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本心如一
吕光凝神细听,感受到悬天镜的威胁之言。
他非但不惊不慌,反而心中一喜。
他此刻正是发愁刚入遣神荒原,对修炼之法一窍不通呢。
这悬天镜表面上看似知无不言,其实不然,说了这么多话,也不过是一些皮毛罢了,想要从它口中套出更加有用的信息,这个交换的条件,也不算太过分。
吕光嘟囔自语,低声嘀咕着。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悬天镜此种做法诚然无可厚非,毕竟它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使自己恢复完整记忆。
但是吕光却已经悄然的在心中对悬天镜升起了更多戒备,然而他外表上仍然是不动声色,照旧一副与悬天镜谈笑风生的模样。
“在下承蒙你屡次援手,怎会不遵守约定呢?”吕光回答道,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说尽好话,安抚住悬天镜,“既是如此,那么我又该怎样才能离开这通灵宝玉呢?”
悬天镜闪动出更加耀眼的光亮,跳跃在吕光掌中,声音悠远,缓缓说道:“你脑海的念头、身体的精魂、莲子的元气,经由外力催发,才让你破釜沉舟的凝为幻身。这与修真者的身外化身和修道者的神魂显形都是截然不同,它乃是在你身体生机尽断之时,你才能够偶然来到融于你心海的通灵宝玉内。若非我指引你前进道路,怕是你在半途中,就气泄而亡、念消魂散了。”
“多谢你了。”吕光样貌端正,抱拳弯腰,行起身段,端的是有模有样,只不过他掌中碎石,却有些不太领情。
悬天镜道:“此刻,只要用元气修缮复原你的肉身,自然你就可以身体康复、回归本源。但是现下九叶红莲的元气,全在支撑着你幻身凝聚,不能动之分毫。只能……”
吕光强忍住心中笑意,唇角上翘,凝声道:“你有何主意?能借助到外面的元气?”他旁敲侧击,向悬天镜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
“你具有火系元气,只要我传你一道吞吐纳气的功法,你稍加运转,自然就能吸收外方天地的气息,然后运动功法,催发你身体生机。”
悬天镜才刚刚清醒过来没有半日,就算它再有心机意图,也是不能与吕光这等见惯人事龌龊的凡人相提并论。三言两语,就被吕光掏出肺腑之言。
悬天镜最先出现时,冰冷漠然,就浑如一块顽石,全然没有半分人类思想。
此际这种显而易见的变化,吕光心细如发,又怎能没有察觉呢?
“喔?吞吐纳气?”
吕光微微一愣,故作镇定,道:“火系元气,与其他种类天地元气不是无法相依相存吗?”其实吕光已经从《玄海真经》中得知,五行元气,融合为一,就能成为真正的混元之气。他巴不得能够赶紧让自己身体也具有其他门系的元气,所以他故意问之,是想看悬天镜怎样解答。
……
悬天镜光芒一跳,生硬的语调,摇荡在滚滚红雾中,“个中难关尽皆在此。如果你身体完好无损,业已开辟气海,自然能明显的感受到天地万物中所蕴含的火系元气,你稍加吞纳,炼气健体,也就罢了。可此刻你无法控制身体,只能寄望于外方世界中有着火系源头存在,诸如火山、太阳等火系元气充足的地方。不过你也勿要担心,你凝为幻身的红莲元气,异常庞大,当然也会吸引外部火系元气的。就如滚雪球一般,雪粘雪,越滚越大。”
吕光得到答案之后,未发一言,在心中做着思考,暗暗把悬天镜之言与他心中的想法,两相比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吕光犹在沉吟不语,然则他心中其实已是早做出决定了,只不过他在吊着悬天镜的胃口。
这就仿佛猫抓到老鼠,并不直接吃掉它,而是把老鼠当成玩物,耍弄片刻,最后再一口吞掉它。
吕光心想,看来悬天镜它并没有隐瞒真相,与《玄海真经》中所撰述的五行元气,不谋而合,当下说道:“你我在此耽搁了不少时辰,外面也不知情况如何。那这吞吐纳气的功法好学么?”
“以你的悟性,只要背诵熟记,运行功法,就能大成。”悬天镜急忙道,“但是你务必要谨小慎微,若是不小心吸收了太多其他种类的元气,我也不知会发生何种变数。”
吕光听完,当下便盘坐于地,两手摊在双腿之上,认真研习起这套吞纳功法。
若非他眼下只是一个幻影,恐怕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此人定是一个隐居世外的高人,或是遨游四方随遇而安的行脚道人。
吕光在运转这套功法之后,周身各处,由里到外,都在悄悄的发生着一些变化。
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奇妙感觉,若非要用语言形容,借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
吕光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好像那日在韩府地牢内饿的五脏六腑如同火烧的样子。他很饿,但不是那种贪恋珍馐美食、燕窝鱼翅的味觉触感。
猛然间,吕光察觉到自己‘全身’就宛如一间四面透风的破屋瓦窑。
“嗖嗖”
一股股冷风,从缝隙中灌进他的身体,可是他非但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的意思,反倒有一种食之有味的满足之感。
好像这些穿堂而来的‘风’,可以让他不再饥饿,不再空虚。
这些风,似是永无止尽、有始无终的一直由外向内,狠狠的灌入吕光身体。
但,就算如此,吕光却依旧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临山城难民,饿的心慌、饿的难受。
好饿啊!
吕光的念头深处像禁锢着一头上古凶兽,在咆哮嘶吼,渴望能够得到‘食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
吕光才觉得不再像先前那么饥饿难耐,只是浑身百骸仍然在希冀着‘风’可以一直不停的穿进他身体里。
这种感觉很奇异,吕光就仿佛一个跳出自己身体的旁观者,静静观看着发生在自身的这一奇特景象。
吕光端坐在地的身躯,全身有着大小不一的洞口,黑乎乎一片,深不见底。
当那些迎面吹来的劲风刮到他身上时,那身体上的各处洞口,竟是奇迹般的渐渐合拢,越变越小。
恍如大河上护城筑堤的沙袋,在一点点修复完善着‘身体’这项工事。
风继续吹。
……
就在此时,神女峰上却是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在韩素真与代萱眉面前。
韩素真露出满脸惊讶之色,凝望着吕光的身体。虽然仅仅相隔数步,但她却愣是无法挪动寸步。
晚霞消隐后的神女峰,披上一层精致的黑衣。
星罗满布,冷月西升,峰顶数百名女弟子纹丝不动、形态逼真、呼吸不闻。
唯有代萱眉和韩素真鼻中发出微弱的气息,但也仅仅只是有着呼吸,只因她们二人也是一脸呆滞的伫立不动了。
但见夜空之下的神女峰,水气凝聚,白雾蒙蒙。
从山林万物、峰顶各处中倏然绽放出朵朵水花,汇聚成溪,汩汩流动。
遥远的天际,朵朵乌云,时隐时现,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弹指间,那硕大的乌云随风飘来,遮掩住月光星辰。
神女峰峰顶犹如被罩上头盖的美丽新娘,只是不知今夜是何人要入洞房,又是何人来掀起这无边漆黑的盖头?
而那从峰林各个地方,蒸腾升出的水气,也是如手搓棉线、小河入川般似地,积少成多,汇聚成一道道粗若水桶的水流。
喀嚓!
忽然从浩渺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雷,电闪耀日,犹如白昼降临。
哗啦哗啦!
一道连天接地、周身数丈的水柱,从九霄天上轰然喷来!
水流很急,猛烈异常,这朵如云华盖中不知蕴含着多少雨水,竟是哗啦啦流个不停。
令人费解生疑的是,这种情景,不像是在下雨。倒犹似是一人拿着茶壶,在向茶碗里倒水。
水满则溢,但是这水竟仿佛不够,浇在吕光身上,却是在旁边连半点水洼都没有留下。
通天水柱在夜色中泛着青幽绿色,犹如绿波荡漾的浩淼江海。
而一道道稍微细小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甚至是从山下向此地迅猛射来。
而那从四处各地汇流到此的水流,也是杳无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么多的水,那么猛烈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神女峰忽而安静下来,像极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农人,躺在天幕下呼呼大睡起来。
弦月立即出现,秋风依旧吹拂,似是刚才的种种天象全都没有发生过。
……
“表弟!”韩素真全部心思,都挂在吕光身上。
她眼疾手快,在吕光从天空摔落下来后,就一个垫步,飞旋而上,双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乱。
恍惚中,吕光只觉周身百骸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念头甫一回归躯体,他就感受到丹田之处,有一个漩涡,仿佛能吸进数不清的天地元气;而胸口内的心海之中,却漂浮着一块巴掌大小鹅卵石形状的玉石,其上荡漾着莹莹绿光,耀眼夺目;再仔细感受,头顶脑海中竟似还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别令人醒目,触人心弦。
最为玄妙的还要属游走在体内的两道气息。
一道气息冰冷彻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涤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气息则火爆刚烈、热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动在吕光体内,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
这两道气息,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向着吕光腹部下方的气海游去。
吕光认真感受着体内的种种变化,澎湃精纯的两股元气,在身体中四处流动,最终汇聚到一起。
气海好似一个大气球,被灌满了空气,变得胀大饱满起来。
稍至片刻,这两种气息涌动的速度,趋于缓慢。
然而它们带给吕光身体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这么烫?”
