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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光     永恒星君txt下载     永恒星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一章 死灵藤

    毫无疑问,这根奇怪的绿色长藤,明显能够吸食修真者体内的灵气。

    众人均是被这从洞中泛滥而出的绿芒,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每人脸上都是露出一片惊诧之色。

    此刻于旁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几个呼吸。他们面面相觑,就连龙阳道人也是知趣的躲在梅八角身后。

    众人四下环顾,呆滞之后,不约而同的又向洞口踱去,想看个清楚明白。众人走至洞口四五步时,不料变故陡生,异象再现!

    一阵冷风突起,众人只觉全身如堕冰山,冷不可耐。

    但见一道通天光柱,由地底洞中蹿出,扶摇直上,射入苍穹,触碰天幕!

    光柱粗大明亮,数十人环抱也不一定能合拢。耀眼的光柱里闪烁着红绿两道光芒,每道光芒占据光柱一边,泾渭分明,彼此不交。然则在中间依稀能看见,还有一道稍微纤细些的青芒在闪烁跳跃。

    众人惘然若失,脸色因为惊呆而显得丧气满布。

    他们心中都盘桓着同一个问题,这异象究竟是由何物引发,居然如此势大惊天?

    光柱璀璨,发出一圈圈色彩各异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此通天巨柱连通天地,在这太虚幻境峰巅大放异彩,引得山脚下方圆百里的民众顶礼膜拜,直认为是天仙下凡来救济众生的。

    可在众多修者眼中,他们却精明的知晓,太虚幻境上定有异宝出世,否则不会引起这样声势莫大、奇诡万千的天象发生。少顷,天色便再度晴朗起来,光柱也逐渐变得没有先前那般夺目逼人了。

    光柱好似是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最终也消散在天空中。

    至终砰然一声炸响,宛如烟花绽放,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待得众人睁开双眼,四处环视,才发现洞口周围数丈,竟是一片荒芜。俨然一副寸毛不生的样子,如同荒丘沙漠。在洞穴处不远,有一个‘东西’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模样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等众人走上跟前,至此方看清楚,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只看他全身上下破破烂烂,伤痕累累,狼狈至极,也不知是死是活。

    玉生烟双瞳一滞,脸色变幻,不似前先那样处变不惊了。转而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双目瞪圆,定定看着前方那名男子。梅八角心细如发,怎能没瞧见爱徒的情绪变化,她心思玲珑,转眼就想清了其中的原委故事。

    不过唯一令她不解担心的是,此人跳入璇冰湖后,究竟有何奇遇,竟会来到此处,也不知那九叶红莲是否被他……

    “你认得此人?”梅八角收摄心神,轻声说道。

    玉生烟被这声询问,打断思绪。她平日波澜不动的心湖,似已被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给打破,使得她心扉颤动,难以克制。

    她低头回道:“是,师父。此人乃弟子表弟。听闻瓶儿说,昨日他来山门寻我,不想却被潘师姐误认为是投机浑水的登徒浪子,故而与他人一般处置,关在山顶水牢。只是不知他……”

    这番答言还未完毕,便被一声由远至近的笑喝打断。

    梅八角神色一变,似是对来人颇有惧意,红袖翻飞,右手横于腰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别人但还罢了,只见方才盛气凌人,一副不把太虚幻境众人放在眼里前来夺宝的龙阳道人,此际却是露出了惧色。

    由此可见,来人定是一个比他、甚至比梅八角还要厉害几分的狠角色。

    他费尽心机,谋划半天,牺牲了这只银翼羽鹤,来帮助九叶红莲渡过雷劫,以此想得到最后红莲所生的青莲子。

    那莲子中蕴含无穷无尽的火系精元,无论是修道者,抑或者是修真者,全都会对它得之狂喜、珍视非常。

    试想此宝若出,这大坤王朝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为它争个头破血流呢?

    不仅仅需要朝夕勤修,更是得天赋异禀、奇遇加身,然后再辅以灵丹妙药提升境界,如此方可事半功倍,但就此还不一定能一路通畅,晋升有望。

    龙阳道人此刻是后悔莫及,悔不欲生。当初他探清此宝出世之地后,就在山下苦守,数月来风雨不断的每日偷偷来此察看。如果我不是那么贪心,在九叶红莲刚一生出后,便马上摘走,也就断然不会有后续之事。哪怕得到的九叶红莲不是那么完美的存在,但起码也比现在两手空空要好上太多。不是好上许多,前后那简直是云泥之差。

    龙阳道人暗恨丛生,但这时却已经无济于事了。其实龙阳道人只知其一,不知内里。

    就算他在第一时间让银翼羽鹤来摘九叶红莲,恐怕也是无法成功的。首先地底有一狰狞怪兽在保护着红莲,其次还有吕光这个最大的变数。

    龙阳道人心中懊悔,他本想是把这九叶红莲当成俗世的养猪,慢慢的养大它、保护它。最后等它成长到最巅峰时,才杀掉它,这样他才能得到最多的好处。

    谁知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至此处,他心中窘闷,回头望见在地上不断哀鸣的银翼羽鹤,心中愈加悔怒交叠。

    龙阳道人不愧为修道有所小成的人,他把眼下情势看的分明,心知此宝他已是再无望得到了。

    这电闪而至的萧白乃大坤王朝皇室之人,倒并不是说当世修者畏惧权势,概因那萧白乃不世出的修真天才,小小年纪,得成名家指点,就已稳坐当世修者第一年轻高手之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令人恐惧的是他身后那人!来人笑声爽朗,站定在梅八角身前一丈之处。来人身形高大,矫健异常,言语间霸道不羁,不管他人做何感想。仿佛天地之间,唯他独尊,一派威风凛凛的架势,令人心神震动。

    梅八角还未答话,玉生烟便冷声说道:“痴人说梦!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说罢眼角余光扫向躺在地上的吕光。

    龙阳道人趁着他们说话的时机,三步并作两步,就想溜之大吉。行为乖张,简直是一点也不顾及修道名家的风采了。

    萧白目视八方,场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像是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声音低沉,虎眉一翘,笑容人畜无害,清声道:“龙阳道人,这般来去匆匆作何,家师马上就会来到。适时你也好与家师叙叙旧情。”

    龙阳道人被萧白识破心机,脸色露出稍许尴尬,可他毫不在意,自嘲的一笑,向后退去,他察言观色,心知此刻最好不要多言。

    梅八角长袖垂下,细长的指甲因为攥紧的粉拳,而刺的掌心微微发痛。她在权衡此刻形势,萧白虽说难以打发,但也不是说没有丝毫办法。

    可若真是那位行事古怪离奇的大魔头来此,到时又该怎样解释异宝这事呢?当代太虚幻境掌门竟会因眼前这青年的几句厥词,而显得有些精神恍惚,由此可见,萧白他口中的师父该是多么厉害的一位人物。

    玉生烟对面前这威武生风的青年,不假辞色,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然而梅八角心中则是微微有些着急,她沉吟半晌,轻声道:“修者伴侣,婚嫁娶亲,乃人之大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你师父来至,我们再行商议,你看如何?”

    梅八角此话说的滴水不漏,八面玲珑,令人听之如沐春风,她自信萧白就算存心惹是生非,也不好再接言叙话。

    人事纷繁,你心纵有九窍,也难以处处周到。世间修者,多是不擅交际应酬之辈,故而彼此交谈说话,直来直往者十之八.九。像梅八角这等思虑良久,开口便留有余地的说辞,一般修者也不太懂得。

    修者秉承赤诚之心,专一修真修道。尔虞我诈、弄巧玩机等诸般手段,为众多修者所不齿。

    萧白外表狂野放荡,一派粗狂作风,两臂坟起的肌肉让他看起来更加像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撞痴汉。常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表里如一之人,那是少之又少。

    萧白仔细体会着梅八角话中含义,手中金锤,倒翻腾飞,他玩弄起这般巨硕的器物,不现一点吃力。似是常人思考问题时,转动手指的一个小习惯。

    山风翻卷而过,扫起地上几抹土石。萧白面容温和,但话语间却字字如刀。这段说辞,是直接把那异宝当成自己所有了。

    心怀不轨的夺宝者虽然可恨可唾,但这等自以为是、盛气凌人的强取豪夺更是让人心生厌恶。

    龙阳道人心下唏嘘不已,大叹道,罢了,一山更比一山高!贫道偷取他人之物,还晓得廉耻道德四字,可这萧白短短数言,就硬是把宝贝归为己有了。

    自身力量不济就难以与人相抗衡。

    龙阳道人脑中清明,以他现时道法境界是不可能对抗萧白师父的,可令他心怀不解的是,这梅八角怎么也如此作态,步步退让。力壮则胆大,大胆会妄为。久久未曾说话的玉生烟,被萧白那一脸傲然,目中无人的模样给气煞脾肺。

    “此宝面目形象,本真人也是一无所知。先前你未来之时,发生的天象奇变,想必你已看的分明。那宝物现在何处,此间无一人知道清楚。不过有一人……”

    梅八角裙摆微微飘动,回身指向躺在远处的吕光。萧白目光逡巡,望见四面朝天的吕光,心中生疑。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人毫无本领乃是一位随处可见的平凡常人。

    他两脚一跺,盔甲呼啦作响,缓步向前走去,想要察看那人有何特异之处。龙阳道人讨好般的向萧白说道:“此人是方才通天光柱炸碎之后,从地洞深处突然飞出来的。那宝物既然生于此洞,这人定与此宝有所关联。不如让贫道唤醒于他,好做询问?”

    “贼子道人!此间无你说话之份,少打如意算盘。这里乃太虚幻境境内,该当如何处置此人,应由我们太虚幻境说了算!”先前与龙阳道人没有分出胜负的一干女弟子,全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得把这痴心夺宝偷入山门的道人给万剑割心。潘芸更是首当其冲,是以话语不留丝毫余地,厉声喝道。

    使她心中生闷的不仅仅是这两日来峰门中所发生的一连串怪事,此刻更她让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印象中,师父非是胆小怕事之辈,虽已青春不再,可依旧有着不亚于年轻人那样争强好胜的心思,这一次怎会如此反常……

    虽然玉生烟踏入修真一路三年不到,进境颇大,令世人称羡。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此际再度见到吕光,难免心情激动难忍。太虚幻境‘圣女’尊称的光环,从她上山的那一刻起,就与她朝朝暮暮相伴合宿。

    若想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表现的让人难以亲近。

    山野间的刺猬,是最难寻友互访的动物,这乃因它全身长刺,他物若要亲近于它,就会被它那浑身根刺给扎成个窟窿。久而久之,刺猬也只好与同类相依为伴。

    玉生烟就一直以这样的修炼态度,处世立人。

    萧白外表狂野,然则心思细腻,毫不马虎。一眼便看出玉生烟变换不停的脸色中,隐藏着让他不安的事情。

    在萧白眼中,此话就是一山野村民犯上作乱时,而发狂呼喊的煽动之言。他生于身份地位显赫至极的皇家深院,尊卑有序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有的人还未出生,锦簇前程就已经为他绽开。而有的人唯有经过奋斗不休、声嘶力竭,才能过上一点安康生活。

    生来是命,天定人行!当年玉生烟风光无限的踏进太虚幻境后,大坤王朝,九州各地,就都已知道萧白的妻子只能是这拥有‘葵水九阴之体’的圣女了。这是一局棋,萧白、玉生烟都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生而为卒,不能后退,左右徘徊也只为进前寻路!

    “此人生机尽失。你既有办法,那就先唤醒他。”萧白顺从龙阳道人之意,他也想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好作打算。梅八角轻挥素手,制止了门下弟子的躁动。

    比起众人,她更想知道吕光是怎么由洞中飞窜上来的。龙阳道人得到众人支持。由腰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取下瓶塞,伸出右掌,缓缓倾斜,从瓶内倒出一滴滴清液。秋风拂起,令此地漂荡起一股沁人心脾、香甜欲醉的梨花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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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观山十二年

    夜色下,唯一散发着丝许光芒的那双手,缓缓游动向上,触在了观山道人的脸庞上。

    观山道人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比之前那道金光还要夺目的亮光,他挥动双手,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面庞,轻声说道:“观山非山,观水非水,山水易更,仅在心中一念间。”

    这句话仿似扔入湖泊中的一粒石子,旋即惊动了静寂的黑夜。

    “方才真是险恶至极,如果你刚才没有心神入定,回转过来,现在早已是化为一具行尸走肉罢了。”这缕声音凭空而起,不显一丝征兆,仿佛是从地底九幽之穴中升腾而起的咒语,形如箭矢,直直的刺在观山道人心中。

    ‘观山道人’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听闻此言,完全没有半分心神波动,心情波澜不惊,幽幽说道:“似幻似真,虚实相间;道法奥妙,不可思议。多谢吕殿主饶我性命。”

    吕光慢悠悠的回道:“看来经此一难,你倒是收获不小啊,竟然是有了这种明悟,对‘道’的理解,也更加深邃了。”

    声音中透露出一片惊奇,满是赞叹的话语,掩饰不住此声主人心中的难以置信。观山道人面沉如水,冷静非常,垂头道:“确实如此。”

    “初始之时,以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偶然得到通灵宝玉的呆书生罢了。现在,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于你了。没有想到,经过这‘观山道人乱心’一难,你居然是有了这种悟性根基。”

    声音依然冷漠,但是其言之中的佩服之意,却是任何人都能够听出的。

    ‘观山道人’声调低沉,默默说道:“在下有此际遇,也是承蒙阁下的屡屡援手。”

    阴风呼啸而动,远处隐隐有杂声细语传来,黑暗层叠丛生,如同莽山绵延。

    风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吟轻语,慢悠悠的飘到‘观山道人’耳中。

    漆黑的虚空之下,这缕声音使人听来分外清晰。空静清寂的环境中,唯有这段轻声碎语显得那么真切可闻,令人动容。

    ‘观山道人’心生警觉,隐隐觉得这丝突然响起的声音,有些奇怪,不禁后退一步,却突觉一双脚竟像是踩在泥沼里,深陷其内,难以自拔。

    那丝声音飘荡震颤的幅度,趋于强烈,由远及近,离近一听,方知这根本不是呢喃轻语的话音声,仔细倾听,才恍然察觉,这声音根本就是山林中野兽一般的低吼长嚎。

    ‘观山道人’身子微震,若即若离的‘桀桀’笑声,自黑暗之中喷涌而出,仿似泄洪之水,澎湃而至,向着他的耳朵拼命袭来。

    就在此时,四面那一望无际的黑幕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由内缓缓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的来。

    一圈青幽的光芒,从裂口中荡漾而出,宛如湖中无风自起的波纹,随风激荡,光晕向外呈螺旋纹散开。

    青光之中那长高不过五尺身量的影子,缓缓向着观山道人伫立的地方漂移而来,竟似游鱼戏水,不着痕迹,御风而飞。

    一瞬便已滑动数丈,黑夜里这个身影周围裹挟着道道光晕,一眼望去,仿佛是夏夜里山丘深谷内散发着青幽光晕的萤火虫。

    星星点点,飘飘荡荡。黑暗之中,阴风猛然迅疾起来,吹动起黑地上厚重的尘土。

    烟尘扬洒间,但见这个身影却好像是那沧海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似乎稍有不慎,便会踉跄倒地。

    ‘观山道人’心中忽然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思绪在躁动沸腾,他的双脚彷如是扎根在地的根须,难以拔动,寸步难行,仅能睁着眼睛,向那一片虚无的漆黑背景中,极目望去。

    在这浓墨一般的黑暗里,压抑浓郁的像是夏日傍晚时分雷雨天前的乌云压顶。

    气氛令人感到窒息,难以呼吸。

    忽然之间,那矮小的身影飘忽而动,比之前浮动向前的速度,简直是快上了数倍。

    一刹那,这浑身包裹着青光的身影,就已站定在‘观山道人’面前。

    ‘观山道人’瞪大了眼睛,盯着飘摇而至的这个身影。

    呆滞了片刻,二者不约而同的相继出声,顿然呼道:“狐女(吕光)!”

    从黑幕裂缝中钻出的这个身影,正是那金蟾仙童狐女其中之一的狐女。

    狐女身形大震,几乎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呆书生,神色讶然,不由得脱口呼道,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这一瞬间,观山道人,不,刚才他早已恢复了本来面貌,用吕光来称呼他,方为更加准确。

    此时此刻,吕光大脑中一片空白,脑海中念头滑动,仔细回忆着适才发生的种种一切,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使得躲藏在迷雾后的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

    “吕光!”狐女仰着头,眼睛瞪得更大,鼻头微微一皱,急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黑暗之中,陌生之地,陡然见到一个相识熟人,吕光的心情中更多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名为欣喜的莫名之感。

    虽然来的这位狐女,是敌非友,来至此地的方式也是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吕光现在的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轻松,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

    阴风扑面而至,微微张口说话的吕光,被风中捎带而来的鲜血腥味,冲了个正着,他犹豫片刻,尔后轻声笑道:“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

    狐女瞪着他,很恨的说道:“我要知道,我还会问你?”

    “我身不能动,像是深陷泥潭一样,你可不可以把我先拉出来。”吕光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是被绑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难以挪动寸许,然而脚下却是杳无他物,他的脚还是站立在黑如精铁的土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不但吕光感觉到奇怪,听闻此言的狐女也是两眼一瞥,透过浓重的黑幕,望向吕光脚下,随即神色变得很是古怪,冷冷的说道:“你在耍什么花招?你脚下什么也没有。”

    “没有?!”吕光更为吃惊的疾呼喝道。

    狐女瞟了一下在她眼中装模作样的吕光,心中犹疑,随之再度低头向他站立的地上看去。只见吕光双脚站立的地方,竟然是凭空出现了一个漩涡,转动迅速,犹似奔腾而飞马车车轮。

    狐女看着那抹露在地面熟悉至极的衣襟,满面惶然,脸色难看,脚下一动,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抓住血池之中那只曲掌成爪的小手,猛地一使劲,只听得‘哗啦’一声,仿佛是渔翁钓鱼,从水中拖出一条大鱼时发出的响动,然后只见狐女从血池中拖出了一个与她身量一般高矮的一个童子。

    吕光心性澄明,异常冷静,看此情形,顿时反应了过来,望着躺在一滩血泊上浑身沾染鲜血的金蟾仙童,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恢复了人身自由。

    金蟾仙童倒在黑乎乎的地上,全身上下覆盖的蓝色衣衫与鲜血交融在一起,变成一种瑰丽的紫色,黑幕悬挂在虚空之上,盖住此间的一切光亮,这缕紫芒流动闪耀,显得越加缤纷艳丽。

    狐女马不停蹄,弯腰躬身,双手分抓,扯住金蟾仙童双脚,大力向地上使劲摔去。

    砰砰砰!

    一声声震响,旋即腾空而生。四周虚空升腾而起的烟尘,与天幕相接,和土地接壤,一时间,尘沙四起,漆黑之色下,金蟾仙童全身各处与大地接连相碰,狐女手中好像拿着一根棒子,忽而触地相击,忽而又甩向空中,场景好不凄惨。

    吕光怔怔的看着发生在眼前这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实在不明白为何狐女要如此这般的折磨金蟾仙童。

    嘭!

    骤然一声巨响,只见狐女抡动双手,好像是用出了全身力量,把金蟾仙童当成了一块石头,向黑空中狠狠扔去。

    金蟾仙童转而化为一道紫芒,向着天际,迅速升空。余音不绝,震得吕光耳朵嗡嗡作响。

    须臾之后,待得这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尘烟腾起,呛鼻难受,吕光方才看到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金蟾仙童。吕光余光轻轻扫向满面冷然的狐女,然后又再度看向地面上那一个足有尺许的圆坑,心中哑然无语。

    狐女拍拍双手,掸去红衣上的沾染的尘土,负手而立,冷声说道:“清醒了没有?”金蟾仙童头颅紧紧的贴在地上,脸庞陷入土石之中,这一句冷声冷语好像是惊醒了他,土坑中的金蟾仙童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似一柄尖刀插入人身时,人们发出的本能的反应。

    许久没有动静。

    狐女神色凛然,怒气冲冲的道:“都怪你粗心大意,没有一次解决掉那些隐匿在虚空中的观山道人,若是你一鼓作气,消去那些观山道人,我们也不会全都陷入幻象!”

    金蟾仙童挣扎着站起身来,身子摇摇晃晃,迈步向上,从坑中缓缓走了上来,立定在吕光与狐女二者中间。

    “你还埋怨我。你施法行术,通灵祖仙,时间用的那么长,我‘灵光一现’后,当然是以为把从‘豆兵观山道人符’中衍生的阴兵观山道人给全部消灭干净了,我怎么知道最后还剩下了这五个漏网之鱼的观山道人。我更想不到它们居然还会布阵施法!”金蟾仙童满面尘土,牙口中还隐隐有着黑土碎石,语气急躁,全无以前那种波澜不惊的神色模样了。

    “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岂非还是身在幻象之中?”吕光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经历了这样的巨变,竟然还是没有脱出险境,这不免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狐女霍然转过头,看向金蟾仙童,惊声道:“五个观山道人?适才我恶斗幻象之中的观山道人,战胜了它,方才心神澄澈,保持自我。”

    说着她抬手指向吕光,再度说道:“他,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他既然神智清明,那肯定是破去了心鬼幻魔,也是除去了一个观山道人。而金蟾仙童你则是被我施展而出的外力催动,震动了你的心神,所以你也恢复了神智。”

    吕光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口说道:“一、二、三……照这么看来,岂不是还有另外两个阴兵观山道人,没有除去。是以我们还都陷在幻象之中?”

    “对。”狐女点点头,面容突然变得苍白无色,喃喃的道:“五个观山道人……”

    金蟾仙童凝视着狐女若有所思的样子,听闻此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神色一阵颤动,好像是骤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三者沉思不语,一时间场中安静至极。

    “这是真空道的‘五鬼噬心阵’!”

