个法诀,指印翻飞,霎时一道蓝光从他扬起的掌中发出。

    蓝芒仿似一条急卷而来的绳索,陡然分成两道。

    一道冲着摔倒在地的上元夫人袭来,另一道则向着站在近处的吕光卷来。

    吕光自然听到了红花先前之言,他放下心来,不躲不避,任由光芒射到身上。

    蓝芒触身,吕光突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红花绿叶身边飞去,好像身子被人在后边推搡了一把,蓝芒牵引着他,向前疾驰。

    “不要动。”

    绿叶冷言冷语,语气中的告诫之意让吕光的心思不禁沉了下来。

    “琉璃光罩,千年永固!加固!”

    红花双手手掌一拍,虚按空中,登时由掌心发出一道道犹若闪电般的光芒。

    局势瞬息万变,前后也仅是在弹指之间。一个透明如玉的光罩,随着红花话音一落,顿时又出现在众人头顶上,覆盖到刚才那层圆润如珠的光圈之上。此时看去,其上闪烁着蓝的光芒更加耀眼璀璨起来。道道蓝芒在光罩上游动移走,划出一层层波浪。

    吕光、上元夫人与红花绿叶,寄身在光罩之中,十分安全。

    外面山石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只听得砰砰作响,岩石碎块,竟无一能靠近他们。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震动之声,越加剧烈凶猛。

    红花绿叶各自缩回横竖在胸前的双手,抬头仰望着黑空中的那位老者,对于四面八方滔滔而至的山石,浑然不挂于心。

    吕光循着他们的眼神,向那一簇跳跃狂躁的蓝芒中看去。

    老者盘坐在虚空的身躯,似乎被这响天彻地的巨响,给震得发颤。那双腿之上的手杖,震动的幅度尤为巨大。一蹦一跳,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高空中跌落下来。

    山石轰鸣作响,那团在空中燃烧的蓝色火焰,倏然迸发出更加强烈的光晕。

    而后,只见那老者眼皮一动,好像是从久远的沉睡中清醒了过来。

    嗤~~!吕光看的分明。那老者的眼睑突然启开,一双眼瞳蓝如汪洋,放射出两道若有形质的蓝色剑芒,自上而下,直接刺在观山道人头顶虚空的幻影身上。

    观山道人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幻影凝实,在阴晦黯淡的山谷之间,但见它凛然不动,任由剑芒刺入胸膛。

    蓬!

    突然一声惊爆,观山道人脚踏大地,狠狠一跺!只见他背后的那道诡异幻影,数十只胳膊挥舞生风,手掌连连拍向周遭天地,一道道赤红匹练,鞭笞在无数块山石上。从山崖滚落而下的山石,砰然四裂,一个呼吸,便全部化为齑粉。

    气浪澎湃,烟尘层叠。即便是身处蓝色光罩内的吕光,也是身临其境的感觉到了外边的巨大动静。

    “呼!好厉害啊。”

    吕光忍不住脱口感慨,被这一直未动的观山道人给深深震惊了。山石应声而碎,两侧山峰也不再震动惊颤,是以由山峰滚落而下的岩石,便随即中断,好像洪水泄闸,在此一刻,突然是关闭了闸门。

    天幕虚空中的那位老者,双眉急速颤动,顿时蓝芒一闪,然后就向更高的天上遁去,躲开了那抹向他击来的红光。

    红光通天,山谷立刻一亮。

    炸响震天,岩石随之崩裂。

    “不好,这臭道人隐藏了实力境界!”绿叶一脸惊惶,口中疾呼,“红花,我支撑不住了!”话音刚落,吕光就看见罩在周身虚空的蓝色光罩,顿然裂开一道细纹,随后那细纹越加粗宽,砰的一声,光罩犹如玻璃落地,倏然化为一片片光幕,消失在山谷中。

    吕光眼见此景,不禁心中一震。

    幸亏现在没有滚滚而至的山石了,这光幕像是一个保护罩,可能是在受到了观山道人的攻击,所以绿叶才支持不住了。

    “哼!”

    红花冷哼一声,小手轻扬,红袖拂动,猛然从中洒出星星点点的粉末。粉末乍一出现,虚空上的那个老者,随之张口喷出一道蓝色电芒,尔后只听得一声声炸响,粉末就马上闪现出闪电才会拥有的光亮。

    亮光突现,立时又罩在吕光他们头顶上。

    忽然之间,吕光只觉头前一闪,一圈璀璨晶莹的蓝光,随即把他紧紧的包裹住了。

    这种景象,使他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测,吕光心中暗想,这光罩必定是保护红花绿叶本身的一种道法。

    ……

    观山道人立在远处,遥遥相望,看见此景。他面无血色的脸容,随之‘唰’的一变,变得越来越狰狞可怖。

    观山道人抬手一指,怒声喝道:“我不想跟你们长生殿结仇生怨!莫要以为刚才我是怕了你们,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实力,只要你们交出这书生。一切好说!”

    吕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谁也不知道这红花绿叶到底心中作何想法,若是单凭我一人之力,与这老者相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此刻吕光眼见观山道人背后那道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幻影,心情急躁,方才知道,最初这老者是隐藏了实力。

    “红花。”绿叶低呼一声,脸色慎重,道:“这个鬼道修者,分明是明心巅峰,道心之境。”

    “没事。”红花转目一望,看着绿叶,面色阴沉,清声道,“以我们化神境界中的灵光一层,合我二者之力,还怕擒拿不住一个区区的明心道人?

    灵光?吕光听之,心中一动,那日在山中偶遇的白发女子,也是说过这一名词。

    “这人很是狡诈,开始时居然隐藏境界。你也知道,鬼道修者与众不同,他们比我们妖、魔两道还要不讲道理,看他所通灵出的这尊阎摩罗王,身影真实,气息狂虐,似乎已初具道意了。”绿叶凝目望着前方,面现忧虑之色,有些担心的说道。

    吕光不语不动,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

    红花正待答话,但见站立在前方数丈远的观山道人,竟是脚步生风,一息之间,来至众人身前。

    走近一看,吕光才感觉到这观山道人身上所弥漫的死气,是有多么深沉。

    简直跟死人一样!那尊幻影,犹似八爪章鱼,数十只胳膊翻飞舞动,荡起一道道劲风。

    ‘嘭’的一声,扑面而来的疾风,与飘浮在众人头顶虚空的光幕相互撞击。

    观山道人神色凝重,冷声问道:“两位,考虑的如何了?交出此人,我们就此别过!”说着,他枯槁的右手,指向吕光。

    “呵呵。”红花冷笑一声,不做任何回答。

    绿叶闻言,知晓红花已然做出决定,唯有一战!观山道人察言观色,看着脸色阴冷如霜的红花绿叶,心中一凛,他飞窜向前,瞬间便朝着红花绿叶扑去!

    那尊周身荡漾着紫雾的幻影,也是立即伸出无数只手掌,屈指成爪,向着吕光他们狠狠抓来!

    咣!

    观山道人的身躯和幻影的手掌,与光幕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急促的振动。红花娇小的身子,凌空一跃,翻转着向前飞去,双脚并排,狠狠的踢在观山道人身上。

    砰!光幕应声而碎,与先前一般,顿时消散在虚空。

    没有了蓝色光罩保护的吕光,刹那间便暴露在那尊幻影的魔掌之下。一张张巨手,马上以电闪雷鸣之速向吕光抓来。

    风声呼啸在耳边,吕光连跳带蹦,凭着本能反应,使出最大力气,向后暴退而去!

    那魔掌形似可以拉伸延长的面筋,瞬间一抻,其中最为接近吕光的一张巨手,便紧紧的抓住了他!一抓一握,痛不欲生!吕光登时就感觉到,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全身疼痛不已,骨头跟碎了一样。

    “不老神王?”绿叶转头一望,面色一惊,口中呼道。

    当下他手中一闪,不知从哪儿拿出了那柄藏匿在他身上的纸伞,蓬的一下撑开,手掌急忙捻动。纸伞立时就旋转起来,顶尖随即射出一道亮眼璀璨的蓝芒,向着那一堆巨手猛劲斩去!蓝芒形似一柄柄三尺长刀,砍在抓着吕光的那道幻影之手上。

    噗!

    宛如厨刀剁在猪肉身上所发出的钝音,但见那尊幻影痛嚎一声,一条条手臂顿时被蓝芒砍成两段,转眼化为一圈圈红色光晕,消失无踪。

    吕光脸上不显丝毫恐慌,他跌倒在地,获得自由,赶紧向后闪去。红花与观山道人一触即分,二者相持对立。

    绿叶向后一退,站在吕光与上元夫人身前,小小的身子,威风凛凛,一身蓝衣,无风自动。

    “等我们解决此人,再走。”

    背手而立的绿叶,吕光无法看见他的面容。但从绿叶阴冷的声调中,吕光感觉到一丝浓浓的杀气,在空中飘荡四散。红花回眸望着绿叶,二者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

    那被绿叶所发蓝芒砍断无数张手掌的幻影,哀嚎不断,一时间山谷中鬼哭狼嚎,凄惨之景,难以言表。幻影也摇摇荡荡,浮浮沉沉,周身飘散的紫雾,也是不再真实,仿佛一会儿就会散去。

    观山道人眼瞳变得愈加通红,其内竟是有一丝丝鲜血流出,面露痛苦之色!

    然而他眼中的杀机却是更胜先前!

    他喘息了片刻,双手猛然一握,十指紧紧相扣,仿佛是在用全部的神魂精力去支撑他头顶虚空的阎摩罗王。瞬息之间,那尊本来如烟似尘的阎摩罗王,马上又凝实起来,就连那一只只断臂,也是像冬雪后的麦苗,急促疯长,完好无缺,瞬间就又忽忽摇摆而动。

    “喔?要拼命了?燃烧神魂,逞一时之勇,看你还能坚持几时!”红花双目一睁,口出讥讽之言。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不择手段

    烈日之下,阴魂自会荡然无存,无处可藏。吕光脑后神光绽放开来,就恍如是一轮骄阳,照耀着这片阴暗沉寂的空间。

    这一圈圈由吕光神魂散发而出的光芒,彷如一颗划空而过的流星,发出一道道刺目光华,一瞬即逝,比闪电还要迅猛数分。

    亮光越来越璀璨夺目,一息之间,照亮了空间内的每一处角落。那先前撒落在虚无空间内的舍利子,竟是一颗颗自动显现出踪影,向着吕光急速遁去。

    那兀自散发着青幽光芒的圆珠,飞行至吕光头顶上空三寸的地方,渐渐汇聚成串。

    一颗颗荡漾着神秘气息的圆珠,紧紧排列在一起。

    嗖嗖嗖。破空之音,不绝于耳。过了良久,空间海洋中所藏匿的舍利子,似乎全都飞向了空中。散发着氤氲青气的空间,一时间风平浪静,没有了响动,那先前钻进到空间之中的血丝,也是逐渐的被空间海洋所同化覆盖。

    试想在一汪海水中,滴入一滴鲜血,海水又怎会有所变化呢?整个幽暗晦涩的空间,被这些升腾虚空聚拢在一起的舍利子,照耀成一片散发着幽幽青光的空间。

    那一颗颗舍利子,井然有序,一粒挨着一粒,居然是组合成了一个硕大的圆圈!每颗舍利子自动旋转着,连带着整个圆圈,也是在疾速的转动不休。

    呼呼~~~

    一阵阵阴风,自空间虚空扫射向四面八方。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静静的躺在吕光‘手掌’中的那颗圆珠,却是猛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而空中那个越转越猛舍利子组成的圆圈,仿佛是感觉到了下方这颗圆珠的震颤,全部骤然一动,比先前旋转的速度要更加迅疾了。

    嗡嗡嗡!这颗摊在掌中的圆珠,彷如一只被圈养了许久的飞鸟。

    它听到了来自远方同类的召唤,欲要破笼而出,再度翱翔于自由自在的天空之上!吕光不由自主的想要握住这颗保命之珠,这舍利子上所凝聚的念头,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根本之因,也是刚才消灭掉血丝的本源之力。

    嗖这颗握在他手中的圆珠,发出的颤动,简直是快要把吕光的整个心神给震裂了。圆珠在颤动之间,猛地发出一股怪力,带着吕光向虚空中的圆圈,腾空而去。

    吕光被这颗舍利子带向虚空,身不由己眼看就要落入那圆圈中央。恰在此时,那串联成圆形的一粒粒舍利子,猛地一起开始颤动。好像是在欢迎这最后一颗飞上虚空的圆珠,它们像是有着人类思绪中的欢舞雀跃,居然绽放出了比之前更加明亮耀眼的青光!

    咚!吕光与他手中所握的这颗圆珠,终于是狠狠的钉在这个圆圈中心,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是撞在了一扇铁门之上。圆圈转动的速度,越加迅急起来。

    然而吕光的身形,却是凝立不动。一个动如脱兔,一个静若处子。这两种迥然各异的情况,组合在一起,竟是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忽然,那裂缝深处隐约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响动,细细听来,倒像是一声低沉的叹息。

    而后只见那铺满在虚空中的万千光明,却是陡然一收,以裂缝为轴,形同一把收拢合起的巨伞,把整个空间之中的金光,全都聚拢在一起。扬洒飘落的香花飞雨,也是立刻倒转目标,向着那道裂缝奔涌而去。

    光芒刺目绚丽,金光流溢,煞是好看。

    吕光‘眼前’一亮,念头深处却骤然一痛,他感觉到神魂似是不受自己念头控制一般,虚虚浮浮,竟是快要陷入到空间海洋之内了。他不管不顾,登时收心定住狂躁的念头,让全部念头,一齐来支撑这具显像在空间中的神魂。

    神魂浮浮沉沉,终究是平安的悬浮在空间海洋之上了。

    “咒语……”那丈许之大的‘神’字凝为一道金芒,电光火石间刺入到海洋之内。这甚至比之人的念头,也是不遑多让,毫不逊色。

    再一看,这次可着实是让吕光惊讶连连,难以镇定,口中呢喃低语,面上也露出深深的不可置信之色。刚才还那样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不老神王’,竟会被这毫不起眼的一块小小石碑给压住。

    这块三尺之高的石碑,碑阳存有刻字,而在其背面,却是贴着五张颜色不同的画符。吕光运动念头,向其碑阴望去。

    “金、木、水……”吕光面色悚然,顺着碑阴上所贴的画符,缓缓念道。但见石碑碑阴之上,紧紧贴着的五张画符,在这这片充满阴晦浓雾的空间空间之中,这五张画符,却仍旧能够闪现出刺目亮丽的光华。

    此种情景,不禁是令吕光大为震撼。五张画符分别为金、绿、青、红、黄五种颜色。

    每张画符巴掌大小,长宽有致,依次而排,其上分别撰写着五个大字:金、木、水、火、土。这五道画符,宛如是泰山压顶一般,把刚才那犹在闪烁着金光霞彩的‘不老神王’,给完美无缺的镇压了下来。

    ‘不老神王’四个金箔大字,在先前传授给吕光“咒语”完毕之际,就已然是只剩下三个字了。

    此刻,这三个字看起来就像是奄奄一息、病重垂危的年迈老者。其上所散发的金芒,仅有几丝,杳无生机,仿若是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三字灰黑黯淡,若不是被石碑画符上所扬洒的道道光芒给掩映在下方,恐怕吕光都是感觉不到这三个字的存在了。

    石碑周身逸散着浓重的雾气,飘荡浮悬,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它从虚空高处那道宽若鸿沟的裂缝中,突然降临在此,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吕光看见这种情景,念头顿时迭起纷纷,回想着自那‘不老神王’鬼魅莫测的来到自己空间之中开始时的所有一切。

    遐思片刻,摸不着头绪,随之他把目光再度投向石碑,以期能够观察出一些蛛丝马迹来。正当吕光念头沉寂未动之时,一道疲惫至极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是呈现在你空间念头中的一幕幻象。本王在遥远神秘的天界被这座‘五行山’给镇了将近一个纪元了。”

    是刚才不老神王那淡漠威严的声音!

    不过这声音此时听来是那么的有气无力,再无一丝先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意味。吕光心念一动,空间中充满了疑问。

    “金!紧紧紧”

    ‘不老神王’此音刚一落下。只见石碑背面那张金色字符,便猛地变大,三道金光电闪而出,向石碑下方急速射去,其间还伴随着这句机械坚硬犹如石头碰撞而发出的冷冽声音。

    “嘶~!”吕光恍惚之际,念头中仿佛是听到了‘不老神王’倒抽冷气的痛苦呼声。

    认真感应着空间转瞬即发的变故,旋即吕光就明白了。这石碑可能就是禁锢镇压‘不老神王’的一个不明之物,而碑阴上所贴的画符,则是一道道有着奇异力量,并且可以在不老神王生出反抗之时,而起到稳固‘囚笼’作用的东西。

    ……

    想至此处,吕光念头中的疑云就更加浓重了。

    “按照‘不老神王’所说的话,他都已经够厉害了!那又是谁有如此能耐本事,竟然可以是把它镇压在下……并且用这样一座‘五行山’压制了将近一个纪元……”

    “据悬天镜所言,一个纪元可就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啊……我的天……他竟是被这块石碑给压在下边这么多年……”此时已经不能用惊诧来形容吕光的心情了,他这时空间中飞荡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那个压制住‘不老神王’的人会是谁?尤其令吕光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位‘不老神王’好像跟通灵宝玉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老神王……还有他刚刚传给我的‘咒语’……通灵宝玉……悬天镜……山中木屋”吕光暗暗揣摩着这一系列事情里所蕴藏的微妙关系,越想越是觉得其中必定是有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而如今自己却是被这个秘密,牵连在内,这一切,是福还是祸?!

    吕光立刻就感觉到,在这一连串的背后,定然是有着一个天大的阴谋。空间虚空,阴风阵阵,随风翻起的波浪,无情的拍打着吕光微微发颤的神魂,令他更是觉得这所有发生的一切,冰冷如刀。

    前方道路也是遍布荆棘,不再平坦宽阔。一念及此,吕光顿时心生怯意,有些消极想法,对未来将会充满的危机,升起了一丝彷徨。对于修道的意志,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刚接触时,而那么笃定坚信了。

    修道!让吕光这个平凡至极的人,能够拥有超然一切的希望。

    吕光自从进入昆山之后,遇狼群、进木屋、得宝玉还有聆听白发女子讲述大道,再加上几日来所亲闻亲历的诸般斗法之象,这一切,使得吕光在看到了那些修者的厉害之后,而生出了无穷的艳羡之心。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更别说他还有种种奇遇加身。在历尽千难万险之后得到了通灵宝玉,进而又偶然得到了那地上少有、人人趋之若鹜的九叶红莲。

    这,这些所有接二连三发生在他身上的诸般际遇,都为吕光通往修真、修道之路,奠定了夯实坚固的基础。吕光对于未来的一切美好憧憬,在这‘不老神王’和‘五行山’出现之后,便是有些开始溃散了。虽然信念还没有崩塌,但如此看来,也不过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轰隆隆

    吕光的念头思想,随着这道隆隆响起的轰鸣声,便登时停止不动了。空间之内,旋即雷声大作。

    由虚空高处击下数道紫黑色的闪电,空间海洋,转瞬间就是波涛汹涌,狂狼巨作!吕光神魂此时犹如是大海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念头显然已经是不能控制住自己将要沉入海底的神魂了。

    他随浪翻腾,神魂冰冷难耐,空间中的所有念头,旋即陷入一片死灰,全然没有半分活跃之意。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令他的念头,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的思考。

    “快!恪守本心,清除杂念,凝聚神魂,保持自我,无畏无惧!”

    这片空间之中狂风骤起,雷音滚滚。吕光飘荡在海洋之上,神魂颤栗不停,似乎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在此危机时刻,他的所有念头,一片迷惘,顿而听到这声雷鸣般的当头棒喝之后,他的念头,倏然一收!

    吕光感觉到空间之中风起云涌的恶变,他随之立时把念头之内那刚才那升起的一连串颓念,给逐一封闭消去,保持住念头的纯净清澈。

    “无畏无惧……。”

    吕光闭目定神,任神魂随着海浪来回翻滚。与此同时,他让空间的所有念头,全都一起去默默吟诵着这句金玉良言。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吕光终于是从这种冰封不动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虽然空间之中适才发生的那一幕都是幻象,可吕光还是被前先那种波涛汹涌、无所适从的恐惧感,给淹没了。

    他被那种绝望如死的情景,给包围住了,并且被狠狠的震慑住了。这时候,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眸子里闪烁着一种淡定渊然的亮光。

    那是一种自信无畏,不因外界环境恶劣或者舒适而泰然处之的大无畏精神!吕光此刻空间虚空,弥漫着一种祥和的光芒,不再像刚才那样阴暗无光,风冷云厚了。

    雷声瞬时而停,风波顿时止住。一切都好像是雨后新生一样,这一片偌大无边的空间虚空,处处荡漾着一种祥和安然的味道。吕光催动念头,缓缓控制着神魂,离开海洋,飞到岸边,站定之后,向着那块石碑,颔首说道。原本灰茫茫的天幕,也露出了一丝丝晴光。

    没有太阳高空而悬,但这里却是比现实还要明亮温暖。

    海水波光荡漾,微风和煦,好一派让人舒心难舍的自然风光。空间之中,干干净净,没有了夜叉那种浓重的血腥气息,也没有了那惊雷滔天的轰鸣滚滚,更没有了那阴风大作、海浪高涨的恐怖之景。

    四周微风撩人,宛如春雨洗涤过的农家村落,处处流露出一股安然古朴、平静安宁的祥和气氛。但‘五行山’却是与这片空间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不搭调,极不搭调,极其的不搭调。

第六百七十八章 终是海难平

    眼前是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山,吕光从未在大周境内见过这样颜色的山。

    这山居然是五彩的,颜色层层叠叠,像是彩虹那般绚烂夺目。山顶上空,所漂浮的云彩,竟也是彩色的。

    这些应该都是幻象吧?吕光不禁满腹狐疑。

    似乎是听到了吕光的心声,久久未曾出声的‘不老神王’,幽幽说道:“这些不是幻象。”

    吕光目中泛起一丝疑问,凝望着浮在蓝色海水之上的‘幻灵山’。

    “这座‘幻灵山’与本王都是法身幻象投影在你的神窍魂力之中。若非你魂力如此强大,数量这般惊人,也是断然无法沟通本王的。但此刻你神窍中的这一切变化,却不是简简单单的幻象。本王传你‘神咒’,然后你自己走出了困境,破除了胆怯,坚定了道路,进而你的神窍虚空才会发生如此变化。”

    “造化,造化也。”

    对方的声音虽然很轻,感叹之意也是不深,但其语气中所蕴含的惊讶与震惊,仍然是令心思敏锐的吕光给感觉到了。

    吕光眉头微皱,抬眼望向飘浮在海面之上的‘幻灵山’,魂力一动,把心中所想马上传递了过去。

    “据先前阁下所说。我只要勤恳修炼‘天心噬魂经’,就能够救你脱困,可据在下所知,修道一途,感应神仙,借助神仙之法,破去万难。但现在阁下似乎是身陷囚笼,难以自保……”

    ‘不老神王’显然没有料到吕光会说出这番疑问之言,他良久没有答话。

    吕光神窍中随即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他心中一凛,暗暗思想,这‘不老神王’传授给了我‘神咒’,嘱咐我务必要找寻到其他通灵宝玉的碎片。虽然他没有询问过我,但似乎他对玉魂的事情,也是知之甚详,毫不陌生。

    玉魂传我‘天心噬魂经’,这不老神王又传授我‘神咒’,并且他们全都是要让我去寻找通灵宝玉,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又是什么关系?