韩素真双手托着吕光身体,心神慌乱之际,猛然感觉手掌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炙热难耐,还稍微有点疼痛。
她心生关切,双手未动丝毫,反而把吕光抱的更紧,不料两掌又是接触到一股凉入心扉的寒气,透过手心,进入全身。
韩素真浑身一个颤栗,险些松手。
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犹在惊讶的不知所措的代萱眉,心中泛出无边绝望,念头溃不成军,神情哀痛,暗想道,表弟全身忽冷忽热,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吕光意识清醒,俨然已感觉到了身体中的诸多玄妙之变。
气海中荡漾着两种元气,一红一绿,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遥遥相望。
“嗯?这是火系元气的力量,暴躁炽热……”
吕光周身运行着悬天镜所传授的行气施力的功法,他心中欢喜,好像是一个得到了自己希冀已久玩物的孩童,在沉心研究着‘玩物’的诸般妙处。
“这是水系元气的力量,上善若水,养育万物,平和自然……”
水系元气好像悬挂在空中的千万条瀑布,力量奔腾不止,水‘气’氤氲。
而火系元气却仿佛锅灶下那跳动闪烁的粗壮火苗,气息狂热可闻,火‘气’灼人。
水、火元气,彼此眺望,接壤而依,它们共同存在于气海之内,可却是没有交融相合在一起。
等那两种升腾在吕光体内的元气逐渐全部涌流到气海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元气充盈鼓荡,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意调动气海里这两种迥然各异的元气。
“吕光,吕光!”
韩素真呼唤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担心,同时还有几丝惊喜蕴含其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吕光已经恢复了生机,呼吸均匀绵长,心脉跳动有力。
甫一睁开眼眸,映入吕光眼帘的便是韩素真那极度关心的眼神。
“表弟,你……”
韩素真似是不敢相信吕光能够好转过来,活下命来,神色痴呆的看着离开她怀抱的吕光,眸子里倒映着那高高瘦瘦的身躯。
衣衫破烂,身材纤瘦,飘逸中带着一缕出尘味道。
这一刻,吕光气质更显,那满脸污秽的泥土,全然掩盖不住他精光闪闪的眼瞳。
代萱眉痴痴自语,“刀……厚重沉稳……此人浑身飘散而出的气质就彷如一把开刃的绝世宝刀。”至此她再也不敢把吕光当成一个俗世中的落魄书生了。
韩素真神情迟疑,像不认识吕光的样子,摆动罗裙,旋即立身问道:“吕光?”
“表姐。”吕光眯起眼睛,定身望着俏丽美艳的韩素真,笑容真挚,道,“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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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你输了
“你输了!这次你输的一败涂地”天空中又响起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此声仿佛从幽暗的虚空深处传来,凝聚成一根细针,凶狠的刺到吕光的脑海之中,在他脑中久久回荡着。
谁?
是我输了?
我输了什么?
他浑身发冷,猛然惊醒过来,神色迷茫的向四周望去。
这是一片宽敞齐整的林荫草地,空旷的草地上盘腿坐着一群人,大约有四五十人,年龄从三四岁到十几岁的都有。
斑驳耀目的阳光从树叶的罅隙间悄然流淌下来,沐浴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一阵山风袭来,温度宜人。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深吸一口气。
还是这个梦!
睁着一双明若星辰的眼眸,他轻声嘟囔着:“为什么总是做同一个梦呢?”
“吕光!”忽然,一道冰冷的呵斥破空袭来,站在这一大群人前方的是一个高大魁梧全身肌肉喷张的中年壮汉,他背负着双手,目光冷冽如刀的向这群孩子最后方的一道身影扫去。
这是一个样貌很清秀的孩子,清瘦的脸庞上浓眉如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中透着几分狡黠聪颖,有着一头浓密而黑亮的黑发,看上去十岁左右。
周围离他较近的几个孩子,年纪比他要大上三四岁,个子也高些,纷纷回头瞥着他,一脸怪笑,挤眉弄眼,低声议论了起来。
“嘿嘿,那臭小子,肯定走神了。”
“哎,这小子真是把咱们易家庄的脸给丢尽了!”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当年族长爷爷就不该从山湖里把他捞上来,像这种不知从哪儿漂来的野种,真该任他自生自灭。留在咱们庄上呀,白白浪费了食物。”
“山脉中凶险万分,野兽强大,我父亲好几次跟随狩猎队入山猎取兽类时,都险些死在那些恐怖的野兽爪下呢。”
“对对,能够寻找到肥美的食物是多不容易的事情啊。如果这小子能尽一份力也就罢了,可他三四年来,始终是止步不前,咱们庄上年轻一辈的族人也只有他是天行者第五重吧。”
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其间还不时夹杂着几声嘲笑,但全都一一落入了盘坐在人群最后的那个少年耳中。
每一字,每一句。
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化成了一根根闪烁着冷光的银针,狠狠的刺在少年的心间。
吕光的脸色有一种不自然的白,他微微抬起头,嘴角上翘,稚嫩的脸上不经意的流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隐忍浮动在他那双乌黑的眸子里。
“噤声!”
负责督导这群孩子进行早课晨练的中年壮汉,耳力十分敏锐,皱眉喝道。
“嘘!周大叔发飙了。”一个少年向其他同伴做了个鬼脸。
然后,这群孩子全都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的中年壮汉,丝毫不敢再说一句话。
中年大汉是易家庄狩猎队的队长,浑身上下自然散发着一种与之俱来的威势。
他昂着脑袋,将目光落在最后那群孩子的身上。
“你们都是普通子弟,不可能像那些世家贵族的公子天才,拥有卓越强悍的个人能力,能够以一当十,想要在这片危险的山脉中存活下来,打到猎物,就必须团结一致。听明白没有?!”
“明白!”这群少年挺直胸膛,异口同声的应道。
“好,很好。”
周大叔一脸严肃,在草地上缓缓踱着步子,声音洪亮的道。
“朝阳初升,万物苏醒,此刻正是天地魂力最为充沛的时候。一日之计在于晨,闭目沉心,让身体接受天地的润泽,如此便能凝集魂力,淬炼身体,增长力气。每日坚持晨练,才有望凝天行者团,开辟气海,成为修行者!”
一群孩子赶紧闭上双目,神色认真的开辟着天地魂力,在天气微凉的清晨中继续修炼。
易家庄坐落在莽山的山麓下,是一个小村子,所有人加起来不过四五百人。
整个村子里几乎每一个男孩,都要从小刻苦锻炼,因为他们深切的体会过,在这个处处充斥着杀机的山脉中,想要吃饱一顿饭,是异常困难的事情。
易家庄四面环山,山高水险,林木丰盛,其中多有一些上古凶兽的遗种血脉。
对于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食物就是他们每天醒来后所要考虑的第一件事。
想要吃饱,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儿老小,就必须要变得强大!
而世间最厉害的人无疑便是神通广大的修行者!
“吸收天地精华,魂力之力。天行者九重,每一重都可以让身体产生一些奇异的变化。当最终凝成气团,便可开辟出存储天地魂力的气海!”
中年壮汉神情冷漠的讲解着。
“到那时候,你们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行者。这套‘引气诀’是我们易家庄先祖智慧的结晶,传承千年的魂力功法,切记要全神贯注的修习。”
吕光一张略微青涩的面容上写满了倔强,紧紧抿着干裂的嘴唇。
“既然三年多来,一直困在天行者第五重。原地踏步,未有寸进。那我就比别人更努力,下更多的心血,我就不信无法进步!”
“好了,今天的晨练到此结束!”
随着中年壮汉的一声大喊,所有的孩子都立刻欢呼雀跃的从草地上跳起身来,纷纷揉捏着发酸的身体。
他们本是天性活波的年纪,能从日出之时盘坐在此两个时辰之久,已属难能可贵了。
四五十人,旋即轰然四散。
各自奔跑回家,去吃早饭。
那中年大汉望着这幕熟悉而亲切的情景,不禁摇头,莞尔的一笑。
当他正想转身回家之时,草地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映入到他的眼帘。
那个孩子仍旧闭着两眼,双腿盘坐,在他的身体周围,缭绕着一丝丝淡淡的白气。
可是那丝丝气息,却并不向少年的身体内涌去,反而是像遇到了一层无形的阻碍似得,仅仅只是在少年的身上浮荡了片刻,便化为一道道肉眼难及的白气,重新消散在天地之中。
中年大汉心中一阵怜惜,忍不住暗叹一声,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浮起一层不忍之色。
他犹豫了一下,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少年的身前:“吕光,去周大叔家吃饭吧。”
吕光睁开眼睛,仰着小脑袋,微微摇了摇头。
中年大汉皱着眉头,一副严厉的模样:“六年来,山湖里的鱼都快被你吃光了。可你总不能光吃鱼吧,看你细胳膊细腿儿的,好歹也吃一些麦饼、肉食。”
冉冉升起的炊烟,在山林间飘荡着,诱人的饭菜香味,从远处的村庄徐徐飘来。
那勾人的香气钻入吕光的鼻中,使得他干咽了一口唾沫。
望着中年大汉脸上那纯朴关切的神色,吕光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他压低声音。
中年大汉神色一愣,低头看着身前这个身体单薄的少年,而后脸上绽放出一抹爽朗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眼角的皱纹向上翘着。
“你这孩子……”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只听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在朝霞满布的天空里回荡起来,经久不息。
“马车?”