    突然之间,金蟾仙童狐女身形一动,二者转头相望、四目相对,齐声喝道。茫茫虚空中,暗流涌动的阴风,为二者这句脱口而呼的话语,平添了一份神秘之感。

    静,静得出奇。

    此言一出,再无一丝声音回响在此间天地了。

    远处风声雷动,隐隐绰绰,有一缕光芒在浮动游闪。

    金蟾仙童狐女和吕光似是陷入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失神状态中,浓重的黑幕之下,竟是对远方凭空而现的那缕亮光,视若无睹,毫无所觉。

    那缕游弋而来的光亮,如风驰电掣一般,迅疾而至,宛似汪洋大海中的一条游鱼,漂游到三者身前。

    光芒闪烁,就在众人眼前。

    阴风骤冷,天地更显得分外阴沉。

    此时,金蟾仙童狐女二者脸上的神色,比这一望无际的黑暗,却是还要重上几分。

    飘忽而来的一缕光芒,包裹着一个人,是一个身材窈窕,容貌精致的女子。可任凭谁看到这个女子,都会一眼看见对方那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瞳仁翻白,双眼直视。

    吕光观此情景,还没有思前想后,串联上这适才发生一切,就急忙上前,欲要拉住这名突然现身的女子。

    谁知半路却杀出了一个拦路虎,狐女身形一动,轻掠而起,挥手挡住了迈步向前的吕光,面色一沉,冷声说道:“她,现在不是你的师姐。你看她神智不清,没有精神,明明就是一具被观山道人侵占了心灵的一堆死肉。”

    吕光关心则乱,闻听此言,脚步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脑海中念头闪动,不由得抬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神色间满是凄楚哀怨,神情木讷,眼神无光,周身上下杳无一丝一毫的生机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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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章 敖琨

    敖琨是东海龙仙的幼子,其实力虽说远不如他的兄长熬炽,但他一直以来都在龙宫潜修,外界尽管没有怎么听说过他的威名,然则吕光却是清楚的知晓,敖琨已是尽得东海龙仙的真传。

    眼下此种情形,吕光毫无疑问乃是以一敌二。前有熬琨虎视眈眈,后有观山道人伺机而动。

    在这种情况之下,吕光能顺利召唤出白骨星君的神魂念意,已经实属不易。他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吕光躲藏在禹王鼎之内,忽觉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阵摆动,一个旋转,便从鼎炉上方的一个罅隙间,向外急速飞去。

    他感觉念头安静,平若镜湖,身形骤停。原来是从那鼎口之中,回到了原先破败的院落。

    观山道人此刻正被九根精钢之柱囚禁着,而白骨星君的神魂化身恰好立在他的前方。

    “吕殿主,你一诺千金,怎可出尔反尔,刚才你可是答应放过我的!”观山道人双目充血,愤怒至极,他万万没有料到吕光居然还留有这一手。

    观山道人虽然如此说道,但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

    他早就知道无法从白骨星君手中逃出,索性把那异宝消息,说的真假参半。这样一来,就由不得那女子不信了。只要她前往水月洞天,那里高手云集,全都在争夺宝物。到时自己煽风点火,借刀杀人,那也算报此一仇。

    白骨星君古灵精怪,纤指托腮,媚笑道:“这次我本来就是前往水月洞天的。想必道长有所不知,我狐岐山跟水月洞天可是情同姐妹,同胞一脉。”

    老道啊的一声,七窍冒烟,原来自己的伎俩,早就被这妖狐女子识破,亏得自己还在暗暗窃喜。

    老道浑身的力气,在听闻此话后,陡然一消,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全身瘫软在囚笼一角。

    白骨星君把锁魂瓶,向空中一抛,瓶塞自动打开。她食指点向瓶尾,玉瓶缓缓飞向老道头顶,在离‘囚笼’尺许之际。寸许宽的瓶口,突然是如鲨鱼猎食,变成了巨口尖牙,直接把老道吸入其内。

    瓶塞一盖,无声无息。一丝丝神魂从老道的念头中,传到玉瓶内部。片刻之后,那瓶口方才打开。

    老道被吐了出来,浑身沾染着一丝丝的青色水滴,神魂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凝实。

    老道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撑,神情木讷,双眼直视前方,全身趴在囚笼里边。玉瓶逐渐恢复原来面目,白骨星君皓腕一翻,玉瓶便快速飞回她手中。

    前后只在一瞬间,快如流星划过天空。

    吕光两眼冒光,这个玉瓶,实在太强大了,居然能吞人神魂。

    也不知是谁发明出这般宝物,如此阴毒,不单单能拘禁修道者的神魂,更可以监视对方的日思夜想。只要对方稍有不对,念头所向,摔破玉瓶,后者就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白骨星君双眸微闭,单手伸向空中,一手指向那‘囚笼’。她吟诵法诀,灰色的天幕,陡然出现一个黑洞!好像是衣服破裂,从天幕中伸出一只金色长臂,曲指成爪,一下抓向那九根巨尾所化的囚笼

    砰!

    一声巨响,囚笼便化为一抹青烟,腾空而起。

    吕光听从白骨星君之言,用心感应,把自己的一缕念头,慢慢触向玉瓶。老道被这声细微响动惊醒,自己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好死不如赖活。只要存活于世,就有无限的可能。虽然这锁魂瓶非常难以破解,但也不是毫无机会可言。

    天无绝人之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他明白。

    老道面色一缓,突然谄媚的笑道:“贫道晓得,晓得!”说罢他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一三岁小儿,手拿锁魂瓶,与他遥遥相对。

    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不一大会儿,万道金光,便布满天空。

    老道神魂一荡,化成一抹青烟,转瞬回到躯壳。敖琨看躺在地上的老道,身躯一阵颤动,急步向前,托住老道身子,微微晃动,道:“观山道人?”

    白骨星君抬手遮住从天际射来的阳光,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舍,“此间事了,你我有缘再见。我看相公身有麻烦,那老道恰恰可以保护于你。”

    白骨星君说走就走,玉足一点,身躯垂直向空中升起。毫不拖泥带水,颇有上古时期剑仙女侠的风范。

    吕光稚嫩的童音急促响起,“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白骨星君声音飘渺,从空中幽幽荡下。随风而落的还有一本经书,“这本经书,赠予相公。愿你我能不期而见,那时再讲经论道,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吕光感觉自己的念头,在慢慢的回向那‘故乡之土’。良久之后,他浑身一个激灵,好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甫一睁开双眼,满身伤痕的白玉京,映入眼帘,一切真实可触。

    是黄粱一梦,亦或是庄周梦蝶?

    吕光低头一看,这经书泛黄陈旧,巴掌大小,扉页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道德真经。他正要翻动阅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喝骂:“小杂种!你还敢回来?”

    啪!敖琨此话刚一出口,还匍匐在地的观山道人,反手一挥,疾风贯耳。一掌就将敖琨拍向数丈远的房门处。

    砰砰!

    敖琨连滚带摔,瞬间懵了!

    他嘴中鲜血汩汩,直往外冒。马上便染的白色锦袍,如漫山杜鹃一般。他在台阶处,挣扎数次,方撑起身来,手往嘴那一抹,几颗白牙咕噜噜落于掌中。

    敖琨费力的抬起手指,向观山道人指去,转而又回指向满脸风轻云淡的吕光,刚一张嘴,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噗!

    数块青砖眨眼就变成紫黑之色,场面惨不忍睹。再以破败的房舍为背景,敖琨霎时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侯公子,变成了临山城内随处可见的难民。

    敖琨身体痛苦,气上九窍,怒火攻心,眨眼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少顷平复下来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吞吞吐吐,道:“你!你……这臭道士,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凡人是无法听到神魂出体后道人的所言所语,更无法看到道人念头所化的幻身。

    刚才那如狂风暴雨的斗法,仅在数息之间。敖琨一看观山道人倒地不起后,便自己马上躲在了墙角,生怕有什么变故发生。是以前先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当然是一无所知。

    “修道者岂会被世俗权力所缚,莫说你是那韩韵山的孙儿,哪怕是当今皇帝老儿,贫道也凛然不惧!”这番话说的真是地涌金莲,大义凛然。吕光被这声喝骂打断思绪,定睛一看,原来是敖琨那厮!

    敖琨面如土灰,自祖父去世以来,他天天挑衅于吕光,以羞辱吕光为趣,想要把他逐出‘龙宫’。

    上一次吕光的那巴掌,更是让敖琨下定决心。再加上韩孟河上次所定下的毒计,最终却被吕光逃出府去。这一次,敖琨冲动之下,更是带着道林老道,来杀害侍候祖父数十年的忠仆白玉京!其目的就是要得知吕光的藏身之处,来个斩草除根!

    圣人曰:与人为善,方能善终。

    这只是其一。眼下大坤王朝,道人意气颇是风靡,只读书,不懂得事理。用圣贤之书,强行套在今时之事,以为这就是遵古训、扬传统。这种道人,为数众多。用百姓之言,就是‘认死理’。

    吕光是把书读到心中的少数之人,他可没有什么‘放他一马’的心思。既然对方三番四次加害于己,那就要非得拼个鱼死网破!…,

    吕光把衣袖一卷,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青砖,抬手就要向敖琨头上拍去!说时迟那时快,白光一现。吕光睁眼看时,手中青砖已然被那道士夺走。

    此时见到仇人,自然分外眼红。吕光思索片刻,身形突如白鹤亮翅,双手平行,左脚前踏,单脚撑地,向空中高高跃起。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声,在院内久久飘荡。

    观山道人神色一惊,失声道:“主人!这…敖琨断腿之伤,恐怕是瞒不住‘龙宫’上下!”

    吕光自小修习‘五禽戏’,虽然一直没能开辟气海,但倒是也有了一身蛮力,又练就了江湖中的一些防身武术。一脚踩向毫无反抗之力的敖琨,虽说吃力,可也立刻让后者腿骨断掉,痛苦呻吟。

    “我们马上离开此地!”吕光迅速做出决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地不宜久留。

    敖琨目不能睁,下身衣衫扭曲破裂,浑身无一寸干净的地方,鲜血满身,令人动容。

    “吕…光,我不…会放过你……的”一声梦呓,从敖琨口中发出,原来是两眼一闭,痛晕了过去。

    道林老道察言观色,低声说道:“这厮还死不悔改。此时不能杀他,贫道有一法子,主人,莫不如我们带走此人?”

    老道心中另有算计。

    敖琨答应搜罗的童男童女,只有他知道藏匿在何处。

    “带上他?”吕光脸色一凛,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反正已经跟‘韩家’撕破脸皮,就算我解释清楚,舅父明事识理,有心袒护于我,恐怕那个‘母夜叉’也不会放过我。这可是她的宝贝儿子!

    吕光狐疑的看向道林,声含疑问:“你有何良策?带上此人恐怕不好走脱,城里山外,尽是龙宫眼线。”

    吕光眼含询问之意,等这老道讲明道理,看他作何举动。老道士见吕光未露出丝毫惊讶之色,自觉闹了个没趣,尴尬笑道:“此物名为‘乌有镯’,乃修者储存物品,寻山游水,必备之宝。想那路途遥远之处,就可把一些应用之物,放于此袋。”

    吕光恍然大悟,原来这老道早有对策。敖琨确实不能放在此地,杀又杀不得。既然有此宝物,带上他,正是上上之策。真是瞌睡递枕头,雪中来送碳。吕光正不知该如何处置敖琨呢。

    吕光转头问道,疑窦满腹:“这人六尺身量,此袋小如袖珍,如何能装得进去?”

    老道诡异一笑,双手一撮,一张黄符,刹那间现于手中。他似先前那般,在黄符上快速写下一个‘小’字,只见他枯槁食指,微微一点,那黄符,便贴向敖琨面门。院内冒起一股青烟,烟雾升腾。

    待得青雾消散,地下的敖琨竟然消失不见了!吕光经过昨夜那般诡异离奇之事,心性成熟许多。此际再次看到这种精妙法术,心中少了惊奇,多了一丝希冀。

    何时自己也能拥有这般仙法妙术?

    “噫?”吕光以为那敖琨已然被老道收入袋中。

    他低头一看,方才冒起青烟之处,却是有一粒小石子。这石子好似被什么技艺精湛的雕刻师,进行过改造。细细察看,那石子小如拇斗,一人赫然在上,俨然是那敖琨!也多亏此石栩栩如生,要不然就算吕光眼力再准,也是看不真切的。老道说到后来,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失落。

    吕光对那‘乌有镯’充满了兴趣,他看着老道拾起‘石子’,轻轻放入袋中。回身看到伤痕累累的白玉京,抬眼望向老道。

    “主人还要带上此人?这……此物可以盛放五石之数。”老道面露难色,沉声说道。吕光低哼一声,不声不语,但却是举起了手中的玉瓶,慢慢擦拭把玩着。

    “主人休怒!贫道把自身不用的废物,全都清理出来,想必就可放下此人了。”老道眉毛直立,火急火燎的道。

    吕光在旁催促道:“快!一会儿该有家丁奴仆来此打扫庭院了。”

    关系到自家性命,容不得老道有半点怠慢之心。数个呼吸后,老道从锦囊中,拿出数粒石子,双手紧握,捏指成爪。石子应声而碎,变成一抹尘土,随风而消失在秋晨中。

    老道照图画样,再次施展法术,消耗掉一张‘缩物成寸’符。

    白玉京也是进入了‘乌有镯’中。一切均已完毕,老道看着满目狼藉的庭院。袍袖一摆,一个旋风从地而起,天空降下缕缕金光。刚才还倾圮破败的院落,瞬间便装点一新,焕然出原有面貌。

    吕光看见老道这般动作,更觉法术有无所不能之势,手中更加用力,紧紧攥住白骨星君所赠的那本经书。老道如孩童献宝似的向吕光笑道:“敢问主人要去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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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 上元夫人

    敖琨脸色尴尬,心中一跳,不知该如何措辞回答此问。

    他自尊心很重,岂能容忍别人小瞧藐视。

    一直以来他都勤奋修炼,努力在东海龙仙面前证明自己。可是,没想到这次却阴沟里翻船,合十大道术高手之力,竟然都没能将吕光擒下。

    其实刚才不得已之下,向吕光求饶的行为,已经是令他自损颜面了,但他当时苦无妙计脱身,因此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冷静下来后,他越想越是愤怒。

    他乃是堂堂东海龙宫的三太子,平生哪里受过此种屈辱。

    一步错步步错!若是方才第一次就全力施展‘阴魂不散’,杀死观山道人,也就断然不会有这后来的麻烦事了。

    敖琨后悔万分的想到。

    而今虽然引得父亲大人的神魂化身降临至此,可是上元夫人的身患念头,也是忽然而至。此女仙自号月魂,跟长生殿瓜葛极深。

    须知观山道人可是看到了这一幕幕场景的。

    敖琨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惴惴不安的向东海龙仙回道:“吕光狼子野心,妄图取走水月洞天。儿子本想取他性命,可念在他一直都尊敬父亲大人,是以只用阴魂不散这一道术,封禁住了他的神窍。但…他后来又突然被一只来历不明的金刚圈给击中了脑袋,之后便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敖琨低眉顺目,杳然没有一点太子威严,就好像在外顽劣成性的孩子回家见到严父慈母那般温顺柔弱。

    东海龙仙迟疑一声,询问道:“竟有此事?”

    剑身转动,指向观山道人,像是要等她再做详述。

    观山道人立时说道:“确实如此,吕光确实大有古怪,肉身尽管受到那件无名法宝的攻击,损伤殆尽,然则神魂却依旧不灭。”

    “待我上前再做查看,看他是否真的已死。”敖琨说罢,脚步生风,虎步迈动,走至吕光跟前。

    他俯下身来,仔细观瞧,单指探至吕光鼻中,感触气息。又用己身元气透入吕光身体,体会是否存有生机,过了很久,他方才站起身来,确定吕光已是死人一个,身赴黄泉。

    敖琨心中暗喜,喜上眉梢,回身立在灵剑身前,颔首回答:“诚如父亲所言,那人已生机尽断,毫无活命特征。”

    “既是如此,琨儿你带上此人尸体,先行返回东海。”东海龙仙一不做二不休,发出命令,全然一点也没把观山道人这个‘主人’放在眼里,却是要直接带走浑身是宝的‘吕光’。

    观山道人暗自担心之事,终是发生,他急忙上前说道:“龙尊与我月府先辈约法三章,晚辈不敢有违。只是既然水月洞天不曾被太子殿下取走,误巧落入吕光手中,那此宝就依旧是月府应得之物,还望大仙明鉴,务必不要带走此人的尸首。”

    东海龙仙沉吟道:“这倒是本尊考虑不周了。你放心,我不会倚老卖老、仗势欺人,就依你之言罢!”

    观山道人心中苦笑,默不作声,门中上辈长老全都闭关未出,形势迫人,不应也得应。

    观山道人思量清楚,其中利害关系,知情明了。他心中窃喜,轻声道:“贫道多谢龙尊恩典!”

    敖琨探前一步,急声道:“父亲!”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水月洞天虽然难能可贵,但并不能让你大肆晋升境界。”此言谆谆教导,恳切语气,动人心声。

    敖琨闻声不由得回到原地,神情转然恭顺,一语不出,只是目中仍然透露着一丝对吕光尸身的贪婪之意。

    观山道人抬眼望向倒在地上的玉生烟,语气迟疑的说道:“龙尊,晚辈自会遵从门中长老与前辈所结下的约定。然而此女性格刚烈,若是她不愿与太子殿下共结连理,又当如何?”

    “此事非我牵挂之事,我只问结果,至于过程怎样,就全看你水月洞天如何所为了。”剑光兀自绽放不休,由内发出的语声也是愈来愈冷然。

    观山道人躬身而立,道:“晚辈晓得。”

    “琨儿,你赶紧回府去吧。”此言说罢,这悬空而浮的虚化灵剑,骤然化成一撮云烟,袅袅升向天空。黄昏下烟气更显迷离飘渺,刹那间便杳无踪影,了无痕迹。

    来无影去无踪,一剑西来,神似天外飞仙。这位龙尊自始至终处处彰显出一代高人的独特气质。

    “观山道人,望你好生劝慰玉师妹,莫要辜负了我父亲心向月府的一片好意。至于先前你我恩怨,就一笔划销,我们来日再会!”

    敖琨也立刻回归本来面目,言辞闪烁,霸道非凡。被东海龙仙压抑许久的嚣张气焰,又是再度附身而上。

    言罢他张手抓起躺在地上的金锤,炼体长立,金甲泛滥出夕阳余晖映射而来的道道光晕,身形一纵,向山谷出口飞奔而去,几个呼吸,就化为一道流光,不见身影。

    “呼!”观山道人绷紧的心弦,顿时放松下来,嘴中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眼神慢慢变得呆滞,望着远方的山林,良久之后,压力才完全消退。

    “莫非峰门内真的发生变故,外敌来袭?怎么间隔如此之久,还是无人下山巡察?”观山道人心绪不宁,暗自担心不已。

    他踱步至晕倒在地的玉生烟身前,又回眸看向躺在崖壁下的吕光尸体,一把挟住玉生烟腰身,脚下步伐迅速,手中丝绦挥洒而出,延伸数丈,唰唰疾响,猛地卷起地上的吕光。

    吕光死了吗?无人可知。

    那他又在哪里呢?

    生死之间。当那霞光万道的一剑裹挟着煌煌剑气,刺入吕光胸腔时,意识清醒弥留之际。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似乎周围的所有一切,全都定格不动,静止不前。

    静寂,虚无…冰冷,颤动。雾霭几度浮沉,令吕光看不清眼前情况,脚下尸骨叠垒,断肢残臂比比皆是,血污满地,虚空中浮荡着浓重的血红瘴气。

    吕光醒来后,唯一能清晰可见的就是前方那闪耀跳动的一丝绿芒。那绿光被烈风一吹,仿佛随时就会被升腾而起的血气给遮挡盖住。吕光瞅准了方向,依旧笃定的向那光源行去,一步两步,步步向前,终能到达。

    “难道这就是世人惧怕厌恶的阴曹地府吗?神话传说多有言论,常言道,做尽善事就可道德圆满,死后成仙做祖;而在人间恶贯满盈之辈,死后便会受阎罗鬼王判罚,依罪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我吕光自问处世为人,未做过什么亏心恶事……怎么也会来到这等恐怖阴森、漆黑浑浊的肮脏之地了。唉!可见那种言辞都是无稽之谈,毫无根据。试问活人又怎能知道死人的世界呢?”

    吕光感触颇多,暗自叹息,踽踽独行在尸横遍野的荒原上。黑幕悬挂,气氛压抑至极,令他渐渐开始怀疑这条路是否会有终点。

    前路似是永无止境,时间彷如无风死海。可是疲惫却愈来愈猛,像潮水般涌来,流经吕光全身各处、精神心绪。绿芒犹在闪烁不停,像是黑暗中的一座灯塔。

    趵、趵、趵……沉重的脚步声旋绕在吕光耳边,宛如儿时瞌睡后母亲在旁轻吟的摇篮曲。

    困意、倦意……接踵而来,像是一双双温润绵软的玉手在轻柔按摩着吕光身体,令他倍感舒适。惰心一起,前进的脚步随之停下。吕光盘坐在地,暗自劝慰,只要歇上一会儿,等有力气了,就继续走。端坐在尸骨之上,不甚舒服,他挪动身躯,躺向一处稍微干净的空地上,告诉自己,歇息片刻,就马上向前走。毫不意外,吕光阻挡不住周身袭来的困倦,片刻后便大梦周公,沉沉睡去了。

    吕光迷糊昏沉之际,只听一声清音直捣黄龙,穿过黑暗虚空,回荡在他脑海。

    “你不想活命了吗?”吕光闻听脑海此言,形如一只惊弓之鸟,两臂挥动撑地,腾然站起身来。前后动作,流畅至极,就好像一个精力充沛的完人,全然没有半点疲惫之象。

    “是月魂?”吕光眸子闪出亮光,惊讶的叫出声来。他没有想到月魂竟然也在此处,既是如此,那不就是意味着自己并没有身死魂散吗?霎时他心中冉冉升起无尽希望,呼喊道,“你在哪里?”

    “向前走。”月魂冷冰冰的声音,穿透漫天红雾,落入吕光心间。“好!”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生死边缘,令吕光精神意志强大如斯。刚才心生懒惰、身起倦意,才缓缓睡去,此刻被月魂这声喝叫惊醒,他心中顿时燃起斗志,抬起双脚,大步流星,即刻出发,继续向前方那丝绿芒行去。

    “月魂在此,那这里肯定不是人间传说的地狱阎罗殿。”吕光心念空明宁静,脑海所想、心中所思,一片祥和自然。浑身充满力气,走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此间天地弥漫着一股腥风血雨的味道,血气滚滚翻涌,殷红的土地上积累着坟堆一样高的尸骨,使得吕光前进的步伐,磕磕绊绊,不太顺畅。

    吕光的心也随着路途中出现的尸骨越来越多,而渐渐沉下来。

    “这是哪里?看情景很像人世斩杀罪犯的菜市口,只不过此地远远要比那菜市口的死人气息,浓重千万倍。”吕光控制着自己心神,压抑着心中的忐忑不安。前方那缕光芒,跳跃的幅度越来越小,眼看就要化为云鹤,腾空不见了。

    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步、多长时间。当那丝绿芒将要隐去之时,吕光终于站在了指引他一路前进的亮光前方。他定眼望着身前这闪动发亮的物体,不由得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哭笑不得的神色浮于面庞。吕光暗自嘲笑一声,苦笑叹道。

    “原来是一块石头啊……唔?等等,玉石…月魂……莫非这就是月魂所说的那块通灵宝玉?”