    还有,当我说出通灵宝玉的时候,这位神秘奇怪的‘不老神王’还隐约露出了一片释然之意。

    这其中有何隐秘暂且不提。

    吕光现在魂力之中所想的全都是如何明哲保身的办法,他确确实实是踏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但是别忘了一个现实玉魂是一缕残魂,难有威胁之举,而这看似强大的‘造化神王’又是被这座‘幻灵山’给镇压在下,难有作为。

    再说,我刚刚修炼的‘天心噬魂经’通灵而出的这位,毫不客气的说,就是一个丝毫没有用处,对己身没有一丝帮助的‘神仙’啊……

    这个买卖,若是让我去做,真是十分的不划算。

    吕光心念如电,来回思量,转瞬就是已经把连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遇经历,给串联在一起,想的是**分明白了。

    时间彷如冰冻凝霜的大地,纹丝不动。

    许久之后,吕光才感应到神窍之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通灵宝玉,驱使仙神……本王身为‘不老神王’,尚且难以逃过通灵宝玉的诱惑,你一个刚刚入门闻道的普通修者,试问又如何躲过这场天降之喜。”

    吕光面色一怔,脱口问道:“喜从何来?”

    ‘不老神王’顿了一下,接声再道:“本王虽是不清楚你如何得到一片通灵宝玉的,但想必你这一番匪夷所思的经历,多是拜这片灵玉所赐。如果你能聚齐其他碎片之玉,适时你定然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这段时间惊倒是够惊悚的了,喜却是没见一点儿。吕光默默的在魂力之中发了下牢骚。

    “本王法身投影在你神窍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我长话短话,你要仔细倾听。”

    吕光闻言,不禁心神一动,魂力安静下来,认真听着。

    “所谓匹夫无罪怀于其罪。这个道理亘古不灭,你一定懂的。你修炼‘天心噬魂经’,本王虽然不能帮你,但刚才我所传给你的‘神咒’却是可以让你一帆风顺的,只要你有足够的魂力支撑,在此界,你是没有太大危险的。但若是时日一长,让其他修者神仙知道天地之间,还有修炼‘天心噬魂经’这种道法的,那等待你的,将会是一场天罚审判!再者你还有着通灵宝玉的碎片……”

    吕光听到此处,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果然如此!

    “先前在神窍所经历的一切,那么繁冗复杂,却不想在这里还是仅仅一瞬。”吕光面色一惊,目光一动,转瞬露出一片恍然之色,他心念涌动,眼帘中映入当前之景后,收心宁意,随即就回转了过来,知晓明白了那所有的一切。

    冰冷颤抖的身躯**上,此际也是被血腥恶臭的鲜血覆盖着,吕光凝目一望,晃动的眼神,瞬即看见了躺在血泊当中的表姐。

    “表姐!”吕光魂力一震,身形一动,跃步向前,冲向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慕晚茜。

    “噫?!”

    还未走到慕晚茜的近前,吕光便是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氛,心中一惊,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站在远处。

    吕光眼光极准,在身体行进的过程之中,却是猛然看到了慕晚茜身上有着非常奇怪的变化,那就是她的身体周围浮荡起了一层红色光圈,光圈赤红入目,包裹在她身上。

    “暗无天日,天空仍旧飘扬着血雨,恶臭扑鼻,看来此地仍然是‘五鬼噬心阵’所衍生出的幻象。先前在我意识溃散,幻身凝聚在神窍的时候,表姐虽然是无念无神,可也没有倒在地上啊……还有这圈奇异的红色光晕,笼罩在表姐身上……”

    吕光目光灼灼,魂力转动之间,观察周遭情形,思量一番后,心中升起不禁诸般疑问。

    丝丝血雨,滔天而至,恍如一幕赤红珠帘,倒悬在大地之上,把整个虚空给割裂成一间间三尺见方的暗格。

    “嗯?四周环境没有丝毫改变,在我看来,过了那么长时间。但这里却还是我幻身遁入神窍的时候……”

    吕光一面想着,一面用眼角余光扫向四处。

    在吕光还没有彻底看清四围,正想上前察看表姐情况的时候。

    突听虚空中顿然响起一阵风雷之音!

    黑幕血雨之中,但见一个人头骷髅,从虚空之上劲射而来。

    白骨触目惊心,在一片血红之中,显得尤为恐怖阴森。

    骷髅上血迹斑斑,好像是在一块白玉无瑕的美玉之上,给强行刻上了数不清的朱红印记。

    “呼呼!”

    骷髅应声而至,射向吕光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他脑袋向左一歪,身子直挺挺的站立不动。

    吕光虽然明知这一切都在幻阵之中,但刚才经过了那血雨缠身后的痛苦与死亡的阴影后,还是使得他心惊胆颤,惴惴不安。

    故而此刻,在这骷髅射来之时,反应还是不够迅速。

    “蓬”的一声,吕光被骷髅裹挟而来的阴风,给吹倒在地。

    吕光仰天跌倒,扑在黑地之上,双手迅急的撑起身子,抬头一望,只见那将将滑过他头颅的白色骷髅,竟是转而又折射回来,向着他再度奔来!

    吕光一声惊呼,眼见骷髅将至,也顾不得许多了,身子一翻,来了个‘驴打滚’,咕噜噜的向旁边的金蟾仙童绿叶滚去。

    “桀桀”

    伴随着虚空中所突然响起的这声阴恻恻的笑声。吕光止不住的身子,旋即是撞在了绿叶僵立的身躯上。

    绿叶此时小脸煞白,浑身被血雨给浇了个通透。满目冷霜,神色之间异常的冷峻,好像周身所覆盖的这些无边血雨,是令她噩梦连连的罪魁祸首。

    经此一撞,她纹丝不动的身躯,随之一个趔趄,步伐摇摆,晃悠悠的倒在吕光前方。

    “哎呦!”绿叶惨叫一声,仿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两腮鼓起,双眼瞥见了快速站起身来的吕光,神色之间顿时升起一抹震惊之色,夹带着深深的诧异之意。

    她高声呼道:“你……你怎么清醒过来了?!”

    也难怪绿叶会如此惊慌失措,大为震撼。

    只因在刚才虚空中那老者挥洒而出无边血雨之后。

    她跟金蟾仙童都是被这血雨之中所蕴含的阴煞之魂,给侵入到了神魂之中,若非他们境界稳固,神魂澎湃,恐怕断难能够坚持这么许久。

    绿叶脸色之上写满了惊讶,神情呆愣,木木的看着吕光,心中暗忖道。

    “这‘五鬼噬心阵’乃是真空道当年能够立命安身的本钱。一脉相传,只有这一道的主人,一道之主才可以掌握研修,极度厉害,就连殿主当年也是拿此阵颇为苦恼。现在那隐匿在虚空中的老者,俨然就是这幻阵的阵眼。此地一切都是幻象,所以这鬼王才不得不附体在那最开始出现在山谷中的老者身上。没有想到啊,这第五个夜叉,居然还是一个夜叉中的鬼王……”

    绿叶想至此处,心念一转,回身一望,看见了犹在闭目不动的金蟾仙童,心中不由得一急。

    也不知道金蟾仙童能否撑的过去……

    我只当这书生已然是心念崩溃,生机消逝了呢。却不想,他竟然是从这血雨的纠缠之中清醒了过来,并且还间接的帮助了我,一撞之下,令我的神魂也登时惊醒了过来。如此巧合,当真是幸运至极。

    绿叶缓缓攥住小小的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痛感,转念又是想道。

    这书生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学了几年拳脚功夫的凡夫俗子,此际居然是可以从这攻击神魂的幻阵之中醒悟过来。

    若非我亲眼所见,说出去也绝对是无人会相信的。

    莫非这书生已然参悟了他在山中木屋所得到的那幅图……

    绿叶神魂一动,眼中露出了一丝狐疑之色,转瞬冷静了下来,默默的望向吕光。

    虚空中的血雨随着那道突然响彻天地的笑声,也是顿时停止,忽然停下,不再飘扬了。

    笑声阴冷慑人,好似是从九幽地底的深渊中发出的一样。

    来的无声无息,令人听来,十分的难受刺耳。

    这丝笑声,犹如一根银针狠狠的刺进了吕光的神窍之中,仿佛这道声音,就是从他的神窍中发出的一般。是如此的清晰可闻,震慑心扉。

    绿叶听之眉毛一跳,双眉逐渐拧成了一根麻花,面色痛苦至极。

    这道笑声宛如一柄长刀,向着她的神魂直刺而来,令她神魂震动,苦不堪言。

    金蟾仙童紧闭的双眼,眼睑也是转而一颤,面容也随即扭曲了起来。其色灰白如土,然后站立不动的身形,也是摇摇欲坠,眼看就会倒在地上。

    “桀桀!”

    笑音忽然又是从上而下,破空而来,无休无止。

    吕光刚刚站定的身躯,也是陡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啊,我的神窍……好痛!”

    吕光双手抱头,这笑声仿似凝成了一根丝线,又是形同那血雨一样,如出一辙,弯弯绕绕的钻入了他的神窍之中,令他的魂力之中浮起一股剧痛,宛似刀割剑刺一般。

    这声音宛似永远没有停歇之日,刺入吕光神窍之后,他的魂力也变得躁动烦乱起来,形如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那些受到惊吓然后浑身瑟瑟发抖的牛羊禽畜。

    刺进吕光神窍的笑声,越来越是短促尖利,紧接着,魂力的颤抖也越来越是猛烈。他不由自主的紧紧闭上双眼,聚敛魂力,沉浸在神窍之内,用所有的魂力来抵抗着这拨突如其来的外侵之敌。

    经过一番休整感应,魂力从起初的蠢蠢欲动,逐渐变得澄净清透起来,好像又是回到了适才‘不老神王’所传授吕光神咒之时的景象。

    与此同时,在虚空中发出这桀桀笑声的主人,却是倏然摇身一晃,全身一缩,化为了一道血光,撕开了虚空黑幕,向着吕光和金蟾仙童绿叶直射而来。

    嘭!

    猛地一声闷响。

    黑雾立时腾地而起,在浓重的雾霾之中,隐约可见一位身穿道袍的白须老者,身躯佝偻、弯腰驼背的站在吕光面前。

    定睛一看。幸好他在被追杀的危险之刻,偶遇到了刚刚下山的吕光一众,否则此时观山早就是身死魂消了。不过,随后所发生的事情,也是证明了,观山所带来的乃是一场难以抹杀掉的危机。

    但是吕光却恰恰因祸得福,奇峰迭起!

第六百七十九章 四海一游鱼

    这一声救命彰示着周暮晨复杂纷繁的心情,不过这咆哮连连的怒吼中,蕴含更多的还是他心中的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先前是一介凡人的吕光,竟能在片刻之后,拥有这种本事!

    观山道人愣神而立,全然忘了刚才自己对吕光神魂那磨刀霍霍的决心,他心生退却,有意离开。

    正要闪身之时,惶然中听得周暮晨口中呼叫,不由得硬生生止住身形,心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悬天镜不负吕光所托,于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出巧妙道法,使得那‘画中人’舞动身形,发出力道,一抓之下,就牢牢把周暮晨握在那无形巨爪之中。

    “师父!弟子有难,落入陷阱!”

    周暮晨一语未停,又出新声,狂吼呼喊。他周身犹如被两扇钢铁闸门,夹紧拍按,五脏六腑被撞击的错位摇动,疼痛欲死!

    他用尽全力,捏碎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通知师父,以期来就他性命。吕光仍旧不能控制画中人动作行动,只能把意念心绪传达给悬天镜,意要狠狠的蹂躏周暮晨一番。

    “吾神魂未复,支持通灵的时间很是短促,你要快速离开此地。”那玉罩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七彩缤纷,彷似红霞,艳丽非凡。

    玎玲~~玎玲!待得飞至山谷虚空,那丈许长宽的玉罩,陡然爆炸,四散而飞,落在四面山壁的石崖上,发出类似于玉石互相撞击的响声。

    玉罩破裂之后,响音纷杂鼎沸之时,那消失陨落的玉罩,竟然化成了一道道剑气霞光,肉眼可及,夺目亮眼。

    直到现在,它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吕光可以在经过那样的磨难波折后,并且还活下来的事实。

    修真,修道?

    吕光浑身热血沸腾,满心雀跃,跃跃欲试。未来真是太让人期待了!红日西沉,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万道霞光,由厚重的云层中迸射出来,把西方烧的红彤彤一片。落日的余晖掩映在霞云中,变幻出万种姿态,美不胜收。然而最为瑰丽壮美的还要属屹立在孤影峰顶的一处怪石。

    这尊巨大的人形石柱,形似亭亭玉立的少女。其上还有着人为的雕刻痕迹,衣衫容貌,栩栩如生,清晰可见。是一个美丽温婉、动人心魄的女子。她以飞舞弄影的姿态,峭立在悬崖边,凝望着西方渐升眩目的彩霞。夕阳射在她的身上,金光飞逸,宛如一个白日飞升的仙女。

    云烟缭绕,缠弄在石像周身,好像为她披上了一袭薄翼纱衣,更是令她显得摇曳生姿,艳丽无双。

    孤影峰因此盛景而得名,享誉大周王朝。

    此时此刻,观山道人登至峰顶,就站在这尊石像面前,秀发迎风起舞。

    她低声私语,好像在对石像倾诉着什么心事。而她身后则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各种颜色的裙衫映入眼帘,让人目不暇接。

    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本该朝气蓬勃、青春向上的俏丽女弟子,此际却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双目呆滞、纹丝不动,动作、形态、姿势,各不相同。有的手握长剑,面含愠怒;有的浅露梨涡,笑意虚伪;而有的则交头接耳,面露怯色。

    晚霞如血,凭空为这等奇怪场景增加了一丝诡异气氛。

    “难道真的是外人入侵了孤影峰?”观山道人神情凝重,仍旧面向石像,似乎她在向这尊窥见了岁月长河中无数秘密的石像,进行问询,以望可以得到答案。

    ……

    “唔~~”骤然一声清婉娇弱的嘤咛声,打破了这沉寂已久的画面。当蔺溪鱼费力的睁开眼眸,映入眼眸的就是师父那冷峻肃然的神色,不由得心神一颤。她摇摇稍微疼痛的脑袋,稳下心来,思忆起晕倒前的种种情形。

    观山道人转过身来,语含关切的道:“溪鱼,你醒了?”

    蔺溪鱼乍一被师父所露出的这种温柔面容,给吓了一跳。她沉思片刻,打定主意,清声道:“师父,弟子此番有违门规。然而当年您带弟子上山之时,并不曾言明今日之事,也未曾说起过要弟子与那周暮晨结为伉俪。我欲救表弟于死难之中,才不遵令师父。”

    “溪鱼,你莫要怨怪师父。我也是有苦难言,本来打算为你招纳夫婿,广纳英杰,来我孤影峰。借此机会,让你能够借鉴他人炼气方法,完成‘葵水九阴之体’。不想那异宝却出乎为师意料,突然降世。为师为了不打草惊蛇,才只带了你们师姐妹八人,去那险地取宝。人算不如天算,谁知最后却发生了那等怪事……”观山道人真诚语气,言语疏密有致,令人闻之心动。

    蔺溪鱼眉如远黛,眼波横陈,活动四肢,暗暗调匀气海涌动的元气。对观山道人的话不置可否,她经历了先前的人心叵测、是是非非。此刻俨然已不再把观山道人的话,当成真言律令了。观山道人面露难色,直言相告,顿声道:“至于你表弟,他…他已经死了。”

    “什么?!”蔺溪鱼瞪大了眼睛,紧咬红唇,难以自制的大呼出声。

    晴天霹雳!

    此语直接让蔺溪鱼脑海一片空白,双目迷离。才刚刚站定的身形,转而倒在地上,她脑中毫无思绪,喃喃自语,仿似俗世中那些得了离魂症的疯人。

    她无语凝咽,面庞不见一滴泪珠儿。所谓伤心到了极点、痛苦到了顶尖,便是不闻不语、不声不吭,形同死尸!

    “怎么会这样,会这样……”蔺溪鱼来来回回反复颠倒着这句话,浑身失去了那种冷如冰霜的气质,眼眸也不再飞扬着神采。良久之后,她突然抬起白皙的玉臂,翻起皓腕,纤指指向观山道人,大声喝道,“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蔺溪鱼思绪烦乱,心痛至极。她自小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岁时幸运的被韩韵山收至身边,进而才衣食无忧,不再像行乞流浪时那么飘零困苦。

    但她在天宫的地位,很是低下,名为养女,实则与侍女无二,韩韵山又不能时时处处维护着她。

    直到……

    直到那个比她年纪小,比她身量高的吕光来到韩府后。她的生活才真正的无忧无虑起来,才过起那寻常孩童所羡慕不已的公主生活。是吕光一次次保护着自己,一次次为自己与天宫那几位公子打斗争执,更是他给了自己新生的机会!

    她也说不清对待吕光是什么心情。只是当她知道自己被韩韵山许配给吕光之后,便害羞的躲在屋里,三天都不敢出门,也未敢与吕光说上半句话。

    她本以为,一切的美好生活,都才刚刚开始;她原本认为,自己被师父相中资质,来到孤影峰炼体炼气,学成本领后,以后就能够更好的照顾吕光,陪伴着他!不成想,这一切……现在都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蔺溪鱼有些后悔自己三年来,为了不违背师令,而未曾返回韩府一趟。

    她更懊悔自己为何在刚才见到吕光时,对他那么矜持、那么冰冷!现在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后悔莫及全都转化成了恨!冷风呼啸,吹拂着蔺溪鱼单薄的身体,寒意把她从记忆拉回现实。她突然站起身来,发丝迎风乱舞,面容冷峻。她紧握着手中长剑,眼眸中寒光四射,好像是飞出了一根根离弦冷箭,射往观山道人身上。

    观山道人全身一冷,后背忽然升起一丝凉气。

    对蔺溪鱼散发而出的这种尖锐气质,她不由得心神一紧,极不舒服。观山道人的修为境界岂止要比蔺溪鱼高上一筹,但此刻她还是被那充满恨意的眼神,给震慑了心神。

    晚霞散去,天空露出了几颗星辰,闪烁着摄人心脾的光芒,似乎也变成了一道道剑光箭矢,向着观山道人周身袭来。

    蔺溪鱼面容凄苦,颔首凝望着石像旁边的吕光身体,一语不发、纹丝不动。这时身在通灵宝玉内,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吕光,自然是在喋喋不休的向悬天镜询问着一些修真修道界的秘辛。

    也多亏悬天镜不像常人那么富有情绪化,还能依旧在孜孜不倦的向吕光讲述着自身所知晓的一些事情。

    “停!”悬天镜无奈的说道,“你本是一介凡人,初入道门,所知极其有限。等来日你亲历亲为后,也就能对世事了然于胸了。我记忆残缺,眼下是无法为你一一解答的。”

    吕光恍然察觉,自己确实太过新奇欣喜了,赶忙收敛心神,镇定下来。

    吕光与蔺溪鱼相视一眼,随即上前。

    “是她?布阵捉拿我与道林和尚的那个为首女子,在熔浆洞穴外,也有此女。”吕光双目一望,脸色微变,心中咯噔一下,暗思沉想。

    蔺溪鱼蹲下身来,急声道:“潘师姐?你……”

    潘芸双眼紧闭,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半盏茶后,她呼吸才顺畅稍许,不似先前那般难受,磕磕绊绊的道:“师…父,弟子在那洞口被众位师妹唤醒之后,听师妹们讲清事情…经过,本欲要与其他师妹一同……前去为师父掠阵,不料走…至中途,有两个小娃,一男一女,**岁年纪,拦住弟子一行,询问可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

    吕光听之微微一怔,脸色大变,心情沉重,暗道,小孩,莫非是天宫派来擒拿我的……

    但听潘芸咳嗽不断,蔺溪鱼接手扶住,抬头望着站立的上元夫人,道:“师姐,之后如何了?”

    潘云说着说着,上元夫人与蔺溪鱼二人均是用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起吕光。

    “啊?”蔺溪鱼更是惊叫出声。

    上元夫人冷眼相望,瞪着吕光,道:“潘芸,那你可知峰顶的众弟子为何全都身形定住,不能动弹?”

    “弟子无能,只好如实相告……而后那二人就分道扬镳,一人上峰,一人下山……”潘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上元夫人冷声道:“**岁年龄,他们是修道者?”

    “师父明鉴,他们确是用的道家道法……只是弟子眼拙无知,看不出他们乃何门何派。”潘芸一口元气提在胸间,说毕后,便忍耐不住全身袭来的痛感,闭目而息,调理身体了。

    上元夫人闻言皱眉,心内暗潮汹涌,暗忖道,谁人如此胆大,竟敢欺上孤影峰?

    可恶!

    到底是谁?

    然则她转念又想,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惊惧。仅仅两个孩童,便无声无息的制.服了峰顶的百余名弟子……

    这种手段,简直是令人悚然心惊。

    吕光默然不语,神情自若,然而他心中也是疑问重重,暗思彭湃。

    如果真是如此女所言,那就可以确定,那二人的确是来寻我,只不过韩府身处朝堂,与修真修道界毫无联系,又怎能寻得这种厉害人物前来拿我?

    细细揣摩推测起这件事情,疑点颇多,但吕光又明明看到峰顶确然有许多不能动的人,情况如此,又容不得他不相信。

    一时间峰顶寂静无声。

    冷月悬挂,心怀其事的众人,在月光洗涤下,显得十分冷然。

    上元夫人思绪郁积,沉闷不语,苦想不出其中原委,若说那二人是为寻找这个书生,那何故又牵连此间弟子?