中年大汉转过头去,向村外的山道上眺望,疑惑的道。
吕光心中好奇,他自幼生活在此,还从未见过村子以外的人,也站起身来,踮着脚尖,顺着周大叔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匹白马驾着一辆马车,正向村子驶来。
一串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突然那辆速度缓慢的马车停在了吕光的身前,那个肮脏不堪的老人露出满口的黄牙,声音像是午夜中凄厉的猫叫,尖利刺耳。
吕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仔细瞧着这辆豪华的马车。
在马车的顶棚上,立着一根三尺来高的旗杆,旗幡上写着一个黄金闪闪的“武”字。
显然,周大叔也看到了这个迎风飘舞的旗幡。
他瞬间瞪圆了眼睛,眼神中浮动着异色,向前踏出一步,问道:“这位大人可是从华都而来?”
那浑身脏污的老头儿,像是一只身形灵巧的猴子,从马车上蹦了下来。
他身材矮小,在中年大汉极为高大伟岸的身躯之前,显得煞是渺小。
可这个老头儿,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傲然之气,又向着吕光重复的问了句:“此地可是易家庄?”
“是。这里正是大周帝国最北边的一个村庄。”吕光白了他一眼。
老者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弯腰靠向马车,隔着布帘低声说道:“公主,我们到了。”
晨风拂动,老者的声音低不可闻。
马车里的人沉默片刻,帘子的一角向上卷起。
从中缓缓伸出一只手,柔嫩白皙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手掌平伸,白色的手背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泛着温润亮丽的光泽,几乎让人有一种想要捏上一把的冲动。
“真白呀,比湖鱼的肚子还白。”吕光的眼睛很亮,看到那只光滑如丝的手上还托着一物。
老者此时的神态很郑重,他弯腰接过那只手里托着的东西,转过身来,将其在空中一扬。
布帘垂下,周大叔的神情一阵惊愕,在看清令牌上的字后,脸上的讶异之色更浓。他的态度变得越发恭敬谨慎,赶紧上前两步,躬身说道:“尊贵的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全身脏兮兮的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挂着一种目空一切的神色,声音很是冷淡的道:“去准备一间房间,不用很大,但一定要干净。”
“是。”
忽然,一道冷酷清冽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晚上准备一桶热水,一些吃食。”
“是。”周大叔怔了怔,低头应道。
老者重新驾着马车,向易家庄驶去。
吕光与周大叔面面相觑,二人的眼睛均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辆远去的马车。
“周大叔,我看他们跟你说话,比婶子还要管用呢。”吕光的眼睛里浮荡着笑意。
中年大汉笑骂道:“臭小子!敢调侃起我来了。”
“嘿嘿。”吕光挠了挠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贵人。”中年大汉脸上的笑容突然凝住,望着不远处的马车,目光深远,一本正经的道。
“贵人是什么人?”吕光小脸上露出不解。
“那块令牌是大周帝国的皇族子弟特有的,只有人上人才可以拥有,我们是下人,所以就得听他们的。”
“那我要是不听呢?”吕光仰起头,反问道。
中年大汉呆了一下,没想到小小年纪的他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低头看着少年那清澈认真的眼神,而后伸出宽厚的手掌摸着吕光的小脑袋,严肃的道:“不听就会死!”
“死?”
吕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十几个大人一脸愁云,与孩子们发出的欢呼笑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孩子们的眼中,自己的父亲,就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
无论遇到什么问题,父亲都会解决。
这些孩子白天也都偷偷的去村外的那间木屋看过了,可无一例外,全都被那个一张臭脸的脏老头给吓回来了。
再加上大人们的嘱咐,孩子们对来到村子里的外人,好奇之下还有着一丝深埋心底的恐惧。
连自己的父亲都会害怕,可想而知,那木屋里的人一定是个大大的坏人。
王孙公伸出枯槁的手,抚摸着吕光的头发,拉着他的小手,向一边走去,拐棍拄在地上,撑住瘦削的身体,轻声叹道。
“孩子,你受苦了。前几年,真不应该让你接受药浴的。本想着借助灵药精华增强你的魂力,让你早些凝成气团,开辟气海。没想到,却引得村子里的孩子将你视作仇人。他们心性不坏,只是嫉妒你。毕竟那次药浴是集全村之力,集齐那么多的上古兽骨和山中灵药也殊为不易。”
“我知道的,族长爷爷。”吕光低着头道。
王孙公苍老的面容里露出一缕忧色:“自你懂事起,就天天一个人,到今年你也十二岁了,再过四年,你就成人了。爷爷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了。以后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爷爷!”
吕光眼圈一红,低声呼道。
王孙公目中闪着柔光,继续说着:“孩子,我不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在哪里,但过去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人来找过你。想必,想必……”
王孙公顿了顿,神色间隐隐有些痛苦。
“所以你要记住,时刻谨记!你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更没有亲人能够帮助你,所以就一定要比别人更努力,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努力去做!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极致!狩猎也好,修炼也罢,哪怕是吃饭,也要认认真真的吃。不蒸馒头争口气,不要让别人看不起。你以后还要生活在村子里,去吧,多跟他们相处。”
“嗯!”
吕光重重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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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无垢道人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雪原慢慢陷入到一种沉寂的氛围里,一眼望不到边的白雪,将大地装扮成一块散发出滢滢白光的美玉。
无垢道人就仿佛是一头行走在荒原上的落单野兽,他的背影看上去是无比的孤独。冷吹拂起他身上那件宽大的道袍,使他的身形显得越发的瘦长。
他就这么一步步的向着北方行去。
那座闻名天下的芦雪城便是屹立在雪原尽头的北方。
三天后,芦雪城的天星祭台之上。
祭台里的每个人都瞪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眼珠从眼眶中高高凸出。
众人脸上那难以置信的神色,与吕如望颤抖嗫嚅的嘴唇,无一不是在证明着,刚才的吕光此举,是有多么大胆!
苏卫亭眼中更是闪烁着别样的激动,“果然跟当年的他如出一辙。”
“你……你!”
沐召函仰头抬手,暴怒如雷,眼睛瞪得贼大,心中的震惊根本无法言表,指着吕光,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那张黄纸碎成无数片,散落在地,殿外风起时,片片碎纸刮到众人的脚下。祭台中安静至极。正当众人以为吕如望会因此而爆发出雷霆之怒的时候,不想这位手握重权的老者,竟是轻轻摆了摆手,神色间说不上是愤怒,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奈,连连叹息道:“罢了罢了。”
吕光低下头去,毫无废话,躬身行礼,转身向殿外走去。
这种结果,出离了每个人的猜测。
吕光走出大殿后,静寂怆然的祭台,仅仅剩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城主,这……是怎么个说法?”
不止此人心生困惑,忍不住出声询问,吕卫熊沐召函父子,更是把目光注视到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吕如望的眉头紧紧锁住,片刻之后,颇有些意兴索然的道:“此子外表看似圆滑,但心性刚强,为人处事顺从本心。那封推荐信,我本意是希望他上交宗族,让少寒凭借此信直接进入华胥学宫,毕竟此信对他已经没有用处了。可他宁可撕掉,也不听我严令。”
“那父亲大人,为何不严惩于他?”
吕卫熊看到气氛有所平和,才缓缓坐下,脸含怒意,他当然不是向自己的父亲发怒,只是吕光的适才所为极大的激怒了他。
“哎!看在卫松的份上,仅此一次。”吕如望说过这句话后,摆摆手:“你们也散了吧。此事完毕。今日之后,再也休得提起。更不能对吕光另眼相看,出言侮辱。”
吕氏一族治家极其严厉,族规条目清晰,无规矩不成方圆。诸人心中哪怕对吕如望做出的决定颇有微辞,也是万万不敢出言质疑的。吕卫熊不敢反驳,只得低下头来,应道:“谨遵父亲之命。”
只有沐召函在震怒的精神回转过来后,望着殿外,脸上现出恶毒之色。
走出祭台大殿,吕光轻轻的闭上眼睛,暗暗松了一口气。
微微出汗的掌心,昭示着刚才他做出那番决定时,内心中的局促不安。可是他性格使然,在外人跟前,从不轻易展露心事。撕掉华胥学宫的推荐信,城主竟然对我没有惩罚?他走出殿门,被雨后秋风吹拂而来的湿气扫过时,才发觉那不是一场梦境。
这是真的!在族规森严、礼制强盛的华胥帝国。刚才他的诸般作为,若是说将出去,那简直是大逆不道,很可能会酿出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难道是因为城主对养父极为喜欢,爱屋及乌,进而对我生出恻隐之心?吕光暗自猜测,或许这就是城主放过他的重要原因。
周围的人看到从祭台里的走出的吕光,霎时间纷纷议论起来,一个个向前拥挤,一副看戏的态势,把吕光围在中间,仿佛是在盯着一个能讨人欢心的猴子。他们在外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居然只是为了要知道吕光会受到何种惩罚。
“让开,让开!”
众人如蜂群蚁浪似的,向站在“吕氏祭台”牌匾下方的吕光急速涌去。
可就在密密麻麻围观之人的最后,赫然有一个肥胖的女子身影,在用力推搡着众人,却是不顾一切的挤到了吕光身前。
“我们走。”女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吕光半晌,确定他没有掉落一根汗毛,伸出粗臂,牵起吕光的手,推开人群,就要向来路归去。
“走?苏韫影,你先问问这小子,是不是被发落到宗族的煤矿山了?”