    它是一块石头。它静静的趴在骷髅断骨上边,大小有如拳头,颜色像是泥塘里的泥鳅,黑不溜秋。

    毫不起眼。任谁一眼看到,可能都会把它当成绊脚石,给踢到一边去。但是吕光并没有这么做。试想一个人明明是死期将至,最后却无端端来到这等奇异地方,恐怕每个人都不会那么神经大条的把这块石头当作平凡物。他弯下腰来,捡起这块石头,握在手中,站起身来,摊开手掌,放至眼前,双眼仔细注视着它。

    “呆头呆脑。盯着我做什么?”石头出声,比铁树开花还让人惊讶奇怪,瞬间把吕光吓了一跳。

    咕噜咕噜~~~那块石头立即跌落在地,翻滚到碎骨骷髅深处。

    “让我出来。”月魂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骨堆中传了出来。

    吕光惊魂甫定,心中七上八下,嗵嗵直跳。他哪里见过这么多尸身骸骨,只得勉强蹲下身来,双手刨动骨头的速度,不是太快。指尖与冰凉的尸骨相触,一股揉入骨髓的寒意,在吕光全身泛起。

    “呼!”吕光长吁一口气,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仿佛过了三秋岁月那么长。他攥起衣袖,擦擦额头的冷汗,低声道,“月魂,这是何处?”

    “此地就是通灵宝玉的内部空间。我乃通灵宝玉的精魂元气所化,不过那片融入到你身体内的玉石,并不完整,只是通灵宝玉的一小片罢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记忆不全。”月魂悠然说道,石头其上散发出幽幽绿光,动人心魄。

    吕光心想,果然是这样,这样看来,当时那神鬼莫测、由天而降的一剑,并没有杀死我。月魂在危险来临之际,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把我带到此处。真是万幸!

    “那此间的满地尸骨,又是……?”吕光疑问重重,有满肚子的话恨不得一股脑全倒给月魂,急忙相询。玉石被吕光摊在掌中,光芒照旧闪烁,声调低沉,喃喃说道:“那些都是曾经拥有过通灵宝玉的修者。”

    “啊?!”吕光惊恐万分,呼出声来,心中更是波澜翻涌。无数种念头纷沓而至,喜忧参半。

    喜得是自己奇遇连连,在山林中偶然得到此宝,并且之后又因为它的帮助而获得诸多际遇,才最终成为了万人敬仰的修道者。这种经历放到世间,任谁恐怕都是会羡慕嫉妒。

    忧得是既然这里的每一具尸骸,都曾经是通灵宝玉的主人,那我岂非将来也会步他们后尘,长眠于此?再说融入我身体内部的才仅仅是一小片通灵宝玉,其内空间中就已经存在着如此多尸身,可想而知,如果是完好无缺的一块灵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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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日照香炉散神魂

    上下四方飞至奔涌的神魂波动,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交杂着数不清的夜叉心魔,势不可挡的向吕光头前袭来!东海龙仙的神魂化身,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辉。

    神魂念头辉映成片,光芒四射,令人难以逼视。

    而在这涌动如潮的神魂袭击之下,吕光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他周身的护体神光,立刻变得模糊轻淡起来,似只需再过片刻,光明就会消隐散去!

    他虽不明白为何会变到达如此境地,但内心深处却也明白,一旦护体神光炸裂消失,那么东海龙仙所释放的这千百尊夜叉心魔,就会重创他的神魂。

    是以此时,吕光唯有用念头沟通上元夫人,寄望于它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漫天夜叉,由空中俯冲而下,向吕光骤然轰来!飞至中途,居然幻化成凝结了一轮金日!

    虚日凌空!

    这形似西斜的金乌太阳,与夕阳迥然各异的则是此轮金日绽放出让人难以直视的极光,犹如无尽黑暗中的那一道迷途之光!

    光芒逸散,流于天地,奇观顿成。这轮硕大金日,随着接近吕光的速度愈快,周身也变得越加纤小起来。

    空中一道道仿佛玉盘形状的亮光,在飞进中徒留下虚影一片,大圈吐小圈,小圈向前进!就在这片气浪,将要击至吕光身上之际,异变再生!

    只见从金轮中央突然延伸出一道剑形气浪,眨眼就宛如实质,形神俱备,浑如一把绝世好剑!剑气激荡,裹挟着遮天蔽日的光芒,向吕光头前急速刺去!势如千军万马,力似千钧重锤。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山谷中幽幽升起。

    “剑绝天下!”那从漫天气浪中猛然发出的一道剑气,气势迫人,惊动山林飞鸟、深湖游鱼,震起四面八方的碎石尘土,似乎连天地寰宇也为之动然起伏。

    上元夫人惊愕迷惘的神情,令她显得好似俗世中受到惊吓的豆蔻少女。这一剑,目标明确,就是吕光。

    剑气飞荡而来,快如心念转动,令吕光躲不能躲,明明看它将要近身,可他就是毫无力气动弹身躯半分。痛呼中的吕光,被剑气以电漩之速,刺入身体。

    剑气余劲不减,一息间就把吕光推至到数十丈远的山壁下。他身体犹如被人捏成面团,再被人狠狠抛向空中,跌下地来。周身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刺入,痛无所感,瘫软在地,呼吸不闻。

    一片电光石火飞落在山谷内,那道穿过吕光的剑气,恍若生有灵性,竟是在一个回转之下,飞到敖琨身前。剑气触目动人,形如一把悬浮在空中的灵镜。它自转不休,剑气如水波涟漪向四周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晶莹光芒。

    铿锵!

    一声金戈铁器鸣动之声响动后,灵镜方才止住舞动生风的身形。这把灵镜除了不似真剑那般形貌毕肖外,其它各处全都是真实异常。

    它周身流溢着闪亮缤纷的剑光,那若如实质的剑柄也有着手掌捻握的丝丝痕迹。清风拂动,拨弄着飘荡在剑身周围的道道剑气。

    灵镜其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长发飘飘,俊朗纤瘦的中年美男子。灵镜犹如映画刻石,镌刻着一副图景。

    他身处白刃剑上,负手而立,黑白相间的长发,飘舞纷飞,面容和煦生风,令人观之平静,两道剑眉下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露出无限浪漫遐思。

    敖琨匍匐在地,堂堂东海龙宫的太子,金甲破损,面容污秽,模样狼狈至极。待得他抬头看见剑身上所闪现出的那道男子身影后,似乎适才的种种负面情绪,全都一扫而光了,神情回复如初。跟刚至此地时那般盛气凌人,视万人于蝼蚁,风姿翩翩的气质一般无二。

    “弟子拜见师父。”敖琨整理仪表,伏地叩拜,万分尊敬。天地君亲师,凡人处世大都守此德规,依照顺序,排位而拜。而修者却不尽相同,顺序不一。正是天地在顶,师在亲前,君在亲后。

    师者传道授真,解惑释疑,引门而入,形同再生父母;亲者,血缘之亲,生养大恩,无以为报。然则修道入真者乃是脱胎换骨,消去凡胎,故而师在亲前。至于俗世中的君王相位,修者多是不挂于心,不遵王法。

    镜中人,身量如同图卷画符中的人像一般大小,但是他形貌清晰,活灵活现。声音更是透露出一股浑厚深远的味道,只听他娓娓道来:“琨儿,我不是吩咐过你,不让你前来此地取走异宝吗?”此语没有显出一丝苛责的意味,但却已令敖琨心情足够窘迫,生出许多畏惧。

    他强作镇定,恭敬答道:“儿子愚钝,有违师命。擅自将那异宝欲送给与弟子多有瓜葛的水月洞天门下‘圣女’。不料变故叠生,之后我又落入敌手,难以抗衡,不得不向父亲大人求救,扰动了您的闭关清修,琨儿有罪。只是那人……”说罢他抬手虚指倒在远处的吕光。

    镜中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语含歉意,幽幽说道:“那人身中我闭关参修的‘虚日凌空’,虽然为师是用神魂化身施展而出,但刺入他身,已然是神仙难救,身死气消了。”

    上元夫人面色惊讶,喃喃低语。

    修真者修炼到化身气象的境界,就可同修道者一样,一息间踏遍千山万水。

    千里之遥,御气而来,神魂显形,成就身外化身。

    上元夫人对这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敖炽艳羡不已。

    此人能够在短短进入‘太虚幻境’数十年的时间,境界就进至如斯,可见他的确是东海龙宫千百年难出一位的天才!

    上元夫人思忆起峰门中长老所讲述的数十年前那场风波,心中暗暗叹道。如此看来,当年东海龙宫把重宝押在龙尊身上,确实有先见之明,非是无的放矢。

    她撩动秀发,款款上前,风姿绰约,形似一位待嫁出阁的娇羞俏女。任谁也是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她深明此理,现时形势明朗,敖琨有所依仗,若是他再挑弄是非,说出前番经过,恐怕水月洞天必将经历一场浩劫了!数十年前那场令东海龙宫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人人自危的局面,可都是眼前这镜中人一力所为啊!

    上元夫人没有理由不惧怕。

    镜中人负手而立,仰望苍穹,似是偶有所感,仿佛是沉浸缅怀在上元夫人口中所述的那段辉煌往昔。他衣袂飘飘、迎风舞动,凝眸不语、气势慑人,丰姿傲骨、英伟逼人,彷如上古时代的剑仙侠客。

    “不必多礼。敖某当年仗剑天下,迎战世人。你水月洞天上下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倒令我受益颇多。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自是不会为难于你。”

    声音感慨,语气从容,好像对当年那段峥嵘岁月,早已淡忘释怀。

    上元夫人揖身答道:“明白。”

    “琨儿,你已是天行者第四层的境界,东海龙宫内与你同辈修者,皆是无法与你相抗。那人是谁,怎能抢走水月洞天,并令你身陷险境?”镜中人淡声相询。可怕!

    横死竖死,还是要死。吕光一脸忧愁,有心颓废丧志。历尽磨难,走到这一步,最终却毫无生还可能。

    玉魂第一次显现出普通生灵才会拥有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只听它冷声笑道:“福祸转变,在瞬息之间!修者直面天地,敢作敢为。逃避岂是修者所为?你就算再惊恐害怕,也是毫无用处,无济于事。”

    当头棒喝!对,玉魂说的很是正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再如何忧愁未来,悔恨过去,也不如抓紧当下,看有何挽救之法。

    吕光心思机敏,被玉魂一声讥笑,马上回转心神,顿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否把前因后果全部告知在下!”

    “好,反正此时我与你同在一条船,唇亡齿寒。你仔细听来。”玉魂似是痛下决心,语气决然。此地仿若壁画上所镌刻的无间地狱,气氛阴森,恐怖至极。日月不见,星辰无踪,唯有铺天盖地的红色雾气,充溢在虚空之间。

    红色的泥土上,白骨累累,触目惊心。倘若在世间喝上一盏茶的功夫,是快逾流星、眨眼即逝,那在此处这一刻钟的时间,就长的是恍如百年了。

    玉魂长篇大论一字一词,认真发言。吕光仔细听完,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如此说来,那势不可挡的一剑,反而间接救了我的性命?”吕光心下侥幸,暗自窃喜,不无后怕的急促说道。

    玉魂有感所发,声含感慨,回答道:“因祸得福,不外如此。”

    此刻的玉魂仿似一个注入了感情思绪的人类,不再像前先那般冷冰漠然了。二者经过这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关系也好像亲近了许多。

    它稍顿片刻,接言又道:“原本我在这片通灵宝玉中,已经沉睡了不知多少时日。若不是那日你鬼使神差的在落到火山洞穴后,峰回路转的见到那水月洞天,恐怕我也不会苏醒过来,而及时救你性命。就在那时,我感受到有无穷精元蕴藏在岩浆深处,是以才幽幽醒来。”

    吕光唏嘘不已,得知真相的他,被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遭遇,给震的心惊肉跳。

    “水月洞天暴动肆虐的火系神魂在我身内疯狂涌动,如果不是敖琨那一剑所蕴含的金系神魂,使得烈火熔金,稍微消耗了一些火系神魂。就算之后有那从天而至的一剑,恐怕也不能使我体内的火系神魂,完全融于身体。”

    玉魂叹道:“空忙一场,到头来他们却是为你做了嫁衣。我魂在灵玉之内,不知外面情形,可是你身体内的诸种微妙变化,我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在夜叉的阴煞之意入侵到吕光脑海深处的时候,在那生死一线之间,他感悟到了一些难以言明的‘道理’,随后方才有了那‘众神之王’的降临。如此际遇,焉能说是祸事?

    此时此刻,观山的身高竟像是一条缩水的毛巾,整整是小了一圈,脸上也没有了当日的红光满面,双眉之间还夹杂着一根根血红之丝,面容更是枯瘦蜡黄,形如死尸!

    他额头正中间,还有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青红’印记,仿佛是被烙铁给烙印上去的,印记呈铁叉形状,三棱尖刺,从中隐隐透出一股煞气。唯有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道衣还尚属完整,只是那自头颅以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殷红一片,紫黑满布,色如红油,其上还有着道道暴起的青筋。观山这种模样,令人一望,那简直是怵目惊心,不忍再看!

    他神色痴呆,下额抖动,从其嘴中发出的声音,却依旧是十分的阴冷凶厉。这声音之中带着浓浓的蛊惑之意,在金童玉女听来,就仿似是孩童瞌睡时母亲守候在床边所吟唱的‘摇篮曲’。此声刚一发出,那种阴狠迷惑的味道,在经过一瞬之后,便已是在此间天地之中荡然无存。转而这道声音令人听来,其中却是充满了温馨与暖意。悦耳动听,清脆温软。

    像是世人疲惫了一整天后,夜晚所十分渴望的那一张温暖的床;也像是久久未曾见面的恋人在相见拥抱后的那种喜悦和激动;还更像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那种释然与平和。这声音明明是从一个老朽不堪的老头口中发出,但此刻响彻在虚空,令此间众人听来,却硬是像娇柔的少女所发出的呻吟一般。

    在这个时候,吕光的脑海之中,也是陡然回荡起了观山这句诱惑之言。他的体会要比金童玉女二者更加深邃,只因他的念头要比这二者更加繁多。这缕声音悠荡而来,瞬即传递到了吕光的每一道念头之中。念头所化的海洋,受到这道声音的冲击,顿时就腾起了一道道波浪,不再像先前那样平静无波了。

    脑海之中,登时回复如常,活动了起来,其内的念头也是被这声细弱的响音,给惊醒了。这一滴洁净无色的水,从虚空降下,宛如人间三月的第一滴春雨,润物无声,无息无影,静静的滴落在吕光的脑海海洋之上。

    一滴米粒大小的水珠,滴在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汪洋大海之中,惊起了一丝微小的波纹。但这波纹却恍如倒落成串的多米诺骨牌,一圈圈的向外荡漾开来,小圈变大圈,大圈套小圈。起初还是一圈圈难以目视的波纹,片时之后,竟是变成了一层层触目动人的波浪,而后波浪翻腾滚动,浪花迭起,直有惊涛拍岸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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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禁魔窟

    吕光和农青梅等人俱都呆立在原地,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这怎么可能?

    明明当日已经魂飞魄散的金蟾仙童,居然会出现在禁魔窟之内,并且众人均是道术高手,看得真切异常,眼前的金蟾仙童,可不是什么阴神念头幻化而成,而是实打实的一尊鬼仙!

    然则,容不得吕光等人深思,禁魔窟里的天魔大阵,已是被金蟾仙童给解开了封印。数不胜数的天魔,像蜜蜂一般,胸涌如潮的向吕光他们飞去。

    吕光面色大变,咬紧牙关,事已至此,只能不惜一切代价,先行离开这危险之地,然后再以图后事。

    上元夫人在旁惊呼道:“小心,这些天魔毫无灵识,非常可怕,别让此物近身!”

    千钧一发之际,吕光的脑后蓦然绽放出万千道璀璨异常的金光。紧接着,那些被金光罩住的天魔,其身体全都在不由自主的猛烈颤抖着,就宛如火焚烧身的场景,接着连尸骨都未曾留下半点。

    噗噗噗!

    却见金蟾仙童右手掐指成剑,神魂分力,一道道剑光,顿然腾起,从上至下,射向那天魔群中。

    天魔身中无形剑光,连带着身下的坐骑,也是遭殃身死,一同死的是干干净净。

    神魂斗法,仅在一念之间。这般过程看似繁冗复杂,其实全在心念神魂的转动之中。这些数量颇多的天魔,受此一击,不过片刻,便消失的七七八八了。

    剩余的天魔,零零落落的在下方狂吼嘶叫,但它们却像是学聪明了许多,竟然不强行飞窜到虚空去攻击金蟾仙童了。反而只是在下方,用钢叉向上空一回回的猛刺。

    幻身放射灵光,是需要燃烧不少神魂之力的。金蟾仙童打起精神,极目俯视,只见地面上的天魔,是零落稀疏,没有剩下多少了。

    神魂脱力,是极度危险的事情,很是容易让神魂受到损害。每个道人的神魂,都是自身的根基所在。

    “收!”

    金蟾仙童凌空站立,两手向头顶虚抓,随即道道金光似深海漩涡旋转不停,向他眉心处汇集而去。

    嗤嗤~~

    一声细微的响动荡起,那旋转成球的金光,竟是好似泥牛入海般瞬即沉入到金蟾仙童额头。虚空随之阴晦黯淡下来,阴风更加迅疾猛烈。

    灵光一现,烈日悬空,照耀诸方天地,令阴兵天魔躲无可躲、无处藏身。这苟活而生的一众天魔,可能也是有些不同之处。

    金蟾仙童神魂沉思,悬在虚空,目光过处,扫过下方那几个獐头鼠目狰狞可怖的天魔。这几个天魔不过是漏网之鱼,对付它们,还用不着大动干戈,放射灵光。

    天魔像是永远不知道疲惫,依旧挥舞着钢叉,遥遥朝着高空中的金蟾仙童狠狠刺着。

    然而,这种无法近身的有效攻击,是对金蟾仙童一点威胁都没有的。金蟾仙童的幻身因为神魂力量的消耗,而渐渐变得虚化起来,不似起初那样栩栩如生、凝实真切了。

    “嗯?这些天魔还真是不好解决,居然让我的神魂力量消耗到了这种程度。”

    金蟾仙童目光阴狠神似一条毒蛇,下方的这些天魔,好像待会儿马上就会成为他的腹中之食。

    敖炽立在远处,用道眼暗暗窥视着虚空中的诸般变化,看着天魔一个个向浮游在虚空的金蟾仙童刺去,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快意,而此刻的情势,却急转直下,天翻地覆。

    在金光绽放之后,那些天魔竟似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再也不见身影了。

    这种变化来的太快太急,任他刚才有多准备,可当此种局面出现在眼前后,敖炽的心情还是被金蟾仙童的表现狠狠的震惊了。他有如被人给浇了一盆冷水,心中的激情火焰,顿时降至冰点,冷却下来。

    敖炽神色呆滞,愣了半晌,才厉声喝道:“虚空中的天魔,已被那男娃娃消灭的所剩无几了!”

    “什么?这天魔据上元夫人所说,可是一个个都有着道人本领的存在啊。怎么竟会如此不堪一击?你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观山道人身体砰然一震,心头一惊,但话声还尚且算是平静。

    敖炽双目圆睁,冷声回道:“那人神魂出壳,在空中出无尽光明,尔后‘天魔符’内所衍生的天魔,都一个个……等等!这是……”

    话声未了,敖炽凝目望向虚空的眼神,突然变得惊讶起来,心头更是大震,满面惊骇,话语也瞬时停下。

    “怎么?”观山道人骤然听到此言,心头随即涌起一缕担忧,以为情况又是发生了变故,当下脱口问道。

    金蟾仙童飘荡在虚空中,满面春光,他很有信心在一息之间,就让这些天魔永世不生,死成一片。他微微一笑,正要催动神魂施展道法,就在此刻,变故陡升!

    只听得一声呜咽鬼哭,平地而起,响彻苍穹,回荡在金蟾仙童耳中,“这是什么怪物?!”

    金蟾仙童突听此声,神魂猛然一颤,仿似有一根细针扎入到幻身之中,剧痛之下,他恪守本心,用神魂力量,继续加固幻身,欲想用深厚的神魂来度过这猛然来袭的怪声。

    突然!

    嗡!

    声动九天,一丝丝钟声,飘荡在金蟾仙童耳畔,他只觉此刻仿佛神魂内外,有着无数口金钟在同时响起。金蟾仙童悚然一惊,神魂俱颤,手持的禹王鼎,也差点拿捏不住跌下空来。他咬紧牙关,强自硬撑,掐指成诀,神魂一阵嗡鸣。

    “不好!这好像是攻击神魂的一种音韵道法,这些天魔不是没有灵智的傀儡么,怎会……”

    金蟾仙童面色肃然,幻身拧动,向下方俯冲而来。声音就是这几个天魔发出的,找到源头,一击必杀,除掉它们,才算结束。金蟾仙童头脑聪明,此时神魂澄明,不因外界的突发事件,而影响判断。

    此刻,快速下落的金蟾仙童,神魂力量的消耗更是巨大无比。

    虚空中阴风凛冽,稍微触身,便会使得他神魂生痛,难以忍耐。若非此时必须要先行解决下方那几个怪异的天魔,金蟾仙童是断然不会用燃烧神魂的方法,来让幻身迅疾快速的飞渡虚空。

    金蟾仙童的神魂在不断燃烧着,灯油总有用尽时,那神魂消耗殆尽的一刻,岂非便是金蟾仙童魂飞魄散的时候?幻身飞渡。虽然能够在一念之间,就跨越万水千山,但那每一息每一瞬,都是会耗费难以估计的神魂本源。

    温养神魂,是需要每一个道人日以继夜勤苦参修的。而在这一个个昼夜之中的努力下,神魂才会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如果没有太过危险紧急的事情发生,想必是没有任何一个道人愿意用燃烧神魂的代价,来催动幻身。只因神魂力量可以依靠观想感应而源源不绝的产生,但是神魂本源却是需要日久天长的苦修才能生出的。

    金蟾仙童幻身刚一落地,周遭阴风骤然加剧,刮向他的全身上下。

    他脸色苍白,神魂深处也不禁颤抖起来,道眼睁开,遥遥看着前方那一片乌烟瘴气的地方。这未曾被灵光照射烧死的几个天魔,与其他同类大为不同。

    但见这些逃出命来的天魔,个头都要比先前的大上一圈,一张张黑漆漆的嘴里,闪烁着一丝丝血红之光,口中嘶鸣着一声声怪异的音调,周身近处还浮荡着一缕缕阴煞之气。它们阴恻恻的笑着,脸上的五官全部错移位置,张着血盆大口,喷出一股股血气。

    忽然之间!