    蔺溪鱼也已意识到事情复杂繁乱,犹如一团棉线,不见线头。

    潘芸休息片刻,周身回复几丝活力,挣扎起身,低声向上元夫人道:“师父,弟子思虑良久,自从师父传出消息,为韩师妹招婿纳夫之后,孤影峰中就陆续发生怪事。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联系?”

    上元夫人心在困境,难以跳出局势,综合考虑,潘芸此言正好惊醒了她。

    上元夫人顿而眼眸一亮,低头沉思起来。

    危机四伏!

    吕光心头一惊,念头迭起。周暮晨与那厉害人物,是以为自己身死,才没有多加追究,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就算以我自身此刻的境界,与他们抗衡,那也只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吕光百感交集,对于当前形势,观察的很清楚,现下又有这两个可怖孩童,目的也是找寻自己,一时间危机重重,令他忧心不已。吕光冷冽的脸庞,泛起一丝杀机,到底是什么人?

第六百八十章 黄天之主

    灵溪真人与阴姬娘娘,本就是一丘之貉。他们都是有野心且极度危险的人物,对于太虚幻境来讲,有这两个人存在,那么,千万生灵想要突破这个世界的“镜月樊笼”就不可能做到。

    他们虽然一个是修道者,一个是修真者,但这二人却有着同一个目标。

    他们妄图控制太虚幻境中那条能够通往域外星河的天梯,以此来获得,那到了末日之际时能够和天宫进行谈判的筹码。

    事实上,太虚幻境里这千千万万的生灵,并不是什么有效的筹码。能令“黄天之主”有所忌惮的,只有那些修得神魂的鬼仙道人。

    也正因为如此,灵溪真人才并未在上一次对吕光、白玉京等人赶尽杀绝。

    在东海之滨,吕光也曾亲眼见到过灵溪真人的可怕之处。此人竟然能和东海龙仙,平起平坐,其实力绝不可轻视,这简直是让吕光无法相信。

    而今事实摆在眼前,已由不得吕光不信。他在数日前,顺利从佛骨道人那里得到了映画石,借由此宝,他不仅把灵溪真人的身份来历看的是清清楚楚,并且还秘密的监视着灵溪镇人的老巢。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得解决这位依附着灵溪真人的俏丽道姑。

    削弱其实力!

    阴姬娘娘不怒自威,冷冷的看着吕光这一行人。比起那曲扬祭出的‘道符’,她更在意的是,为何吕光居然能挪动脚步,控制幻身。

    ‘映画石’晶莹剔透的表面,零星点缀上几丝红点。

    白玉微瑕,青瓷有纹,珠身已不如先前那般完美动人。阴姬娘娘脸色微变,一丝愠色布满俏脸,清雅怡人的身影,此刻也变得杀气腾腾。

    “臭道士,敢污我法器!”阴姬娘娘银牙轻咬,玉足微顿。

    整个院落,大地瞬间一沉,所有的花草房屋,全都东倒西歪。刚刚才尘埃落定的院子,又变得狼烟滚滚。

    阴姬娘娘手握‘映画石’,放于胸前,口中低喝:“收!”

    青光映人,珠光暴涨,恍如铜镜耀日,明亮夺目,顿时便化为一抹流光,消失不见。

    “哪里来的祥光?”曲扬神色讶异,惊声道:“这光芒好生犀利,咄咄逼人,肯定是品质非凡的上品法器。”

    “曲扬,赶紧杀掉那老不死的!”曲孟江语气焦急,心情急促。

    “二公子!你站于贫道身后,休要动作!此地另有高人,刚才贫道差点看走了眼!以为这老家伙,会布置什么法阵呢。”曲扬急速从衣囊中,拿出一叠道符。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向空中抛去。他双手飞指,一张张道符,马上化为一条条手腕之粗的绳索。瞬息之后,这一根根绳索,凝结相勾,居然是织成了一张绳网。

    绳网在空中呈螺旋状下降,正好落在曲扬头上,把他跟曲孟江完全罩在其内。

    “天罗地网!”

    阴姬娘娘慧如炬,看到这曲扬士施出这个法术,心中惊奇。修道之人,最先要经受上师传授修道法门,进而破门入道,方能研习法诀。日夜修习,融汇贯通之后。至此,才可修行法术。入法门,修法诀,练法术。由一而始,毫无捷径可言。

    至于那传说中的道法。只能是得道之人,拥有了自我的道,传下己身的法,而后,才能称之为道法。

    万种修门,千般法术,数不胜数,不胜枚举。

    阴姬娘娘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这曲扬士所用的法术,乃是因为她全族同胞,百年来都在寻找此法术的真正主人。故记忆异常深刻,她决不会看错!

    曲扬一摆衣袖,手指微抬,定声道:“噤声!二公子,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挪动寸步!切记切记。否则,灾祸加身,贫道也不能救你!”

    曲孟江心思狠毒,虽身为世家公子,但自小骄纵蛮横,受不得半点委屈。如若不是吕光有曲韵山相护,恐怕他早就被曲孟江残害了。

    而今曲韵山离奇身死,曲孟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先诛连叔,再杀吕光!可当曲孟江听到曲扬这番说辞,心中升起一簇恐惧。他脸色一变,意识到情况可能有变。生命至上,他贪生畏死,顿时便一步不动,不再言语。

    “青峰一动天下倾,白云变幻日月行。腰系乾坤半炉香,撒向寰宇无踪影。”

    几句似是而非的诗歌,从曲扬口中慢慢吟出。一边吟,他双手一边拍打四肢周身。越拍越快,愈来愈猛。

    手如穿花蝴蝶,臂如纺车丝线;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数息后,曲扬双手陡然一定,掌心对脸,猛地拍向面额,口中发出一声喝叫:“出!”

    阴姬娘娘眼眸一亮,头向上甩。三千银丝,如银河倒挂,瀑布回流,卷起无边秋风。一根红色头绳,翩跹落于那纤纤素手。红白相间,妩媚动人。红绳半尺来长,细如麻线。盘旋在阴姬娘娘掌中,灵动非常。好似白蛇吐信,嗖的飞向那曲扬士。

    正在将至之际,那曲扬身躯好像水浇泥人,瞬间瘫软在地,只剩下曲孟江眼珠圆整,目不能移的看着这奇怪的一切。

    青烟升腾,整个院落,霎时便被烟雾覆盖。

    吕光弱小的身躯,站于连叔身前,待浓烟消去,眼前赫然站立的就是那方才倒地的白须曲扬。神魂出体!

    吕光心头一惊,这青峰观的一位道士,竟也是阴姬娘娘口中所说的正宗修道者。

    这可是正正经经的神魂出体,跟阴姬娘娘一般无二。可不是似吕光这等凡人念头所化的幻身。

    这曲扬凝聚念头,修出魂念,才可炼魂化神,神魂出体。曲扬心中更惊,面前这位魂念出体的高人,原来只是一个黄口小儿。噫?不对,再定睛细瞧而去,那孩童背后,还修身长立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妙龄少女。只不过,那满头银发,凭空为她增添了一股沧桑的味道。

    “敢问姑娘于何山修道,拜于何门何派,来此为何?”曲扬找到目标,目光凝视着阴姬娘娘,手中却还是紧抓佩剑,凝神对峙。

    神魂出体,维持的时间,依境界高下,而有长短。曲扬心思百转,在无法探明对方境界几何的情况之下,他选择了以礼相待。阴姬娘娘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臭道士,就是虚伪做作。要打便打,说些什么空话,你残害常人,搜罗童男童女,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今日我便把你神魂拘走,交由‘如意门’依法处置!”

    曲扬听到‘如意门’三个字,刚才还炯炯有神的双眼,突然一黯,全身更是大震。他神情也一阵恍惚,口中呢喃道:“如意门,长生……殿…”转而又厉声道,“我不服!好,好,好!既然如此,也勿用再问你来历姓名。你抓我把柄,我就要取你性命!”

    ……

    “正合我意!”阴姬娘娘说罢,足尖微微踮起,玉趾与青石相触。

    整个院落以她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荡去层层‘波纹’。吕光看得清楚,阴姬娘娘先前言道,神魂出体,无法影响现实物质,更不能伤人性命。眼下这般景象,却是让他大叹奇怪。红衣翻滚,凭空伸出数尺,如竹篓大小的袖口,正好裹住吕光。

    阴姬娘娘手腕轻抖,吕光便和连叔如牛马饮水,被大力吸入其内。一阵摇晃过后,缓缓恢复平静。吕光心情镇定,静观其变,细细观察。眼前全是似血一般的红,伸手相碰四周,滑润溜光,如上好的丝绸一样。头顶有光射下,井口大小。

    坐井观天!吕光仰头向上望去,看的真切。天上有两个身影,一红一白,遥遥相对。

    耳畔传来阴姬娘娘一声娇叱:“臭道士,敢与我神魂斗法,不自量力!”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曲扬面色如水,平静异常,可嘴里所说的话,却是刁钻狠厉,“今日你撞破我的好事,我让你尝尝烈火烧身,精油烹魂的滋味!”

    曲扬双脚下沉,凌空所站的周遭虚空,猛地一震。曲扬脚下,刹时飞出一道紫色闪电,向对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然轰去!阴姬娘娘仿佛没有反应过来,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玉足,双肩微摇,身躯不受控制,陡然向下方坠去。

    曲扬面色一喜,手如狂风骤雨,指印翻飞,残影连连。从指尖发出一道道犹若实质的紫电光芒,向阴姬娘娘周身射去。

    阴姬娘娘从数十丈的高空,急速下落。在离地面仅尺许之时,她身形骤然一闪,如鬼魅一般,向空中折去。一个呼吸,反而是站在那道士身后。那些紫电之光,全都击在她身,但好像是雨落河海,瞬间就消失无踪。

    曲扬神色一愣,蓦然察觉对方并没有像意料中那般坠地不起。忽觉耳边有疾风扫来,他横步侧移,使出念头所有神魂之力,将将躲过阴姬娘娘的‘双峰贯耳’。

    “哦?神魂之力丰润凝固,不过下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阴姬娘娘红衣飘飘,仰天而立,负手在背,喟然一叹,“你神魂力量丰厚凝润,已开道心。明心九重,你均度过。然则化神之下,尽皆尘埃。我杀你,如拂去衣衫之土,易如反掌。你跪下向我求饶,说明来历,讲清搜罗童男童女之事,我便饶你神魂不灭。”

    曲扬听闻此话,冷笑一声,双掌合十,放于胸前,“哼!休要大放厥词!小姑娘,我念你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我堂堂明心九重之境,岂会被三言两语狂话而吓破道心。”

    阴姬娘娘脸上露出怜悯之意,再叹道:“可悲!”

    此言如惊雷滔天,曲扬突觉四面八方全都是这两个字的余音,道心被震,脚下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落到地面。但是双手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三根手腕粗细的香烛。这三根香烛,毫无征兆,环绕在曲扬身前。

    刚刚将要坠地的曲扬,此际竟然是稳住身形,站于香烛前方。神色恭谨,低眉顺目,双手合十,躬身参拜。香烛中间高,两头低,青烟升腾,一丝丝若隐若现的烟雾,把曲扬裹挟其中。曲扬整理道袍,伏跪在空中,向三根香烛,三拜九叩。口中诵经念咒:“弟子曲扬,偶遇险恶。今力有不逮,借祖仙玄法一用。神魂咒印,已交老祖。”

    曲扬额头上,突兀的冒出一丝精纯的神魂之力。这力量本是人身念头所凝聚的意愿、愿望,经过日夜凝练,虔诚祷告,方能修持出来。这也就是道人口中的精神之力。三根香烛火星寥落,那神魂之力,好像水流漩涡,拧成一股泉水,向香烛流去。如烈火烹油,鲜花著锦。香烛经过神魂之力的滋润灌溉,顿时就缭绕鼎盛起来。曲扬这番动作,别看繁琐非常,但时间却很是短暂。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悉异常。阴姬娘娘非但没有趁机出手,反而是用一种好整以暇的态度,静静的观看着曲扬的诡异之举。

    “感应仪式,如此冗杂。看来你明心第一重的感应之境,就没有修到家。”说罢,阴姬娘娘玉足微顿,向前平移数步,捏指为剑,脚踏‘禹步’,按北斗七星之方位,腾闪挪移,左三圈,右三圈。东方彩霞满簇,已是太阳快要出山的时辰了。

    轰隆隆一道紫雷突然从九天之外,直射向曲扬头顶。

    嗤嗤!一声轻微的响动之后,曲扬双眸睁开,紫光满溢,目如闪电。并且他的头后虚空,还隐约有一个幻影。

    细看这幻影丈许身量,身披紫色锦袍,脚蹬长靴,手拿白玉简,腰系紫金葫。面相慈眉善目,白须飘逸,一派仙家风骨。曲扬一声不吭,一步前跨,数十丈的距离,他转眼站于阴姬娘娘身前,一掌向女子胸前袭去。风雷滚滚,只见他身后的紫袍老者,也是一掌向前,动作如出一辙,一模一样。快慢一般,位置相同。

    阴姬娘娘身形一转,旋空而起,倒向后飞去。借着电闪之势,在空中她翻转数圈,一个舒展的平伸之势,宛如大鹏展翅,金燕抄水。落于空中,稳住身形。霎时阴姬娘娘身后也是出现了一道幻影。只是这幻影非人非物,乃是九根粗若水桶的白色尾巴!

第六百八十一章 传经

    镜月樊笼之内无风无景,暗无天日。在如此浑浊污秽、阴森恐怖的地方,吕光的神窍,却好像登高望远胸怀河山的雅人,一片平和淡然之意,似乎全天下的山河美景,全都汇集到他脑海里了。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吕光的道心在这一刻,巡游寰宇,不再局限于人间的是是非非。

    他向往悬天镜彼时所言的三千大世界,那广袤浩瀚的天地一定更能让人热血沸腾、惊喜不断。

    悬天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道德真经》的下半部,我未曾读过一言半句,所以无法指导引领于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领悟修炼。今日我将此经的下半部,物归原主,也算是了结了我与道德星君的那段前缘。”

    “自是如此,常言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修道已数十载,当然晓得其中道理,一定会勤奋钻研,刻苦用心。”吕光直言不讳的说出心中所想,意思简单明了,旨在告诫悬天镜,他吕光非是那种痴傻愚蠢之人,不会一心只依靠你悬天镜的帮助。是以他故意出言暗损了悬天镜一句。悬天镜稍有几丝尴尬,很有人性化的声音从玉石中缓缓传出。

    “你多虑了,现时你我同根同源,吾怎会不尽心帮助护佑你呢?”

    “这样最好。”吕光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的道,“当务之急,须是要让我的念头速速回归本体。”

    悬天镜光芒闪耀依旧,冷然道:“《道德真经》此刻最大的妙用便在这一点,既可让你保留精神意志不被消耗,又能使你凝为神魂的元气不至于消散。只要用元气滋润你的肉身,修复受伤筋脉,自然就能回复生机。你的念头也就顺理成章的返回肉身了。”吕光听了悬天镜所言,神色丝毫不变,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但他刚才得到那些方块字符灌输的知识之后,已然是心知肚明,明白悬天镜所说的关键之处在哪里了。

    若想保持神魂不散,又要念头意志不做消耗。需要先行把元气、念头,暂时放于心海之内。

    碰巧的是,这通灵宝玉恰巧融于他心海之中,换言之就是吕光的心海包括这一片通灵宝玉。

    天助我也!

    吕光暗喜,思考清楚其中因果之后,却没有一五一十说出来,反而是照旧向悬天镜发问,“那第一步该当如何做?”

    “第一步已经被你省去了。虽然我不知晓其中奥妙,但想必跟你偶然感悟心海有莫大关系。你的意志精神、元气,均在通灵宝玉的空间中。而通灵宝玉又被心海涵盖,因此我们只需要得到额外的元气,来让你本体恢复生命迹象,就可以了。”悬天镜低声道,言语中透露出几分对当下情况的莫名其妙。

    吕光强忍住心中笑意,唇角上翘,凝声道:“你有何主意?能借助到外面的元气?”他旁敲侧击,向悬天镜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

    “你具有无敌元气,只要我传你一道吞吐纳气的功法,你稍加运转,自然就能吸收外方天地的气息,然后运动功法,催发你身体生机。”悬天镜才刚刚清醒过来没有半日,就算它再有心机意图,也是不能与吕光这等见惯人事龌龊的凡人相提并论。三言两语,就被吕光掏出肺腑之言。

    悬天镜最先出现时,冰冷漠然,就浑如一块顽石,全然没有半分人类思想。

    此际这种显而易见的变化,吕光心细如发,又怎能没有察觉呢?

    “喔?吞吐纳气?”

    吕光微微一愣,故作镇定,道:“无敌元气,与其他种类天地元气不是无法相依相存吗?”其实吕光已经从《道德真经》中得知,五行元气,融合为一,就能成为真正的混元之气。他巴不得能够赶紧让自己身体也具有其他门系的元气,所以他故意问之,是想看悬天镜怎样解答。

    悬天镜光芒一跳,生硬的语调,摇荡在滚滚红雾中,“个中难关尽皆在此。如果你身体完好无损,业已开辟气海,自然能明显的感受到天地万物中所蕴含的无敌元气,你稍加吞纳,炼气健体,也就罢了。可此刻你无法控制身体,只能寄望于外方世界中有着无敌源头存在,诸如火山、太阳等无敌元气充足的地方。不过你也勿要担心,你凝为神魂的红莲元气,异常庞大,当然也会吸引外部无敌元气的。就如滚雪球一般,雪粘雪,越滚越大。”

    吕光得到答案之后,未发一言,在心中做着思考,暗暗把悬天镜之言与他心中的想法,两相比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吕光犹在沉吟不语,然则他心中其实已是早做出决定了,只不过他在吊着悬天镜的胃口。

    这就仿佛猫抓到老鼠,并不直接吃掉它,而是把老鼠当成玩物,耍弄片刻,最后再一口吞掉它。吕光心想,看来悬天镜它并没有隐瞒真相,与《道德真经》中所撰述的五行元气,不谋而合,当下说道:“你我在此耽搁了不少时辰,外面也不知情况如何。那这吞吐纳气的功法好学么?”

    “以你的悟性,只要背诵熟记,运行功法,就能大成。”悬天镜急忙道,“但是你务必要谨小慎微,若是不小心吸收了太多其他种类的元气,我也不知会发生何种变数。”唯有玉生烟和韩素真鼻中发出微弱的气息,但也仅仅只是有着呼吸,只因她们二人也是一脸呆滞的伫立不动了。但见夜空之下的太虚幻境,水气凝聚,白雾蒙蒙。从山林万物、峰顶各处中倏然绽放出朵朵水花,汇聚成溪,汩汩流动。

    遥远的天际,朵朵乌云,时隐时现,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暴雨。弹指间,那硕大的乌云随风飘来,遮掩住月光星辰。

    太虚幻境峰顶犹如被罩上头盖的美丽新娘,只是不知今夜是何人要入洞房,又是何人来掀起这无边漆黑的盖头?而那从峰林各个地方,蒸腾升出的水气,也是如手搓棉线、小河入川般似地,积少成多,汇聚成一道道粗若水桶的水流。

    喀嚓!忽然从浩渺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雷,电闪耀日,犹如白昼降临。

    哗啦哗啦!一道连天接地、周身数丈的水柱,从九霄天上轰然喷来!

    水流很急,猛烈异常,这朵如云华盖中不知蕴含着多少雨水,竟是哗啦啦流个不停。令人费解生疑的是,这种情景,不像是在下雨。倒犹似是一人拿着茶壶,在向茶碗里倒水。

    水满则溢,但是这水竟仿佛不够,浇在吕光身上,却是在旁边连半点水洼都没有留下。通天水柱在夜色中泛着青幽绿色,犹如绿波荡漾的浩淼江海。

    而一道道稍微细小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甚至是从山下向此地迅猛射来。

    青光闪动,水雾升腾,此地就仿佛是那人间六月的暴雨之景。刹那间,吕光身躯骤然升上空去,离地丈许,周身泛着火焰光芒,在夜色中像是一个通体燃烧的火球。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火光越扩越大,最终慢慢把吕光吞噬包裹。只见火焰摇摆不定,在空中左右晃荡,光影相随,幻化为一条赤火神龙,翩若惊鸿。

    金龙宛如实质,形似大坤王朝那九五至尊鼎上的神龙飞天,不动如山,仰天龙啸,吞吸着天幕间的通天水柱与山峰上的潺潺水流。玉生烟两眼呆滞,形同木偶,呆傻而立,不知要作何言语,断断续续的低声说着。

    “金龙……通天水柱……这,这……难道又…是因那……道人……而起?”

    自她踏入修真一路,还从未见过这般怵目惊心的奇诡天象,不止太虚幻境内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异象变动。

    通灵宝玉中那血气弥漫的空间,也正在以吕光所在地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把此间所有的气息,疯狂的吞噬进去。一根根血色丝线,缠绕在吕光周围,他浑然不知,仍旧沉浸在那种‘饥饿’的感觉中,无法自拔。

    铺天盖地的红雾遮掩住了玉石闪烁的绿芒,这种惊异变化,是悬天镜始料不及的,任它想破脑袋,也是不明白为何发生这般变化。断骨残骸散发出浓重的死亡味道,满目凄凉。

    吕光身体犹似鲸鱼饮水般,把此间气息,全都吸收殆尽,丝毫不剩。不知何故,突然间吕光他心中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凄凉油然而生。似乎是那种心怀天下,忧虑庙堂,志存高远的崇高义士才能拥有的侠义胸怀。悲由心起。这种感觉,同情中带着一丝悲伤,可悲里夹杂着一缕愤怒,忧愤下埋藏着一抹恨意。

    感触颇多,身临其境!吕光眼睛睁开,原来的黑色眼瞳,已是变成了血红之色,红的令人发颤、让人胆寒!