“呵呵,去挖煤,总好过逐出家门啊。”
“哈哈……”人群中不时的发出刺耳迫人肆无忌惮的嬉笑声,场面极度混乱。
喧嚣的人声在吕光耳边徘徊,他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压抑多日的怒气,如同积攒千年的火山,在此刻骤然喷发。这火气,一旦喷出,就会引火烧身,烧掉周围所有的生命迹象。
先前场中的气氛仿似煮沸的热水,而吕光这句话就是一桶寒冰,猛地浇在众人心头。
四周人群,完全傻了。这就比如是自己常年欺负一个弱小孩童,可某一天,这个小孩竟是一巴掌把自己打飞在地。
难以诉说的震恐,在诸人心间林立耸起。
直到吕光与苏韫影走了老远之后,他们才从那种失神的状态中醒悟过来,一片哗然。
苏韫影胖乎乎的脸上游动着丝丝苍白。她的神情错愕而惊讶,低声自语:“你说城主罚你去梦溪潭反省错误。你还将父亲交给你的那封推荐信给撕掉了……”
“是,是,是。”吕光浑身疲惫,直到进入木屋时。
吕光从苏韫影身上移开目光,走到木窗下,向外眺望。
只见远处的玉翎山蜿蜒高耸,秋雨过后,碧空如洗,山峰也更显得绿意盎然。苏韫影还还站在木屋里怅然若失。吕光心知她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也不多言解释,转身摘下墙壁上悬挂的弓箭,向屋外走去。
这是玉翎山的北麓,山的另外一侧就是马贼的容身之所,也是因为有着玉翎山这道天然屏障的存在,一直嚣张跋扈的马贼,才没有一马平川的闯到吕水城中。
从水中抽出手掌的吕光,把这东西摊在掌心,定睛一看。
“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只是一块磨的比较平的石头啊。”
吕光嗤笑一声,心中略微有些失望,随手将石头扔向远处的草地。
石头磨的平滑如镜,反射阳光,再由潭水折射,是故给吕光造成了一种视觉上的误差。
“啊!哪个王八蛋拿石头砸我”
一句怪声怪气的厉叫,立即在空寂的山林中响起,随着此人一声尖利的嘶叫,几只落在树上的林鸟被惊飞腾空。
吕光面露尴尬,幸好没人看到他脸上的窘迫之色,行了几步,只见一丛灌木林里躺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嘴中还叼着一根油腻腻鸡腿的老人。
“是个乞丐?”
吕光居高临下,一眼就看清了躺在草地上这个人。
“嗯?不对!”
吕光目光如电,略一查看,就发觉了古怪之处,只见这老者脸色煞白,抓着鸡腿的脏手,放在胸上,一动不动,显然此人已经昏了过去!
而那块砸住老人的小石头,则滚落在旁。
“把人砸晕了?”想至此处,吕光神色腼腆的蹲了下来,准备把老人叫醒,他抓住老者肩膀,微微摇了下,道:“老人家,老人家……”
一连叫了数声,躺在地上的老者,毫无反应。
吕光心中着急,这么小的石头也能砸死人?
他伸出手来,探了探老者的鼻息,呼吸平稳有力,这明明是一个健康人啊。
正当他要更使劲摇晃老者的时候。
那块适才还静静的躺在草地上的石头,竟是兀自又闪耀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在一片青绿的草地上,这缕白光更是显得鹤立鸡群,抓人眼球。
“咦?莫非这老者的昏倒跟这块石头有关系。”
一念及此,吕光伸手一抓,再度把这块石头放在了掌中,他仔仔细细的研究起这块石头,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
石头拇指大小,似有指甲盖那么宽的厚度,形状则像是一弯月牙儿,质地坚硬,触手极寒,颜色白里透青。
第一眼看到这块石头的人,肯定会把它当成平凡之物,甚至它连成为绊脚石的资格都没有。可吕光却不是第一次看到它,所以才让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这块石头,乍看之下,毫无特异,普普通通,可若是仔细凝视,反复查看,便会看到在小小的石面上,镌刻着一些精致的图案。
“如此小巧的石头上竟然刻着画!这无异于在一粒米上写一百个字啊。”
吕光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把石头放到阳光底下,紧紧的盯着它,认真看去。
石头在阳光的映衬下,越发璀璨亮丽起来,闪出一圈圈刺目的光晕。吕光强忍着眼睛中的刺痛,但见在平滑的石面上,竟是有着一条若隐若现贯穿石头两角的河道!
河道随石头形状,蜿蜒而走,由上自下,在石头表面,还缓缓流动着一道清澈的水流。
这般微小的石头,按说其上就算有着什么东西,也是绝难看的真照,可实际情况,却完全不然,吕光能清晰的看到石面上那道河流,如同身临其境,站在大江大河畔一般真实!
“这……”
吕光心中情不自禁的涌起一阵激荡。
此刻他已愈加确定,这位老者的昏迷,跟这石头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忽然,吕光感觉到有一股温暖舒适的水流,从他的掌心,向四肢百骸蔓延。
那种感觉来的势如潮水,令满面惊讶的吕光,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全身一阵晃动,眼睛也是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吕光觉得自己的全身仿佛是浸泡在一道暖人的水流中,本来饥肠难忍的肚腹,也是因为这感觉的油然升起,而转眼荡然无存了。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此时,吕光形似一个食髓知味,饥饿嘴馋的吃货,将石头牢牢的握在手中,以期那种感觉可以常驻己身。可那种感觉,却是惊鸿一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瞬即逝。
吕光心有不舍的睁开双眼,眼睛中瞬间映入一抹绿意。他凝望着眼前的草树,神清气爽,极目远眺。郁郁葱葱的树叶,汇聚成一片绿色的洪流,流淌到他的眼眸里。
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看清每一片秋叶上的纹路。
天下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这无数秋叶落入他的眼中,吕光竟是能够把它们一一区分开来。
“我的眼睛?为何看的这么清楚?”
吕光惊讶难耐,四顾环视,喃喃低语。
由远及近。
但是在其他地方,却是绿意盎然、草木茂盛,没有一丝异变。
吕光立刻惊醒了过来,只见由干枯的草地中,升腾起丝丝水雾,雾水在半空中凝结成珠,滴滴水珠,形似一串耀眼缤纷、名贵动人的珍珠。
在秋阳的掩映下,水珠散逸着艳丽的光芒肆意的在吕光眼中涌动。
那汇集成串的水珠,从低到高,竟是全都没入到吕光手中的石头内,宛如鸿雁划空,杳无一点痕迹留下。
吕光盯着手中这块小巧玲珑,两头带尖,通身呈白色的石头,触手感觉好像一滴清水那般温凉,凝视着其上那道徐徐流动的水浪,顿时心潮澎湃。
三尺方圆的草地瞬间变成没有生机的荒草枯丛。
“这石头能把青草里的水吸出来?莫非我眼睛变得清明,也是它的功劳?”
吕光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镇定下来心神。
寻常时候,他遇事都是四平八稳,不见慌乱激动,哪怕在三月前与马贼厮杀的那次,他也是毫无惧色,心平气和。
但他此刻握着手中的石头,心中除了惊骇外,还有着无尽的欣喜。
“此石神奇古怪,或许它会成为我出人头地的一个契机。”
吕光目光里闪烁着道道精光,自信想道。
他已经明白,自己眼力增加,目明数倍,果真这石头在作祟。
接着他又看到从青草里凝结成珠的水流,一齐涌入石头内,并且是毫无踪迹。
就算是痴傻呆儿,也知道这石头非是凡品,乃是宝贝!
“唔~~~”
吕光正在思绪纷飞、遐想万千的之际,躺在地上的老者,陡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人要醒了?不好,与这块石头有关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吕光稳住心情,脸色变幻,急忙从麻布青衣里抽出一根长长的棉线,在月形石头中间缠了几圈。用力扯动后,确信不会掉落,他才手脚麻利的把接口处系为了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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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秘境开启
吕光冷哼一声,凛冽的目光冷冷的盯着黑衣老者:“但是你别忘了,是谁将你放逐到遣神荒原的!”
“我不会忘的。”黑衣老者戏谑的一笑,很有一种阴谋得逞的意思:“他是来自天宫的的强者,所以你一定会去替我杀掉他的,对吧?”
这个黑衣老者来自暗魔域,很明显是魔族中的强者!
暗魔域和星河天宫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势力。
吕光心中有个声音在不住的呐喊,他的目光猛然变得锋锐如刀,面前的这个黑衣老者是宇宙间魔族之中的强者。魔族行事野蛮残酷,频繁的入侵太虚幻境,掠夺资源。
这黑衣老者是被一个强大的人类催动澎湃魂力,施展无上道术,放逐到星空乱流中的。
很可能,用不了多久,魔族便会侵略太虚幻境,歼灭大周王朝,抢占人类土地!