    蓬的一声,它们竟是全部将手中的钢叉一齐向地上扔去。这些天魔,双手浸染鲜血,一片腥红;指甲尖锐如刀,挥舞中冷风如箭;一个个鬼哭哀嚎,齐声震天,张口闭嘴间,由内喷出阵阵血腥之气,随着阴风,飘送到金蟾仙童的幻身周围,腐蚀着他的神魂本源。

    腥风飘荡,闻之令人作呕。

    金蟾仙童站在原处,只听得不绝于耳的‘呜呜’声,逐渐巨大起来。一时间震耳欲聋的嚎叫声,使得金蟾仙童的神魂力量,发生了一丝波动,异变突生,更是令他有些难以维系神魂出壳了。

    虚空之下,黑暗丛生,阴风鬼嚎,使人闻之不禁肝胆俱裂、害怕不已。天魔隐匿在无边的漆黑之中,忽隐忽现。

    若非金蟾仙童打开道眼,恐怕是很难看清虚空内的种种变故。

    嗷嗷鬼叫的声音,让金蟾仙童越听越是心烦意乱、念头不纯,神魂深处也是有些将要崩溃的趋势。神魂受到一丝一缕的伤害,那对于道人的修行来说,都是无比危险的。

    神魂受到的损伤,不像**上的伤口,能够借助药物利用自身精血,慢慢愈合。

    但凡神魂受损,非得是需要温养之法那是一种奇妙莫测的境界,可惜金蟾仙童现在还没有到达,是以他在经受到这些天魔所发出的音韵攻击术后,就变得愈加小心谨慎了。

    金蟾仙童心中有数,道眼观察的仔细认真,这剩下的几个天魔,共有五个。它们突然扔下手中的钢叉后,便仰天长嚎起来,双手翻飞,好像在结着一种奇怪的手印。

    道法的完整施展,需要借助双手结出相对应的手势,加以辅助口诀,两相印证,才能够发挥出道法那不可思议的妙用。

    金蟾仙童幻身一震,暗思道:“这些天魔莫非会施展道法?现在我光是抵挡这攻击神魂的音韵之术,就已有些力不从心了……”

    念及至此,金蟾仙童决定破釜沉舟,不能坐以待毙,虽然这一番神魂斗法,在他看来时间已经是不短了。可他心里明白的很,这一切,在外边的世界之中,不过在一刻之间。

    神魂斗法,随心所欲,瞬息万变。

    “起!”

    随着金蟾仙童一声暴喝,他突然幻身一拧,自传不停,如陀螺旋舞,荡起一阵风烟。而后他左手所持的那柄油禹王鼎,却是像极了一条插上双翼的金蛇。

    嗖!

    腾空而起,扶摇直上。

    巨鼎微微颤动,转动不休,一声破空之音,立即响彻在周遭虚空,夹杂在一片天魔啼哭音中。

    禹王鼎越飞越高,再看金蟾仙童的身子竟是有些发抖起来,面容更加苍白无色,单手立在胸前,矮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神魂之力。

    他凝神收心,紧闭感官,专心致志,用好似源源不断的神魂力量催动着禹王鼎。

    然则只有他自己知道,须臾之后,他的神魂本源,便会减少一半,而后就会幻身消散,神魂归壳。在这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一切动作,都必须要快、准、稳。

    “合!”

    金蟾仙童再度出声发令,只见禹王鼎马上飘摇飞荡在高空上,从伞面周围,立时荡出一圈金芒。

    一瞬之间,光芒骤然大放,犹如一盏悬挂在夜空的灯笼,指引着迷途未归的他乡游子。

    金光逸散,天地间顿时一亮。

    禹王鼎摇曳生风,恍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荡起万顷水波。

    这波动不是水纹,而是一道道有形有质的金芒。

    金蟾仙童一声令下,禹王鼎顿时以电闪之速、雷鸣之势,向那五个天魔猛然遁去。

    一声巨大声响,整个地面震颤不已,虚空中随之阴风大作,烟尘滚滚。

    天魔们全都张着血盆大口,有些呆滞的望着矗立在它们身前的这柄禹王鼎。禹王鼎通身赤黄,上面绢画着一种古怪的印纹,鼎足牢牢的扎在地上,分毫不动。

    一众天魔,牛眼大的血色瞳仁中,充满了疑惑,四下转头相望,看着同类,似是在询问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东西’有何奇异?天魔的双手依旧在来回舞动,像是在进行着一种还未完成的仪式。

    它们的身体,慢慢的向着伫立在地的禹王鼎靠拢而去,转眼便把禹王鼎围拢住了。

    痛苦来的太快,却反而感觉不到痛苦了。吕光意识消沉,适才明明眼看这道有形剑气向此射来,可却苦无对策,身躯重逾千斤,四围像是有无数根触手在抓挠着身体,绑缚住全身,令自己难以动作。剑光遁去,杳无踪影,唯有在场众人惊呆的表情,宣示着刚才那一剑并不是天外飞仙,而是确确实实发生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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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念大道之渺渺,独凄然而涕下

    东海龙仙方才在电光火石之间,显出了金龙本体,虽只有短短一瞬,可那种巨大的有如山呼海啸的气势,还是不由得让吕光等人为之胆寒。

    一直以来,吕光都不想和东海龙仙撕破脸面,然而到了此时此刻,攸关天下道人生死存亡之际,吕光已不得不知难而上。

    但现在,上元夫人却并没察觉到东海龙仙的眼神有什么意思,可是吕光却敏锐的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威胁之意。

    “东海龙仙此种举动,无非是在警告我,他们能救我,也能够更轻易的杀死我!”这时吕光才恍然明白,为何先前东海龙仙不在金蟾仙童、观山道人刚一出现时就马上相助。

    吕光心中一阵明悟,瞬间想清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原来他们是想让自己担惊受怕,进而在情况最危急的时候,他们恰好出现,借此来让我绷紧的心弦放松下来,然后他们再伺机找寻我的破绽,对我威逼利诱。”

    这真可谓一石二鸟之计啊。

    如此一来,金蟾仙童自然也就可以更容易的达到目的得到他们认为吕光所拥有的那幅图。

    东海龙仙上前挥手,止住观山道人的惺惺作态,抬手指着那侏儒身材的金蟾仙童,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说罢此言,他斜刺里顿而指向旁边的观山道人,冷然道:“你,留下。”

    南极星君三个字像是存在于噩梦中的鬼怪,张牙舞爪狰狞可怖的向着他们嘶吼咆哮,任谁被这样令人恐惧的事物盯上,都会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可是敖炽听着,非但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用手更加使劲的握住了手中的钓竿。

    “龙尊。”

    观山道人大声唤道,五大三粗的壮汉此刻竟是展现出女人素来才有的温柔。只是两个字,一个称呼。

    敖炽没有抬起头,他没有眼睛,即便有,他也不用去看。

    他仅用心听,就已明白观山道人此时要表达的意思。

    敖炽默默的把气海中涌上全身的魂力卸去,缓缓松开了手里的钓竿。他转过身来,背对着观山道人,低声说道:“放心。”

    他展开身形,腾空一跃,向来路遁去,一望无垠的天空,顿时有一朵灰云,腾地而起,飘荡在狭窄的山谷中。

    不一会儿,便遥遥不见踪影了。观山道人望着那朵悠悠而去灰云,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敖炽的离去,让他看起来,好像是甩开了一个拖累自己行动的包袱,佝偻的身子霎时变得挺拔起来,面黄肌肉的脸庞像是也焕发了几丝朝气,就连刚才那向金蟾仙童讨好的作态,也是立刻不见。

    不知不觉中,暮色渐至,黄昏将现。

    天地间十分寂静,众人像是谁也不忍打破这份惬意的宁静似得。

    奇怪,这人毫无一点卑躬屈膝的姿态了,刚才那种种说辞,竟仿似不是从他嘴里说出的。吕光看着发生在观山道人身上的变化,心中惊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喔?淡定如山,从容处之。”金童突然说话了,他的话又快又急,“你是‘南极星君’的什么人?”

    回答他的不是说话声,而是比他话语更加迅疾的梆子声。

    不知何时,观山道人已是自腰间掏出了那两根长短不等、粗细不同的实心硬棒。

    泛着紫红的棒身,被观山道人枯槁的手指,紧紧抓着。揉搓紧握,两两相击,发出只有在夜里三更时分才会响起的梆子声。幽静的山路上,被这突然响彻云间的声音,打破和谐。

    山色昏暝,两侧山峰直立陡峭,更是凸显出这声音的绵密响亮。

    观山道人就这么轻轻的敲着,一张脸看上去,黑气满布,竟像是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可那塌陷在皮肉中的一双眼睛,却是泛起了比冷月还要凄寒的光芒。

    “众生平等,生死无间;三界生灵,六道轮回,地界之王,阎摩罗王!”观山道人犹在敲打着梆子,口中念念有词,低声吟出。

    随着此言落下,他的背后顿时蹿出一个人影来。

    不,不是人!人的影子不可能有这般巨大,如此怪异。观山道人一边继续敲着,一边向身后的幻影靠近。

    他‘走路’的步伐非常奇特,常人走动,都是迈完右脚出左脚,而他却是两脚一起迈动,似乎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悬在他头顶上,在牵引着他向前‘走’。

    又是一天黄昏时,夕阳从前方直射而来,此地犹如铺上了一张上好的纯羊毛地毯,其上点缀着金黄四溢的光华。

    幻影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是显得高大壮硕。

    “通灵祖仙!”吕光看到这里,已经隐隐知道观山道人在做什么了,心神倏然大动,脸色一片惊奇,失声道,“他不是修真者吗?”

    金蟾仙童面不改色,仿佛适才所发生的一切,全部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内。**回身一转,瞪着吕光,微笑道:“他自然不是修真者。”

    “只因他是见不得阳光的鬼道修者,所以才不得不伪装成一名修真者。”金童目光闪动,解释道。

    **顿声再道:“若不是他出现之时嘴里喊得的那句‘狂语’,我们也是断然不会怀疑他的。”

    “一入鬼道,万劫不复,无亲无友,株连世人。是以得见鬼道修者,不得不诛杀干净,以绝后患。”金童的目中爆发出一抹璀璨的光亮,语气决绝。

    **瞧着对面的观山道人,皱眉说道:“倒也不尽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只不过……”

    观山道人听闻此言,死气沉沉的面容,突然绽放出一丝开朗的笑容,皱纹堆积到两腮,截口道:“只不过你们长生殿是一向见不得鬼、佛两道修者的。”

    观山道人的面容已经扭曲,两手也已颤抖,梆子声更是久久未闻,小腿已然开始打转,但他说出的话,却是倍儿有精神,满是喜意,“世间生灵,谁不入生死轮回。你们现在就乖乖的等待阎摩罗王的审判罢!”

    吕光一听,神色动容,心中暗想道:“生死轮回?难道说这阎摩罗王是掌控生灵死生的神仙?”

    ‘审判’二字才刚从观山道人口中发出,就见他面前的那道幻影竟仿佛是突然活了起来。观山道人双脚踩在地上影子的尾端,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滴在黑乎乎的幻影上。

    他脸上的五官已不见原位,犹似庙宇道观里一个未成形的泥塑。吕光、上元夫人和金蟾仙童,全都眼睛一眨不眨,静静的盯着观山道人,看他要做什么。像是受了伤的野兽,观山道人鼻唇间发出一阵浓重的喘息声。

    蓬!一声闷响骤起,遮盖住了他呼吸的压抑不畅声。猛然间,他突然前跃,脸庞朝地,五体投地,冲着地上那道幻影,狠狠的栽去。

    观山道人匍匐在地,与土壤相触,犹在散发着秋阳余温的土地,好像把他全身给烧着了一般。他张开双手,高高伸向头顶,仿佛在膜拜着亘古以来的真神,样子虔诚至极。

    “以吾之血,通汝灵魂。借汝之法,助吾杀生!”嗡嗡作响的声音,撞击在地上,反弹回此间众人耳中。说罢此言,观山道人的嘴里骤然汩汩涌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好似泉水潺潺,喷泉飞灌。血液不是河水,它不会奔腾不息、永无止境。

    但,这从观山道人口中流出的鲜血,却像是没有尽头。夕阳映射下,那丝丝血液,流经到每一寸幻影所覆盖的土地上。

    没有风!此刻山谷间竟是死一般的沉寂,连风都被这诡异的情景给骇的躲藏了起来。

    就在此刻!

    突听呜呜作响的风声骤然升起,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宝剑,刺入众人耳中。尘土四起,山谷中刹那间便黑似深夜,伸手不见五指。

    吕光陡觉大手中传来一阵温热,一个绵软细柔的手掌,紧紧地抓住了他。上元夫人挥动长袖,挡住侵袭而来的硝烟。临危之际,她左手向前一伸,紧紧的握住了站在她身侧的吕光。

    “他在做什么?自他通灵出这道幻影之后,还未见他施展出什么厉害的道法?此刻倒像是被金童发出的声音给蛊惑了心神,是以才久久不能动身。”

    吕光心思活泛,对眼前此景,当然是大为好奇。在金童所发的竹音停止之际,**握着掌中那枚令牌,猛地向苍穹深处扔去!令牌在青色的天空中,上扬腾飞,顿时划出一道灿若流星的光芒。

    轰隆~~隆!

    忽然一阵雷鸣轰响,自虚空中传来。

    吕光凝神一望,但见那枚升至离地三丈的令牌,飞旋之时绽放出一道耀眼夺目的绿芒。奇光放射,使得此地仿似烟花飞舞,情景煞是壮丽。

    那蓝芒起初只有微微一线,眨眼之间,绿芒已变成磨盘大小,光芒涤荡,放射在虚空之中。这光芒在天地之间仿佛朵朵幽蓝火焰,闪烁跳跃,不停蹦。

    “雷霆之怒,苍生永记;南极大神,尊为大帝!”

    金蟾仙童双掌合十,默默祷告,口中低诵吟咏。冷风骤急,但听不绝于耳的诵经语音,由金蟾仙童口中发出,传入吕光耳中。

    “南极星君!”

    吕光惊奇之际,突听心海中传来玉魂一声惊呼摇曳在虚空中的绿芒,好像被金蟾仙童的虔诚诵念所刺激,猛然大亮,万道光芒,刺破长空!

    吕光双眼犹如针刺,酸痛不已,不得不闭上眼睛。但听耳边风声呼啸,金蟾仙童啸声不断。

    片刻之后,只听得周围静悄悄的,杳无一丝声音。

    吕光心中奇怪,慢慢睁开眼睛,眼光闪过,不由得被出现在虚空中的这幕奇景给吓了一大跳。

    天上凌空盘旋着一团绿芒。

    车轮一般大小的光芒中间,隐约可见其上端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盘踞在一片光芒之间,形如一座莽山。道道蓝芒,形如箭矢,由他周身,向四面八方狠狠射去。光芒刺眼,让人无法逼视。

    吕光强忍目中刺痛,仰头观望。但见那玩偶大小的老者,盘腿而坐,似是在闭目养神。一身金丝蝉衣,闪闪发亮,衣服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刻纹字符。

    这些古怪奇异的字纹,竟像是长有双腿,在衣服上来回游动,片刻也不停歇。

    老者头戴玉冠,脑门却是奇大无比,头部高高隆起,好像寿桃一样,是以玉冠只得带在头顶中央。两道长眉在虚空中摇荡飘舞,上下飞扬。再看,他两腿之上还横放着一根手杖,色如黑墨,杖身前端,挂有一个紫红葫芦。

    “这……是金蟾仙童所观想供奉的祖仙?”吕光望着天际,遐思暗想。蓝芒放射不停,犹似一根根细针,刺向上下四方。此间天地顿时便扬洒起一圈蓝汪汪的荧光,罩在山谷上空。

    金蟾仙童双眼紧闭,依旧在不断低语,突然只听**一声娇喝响彻虚空,“来!”

    话音刚落,但见虚空中那盘坐于绿芒之中的老者,骤然旋转起来,风声忽起,仿佛一个风扇,劲风吹向山谷中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

    咔嚓一声。

    一道晶莹璀璨的电芒,从九天之上,向着老者,轰然击来!音似雷霆,震动九霄!

    一片虚无的天地中,茫茫夜色下,电光大放,犹如白昼!

    “这雷电比之在禁魔窟里的动静,还要巨大几倍、厉害数分!”吕光看到这道自九霄轰鸣而来的雷电,不禁拿它与前日那劈到九叶红莲的闪电,比较一番。

    两者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天空阴暗,显得这电芒更加明亮刺目。盘坐在蓝芒之间的老者,被这道声势震天、轰隆作响的闪电击到头上,最终却完好无事,好像常人熟睡时,被蚊子咬了一下的那种感觉。

    老者上下嘴唇一碰。

    嗡!顿时一阵颤音仿若龙吟凤鸣,猛然从老者口中发出,由虚空射入众人耳内。

    两侧山峰上的岩石,竟是被这声音给震得轰然大动,立即便络绎不绝咕噜噜的从山间滚落下来。吕光听得真切,土石哗啦作响,从山峰上向静寂的谷中疾速滚来。

    尘土飞扬,砾石将至!

    吕光大惊失色,看的清楚,暗道不好,不能再装下去了,要是被这滚滚而落的无数石头击中,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山谷转眼沸腾起来,只有观山道人与金蟾仙童他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吕光咬紧牙关,忍住方才被敖炽所击中伤口发出的痛楚,跳起身来,鱼跃向前,一把就将昏迷在地的上元夫人揽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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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千教万教教人求道

    锦瑟宫历来只收女子为徒,但自从吕光在六年前,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了这个西域门派之后,这个传统便被打破了。

    早在一年前,玉生烟就将锦瑟宫的所有根基和资源,尽数搬到了吕光的‘小世界’之内。而今,锦瑟宫为了让更多的平民百姓,能在这末日之下,拥有保命的手段,已然是抛弃了其气功“只传女不传男”的这条规矩。

    故而,当玉生烟眼见得有众多男弟子丧命在这个奇怪的修真者手里之后,已然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怒至极。

    她正欲出手,不想旁边的田化灵忽然大声说道,“烟儿!休要鲁莽!此人乃是大周皇族的四大供奉之一,自号知行真人!修为极高,连我都不敢说有十成把握能胜他,你即便出手也是枉然。他好像是要找什么人,所以才未对门中的女弟子动手。”

    玉生烟闻听此言,硬生生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她抬着头,满面惊骇的望着那位站在山崖处白发老者。

    原来此人就是吕光刚才所说的知行真人。

    只是令玉生烟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来的如此迅速。

    “吕光正在闭关的生死关头,我一定得为他阻挡住这人,无论对方是谁!”玉生烟眼神坚毅,立刻做出决定,所有的顾虑忧心一扫而光,手中剑器发出阵阵嗡鸣,仿佛它也在呐喊赞同。

    玉生烟虽有一年未与吕光见面了,但两人在此种危局的情况下相遇,却是毫无半句嘘寒问暖、交谈询问,瞬间是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吕光端坐在她身后,尽管是双目紧闭,可外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听的是真真切切。

    知行真人手持一柄长剑,长身而立,以泰山压顶之势,俯瞰着吕光。

    他终于还是发现了吕光!

    就在这时,虚日升到了东方,万道金光射在知行真人的脸上,泛起千层七彩霞光。

    知行真人气质摄人,彷如一把绝世好剑屹立不动,静静的等待着某位不败剑客,来把他握入掌中!玉生烟一瞬间觉得,面前的知行真人就是一把剑、一把能在万人军中取对方首级的尚方宝剑。

    晃晃发光,闪耀逼人,肃杀之气,激荡四射。知行真人全身元气游走,气海处的真元躁动非常,仿若热水沸腾、镜光反射,惹得他人无法窥视。

    他是人,不是剑,可此刻知行真人却比剑还要锋利!无尽元气在他身内流转不停,金甲哗哗作响,仿佛其上有万千蚁虫在爬行游走。

    蓬!一声闷响,知行真人猛然双脚跺地,两手扬举。刹那间,山峰上黄土激荡,尘烟滚滚。他脚下周围丈余,竟是现出了一个如天外陨石大小的深坑!来不及细看,只见金锤翻动,恍如流光飞舞。

    由锤顶,顿时射出一道入目可见的剑形元气,向吕光飞速袭来!玉生烟身形疾奔,想要挡在吕光身前,奈何剑气快如闪电,眨眼就至!

    “锦瑟年华…魁星式…”噪杂慌乱中,众人只听田化灵语气低沉,神情落寞的说道,“这一剑……才是剑啊。”

    不是因为用一把形似剑器的事物,施展而出,就可称为剑招。

    修真者,欲要发挥出纳藏在体内的全部元气。不仅仅需要练拳炼体,在一定境界时,还需寻找一种适合自己的武器。在施法用功之际,把浑身元气,灌注其内,挥洒而出,才能让真元更加肆虐伤害于敌人。

    所以这种由修真者使用的器物,便称之为真器!像知行真人这样用大锤施展剑招的人,元气充盈,剑气激荡有形,才是真正学剑有所大成的修真者!

    这一剑,如千军万马,奔腾而出,直往向前。

    只见此地烟尘滚滚,知行真人周身金光肆意放射,剑气如针,形似羽箭,快如电光,瞬间便刺入吕光胸口!

    玉生烟双瞳放大,呆傻而立。她急速奔走的身形,因硬生生停下来的惯力,而让她身形急晃,**微颤。

    一剑,这一剑,似已是无人可挡,无人能敌!

    一瞬,就已要了人命!锦瑟宫一脉,皆是以修剑入真。

    是以知行真人这一剑,给她的触动才会如此之大,这般之深。田化灵才会在刚才不顾形象感慨惊呼,场中也只有她能看出修来这一剑有多难,有多厉害。

    田化灵脸色回转,喜笑颜开,恭维道:“锦瑟年华,名动大坤。殿下使出此招,本真人观来,已是得之其精髓了,可喜可贺。这样看来,来日‘多宝天宫’一行,太子殿下定能为大坤王朝扬名立万,广纳宝物!”

    话虽如此,但她心中却还有另一番算计。这知行真人如此厉害,我锦瑟宫归根到底也只能作为其附庸,始终得不到登台亮相的机会,如此也就无法被上人赏识,得到重用,更别说能够入得真籍,成为正统了。

    实力为尊!

    人有多大力,就有多少势。此刻锦瑟宫内忧外患,门中长老,闭关未出,不如……田化灵眼光流转,定在吕光身上,思考颇久,接声又道:“殿下,既然此人已死,此间事了。不如暂行回京,先行离开此地,本真人也好一路前去,当面向盗泉子解释清楚,再商大事。”

    “师父行踪飘忽不定,先前用‘千里传音术’通知于我,命我来此,说有异宝现世,不料却要空手而归。”知行真人脸不红、心不跳,说起谎话来头头是道。

    刚才他狐假虎威,还再三言说,他师父片刻就到,谁知这却乃是一段谎话,短短数言,就吓唬的龙阳道人不敢动作,逃之夭夭。似是感觉到田化灵异样目光,他顿声再道,“田舵主也知晓当年我师父教训过这龙阳道人,我虽不惧他,但那人留在此地,始终是个隐患,所以才出言威吓于他。师父远在‘圣王山’,怎能说来就来。”

    玉生烟看到自家师父与杀亲仇人畅聊的好生痛快,不由得更是怒气陡升。可她转念想到那件事情,就心知肚明。明白师父是在虚与委蛇,了无办法,才不得不对知行真人和颜悦色。

    知行真人与田化灵侃侃而谈,两人对适才之事,绝口不提,仿佛吕光跟玉生烟不存在似地。两人各有心思,表面上和气不争,其实已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形战斗,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男人与女人相争相斗,似乎总是男子先败下阵来。只因男子谈事,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在此情况之下,女子却毫不讲理只凭心情。

    田化灵首先她是一个女人,其次她才是一位修者。

    大千世界,阴阳分明,男女有别,万物皆是这般。

    所以知行真人败了。他的剑没有败,他的元气还很充足,但他却很傻的选择了一场唇枪舌战。他败的理所当然,意料之内。

    然而男人往往如此,说不过、讲不胜女人,便欲用另外一种方式战胜她们。“殿下威名远播、坐拥万里河山,自是不会在意这个宝物。锦瑟宫上下,为此宝物,废寝忘食,忙碌劳累,殿下肯定也不想看到自己的盟友意兴阑珊、心有旁贷吧?”