    红到极点,竟似黑色!然则他的眼神中却透出一丝丝泛着柔光的善意,目光高远,似要把通灵宝玉这片空间,看在眼里,印在心中,全部明了。那一道道刺进吕光体内的尸骨气息,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

    狂风在这片闭合的空间里,猛烈刮着,像是人们临死前回光返照时脸庞上露出的满足笑容。这一张张笑脸下隐藏的是数不清的怨愤与不甘,它们会聚在一起,凝结成一股意愿,波涛汹涌的向吕光念头深处游去。

    “你们的愿望,我都感受到了。你们把所有的希望,全押在我身上。我,不会让你们失望;我,更不容许自己失败!”吕光心中作想,眼瞳中充斥的无边血色逐渐褪去,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凝定的望着虚空,叹声道,“你们瞑目吧。”

    呜~~!适才此地那仿佛人间炼狱的场景,缓缓消失。一阵疾风平地而起,吹遍此地的每一个角落,转而就变幻出另外一种风景。吕光仍然保持先前那个姿势,盘腿不动。他身体中那种深深的饥饿感,缓慢散去,虚空里涌动流荡的红雾,也是杳无踪影、隐匿不见了。青绿的草地被微风吹拂,好似田地间的麦浪,波浪起伏,令人看去,惬意至极。

    湛蓝的天空中点缀着几片各种形状的云朵,惹人怜爱,恨不得登上九霄,用手去摸一下这飘荡盘桓的白云。

    “有风有景,才能开阔心胸啊。”吕光自言低语了一句,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神色忽然一变,心中一凛,冷冷道:“悬天镜,出来。”

    这一望无边的草原,青翠欲滴,绿意盎然。玉石周身散发的道道光芒,与这莫大的绿色背景相比,显然只是一丁点萤火之光。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是令我吃惊不小,悠悠时光,吾已不知存活了多少年,通灵宝玉也不晓得历经了多少任主人。吾生出灵智后,还从未曾见过像你这样的修者。”悬天镜言语中恭维之意,显而易见。

    吕光整理衣衫,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外表上虽然是这般作态,但内心中,吕光却另有打算,心中暗道。这悬天镜简直就是一个‘老怪物’,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活的时间长,自然经历见闻广,暂且听他怎生解释此事。

    吕光眼眸流转,脸庞现出恍然大悟之色,他再综合刚才所感悟接触到的一些秘密,稍加思量,就明白其中原因了。

    悬天镜似是对通灵宝玉此刻的景象,一点也不感到稀奇古怪,冷漠依然,清声道:“既是你肉身元气富足,就不宜再留在此地。你莫要忘记誓约。”

    “在下自当遵言守诺。”吕光似乎对答应悬天镜的那事颇感头痛,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他顿声又道,“通灵宝玉融于我心海之内,你又在通灵宝玉中,那平日里,我怎样与你沟通谈话?”

    “你只要分出一丝念头,遁入心海中,就能与我紧密联系了,可是我却无法出身其外,只能存于通灵宝玉内。”玉魂冷言冷语,回应道,“不过吾一般处于沉睡之中,但凡无事,平时最好勿要召唤于我。”

    吕光从容不迫,静待悬天镜答完,安下心来,有这么一个‘怪物’跟在身边,着实让人寝食难安。幸好它无法窥知我日常生活、心念活动,否则那岂不是要处处受制。

    至于观想供奉神魂、献祭元气给他……吕光他心中自有主意。

第六百八十二章 拜服

    这《道德真经》看似浅显易懂,但实则内含无尽大道真意,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一门道术。吕光这一沉思体悟,时间竟是转眼过了月余。

    他现在已经到达了入定的境界,超然于物外,眼睛和脑海,只剩下了眼前这本薄薄的经书。

    因为吕光已经吸收了悬天镜的神魂念识,所以他神窍之中的魂力,已是变得异常强大,因此他现在已经可以单凭念头,来幻化显形。

    他的神魂化身,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悬浮在他的头顶上空,而他本人则闭目盘坐在骷髅尸骸上,几缕火星飘浮在他两肩。远远一望,像是坟地上的鬼火在迎风起舞。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吕光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凝而成线,在这个皆为幻境的地方,它真实的就好似世间数九隆冬里人们呼出的哈气。

    一句句深奥玄妙的文字,由悬天镜讲来,形象生动、通俗易懂,让吕光在不长的时间里就已经逐渐领悟这段真书了。

    千万年岁月,悠悠而过。

    在无尽的历史长河中,修真、修道者各自传播继承着自己的文明。

    文字记载、门派林立、法会交流,这种种沟通交流的方式,都是为了可以让修者在修炼的道路上事半功倍、少经挫折。

    真书,自然就是修真者所撰之书。

    道经,则乃是修道者入道的途径。

    大周王朝建国之后,独尊修真门派,前朝收集整理的道经也大都被一把火化为灰烬。

    可悲、可叹、可惜!

    这也造成了大周王朝现在修真者过江鲫鱼、多如牛毛的盛景局面。

    时至今日,修道者已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悬天镜自是有它的一番打算,此时为了能让吕光快速脱身,所以才不惜冒险用了这拔苗助长的办法,以便让吕光先行修炼真书、恢复身体。这并非无的放矢的滑稽之言。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仿佛是将要参军上前线打仗的壮男兵丁,吕光语气断然,踌躇满志的说道。

    悬天镜语声低沉,委婉中透露着一丝对吕光的劝告之意,“你要思量清楚。刚才所传于你的那段真书,乃是开启气海的基本方法。此刻你已经成功开辟气海,如果你放弃修道,专一修真,凭借着你体内的红莲元气,仍旧可以修真炼气。不过从此以后,镜月樊笼也就对你再无半点用处了,并且你若想回归本体,就必须要消耗完脑海中九叶红莲的精神意志。适时多半就会变成呆傻之人。”

    吕光托腮沉思,闭目不语。许久之后,悬天镜顿声再道。

    “恕我考虑不周,先传你观想之法,使你进入道门。然而当时我一心只想利用镜月樊笼之能,助你活命,没想到最后反倒弄巧成拙……”

    “不用说了,我吕光岂是那等过河拆桥、不遵信诺之人,若不是那块镜月樊笼融于我身,这时我也决不会有此际遇。”吕光凛然说道,一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心中却是冷笑连连,鬼知道你到底是何居心,不过眼下我苦无名师指点,就暂时与你虚与委蛇,等到我重获自由之后,再做打算、跟你算账。

    “你真的决定了?”悬天镜听闻此言,似在犹豫不决,道,“自吾诞生伊始,所经所闻,从没有一个修者能够真、道同修的。不过……,不过…”悬天镜踟躇不言,期期艾艾,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吕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着急,淡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就在千百年前,有一位修者摸索出真道双.修的法门,依此震惊三千大世界。令人扼腕痛惜的是,他仅仅存活了不到百年,就气炸身亡、神魂永灭了。”

    吕光生出一丝惋惜之感,感叹道:“可惜!”

    “此人就是镜月樊笼的上一任主人。他所留下的笔记法门,也存于吾记忆深处。”悬天镜硬是一步步挖出了个深坑陷阱,等着吕光自己跳下。吕光心中暗喜,他岂能不知道悬天镜这‘疯人’的那点心思。

    显然此刻局面已经是够惨的了,试问还有什么能再比这更惨的?只要不死,活下命来,就有无限希望!

    他循声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不如把那位前辈的功法门道传授于我……”话未说罢,悬天镜出言打断,道:“那只是几页残篇……更何况,他自己真道双.修,已是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了。”

    抉择!吕光心往下沉,暗想,这种情况真是难以抉择啊!

    放弃修道,虽然可以活下命来,但是精神不再、意志涣散,最终就会成为失心疯人;放弃修真,则是身体化为虚无,艰难的修出神魂,最后再转世投胎。而就像悬天镜适才所言,此乃前无古人,只能是依靠自己去摸索,去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委实令人伤神难决。对过去的懊悔不解、对现在的愤愤不平,还有对未来的向往期待。百样思绪念头,萦绕在吕光脑海心间,转动不止。成为废人,昏昏度日?转世投胎,一切从来?亦或者是立地定心,闯出前路?

    我该怎么做?

    “你想好了吗?我劝你从中选一样。无论是痴痴呆呆苟活一世,亦或者懵然无知重头来过,都比此刻丢掉性命要好上千倍。”悬天镜在旁,传出此言,不知道其意是在讥笑吕光的犹豫不决,还是在感慨真道双.修的难如登天。

    正当吕光茫然无措,在难以自觉的神游物外时。他突然想起了儿时自己跌倒在地,母亲所说的一句话。

    “光儿,不哭。自己站起来,为娘可以扶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自己跌倒,就要自己起来,不要懊恼哭丧,停止不动。”向前,向前进,一往无前!

    对,我吕光怎能退缩向后。

    今生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岂能等待来生?!吕光双眼泛起簇簇精光,微微一笑,从容自得,道:“我,决定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悬天镜欣慰之际,玉石也闪烁起更加刺目的光芒。

    唰唰唰!顿时一块块符文刻字,若有形质,从吕光掌中碎石里,飞旋而出。缤纷炫目的绿光,逸散开来,浮游在镜月樊笼这片血红的空间中。

    这寸许大小的方块字符,盘桓旋绕在吕光身体周围,仿佛是为他遮挡上了一挂绿漆竹帘。

    旋转腾飞的方块字符,肉眼可及,清晰可触,宛如实质。

    眨眼之间,变故陡起。它们硬是像河中肥美鲜活的游鱼,把吕光当成了食饵,一块块争先恐后、络绎不绝的向吕光身上飞去。

    嘶嘶~~方块字钻入吕光周身各处,发出好似白蛇吐信的声音。绿芒星星点点,拖着尾巴,快速的向他身体里边游去。

    “啊!”不是痛苦的呼喊,是舒服快乐充实自满的呻.吟。吕光在这一块块字符扎向身体时,情不自禁的呼出声来。

    恰在此时,玉石散发的绿芒转而黯淡,像是一个因劳累过度而失去活力的人。这是……吕光脑海中涌动着一丝丝不属自己记忆念头的东西,他下意识的念诵出声。

    “万气归元!道门称法为经,真派以气篆书。吾之文字,可当真经二字!脑海藏精、心海纳神、气海存气。世间生灵,皆能生此三海。修真者借气海存天地万物之气;修道者以脑海藏己身念头所生之精,念头粗壮,凝聚念头,进而精力充沛,衍化神魂;而心海则居于三海中央,似无用处。吾却认为,方寸之心,可海纳百川、包含天地。以心为中,三海合一,真道双.修,神气十足,不生不灭,纵横**。”开辟气海,明悟脑海,感触心海。万气归元,初始依真、道各重境界,依次兼修,同进同前。五行元气,融合为一,才成元气。水生万物,具得水身,乃修真之路上上之选。”

    诸如此类的深奥之言,接踵而至的出现在吕光脑海中,令他记忆深刻,刻骨铭心。吕光慢慢体悟消化着这些晦涩难懂的修炼之法,幸好撰写此真经的那人,也留下了他的心得体会,所以吕光才可以在第一次接触到这等高深玄妙的法文时,而没有昏头晕脑。稍许片刻后,吕光心中就已明会不少。

    所谓修真,其实乃是先修缮肉身,这跟那日道林和尚所说的是一样道理。

    修缮肉身,才能让天地元气更好的存于己身。

    以元气淬体,进而使肉身强大,再辅以种种玄妙精深的气功,挥洒出存于气海的元气,杀伤敌人,使肉身达到顺天应地的程度。而修道就是壮大念头,衍生神魂,感应三方十界的鬼、仙、神、佛、魔,贡献出自己的一缕神魂。进而以神魂精力,催动感召而出的仙神,再修习法诀,辅助御敌,最后使神魂到达仙神那般强大的地步。

    这万气归元,最为特异奥妙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够让真、道两种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共存于身,齐头并进,最终把神魂、元气融合在一起,纳入心海之中。在修炼过程中,把气海、脑海中的元气、神魂,分出些许,流入心海。

    假以时日,演练感悟,就可神气合一、真道无限!

    吕光本以为自己那日在山峦里艳遇相识的狐族女子,就已经是令他大开眼界、感慨莫名了。

    不想这数日来,奇闻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他身上。

    至此,吕光还有些难以相信。明明几日前,还在为无法成为一名‘炼气士’而苦恼伤心。这时,自己却获得了能够成为万人敬仰、本领高强的‘真人’机会。

    道人;真人。

    这些高高在上的称呼,在过去与吕光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全都不是梦,此刻这一切俨然都因为那块泛着幽幽绿芒的镜月樊笼而彻底改变了!

    吕光无法压制激动澎湃的心情,眼神明亮,神采飞扬。吕光对未来的无尽的向往,凝聚成一句少年壮志那就让我来做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吧!

    镜月樊笼内,静寂廖然。

    唯有微风吹来的一道冷声,响彻在虚空之中。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鸡足山巅,异象迭起。

    “吼!!!”

    火光通天的鸡足山,光芒耀眼四射,那盘旋在峰顶的一条赤龙,长啸不断,发出一声声震人心神的龙吟。

    滔滔水柱,滚滚溪流,全都被它张口吸掉。

    天幕漆黑一片,乌云犹在从四面八方,向此地游来。

    韩素真目难直视,余光扫过,火焰中但见吕光漂浮在内,犹如一个燃烧的火人。

    她担惊受怕,朗声喊道:“吕光!”

    一声声扣人心弦的呼声,终于起到效果。

    倏然间,火焰中的吕光,像是有所知觉,身体慢慢旋转起来,宛如风车吱呦呦急速转动,旋出一股黑风。

    烟雾缭绕,鸡足山更显得出尘飘逸。

    代宛嵘甩起水袖,遮挡住随风袭来的黑烟,脸色一片讶然,不知作何举动,只能立在原地,抬首向夜空中看着。

    砰!

    砰砰!!一声声震天抢地的炸响,傲然响起,萦绕在鸡足山上。从乌云中流淌而下的水柱,逐渐变成涓涓细流;而由山峰间各处水气汇聚成溪的水流,也是渐而化为虚无。定神再看,那通身赤红的幻形龙身,猛地一个神龙摆尾,光影涤荡,轰然炸散,消失于无形。徒留下点点火星,散落在天空下,犹似流星一闪而过。天空下的那片硕大乌云,霎时一哄而散。

    浓黑夜幕中陡然现出一道蓝色剑芒,激起狂风无数。

    山林顿而一片沸腾,剑芒挟着天地之威,向悬浮在空中的吕光猛然斩去!

    乍看这道剑形光芒,只是青蓝相间,光芒迥异。细瞧过去,其上却还隐约包裹着一层七彩流光,煞是璀璨神异。鸡足山上的湖水林木、鸟鱼花虫,刹那间像是被官差追赶的犯人一样,拼命挣扎向前,异常躁动。

    快了!快接近了。那道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然击在吕光身上,发出一声轰鸣,仿佛雷霆之音。

    嘭!

    吕光的身躯犹如草原天空上中箭断翅的苍鹰,‘唰’的一下,向峰巅急速坠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垂直火线。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之中,显得格外惹人注意。石头碎裂,烟尘滚滚,秋风吹来,令此地弹指间就尘雾迷漫,目不能视。

第六百八十三章 入我长生门,知我修道苦

    周三太子原是武后所最为宠爱的一个儿子,但因为数年前,周暮晨与吕光进行的那场大战,使得武后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也是产生了一丝异样的看法。

    身为大周王朝的武后,无论从内从外,她都已是真实意义上的第一人。

    她当然有能力,决定自己百年之后的皇位继承者。

    她也本想,早些将周暮晨册立为太子。

    可是……自数年前摘星楼的那场大战过后,武后的内心深处便已改变了主意。

    世人皆知,武后是一个漠视亲情,杀伐果断的女帝,是大周王朝三百年建朝三百年来唯一的一位女皇。可别人不知道的是,其实武后也是一个很重情的人。

    越是绝情,便越是深情。

    吕光猜想不透,但他却很清楚,此二者绝对不像他们表面上所展现的那么简单。如此谨小慎微,善于察颜悦色,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因为在自小寄人篱下的生活中所锻炼出的一种本能反应。

    曲颦儿暗道一声好险,看着金童回复原本神色,她才开口朗声说道:“还不走么?”

    上元夫人止住语声,笑道:“本真人嘱咐弟子几句,让二位久候了,失礼。”

    玉生烟轻移莲步,站至吕光面前。她比吕光矮了半个头,眼光正好落在吕光干裂的嘴唇上,心中泛起一丝柔意,低声道:“我们走。”

    山色凄迷,烟雾撩人。风萧萧、夜凄凄,为玉生烟此言平添了一分壮烈之感。

    她十分明白,自己跟吕光下山是意味着什么。师父对这两个怪人很是忌惮,一再退步,可见那‘青峰观’肯定是一个势力极其庞大的存在,否则连在大坤王朝赫赫有名的鸡足山,也不会不敢反抗相持。

    不幸的是,吕光与他们发生交集、掺杂进去,此乃非福是祸……玉生烟抬头望着吕光深如汪海的眼睛,下定决心。无论前方路途怎样坎坷、会遇到何种危险,她都不会对吕光不管不顾。

    至于刚才潘芸与上元夫人看似劝慰的婉言,她全都当成耳旁风了。

    吕光回想了一下从东海之滨来此的一路经过,不由得心生感触。

    如非那块通灵宝玉,此时自己恐怕也不会活着见到玉生烟了。世事弄人,却又有一番定数在其中。一望无垠的星空,倒映在吕光眼瞳中,美不胜收,更令他心中升起一阵万丈豪情。

    “走。”吕光率先抬脚,向一片虚无的黑夜里快步行去。寂静空旷的山谷里,秋气弥漫,朝阳初升,一对男女并肩而行。

    由山坳下远远向峰顶望去,那尊迎风而立的‘神女石像’,在东方万道霞光的照耀下,绚丽生辉,煞是醒目。

    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星夜兼程的吕光与玉生烟二人。

    只是那言明要跟随吕光的金童曲颦儿,却不知何故,不见身影。

    风景如画,二人走起路来,也格外的精神抖擞,半点不见一夜未眠的疲惫。吕光神色温顺,迈步而走,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内心中却波涛起伏,在苦思对策。

    “这‘隐身法’端的是奇妙无比,隐匿身形,行踪不现。如若照这样走下去,我何时才能寻到机会,溜之大吉呢?”吕光心中暗暗估摸着,余光不断的扫向左右,以期能观察到些许异样,抓住一丝逃走的机会。

    那二者也不知躲在何处。

    可吕光心中特别清楚,金童曲颦儿肯定就在附近,对他形影不分、寸不离身、时刻监视。

    白云飘悬,谷风拂面。

    高耸入云的鸡足山擎天直立,俯瞰着山下的一切。

    若非此时身陷危机,吕光二人倒还真像是一对游山玩水的俊男秀女。

    “吕光,几年来,你过的还好么?”掩藏在玉生烟心底很久的话语,终于浮上唇边。

    吕光微微一怔,目中显出笑意,道:“现在好了。”

    吕光无意把自己数年来的坎坷遭遇倾诉给玉生烟。时过境迁,事已至此,诚然自从韩韵山去世之后,自己受过很多不平待遇,但那些都已过去,成为昨日。

    即便告诉了玉生烟,也是令她徒增忧心。那些困难是属于我的担当,此时有了通灵宝玉,一切业已向着柳暗花明的态势发展。吕光右手轻轻摸过左胸前那块凸起的地方,它是一切希望与改变萌芽的起点!

    “现在?”玉生烟闻声一怔,因为稍微仰起的头,而使得她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宫裙下的锁骨,坚硬的顶起了柔软丝绸织造的衣衫,睁大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诧异,不禁一阵愣神。

    片刻之后,她忽然一笑,脸颊晕红,此笑恍如寒冬腊月里的暖风,令人舒畅,使人倍感温馨。她体会到了吕光现在心境,心中顿时充满宁静,感同身受。有你有我,有风有景,就算前路有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玉生烟微微一笑,目中泛起涟漪柔情,一切尽在不言中。在路上,吕光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空中那朵漂移不定的白云。

    它像极了一床上好的棉絮,云朵上似是还睡着两个人,压得这朵白云如同一个漏斗,中间向下塌陷,四周向外伸延。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浑身上下的衣服破碎不堪,好像一张还未织成的渔网,到处透风。吕光体内蕴藏着汹涌澎湃的天地元气,可惜他却无法调动,仅仅依靠着本能反应,强行利用身体条件,躲闪着观山道人频频不断的攻击。

    突然!那条上下左右无处不在的鱼线,陡然加速,犹如一根银针,以瓢泼暴雨之势,猛地刺向吕光额头。观山道人矮小的身躯立地生根,手臂笔直,与鱼竿平行成一条长线,似乎是把气海中的所有元气,全部灌注到了鱼线身上。

    银线好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倏然绷紧,直往向前,以迅疾之速,扎向吕光!

    力有所竭的吕光,被这突如其来、变换招式的银线,给攻了个措手不及。

    迎面击来的银线,破空之声,贯入吕光双耳。慌忙间,他借着风声,下意识的控制着身体,向右快速挪动。

    嘶!吕光倒抽一口冷气,银线冷如冰刀,猛然划过他脸皮,快似烟花绽放,前后仅在瞬息之间。疼痛一闪而逝,吕光立在原地,被这声势惊人速度奇快的银线,给吓了一大跳。

    一颗血珠,从吕光脸皮表面溢出,许久之后,才沿着他脸颊,缓缓向下滴去。

    一滴,两滴,起初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的吕光,在血越流越多之际,终于是不由得按住伤处,想要止血。因为银线划过的速度太快,伤口反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出血。

    一道微小的伤口,出现在吕光脸上。虽然他左手在紧紧的捂着,但是从伤口内涌出的鲜血,还是不一会儿,便从手指缝隙间溢了出来,染的他整个手背,殷红一片。

    吕光喘着粗气,刚才那频繁的躲避动作,已经是费掉了他身体内的大部分气力。最后这一次躲闪,更是把他悬在胸间的一口气息,给全部用掉了。

    就此,也仅仅是恰恰躲过观山道人这突然一击。若在晚上半分,慢上半拍,恐怕吕光头上这颗脑袋就会搬家了。命悬一线!

    吕光暗自后怕,喘息不停的胸腔中,透过嘴鼻,发出一阵呼哧呼哧的喘声。人力有时尽。在那电光石火间,吕光躲避的步伐因为力竭而渐渐慢了下来。观山道人看准机会,突然袭击,出此一招,就差点儿要了吕光的命!受此一击,身受此痛,这让吕光更加渴望能够获得修者才能拥有的本领。

    观山道人自始至终都把吕光当成是一个凡夫俗子,一招一式间,带着一种玩味放松的心态,根本未把吕光放在眼里。因此当他认真起来后,仅用一招,便直接让吕光难以躲避了。

    “吕光!”玉生烟眼见吕光鲜血横流,心中一急,手下剑势骤然一紧,奋勇迎击。她也顾不了许多,只想摆脱蜡黄脸的追击,当下就以回头望月的身法,顿时掷出手中短剑!

    蜡黄脸‘大意失荆州’,大惊失色,暗道:“这臭丫头莫不是疯了?明明身处下风,不逃命去也还罢了。这时竟然是不顾性命,使出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蜡黄脸战斗经验丰富至极,哪能不知道最终结果。

    “我若是继续施展手中招数,虽然可以立即伤害到这臭丫头,但她所拼力掷出的短剑,却一定会刺入我身!”