“很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失算了。我是一个无情者,魂力没有情绪,无法修炼心法。”吕光的嘴角悄然浮起一抹自嘲夹杂着快意的笑容。他很乐意看到这个魔族的黑衣老者吃瘪。
“哈哈……”黑衣老者脸上现出狰狞的笑容,桀桀笑道:“太好了!无情者才更适合我族的心法。”吕光眼神复杂的望着那邪魅妖异的黑衣老者,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消灭人族的心愿,一直未能完成,直到现在,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那黑衣老者忽然从灵舟中一跃而起,飘浮在灰暗的星空中。
倏然间,他那佝偻的身子竟然化为了点点星光,犹如雨丝纷飞,落在星空中消失的是无影无踪。那兀自飘浮在星空中的灵舟,向四周猛然激射出一道道炽烈而耀眼的白光。
那灵舟瞬即缩成袖珍大小,“嗖”的一声,化为一道白芒,准确无误的飞向吕光。看见那黑衣老者凭空消逝,吕光心中十分诧异。
他目光一凝,伸手握住迎面飞来的袖珍灵舟。星空一片璀璨,四下静寂无声,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唯有那道清晰低沉的声音,在吕光心中响起。
“人类的少年啊,你得到了我们魔族的传承《道德真经》,这是心情修行的无上心法,修至巅峰,便有随心所欲的能力。只有完成我们魔族的心愿,你才能得到解脱,否则你生生世世都会受到魔族心魔的侵蚀……”
吕光伫立在透明的灵舟内,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吕光回想着黑衣老者所传达给他的信息,神色骇然。
在这浩瀚广袤的宇宙之中,群星林立,百族争雄。各个种族为了争夺更为辽阔舒适的生存空间,不断的杀伐争斗。每一个种族的势力范围都用星系来划分,像太虚幻境便是位于人族的发源之地银河系之内,而太虚幻境在其中就宛如是那沙滩上的一粒尘沙,微乎其微。
而可以掌控一个星球的强者,就会成为一星之主!其它的信息,这黑衣老者却是并没有再透露半点。能够成就星主尊位的人,无一不是天才绝艳之辈。不过按照吕光的猜测,这魔族的黑衣老者或许也是一位主宰一个星球命运的大能。
吕光握着手中的灵舟,目光灼灼,眼眸里充斥着一丝期待:“这不是梦!这大千宇宙,无际无边,若是在其中能逍遥闯荡,定然会令人生精彩纷呈。”
然而,现在的吕光也明白。
以他此刻的实力,莫说在宇宙中扬名立万,只怕连那骚扰沐雪颜的吕浩辰都解决不了。
吕光眯起眼睛,心中涌出无限豪情。吕光可没有愚笨到为了这个魔族老者的什么鬼心愿,就去与全人类为敌。何况他心系太虚幻境,即使自小经历坎坷,孤独无依,可大周王朝毕竟是他的家。那张温婉柔情的笑脸,又浮现在吕光眼前。
吕光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灵舟,瘦削的脸庞上满是憧憬之色。
这是改变命运的时刻!吕光深吸一口气,无情者不能修炼心法,在大周王朝无可争议的公认事实。虽然这离奇出现的魔族老者给他心中带来了无穷震动,可吕光仍然不敢相信,世间会有可以让无情者掌握魂力的玄妙心法。
如非吕光亲眼所见那魔族老者是驾着这一叶扁舟遨游在宇宙之中,他真是有些怀疑那老者所说的道德真经到底是不是在这灵舟之内。
血珠登时从掌中涌出,浸染在绿色的灵舟上,滴滴鲜血宛如石沉大海,转瞬消逝无影,碧绿光滑的灵舟上不见半丝血迹。
刺痛之下,吕光倒抽一口冷气,拧着眉毛,低头向手中灵舟的再度看去。
“咦!这灵舟能吸收血液?”吕光心中一凛,睁大的双眼中闪烁着惊讶和兴奋。这灵舟既然能有反应,就证明那老者所言非虚。“欲练此经,必先无情。”
在那血液消融的舟身处,显出八个殷红的蝇头小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通体碧绿的灵舟上,这八个字红光流转,妖艳邪异,像是八个血红色的眼珠定格在舟身上。
在这八个字的后面,有着一排米粒大小犹如蝌蚪游动的符号。
吕光心底直发颤。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想要看个究竟。
虽然后面的字体小了很多,但他在全神贯注之下,双目凝住,死死的盯在舟身上,还是勉强能够将大部分字看清。
那道道气息像是从幽静深暗的星空深处,无端端的迸发出来似得,形如游鱼归海,百鸟入林,缓慢而坚定的飘向吕光。
嗡!就在这时,一声震颤自吕光心中的心海传出,以电闪雷鸣之速向周身波荡而去。
吕光震惊莫名,他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心海中自从魂力测试后便沉寂内敛的魂力,又再度复活了起来。他急忙紧闭双目,用心感受着心海的变化。
此时此刻,心海内的魂力竟是沿着四肢百骸中的经脉路线,快速运转起来。一次又一次的运转,居然是在体内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怎么回事?我的魂力……”吕光简直是难以置信所感觉到一切。在学校时,经过魂力测试之后,他的心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尘封住了,好像冰封的雪山,再也没有半点波动。那时候,尽管心海依旧可以产生魂力,但却再也无法凝聚觉醒出魂力。
那仅有的一丝魂力,也没有心情。
吕光感慨不已,再次集中精神,放松全身,抛开一切杂念,专心致志的体会着身体内那丝丝魂力的运转。魂力在体内仿若老马识途,游动的颇为熟练。
这种古怪而奇妙的运转过程,持续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当吕光感受到一种疲困的感觉从心头泛起之时,那一丝丝魂力竟然从筋脉之中,汇集到了心海。
嘶嘶~~~
道道魂力,彼此凝聚在一起,交织相依。本来是虚无缥缈的气,此刻竟是凝成了一股真实可触的力量。
魂力!
这一股汹涌浩大的魂力安静的匍匐在心海之内,与那最早觉醒的一丝魂力融为一体,变成一股金光熠熠的力量。吕光隐约能够感觉到,在这沉静空寂的氛围之下,这股金色的魂力深处,仿佛藏匿着一种霸道凌厉的气势。
它静静的盘踞在吕光的心海之中。吕光的魂力不断的提升,众多魂力化为一力。这股金色的魂力滋润着他的身体,使他正在悄然的发生着一丝丝奇异的变化,肌肉变得更加匀称有力,骨骼密度大大增加,皮肤也变得犹若婴儿般润滑光亮。
“只要以后坚持修炼,这股金色的魂力也便会越来越强大!”吕光感触颇深,两眼放光,内心兴奋不已。
“嗯?”就在那股金色魂力不断滋养身体的时候,他的心海突然一震,灵舟顿时红光一闪,上面的字迹瞬间消失,随即那《道德真经》所撰述的奇妙法诀也停止了运行。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唯独在吕光心海之中漂浮着一股金色的魂力在微微震动着。
吕光翻来覆去的查看良久,也未能再从这灵舟上发现字迹。他望着手掌中的血迹,心神一动:“难道只有鲜血才能令这灵舟显出字迹?”
吕光连忙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向灵舟。灵舟没有一丝变化。
吕光思索片刻,无奈的摇摇头,最终还是只能暂时将此事放下。
他小心翼翼的将灵舟贴身藏好,静下心来探察着身体的变化。吕光感觉此时精力无比充沛,没有丝毫饥饿困顿之意。心海内魂力盎然,蓬勃有力。他甚至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皮肤之下,在那筋脉之中,缓缓流动的魂力。
突然
星光隐去,晶莹剔透的船身又变成了白色,沉重的轰鸣声震的吕光耳朵嗡嗡作响。
“啊!别打,别打!我自己走!”
吕光听着耳边传来的惊恐呼喊,心中一片紧张。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下一刻,“灵舟”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吕光的身体不住的摇摆晃动,感觉骨头都要被晃散架了。
“舱门开启。”
唰!
那扇舱门,一下打开。一道强烈的阳光从外面射入舱内,吕光遮住双眼,朦胧间望见从那光明之中闪出一个黑影。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这是一个身躯凛凛的人影,像是一匹野马那么高大。
咚咚咚……
硕大的脚掌踩在船舱的地板上,仿佛整个灵舟都在震动。
嗖!来人那笨重的身形猛然蹿出,五指成爪,像是铁钩,一抓抓向吕光胳膊。这人狂奔之间,隐隐有风雷呼啸。自灵舟降落之时,吕光就严阵以待,暗暗戒备。
吕光心中暗自凛然,来人是敌非友!从来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这种气息甚至使得吕光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此刻危机时分,吕光注意力高度集中,身体一侧,向旁边急速转去,正是“修身体术”第五节的体转术。一招平淡无奇的侧身,由吕光施展出来,竟是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威势。
只见吕光的整个身体快速向旁边遁去,形如陀螺,转动间,荡出一道道劲风,身形一闪,居然是躲过了那高大人影鬼魅快速的一抓。
“嗯?”对方发出一声诧异的轻哼,似乎是对吕光有如此快的反应能力而惊讶。
他左臂一圈,双手回旋,形成一个半圆,将吕光的身子给圈在船身的角落。吕光双腿蹬地,双拳犹若蛟龙出海,击打了出去。
呼!这一拳,带着一股仿佛能够撕裂虚空的疾风。风声呼啸,拳风激荡,狠狠的射向那魁梧人影。吕光惊了一跳:“这只是修身体术里最平凡的一招啊,我的拳头怎么变得威力如此强大,到达了能够轰出气劲的地步?”
“嗯?基础体术?有点儿意思。”浑厚粗哑的嗓音响起,说话之间,那人阴恻恻的笑着,庞大的身躯竟宛如穿花蝴蝶一般,轻飘飘的躲过了吕光的拳头。
他五指弯曲,坚硬如铁,急闪不停,仿似鱼钩,一下抓来!
“啊!”吕光痛呼一声。这一次是已经牢牢的钳住吕光胳膊。那高大威猛的人影右手一扬,将吕光的身子提在半空,形如提线木偶,微微摆手,就将吕光给甩出舱外!
“砰!”身子与坚实的地面狠狠的撞击,吕光只觉五脏六腑间气血翻涌,身体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这才止住了那势大力沉的一扔。
刚才那人的一抓之下,带着一股刺透骨肉的力量,吕光只觉整条胳膊跟断了似得,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力气。
“哗”的一声,舱门闭合的声音在吕光耳边响起。吕光心中有些惊慌,但仍然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手捂着泛起淤青的胳膊,向四周定睛看去。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这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方圆约有几十丈,白色的石头砌成的地面。明媚的阳光倾泻在此,反射出透亮明澈的光芒。吕光站在广场的边缘地带,纵目望去,广场上竟然到处都是人!