    田化灵双唇上下微动,一句诛心之言,直刺知行真人。知行真人被此话噎的神色一滞,半晌未言,只能胡搅蛮缠,表明心意,他直白说道:“禁魔幡,记载于百宝童子所撰的‘地宝谱’上,排名第二十三位。史志所记,大坤王朝,自上古至今,已有万年未出此宝,观此地适才情景,绝无错误,乃是红莲现世!”

    “殿下所言不错,禁魔幡,蕴含无穷火系真元。结出的莲子其内,更有红莲经历诸般磨难,方才凝固诞生的生命念头。对于修者,乃是突破境界的地灵异宝。若是能再请得一位精通禁制的阵法师,炼制为宝,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地宝层次法物!”

    田化灵点头称是,似乎是要把这红莲的来历给补充完整。知行真人心生艳羡,语声稍微有些激动,道:“凡人吞食之,可直接具备火系真身,开辟气海。炼气境界的修真者食之,就可凭空得到一次冲击圣境的机会,进至气功境界!”

    “不仅如此!如果常人能好运进入道门,便能一步登天,直接拥有神魂!如若让化神境界的道人服用,便会窥入那传说中的法相境界!只不过大坤王朝无一道人,能修炼到那样的地步,这或许也是你我这些修真者的幸运吧……”这么好的地灵宝物,谁不想得到?

    哪怕是傻子也肯定会想占为己有。怪不得龙阳道人费时数月,能不畏艰苦,一心守候在此;也难怪田化灵只带几位贴身弟子来此取宝,对外也只称是峰门需研制一些对敌之物。

    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会越安全。可最终却让躺在地上的那个死人给闹了个天下皆知、地动山摇。

    “对!这般天上难寻、地下少有的宝物,谁不想要?”

    “是!只要把他入锅蒸煮,自然就能得到红莲精元!”

    田化灵与知行真人对视而立,均是从对方目中看到了无穷的贪婪之意。修者无情,天下修者皆是想晋升境界,窥览前境;与天地而斗,与敌人争胜,剑指迷途大道,意寻生命真理。

    为了进阶,提升境界,无所不为,在所不辞!宝物虽然已被吕光吞入腹中,但二人俱是明白透彻,只要把那人尸身入鼎开炼,便可提炼出莲子精华。

    虽然功效甚小,但聊胜于无。一具尸身,引发了一场无形争斗,让先前还同盟一阵的双方,变得含沙射影、关系紧张起来。

    玉生烟听着师父绝情无义的话语,芳心颤动,心中百感交集。想起少时与吕光欢度的美好时光,甜蜜犹在;又想到十几年来对自己谆谆教导、心手相依,她怎会变得这样寡义无情,不救吕光这还罢了,竟会要与那知行真人一同把吕光的尸身……难道师父一直都是因为那件事,才这般虚假待我的吗?

    泪眼婆娑,红颜垂泪,没有哪一个人能经受住女人这样的眼泪。

    死人也不例外。眼泪从自己脸庞上滑落下来时,是温热泛咸的。

    但滴在他人脸上时,却变成了冰凉微甜的感觉。

    一滴,两滴……珠泪如脱线珍珠,噼里啪啦的掉在吕光脏兮兮的脸上,不一会儿,就溅得吕光脸庞洁净、皮肤如新生幼儿般滑腻白亮。

    我在哪儿,死了吗,这些水就是通往阎罗殿的三千溺水吗?吕光觉得自己的心湖,有无尽的雨水滴落而至,泛起的层层波纹,搅动着他心间。不对……这好像是眼泪的味道。

    那又是谁在哭泣?

    她为什么落泪?她的啼音怎么如此撩人熟悉?那个能让她哭泣的人,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不知过了多久。

    “你,不…要……哭了。”吕光精神回归脑海,透过眼帘望见梨花带雨、惴惴哭泣的玉生烟,不知怎的,心中浮荡起这样一句话。

    逝去种种,彷如昨日。记忆不舍昼夜的奔流进时间长河中,偶尔的回忆闪光,也仅仅只能溅起些许涟漪。但有时正因为这些在记忆中历久弥新、闪闪发亮的东西,人才会变得更加坚强强大!

    吕光思绪纷飞,仿佛回到了少儿时代,回到了那个草长莺飞、心思单纯,整日无所事事,惹弄表姐哭泣的时候。两腮的泪犹在滴落,然则玉生烟双目中却泛出无尽神采来,低头定定凝视着吕光,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他没死,没死!”玉生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可一切又真实可碰,由不得她不相信。吃惊、欣喜、疑问,种种情绪接踵而来,让玉生烟一张俏脸,变幻出万种姿态。

    喜逐颜开,脸色未现一丝笑容,但是双目中泛出的浓情蜜意,却让吕光知道,玉生烟是在为自己的醒来而高兴、而欢呼!知行真人与田化灵的话声戛然而止,硬是像一尊完璧无暇的宝玉,被人给活生生的砍去一半。

    “不可能!不会的……”知行真人心情震撼,狂声叫道。

    这人明明中剑倒地,怎么还能……他自知刚才那一剑有多迅猛霸道,别说是这人使用了禁魔幡,哪怕他是天上的星君神仙,都不可能活下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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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伏击

    吕光冲破生死玄关之后,又将禹王鼎也融于自己的‘小世界’之内。虽说看上去他的实力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可是玉生烟却仍是紧锁眉头,因为她知道,吕光此刻只是外强中干,神魂之力已是奄奄一息,难以维系。

    二人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

    “那金蟾仙童,莫非就是藏在这朵云彩之中?”吕光眉头不经意的皱起,心中细想,眼光瞟向左右,审察地形。两侧山崖壁立千仞,直插云霄。

    这是峡谷最窄的地方,仅仅丈余,素有‘一线天’之称。

    此地堪称奇险之景,若要从此处逃离出去,无异于插翅飞天啊。吕光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十分担心知行等人会在此设下埋伏。

    吕光的脸色变得越加凝重,慢慢将目光转到玉生烟身上,低声道:“生烟,你可有把握在出了昆华山之后走脱?”

    “不能,这出山路途,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出山入城之后,以他们的本事,看住我二人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玉生烟心思十分敏睿,知晓吕光言外之意,斩钉截铁的说道。

    二人迈步而行,装作一副淡然无事的样子。正在窃窃私议之时,突然有几丝声音传进他们耳中。

    “我劝你们少做他想,勿要心生别念,妄图脱离我二者的控制之下。”声音尖利,像是男孩成长时的变声之音。**含笑接道:“遵守信义,岂非是人之本性?我们全无半分威逼利诱,只要你拿出无意间得到的那幅图,此乃天经地义。你难不成非要逼得我二者用出诸般手段,来折磨于你?”

    “这个…在下晓得,我只是好奇二位身处何地,不显身影,所以才出言相诱,想让二位现身一见。”吕光踌躇片刻,稍微露出丝许尴尬,微微一愣,便目光炯炯,直言说道。

    玉生烟梨涡浅现,笑意突显,对吕光这番睁眼说瞎话视而不见,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亲切感。再无声音传来,一时谷峰中寂静凄冷。

    嗡!

    猛然间一种震动闷响在山谷中响起。

    玉生烟循声望去,眼波流转,顿时瞥见吕光的衣袖在急速颤动着,其内仿佛圈养着一头凶兽,欲想破门而出!吕光神色惊异下,摸向袖笼,心中一颤,马上就确定了响音从何而起。

    锁魂瓶!它犹在兀自震动着,哪怕吕光紧紧握着,似乎也压制不住它暴跳而出的动作。

    “这锁魂瓶中禁锢的是白玉京道人的一丝神魂,那狐族女子曾言,如果本体遇到危险,这缕神魂便会暴躁不安。”吕光暗忖道,沉思不语,脚步依旧迈动着,只是步伐并不太大,一片安静祥和的峡谷中,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样怡然宁和。

    玉瓶周身光滑,震颤间仿似将要脱手而出的游鱼。吕光握紧右手,边走边思考,白玉京道人一定是身处危险境地,并且离此不会太远,要不然锁魂瓶也断然不会有所感应。连叔与韩孟江还身在‘子虚袋’中,若是白玉京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殃及池鱼,害了连叔?

    念及至此,吕光陡然加快速度。他全身元气充盈,虽然还不曾学成什么行气运力的功法,可单凭天地元气淬炼洗涤身躯的诸多妙用,就已然是令他当下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纵跃间一步数米。

    “**,此人怎么突然加快了速度?难道说他又想玩弄诡计,逃出你我掌心?”金蟾仙童身躯犹如透明寒玉,融于白云之中,语气讶然,说话间云朵便化为一团白芒,向吕光飞遁而去。玉生烟御气而行,脚不沾地,身姿飘摇,恍如拂风摆柳,紧紧跟在吕光身后。

    二人并行,犹似船行江河,一瞬数十里。前进中,偶尔从树上飘落的几片黄叶,落在他们肩头,来不及掸去,迎面拂来的秋风便吹落枯叶,翩跹跌至地上。

    “咯吱咯吱”的踩动声,不断的响彻在吕光耳边。

    “噫?玉瓶没有反应了!走了这么远,仍然毫无发现,白玉京道人真的在附近么?”吕光心思一动,不由得生出几丝困惑,止住脚步,暗自狐疑。

    咚~~咚~~咚!

    突然!

    一串好像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平地而起,从空而降。“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一叠桀桀笑声,伴随着阴狠色厉的喝声,鬼魅无影的响彻在四面八方。

    “哈哈!”仿若天地之中,全都是这狂笑颤音。霎那间,一道亮光骤然由前方远处射来,在秋阳辉映下,这道亮光更显得缤纷夺目,其采动人。

    蓬!

    吕光还未定神细看,转瞬那道光芒就向着山壁直冲而去!两相碰撞,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并且那道光芒越来越耀眼起来。

    “金蟾仙童,你听,这是……‘阎王更’!不可能!他们当年不是已经被合围诛杀了吗?”**神魂激动,把意念声音快速传达到金蟾仙童脑海。

    骤变突起,玉生烟手按长剑,固步不动,眼观六路。那道疾射而来的亮光,像是一束剑芒,无声无息,转眼来到。她余光微扫,不禁一阵惊愕,随那光芒一同坠地碰崖的居然还有一个人。

    “白玉京?”吕光目光精准,认清来人,惊呼一声,震惊莫名。

    陡然从空中又传来一声如同闷雷的大吼声:“臭道士,赶紧给我交出韩公子!”这声音震得吕光双耳嗡嗡作响,气血翻涌,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这是什么境界?仅凭一声狂喝,就让我差点精神崩溃!”吕光神色动容,暗想道。

    见此突发情况,吕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但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平常之色,把心中的惊疑挥之脑后,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要保持镇定。时间紧迫,吕光急赶三两步,旋即来到山壁下,蹲下身来,张口呼道:“白玉京,连叔有事没有?”

    吕光心中关切,对连叔十分挂念,须知连叔待他真挚诚恳,虽为奴仆但却是数次救吕光于水火之中!如果连叔有何不测,吕光定难心安。

    “吕兄,是那天在山…林偷袭我……们的修真……者……”白玉京的面容上脸色愈加惨白,毫无一丝血色。

    吕光闻言,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韩家派来追击自己的人。

    不过短短几日不见,他居然是落到了这种境遇,这还是当日那个威风凛凛与白发女子斗法的白玉京和尚吗?想到这里,吕光不禁脸色动容,有些担心起来,来人这么厉害,连白玉京都是难以抵抗。

    危险,这次十分危险!

    砰!

    就在吕光伤神费心之际,一声炸响,倏然而起。落叶四散,飞舞盘旋,犹如挂帘卷起,遮住吕光视线。

    哗哗!

    枯叶散落殆尽,阳光又耀眼如初,也令吕光看清面前情形。

    这是两个人。

    第一个人,头戴斗笠,吕光曾与他有一面之缘,有所印象,正是当日在山林中袭击吕光与白玉京的怪人。他侏儒般的身材,手拿着一根丈余之长的钓竿,模样装束很是怪异。

    第二个人身披黑色斗篷,身高足足是旁边侏儒的两倍。一张丑陋瘦削的观山道人,是他整身上下的唯一颜色。除此以外,他就像是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蜈蚣,满身漆黑,惹人恐惧。

    此人鼻孔很大,两个黑窟窿竟似比眼睛还大,鼻翼却是小如虫卵,眼睛犹如鼠目,嘴巴抿成一条细线,鼻子、眼睛、嘴巴,就好像是陶艺匠人随手捏制的半成品、残次品,难看至极。

    可是他的目光却很锋利,仿佛一把尖刀,再等待着插入他人心脏。吕光心中惕然,神色淡然,站起身来,道:“谁派你们来的?”

    玉生烟手腕一抖,从手肘处落下一把短剑,三寸青锋,握在掌中。她看此二人如此鬼魅邪异,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为防不测,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

    长短双剑,一攻一守,寻常修者,绝难有所大成,然而玉生烟自修真之始,便是心如止水的个性,一心为二,使出长短剑来,恰是得心应手,相得益彰。

    看着相距不远的这两个面目诡异的怪人,吕光没有露出一丝意外之色,但是心中却不免涌动如潮,反复思考。那侏儒冷冷的扫了吕光一眼,眼中有些诧异,接着就闷声冷笑道:“正好正好!你这小子居然在这里,怪不得这道士一路拼命向山峰逃来。”

    “知行真人,他是谁啊?”肤色蜡黄的高个,声如破钟,尖锐急促的向侏儒讶然问道。

    “他?你连他都不认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长生殿掌教。”观山道人语气森然,话含嘲讽。这二者旁若无人的交谈着,讽刺意味跃然于上,三两句就把吕光的身份来历道明清楚。

    吕光的眼神动了动,瞄向当空中的那片云彩,暗想道:“白玉京道人道法精湛,虽然不如那龙阳道人与这金蟾仙童**,可对面的这两个怪人能把白玉京逼迫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这二人定非易与之辈。”

    观山道人凝神瞅了吕光片刻,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皮笑肉不笑,脸皮好像是任人拉扯的面筋,道:“小子,说!你们把韩公子给藏在哪里了?”

    “你们是从哪里得知消息,一路跟踪前来?”吕光神色恢复如初,抿了抿嘴冷声问道。观山道人狭长的眼角发出一抹余光,冷冷瞟向吕光,沉声说道:“想套我话?告诉你也无妨,我二人若想杀你,比踩死一窝蚂蚁还简单,也不怕你玩耍心计。”

    吕光心中思索着,听闻此言,轻轻的叹了口气,冷声道:“若想杀我?似乎你们总爱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我说这句话。你们不杀,我倒要杀你们!”

    说到最后,吕光已是声色俱厉!他霍然起身,凌空翻动,一脚踏在地上。吕光的身体借着弹跳之势,向前方飞速遁去,踢出双脚,狠狠的蹬在观山道人胸口上。

    嘭!鞋底触身的闷声,传入众人耳中。

    “哼,不自量力!”观山道人双掌猛夹,弹指间就把吕光右腿牢牢钳住,奋力一甩,吕光彷如离弦之箭,“砰”的一声,摔落好远,荡起一片尘土。吕光这一脚毫无变化,但极富力道。

    他不会行气功法,是以无法充分发挥蕴藏在体内的天地元气。饶是如此,他这奋力一击,也是给观山道人心中带来了不小的震动。落叶翻飞间,尘土飞扬,此间顿时笼罩着一层阴霾。

    吕光身躯一晃,使出一招随处可见的‘鲤鱼打挺’。他常年健身练体,肌肉线条匀称有致。虽然没有修真者那般洗髓筋脉肉身之能,但也因为多年习练‘五禽戏’,而练就了不菲的反应能力。

    “生烟!”这声疾呼不用多言,其意明显。

    玉生烟应声而动,用力握紧双手中的长短剑。右手长、左手短。长剑以大刀阔斧式向前挥砍而去,短剑如长枪金戈之劲直刺猛进。长短双剑,仿佛追星赶月,双双击向观山道人!

    知行真人骤然向旁边滑移数尺,手中鱼竿甩出一根银线,阳光一照,寒气凛人。银线弯曲旋绕,随钓竿上下左右摆动飘舞,看方向就是朝吕光这边转来!

    吕光脸色郑重,面容阴沉,眯起眼睛。他透过纷飞的灰尘,目光精准。在银线将要袭来之前,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身子僵直,双脚紧紧钉在地上,欲让银线贴面而过,不沾己身。形似拱桥,脚生树根!

    吕光这招‘铁板桥’,外形颇像,然而他到底只是学成其形,未得精髓,仅仅只坚持了一息,便轰然倒地。幸运的是,银线犹似流星飞过,电光之间,就倏忽闪去,未曾击到吕光周身一处。

    “啊…”知行真人立在原地,发出一声惊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拿手绝技,竟能被吕光躲过的事实,愣神后恍然惊醒,喝骂道,“臭小子,刚才是你家祖宗我失心大意,这一次我看你怎么躲!”

    知行真人斗笠下一晃而逝的眼眶,空洞无物,黑暗丛生,他居然是一个盲人!侏儒双手极短,形似婴儿小手,可他一双手掌却好像拥有无穷力气,突然将鱼竿狠劲朝天上掷去。

    钓竿通身呈竹青色,“噌”的一声,由钓竿前端伸出一根银线,与钓竿在同一条直线上,仿佛一柄巨剑由天而降,向吕光疾速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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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真人无德

    吕光仰头望天,不禁感慨万千。想这水月洞天广袤无边,牧寂山不知有多高,也不知屹立在此多少时日了。

    无论风吹雨打、雪霜雷电,都是不曾触动它分毫。

    修道岂非也应当如此?

    顶天立地,恪守道心,迎难而上!

    既然是对方逼迫不休,吕光自然也不会胆怯半分!

    吕光闭目不语,全身放松,仔细感受着神窍中那惊涛骇浪的精神,它们在狂呼嘶喊,彷如一群等待打开囚门的犯人。

    吕光对那画卷中所绘之人的相貌形态,已是刻骨铭心。此刻念头涌动,观想起那幅图画,当真是得心应手、简单明了!

    知行真人神色一怔,不知吕光在作弄何样玄虚。他想起适才自己欲要吸收吕光体内元气的种种怪象,就越加的不敢轻易涉险了。

    天知道,这奇怪诡异的道人,又会出现什么变故?吕光神窍中精神强健,一道道思绪中全都凝聚着对那‘造化会元经’总图的思念、想法。少顷之后,他陡然觉得头前虚空,又再度放照出那令人无处可藏的光明来。

    他认真感悟,加紧催动脑中精神念头,步步紧逼,努力观想着那幅图中所绘之人的形貌。一缕缕精神如同水归大海,汇聚成汪洋一片。

    吕光恍然觉得,自己的脑中有一种仿似大海深远浩瀚的内涵味道。神窍,神窍……原来如此!难道这就是真正的神窍?精神念头汇聚成海,开辟出一方地隅。

    神窍居顶,心海为中,气海在下……吕光遐想串丝成线,隐约觉得自己明悟了什么,但静心思考下来,又是毫无头绪。他感悟本心,驾驭着一丝念头,浮荡在‘神窍’岸边,极目眺望,竟是一眼望不到边,也不知这神窍到底多宽多长。他意志所向,低头俯视,更被这奇异景象威慑心神。

    神窍内温暖如风,丝丝绿气蒸腾其上。数百道绿光由伸手不见五指的上方,飞瀑其内。细往水中一看,碧波湛清、色如绿玉、水流涓涓、难以见底。

    每道绿光闪烁着千缕光辉,宛如铜镜,其上倒映出吕光相貌身躯。吕光压抑不住心中惊愕,正想探前相看。站立的溪岸上边,却是突然向下塌陷,露出一个无底深渊!

    他急忙控制心念,催动身躯,向旁边跃去,奈何深洞委实太大,他终是向下疾速落去。好似巡游在一条繁花似锦、枝繁叶茂的丛林中,吕光跌入其内,才看到四周芳草丛生、绿意盎然,哪里是什么无底洞,此地分明是一处不染尘埃的世外桃源!

    不是往下落,而是向前走。前方隐约有莹莹绿光闪耀,似是在指引着吕光前进的方向。他心念凝定,加快速度,埋头前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才望见一处似是脱身丛林的出口。

    其外绿光闪烁缤纷,定是出口无疑。吕光迈步出去,眼前光亮隐去,霎时陷入一片黑暗。连忙四处查看,原来是又跌回了适才悬天镜所现的心海内!

    奇哉!怎会如此?吕光惊疑不断,从神窍穿过无际丛林,就能够到达自身心海,那我要是再向下走,是不是就能身处气海?

    吕光惊喜过头。因为他自小便被告知,气海难以开辟,无法炼体炼气。然而这时他却是看到另一条康庄大道,展于面前。

    开辟气海,就能炼体炼气!我此时已经得入道门,若是再踏上修真之路,那岂非会更加厉害……

    “你也算是大智若愚,悟性颇高。竟能在感应仙神之时,念归神窍,身回心海。”悬天镜悠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吕光遐思。

    玉石凌空而立,依旧飘浮在心海虚空,漆黑夜幕下,兀自闪烁着幽幽荧光。

    悬天镜所说,让吕光更加确定了刚才所想。至于神窍、心海、气海,这三者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和秘密?

    吕光还暂时无暇多想,他稍顿片刻,发声再问,道:“悬天镜,你可知外边情况如何?怎么我感觉竟与躯体失去联系了?”