    “我躲!没有必要与她硬拼,大不了待会儿再卷土重来,反正他们已是瓮中之鳖了。”蜡黄脸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想得透彻,手下功夫不减,硬是收回刚在自己攻出的杀招,身形凌空一转,倒挂金钩,向后轰然射去。获得脱身机会的玉生烟,把握时机,暗提一口元气,以电光之速,跃出战圈,飞至吕光身边。

    “吕光,你上鸡足山,我来挡住他们!”玉生烟离近一看,才知吕光已是强弩之末。

    但见吕光一张脸阴惨惨的,毫无血色,捂住脸庞的手掌,也是血迹斑斑,弯腰驼背,气喘如牛,此种情况,令人惨不忍睹。玉生烟见此情景,心中有如被万千银针刺扎一样,疼痛不已,脱口说道,“吕光,再耽搁下去,我们谁也走不掉,你先回山。”

    大敌当前,玉生烟心窍玲珑,她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异常冷静。路遇强敌,已然是无路向前,只要吕光能回到鸡足山上,就会安然无恙。我在此拖住他们一时半刻,虽然情况极其危险,但以师父的境界,不一会儿,就能下山来营救我。于是玉生烟便把心中所想,低声对吕光说出。飘荡在天空下的那朵白云,柔软的仿佛一朵棉花糖。其内金童曲颦儿二者,在悠闲自若的神魂对话,像是对吕光的生死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书生毫无根基,竟是能在那古怪老者的攻击下,坚持了这么长时间。说他没有参悟修炼那幅图,我是断然不信的。”金童一脸妒意,言辞间对吕光刚才的表现,也是充满了惊讶。

    曲颦儿娇小的身躯与白云融成一片,神魂一动,发出自己的观点:“你这呆子。殿主曾经交代你我,那幅图乃是道派修法,试问又怎能对他的身体有帮助呢?依我看来,此子气息绵长,身体强健,很可能是服食了什么灵丹妙药,使身体不同于其他凡夫俗子。可他却又像是不知道一丝一毫的修真功法,纯粹是借助本身气力,再加上那老者又何曾使出全力了,不过他能撑到这个时候,也是够不容易了。”

    “这两个怪人现身此地,拦截住那书生,其中也不知是有什么故事。我们暂且按捺不动,再看下去,以做决策。”

    金童面现疑问之色,双目发亮,静静的注视着下方形势。秋日的天空,苍蓝无云,犹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清澈而明朗。由空中直射而下的光芒,穿过两侧山峰间的一线罅隙,飘落到场下几人的身上。

    光影流淌,场中安静无声。起先还能够在观山道人手下躲闪周旋的吕光,被那迅如疾风的一击,给划破了脸庞,血流不止,看起来是伤的不轻。观山道人发招完毕之后,就一直静静的站在原处,他身旁的蜡黄脸正在拍打着衣衫上的风尘。二人连头都不抬,仿佛是把对面的吕光和玉生烟,给忘却了。山谷间秋风微拂,平静如湖,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的激烈战斗,似是存在于梦境一般。蜡黄脸细细的把身上的尘土全部拂拭干净后,才沉声说道:“瞎子,耽误不少时间了,若韩公子有什么闪失,夫人责怪起来,我们担待不起……”观山道人眼眶内漆黑无物,矮瘦的身子,向旁一转,面向蜡黄脸,抬头咧嘴一笑,斗笠向后扬起,一口黄牙在阳光照耀下,越发的金灿鲜黄。

    “你连一个女娃都收拾不了,还来教训我。”他一面说,一面迈步向前。鱼竿约有四五尺长,被他握在手中,用劲一甩,鱼线如法炮制,跟开始一样向前疾驰而去。鱼线在光芒照耀下,亮如金针,耀眼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吕光喘息不停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者,但在此危急时分,眼见鱼线将要直射而来之际,他奋不顾身,使出全身力气,把站在身旁的玉生烟一把猛劲推开。

第六百八十四章 松鹤二仙

    松鹤二仙,此刻已完全是被吕光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给折服了。

    他们再也没有先前那般趾高气扬的姿态了,尽管他们是来自域外的人仙,神魂化身强大无比,可吕光在这一刹那,所释放出来的神魂威压,简直是比一尊真正的人仙,还要强大。

    同时他们的脸上也全都浮现出一层深深的困惑之色,因为在他们看来,吕光明明只有鬼仙巅峰的道境,但吕光施展出来的道术,居然能够重创他们的神魂化身。

    这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即使他们现在降临到太虚幻境,只是单纯的凭借神魂之力,凝结成化身,可那也是历经了无数危险,才撕开了镜月樊笼的小小一角。

    可是吕光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突破镜月樊笼的束缚。

    松鹤二仙立定在原地,同时止住身形。

    他们一动不动的凝望着正处在入定状态下的吕光。

    却见浓浓的阴霾已是笼罩住了这片天空,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缕金光,直刺而来,射在漆黑的夜幕里。

    紧接着,刚才那黑的不着边际的一块布幕,因此一捶,而倏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从洞口中射出一道璀璨光芒。

    无尽黑暗中,吕光沐浴在这道细弱的光芒之下。金光流动,自上而下,神似水流,永不停歇,照射在吕光黑浚浚的身体上,那刚才因吞食鹤仙人而染满的鲜血,也在金光的照耀下,不再显得那么令人感到骇然可怖。

    这双拳头,捶在天穹,直让天幕露出了一个大窟窿!一缕光芒,射向大地,正因为四周全是一片黑暗,方才显得这缕金光,异常耀目动人。

    黄光流泻在吕光身上,从它蓬头垢发的头颅一点点向下,落在它那双大脚背上。光芒之中,映照出吕光那丑陋无比的面容,只见它的眼神里竟似好像闪动着一丝欣慰之意,它身处其下,一派淡然笃定之色。

    吕光经受光芒照射,巨大的身躯顿时又凝固不动,仿似石像。

    从天穹流淌而下的光芒,越来越是粗大明亮。

    在漆黑的夜幕中,光芒犹似一根金棒,越变越大,通天彻地。吕光浑身沐浴在闪烁跳动的黄光下,看上去是那么的庄严肃穆,黑如山峦的身体,质地十分坚硬,金光流动在上,居然还反射出一丝丝光芒。

    吕光凝然不动,形似一尊屹立在此处万年不动的巨大石像。金光从天幕上兀自流泻,一刻也不停歇,光芒越聚越亮,逐渐要遮盖住吕光的全部身体。

    嗤嗤~~~在金光甫一完全照耀在吕光身躯上时,骤然一声细微的响动,徘徊回荡在此间天地。

    尔后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顿时响彻在九天之上。金光破空袭来,从天幕上遥遥落在枯立不动的吕光身上。但见吕光庞大的身体,仿佛一尊龟裂的石像,其上猛然出现了一道裂纹。

    其后‘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此处虚空,顿时一片沸腾,‘石像’仿似龟裂的大地,裂纹初现,瞬即便蔓延神向上下各处。

    啪嗒啪嗒!随即从吕光身上,竟然是掉落而下了一块块形同石头的片石,落在地上,荡起千层尘烟。

    吕光其身的石片,直落向地,掉个不停,仿佛雨打沙滩万点坑的壮观之景。

    金光流淌涌动,变本加厉,光芒更是耀眼缤纷,触动眼帘。吕光神秘而冷漠的面庞,在此时刻,突然出现了一丝喜色,好像历经磨难、浴火重生的鸾凤。虚空之下云烟舞动,宛如一条条黑色丝带,紧紧的缠在吕光身上。

    突然间尘烟激起,以吕光为中心,向四周激荡而去,一圈圈烟雾倏然向远处消失。烟雾仿似一幕掩盖了吕光真容的布帘,待得尘埃落定。吕光方才展现在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从天幕中射向此方的金光,随着吕光全身的石片,砰然落地,而后便倏然一闪,化为一道流光,不见踪影了。吕光适才那庞大如同小山的身形,骤然一变,此时却如同人类一般大小。

    但见吕光面上的一双眼瞳,深幽广阔犹如汪洋大海,其内仿似有一个深海漩涡在转动不停,吸引着万千世人的目光,汇聚在此。

    可惜这里没有人。它瞳仁中露出一丝疑惑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金光消去后,此地又是坠入了无边黑暗。它以为自己还是一个吕光,它的神色中陡然闪过一抹疑问,随之它默然垂首。

    “啊……这是……我,我……”一声惊叫后,伴随而来的就是惊疑不止的问询声。吕光低头的一刹那,画面仿佛定格不动了,‘它’看到了自己的一双手。

    那不是吕光枯槁巨大的爪子了,它是一双只有人类才会拥有的巧手!手背细腻有光泽,它翻转双手,摊开向上,在黑暗里,手掌竟是有如深海珍珠,散发着一种温暖祥和的光芒。

    此刻,这双手已然不是吕光的巨爪了,‘它’也再不是吕光了,它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蝴蝶的前生是一个肮脏丑陋的蝶蛹,没有人会注意它,更没有人瞧得起它。它丑的让人觉得平凡、脏的令人感觉难受。

    可就是这样一个蝶蛹,在经过破壳而出的重生后,才会绽放出一双七彩流溢的翅膀,它不再是一只蛹,它变成了一只受世人喜爱、能够飞翔在天空的美丽蝴蝶。

    这个吕光,此刻岂非也正是如此?彷如蝉蛹脱壳、破茧重生一样!

    ……

    对面的女子毫无反应,依旧呆呆的站立在那,犹如一个死人。鹤仙人拂去身上的泥土,抬头瞧了瞧这位突然现身的女子,苦笑一声,叹道:“你这位表姐,看来已是被吕光勾出心鬼,失去心神了。”

    “这是第四个吕光……”松仙人神色一震,抬手托腮,点点头道:“那还有一个吕光呢?照当下形势来看,我们三人之所以破去心头魔,斩去吕光鬼,也不能脱离幻象,就是因为还有另外的吕光,没有被消灭。”

    吕光听闻此话,神色一变,微一沉吟,插言说道:“五个吕光,分别袭击我们……那最后一个,莫非会是他……”

    “是谁?”鹤仙人松仙人神色俱是一愣,不禁同声问道。吕光正待出言回答,不料大地突然发出一阵巨颤,进而虚空之下,血光顿起,鲜血从天幕之上,流淌而下,浇在此方,情景仿似瓢泼大雨,令人难以躲避。

    鹤仙人松仙人惊骇之间,心神大动,陡觉身子宛如是被铜浇铁铸一般。这突如其来的泼天红雪瞬即而下,令他们毫无准备,无法抗衡。转眼之间,漆黑的虚空里,到处弥漫的都是血腥的鲜血味道。吕光目不能视,一片红幕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天地间再无其他任何颜色,除了红,就是血红。红雪滔天而至!

    “啊!果然是‘五鬼噬心阵’,这招血池滔天,我可是记忆犹新!”松仙人面色惊慌,身法灵动,飘忽躲闪,妄图以如同迅雷的身法速度,而不让周身沾染到这些密不透风的红雪。

    鹤仙人身形晃动,手中撑起纸伞,闪转腾挪,不敢疏忽大意,哪怕有纸伞遮挡,也是有些难以招架,百忙之间,抽身疾呼:“松仙人,我们一起破阵!这最后一个吕光,定然是此阵的阵眼鬼王!”一张红雪织就的弥天大网,伴着凛冽的阴风,骤然从天袭来。

    红光漫天,血网之上,隐约可见一个白发苍苍、身着道袍的老者站在其上。

    “漫天红雪满天飞!”这声音毫无一丝情感,犹如从九幽地底升腾而出的一丝咒语,老者苍老的面容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呆滞的竟然形同一具死尸。哗啦哗啦!红雪声势浩大,如翻江倒海的蛟龙出水,在虚空之下,漆黑之中,荡起千层血泊。

    满天飞舞的血丝,交缠成一张张巨网,这一层层血网又合拢一张毫无缝隙的血色布幕!大地受此红雪浇灌,犹如一个被痛打的顽童,顿时发出一阵微颤,血滴落到地上,‘嗤嗤’作响的声音,接踵而来,令天地之间一片沸腾,此地恍如一锅被煮沸了许久的热茶,大地之上‘咕嘟嘟’的冒起了一圈圈血色气泡。

    “鹤仙人!”千钧一发之际,松仙人口中疾呼,“掷出罗伞。”

    鹤仙人一身蓝衣,被红雪染得一片紫黑,脚步飞动间,突听此言,双手一搓,大声喝道:“罗伞破天!”

    旋即纸伞摇身一晃,散发出一圈淡淡的金光,莹莹光亮,在杳无尽头的血幕之间,显得是那么的弥足珍贵,令人尊敬。纸伞直冲天穹,笔直的扎向血幕之中那最为浓郁的地方老者悬浮在空的地方。

    纸伞通身金黄,腾天而起后,倏然变大,形如华盖,周边金光四溢,道道刺目。伞盖中央,金光更亮,光华放射向外,使人难以逼视。纸伞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威慑之势,扶摇直上,向着那悬空而站的老者,疾速遁去。

    上下四方交织在一起的血网,经受这罗伞一刺,顿时砰然四散,化为一点一滴的红雪,落向地上。罗伞旋转不停,周身金光夺目,疯狂向上涌去,刺破一张张阻拦在前的血网。

    在纸伞将要飞至老者身边时,只见血光突然大亮,照的漆黑长空火光通天,宛如白昼。老者张口一喷,一股浓稠的望不着边际的血气,滚滚而来,向纸伞、向地上倏然间吹拂而至。

    生死之际,松仙人转头四望,只见虚空上一片血幕,犹如一张巨大的红绸棉被,转眼就要盖在自己身上。那把腾空升起的纸伞,受此血气侵染,四边逸散的金光,陡然一泻千里,再无一丝光芒,散发出来,天幕中仅仅剩下老者那一张腥红之口,喷吐而出的气息,泛着一股腥味,随着红雪,不断的涌向跳跃躲闪的鹤仙人松仙人。

    地面上腾然而出的滚滚气泡,宛如坟起的土堆,越来越大,远远望去,一片血红,此间天地,乃是一处幻境,大小有限,所以即便鹤仙人松仙人还有力量躲闪跳跃,也是逃不过无边血幕和无尽血泡的侵袭。

    不消片刻,鹤仙人松仙人二者就被滔天而至的红雪,给浇了个满身红。这惊涛震天的红雪,浸染到此地的每一寸空间中。鹤仙人的全身上下,最终也是被红雪给完全的覆盖住了。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体彷如被冰雪冻住了一样,牙齿上下颤动,浑身颤抖,血滴不断的从他们身上滴落在地,血泡络绎不绝的升空而起,从浮在空中的气泡上,隐约可见其上倒映着一个闭目沉思的少年。

    冷。

    寒冷。这点点滴滴的红雪,串连成丝,触及在吕光身上,随着红雪铺天盖地的袭来,完完全全的把他包裹在内,吕光只觉得自己全身如堕寒冰冷窟之中,周身各处冷得发麻、冻得发颤。那一道道血丝,好像是一条条冬眠醒后的毒蛇,嘶嘶直叫,向着吕光的脑海深处,高歌猛进。

    吕光脑海中再无任何念头,只能身不由己的任由那一道道血丝,缠绕伸延到他脑海之中。

    当第一根血丝触碰到他的脑海中时,吕光只觉脑海骤然一痛,身体犹如电击,发出一阵剧颤,而后神智开始微微有些溃散,眼神也不再似先前那般炯炯有神,逐渐变得涣散起来。吕光沉心静神,仔细感受着脑海中的一一切变化,适才那一阵疼痛,疼得几乎让他脑浆迸裂,几欲身死。泛着青幽绿光的脑海,一望无垠,那丝丝红雪,慢慢触及到脑海之中。

    噗!

    吕光只觉自己的脑海,骤然发出一声颤音,随即他再度沉心感应,不禁被出现在念头中的这个场景给吓了一跳。只‘见’脑海虚空之上,流转翻腾着道道青色光晕,如同那日他跟李天泽战前领悟时,所感悟到的脑海一般无二。

    那覆盖在脑海上空的青幽光晕,也是变得不太纯净,其间隐隐流淌着一丝血红。

    吕光觉得自己脑海中整个流淌的念头,仿佛被截断的东流之水,顿时停止不动,毫无生机了。吕光有心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则此刻,他却是好像一个局外人,一切都身不由己,自己竟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念头停止闪动,脑海不再荡漾,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将要变成一个痴呆傻愣之人?这由外而内,突然袭来的道道血丝,居然有着如此奇异巨大的能量,使得自己的脑海不受本身心念控制。

第六百八十五章 善念一兴方寸地

    微风吹拂起天婵脸庞的发丝,飘飘扬扬,她的心现在岂非也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给缠绕住了?天婵知道,那根线叫做情丝。

    青丝易削,情丝难断。

    她和吕光本就是青梅竹马,幼时几乎形影不离。

    可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她那时之所以接触吕光,实则乃是遵从了武后的命令,不得已而为之,纵然她当年年龄还小,但她聪颖过人,早已洞察一切,知晓了武后的真正意图。

    图。

    对,武后为的就是这一幅图!

    这幅图如今就在她的眼前。

    然而,她却犹豫了。

    她明白,如果自己出手从吕光的身上取走了那幅图,那么吕光必将失去神魂力量的支撑,而立刻魂飞魄散。

    于是,她站住了脚步,不再向前一步。

    她选择违抗武后的命令,选择顺从自己的内心。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忘掉吕光。

    天婵静静的站在山巅之上,昂头望着盘桓在半空中的吕光。

    这时,吕光更觉头顶光明大涨,其内骤然遁出一幅画卷,画中所绘赫然便是那刚才所现之人。

    画卷两尺长短,一尺来宽,顶部有字。青光陡然大盛,映出它本来面目。

    “松鹤延年图。”

    画卷浮荡在吕光头前,呼呼生风,若有灵性,像是在等待吕光将它收为己有。

    无尽黑幕下,这大放异彩的画卷,显得煞是俊奇瞩目。

    游离飘飞的画卷,悬浮升空,其上洋洋洒洒飞掷出道道如刀似箭的光芒,使得此间亮光四溢,发出震耳慑心的轰鸣雷响。

    吕光默默诵念着画中字符,一道道玄奥深邃的法门,快速涌入他神窍中。

    光明顿时大涨,像要挣脱此间无边黑暗的束缚,耀武扬威,令阴晦之物再无处躲藏。

    “宁心收意,入门闻道。”

    松仙人接二连三的旁敲侧击,让吕光顺利前进,眨眼之间,他就已把画中人刻入神窍,深入骨髓。

    “收!”

    吕光心意所致,水到渠成喝出此字,单掌前伸屈指成爪,向画卷遥遥抓去。

    哗啦啦!

    犹似风吹纸张,卷帘摇动,画符刹那间就收卷合拢,化成一道流光,飞至吕光掌中,前后动作,和谐之极。

    吕光细细感受着全身各处的微妙变化,言语无法描述,周身舒适灵动。

    神窍内各种念力井然有序、络绎不绝的汹涌喷出。

    ……

    常人万难有三心二意、一心两用的本领。然则此刻吕光浑然有觉,似只要他心神所动,就能让精神分而化之,每道念力去观想思考不同的事物。

    若是用这样的本领去读书考取功名,那肯定是小菜一碟。试想眼观八方,一心数用,八股经文样样摆置桌前,背诵朗读。

    此情形就如他人用八天时间学完八本经文,而吕光却只要一天时间就能样样精通。

    除此之外。吕光还感觉到,头顶上空隐隐有某种光晕,在辐照着他。全身通泰,浑如处于温泉热浪之中。

    妙,妙不可言!

    吕光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能窥道入门,得此机缘。

    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吕光全身的汗毛孔都收缩紧闭了起来,犹似三冬腊月里冬眠嗜睡的山间狗熊,浑身上下再无一丝生息散出,全身发冷发寒,牙齿上下磕磕碰碰。

    吕光咬紧牙关,面容中露出深深的痛苦之色,双目紧闭,身体猛烈的颤抖不停,转眼之间,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无血了,一副将死模样!

    这一刻,吕光的心念骤然产生了一种迷惘,这种无法看见、只能感觉到的痛苦,令他的心神突然变得澄澈起来。

    痛,苦痛!

    有时反而是通向冷静的最好一种方式、一种刺激、一种外因。神窍中所衍生的那种痛苦,越演越烈,趋于极点,仿佛刀片扎在手掌指甲里时的此种钻心之痛。

    可是,吕光的心绪却开始渐渐云游物外,不再记挂着这种痛感。他痛由他痛,我自思绪动!

    此时此刻,在他神窍之中发生的诸般变故。吕光就仿佛是一个站在台下看戏的游人,不以物喜,不已他悲,完完全全的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极致之痛,给抛却在脑后,扔向九霄天外。

    吕光只觉自己的思绪竟是慢慢变成了一束阳光,照在山川河海、花草树木之上。不由自主的他轻轻放下了抱紧脑袋的双手,身子也缓缓的卸下了力气,两腿弯曲,慢慢的盘坐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无尽黑暗的神窍之中,适才还肉眼可数的血丝,在巨棒的搅拌之下,竟是不过片刻,就变成了密如珠帘的血色瀑布。黑与红,吕光沉静的心神,‘看’到了自己神窍中的场景,那种倍感压抑的气氛,逸散着生与死之间的无奈和彷徨。

    或许,瞬间之后,这根巨棒就会把自己的神窍给捅一个大窟窿。神窍中的颜色混沌漆黑,杳无一丝色彩可言。这片空间,等若是一户深夜里没有点燃油灯的小屋。

    那根通天彻地的巨棒,转动的速度依旧未有减缓,而在此时,吕光也习惯了神窍中所发出的胀痛,已然痛的有些麻木了。

    沉默,当痛苦也已变得习惯时,那么死亡也就会在不远的前方。

    但,除了死亡,还有一种名为“新生”的东西,在支撑着天下世人,迈过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吕光此时岂非也正在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

    氤氲的血气,飘荡悬浮在吕光的神窍之中。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暗,在他‘眼中’倒映盘桓。虽然经过自我麻痹暂时忘却了痛苦,可肉身神窍中所传出的剧烈疼痛,却是抹杀不掉,消灭不去的。

    还能支持多久?