他们或坐或站,或男或女!
衣服装扮,千奇百怪!但他们那或是稚嫩或是成熟的面庞上全都写满了惊慌,躁动的人群喧闹的形如市集。无论将视线投往哪个方向,都只能看到数不清的人头。
“不错,你不仅没有挨打,居然还能与那人僵持片刻。”一个极冷的声音传来。
吕光循着声源看去。在晴朗的天空下,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裸露着上身,背上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他身躯站的笔直,有种军人的做派,咧着大嘴,正冷冷的望着他。
那人嘴里叼着一根白色烟卷,没有点燃,吕光眼中精光一闪,仔细回忆着在从在多瑙河公园发现那艘“灵舟”到来至这里的过程,他当然清楚的记得在灵舟上所看到的一切。
他暗暗猜测:“这里很可能是宇宙中的某一个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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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怒火焚城
吕光在心中暗暗猜测:“这里很可能是域外星河中的某一个秘境。”
罗羽微微点头,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在太虚幻境里的所有人都是乘坐着那艘灵舟来到这里的,也都了解道术的起源,还有天宫的奥秘?”
闻听此言,旁边的那个中年人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吕光却不禁一阵咂舌。
等等,吕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他脱口问道:“你知道太虚幻境吗?大周王朝?”那中年人眼中流露出一抹疑问,微微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
果然!尽管心中震惊不已,但吕光已经确定,那就是这太虚幻境上的每个人都是来自不同的秘境。并且这里的每一个人只怕都是地球人类的后裔!
“你是来自太虚幻境吧?我是罗浮星人。”那中年人目光如刀,气质冷然,淡淡的说道:“罗海。我的名字。”
“我叫吕光……”就在这个时候,石台上一个穿着粉红色绿裙的女孩,不满的发出一声轻吟。
“唔……好吵啊。人家还要睡觉呢!”
“这不是你家。”罗海抬眼看了一下兀自蜷缩在石台上闭目未醒的年轻女孩,冷声说道。
那身着可爱绿裙的女孩,娇躯一颤,一下子坐起身来,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她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黑漆漆的眼珠直直的看着那中年男人。
她脸色煞白,咬着嘴唇,显然内心极度不安,一张俏脸上神色不断变幻。许久之后,她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
她自顾自的说着,语无伦次,声音都已经有些颤抖。她眼睛里充溢着惊惧,微微颔首,余光向左右瞄去。在看到罗海那高大的身影时,那年轻女孩身子一抖,急忙将目光移开,落在另一个站着的人身上。
“你……你…小弟弟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儿吗?我还能回家吗?”在看到吕光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时,那个年轻女孩上前一把抓住了吕光胳膊,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模样,紧紧的抓着吕光手臂,生怕他不见了。
不得不说,比起那位中年大叔冷峻的面庞,吕光那柔和平静的面容确实是能给人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嘶!”吕光胳膊受那怪人一抓,早已皮酸肉痛。此际又被这年轻女孩大力抓住,顿时直疼的他倒抽冷气。
那女孩望见吕光的脸庞微微抽搐着,察觉到他的胳膊可能受了伤,急忙松开双手,一双眼睛中带着歉意,低着头,赧然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就在此时,喧哗而广阔的太虚幻境上空,忽然响起一个嘶哑粗重的声音。这道声音穿过了无数杂声,仿佛就在吕光的心头响起。令人听来,如在耳边,震耳欲聋。
“同胞们,欢迎来到星河苦海。在这里,你们只要记住三件事,第一是,胜利,第二是,胜利,第三还是胜利!只有获胜,战胜其他人,你们才有回去的希望!现在,每个石台上的五个人分为一组,这是一场生死试炼。生,或者死!”
生,或者死……
这句话余音不断,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不休。
桃源秘境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句话吓得面色如土,纷纷仰起头,用那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天空。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名穿着粉红色绿裙的女孩,舌头僵住,两个眼珠像是生锈的锁芯,一动不动。罗海的面孔则是十分严肃,一张古铜色的脸庞紧绷绷的,很明显也是在强压着心中的惊恐。
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没有一个人不畏惧死亡。吕光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在这一瞬间,他心念急转。生死试炼?
只有胜利才有回去的希望?一片静谧空寂的氛围中,太虚幻境上空又再度响起那道粗哑的声音。
“我想没有人愿意去死。当你们迈入灵舟的那一刻,你们就已将生命奉献给了全人类!星河苦海是能够令我们人类蜕变的地方,在这里,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活下来!”
“啊!我要回家。让我走!让我走!”
忽然不知从哪个石台传出一声嘶喊,寂静的太虚幻境随即一阵喧哗。一时间呐喊声、惊呼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有不少人跑出石台,向着远处的灵舟狂奔而去。
那名年轻女孩两腿颤抖,白皙的脸庞毫无血色,她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奔进灵舟,银牙一咬,就要向位于太虚幻境边缘的灵舟奔去。罗海双目左右转动,扫视四周,他暗暗做出决定,孔武有力的双臂微微一振,大脚只迈出了一步,便听到耳畔响起一声厉叫。
“不要动!”
吕光侧身一动,仿佛化身成一头猎豹,迅速的挡住二人。
“你…你干嘛,不要挡路啊。”身穿绿裙的年轻女孩面色焦急的说道:“你看那些人都跑到灵舟上了!”从天空中传来的那道声音忽然变得阴冷起来。
“好,很好,我很欣赏那些人大无畏的反抗精神,只是反抗总要付出代价的。”
砰!砰砰!
只见那最先跑进灵舟的几个人,竟是又被一名名身材魁梧的大汉给扔到了太虚幻境上。刹那间,自天空中射出一道道耀眼灼热的白光,那犹若碗口粗细的白芒,速度如同箭矢,呼啸而来,看方向竟是对准了那一个个逃出太虚幻境的人。
噗噗!
噗……白光一闪而过,那些摔落在地,还未来得及站起来的人,便已然凭空消失!
光洁的石台上,只留下了一滩滩鲜红的血液!鲜血四溅,溅出数十米,甚至都飞溅到了太虚幻境中心的雕像底座上。那些逃跑的人甚至连临死时的痛呼都没有发出,就这样死了。
生死只在一瞬间!
一道道白光,仿佛是从云层中迸出的霞光,一闪即逝。那一个个刚刚跑离石台几步的人,望着眼前那殷红的血液,面色惨白,眼中露出恐慌的神色,全身抖个不停,居然是两脚一软,跌倒在地。那名年轻女孩已经吓得浑身无力,冷汗如雨,嘴唇哆哆嗦嗦,紧紧咬着,她生怕自己一张嘴,那颗急跳的心脏会从喉咙里跳出来。
罗海脸色登时大变,衔着香烟的嘴唇不住的颤抖,心中更是庆幸不已。幸好这少年将我挡住了,要是自己刚才也跑出石台……那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不由得认真打量起吕光,这个看相貌顶多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的思考,显然这孩子已经预料到只要跑出石台一步的可怕后果了。
他长吁一口气,深深的望了吕光一眼,瓮声瓮气的道:“多谢。”
“啊……”那名年轻女孩神色一片茫然,痴痴的望着吕光,然后终于回过神来,双眸里闪过一丝浓浓的惧意,咬着嘴唇:“我也谢……谢谢你。”
“救人即是救己。”吕光淡淡的点了点头:“五个人一组,如果少了你们两人,获胜的几率便会骤减。”吕光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个“星河苦海”中大发善心。
既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乘坐灵舟来此,那么操纵这个生死试炼的人,一定会有很完善的保险措施,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逃走的。
只是,将这么多的人从不同的秘境聚集在此,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地上的鲜血似乎在向活下来的人昭示着反抗的后果,许多人颤抖着围聚在一起,老老实实的站着。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可惜啊……他们的生命不该以这样的方式而结束。记住!你们来到这里,是为解放全人类而做贡献。那些想要逃离这里的人,是懦夫!”头顶上空这道声音中充满了惆怅和惋惜。
“为了人类?”吕光心中狐疑骤起。这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可是眨眼间,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便被一道道白光轰成渣滓,连血肉都不见了。
“没有人再想逃了吧?”太虚幻境上所有的人全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唰!”一道黑影,自空中电射而来,疾驰飞射,像是一只燕子,在太虚幻境上几起几落,最后稳稳的落在太虚幻境中央的一座雕像上。
所有人闻声抬头,仰望着那高耸矗立的雕像。
在其中一座雕像的顶端,赫然站立着一位身着黑袍的中年人。
清风拂过,那人满头黑发猎猎起舞。
他的眼睛里溢出深深的不屑,像是俯瞰众生的上帝,又像是俯视蚁群的人类,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环顾着太虚幻境上的十个石台,目光一一扫过地上那些诚惶诚恐的人。
“五十个人,又只剩三十多个了。不过,懦夫早点死去也好。照目前来看,这次的‘小白鼠’是几年来素质最差的了。”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响起。
他一双剑眉下的眼睛忽然一瞪,嘹亮的声音随之响起:“魂力测试,现在开始!”
此话一出,包括吕光在内的全部人都是神色一怔,他们均是眼睛发直的遥望着那名黑袍男子。魂力测试?