    “方才你所经一切,不过在一息之间。此刻你还是速速观想画像,令它大放光明,吾再助你击退强敌为好。”

    悬天镜三言两语,点明厉害,漠然依旧,似乎吕光的性命安危与它没有半点关系。

    玉生烟与知行真人二人,端望着犹在闭目不动的吕光,两人心中都是疑问重重。

    就在二人认真注视吕光有何举动之时。只见吕光两手,各伸出食指一根,猛力点在他头颅两边的太阳穴上。他此刻神游物外,念归本体,毫无杂念,精神澄澈。念头之中全是那端坐在祥光之上的双头四臂之人。这一次它出现的要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毫发毕现,活泼生动。

    吕光也感觉到自己头前所绽放的光明,光芒愈加肆意脆亮。

    知行真人不动则以,一动竟有风驰电掣之速,他离吕光本不是太远,丈余距离,飞身即到。然而此时,他欲要赶紧杀死吕光,因此才急不可耐的化为了一道锦丽金光。光晕环绕,双锤开道,直刺向犹似毫无知觉的吕光。

    吕光与头前光明之中的怪人,沟通心意,但他却对道法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直接控制那人。是以当知行真人迎上击来之时,虽则他眼睛看到,然却是无力招架。紧急关头,他心中电闪流光般滑过悬天镜所言,心声骤起。

    “悬天明镜,仙神遵谕!”随即,吕光只觉头顶虚空祥光万道,由其中伸出一道无形之爪,快逾流星,猛然抓住那将要近身的知行真人!

    “嗷!”知行真人突然一声惨叫,像是被开水烫着那样惊痛,他来不及思考为何如此,就立刻身陷囹圄。

    “怎么可能?这可是修道者的道法!他怎么会?”玉生烟更是两目圆睁,站在远处,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惊疑之间她呼出声来,樱桃小口,张的溜圆,似乎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煮鸡蛋,可是却无人能回答于她。知行真人倒挂在吕光头前,好像虚空中有一根丝线,在提着他玩弄耍笑。

    他仿似提线木偶,失去自由,周身也是如堕火海,痛不欲生,恨不得顿时死去!知行真人咬紧牙关,挣脱不出,痛楚中俯望着的吕光更让他恨得牙痒痒、心颤颤。

    他全身金光遁去,金锤也‘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扬起几抹尘土。他右手挪动,在虚空中抓挠不止,似是想摸向胸前衣襟。

    历尽千难,终是达成目的。知行真人两眼中充斥着血红之色,自怀中慢慢掏出一个玉简,犹如书简大小,通体晶明,闪耀着叠叠霞光。

    他手掌用劲,使出全身气力,要把玉简捏碎。

    喀嚓!

    玉简应声而断,裂成两截。知行真人脑袋向下,冲着掉往地上的玉简狂怒嘶吼。

    “师父救我!”

    不甘、惊惧、懊悔、愤怒。这一声救命彰示着知行真人复杂纷繁的心情,不过这咆哮连连的怒吼中,蕴含更多的还是他心中的难以置信。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先前是一介凡人的吕光,竟能在片刻之后,拥有这种本事!

    玉生烟愣神而立,全然忘了刚才自己对吕光体内元气那磨刀霍霍的决心,她心生退却,有意离开。

    正要闪身之时,惶然中听得知行真人口中呼叫,不由得硬生生止住身形,心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悬天镜不负吕光所托,于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出巧妙道法,使得那‘画中人’舞动身形,发出力道,一抓之下,就牢牢把知行真人握在那无形巨爪之中。

    “师父!弟子有难,落入陷阱!”知行真人一语未停,又出新声,狂吼呼喊。他周身犹如被两扇钢铁闸门,夹紧拍按,五脏六腑被撞击的错位摇动,疼痛欲死!

    他用尽全力,捏碎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通知师父,以期来就他性命。吕光仍旧不能控制画中人动作行动,只能把意念心绪传达给悬天镜,意要狠狠的蹂躏知行真人一番。

    “吾神魂未复,支持通灵的时间很是短促,你要快速离开此地。”

    悬天镜机械般的话语,响彻在吕光神窍中。

    玉生烟愕然良久,担心不已,如若那‘大魔头’来到此间,还不知将要掀起怎样的狂风巨浪。可是她又思疑不定,‘圣王山’远在千里之外,就算知行真人有玉简传声,但也不能倏忽而至,片刻即来啊。

    她转念悚然一惊,难道说,他已经修炼到……恰在此际,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传来,令人分不清声源发于何方,此间天地,似全是来人之声。

    “何人胆大,竟敢欺我余鹤群的弟子?”

    回音绕梁,环转在山谷四壁之内。玉生烟惊惶中只听见一丝余音悬在耳边,挥之不去。

    此声未落,吕光便透过头前光明,观看到一幕从天而降的奇景。

    一个浑圆如玉的透明气罩,从遥远的天际向此方疾速射来。那气罩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七彩缤纷,彷似红霞,艳丽非凡。

    玎玲~~玎玲!待得飞至山谷虚空,那丈许长宽的气罩,陡然爆炸,四散而飞,落在四面山壁的石崖上,发出类似于玉石互相撞击的响声。

    气罩破裂之后,响音纷杂鼎沸之时,那消失陨落的气罩,竟然化成了一道道剑气霞光,肉眼可及,夺目亮眼。道道剑光犹如潮水骤涨,凶猛绝然的由虚空向吕光此地涌来!

    剑光纷飞势如冬月飘雪,天地之间,飞流涌动着一道道气浪。那气浪仿佛实质刀剑一般,寒气四伏,刀刃剑尖,刺眼迫人。无数道剑芒、气浪向吕光猛攻而来,威压之下,‘画中人’紧握的单手倏然一松。

    知行真人砰然摔到地上,发出一声痛号。

    “啊!此人很是奇怪,师父定要把他捉住擒拿!”

    “喔?这我倒浑然不知,那时只觉身体时而如堕寒山,时而如处火海,痛苦难忍。”

    悬天镜压低声音,郑重其事,道:“五行相生相克,修真者纳气精修。九叶红莲属火系,如你口中所说,那位太子所用乃是金系元气,而那位水月洞天掌门,则是水系元气,到最后那一剑,也是水系元气。前二者妄图吸收你体内的元气,却遭到九叶红莲的吞噬,两相抵消,就使得你体内的火系元气,不再疯狂躁动。金生水,水克火!虽然没有消耗多少你体内的元气,但也给你生命延续了时间。接着最后那一剑,才是至关重要,让你可以完全吸收九叶红莲元气的关键所在!”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例如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吕光回忆起在经文书籍上所看到关于五行生克的记述,感叹着大自然造物的奇妙。

    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于虎口脱身、活下命来。

    “那三人所发的元气,全都能够克制你体内将要爆炸的火系元气。尤其是最后那一剑,已经初步蕴含剑意,乃剑之本意,厉害非常。我本以为你会被杀死,不想却是因祸得福,令你体内元气平衡,完美成就火系真身。”悬天镜难以置信的道,万分奇怪的心情覆盖在话语中的每一字上。

    直到现在,它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吕光可以在经过那样的磨难波折后,并且还活下来的事实。吕光躬身笑道:“时也命也,柳暗花明。也幸好有你相助,传我那入道法门。”

    “哎!最后那一剑,斩断了我与悬天明镜的联系。那块灵玉就在你心海之中,胸口之上。而我虽名为悬天镜,却已然不能再像过去那般随心所欲控制悬天明镜了。吾仅是一缕残魂……若非我处于极度虚弱的时候,又岂会落到如此窘境。”悬天镜唉声叹气,懊恼异常,越来越人性化。

    吕光突然间脱口问出:“那在下还会不会像以前那些得到悬天明镜的人一样,到最后被吸光元气,耗光精神……”

    “我也不知。在我记忆里,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若是我能找回悬天明镜的碎片,让其他悬天镜跟我融合完整,恢复记忆。可能就会得到答案了。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你所走的乃是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因为你现在,就是悬天明镜唯一的主人!”悬天镜掷地有声的说道。

    “悬天明镜,御使仙神。灵玉祭出,莫敢不从!”

    悬天镜清幽的声音,浮游在吕光耳边。仙,神?

    御使仙神?修真,修道?吕光浑身热血沸腾,满心雀跃,跃跃欲试。未来真是太让人期待了!红日西沉,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万道霞光,由厚重的云层中迸射出来,把西方烧的红彤彤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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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天上自来无仙人

    吕光早年间被困于京城朱雀大街之内,世上鲜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即便当初有什么人见过他,但时间游走,经过了这么多年,他的相貌也已和童年大不一样。

    然则,这里有一个人却立刻认出了他。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来自昆州天水寨的水暮琴。十五岁之前,她寄居在京城的姨母家中。小时候跟随官位显赫的姨丈,见过吕光不止一次。

    吕光显然也是认出了她。

    二人离得老远,互相对视一眼。

    水暮琴暗暗点了点头,她深呼吸一口气,临危不乱,搀扶住受伤颇重的水琳儿,身法鬼魅,形似鹞鹰翻身,双脚一跺,借势便向后退至数丈。她之所以在危机来临之时,不太担心吕光,是因为刚才她站在吕光身后时,已经看见他向自己打手势示意,让她先保护好自身。

    水暮琴心中一暖,多年不见,吕光对自己依旧还像小时候那么爱护。人生若只如初见,这般美好真挚的感情,令近来尝遍人生百态的水暮琴再次体会到了被人呵护的安全感。

    玉生烟厉声怒道:“岂有此理!你们当真以为我锦瑟宫无人吗?本真人今天就来领教一下天水寨的高妙气功!”

    吕光不知运力施气的功法,仅能以玉魂所教的移花接木神功,让气海中奔腾激流的元气,涌流到全身筋脉、四肢百穴。他闻听此言,便急忙向玉生烟身后挪去。

    月辉遍洒,玉生烟罗衣飞扬,她弃剑用掌,掌心朝天,悬置胸前。月光彷如水银泻地,流到她掌中,越积越多,本来不太明亮的月色,此刻却骤然大放异彩,明朗起来。

    玉生烟两手中就好像是在托着一个珍贵无比的夜明珠,在山林黑夜中,泛出惹人注目的寒光。天空中悬挂的弦月,似是要把全部清辉,投掷在她掌中。

    “噫?”女孩站在远处,也不插手,看此情形,微有惊讶之色。玉生烟双掌翻来覆去,揉搓着掌中的无形光芒,仿佛是揉面和泥的姿势,然而由她施展开来,却是美感十足,翩翩起舞,像是一位舞技卓绝的舞娘在展示身姿。

    她速度越来越快,前后动作,快如闪电,猛如疾风!那阵平地而起的蓝旋风,在将将要包裹住玉生烟时,只听她口中厉声喝道:“神女散花!”

    蓬!蓬!蓬!

    “嗖”的一声一朵硕大的银白色花朵,从玉生烟平摊的双掌中陡然飞出,迎面而上,与那蓝旋风相碰击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好像鞭炮齐鸣的爆炸声。这是速度与掌势的较量!

    蓝旋风劲道猛烈,挟着狂风之势,轰鸣袭来。而玉生烟双掌前推,那朵白花似有灵性,转动升空,狠狠的挡住旋风前进方向。

    哧哧~~~

    白花四围荡漾着一层光晕,如冷月青光。它仿似夜间的昙花一现,盛开到最美丽的时刻,就轰然凋谢,片片花瓣散落在地。

    花瓣煞白,余威不减,荡出一圈圈漩涡气旋。那花瓣像是足生百腿的蜈蚣,势头迅疾,全都游往乍一现出身形的金蟾仙童这边。吕光被疾风扫起的沙石吹迷双眼,不甚舒服,指挥身体,顿时向后退去。

    一切以安全为首。金蟾仙童定下身形,桀桀一笑,似是对地上游弋爬行的‘花瓣’,毫不在意。童音充斥众人耳边,但他话语却是阴森冷然,声音与内容组合在一起,诡异中令人感到一丝凉意。

    “用气化形,气魄之境!”吕光听得分明,暗把此言记在心中。

    “本真人自认学艺不精,有愧师门,但二位仗势欺人,在锦瑟宫恣意妄为,难道就不怕我禀报门中长老,来收拾你等吗?就算鱼死网破,我也不容你们践踏我锦瑟宫的尊严!”玉生烟冷声说道,眉宇间一片杀机,脸上布满冰霜。

    锦瑟宫当代掌门的威风显露无遗。

    啪啪啪!

    女娃双手互拍,面对玉生烟的凌厉攻势,毫无紧张,竟像是看了一出好戏的观众,在为玉生烟这个登台亮相的‘艺人’鼓掌叫好。

    红衣翻飞,身形一晃,瞬间就已站到金蟾仙童身侧。她低吼一声,顿时身姿后仰,两腮塌陷,猛吸一口长气。

    山尖的所有的空气,转眼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一股气流,向她口中快速遁入!稍至片刻,她形似一个酒足饭饱的酒鬼,满意的合起眼睑、闭上嘴巴。她身材小巧玲珑,这番动作做出,更是显得古灵精怪、可爱之极!

    噗!

    停顿片刻后,但见女娃小口喷张,一股气箭猛然射向空中!这气流飞到空中,如有实质,仿佛画师手中的一杆画笔,刷刷点点。刹那间,竟是描绘出了一朵瑰丽艳美的白莲花,花茎直挺、栩栩如生,花瓣形状真实和谐。

    “口吐莲花!”女娃俏脸憋得通红,喷出这口气息后,方才渐渐平复下来。这悬浮在空中的白莲,与那游离在地的散花花瓣,相映成辉,双花争艳,虚实无间。

    正在吕光众人定睛观瞧女娃有何后续动作之时。男童却是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油纸伞,好像这把伞他天天带在身边一样,随拿随用。

    哗啦啦!那悬在空中的白莲花,莲身一转,从花瓣中猛地甩出无边水珠,势如雨水滴落,此地众人无一能逃。

    男童却是似有预料,早已撑开纸伞,粗长的伞柄,由他拿在手中,像是举不动似的。滴沥的雨水滴在油纸伞上,发出仿佛春雨抚弄扬州城时家家户户的欢笑声。

    “哼,快把你那把破伞收起来!”女娃对男童这等行为嗤之以鼻,非常鄙视,哼声道。

    被雨伞遮住头颅的金蟾仙童,声音似也被遮掩住了几分戾气,“我可不会跟你一样,浪费神魂之力就为了遮风避雨。”

    修道者修至一定境界后,便可风霜雨露不侵于身,不受天象所限制。天下之大,肉身神魂,均是可达。

    玉生烟眼看自己的‘神女散花’被女娃破解,不由得惊诧骤起。此地已被水珠浸湿,那游动的‘花瓣’彷如被火烧的野草,瞬间不见,化为星点光芒。片时之后,那飘浮在空中的莲花,也是杳无影踪。清风弯月,山峦满是静谧。

    “你有花,她就送你花。依我看,你这花不及人家的好看,更不顶人家的有用。”闷声闷气的声音,从伞中传出,惊醒犹在吃惊的众人。

    他小手一伸,合拢油纸伞,甩出伞身淤积的水珠,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神态透出一片珍爱,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把油纸伞就凭空消失于他掌中。女孩与男童并身而立,一脸笑吟吟。

    “大哥哥,你也看见了,这位姐姐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呢。”女娃趣意盎然,憨态可掬,道,“不如就把那幅图画,借给我们罢。”

    图画?!吕光心中大惊,沉吟不语,外表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在来回思量,他们以为我在木屋中得到的是一副图画?

    他们似是对那玉石之事,全然不知,这个秘密可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啊!至于图画的事……不如我将计就计,虚与委蛇,暂且先躲过此劫?玉生烟心内焦急万分,悄然向吕光低声说道:“你这书生,贪得无厌!昆山中虽然多有古门遗迹,但也不是说拿就能拿的。现下可好,你可知这‘长生殿’何等势大吗?你自己大难临头,可勿要牵连我锦瑟宫!”

    吕光默然无语,也不回声,心内已有一番决策,此刻一定得拉上锦瑟宫这个靠山,否则对面二人就会越加肆无忌惮了。

    吕光神色如常,平静的道:“那幅图,我已经烧了。”

    “烧了?”

    “什么,你给烧了?!”金蟾仙童**同时失声呼出,两人脸色俱是一白,再无刚才那副悠然随心的神态。

    但听金蟾仙童厉声斥道,“那你是看过那幅图了?”

    吕光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们既然如此珍视那幅图,可见此图非是凡物,定然是攸关他们自身性命之物。

    长生殿派他们二人来昆山,目的显然就是取走那幅图。可我在进入木屋之后,就已经不知世事了,观他们手段作风,邪异不正,我若说没见此图,他们也断不会相信,之后肯定还会猛力折磨我一番!既是如此,不如索性来个空城计,以此迷惑他们。

    吕光深思熟虑,作出此意,重复道:“对,灰烬不剩。”

    金蟾仙童听闻此语,霎时就要暴起而动,冲向吕光,女娃挥手制止,道:“慢!”

    水暮琴立在最后,见事情峰回路转,九转十八弯,早就非她所能意料预想的了,心中不禁暗暗为吕光着急。

    “据那封家信上所言,大哥哥气海难以开辟,无法成为‘炼气士’。”女娃条理有致,循循善诱,故意说出此语。

    吕光神色一怔,冷淡道:“确实如此。”话虽如此,但是他内心却一片欢舞。

    此刻他自知体内气海广袤,身存两种天地元气,再也不是以前那等无用之人了。玉生烟一阵愕然,目中露出迷惘之色,既然是身无气海,那他现在又是怎样把元气贮存在身体中呢?

    金蟾仙童**,并身而立,均是不再发言,相视一眼,暗暗交流。

    金蟾仙童运动神魂,把心中所想凝成一根无形细线,伸向**,“若我们交不回那幅图……时限一到,执行殿规,罪责加身,你我可就难逃生天了!”

    “**,你我身为修道者,神魂不壮,无法直观查看修真者的境界,但是我感觉此人决不会是普通凡人。他气质凛然,很可能已经踏上修真之路了。”金蟾仙童神魂传音,秘密说道,表面上岿然不动,心中急切难耐。

    **依言答道:“稍安勿躁,我自然知晓。可他既已把那幅图烧了,还初具修真者的气质,这世间又仅剩他一人看过那幅图,就算你我将他带回殿中,可是其间路途迢遥,夜长梦多,难保他不会破釜沉舟、自杀丧身啊。”

    “所以我们就跟随于他,不但跟着他,还引他入道,待他修出神魂,我们再用‘摄魂**’抽取他脑海记忆,存于‘锁魂瓶’,上交殿门!”**脸色阴冷,把想法传达给金蟾仙童。

    金蟾仙童眉头紧锁,神魂一震,认真考虑着**所说的这个办法是否可行。良久之后。金蟾仙童的眼中射出一缕缕寒光,做出决定,神魂传音,道:“那好,就依你所言。”二者理清思维,达成共识,确定收回那幅图的方法。

    吕光眨了下眼睛,定神观看对方要作何玄虚。他很清楚刚才自己所言的后果,利弊均有,只是相比要承担的风险,收获也会颇丰。

    此刻保住性命,难道不就是最大的收获吗?

    女孩忽然开口说道:“不知你可愿意把所看到的那幅图画下来?”

    鬼才愿意!吕光作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心中很是排斥,脸色冷淡,道:“两位既是对此图势在必得,在下自是愿意把那幅图誊画下来,只不过……”

    “你不用担心,我们自然不会杀你。”金蟾仙童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明白吕光意思,一脸轻蔑的插言说道。

    女孩也点头笑道:“大哥哥若肯把那幅图完整的画下来,我们不但不会杀你,还要送你一份大礼。”

    “喔?什么大礼?”吕光好整以暇,一副春风拂面的形态。他兴趣陡升,倒是想看看这二人又要耍弄什么心机。

    “我们。”女孩模样乖巧,小嘴张圆,俏皮笑道。

    水暮琴脸色讶然,难以置信的道:“你们?”

    “这位姐姐说的是。只要这位大哥哥,能把那幅图画下来,内容与原先一般无二,我们不但不计较他前番过错,反而会随身护佑于他、保他周全,等他画成之时,我们两方就互不相欠,各奔东西。”女孩微微一笑,满脸随和。

    玉生烟震撼异常,满心惊讶,神色古怪,暗想道:“此二人难道就不怕这书生胡乱应付,瞎画一幅?”吕光闻言神色肃然,瞠目结舌,心中七上八下,也是难以相信,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他静下心来,转念一想,馅饼从天而降,非祸即患。一时顶峰寂静无声,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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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弥天大谎

    听完警幻星君这一席话后,吕光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久久无言。过了半晌,他方才涩声问道:“如此说来,那岂非太虚幻境的所有人,只不过是域外天行者所豢养的一群‘宠物’?”

    警幻星君精致绝伦的脸上,竟慢慢浮出一种奇特的神情。

    她对吕光所说的‘宠物’两个字,十分赞同。可不正如吕光所讲的嘛,这一个又一个的纪元时代,轮回不止,太虚幻境内数万万的生灵,全都是有形无神的‘假物’。哪怕是那些拥有琉璃玉身的真人,也无非只是比常人活得久一些罢了。

    警幻星君很满意现在吕光的反应,在这种局势之下,如果只是单纯的诛杀吕光此人,恐怕已是改变不了太虚幻境之中人人向道的局面了。她之所以犯下‘天条戒规’,也要尽数告诉吕光实情,乃是为了要从根本处摧毁吕光的意志。

    如今吕光代表了天下的道人,他在世间道派的声望,已无与伦比。只要能让吕光知难而退,不再进行这毫无意义的反抗,那么警幻星君便也能省却不少麻烦事。

    吕光见她沉默无语,不由得追问道:“到底是也不是?难道说,那些传说中离开了太虚幻境的真人、鬼仙,都是假的?”

    警幻星君微笑道:“这倒不是假的。只是无数个纪元以来,能在太虚幻境内,真正觉醒出‘真灵本我’的生灵,少之又少。你千万莫要将‘飞升’与‘接引’搞混了。”

    吕光喃喃道:“接引天光……是了,我曾在天山墨池,亲眼见到过那种奇异璀璨的光芒。”

    警幻星君继续说道:“吕光,自你开窍闻道以来,本君将你的所作所为,尽皆看在眼里。说实话,我很诧异,也很惊讶。我万万没有料到,你竟然能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窥测到太虚幻境的秘密。本君且问你,既然你已知晓了,以后无论你再做什么,所有的一切也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吕光仿佛陷入到久远的回忆中,在此刻,他蓦然想到‘天上人’当日飞离摘星楼时,对他所许下的承诺

    只要你能拯救太虚幻境的千万黎民,待得功德圆满之后,自会霞举飞升,和父母亲人于天宫相聚。

    吕光低下头,紧紧皱着眉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确信天上人不会出言骗他。

    但以警幻星君的身份,又岂会编造出这等谎言来欺骗他,须知现在他的身家性命,仅在这位星君天神的一念之间啊,对方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

    他忽然抬头说道:“我不会半途而废。有人求道,我就传道!”

    “嗯?”警幻星君重重的哼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说罢此言,手指微微一抬,指向吕光,却见一道紫色气劲,骤然自她指尖勃发,向着前方凶猛击去。被骤痛袭击的吕光,片刻之后,意识方才逐渐回归本身。

    他的身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感。

    天空中朵朵白云漂浮游动,仿若只要他伸手一碰,便可将流云抓在掌中;旭日东升,紫气东来,万道晨光刺目炫丽,令他心神澄澈见底,仿佛道道阳光补给着他身体所需的气力;更美妙的是山林间的一草一木,他甚至能够全部看见,花花草木上散发着一丝丝绿气,似乎他双手一招,所有气浪就会凝聚成气旋向他袭来。

    周体通泰,妙不可言!