    吕光不知道是在问谁。细若游丝的感觉,支撑着吕光没有睡过去,可是眼皮皱的却好似田间野地里的一盘向日葵,心神之念业已变得不再灵动有力。

    要死了么……似闭非闭的眼眸,已经看不见眼前的丝毫景物了。即便能够看到,此地也是幻象所设。吕光不再希冀着会有人来救他,只因事前他就知道金童玉女,也是自身难保,破阵不利。

    人之将死,在最后一瞬,神窍中的念力,到底在想些什么?什么也没有了,宛如所有的一切,都被封印到一个锦盒里。

    一道道念力,有条不紊的化为了虚无。吕光就这么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毫无征兆的来临,没有丝毫办法可以阻挡。

    人生在世时,那一道道跳动活跃异常有力的念力,犹似无数颗珠子,被时间这根无形之线,串联在一起,最终织就成一挂珠帘。

    哗就在此刻,珠帘里那一根根丝线,却砰然断开了。一颗颗发着清滢滢亮光的珠子,恍如万千雨滴,一下子落进了神窍海洋之中,泛起的波澜,竟是瞬间吞噬了那根兀自搅动不停的血红巨棒。

    吕光‘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珠子,全都一齐掉入神窍之中。当这些念力一个个开始溃散消失时,他清楚明悟的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将会走到终点。

    吕光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周身各处,没有一丝触感了,眼前金星闪动,耳边嗡音不断,神窍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画面全都一一消逝。

    不能坐以待毙!在千钧一发之刻,吕光心神一动,伸手一抓,握住了从天而降落往神窍深处中的最后一颗珠子。

    这支持他能够活命到现在的最后一缕念力,会是什么呢?

    吕光紧紧的握着这颗珠子,持着这缕念力,生怕它会一不留神从自己掌中溜走。

    这一瞬,已是永恒。吕光就好像童年幼小时,得到耐玩之物后的欣喜模样。喜悦期冀的心情,蔓延在这最后一缕心念中,把他的心神撑的满满的、涨涨的。

    究竟是什么?摊开手掌,吕光望着这颗犹在散发着青幽之光的珠子,站在神窍岸边,神情面目一片痴呆。他呆呆的看着,看着珠子上映像着这幅过往许久的记忆画面。吕光,他看到了什么?不悲不喜,不惊不采。这一站,恍如千年!

    ……

    嘶~~~!突然间神窍之中,传来一股奇异的波动声响,仿似灵蛇吐信。整个神窍顿时颤动不止,惊醒了犹在沉睡不醒的吕光。

    蓬!吕光只觉自己的神窍,突兀的荡起千层浪花,无风自动,青幽黑暗的空间里,那根血色之棒,也是倏然一闪,又再度变幻为几根血丝了。昏暗惨淡的这片空间,猛然自上向下,一道朝阳之光,凭空而现,划过这片天地,犹如烟花绽放在漆黑深夜时所发出的那种璀璨光亮。

    “你不配!”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被他人所否定,被别人所轻视。

    此音恍如响彻九霄的惊雷,在吕光的神窍之中飞旋回荡,顿时他的念力之间就全都是这句冷声冷语的讥笑之言。

    “我不配……不配……”吕光愕然半晌,幻身颤抖,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嗫嚅出声。

    神窍之内这种天清气朗的情景,随着吕光痴呆发愣的神情,又是瞬即发生了一丝变化。

    但见刚才那祥和安宁的虚空之下,弹指间却是微微腾起一抹黑雾。黑雾升腾缭绕,直往高空而去,犹若大漠深处的一缕孤烟,笔直的形似一根通天巨棒。

    “对,你还不配。”这句话仿佛是在重伤垂死之人的身后又是补了最后一刀。‘鹤仙人’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失望。其言辞之内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苛责之意。吕光受此刺激,念力猛然一阵颤动,面色骇然。幻身也登时摇摆不止,抖如筛糠。似乎是看到了吕光面黄如土的神色,‘鹤仙人’随即冷哼一声,再度发话。

    “哼!你刚才念力之中升起怯意惰心,若非本王提点叱责,只要一息,你就会念消云散,立刻身死。你莫要以为此间是你的神窍之中,皆为幻象,你就可以控制幻身,不使它溃散消失。”吕光心不在焉,还在重复着先前‘你不配’这三个字。

    被人否定,被别人轻视,被他人看不起……

    或许是这‘鹤仙人’感应到了我在面对困难时,念力之中所涌出的惧意,是故才说出这句对我的评判之语。

    这么三个轻描淡写的评语,就想对我盖棺论定?

    吕光心中冷笑一声,念力之内风起云涌,旋即收起那份对未来道途险恶、步履维艰的惆怅之感。

    他就是这么一种性格,别人越说他不行,他就越要做出来让世人都看到!

    “不!谁说我不配。你说我不行,我偏要证明给你看,不仅仅是证明给你看,我还要让自己能够完完整整的得到你的道统,到时候再救你脱困!”吕光心念迭起,对未来的道路,不再彷徨,坚定万分。

    接着他神窍之中刚才升起的那道浓墨黑雾,眨眼间便烟消云散,无踪无迹。刹那之间,吕光的神窍之中,便吹起阵阵和风。柔风香气,在波纹微微荡起的海水之上,氤氲成一片白色的云雾。

    这片杳无边际的白雾,透明纯净,鲜明清新。

    丝丝雾气,缭绕飞舞,把吕光的神窍虚空笼罩在一片清明的气氛中。浪花层起,海声如萧,吕光闭目有感,静静的感应着周遭空间里的这种清宁氛围,念力之内立时生出一种明悟,一种对“修道”的坚定之心。

    这一刻,吕光觉得这片天地,仿佛成为自己的手臂。似乎只要自己心念一动,就能够把别人、把恶人给抓到此地来。

    神窍虚空,恍若成了他身上的一个‘口袋’,其内的海洋波涛盎然,全都是吕光的念力所化。这种莫名强大的力量,使得吕光念力之中瞬即涌起了无穷欣喜。

    “每个人都有神窍。松仙人曾说,道人的神窍之中储存着神魂,在施法用术之时,就催动神窍内的神魂力量,进而御敌斗法。而我的神窍空间,现在仅仅才有着初始凝聚的念力,在经过了这般奇变之后,好像只要我心念一动,就可以把别人给融化在这神窍海洋之中……”

    “实在是太奇妙了!”吕光此刻,念力之中所充盈的全都是对这种变化的感叹之意,新奇之念。神窍微风撩人,一眼望不到边界。天上晴空无云,没有太阳,虚空之下却是明朗清澈,光亮动人。下方的神窍海洋,碧波荡漾,海面上浮荡着丝丝白色雾气。这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更别说,这种情景还是出现在一个人的神窍之中。

第六百八十六章 天宫来使

    吕光神情大变,他万万没有料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道人,竟然来自域外天宫!如此一来,事情可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他已经施展出了炼神之术,再过瞬间,便能将此人的神魂给完全炼化。

    可当他知道了来者的真实身份后,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犹豫。

    杀,亦或者不杀?

    得罪天宫,亦或者不得罪?

    这不是选择,而是抉择!

    一旦做出决定,便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

    就在此时,一个矮如侏儒的渔翁竟是凭空出现在山巅之上。那人走到石矶道人的身旁,站定后沉声说了一句话,“我来了。”

    石矶道人深吸一口气,震住神窍中疯狂涌动的念头,面上露出一阵痛色,道:“我知道你会来。”

    石矶道人听闻此话,心念一动,顿时撤去了神窍中与千手阎罗相连接的那道念头,把所有的神魂力量收回神窍。

    轰!

    忽然,一声巨响,从山空中向四面八方射落。

    旋即那悬浮在空中被石矶道人所通灵而出的千手阎罗,全身瞬间化为一丝丝紫烟,消失在天际。鹤仙人默然良久,黛眉微微皱着,突地咯咯笑道:“你们似乎信心很足哦。”

    “不是信心,事关我们自己的性命,所以必须要拿下你身后那人。”渔翁应声说道。

    鹤仙人回眸望向吕光,面色一沉,转头轻笑道:“性命?你们受何人指使?”

    吕光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又返回此处的渔翁,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松仙人咧嘴一笑,童音尖细,叹声道:“真不巧,你这位同伴,我们也是要必须擒下的。”

    石矶道人自那千手阎罗的幻影消失之后,就仿佛是经历一场大病才刚刚康复的人,脸色苍白无血,目光呆滞,全身还打着冷颤。

    只听他喘息着咬着牙厉声叱道:“长生殿!休要以为我们怕了这名号。当年若不是你们牵头引线聚拢别门他派,我们鬼道修者,又怎么会落得个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场。”

    “通天有路你不走,地界无门你硬来。仙、佛、人、妖、魔,哪一道不能修?你们非要修炼鬼道,杀生杀人,罪业罄竹难书!如果上界降下三灾九劫,还不是我等一界修者与你们一同承受?”鹤仙人幽幽叹道,言语中充满了惋惜之意。石矶道人狂笑不止,形如疯子,“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啊!亏你们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口,修道一途,本是逆天改命之路。扪心自问,你们杀的人难道就少了?”

    “五道通天,唯有鬼道入地。亘古以来,故老相传,绝不会错的。天之下为地,地之上有人。千手阎罗为地界之王,掌握三界众生死期。若非你们鬼道修者,只信奉这一尊祖仙,令它无时无刻不在扩大着信仰之地、壮大着神魂之力,我们又岂会忍痛杀戮你们鬼道修者。”鹤仙人长叹一声,满脸愁容。

    三界,天、地、人?吕光听闻此语,神色震惊,恰如晴天霹雳!松仙人面色阴沉,一脸阴霾,低声说道:“多说无益。那瞎子既然敢再回来,必定是有什么倚仗。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很可能是回到哪里,搬来了救兵。”

    “那个黄脸老者,是鬼道修者,确定无疑。当年我们长生殿与其他几门道派合力铲除‘阎王更’的时候,我还没有入道,也不清楚事情经过,但我从未听谁说过,‘阎王更’有什么传人啊。这黄脸老者,手中所持的‘三更梆’,岂非正是那阎王更的信物?”鹤仙人犹在疑问,沉吟半晌。

    吕光越听越震撼,一脸铁青,心中已经把一些蛛丝马迹串联了起来,大概得知了两方对话的前后因果。

    似乎这修炼鬼道的修者,很是难以对付啊。我现在被这石矶道人给盯上了,再看旁边那个侏儒,也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这二人,一个修道,一个修真,真是奇怪啊,他们怎么会听命于那位诰命夫人呢?吕光心中默默思量猜疑道。松仙人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双手虚点,一道金光,倏然射到伞柄顶端。

    呼!

    黄色罗伞触光见长,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柄巨伞,形似亭台,把这几个面面相觑的魔尊,罩在其中。巨伞罩住一众魔尊,上下四周,无论何处,伞身上都是散发着一丝丝触目可见的金光,丝丝相连,光芒织成一片无缝无隙的光幕。

    魔尊仿佛是感觉到了四周危机潜伏,不由得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而怒吼滔天,指甲一次次的挠在光幕之上。令人惊奇的是,光幕非但没有发生破裂,反而是越加明亮璀璨起来。

    噗!巨伞顿而一转,虚空一震,荡出一阵旋风,发出一声闷响,陡然合拢,万道金光也随即一闪,收拢在内。

    接着,几个魔尊,便被镇压在伞面之下。合拢的纸伞,变为原先一般大小,悬浮在离地三尺之上的虚空,其上隐隐显出一丝血红之色,周围漂浮着一层层阴霾瘴气,一眼望去,诡异可怖。

    “这真空道的‘豆兵魔尊符’远远要比传闻的厉害几分。幸好我留心处之,否则还真是危险啊。”松仙人面色欣喜,幻身一顿,把纸伞一收,心念转动,神魂立即归回肉身神窍之中。

    “唔……”

    松仙人神窍一震,仿佛做了一场大梦,神窍清醒过来,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怕起来,本以为这魔尊会很好对付,只要灵光一现,那群阴兵势必会消失无踪,不想最后遗留下来的这几个魔尊,竟然是能发出类似于攻击神魂的声音,到底是自己轻敌了,不过也终归是没有让它们施展出什么道法来。松仙人低头看着手中的黄色罗伞,不禁陷入了沉思。

    片时之后,他突然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不由得抬头寻望,四周竟然是杳无一人,安静至极!忽听四周风声呼啸,其内隐隐有着一声声鬼哭狼嚎。阴风过处,不消一刻,虚空中仿佛同时响起了无数魔尊的冷笑声。

    松仙人见此情形,大吃一惊,面色惨白,身形剧烈震动,如筛糠一般,神色一片茫然,喃喃呓语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此处不见鹤仙人跟那个道人……”

    “莫非我的神魂中了幻象之术?现在神魂依旧出体在外,还未回到体内?”他心念闪动,念及至此,恍如晴天霹雳!

    嘭!念想未完,突听一声巨响,盖过了响彻漫天的鬼哭嚎声。

    松仙人小脸绷得紧巴巴的,毫无血色,他从未有过这般经历,心内开始有些惊慌失措起来。他身形晃动,陡觉脚下山地,仿佛杯中茶水,由人摇晃。

    地面左右晃动颤抖,剧烈非凡!松仙人神色顿时慌张起来,神魂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现在真的是神魂未曾回身,那么一切就会变得危险万分、不受控制了。

    黑暗中松仙人身影颤动,双脚站立不稳,蓬的一声,顿时摔倒在地,抓在手中的纸伞,也随之向前跌去,伞身翻滚落地,其上血光通天,虚空中瞬即仿佛挂上了一片红幕。阴风还是同样的凛冽,不同的是虚空中的鬼声更加巨大起来。

    “这……”

    松仙人娇小的身子,趴在地上,原先那一派飘逸出尘的气质,因为跌倒在地的狼狈,转而荡然无存。只听在那纸伞之中,仿佛是封印着一头怪物,呜咽嚎叫的声音,闷响不断,在幽寂的夜色中,这声音更是显得无比清晰,富有穿透力。

    这声音就好像一锤凿子,一下又一下的凿在松仙人心中,把他的内心凿出了一个大窟窿。茫茫尘烟中,那纸伞兀自颤动,突然一蹦一跳,上下飞窜,四围虚空,顿时有着一道红芒在闪烁跳跃。

    哗啦!

    尔后黑暗中,纸伞砰然裂开,碎纸纷飞,飘舞在空。松仙人目光一紧,遥望前方,但见虚空烟雾下,站立着一个魔尊模样的阴兵,但是这魔尊的身形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如同一座小山,遮天蔽日。

    松仙人站在它身边,只能看见它通神赤.裸的下身,仰头一望,犹如岑天巨树在空,他觉得自己小的彷如是一只蝼蚁。这个魔尊,嚎声震天,手中持着一柄数丈长的钢叉,猛然触地,一个晃动,就挑起了犹在震惊发颤的松仙人。

    钢叉戟尖,形如一根银针,扎在松仙人腹部。此情此景,松仙人就好像是魔尊餐桌上的一道小菜,只见魔尊巨爪一伸,直接就把松仙人从钢叉上拔了下来。

    松仙人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身不由己的被魔尊那枯槁无肉的巨手,捏在指尖。松仙人与魔尊四目相对,看清了魔尊面容相貌,不由得惊呼一声,脱口喝道:“是你?!”

    “……这道人,他怎么变成魔尊了……”松仙人喃喃自语,也顾不得身体上传来的剧痛,挣扎欲起,当即喊道,“你……”

    啊!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声惨叫顿然响起,弥天盖地,余音不断。应声望去。但见松仙人已是被魔尊双手撕成两半,血肉横飞,四肢断裂。场景惨不忍睹、异常恐怖。

    魔尊张开血口,口腔里散发出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使人窒息难闻。它红色的舌头上,还粘着一丝丝绿色滴液,黏稠至极。随即它便咬动獠牙,将四分五裂的‘松仙人’放入口中,发出一阵嘎嘣脆儿响。瞬间,松仙人就被魔尊吞入腹中,化为乌有。

    魔尊就好像是一个吞噬天地的上古巨兽,眨眼就把松仙人消灭的是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随之天地间一片静谧,仅剩下阴风呼啸而过的‘呜咽’声。

    风在呼号,虚空中凄迷的云雾,缭绕成丝,包裹着魔尊庞大威武的身躯,只见它仰头望天,狰狞的面孔中,那双犹似婴儿拳头般的眼睛里,却是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悲苦。那眼神中弥漫覆盖的是一种疑问、一声叹息、更是一言难以倾诉的隐痛!

    阴森浓黑的虚空下,魔尊转动头颅,望着漆黑的天幕,嘴唇一点点蠕动着,仿佛在向上天诉说着一段埋藏在心底很久的故事。它时而昂首长嚎时而低头顿声。

    它在说什么?一个形同傀儡、毫无神智、杳无灵魂的阴兵魔尊,竟然会在此时,望苍穹长叹、俯大地沉思?就这样。魔尊站着,阴风吹着。时间彷如凝固成冰的江河,顿时停止不动、了无生机。

    过了多久?是一刻,一个时辰,半晌,一天,一月,一年,一百年,一千年亦或者是一万年?!那究竟是过了多久?是一瞬!

    只有一息,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这转眼之间。仅仅一个呼吸,在魔尊身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人知道在这一瞬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看到,或许只有它自己知道,自己清楚。黑暗如同一个口袋,把此间的所有东西,全都装在其内,使刚才发生在此的那一幕惊天异景,变成了一个绝世隐秘。

    口袋不是密不透风的阴谋,它难保不会露出破洞。只要有洞,就会有光芒照出,有光自然就有探寻真相的路径。

    光在哪里?传说,传说天地间的第一缕光,是从无尽黑暗中迸发而出的。

    魔尊伫立不动的身躯,突然转身,身体猛地发出一阵颤动,形如筛糠。它握紧尖利成爪的双手,那仿似银针一般的指甲,坚硬如刀,握紧手掌时,竟是犹如刺破它双手的长枪,鲜血汩汩直流,可是它肮脏污秽的面容里,却是看不见丝毫疼痛的神色。

    握手成拳,它巨大的身躯岿然不动,鼻口大肆张开,拼命呼吸着虚空里的气息,不受四周吹拂而来的腥风恶臭一丝影响。

    啊~~~~!

    魔尊突然动了。它仰头望天发出一声长啸,只有这一个‘啊’字,音透九霄,穿过无尽黑幕直送天穹,声音嘶哑,嚎声震天!这声音中充满了一股不挠不屈、不甘不忿的气愤之意。它挥动双拳,拳头宛如两个硕大的鼓槌,死死的捶向天空上。

    咚!

    一声惊爆,响彻天际。这种感觉一闪即过。

    但已足够令吕光认识到这种局面的危险性。这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力量,没有具象的无形战斗。

第六百八十七章 天意难违

    石矶道人万念俱灰,就如同一滩烂泥般,颓废至极的瘫坐在地上。他的眼睛也失去了那种逼人的神采,仿佛在这刹那之间,他成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从他的嘴中不时发出一声呓语,但那声音实在是太小,微不可闻,以至于连天婵这等耳力过人的修真高手,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过了这么久,吕光却仍未醒来。

    然则,天婵等人却并不担心吕光,只因这种现象是极为正常的,方才吕光耗尽了神魂之力,才将石矶道人从生死边缘给拉了回来。

    是以吕光此刻失去意识,是必然的。

    天婵微微蹙眉,朝着石矶道人,冷冷的哼了一声:“现在你可知道了,我们并未骗你。以你的境界实力,莫说是神魂化身降临此境,纵然是真身来此,也绝难能逃得过吕光的炼神之术!我们念在你是天宫使者,所以这次饶过你,只要你能回心转意,乖乖与我们合作,一切都好商谈。”

    石矶道人仿佛一颗没有心的石头,听完天婵这番话后,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僵硬木然的点了点头。

    天婵挥了挥手,招来红鸾鸟,随后又弯下腰,亲手抱起了吕光。

    红鸾振翅高飞,朝西飞去。

    其余人等,皆驾驭灵舟,紧随其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彼时,却见弦月在西,巨树在下,再看身下居然是一只硕大的鸟,正载着自己穿梭在山林上空。两扇翅膀,木门一般大,周身赤红。

    吕光恍然大悟,这恐怕就是刚才那惊动群狼的罪魁祸首,正是它的一声鸣叫,让群狼奔至溪边。是它闯下了祸事,也是它救了自己。可是它又要带自己飞向何处呢?

    山林逶迤不断,仿佛没有尽头。

    这般巨硕的飞鸟,看来也绝不是善类,也不晓得它到底是要飞向何处?真个是刚脱狼穴,又入虎口。吕光纹丝不动的趴在巨鸟宽阔的羽背上。西方弦月初升,良久之后,巨鸟飞行的速度逐渐放缓下来。借着稀疏的冷月光芒,吕光望见下方隐约是一处平坦的草地,林草之上,伫立着一间安静的木屋。

    巨鸟挥动着羽翅,慢慢降落下来。羽毛微倾,吕光好似辕车轱辘,翻滚着从几尺高的鸟背上跌落至地。

    砰!吕光虽然早有准备,可他又怎能想到这巨鸟如此鲁莽,居然是把自己直接给抖落摔下。身躯翻转,一个不慎,后脑恰好撞开屋门。

    吕光双手撑地,草尖上露珠传来的冰凉,让他暂时忘却了疲惫。火红色的巨鸟,好像一个暖炉,周身散发着热浪。它步履蹒跚,双爪触地,摇摆如钟,几步便走到吕光头前。

    被挡住视线的吕光,抬头观瞧,只见这巨鸟身高丈余,鱼白头冠。湖蓝色眼眸中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芒,静静的俯视着吕光。惊讶,疑惑,犹豫,坚定,欣喜,愧疚。吕光仰头,从这双眼睛中,他看到了一个人类才会具备的丰富情感。

    正在吕光困惑之际,巨鸟猛然俯下头颈,用嘴衔住吕光衣衫,一下甩进木屋内。门关住了。人突然堕入黑暗,都会两手下意识的向四周摸去。吕光是人,所以他自然也是如此。

    质地坚硬,触手温润,光滑如缎。这就是吕光摸到的东西。古人每每谈及君子,经常以玉比赞。待人接物温和谦让,处世为人恪守本心,方所谓君子如玉。

    吕光五指张开,轻轻合拢。每片星图皆是指甲盖大小,紧紧贴在掌心。他用力一攥,星图便如泥牛入海,旋即消失不见!

    吕光心生诧异,摊开手掌。只见掌心蹦窜着绿莹莹的光芒,好似池塘蝌蚪,动作迅捷,速度奇快的由掌心向上臂游去。

    黑暗之中,人皮之下。

    一点点璀璨青幽的绿光,织造出一缎华丽的丝带,这根丝带简直就是为了少女那纤纤柳腰而生。

    “啊~~!”