罗海与吕光面面相觑,相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这黑袍男子费尽周折从各个秘境中将他们聚在此处,居然是要为他们进行魂力测试?这未免也太假了吧。太虚幻境中的人仿佛是忘记了先前那残酷血腥的一幕,顿时又喧哗议论起来。
听着不断传到耳中的窃窃私语,吕光心中一动,随即将目光投向那雕像上的黑袍男子,暗暗猜测道:“莫非……此地所有人的道心指数都是1。”
“你们的道心指数都是完美,觉醒魂力后,还没有经过测试。心情师的天赋有高低之分。魂力具有一种心情的是低等、具有两种心情的中等、具有三种心情的是高等,而四种心情全都具备的则是异常罕见的超等天赋!”
黑袍男子的话恰恰印证了吕光的猜测是正确的。这道略微平静的声音,反而在太虚幻境上是引起了一片哗然之声。
“这……跟我老师讲的不同啊,魂力还可以同时具有几种心情吗?”
“对啊,我师父谆谆教导,心情师只可以修行一系道术。”
“废话,你师父说的没错,你想,如果你的魂力只有一种心情,可不是就只能修行某一系的道术嘛。”
“是这样没错……”吕光心中倒是十分镇静,从在时空隧道中遇到那魔族老者之后。
他就已经明白,在大周王朝中所知晓的一些修行知识,不过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真正的修行是在星河之中。对于魂力测试,吕光经历了一次,并不陌生。
然而,对于那黑袍男子所说的心情师天赋,他却是头一次耳闻,不禁心生好奇。
“不知道我是第几等天赋?”吕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想起白老师为他测试魂力时的场景,顿时心底一寒,表情也变得极不自然。
他神色一沉,心中苦笑道:“真是神经绷得太紧了,都险些忘了自己已经测试过了。我是一个无情者啊……”罗海看到眼前的少年突然情绪低落下来,脸色一片阴郁,还以为他血气方刚,年少好胜,是在担心自己的心情师天赋会是低等,于是急忙出声安慰道。
“吕光,每一系的道术都是无与伦比的。各系道术平衡制约。即便不能同时修炼多系道术,只要专攻一系,熟练掌握,与他人战斗起来,也是没有分别的。”
这是罗海发自肺腑的经验之谈。他身为一名军人,深切的体会过。
纵然你有杀招千万,最终也是一招制胜。
那名年轻女孩已恢复了几分理智,侧着头,手指点在尖尖的下额,赞同的道:“这位大叔说的对呢。我也听妈妈讲过,四系道术,各有千秋。”
“比如啦,怒系的大师级道术‘怒火焚城’,这一招将魂力外放,凝成火焰,焚烧一座城市都是轻而易举的;还有乐系的大师级道术‘乐不可言’,此招一出,用魂力织成一张金丝巨网,将敌人罩住,能让他身不能动、无法开口;还有哀系道术的‘哀鸿遍野’这一招一出,瞬间就能将一丝丝魂力化为一只只鸿雁,从天空俯冲而来,能够啄敌人眼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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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芦雪城
“芦雪城突遭大变,情势紧迫,奉苏城主严令,将这艘灵舟上的人质,立刻释放,不得再伤害他们!上古春秋图的行踪,城主大人已然获知。”
吕光突然插嘴的这一句回答,令站立在月光之下的众人,全都是有些失神。
苏游衣闻听此言,不禁愣在了原地。
数十名弟子也全都目瞪口呆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望着身前那个身材高瘦、面如白纸的男子。反观那名白衣女子则是忍不住的朝吕光急切问道:“你知道上古春秋图在哪里?”
这本是苏游衣刚才就想问的话,却是被白衣女子给抢了先。
只因,他对囚禁在灵舟内的人质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
九名人质是其他秘境里掌握着道术秘辛的上等子弟,若说他们在被抓入灵舟之前,还能够从家族的长者口中得知到一些秘密的话。那眼前的这个小子,可是三年前就被抓进来了啊,他又怎么会知晓春秋图是何物呢?
更令苏游衣感动惊奇讶异的是,这个身陷囹圄三年之久的小子,居然还知道那宝物现在何处!苏游衣疑窦丛生,瞧着吕光略显稚嫩的面庞上覆盖着一层笃定之色,心中一凛,暗暗的道。看这小杂种的样子不像是胡说啊,莫非他真的知道春秋图是在琅琊郡郡王的府邸中?其实,苏游衣又怎会真的不知此物的下落呢。
三年前那件事情,他可是带头的执行者。
事到如今,他是不敢说啊。
这名白衣女子虽然在太虚幻境里威名远播,可他自问从对方的手中安然无恙的离去还是能做到的。若是将三年前的事情,告诉白衣女子的话,那他可就休想再回到芦雪城了。
背叛了城主大人,纵然天下之大,也是无处可逃啊。更何况,城中他还有着妻子亲人。
想起芦雪城城主的威严,苏游衣眼中泛起一抹深深的畏惧之色。
他本想死鸭子嘴硬,装傻到底。不想半路上却杀出了吕光这个小畜生。此时,苏游衣望向吕光的眼神,简直是恨不得将面前的这个少年给生吞活剥了。
吕光肯定的点点头,缓缓的吐出四个字:“琅琊王氏。”
他又惊,又恨,又怕。看着吕光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苏游衣的心中百感交集,犹如打翻在地的五味坛。然而,愤怒过后,她终于还是渐渐平复下了焦躁气愤的心情。
一切都是无济于事。在琅琊王氏这四个字面前,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就连白狐全族也是不值一提的。
许久之后,白衣女子儿面对着吕光,淡淡的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忽然,她转身朝向苏游衣,面上的白纱在寒风的吹拂下也未曾飘动稍许。她冷冷的笑道:“这就是你不敢告诉我的原因吧?好,好,好!我早该想到的,没有琅琊王氏的纵容跟支持,你们芦雪城又怎么能在沙海县里遮天蔽日,横行无忌。”
“所以我们才会那般历尽千难万险,深入到大漠的中心地带。不想竟是碰到你族在收服宝物的重要关头。不过这也是运气使然,我们才好渔翁得利……眼下,既然那块春秋图已在郡王府中。姑娘不如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吕光一阵无语,暗自腹诽。这苏游衣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连这样颠倒黑白的话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口来,并且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嘭!嘭!嘭!”
一声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响,回荡在沙漠之中,震动着吕光的心神。
苏游衣惨叫一声,身体抖如筛糠,右手紧握着那柄金剑,剑上有着丝丝血迹!而那白衣女子,依然全身洁白如雪,一尘不染。
她站在苏游衣丈许远的地方,眼中流转着杀意。
“这……”
“这就是天行者的威力吗?”
“道术……道术……”
“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般本领啊。”吕光将发生在面前这电光火石的一幕,看在眼里,印在心头。他站在远处,眼中一片向往之色,浑然忘记了身上的痛楚。他伫立在沙漠之中,似乎连逃跑都已经忘了。
“对,逃,赶紧跑,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活下来,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成为无所不能的天行者!”
吕光心念如电,几乎是在瞬间,便回过了神。
他猛提一口气,忍着背上的鞭痕之痛,转头便跑。
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也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跑,在朝哪个方向跑。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趁着苏游衣与那神秘莫测的白衣女子打斗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这是他最好的机会!瘦弱的身影在月光下奔跑着。
寒风呼啸在耳边,他知道此乃生死关头。
吕光踉踉跄跄的向前跑着,尽管步伐不大,但已是渐渐的远离了灵舟所在的地方。黎明之前,月光逐渐的隐去,天地之间笼罩着一片漆黑。
苏游衣余光一瞥,挂着血丝的嘴角,嘲讽的向上一翘,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去追!我在这里拖住这个狐妖。你们兵分两路,弟子去将那小子,给我碎尸万段!普通兵丁回城将此地的情势禀报给城主!”
愣在他身后许久的众人,纷纷抱拳,领命道:“是!”
两名身形魁梧的兵丁,站在铁牢外,俱是一脸阴笑的看着牢中的少年,眼神中的戏谑之意一览无余。
咔嚓!
牢门紧闭,锁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音。
望着那两名缓缓离去的兵丁,少年向铁牢的一角慢慢退去,蹲下身来,背靠在发烫的铁壁上,冷漠的面容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闭目喘息着,仿佛身上的伤口也不痛了。
“砰,砰砰。”
突然间,一阵轻微的响声,在少年耳边响起。
少年猛地睁开双目,将脸紧紧的贴住铁壁,不顾身上的疼痛,左手屈指,轻轻的在铁壁上熟练的叩击着。
随后,一个闷闷的声音,从铁壁的另外一侧幽幽传来。
“吕光,这次逃出去了没有?”
被称作吕光的少年,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的向对面的墙壁挪去,转头向那声音望去。似乎隔着一块厚厚的铁板,他也能看见对方脸上那急切的神色。
“究竟怎样,你到是说啊!”
那声音听到这边毫无动静,语气中不由得夹杂了一丝急躁。
吕光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不疾不徐的道:“沙漠。这里是沙漠。”
那声音立时冰冷了下来。
“沙漠……怪不得这里整天热的跟蒸笼一样,这下我们彻底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了……”
烈日,风沙,黄土。
连绵起伏的沙丘,像金子一般迸射着金光的黄沙,是沙漠带给世人最深的印象。
凭借他对沙漠的印象,吕光也知道很难从这里逃出去。
他默然半晌,道:“我们在一艘船上。”
“船?”
那人的声音中满是吃惊。
吕光斩钉截铁的道:“这艘船巨大无比,通体由玄铁铸造而成。有数百丈长,几十丈高,在沙漠里畅通无阻,便如那汪洋大海中扬帆的大船一样。”
“不可能!这船怎么能在沙漠里漂流?”