    时间似是被无限拉长,这一刻恍如永恒!

    玉生烟俏脸煞白,猛然射出的青光,使她粹不及防,无法招架,唯有暴退数丈,来消弭青光势头。她白衫染上几点泥土,让她看起来稍显狼狈,但是她脸色不变,神情镇定,稍作整理,就凝神望向场中形势。

    观山道人走上前去,但当看到以玉生烟为首的几位女弟子,以‘品’字形把吕光给护在中间之后,就马上显出了一脸笑容,道:“只消闻一闻此物,他便能清醒片刻。”说罢,把玉瓶递向走上前来的蔺溪鱼。

    “好,量你也不敢玩弄花招!”蔺溪鱼回身正要蹲下把玉瓶放至吕光鼻口处,不料单手不小心触碰到吕光胳膊,陡然一个颤栗,她只觉浑身气力顿时一消,似是被人给强行抽去一般。

    一个呼吸间,就酥软倒地。玉瓶摔在地上,秋风骤起,空气里顿时飘扬起淳厚的梨花香味。片刻后,愈来愈浓,呛得众人呼吸困难,难以为继。

    蔺溪鱼突然跌倒在地,引得其他人急忙上前探视。警幻星君踏至近前,眼光毒辣,得出因果大概,不管他人别样目光,自顾自的在旁沉思不语。一应门下弟子,除玉生烟外,也都是站定不动,静待掌门发号示下。

    警幻星君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中却早已是翻江倒海,狐疑不断。此人身体从外象上看,大有不妥,但他明明呼吸不闻,心脉俱断,又怎能摄人气力呢?

    莫不是那地底之心已被他吞入腹中?周锦琅粗重的眉毛,无风自动,上下一颤,火气上升。他冷眼注视玉生烟一脸担心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此人定与她有莫大关系,说不定还有一段亲密无间的过去。

    观山道人观此现象,心下惶然。以他过往经验心得,梨花蕊只需稍微嗅闻,哪怕是一濒死凡人,也能瞬时回光返照,下地就走。

    怎么眼下竟是这般结果?不单单是他纳闷不已,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知彼才可明察秋毫。

    周锦琅盔甲啷当,跨步上前。准备查清这将死之人身上到底有何奇异,竟会让别人一触之下,就晕厥昏迷。他半蹲下来,掌中虎口猛力按向吕光胸膛。玉生烟有心阻止,然则她也看出自己表弟生机渺茫,九死一生。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由周锦琅尽情施展,说不定能误打误撞,救活吕光。

    周锦琅双掌去势如电,狠狠拍在吕光胸口。看劲道势头,似是要让吕光雪上加霜、死中添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招‘猛虎下山’乃是异常难为。

    不仅需要有着对自身元气炉火纯青的掌控,更需能用出恰到好处的力道,来把元气渡入伤者体内。修真者炼气炼体,存天地元气于气海,施招用力之时,便调动气海,把元气击发出去。因为只有修得真身,才能开辟气海,故而修真者所发元气,称为元气!

    无尽元气,遍布虚空。修真者吞吐吸纳,把它归入气海玄门。天地元气分系明辨,五行涵盖万种元气。

    金、木、水、火、土,五行元气,乃是天下修真者的本命。因各人先天体质常有异同,所以修炼法门也就不尽相同。周锦琅金身不破,以童子之功炼气炼体,修炼的正乃是至纯至阳的金系元气。由他双掌发出的元气,加以玄妙功法辅助,有着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的莫大功效。任人吸收,便能使之精元充沛。

    他极度自信,心下了然,哪怕吕光体内再有玄机,也挡不住他汹涌澎湃的元气来袭。只要唤醒此人,稍加问责,就可知晓异宝之事。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刚才那女弟子又是为何猛然倒地的呢?他本以为是此人身体有莫大异常,才导致发此变故。

    可当他源源不绝的金系元气流入吕光体内时,却没发生一丝异变。昏昏沉沉的脑壳,难以睁开的双眼,酸痛麻木的四肢。吕光在第一缕意识回归脑海之际,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诸般痛苦。

    “此人浑身筋脉尽断,其内五脏碎裂,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驻留。适才他有所反应,不过是因为伤害它的那股怪力,还未完全消失。令弟子想必也是受此牵连。”迷迷糊糊之时,吕光耳边回荡着这样一番说辞,令他精神陡然清明,也不知是从哪涌出的力气,嗖的一声,站起身来!周锦琅双眼间难以掩盖的震惊,使他看向吕光的眼神,显得有些异常。仿佛他是在看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奇迹。

    “啊?又是你这小子!道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走到哪里,都能碰见你这个心狠手黑的小子!不过,这一次我看你怎么逃出锦瑟宫。”观山道人惊叫一声,适才他一直没有仔细观看吕光面貌,再者本身吕光灰头土脸,看不清晰。然而当吕光站起之时,他目光如电,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数日前,他神魂出壳时,在‘云澜溪’畔遇到的落难书生。

    观山道人在锦瑟宫周边设伏,以神魂显像,令人生畏。本意是让这个怪洞处于他保护之内,令他人无法靠近那句毫无根据的威胁之言,也只不过是为了少造杀业,而不得已为之的下下之策。

    周锦琅拎起手中金锤,一派虎虎生风的摸样,抬头道:“你认得他?”

    “不,不!贫道与他只有一面之缘,更不晓得他怎会身在此地。”观山道人语速极快,赶紧撇开干系,稍动脑筋就能想个透彻。这刚才还濒危将死之人,转眼就一副龙虎精神的样子,其中定然有那异宝之功。观山道人百思不得其解,此人那时摆明就是一落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他又是怎会来至守卫森严、险象丛生的锦瑟宫呢?

    当陌生的环境,迥然各异的人物,一一摆置面前时。吕光认真观察形势,思绪转动,沉思寻味,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思考清楚。

    苦苦找寻的生烟、山间偶遇的道士、全身金光闪闪的男子、七位手持佩剑的锦瑟宫弟子、还有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丽妇人。清风徐吹,秋日朗照,黄土在下,草木折断。此情此景,毫无征兆,一股脑儿呈现于吕光面前。他就算再聪明绝顶,也是想不通其中关系。更别说他此刻精神恍惚,浑身疼痛,毫无一丝力气。

    所有人的脸上铺满了惊讶之色,像是一个世人皆知的常识,在自己眼前以颠覆的形象出现了。在吕光跳起身来的一瞬间,众人宛如画面定格般,全都愣神不动。

    警幻星君先前一直未曾搭话,此时倒反应极快。语声温婉,面容和蔼,如邻家大姐,只听她道:“你就是生烟表弟吧?你既前来寻亲,怎么不好生在山下等待,来此作何?”三言两语就点明吕光身份,问出众人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周锦琅自始至终都一脸冰冷,冷漠的注视着吕光,听闻此话,眉头皱起,道:“表弟?据我所知,韩师妹乃‘开国候’韩老将军所收养的孤女,怎会有亲眷在世?代掌门莫不是你想悔信弃诺,才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帮助韩师妹脱身吧?”

    “周锦琅,你勿要咄咄逼人。我自幼就与吕光定下亲事,祖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必会遵守婚约。至于你对我的苦苦纠缠,我权当是一场闹剧!从此以后,你休要再胁迫于我,妄想做梦。”玉生烟话如连珠炮锤,久久一言不发的她,甫一开口就是天崩地裂的言语。

    周锦琅冷哼一声,由始至终,他都是一副高傲中透露着平和的脸色,但此刻他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似是揭开帘幕后露出真人的戏子。这一刻,他给人一种锋芒必露、无坚不摧的尖利感觉,宛如一把开刃宝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饮血杀敌!

    周锦琅在威胁她,真刀真枪、明目张胆的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警幻星君心思活泛,不再固执己见。这件事情是她考虑不周,听信谗言,才让自己置身于险地。她思虑良久,转而厉声喝道:“生烟,退下!为师自有分寸,休再插言!”

    玉生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三年师徒,警幻星君视她如亲生女儿,待她似掌上明珠。锦瑟宫千百弟子,独独宠爱她一人。山门清苦,修真枯燥,然则无论何种情况,师父都不曾斥责于她。

    他迎着周锦琅的目光,淡然相视,稳如泰山。方才那股罩住己身的无形压抑,也顿时消散一空。

    “师父,弟子…遵照师姐吩咐,将此人押入地牢看守。可与他同行的那道士施…以道法,趁弟子不备给逃了出去。全怪弟子看守不严,还望宫主恕罪!”警幻星君乃是神魂显形,幻化成了锦瑟宫宫主的样子,这时她听完了那位女弟子的回话后,

第六百七十三章 九星拱月

    吕光偶入道门,对修道者的初始境界,心中有数。

    梦溪道人所写的笔记,有据可查,玉魂也多加解释,此时吕光感应仙神,进入法门,乃是神魂九重第一重感应之境。

    “低贱?依我看,你才是全无教养,如同疯狗,视人命如草芥!身为继承大统的太子,却不分是非、固执成性,若是你继任大宝,大周子民,必然会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吕光读史明经,直言不讳,竟是一点也没把对方当成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修者直指本心,敢作敢为。

    原先吕光待人处事,圆滑虚妄,再加上本身寄人篱下的经历影响性格,行事作风一切皆以不惹人厌、韬光养晦为前提。

    此际他由内之外,精神气貌陡然一变,连他也尚未察觉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这种玄妙变化。

    相由心生!

    一人一物,均有本心。

    此时此刻,吕光窥入道门,再者浑身流淌着九叶红莲的元气,使得他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生出气质。

    万物生灵皆有气质,给人带来的感觉,当然也迥然不同。

    吕光精神丰满,念头茁壮,心灵自是也强大不少。

    “你敢教训本殿下?!”李天泽七窍生烟,阴狠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得罪了本殿下,天上天下没人救得了你!我要把你祖宗十八代,打入监牢,连坐之罪加诸你身!男丁为奴,女子为婢!”

    代萱眉侧立在旁,未插一语。

    她有着自己的打算,迫切难耐的想看到李天泽与吕光的争斗场面,适时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李天泽乍一现身时的彬彬有礼与此刻的恼羞成怒,旁人观来,简直无法想象这是出现在同一人身上的性格。

    吕光不欲与他纠缠下去。形势迫人,虽然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是一个凡人,任他人蹂躏,但此时却也无力对抗李天泽。

    吕光精神化身由心海回归本体,虽则在心海中身体完好无损,可那却全是依靠着玉魂施法。等到此刻,他魂归身体,那胸口澎湃涌来的痛苦还有周身的诸多不适,就已让他备受折磨了。山谷清,云鸟不现,静谧中透出丝许可怕。

    不单吕光不想与李天泽二人多费口舌,代萱眉也是迫不及待的欲要回峰门一探究竟,按理寻想,这么长的时间,此地发生这般大的动静,怎会竟无一名弟子前来视探?

    代萱眉暗沉气海,内视周身各处,察觉到没有受到太多伤害,只是元气已然所剩无几,若想得到‘吕光’体内元气,恐怕还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鏖战。

    她心绪飞荡,暗想道。

    李天泽必定也是如我这般,全身大半元气都被那奇怪书生吸走,我欲想得利,不如出言挑拨是非,令他二人打斗起来。这书生虽是一介凡人,可那九叶红莲被他吸收消化,定然是令他身体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殿下尊位,岂是一小小书生可随意辱骂训斥的。此人虽然是我神女峰门下弟子眷属,但他惹下滔天大祸,断非本真人能施救于他。殿下欲要如何处置此人,本真人也不会干涉半分。”代萱眉语气决然,一副慷慨之相,似乎全然忘记了先前她与李天泽水火不容的争斗场面。

    李天泽岂能不知代萱眉心中作何想法。

    只不过他巴不得代萱眉出此言辞,他也好借机顺水推舟,得到话由。

    似他们这等修者,在意的无非是自身名声实力,李天泽自然不想落个袭杀‘情敌’的恶名。须知韩素真与吕光有婚约在身,而李天泽对韩素真更是觊觎已久。

    吕光体会到人心险恶,感触颇深,面容冷峻,神情肃然,道:“本人姓吕,单名一个光字。你要好生记住这个名字!我不单单要教训你,来日我还要杀死你!”

    大敌当前,实力悬殊。

    吕光出此直言,非是他狂妄自大之语,他看人准确,心知李天泽从未受过这般威胁辱骂之言,所以他才说出此话,以激怒对方为目的。

    欲要占尽先机,有所机会,必先使其疯狂!

    李天泽金锤不在手中,听闻此话。果然直有暴跳如雷之象,双脚跺地,一蹦三尺高,喝骂道:“你这杂种……!本殿下记住你的名字了,我要查清你父母祖辈、兄长亲友,把他们挫骨扬灰,让他们因你一人获罪,恨你生生世世!”

    吕光眼中冷意突生,杀机浮现。

    他以前是一个孱弱书生,从来没有动过这等厌恶恨人之心。

    然则此际,他因为精神壮大,气质凸显,再加上对方如此咄咄逼人,进而心中才对李天泽生出了漫天杀心。

    代萱眉伫立不言,悄悄向后退去。

    对面的吕光,给予她的震惊已经足够多了,她自然不敢小瞧。

    代萱眉余光一扫,瞥见吕光紧握的双拳,便识趣的躲向一边,以免殃及池鱼。谷间暖风游荡,全无山峰一丝冷冽之气。

    李天泽眉宇间闪动着傲气凌人的杀气,似乎面前的吕光只是一个偶然暴富的暴发户,不值得他放在眼里、记挂心间。

    代萱眉心想,哪怕李天泽周身元气匮乏,但恐怕也远远不是这刚入真境的书生能够对抗的。不出一息,那书生可能就会倒地不支、难以活命。到时我再伺机而起,挟持此人,九叶红莲的元气,也就归我所有了!

    真正的修者敢于直面任何困难战斗。

    无论是代萱眉、李天泽,亦或者是那道林道士、龙阳道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畏争斗,只要是与人开始打斗,大都抱着一颗必胜决心!

    于李天泽看来,对面的吕光,不过就是咿呀学语的黄口小儿,不值一提。

    吕光与他境界差距太为悬殊,如若不是吕光得此奇遇服入九叶红莲,他也根本不会对吕光正眼相看。

    苍然秋色弥漫于天地之间,杀意恨心涤荡在山谷之中。

    吕光初踏道门,第一次面对的敌人,就比他高明厉害万倍!

    呼呼!

    秋风震荡,金乌西斜,一天将要过去,风也在发挥着最后的余威。

    李天泽两杆金锤丢在岸边,离他甚远,也不知他使了个什么法儿。

    金光飞闪,李天泽双手一扬,金锤犹似有一根金线牵引而住,鬼魅迅速的落回他手中。

    金锤在手,湖水犹在从李天泽金甲上滴落下来。

    他虎眉上翘,嚯嚯一笑,道:“本殿下若要杀你那是易如反掌!你现在只要跪下向我求饶,然后反省自己过错。本殿下就收回前言,饶你不死!你还呆立着作甚,还不抓住机会,立刻跪下?!”

    杀掉一个人,并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与报复。

    李天泽身为大周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自是懂得御人之术,他要让吕光丧失自我,为他所用,让他终生侍奉自己,这才是惩戒吕光最恶毒的方法!

    “我不杀你,天理难容!”

    吕光张口就是圣人名言,所谓除恶务尽,这李天泽已自大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了,若是任由他疯狂下去,天下还不知将有多少人遭他毒手!

    话虽如此,然则吕光此时并没有那种能碾压一切的大手段、硬实力。

    仰头望天,神女峰巍峨参天,奇伟险峻,也不知屹立在此方多少时日。无论风吹雨打、雪霜雷电,都是不曾触动它分毫。

    做人岂非也应当如此?

    顶天立地,恪守本心,迎难而上!

    既然是对方逼迫不休,吕光自然也不会胆怯半分!吕光闭目不语,全身放松,仔细感受着脑海中那惊涛骇浪的精神,它们在狂呼嘶喊,彷如一群等待打开囚门的犯人。

    吕光对那画卷中所绘之人的相貌形态,已是刻骨铭心。

    此刻念头涌动,观想起那幅图画,当真是得心应手、简单明了。

    李天泽神色一怔,不知吕光在作弄何样玄虚。

    他想起适才自己欲要吸收吕光体内元气的种种怪象,就越加的不敢轻易涉险了。

    天知道,这奇怪诡异的书生,又会出现什么变故?

    吕光脑海中精神强健,一道道思绪中全都凝聚着对那‘造化会元经’总图的思念、想法。

    少顷之后,他陡然觉得头前虚空,又再度放照出那令人无处可藏的光明来。

    他认真感悟,加紧催动脑中精神念头,步步紧逼,努力观想着那幅图中所绘之人的形貌。

    一缕缕精神如同水归大海,汇聚成汪洋一片。

    吕光恍然觉得,自己的脑中有一种仿似大海深远浩瀚的内涵味道。

    脑海,脑海……

    原来如此!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脑海?精神念头汇聚成海,开辟出一方地隅。

    脑海居顶,心海为中,气海在下……

    吕光遐想串丝成线,隐约觉得自己明悟了什么,但静心思考下来,又是毫无头绪。

    他感悟本心,驾驭着一丝念头,浮荡在‘脑海’岸边,极目眺望,竟是一眼望不到边,也不知这脑海到底多宽多长。他意志所向,低头俯视,更被这奇异景象威慑心神。

    脑海内温暖如风,丝丝绿气蒸腾其上。

    数百道绿光由伸手不见五指的上方,飞瀑其内。细往水中一看,碧波湛清、色如绿玉、水流涓涓、难以见底。

    每道绿光闪烁着千缕光辉,宛如铜镜,其上倒映出吕光相貌身躯。

    吕光压抑不住心中惊愕,正想探前相看。站立的溪岸上边,却是突然向下塌陷,露出一个无底深渊!

    他急忙控制心念,催动身躯,向旁边跃去,奈何深洞委实太大,他终是向下疾速落去。

    好似巡游在一条繁花似锦、枝繁叶茂的丛林中,吕光跌入其内,才看到四周芳草丛生、绿意盎然,哪里是什么无底洞,此地分明是一处不染尘埃的世外桃源!

    不是往下落,而是向前走。

    前方隐约有莹莹绿光闪耀,似是在指引着吕光前进的方向。他心念凝定,加快速度,埋头前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才望见一处似是脱身丛林的出口。

    其外绿光闪烁缤纷,定是出口无疑。

    吕光迈步出去,眼前光亮隐去,霎时陷入一片黑暗。连忙四处查看,原来是又跌回了适才玉魂所现的心海内!

    奇哉!怎会如此?

    吕光惊疑不断,从脑海穿过无际丛林,就能够到达自身心海,那我要是再向下走,是不是就能身处气海?

    吕光惊喜过头。

    因为他自小便被告知,气海难以开辟,无法炼体炼气。

    然而这时他却是看到另一条康庄大道,展于面前。

    开辟气海,就能炼体炼气!

    我此时已经得入道门,若是再踏上修真之路,那岂非会更加厉害…

    “你也算是大智若愚,悟性颇高。竟能在感应仙神之时,念归脑海,身回心海。”玉魂悠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吕光遐思。

    玉石凌空而立,依旧飘浮在心海虚空,漆黑夜幕下,兀自闪烁着幽幽荧光。

    玉魂所说,让吕光更加确定了刚才所想。

    至于脑海、心海、气海,这三者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和秘密?

    吕光还暂时无暇多想,他稍顿片刻,发声再问,道:“玉魂,你可知外边情况如何?怎么我感觉竟与躯体失去联系了?”

    “方才你所经一切,不过在一息之间。此刻你还是速速观想画像,令它大放光明,吾再助你击退强敌为好。”

    玉魂三言两语,点明厉害,漠然依旧,似乎吕光的性命安危与它没有半点关系。代萱眉与李天泽二人,端望着犹在闭目不动的吕光,两人心中都是疑问重重。

    就在二人认真注视吕光有何举动之时。

    只见吕光两手,各伸出食指一根,猛力点在他头颅两边的太阳穴上。他此刻神游物外,念归本体,毫无杂念,精神澄澈。念头之中全是那端坐在祥光之上的双头四臂之人。

    这一次它出现的要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毫发毕现,活泼生动。

    吕光也感觉到自己头前所绽放的光明,光芒愈加肆意脆亮。

    李天泽不动则以,一动竟有风驰电掣之速,他离吕光本不是太远,丈余距离,飞身即到。然而此时,他欲要赶紧杀死吕光,因此才急不可耐的化为了一道锦丽金光。光晕环绕,双锤开道,直刺向犹似毫无知觉的吕光。

    吕光与头前光明之中的怪人,沟通心意,但他却对道法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直接控制那人。是以当李天泽迎上击来之时,虽则他眼睛看到,然却是无力招架。

    紧急关头,他心中电闪流光般滑过玉魂所言,心声骤起。随即,吕光只觉头顶虚空祥光万道,由其中伸出一道无形之爪,快逾流星,猛然抓住那将要近身的李天泽!

第六百七十四章 镜月樊笼

    当上元夫人祭出风月玉简之时,吕光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有料到,原本只是开启青丘洞天封印的十二枚玉简单,居然能够合为一体,并且还能展现出如此之大的威力。

    这简直是一件奇宝,甚至跟禹王鼎相比都不遑多让。

    那风月玉简,忽大忽小,每重砸在‘囚笼’立柱上一次时,就会变幻出各色各样的形状。刀枪剑戟斧岳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皆有。然而那‘镜月樊笼’却似万年冰峰,岿然不动。

    观山道人面目失色,他连连催动风月玉简,此时念头中已然只剩几许神魂之力。后方的紫袍老者的身影,已经越来越不凝实,似乎吹来一阵风,这紫袍巨人就会随风而逝一般。

    观山道人面色骤变,身形一退,紧紧贴于‘囚笼’一侧,身躯摇摆不停。

    上元夫人站于数十丈外,但她眼力何等精确。这观山道人已是强弩之末,念头中的神魂之力,因为催动那风月玉简,而急速消耗殆尽。

    观山道人满腔怒气,如困兽犹斗,仍然在孜孜不倦的挥动双手,锤砸着‘囚笼’,嘴里还发出哀嚎痛苦之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边说,一边拍打着‘囚笼’,声音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缥缈,力度也越来越小。

    呼!