    美丽的背后往往伴随着阵痛,当星图狠狠钻入吕光手掌中后,他的整只胳膊似乎被万千银针猛然扎入,疼痛难忍,苦不堪言。当身体难以承受痛苦之时,唯有把疼痛凝结成音节,咆哮而出。

    一个‘啊’字好像还不足以缓解吕光的疼痛,于是他疼晕了。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再没有人知道屋内的情况。山林也成了一湖死水,当周围一片漆黑,静动不分之际,时间也就停止不动了。但还有一样东西,在运动着思绪。

    天空蓝得发紫,草地绿的泛黄。远处的山峦黑漆如碳,山脚下的湖水清澈如镜。吕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到这种景致的,更不清楚此时身在何处。

    风儿骤然变得喧嚣起来,湖面荡漾起层层波纹,像极了采茶女头上褶皱的丝巾。瓦蓝的空中,突然现出一抹白色。黄绿的草地,也浮起一点青紫。那遥远的黑山顶,也突兀的升腾起朵朵红云。澄净的湖中自然也来了一个浑浊不堪、灰不溜秋的泥人。

    三个人,三种颜色,凌空浮在湖面之上。围住了一个人,一滩烂泥。

    红、白、紫彼此交织在一起,响彻着同一个声音。

    “你输了。”

    烂泥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吕光仿佛被这声叹息感染了久藏在心底的悲愤,不由得也长叹一声。“与人相争,必有输赢。与天相抗,唯有一死。”

    “是谁?”吕光突然听到这句话,随即脱口问道。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清醒了过来。脑中思绪纷飞,回忆起晕倒前的种种。更觉此间木屋,奇异万分。没有人回答他,唯有屋内的莹莹绿光仍旧在闪耀晃动。吕光正要撑起身来,手掌一痛,哧的一声,却是一片锋利如刀的星图擦破了他的手背,血液一滴滴流在木板上。手越按,血流的越快。

    适才毫无秩序散落在各处角落的星图,顿时就如长了腿一般,拼命向吕光身边‘跑’去。

    一片片星图,宛如一颗颗玉珠,血液成了那穿珠的丝线。吕光脚下生根,身不能动。他就这样躺在木板上,四周的星图,像是蚂蚁闻见了蜂蜜,一片片争先恐后的向吕光身边爬去。怪哉!没有血液的身躯,就是无水滋润的花朵。血越流越多,吕光的头逐渐晕眩,意识终于也支撑不住而溃散了。良久之后,吕光心口处那道刺眼的绿光转而隐没在黑暗中。

    歌声清越,恰如仙音敲动九天瑶台。吕光眉头轻皱,头颅左右轻微晃动。他猛然一个颤栗,坐起身来,双腿之上的包袱,也被甩出,跌到青石之上,发出低沉的响声。

    他双目向前方望去。阳光照在溪水之上,层层光芒相叠,把青石包裹在金黄色的丝绦中。溪水,包袱,青石……这是怎么回事?吕光双手拍打着脑袋,试图用击打带来的微痛,而让自己更清醒些。

    数息后,从溪水下游,飘来一个身影。阳光灿烂,看不真照。待得走近,吕光才上下打量起来人。一件七星青色袍,半尺白须在下额。手提红壶仰头笑,脚蹬黑石行似云。

    如此深山老林,突然出现一个佛不佛、道不道的老者。吕光怎能心情淡定?他站起身来,先发制人,清声道:“老人家往何处去?前路不通啊。”老人朗声笑道:“逆流而上遇行人,前方有水,又怎能无路?倒是小友你却有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吕光饱读诗书。野史经文,也是多有涉猎。听到这老者与他打巧机锋,吕光哈哈一笑,镇定道:“路由人走。”

    “小友,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还是早早离去吧。”老者说完,身形竟幻化成一丝青烟,慢慢消失。几缕夜风拂过,不见丝毫踪影。空有余音响彻在山林之中,“小友,再向前走,小心性命不保。速速归去,归去……”

    上元夫人曾再三告诫于自己,昆华山之内,多有古怪离奇之事。可方才遇到的这老者,早已出乎常人之想,再加上昨夜那个离奇叵测的‘梦’。接连的奇逢奇遇,令吕光心思急转,有些迟疑。离人谷在昆华山七七四十九峰之中,如此大海捞针般寻找,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可上元夫人曾言,只要一直沿着这条溪水向上游行去,就能找到表姐修身炼气的离人谷。吕光思考已定,纵然前方有万般惊险,也要披荆斩棘,到达目的地。溪水清澈,在蓝空下宛如一条金色丝绦。

    水光粼粼,秋风清朗。吕光正要向前接着走去,脚下突然是犹如雨后春笋般,长出了无数花朵!万里晴空在这一刻,倏然转换成漆黑深夜。漫山遍野的花海,把吕光包围其中。五颜六色的花瓣,如风卷落叶,飘散而起。

    吕光遇变处乱不惊,以五禽戏的‘虎猿争食’之身形,严阵以待,戒备四周。山林里猛虎是当仁不让的王者,而猿猴却依靠着不凡的灵智,利用地形、天时等条件,与猛虎夺食周旋,屡屡不落下风。此刻吕光用起这招,那是再合适不过。今日所遇之事,实乃他生平前所未闻。上元夫人在他来时,已把后山的种种匪夷所思之事,告知于他。故吕光此刻,倒也着实镇静,没有显现出慌乱之色。

    就在此时,忽见对面山崖之上,有一座座青瓦白墙的院落,突兀的出现在了青云之间。

    吕光心中惊疑万分。几个呼吸后,青云之上,又是凭空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楼阁亭台,都是玉柱白石造就。倏忽之间,那庭院白墙,此起成片,绵延铺开。

    吕光穷目极望,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转瞬间,这俨然已成了一个空中街市。其中行人络绎不绝,摩肩擦踵,贩夫走卒,清晰可见。吕光心内讶异,正要努力抬头看个明白。

    陡然间,一个旋风急速刮过,顿时尘土满天,街市中人东倒西歪。天街也变得模糊不清。过了片刻,风停云驻,天色也变得更为暗淡起来。只剩山崖下,那方才最先出现的庭院,其内灯火密集,光芒四溢。

    经过这般变故,吕光心神大为震动。莫不是这种种诡秘之象,皆是那老者施为?但事已至此,哪怕前方有刀山火海,也是退无可退了。

    吕光向火光处,踏步行去。这庭院没有围墙,其中净是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凉亭。每个亭台里边,都有一盏盏高高挂起的灯笼。越往里走,灯笼的数量,愈加多。起初,每个凉亭不过一两盏灯笼。随后每个凉亭却都是数十盏。愈向里走,吕光就越感觉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一处什么所在?正当吕光思绪纷飞之际,前方出现一栋高楼亭台,耳边也传来丝竹管乐之声。再向前去,台阁上光线更亮。楼台内人影绰绰,欢声笑语入耳可闻。走上近前,只见这些身影,姿态柔美,风姿绰约,却是一个个妙龄少女。或坐或站、有模有样;有弹琴吹箫、高声笑谈之姿,更有吟诗诵经、跳舞歌唱之人。一个个笑颜如花,翩翩似蝶。吕光此时,已经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了。刚刚一系列的变故,早就不是他所能控制改变的了。

    这时,唯有收敛心情,仔细观察里边貌似是歌舞欢场、烟粉之地。声音嘈切柔媚,不时有浪笑娇嗔传出,稍瞬,不知哪里传出一缕钟声。

    嗡~在夜色的浸染下,这丝钟声,处处流露出深远古朴的意味。把一切糟乱喧闹之音,全都盖住。平和悠长的钟声内,还夹杂着一声高呼。

    “速速安静,花神来了!”楼阁内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一人再做动作,再说话语,全都屏息凝气。吕光甚至都怀疑自己听到了她们的呼吸之声。忽然之间,楼阁内青烟翻滚,还有阵阵疾风扫过。待得烟消风走,楼台上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望花神施恩我等,再传大道!”所有人全都噗通跪下,异口同声说道。

    这位女花神,就似乎是人间谪仙,一派仙风道骨,一眼望去,颇有一种飘飘出尘的气质。

    吕光见了,不禁对其更是佩服。

    单单从此女的言谈举止,就可以推断出,其人必定出自名门。像这样的人物,在天宫之中,绝非泛泛无名之辈。

    然而,吕光仔细想来,却仍是猜测不到此女的底细来历。

    神秘。

    此女全身上下,处处都弥漫着一股神秘的味道。

第六百八十八章 众生平等

    事已至此,吕光也断无其他选择了。两大真人,马上就要进行生死之争。吕光不能袖手旁观,于情于理,他都必须相助于步虚真人。

    如今石矶道人已神魂湮灭,其念意化身,也绝不可能再降临到太虚幻境。幸好,还有这位神秘非凡的步虚真人,知晓三生石的具体位置。

    吕光对石矶道人临走之际所说的那一番话,记忆犹新。眼下这种情况,唯有寻到传说中的那块三生石,方可救苍生黎民于水火之中。

    天婵暗暗向吕光使了个眼色,示意吕光看好步虚真人,以免其趁人不备,悄悄溜走。

    吕光当然明白步虚真人的重要性,他的眼睛,是片刻不敢离开其周身半步。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步虚真人浑身金芒大涨,恍如一轮明日,璀璨升起。

    斗姆真人掌下疾风一震,射出一道白光寒芒,迎向对方发出的元气波动,冷哼一声,道:“想从我斗灵殿手下抢人?简直是白日做梦!”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真人不念旧情了!”步虚真人自讨没趣,脸色一沉,手中金锤顿时发射出比先前更加刺目的光芒。

    斗姆真人心有所动,巧舌如簧,当下出声喝道:“欺人!依本真人看,殿下还是勿要硬撑的好。寒气侵入骨髓,你虽凭借秘法,强行挣脱冰地牢笼,但经脉受震,内里指不定多痛苦呢。”

    二人你来我往,争斗正酣,分不出高下厉害。映照而下的此间冰雪世界,彷如春来冬逝,白雪急化,草木恢复如初。

    斗姆真人想到吕光吞服九叶红莲后,所产生的一系列奇效,百爪挠心,恨不得马上得到‘宝贝’,当下把心一横,也不在顾忌怕得罪步虚真人的师父了。

    她掐起剑诀,双手把断剑横于腰身胸前,倒飞暴退。烟尘中裙衫抖动,一道道寒气由双脚向步虚真人的金锤轰来。

    砰砰砰!不断发出的轰鸣响声,使得山间的宁静被迅速打破。

    扑棱棱,众鸟飞天,林间一派乱象。姜颜与吕光瞅准机会,只要稍有缝隙,就‘快马加鞭’的沿山路向峰下行去。

    无奈步虚真人和斗姆真人二人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是在打斗间,也是片刻就能追上走了老远的吕光二人。

    斗姆真人两剑上所荡出的寒光冷气,也不再像起初那样令人难耐。

    两人打斗良久,看外相,均已是强弩之末。这里是入峰的必经之路,然则此刻静谧异常,却无一人把守。吕光记得分明,心中奇怪,当日入山这里可是有几位少女把守玄门的。

    “吕光,你再忍耐片刻,我们就下山了!”

    姜颜看吕光这样刚毅坚强,攥起水袖,拭去他额头的滴滴汗珠,万分心疼。

    一路上吕光都在强忍着胸间疼痛。步虚真人所施的那一剑轰击在胸口处,不知怎地,虽未让他身死丢命,但其间针扎虫咬一般的痛楚,着实让他好生难过。

    吕光咬牙不语,余光瞥见后方那身躯高大、金光漫溢的步虚真人,恨意陡升,暗忖道,“此刻我与你虽地位悬殊,无法相提并论,但所谓有仇不报乃小人,来日我定会报此恶仇!”

    别说吕光心有仇怨,就是依照步虚真人性格行事作风,他也是断断不会放过吕光的。

    姜颜手忙脚乱,急忙用手拍打着吕光宽阔的背脊,锦绸衣袖迅速往他嘴角擦去,轻声道:“别再多言,宁心收气。不要牵动伤处。”

    望着姜颜关切的眼神,吕光心中明白,与那步虚真人的仇怨还不单单是这一剑之伤。

    斗姆真人眼光巡视,望见将要走出山谷去的吕光二人。速度猛然暴涨,她身似大鹏展翅,两手轻扬,就落定在姜颜他们面前,似已是全然不顾步虚真人激射而来的剑气。

    斗姆真人对自身情况,明察秋毫。她自明元气所剩无几,无法再施杀招,而对面的步虚真人仗着身法鬼魅,有些越战越勇的态势。情况紧急,斗姆真人顾不得其他,拼着受伤代价,纤指飞点,由指尖射出一道道气浪,击在姜颜二人身上!

    吕光形同废人,有心无力,而姜颜却是没反应过来,被斗姆真人正中下怀,偷袭成功。

    隔着一湖秋水。

    步虚真人踏波而来,手中金锤挥舞不休,似要把此间的三人,全部轰成渣滓。

    “你为何在此?这里又是何处?在下又当如何解救于你?”

    吕光心思细致,处处为己身安全考虑,发言相问。

    黑暗中长久的无声,使人倍觉压抑。

    终于,‘他’再度出声。

    “吾为残魂,无法全知。三生天石,其内虚空。若要救己,放我出来。欲想见吾,先破墓碑。”

    四字一句,好似上古圣贤所撰写的传世文章,耐人寻味。然而言简意赅,能使人明白。吕光暗思不语,这残魂明显不是完整的,故而无法得知他自己为何身在此地。

    至于二者身在何处,显然就是这名为‘三生天石’的内里空间。最后就是说,我若要活下命来不被斗姆真人那两人折磨杀死,就必须要助他脱困。只是这处处透着古怪的墓碑,恐怕不是那么好‘破’的。

    吕光也更不可能手无寸铁的就把这墓碑掀翻在地、断成碎石。无声无息间,时光不知流走几何。

    吕光巡视良久,仔细观瞧墓碑各处。碑阳除了那些不知所谓的奇异文字,下处还有一处类似于符文的怪画;而碑阴则是莫大空白,上方唯有绿光耀目,动人心魄。

    道籍经文偶有所记,神仙圣贤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文字、语言,从而进行沟通。吕光眼瞳中倒映着碑上密密麻麻的‘蝌蚪文字’,若有所悟。

    吕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他用俗世中所知文字来勘破此碑,又怎能有所进展呢?就如动物有动物的思想感情、沟通方式。例如蝙蝠目如盲童,但它们却能在黑暗中飞行认路。

    换一种角度看待问题,一切或许都将柳暗花明、迎来转机。

    吕光单手撑在碑身上,蹲下身躯,静静注视着碑阳‘文字’。愈看愈觉面熟如斯,越看越是奇怪,这些错落有致的‘字符’,连接成线、交织成面,却好像是一幅图画!

    微微转头,一个美妙动人的女子现于碑上;瞬息之后,画中所绘的婀娜女子竟变成了凤舞九天的鸾凤;再转回眸,飞凤在天转瞬又成了那汪洋深海的灵龟缚石;眨眼再看,龟身巨壳又化为东海碣石!稍许变动观看角度,碑文上的刻字竟能‘画成’不同样貌的事物!

    迥然各异,栩栩如生,吕光愈看愈是心中惊奇动然。恍如连环画册,页页翻动,串联成一段耳熟能详的故事。墓碑上变幻莫测的画卷似也是在讲述着一段上古传奇!

    吕光沉浸其中,回味良久,似有所悟。

    女子、凤鸣、灵龟、巨石。

    这四样诡异的事物,由碑文上的画卷完美组合在一起,似在宣示着一段悲凉动人的故事。

    吕光仿佛感同身受,在为画中那位美丽女子所遭受的不平,而感慨不忿。他竟是抑制不住心中哀痛,为女子遭遇,心起忧伤。

    他触景伤怀。想起了儿时母亲疼爱自己的种种甜蜜、回想着父爱母慈的童年生活、更想起了童年中一干玩伴的顽劣成性;年岁稍长,他回想着母亲离奇失踪后自己的心伤落魄、外公溺爱于己的别样生活、寄人篱下时的诸般磨难、还有外公去世后他人的陷害不停!一切的一切,人生历程中的酸、甜、苦、辣,在此时,融于心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滴答……骤然一滴水声打破了这思绪的宁静。

    吕光突觉脸庞有一缕凉意滑过,他神情疑惑,抬手擦拭。

    一点红,手指红如笔蘸朱砂。

    一滴泪,脸庞凉似月裹白沙。

    是血泪!它从吕光眼眶中溢出,血流不止、泪如雨下。

    滴滴血泪,落在碑身上,顺着碑阳纹路,遍盖其上。

    吕光惊诧万分,身无所觉间,眼眶中的血泪是越流越急。稍许时刻,整块墓碑上,血迹斑斑、泪痕加身。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吕光犹未察觉,这是他悲天悯人的济慈之泪、这是他体会世态的感悟之泪、更是他同情那位女子所受磨难而流的真情之泪!碑阳上的刻纹,愈加明显。

    血泪流经每一处‘蝌蚪文字’,其间就闪动跳跃起点点红晕,一片黑幕中,墓碑更显得诡异可怖。阴森漆黑的背景下,吕光真情流露,更显得他赤子之心尤为难得。

    吕光衣袖拂动,想要擦去从眼眸中兀自流下的滴滴泪珠。

    不想眼神清澈后,乍一看见的墓碑却令他心神大动,掩饰不住的惊讶流于面容。

    只见碑阳其上,浮绘出一块泛着莹莹绿光的玉石。手掌大小,轻盈流动,在墓碑上逡游舞动,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的追寻。玉石上隐约浮现出一行隶书篆字。

    “三生天石。”吕光正要探头看个真切,突然只听空中传来一声炸响。

    咔嚓嚓!一道耀目闪电,从虚空中轰然向墓碑击来!

    看架势,仿佛一击之下,就要让墓碑荡然无存。吕光心动身动,身形奇快无比,直如游鱼入海、飞鸟归林,晃闪一步,便暴退数丈。

    轰!

    电雷到处,只听一声霹雳巨响,墓碑由中间一分为二。

    一簇幽幽绿光骤然从内狂虐涌出,起初显象时,不过数尺长短。光芒闪动,其内包裹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石,扶摇直上。尔后悬浮在虚空中,光芒大放,高耸万丈,耀眼至极,照的吕光睁不开眼。

    轰隆隆!旋即电光四射,漆黑夜幕下,有如白昼降临。闪电猛然击在一分为二的墓碑上,碎石乱蹦,此间飞沙走石,直有火山爆发、天摇地动之阵势!

    吕光踉跄倒地,趴在地上,眯眼目睹这又一奇观。良久之后,方才恢复平静。

    天幕依旧黑如澜石,唯有那块玉石散发着莹莹光芒,悬在半空,异常醒目。墓碑顿时粉身碎骨,消失的无影无踪,前后只在一息间。吕光心思纯涤,虽不明白自己在此处怎会有那般身法速度,但他已然知道,正是刚才自己那情不自禁滴落的血泪,染至到墓碑上,才酿出了这等声势浩大的奇事来。玉石迅如雷霆,瞬间就从石冢上方,飞到吕光头顶虚空。它立地不动,浮在黑空,好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在考量自己学生的功课情形,处处透出审视的意味。

    “你既救吾脱困,我自当信诺守诚,助你活命,再借宝玉与你。”声音从上而下,传至吕光耳中。虽还是冰冷依旧,然却已不似前先那样生硬简短。声线不像男子那般刚阳硬朗,倒是有几分女子阴柔的味道。

    吕光疑窦重重,脱口问道:“阁下可是刚才那残魂?小生乃一介书生,不懂这奇诡莫怪之事,还望阁下能为我解惑释疑。”

    “吾即残魂,乃三生天石的灵魂。”所问所答,一板一眼。对方似是不想再做他言,静静等待着吕光发问。

    “阁下怎会在此?那石冢中所葬何人?”说到此处,吕光抬手指向来至此间时,第一眼所看到的石冢。奈何那里杳无他物,石冢竟是在吕光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他惊呼出声,“咦?石冢哪里去了?”

    吕光颇为惊奇,此地究竟是何所在?怎么感觉自己身在此地,浑身却有使不完的力气;目力远及,也是能透过浓浓黑暗,望见那么远的地方。

    “此间乃你心海。吾由何处而来,汝不必知晓。吾为一丝残魂,无法记忆诸多事情。至于你为何与吾同处此地,你可否还记得那山林中的木屋?”语速愈来愈快,已然没有先前那种刻板之味,不过还是冷漠如斯。原来如此!吕光恍然大悟,思绪一阵遐想。原来那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确然不是南柯一梦,此刻全都真真实实的显现出来。

    这缕残魂可能就是那刺入自己掌中的玉石吧,还有在熔浆洞穴中,周身裹覆的绿光,必定也是由它发出;而后青莲的奇怪入体、还有身躯承受云霄雷电轰击后的安然无恙。短短数日间所经历的种种一切,这缕残魂可谓是屡次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不管对方有何目的,此番奇缘偶遇,到底是救了自己性命。

第六百八十九章 神变

    念头,阴神,神魂……三重变化之后,方是那至高无上的神婴!

    据说,只有修成人仙,位列仙班的得道大能,才能让神魂凝聚成婴儿之态。然则,此时此刻,吕光却在无意间,到达了这个玄之又玄的境界。

    只是……如何才能让神婴,归为己用呢?

    吕光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其中。

    这一静,便是月余。

    忽然,他的脑海深处,响起了一个声音:

    放下神婴,立地成仙。

    放下神婴,立地成仙……吕光的心中陡然划过一道亮光,他清楚至极的‘看’到自己神窍中,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金线,悬挂在黑幕之中,熠熠发光。

    沿着金线向上望去,吕光若隐若现的看到一个身无寸缕的神婴,吊在黑幕下。

    吕光这一夜,所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现下,他已经颇有些处变不惊的意味了,本身他处事谨慎,鲜有大惊小怪之时,故‘看’到自己脑海中有这样一个婴孩时,心神也无太大波动。

    吕光细细观瞧,越看越觉这神婴面熟如斯。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自己面目!