    观山道人背后的紫袍老者,突然被一阵旋风卷走。

    那抹紫色也缓缓消陨在天幕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上元夫人,夫人!只要你放了我,我甘愿为奴为仆,永生侍奉夫人!”观山道人最后的救命稻草,砰然消失。那紫袍巨人的离去,让观山道人变得胆小如鼠,神色恐慌,他苦苦哀求道,“姑娘,求你千万不要把我交给‘青峰观’!我宁可死,也不要进那鬼地方啊……”

    观山道人提起‘青峰观’那三个字,眼神中充满了癫狂的惧意。

    就在此刻,上元夫人足尖点在虚空,疾逾流星般射向观山道人。临至跟前,她身形急顿,衣袂飞扬,足踝处铃铛轻摇,隔着‘囚笼’瞪向观山道人:“我还没用力,你就认输了,实在无趣。”

    吕光却觉有趣之极!这番斗法,过程惊心动魄,新奇特异。上元夫人自始至终,都占尽上风。一举一动,胸有成竹。

    反观那观山道人士,目中无人后,再被狠狠蹂躏,该有此罪。

    吕光身在上元夫人长袖之中,整个过程,他全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心中充满艳羡,对于神魂修道的渴望,更是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

    观山道人如小鸡啄米,头如捣蒜,神情谄媚,道:“夫人法术精妙,贫道有眼无珠,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吧!”

    “放你走?我且问你,所要童男童女究竟为何?”上元夫人完全不理会观山道人士的哀求痛号。观山道人神色一怔,脑中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眼珠滴溜溜乱转,声调陡然一高:“夫人!贫道如若说出,可否放我离开?”

    “好!只要你肯如实道来。”上元夫人志得意满,似乎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观山道人身在‘囚笼’,心中迫切的想要出去,语速很快。稍瞬,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

    上元夫人越听心内越惊,但她脸色如常,镇定相询,道:“你说那异宝将要在昆山天地囚笼现世?你们青峰观只是大周王朝二流道派,也敢前去相争,还想出献祭童男童女这种歹毒之法。贪心不足蛇吞象,简直是宝迷心窍!我再问你,你们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

    吕光惊咦一声,“镜月囚笼?那不是表姐修身炼气的地方吗?”他心思一动,便侧耳继续认真倾听下去。“姑娘教训的是,贫道几次三番向掌门师兄进言,奈何师兄一意孤行,贫道毫无办法,只得妥协!事情都是师兄授意,与贫道无半点干系。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于那消息是否属实……”

    观山道人飞快说着,生怕惹怒了上元夫人,“姑娘,千万不要把贫道送交‘青峰观’处置啊!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被‘青峰观’知晓,恐怕姑娘也不能全身而退。”

    上元夫人柳眉一弯,琼鼻微皱,目现寒光,语声陡然一沉,道:“你威胁我?”

    观山道人与那冰冷眼神相触,浑身一抖,急忙摆手道:“不,不是!姑娘误会了!贫道是为姑娘考虑,岂敢要挟姑娘!

    秋风萧萧,东边朝阳将出。上元夫人暗忖道:“这观山道人士所言,七分真三分假。把他真交给‘青峰观’,虽然可以得到‘定魂丹’一枚,可‘青峰观’必定会追查事情原委,到时……”

    上元夫人思考过后,素手轻摇,一精致玉瓶,在掌中倏忽而现。玉瓶质地精美,青花点纹,造型奇特,一指之高,小巧玲珑。

    “锁魂瓶!”观山道人一声惊叫。

    上元夫人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点头道:“不错。你能认识此物,看来你也算熟悉修道界。此乃修道界‘百宝阁’所贩卖之物。可以勾万物生灵神魂,拘禁其内。瓶碎魂消,瓶在命在。”神魂不够强大的修道者,神魂出体后,便不能沾染一丝浊物。诸如庚金青木,寒水离火、黄土风雷。微一接触,神魂便不再凝固,立刻就会回到肉身。

    唯有玉器所炼制的物品,能滋润神魂。故神魂如玉,润泽以温,才能衍生道德。所以大部分修道者,都自比美玉。这锁魂瓶乃是以极北之地的‘千年寒玉’造就,再辅以法阵相成,能拘禁修道者神魂,是修道者惯用的一件防身之物。

    “走!”

    “天地囚笼!”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北雁南飞,青草泛黄,正是初秋之景。夕阳衔山,林间已铺满一层黑幕。在这一片暮色中,有两个白点在快速移动着。

    上前细看,却是两匹白似寒玉的骏马,在奔腾如飞。山路崎岖,怪石嶙峋,可马蹄却仍然很快,如履平地,毫无坎坷不平之感。

    每匹马上坐有一人。前面一匹马上,是一个年纪轻轻、神情平淡的少年书生;后者却是一个年过古稀、神色委屈的老者道士。少年两手紧抓马鞍,抬头向前方望去,林间此刻已经一片漆黑,刚才星星点缀的夕阳,眨眼便杳无踪影。他朗声道:“观山和尚,夜色已黑,我们今日暂且歇息,明日一早,再赶路。”

    后方观山道人闻听此言,轻出一口长气,语声高兴,道:“但听主人吩咐。”

    “这‘意马’攀山越岭自然是不在话下。可主人几个时辰来,马不停蹄,拼命赶路,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观山道人语气殷切,露出一抹关怀,恳切的道,“天地囚笼位于昆山四十九峰之顶,离临山城不过三百余里,主人勿要担心,明晨我们定能到达。”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踩断韩孟江腿骨的吕光。

    二人信马由缰,下马歇息,也不拴马喂料,更不牵马饮水。

    吕光感慨万分,道:“‘意马’意马,随心意而动,真是马如其名,令我大开眼界!”

    “主人乍一接触此马,驾驭尚有些生疏。”观山道人遥指吕光手中的一缕马鬃,走上前来,低声道,“只要这缕鬃毛在主人手中,此马就是主人的另一双腿,代步千里,毫不夸大。”观山道人坐于溪水旁边,摆起几颗青石,围成一个圆形。由‘乌有镯’中拿出一粒石子,默默念咒,只见他翻手向下,少顷,青石中间便升起一簇蓝色火焰。

    吕光惊奇道:“这是什么火?怎么是蓝色的?再者山林中不能生火,道长不怕引来兽怪灵精?”

    “此乃‘磷火’。此火焰需采集人兽骸骨,提炼火种,用时只要稍施法术,便能照耀八方,取暖烤食。跟寻常火焰唯一不同的便是,此火点燃,非得需要太阳之光来消灭它。”

    吕光道:“磷火?那不是死人阴魂所燃烧的鬼火吗?”

    “唔?鬼火?这个贫道倒不曾听说。”观山道人皱眉思索。

    咕咕!林间偶尔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幽蓝火焰在两人眼前上下跳跃,身前溪水潺潺,四周青山怪石。处处透露着阴森诡秘之象。

    吕光盘坐在地,不再言语。他拿出上元夫人所赠之书,借着蓝光,翻阅起来。观山道人抬眼一看,幽幽说道:“太上曰,长生无路,唯道可至。是以欲求长生者,先须得道明法,是道则进,非道则退。”

    吕光诧异道:“观山和尚怎知在下所阅之书的内容?”

    “太上感应篇。贫道修炼百年,又怎会不知呢?此经是太上玄君著于上古洪荒之时,传承至今,已然成为修道者入门必修之经。”观山道人语气洒脱,气质淡然,隐隐有一派宗师的气度。若不是吕光心知他极善伪装,恐怕还真以为他是一位得道高人呢。

    吕光虽然阅览群书典籍,可那只是俗世应取功名所需,都是人道产物。此时他的注意力全被这本语言精妙的经书所吸引,开头寥寥数语,却是道尽人生至理。

    吕光翻过这一段综述,再向下看去。

    “太上者,道门至尊之称也。供奉神魂,三观坚定,明心入道者,皆能感应六道仙神。”上元夫人曾经告诫过吕光,六道分别为:人、妖、鬼、仙、佛、魔。

    此六道乃是天下道门总称,无论何人何物,想要神魂修道,都是要择一而修。

    吕光聪颖好学,记性牢靠。然而,对于这样一句晦涩难懂的话,琢磨半晌,却是毫无头绪。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吕光跳过此段,接着向下翻去。

    单单一个字,吕光千万分认识。可当这些字措置无序排列在一起时,简直如观天书。吕光正阅读着,突然之间,在经书中间,发现夹着一张黄纸。

    “这是…”

    吕光凝神观看,上面首行写道:修道之路,一步一层,非一冬一夏可成之功,须勤勉苦修,方能入境出境,进至无境。千般道门,殊途同归,修道者须坚守道心。若能自始至终,精修一道,则得道指日可待。梦鸿道人大周王朝隆嘉十二年记于御花园。这一大段文字,明显是一个叫梦鸿的道人写下的注解,夹在书中。

    上元夫人曾说,在这大周王朝,能被尊称为道人的不过数人,这梦鸿道人恐怕就是这大周朝凤毛麟角的存在了。就连观山和尚这般法术精深,也只能称为道长。可见这道人一词,实在是所有修道者心中的一个目标。

    隆嘉年间,正是大周开国皇帝在位之朝。这梦鸿道人能在紫禁城中的御花园内,随意走动,身份地位可见一斑。隆嘉十二年,距此五十一载。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黄纸竟是完好无缺,字迹清晰。

    吕光闭目凝思,认真思考着刚才那一段话。很明显,梦鸿道人是在劝诫后来修道者,要一心一意,不可一心二用。更要勤奋修炼,不能半途而废。吕光收敛心情,接着向下看去。一股悲怆之感,由吕光心底窜出。这梦鸿道人,天资罕见。仅仅靠着自己一人,便能入道得法,吕光对梦鸿道人的敬佩之意,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黄纸一张,阅至此处,已然过半。吕光站起身来,仰望夜空,喟然一叹,手中的黄纸也被风吹的哗哗直响。吕光听完,当下便盘坐于地,两手摊在双腿之上,认真研习起这套吞纳功法。若非他眼下只是一个幻影,恐怕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此人定是一个隐居世外的高人,或是遨游四方随遇而安的行脚道人。

    吕光在运转这套功法之后,周身各处,由里到外,都在悄悄的发生着一些变化。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奇妙感觉,若非要用语言形容,借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

    吕光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好像那日在韩府地牢内饿的五脏六腑如同火烧的样子。他很饿,但不是那种贪恋珍馐美食、燕窝鱼翅的味觉触感。

    猛然间,吕光察觉到自己‘全身’就宛如一间四面透风的破屋瓦窑。

    “嗖嗖”一股股冷风,从缝隙中灌进他的身体,可是他非但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的意思,反倒有一种食之有味的满足之感。

第六百七十五章 天外之玉,可以破石

    “上元夫人,还不束手就擒。镜月樊笼,已经开始运转!现在你们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周暮晨自信昂然,冷声喝道。

    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吕光双目半闭,颤颤巍巍的身躯将要跌倒在地。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怒气不打一处来。

    上元夫人不慌不忙,仿佛没有听到周暮晨的威胁,她伸手握住吕光臂膀,将他稳稳扶住。

    而此时倒在地上的蔺溪鱼,早就被镜月樊笼那不断逸散而出的丝丝气浪,给震的五脏俱裂,不醒于事了。

    上元夫人双脚站定,以右脚为轴,挟着吕光无风自转起来,仿佛陀螺旋转不止。

    她要做什么?

    吕光心头顿时浮起一片疑云。上元夫人本以为吕光也同蔺溪鱼一样昏迷过去了,然则吕光身体发出的神魂反抗,使她不禁心神一震,差点呼出声来。

    上元夫人双目紧闭,面上显出一丝痛苦之色,可是手上动作却未显半分停滞。

    怦怦!

    她的心跳变得极快,神情也是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上元夫人手掌按在吕光左肩膀,调整心神,心动意行。

    气海随着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彷如犀牛饮水、蛤蟆跳跃。气海硬是像一头咬合不停的吞云怪兽,竟一点点的把吕光体内的混沌元气给强行吸走了!

    周暮晨火速追来,可是上元夫人前番动作,电光火石间便施行完毕。

    是以他刚才哪怕再急,也已无法制止。

    他大手一挥,金锤丢在地上,不加一刻思考,扬起左手与上元夫人形同一般,手掌钉在吕光右臂,心意所致,控制着腹部下三寸之处的气海大张大合,也是不顾一切要吸走吕光体内元气。他们二人顾不上这样所为的种种坏处,只为能先得到九叶红莲的元气,而甘冒气海淤塞、经脉堵塞的风险。

    修真者广纳天地元气,收藏于身。

    然则日久天长的吞云吐纳,也比不上某些天才地宝中所蕴藏的些许精元,所以一些修者才会为了某种不世出的珍宝,而打斗不休,争抢不停。

    但是修者身体玄妙非常,不能直接吸收宝物其内的元气、精神,非得炼制为丹、入药而服,才能免于磨难,事半功倍。

    是以刚才周暮晨、上元夫人猜出吕光服食了九叶红莲后,才会变得那样震惊莫名。二人心中多有疑问,这个穷酸书生,怎会一点事也没有?

    并且在身受那一剑后,还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所以现在二人,都是认为这九叶红莲的实际效果比书籍上所记载的要更为强大。

    二人全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得此宝。上元夫人全神贯注,拼命夺抢着吕光体内的元气;而周暮晨也是‘三军用命’、专心致志,气海吞纳着属于吕光的每一丝元气。

    吕光虽是误打误撞‘服食’了九叶红莲所生的混沌子,但他却没能完全吸收。

    此刻吕光更像是一个保管财物的管家,红莲精元只是受到某种诱因而暂存于他体内,所以当上元夫人二人大肆吸走吕光体中元气之时,才会变得这样容易。

    二人此际彼此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

    少顷,变故突来。须知九叶红莲所诞生的那颗混沌子,乃是精元所在,所蕴藏的元气更是用之不竭。人心不足蛇吞象!

    修者要比凡人欲.望更大,宛如深渊海洋杳无止境。

    正因为修者的不知所足才更能让他们身心奋发,进道入真。

    是以知足者常乐,不知足者常进!周暮晨率先发招,他自然是想把‘吕光’占为己有,再者他性格强势,哪会容得他人染指自己的‘东西’。

    一道无形金气,力由心发,穿过吕光身体,狠狠刺入上元夫人掌中。上元夫人稍作反击。十分精神,七分倒是用在吸收吕光精元之上,她分得清楚,只要能赶紧把吕光体内的元气给吸收殆尽,那自己就不战而胜了。故而她所发出的冰魄寒气,稍显柔弱。

    你来我往,二人演变至最后,竟是放弃了要先行吸收吕光精元的动作,反而是专一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比战。

    吕光的身躯成了二人争斗的战场,战况激烈,进行到了白热化。

    二人欲罢不能,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吕光半昏半醒,受人摆布,然而体内所受的万般痛苦,他却是体会甚深,难以逃避。

    二人紧紧抓着吕光胳膊,元气乱斗。由外看来,吕光身躯已是难显本来相貌。

    他双脚离地三尺有余,飘浮在半空中。

    靠近上元夫人一边的身体金焰着身,光芒四溢,令人目不暇接,无法直视;而靠近周暮晨那边的半身则寒气悬浮,冷意摄人,冰雪覆盖住半身,好像一个雪人。

    吕光不知外貌怎样,然而那种狂风骤来的疼痛,却全是加诸在他的身上。周身痛楚难忍,一半如堕寒冰,一半重如大山。意识溃散之时,突听有脚步声回荡在他耳边。

    嗵!

    嗵嗵来人似是步伐沉重,着地响声颇大。

    “你要死了。”声音不含一丝情感,好像是从两扇钢铁夹缝中碰击而出,响彻在吕光脑海中。

    吕光细弱的声音响起,“是…谁?”

    “一缕残魂。”生硬的话语让声音显得更加冷漠无情。

    吕光喃喃低语道,“……魂?”

    “想活命吗?”声音漠然如斯,但内容却无比诱人。吕光没有理由不想活下去,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查清当年母亲失踪之事、夺回侯爵之位、还有那万人艳羡的修道入真、更有周暮晨这样令他如鲠在喉的仇人,所以他必须得活下去!

    “想……”精神虚弱,然则语意清楚。

    吕光说罢此字,最后一缕意识消耗殆尽,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了。

    上元夫人发丝纷飞,根根秀发,随着手下暗涌而出的冰魄寒气,直立起来。远远望去,一颗头颅犹如张牙舞爪的食人草,越过吕光身躯,向对面的周暮晨飞刺而去。

    周暮晨贵为太子,掌控天下臣民生杀大权,常日里作威作福,威震天下,自然是不想就此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而形势逼人,上元夫人到底是境界超然,一身元气充盈有余,再战下去,会愈加不利于己。

    周暮晨转动思绪,计上心来,他头脑清晰,条理分明。

    修真者各修己功,不能同修两系元气。

    概因五行相生相克,肉身仅一气海,无法共存同参。上元夫人修炼水系元气,已到炉火纯青之境,更以水凝冰、借水生电,衍生出冰雷两种绝妙剑气,是以才修成那名动天下的‘一气动山河’。

    周暮晨放开固守的周身气穴、八道气门、气海,让全身金系元气放空。由手掌倒流进吕光身体,这样一来,上元夫人自是难以抵挡。一浪更比一浪高,大海中浪花滚滚,势不可挡,唯有顺风顺水,才能存活下来。

    此情同此理,周暮晨全身元气流淌而出,仿似汹涌澎湃的洪水,滔滔流入吕光身躯,转而狂灌进上元夫人右掌中。

    “元气倒流,你就等着气炸而亡吧!九叶红莲迟早要归本殿下所有。”周暮晨心中暗想。

    上元夫人岂非比周暮晨更聪颖**,她又怎会不知此理?其实早在与周暮晨元气乱斗之时,她就悄悄让元气流泻进吕光身体。此刻她也是骤然加剧水系元气从体内流出的速度。

    异象再起!

    此景犹如两道放开闸门的江堤,其内洪水滔天,滚滚相撞。而在两道洪水中间却有一处深渊,抵消两道山洪的冲击之力,尔后更是顺水推舟,让两道洪水流入其中。上元夫人突觉自己身体中的元气,犹如泄洪之水,滔滔不绝的流出体内,不由得心中一惊,瞪大双眼,脱口呼道:“周暮晨,你在玩弄什么把戏?!”

    “我……我也不知道……”周暮晨面红脖子粗,一张脸憋得像是三月里的桃花,粉红遍布。身体中的金系元气,也是仿佛被抽去梁柱的高楼大厦,一下子坍塌溃败,不受控制的从体内流向吕光。

    在这刹那之间,只听一声惨叫传来。

    “啊!”

    吕光痛呼出声,周身比先前更加痛苦万倍。他消散的意识,被疼痛拉回脑海。

    片刻间,吕光的身躯仿佛胀气充溢,形似皮球,衣衫崩碎,一片片碎步飞扬到空中。金青两道光芒,覆盖全身,此涨彼伏,你争我夺。

    圆球越胀越大,吕光头颅似已陷进肚皮当中。匪夷所思的是,无论他皮肤如何拉伸延长,却杳然没有一点裂痕破碎之象。

    起初上元夫人察觉到变故骤起之时,有心撤回手掌,可是吕光身如磁铁,她被紧紧吸附住,无力动弹。周暮晨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本以为这是对付上元夫人的妙招巧力,不想却是发生了这等怪事。他此时心中当然是没能想明白问题出在何处,只以为是上元夫人搬弄妙法,来坑害于他。

    两人双目充血,脸色红似玫瑰。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青元气,由他们体内,顺着搭在吕光身上的两臂,疾速贯入吕光体内。

    “呜呜!”像是锣鼓敲动,闷响不断。

    原来是吕光呼喊的声音,因为塌陷的皮囊粘住口鼻,才发出这种哑声。

    尤其是当吕光身躯宛如一个绣球旋转滚动之际,三人口中发出彼此应和的惊呼,谱写成一段惊魂慑人曲。旋风突起,吕光粘住二人,裹挟着他们,带起阵阵狂风。仿佛车辕滚走,不停翻动,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叽里咕噜!

    吕光三人,咕噜一下由湖岸边,跌进了璇冰湖中!

    咕嘟~~~嘟!上元夫人二人稍有不备,鼻腔充水,张嘴便咽,喝入腹中一腔冰冷湖水。再看吕光却似一叶扁舟,气盈而浮,飘飘荡荡,悬在水面之上。

    两人手掌依旧紧紧贴在吕光身上,置身湖中。

    噗!

    一口呛水吐出,二人脑袋露出湖面。上元夫人气喘吁吁,艰难万分的道:“殿下!你我一同撤掌,再这样下去,我二人必会葬身于此。此人身有古怪……能吸走我们身内的真…气……”话未说罢,一口元气泄出,又是落入水中。

    周暮晨心怀不解,但已知再这样任由吕光吸走自己体内元气,最后非得落个葬身湖底的下场。

    他不甘心啊!

    他更不明白的是,本来是自己吸收着此人体内的九叶红莲元气。

    就算之后与上元夫人争斗乱战,但那也不该是此种局面,全身真元竟被这小子给不知不觉吸走大半!与此同时,吕光精神恍惚,感觉到自己身体竟是飘浮在一片虚无的天幕中。

    “你不能死。”犹如石头般坚硬的声音,如前番所言,如出一辙,均是冷漠亦然。

    受此刺激,这句话像是激活了吕光溃散的精神,令他旋即清醒了过来。

    周围黑漆漆一片,目不能见,隐隐望见前方下处,闪烁着一汪绿光。他心动意致,两手后扬,彷如游鱼戏水,向前飞走而去。周身轻如鸿毛,摇摇荡荡落往地上。

    吕光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明为何突来此方,唯有心定安逸,认真望向那光源深处。

    一个石冢,石头叠累成墓穴样式,绿光就是从墓冢其里透过石头闪闪发出。在石冢前方矗立着一块墓碑,上方的文字,吕光盯望良久,竟是丝毫不懂。这让他心中讶异更盛,现下他乃是秀才在身,天下万字,不敢说字字熟稔,但十之八.九还是手到擒来的。

    然则这碑文所撰之‘字’,他却是从未见过。

    刻纹好像蝌蚪乱爬,水草交杂,横七竖八,条条杠杠。吕光寻思颇久,始终不得其味。

    “放我出来。”绿光大放,由墓冢其内飘出四个字来,惊醒犹在沉思的吕光。

    他镇定心神,道:“你究竟是谁?在下身在何处?你说能救我于危难?”三个问题,不分前后,霹雳啪啦向石冢飞去。四围黑浚浚一片,地上黑石坚硬,无风无云、金乌不见、冷月无踪,此地如是沙漠荒山,渺无人烟。

    “吾名镜月,借汝宝玉,当作交换,放我出来。”

    还是四字一词,瓮声瓮气,盘桓在吕光心间。

    镜月?吕光心想,此地神鬼莫测,适才全身痛不欲生,此刻身体轻灵无物,必然与这神秘镜月有莫大干系,既然希冀于他救我于水火之中,那么他所提的这个条件,并不过分,但还再需问询明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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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九天银河问一问,谁是古往今来第一君。大劫将至,龙蛇并起。神魂修道,元气修真。万物终将寂灭,唯星君长生不朽。永恒星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恒星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恒星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