    神婴一尺有余,与他儿时形貌毕肖,一模一样。四肢躯干,更是与寻常婴孩一般无异。这是什么?吕光心中的疑问,无人再为他解答。

    那神婴在刚才睁眼看到下方的吕光之后,却转而闭眼酣睡起来,憨态可掬,惹人怜爱。十七根金线此时已经变成一条,吕光双手紧抓金线下端,另一端系着一个‘自己’。舍去,放下,到底该怎么去做呢?在此间隙,吕光骤然想起儿时,母亲带他去京城郊外,春游放风筝的时候。

    “慢些跑,小心风筝断了。”清脆悦耳的声音,满含慈爱。风突然急了,吕光娇小的身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中的风筝,如断线木偶,再也不受控制,转眼便飞至高空,变成云中的一抹黑点。吕光趴倒在地,手中还紧紧攥着一缕线绳,他仰头看着在空中渐行渐远的风筝,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莫要啼哭,这风筝断了,才能飞的更高。你要为它高兴才是。”断线的风筝,飞向高空,自由自在,随风而动。

    放手!舍得,有舍方有得,欲得先需舍。吕光想至此处,慢慢松开手中的金线,顿时闪出一道耀眼的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当光芒消失,他睁开眼眸之时,却只看到了上元夫人。

    “殿主悟性颇高,可喜可贺。”上元夫人说罢,弯下腰来,露出俏丽的笑容,道:“不曾想到,殿主儿时,原是这般可爱。”吕光心心惊肉跳,怎么自己变成那个神婴的样貌了。看样子也不过是自己两三岁之时,这是怎么回事?开口问道:“夫人,这……”

    奶声奶气的童音,让上元夫人扑哧一笑,只见她蹲下身来,手指点住吕光额头,道:“这神婴就是你凝聚的念头啊。时间不多,来,我们走。”说罢,她牵起吕光小手,向塔楼阑干处走去。吕光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耳边风声呼啸。

    这上元夫人带他,竟然是从高塔之上,一跃而下!呼呼!人类站在大地之上,世世代代,满是羡慕的仰望天空中的飞鸟。飞翔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愿望,与天空相触,和彩云追月。

    轻,轻如鸿毛;听,风声似鼓,吕光感觉此时,自己全身没有半点重量,伴着风声被上元夫人带下宝塔。当吕光再度睁开双眼之时,满室青狐仍旧不动如初。

    “现下无暇再让你蹒跚学步,按部就班。念头甫一出体,形似神婴。只有锻炼自如,才能遍寻日月之下。此时太阳未出,念头离体,是为夜游。要想不受时间限制,唯有凝练出神魂,才可日夜如一,不受限制。”上元夫人用一根红绳,挽住满头银发,回眸笑道,“殿主可要好生抓紧奴家才是。”

    吕光浑身软绵无力,只能勉强站在阁楼之上。每个人都无法真正的看到自己外形相貌,临江映水,对镜理妆,也只是看得假象。此时‘吕光’躺在地板之上,闭目不动,脸颊微红,隐隐有呼吸发出。上元夫人心情很是愉快,吕光能够凝聚念头,出体活动,她仿佛是做成了一件天大的丰功伟业,语气中透露出一片高兴:“殿主第一次看到自己身体,勿要奇怪才好。你念头出离肉身,正如母鸡孵蛋,破壳而出。”

    “今日所历,实乃在下生平仅遇,离奇诡怪,盖不能以常理揣度。”吕光口音尖细,但吐字清晰,恭敬道:“多谢夫人。”

    吕光依然看不清上元夫人相貌,天边露出一抹亮光。上元夫人背光而立,吕光仰头望去,一圈圈荡漾着仙家气派的祥光,在上元夫人头顶泛起涟漪。屋中冷风突起,刺人骨髓。吕光浑身一个冷颤,脚下踉跄,跌倒在地。

    “神婴出体,会有阴风、阴火、寒水、冷雪……种种幻魔加之于身。‘定尘珠泪’也无法抵挡这些阴物。每耽搁一会儿,殿主就要多忍受一些痛苦。”上元夫人声情并茂,转头道。

    “殿主只要观想出一个具体的地方。片刻之后,就可到达。”上元夫人说罢,便闭目不语,口中念念有词,声调忽高忽低。一座庄严气派的园林,转瞬出现在吕光念头中。晨光初显,庭院中人影寥落。花草树木之间,点缀着几颗秋露。眼睛一闭,一睁。眨眼,眼睛上下一眨,便从那‘云澜溪’畔,瞬移到临山城。

    快,迅捷如雷,猛如疾风!

    “念头所致,瞬息便来。有心去,即便万水千山,也是昼夜之间。”上元夫人跟吕光凌空站于韩府内院上空。天色微亮,一人一狐如君临天下的帝王般,俯视众人。

    吕光还沉浸在那种奇妙的感觉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那一瞬间,他好像是经历了日月变幻,改朝换代。一种苍凉悲壮的感觉,遍布全身,势如洪水,滔滔不可阻挡。忍!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得常人所不能得。上元夫人看吕光有这般耐力,赞叹之意,更是陡增。

    正当吕光感叹之时,下方内院角楼,突然出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前一后,向廊下院落走去。

    “蔺玉琅?这么早,他去做什么?不好,看方向是去我所住之处。”吕光心中狐疑,转而仰头向上元夫人道:“夫人,可否让在下跟上底下那二人。”

    上元夫人目不斜视,耳听八方。以她此时的境界,神魂离体,方圆数里之内,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全都明察秋毫,如观掌纹。

    上元夫人牵起吕光,念头如箭,疾速射向那二人所去之处。吕光立在院门,向内里望去,熟悉的花草庭院,离去数日,未有一点改变。上元夫人心细如针,看到吕光这般模样,发声问道:“此处莫非就是殿主的家?”

    “家?不是。此地是在下外公府邸,在下是寄人篱下之辈,暂居于此。”吕光隐隐有一丝失落,少时被‘许夫人’逐出镇远侯府之后,他确确实实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可而今外公离世,舅父怯弱,舅母更是纵容两位公子欺凌侮辱于自己,甚至还把对自己的陷害摆在了名面上。天下之大,何处为家?

    上元夫人看吕光心事重重,出口劝道:“殿主聪慧过人,对经书也烂熟于心,想必考取一方功名,不在话下,堂堂七尺男儿,何必屈居于他人瓦檐之下。”

    吕光把话听进心去,这狐族女子,心地善良,真诚待人。与她因缘际会,素昧平生,但她却毫不吝啬,施以无上法诀,让他凝聚念头,出体夜游,品味道理。更难能可贵的是,此女毫无害人之心,重缘守诺。

    走上前去,吕光方才看清,那蔺玉琅身后跟着一名道士打扮的白须老者。两人正从亭廊快步向此院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窃窃私语。

    蔺玉琅心中冷笑连连。哼!吕光,上次被你跑脱,这一次我看那老东西死后,还有谁能保护于你!待我挖出你行踪之日,便是你身死之时!素真他是我的,谁也夺不走,哈哈!

    上元夫人精目如电,死死盯着蔺玉琅身后的那灵虚道人,低声道:“殿主小心!虽然你我此刻是念头所化,那二人看不见、听不着。但奴家看那灵虚道人士,似也是修道之人。有趣,有趣的紧。这大周王朝,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临山城,居然也有这样的人才。”

    上元夫人好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喜上眉梢。

    “二公子尽管放心,区区炼骨一层,莫说他是修身境界,哪怕是进入炼气之境。贫道也定能为公子消灾去祸。”这道士鹤发童颜,白须飘飘,颇有古籍中所撰的仙风道骨。可语气冷然,全无一点悲悯济世之意。

    “二公子,事成之后,我无量观所要的那三百童男童……”

    话未说完,蔺玉琅便出声打断道:“道林和尚稍安勿躁,我已加派人手,去各地搜寻。要瞒得父亲耳目,又不能惹下官司,着实有些太难。再宽限三日!如何?”

    “好,那贫道就快刀斩乱麻,一击杀掉此人!”

    无量观!幽州境内,最大的一座道观,香火鼎盛。位于青峰山顶之上,在临山城北方,离此不过数十里地。道观人数众多,常年招收杂役弟子,在幽州境内,是首屈一指的道家大派。上元夫人疑声道:“道观,那不是观道揣摩道意的地方吗?大周王朝竟然也有道观,据我所知,天下之大,也不过才有数处道观。”

    “夫人所言的道观,可能是修炼真道的所在。俗世中的道观,只是一些道士聚集起来,讲经说道的地方而已。”吕光出声释义,大周王朝当年借‘炼气士’之力,定鼎天下。建国之后,独尊‘修真’,扫除道家。

    道派学说,渐渐没落下来。但道派到底是本土大宗,百虫死而不僵。近年来,隐隐有死灰复燃之象。在吕光跟上元夫人说话的时候,二人越走越近。

    嘭!那道士在进入院门之前,陡然化成一道白光,快若飞鸿,向屋内遁去。吕光目未眨,心已动。想要拦,奈何己身毫无力气,又想到念头无法干涉现实物质,心中更急。上元夫人虽不知屋内到底是何人,但既然吕光住在此处,那屋里的定是他亲近之人。她下意识的祭起‘定尘珠’,双手交叉,两掌向空中拍去。瞬时青芒一现,珠光绽放。把整个房舍包裹在光晕之中。

    ‘定尘珠’本身有后土精华,虽说不能攻敌致胜,但用以后土寒光,结合其中的‘映画法阵’,便可衍化出一幕光帘。因受限于本身物品之能,所以仅有片刻之功。如果敌人强行打破此光幕,就会破掉珠中法阵。道人施展法术,在一些天才地宝之内,布置法阵,以加持宝物威力。

    ‘定尘珠’异常难得,珍贵非常,其中自然也布下了此等法阵。咚!那灵虚道人竟如撞在铜墙铁壁之上,发出沉闷低沉的响声。

    “啊!”一声痛叫,灵虚道人身体犹如离弦之箭,从房门处,一下跌落到院中。灵虚道人反应迅速,一个鲤鱼打挺,便快速站起身来。白须直垂,口喘粗气。长眉下死鱼一般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堂屋房门。

    “嗯?未料到此人还有如此本领,居然是光罩法阵!”灵虚道人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从怀中拿出一道画符,指如疾风,势如闪电,在符上用血珠写下了一个硕大的‘破’字。左手前推,神符平行向前飞去,快若流光!神符原本是道派沟通万物生灵、天地玄妙的自然之文。神符以黄纸为基,精血为墨,手指为笔,撰写出天之文地之理。噗!神符迎风变大,巴掌大小的画符,在短短数息之间,竟然变成数尺之高的一幅巨画!画符上血印斑斑,‘破’字凛然而立!

    画符向前疾驰飞去,紧紧贴于门上。灵虚道人右手竖于胸前。食指中还有血珠滴出,奇怪的是,血珠在将要滴到青石板上之际。那血居然是变成一道道血线,如青藤缠树,毒蛇觅食一般,快速向画符上的字爬行而去。少顷,灵虚道人食指中不断有血珠冒出,而画符中的‘破’字,却是变成紫黑之红,处处透露着阴森诡异。

第六百九十章 林家女

    天婵的目光十分冰冷,咄咄逼人的盯着前方那个忽然出现的黄衫女子,那眼神冷漠的仿佛能将这片夜空下的所有东西,都冰封冻住。

    吕光的眼睛里则充满了疑惑。

    这个全身上下都荡漾着神秘气息的黄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一向心性平和的天婵,在一瞬间变得如此愤怒。

    远处的白玉京等人,似乎并未发现此地突然多了一个人。

    吕光慢慢的靠近天婵,低声问道:“她是谁?”

    天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轻声道:“她就是林家女。”

    吕光闻言,不禁一怔。

    林家女,并不是什么林家之女,而是她的名字就叫做林家女。

    这是一个本该本尘封的名字,本不该被任何现在的大周子民所熟知知晓。因为她是妖,曾在两百年前,名动天下十九州。

    她曾经做过许多惊天动地的事,可最让她名声大噪的一件事,就是她曾深入皇宫大内,堂而皇之的诛杀了当时的国君。

    她的妖身是一只鸟。

    据说,东海极东之地,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无名岛屿,岛上有一片树林,名为同林。

    林家女,便是在这片树林中,化妖为人,吞日月之精华,修炼成元气真人的。

    同林鸟,林家女……

    想到这里,吕光顿时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恐怕林家女的出现,也是为了红云道人。

    林家女身着一袭黄衫,她不苟言笑,蓦然发出一声尖利至极的鸣叫。

    这声音,像是鹤唳,又像是雁哀。

    一声又一声的高亢啼叫,如潮水般涌来,就仿佛是一锤凿子,一下又一下的凿在吕光心中,把他的内心凿出了一个大窟窿。茫茫烟雾里,林家女的身子忽然开始颤动起来,一蹦一跳,上下飞窜,四围虚空,顿时有着一道黄光在闪烁跳跃。

    天婵的神色变得更加严肃,低声喝道:“小心,她要召唤天魔了!此乃她的独门妖术,厉害万分。”

    随之天地间一片静谧,仅剩下阴风呼啸而过的‘呜咽’声。风在呼号,虚空中凄迷的云雾,缭绕成丝,包裹着天魔庞大威武的身躯,只见它仰头望天,狰狞的面孔中,那双犹似婴儿拳头般的眼睛里,却是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悲苦。

    那眼神中弥漫覆盖的是一种疑问、一声叹息、更是一言难以倾诉的隐痛!

    阴森浓黑的虚空下,天魔转动头颅,望着漆黑的天幕,嘴唇一点点蠕动着,仿佛在向上天诉说着一段埋藏在心底很久的故事。它时而昂首长嚎时而低头顿声。

    它在说什么?一个形同傀儡、毫无神智、杳无灵魂的阴兵天魔,竟然会在此时,望苍穹长叹、俯大地沉思?就这样。天魔站着,阴风吹着。时间彷如凝固成冰的江河,顿时停止不动、了无生机。

    只有一息,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这转眼之间。仅仅一个呼吸,在天魔身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人知道在这一瞬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看到,或许只有它自己知道,自己清楚。黑暗如同一个口袋,把此间的所有东西,全都装在其内,使刚才发生在此的那一幕惊天异景,变成了一个绝世隐秘。

    它握紧尖利成爪的双手,那仿似银针一般的指甲,坚硬如刀,握紧手掌时,竟是犹如刺破它双手的长枪,鲜血汩汩直流,可是它肮脏污秽的面容里,却是看不见丝毫疼痛的神色。握手成拳,它巨大的身躯岿然不动,鼻口大肆张开,拼命呼吸着虚空里的气息,不受四周吹拂而来的腥风恶臭一丝影响。

    啊~~~~!天魔突然动了。它仰头望天发出一声长啸,只有这一个‘啊’字,音透九霄,穿过无尽黑幕直送天穹,声音嘶哑,嚎声震天!

    这声音中充满了一股不挠不屈、不甘不忿的气愤之意。它挥动双拳,拳头宛如两个硕大的鼓槌,死死的捶向天空上。

    咚!

    一声惊爆,响彻天际。这种感觉一闪即过。但已足够令吕光认识到这种局面的危险性。这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力量,没有具象的无形战斗。吕光感应着神窍中的诸般变化,沉心其内,指挥着神窍中的念头,欲要把这肮脏腥臭的血滴,赶出神窍。

    吕光身形猛地一震,只觉得浩瀚无边的神窍,仿佛突然被人摇晃的茶杯一样,顷刻之间泛起了层层波浪。情景震撼,宛如山崩海啸。那一道道触目可见的血丝,倏然涨大,变幻为一根通身血红,粗大无比的巨棒。从虚空之上,直接插入吕光神窍海洋之中。虽然没有手去控制着它,然则这一根巨棒,却突兀的旋转不停,把吕光的神窍,给搅成了一锅沸腾的热水,漩涡极深,黑不见底。

    吕光陡觉自己的神窍,在经由这巨棒搅弄之后,仿佛像是暴雨如注的夏日傍晚,发出一声声惊颤之音。这根巨大的粗棒,从无到有,由血丝一点点交集而成,矗立在吕光神窍之中,上下无边无际,虎虎生风。搅动之间使得神窍中产生的念头漩涡,漆黑一片,遥遥不着边际。

    头颅胀痛欲死,吕光双手抱着脑袋,狠狠的敲打着额头,宛似要把脑颅中的那根血色巨棒,给撬出来。过了一会儿。顿时那串佛珠彷如水银泻地,转眼全部倾泻到地上,发出一阵阵颤音。但见杨夫人摊开双手,轻启朱唇,向掌中碎裂成粉的佛珠,轻轻吹了口气。

    石粉霎时飘飞舞荡在屋中,在将落未落之际,变化陡起,居然是神奇般的变成了一块薄如刀锋的片石。

    石头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在烛光的照射中,全身弥漫着一股清的绿色。

    杨夫人素手一招,石片立即飞回到她手中,双手合掌微微一搓,石片分为了两半。

    她缓缓说着,一字一字,神情阴狠,语气中透露出一片寒意。

    “玉琅,你带上这片‘映像石’,只要抛之当空,它便能立时映像成画,把当地的景象,传达我这里了。”杨夫人冷笑着道,“本夫人倒是要看看,那个小杂种究竟变成什么样了,竟然胆大包天的掳走了我儿。”

    “是!”蔺玉琅垂首答应,毕恭毕敬的从他母亲手中接过了这片温润如玉的石头,低眉顺目的表情中,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心中冷笑道:“吕光啊,吕光。别管你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什么奇缘偶遇,还是你撞大运得到贵人帮助。这一次,都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哈哈…”

    来的人非但不多,反而很少,少的用一人来概括,已经足矣。

    玉女话音方落,步虚真人那矮瘦的身影,便从山谷的另一头,一步一步走到了众人面前。

    离溟真人的眼睛中好似倒映着一片汪洋大海,这海洋里所贮存的不是水,而是血、鲜血!

    那红色凄迷的双眼,血丝布满瞳孔,犹如蜘蛛结网,把离溟真人的整个眼眸,装扮成了一个血色深渊!然而,当步虚真人的身躯,在他眼前浮现后,离溟真人眼中弥漫的暴戾,居然是渐渐消去了,恢复了本来面貌。离溟真人神窍中的神魂力量依然在源源不绝的燃烧着,他供给着头顶虚空众神之王所需要的神魂。而这样一来,他神窍中的念头,便受到众神之王精神气息的干扰影响,变得狂暴嗜杀起来。

    “我来了。”步虚真人走至离溟真人的身旁,站定后沉声说道。

    离溟真人深吸一口气,震住神窍中疯狂涌动的念头,面上露出一阵痛色,道:“我知道你会来。”

    “所以你已不必再强撑了。”步虚真人笑道。离溟真人听闻此话,心念一动,顿时撤去了神窍中与众神之王相连接的那道念头,把所有的神魂力量收回神窍。

    轰!

    忽然,一声巨响,从山空中向四面八方射落。旋即那悬浮在空中被离溟真人所通灵而出的众神之王,全身瞬间化为一丝丝紫烟,消失在天际。玉女默然良久,黛眉微微皱着,突地咯咯笑道:“你们似乎信心很足哦。”

    “不是信心,事关我们自己的性命,所以必须要拿下你身后那人。”步虚真人应声说道。

    玉女回眸望向吕光,面色一沉,转头轻笑道:“性命?你们受何人指使?”

    吕光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又返回此处的步虚真人,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红云道人咧嘴一笑,童音尖细,叹声道:“真不巧,你这位同伴,我们也是要必须擒下的。”

    离溟真人自那众神之王的幻影消失之后,就仿佛是经历一场大病才刚刚康复的人,脸色苍白无血,目光呆滞,全身还打着冷颤。只听他喘息着咬着牙厉声叱道:“长生殿!休要以为我们怕了这名号。当年若不是你们牵头引线聚拢别门他派,我们鬼道修者,又怎么会落得个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场。”

    “通天有路你不走,地界无门你硬来。仙、佛、人、妖、魔,哪一道不能修?你们非要修炼鬼道,杀生杀人,罪业罄竹难书!如果上界降下三灾九劫,还不是我等一界修者与你们一同承受?”玉女幽幽叹道,言语中充满了惋惜之意。

    离溟真人狂笑不止,形如疯子,“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啊!亏你们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口,修道一途,本是逆天改命之路。扪心自问,你们杀的人难道就少了?”

    “五道通天,唯有鬼道入地。亘古以来,故老相传,绝不会错的。天之下为地,地之上有人。众神之王为地界之王,掌握三界众生死期。若非你们鬼道修者,只信奉这一尊祖仙,令它无时无刻不在扩大着信仰之地、壮大着神魂之力,我们又岂会忍痛杀戮你们鬼道修者。”玉女长叹一声,满脸愁容。

    吕光听闻此语,神色震惊,恰如晴天霹雳!红云道人面色阴沉,一脸阴霾,低声说道:“多说无益。那瞎子既然敢再回来,必定是有什么倚仗。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很可能是回到哪里,搬来了救兵。”

    “那个黄脸老者,是鬼道修者,确定无疑。当年我们长生殿与其他几门道派合力铲除‘阎王更’的时候,我还没有入道,也不清楚事情经过,但我从未听谁说过,‘阎王更’有什么传人啊。这黄脸老者,手中所持的‘三更梆’,岂非正是那阎王更的信物?”玉女犹在疑问,沉吟半晌。

    吕光越听越震撼,一脸铁青,心中已经把一些蛛丝马迹串联了起来,大概得知了两方对话的前后因果。

    似乎这修炼鬼道的修者,很是难以对付啊。

    我现在被这离溟真人给盯上了,再看旁边那个侏儒,也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这二人,一个修道,一个修真,真是奇怪啊,他们怎么会听命于那位诰命夫人呢?吕光心中默默思量猜疑道。红云道人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双手虚点,一道金光,倏然射到伞柄顶端。

    呼!黄色罗伞触光见长,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柄巨伞,形似亭台,把这几个面面相觑的天魔,罩在其中。巨伞罩住一众天魔,上下四周,无论何处,伞身上都是散发着一丝丝触目可见的金光,丝丝相连,光芒织成一片无缝无隙的光幕。

    天魔仿佛是感觉到了四周危机潜伏,不由得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而怒吼滔天,指甲一次次的挠在光幕之上。

    令人惊奇的是,光幕非但没有发生破裂,反而是越加明亮璀璨起来。

    噗!

    巨伞顿而一转,虚空一震,荡出一阵旋风,发出一声闷响,陡然合拢,万道金光也随即一闪,收拢在内。

    接着,几个天魔,便被镇压在伞面之下。

    合拢的天罗伞,变为原先一般大小,悬浮在离地三尺之上的虚空,其上隐隐显出一丝血红之色,周围漂浮着一层层阴霾瘴气,一眼望去,诡异可怖。红云道人低头看着手中的黄色罗伞,不禁陷入了沉思。

    片时之后,他突然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不由得抬头寻望,四周竟然是杳无一人,安静至极!忽听四周风声呼啸,其内隐隐有着一声声鬼哭狼嚎。阴风过处,不消一刻,虚空中仿佛同时响起了无数天魔的冷笑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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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星君介绍:
你去九天银河问一问,谁是古往今来第一君。大劫将至,龙蛇并起。神魂修道,元气修真。万物终将寂灭,唯星君长生不朽。永恒星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恒星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恒星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