吕光想起适才那幕不可思议的情景,瘦削的面庞上显出一层向往之色,悠悠的道:“是一头双翅展开,能遮住阳光的飞天巨兽。是它在拉着这艘巨船穿梭于沙漠中。”
从隔壁传出的那声音骤然沉寂了下去,不再说话。
一会儿工夫后,一声冷哼响起。
“哼,那又如何?这琅琊王氏的作风,想必你比我体会的更深吧。算上这次,三年里,你已出逃了二十四次,若非看守在此地的兵丁拿你寻乐,在戏弄你,你早就被鞭子抽死了!”
三年来,从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屡逃屡败。在经历了诸多磨砺后,吕光的性情早已变得坚忍不拔,沉稳果决,心性比之同龄人更要稳重成熟几分。
他的斗志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越挫越勇。
他逃了二十三次,无一成功,但他已经将这艘船的里里外外摸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次,更是几乎差点就逃出生天了。
吕光身上的血液瞬即沸腾了起来。
“一定要出去!”他低声重复着。
漆黑的牢笼里,吕光的双眸里迸发出逼人的光彩来。
吕光从草席上坐了起来,道:“萧司,明天出牢活动的时候……”
话音未落,那声音便及其不耐烦的回道:“知道了,知道了。小爷我这点家底,全得让你敲诈光。唉,不过给了你那么多晶石,也不见你的手掌有丝毫变化。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吕光闻此话语,面色随即一片颓然,抚着黑浚浚的左手,出神良久。
隔壁那人大概是察觉到了吕光心中的失落,安慰道:“不要灰心。这掌中灵台,也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开启的。如果真的那么简单,那天下世人,岂不是连阿猫阿狗都能够成为人人敬仰的天行者了。”
“阿猫阿狗?”
吕光的神色更加落寞,在这光线昏暗的牢笼里,那单薄的身影显得很是萧索。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你连阿猫阿狗都不如。我是说……说……”那人声音倏然大了起来,支支吾吾一番后,不知所云,语声急促。
三年的同伴时光,让这牢笼内相邻的两个少年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友谊。
两个人命运相连,同一天被抓进这艘巨船内。
偌大的囚牢里,即便还关押着其他人质,他们二人的关系也是最亲近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隔壁那人自然是极其珍惜与吕光所建立起来的感情。
如此一个到处都是铜墙铁壁的地方,若是没有一个人肯听他说话,闲扯。
那绝对是一件恐怖至极的事情。
忽然一声喝斥,平地而起,在空旷寂静的铁笼里,听起来是这般的震耳欲聋。
“乱叫什么?给我闭嘴!”
随着这声怒喝,铁笼里瞬间变得是无比安静。
吕光深深的吸了口气,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痛楚。他皱了皱眉,脑海中立刻浮现起了那可恶兵丁的狰狞面孔。
铁笼的侧上方有一个窗户,清冷的月光从那罅隙间的飘飘扬扬的洒落在吕光的身上。
圆月游荡在苍穹之下,始终笼罩在他的头顶。
吕光知道,月影相随,灵舟依然在沙漠中滑行着。
他举头望月,白生生的脸庞上点缀着丝丝血迹,在清辉的映衬下,那张脸,显得煞是妖异鬼魅。
吕光忽的惊“咦”一声,望着头顶的夜空,低声道:“萧司,你看天空上那是什么?”
一股若有似无的刺鼻焦味,随即飘进铁笼之内。
天空中一时间红光闪耀,彩光缤纷。
“火!”
隔壁那人压抑着心中的吃惊,骇然喊道。
吕光心中微微一颤,翘首向天上看去。
沙漠里竟然能着火?
一股仿佛是什么死肉烧焦后散出的腐烂气味,在空气里蒸腾升起。
皓月之下,铁窗外顿时白烟滚滚,犹如傍晚时分村落里正在做饭的情景。
焦味,白烟,火光。
刺鼻的焦味,浓重的白烟,炫目的火光。
除此以外,吕光还隐约听到噼里啪啦的脆响声。
这种奇异的情形,是吕光所从未见到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并未生出丝毫的惊讶。
他可以断定。
这艘行走在沙漠中的孤舟,的确着火了!
尽管他还不清楚,为何一艘由精钢玄铁打造而成的船,会在这鸟不拉屎的沙漠里起火。
但他的脸上却是显出了兴奋之色。
“机会来了!或许待会儿能趁乱逃出去。”
吕光快速站起身来,弯腰从露出脚拇指的长靴里,掏出一把三寸长短的匕首来。
“吕光,起火了!”
“啊,好烫,好烫!”
隔壁那人悚然失声道,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嘘……不要出声!”
吕光低喝道。
铁壁上传来的温度越来越高,吕光强忍着身体上所传来的诸多不适,难闻的气味虽然让他呼吸渐渐不畅起来,可是他的心念却是在快速的运转着。
吕光双瞳顿时一阵收缩,他的目力常年在黑暗中已经是锻炼了出来,比常人要看的更加清楚,更何况那金剑在黑暗中,仍旧闪耀着淡淡的光晕。
这由不得他不感到震惊,要知道,弟子队乃是芦雪城主要的守备力量,这些兵丁直接受城主统领,每一名队员都是战力极强,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谁让你们进来的?”
灵舟内部本身驻守着一些兵丁,他们虽然察觉到船中的温度比往常高出一些,但想到此船处于沙漠,倒也并未挂在心上。
此刻他们见到从外边猛地闯进来的兵丁。黑暗之下,看不真照,不禁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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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童子驭仙来
纵然吕光心中有千般疑问,但他在秘境内所经历的一切,早已是令他在遇事的时候能够沉着冷静下来。
他的眼睛逐一扫过面前的三人,最终落向那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
他收起脸上的疑问之色,低声问道:“我昏迷了几日?”
三人闻声脸色俱都一白,暗地里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过了半晌,那中年文士慢慢干咳一声,神色如常的拱手说道:“昨夜风暴忽起,至今夜。已是整整一天了。”
“哦?”吕光装腔作势的道,“你们三人在风暴来临之时,竟然只顾自身安危,置本殿主于不顾。这该当何罪?”
这时吕光好整以暇,假装生气的问道,也正是顺水行舟。
既然不知道他们在玩弄什么把戏,那就唯有将计就计了。
那中年人眼中划过一抹深深的异色,他神色歉然的道:“在下有罪,望殿主宽恕。”
庞冬与红娘子二人也随机长揖到地,同声道:“望殿主宽恕我等守护不周之罪。”
吕光挥了挥手,一脸寡淡的表情,点头不语。
三人低着头,红娘子目光一转,望向陆阿蒙,眼中流露出一丝奇异的目光,对于吕光苏醒后的举动,感到甚是不解。
陆阿蒙暗暗的点了点头,暗想这小子竟会顺坡下驴,装的是有模有样,仅凭一句称谓,便已隐约猜到我们的身份。看他年纪不大,心思却如此慎密,不能轻视于他。
他心中计议已定,抱拳说道:“殿主,身体可有不适?如无大碍,我们先行赶路吧,离一月之期,仅剩十天了,时间很是紧迫。”
吕光脸色变了变,试探着道:“我们去哪儿?”
说罢此言,他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干咳一声:“咳咳……本殿主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头有些昏。”
红娘子瞪大一双妙目,吃惊的看着吕光,忍不住道:“殿主怎么会不记得我们要去何处,莫非殿主在风暴之中,头颅受创,失忆了?”
“啊!殿主你可还记得我等三人的名字?”庞冬装作一副忧心关切的模样,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诧异。
陆阿蒙心中对两位同伴的反应很是满意,面上却是神色如常。
吕光心中一凛,目中闪过一道惊疑之色,暗暗沉思。
这三人只称呼自己为殿主,其他的事情一句也未曾言明,看他们的神态举动,很明显是在演戏,不像是将自己误认成他人啊。
可我又明明不是他们口中的吕殿主,眼下形势,又该如何瞒天过海呢?
红娘子明眸一转,面容上露出一种娇憨之态,抿嘴笑道:“殿主还是这般风趣,逗我们玩。我红娘子可不相信殿主会被一阵风暴就吹的就忘了自己姓谁名谁了。庞冬,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打开水袋,让殿主喝口水!陆阿蒙,你看殿主才刚刚醒来,不如在此再休整一下,我们也正好趁此时间,助殿主炼化掉这只鸟的妖丹。”
她这番话说的又快又急,一一指着身旁的两人,开口吩咐道。
庞冬打开水袋,恭恭敬敬的递到吕光的手中。
吕光脸色一变,怔了怔。
他忽然发现这一身红裙的美貌妇人,竟在这句话中将他们各自的名字讲了出来。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的在三人身上划过,这矮胖的壮年人名叫庞冬,那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唤作陆阿蒙。
他暗暗将三人的名字记在心间。
他最终将目光落在红娘子凸凹有致的身上,淡淡的道:“本殿主不渴。你们刚才说要炼化的妖丹,是什么东西?”
“殿主有所不知。那妖丹可不是什么东西,它乃是妖族生灵的性命所在。就如同我们人类的心脏,没了它,妖可就不能活了。”红娘子娇媚的笑着。
吕光默然片刻,他从三人的这番话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夜色更深,寒气更浓。
吕光心中的疑问也是逐渐增多。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三人跟自己是在虚与委蛇。
他们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位“吕殿主”,但却是不戳破,并且还看似无意的为他讲解了这么多的隐秘之事。
这三人的奇怪举动,也印证了吕光心中的一个猜测。
眼前他们虽然对自己并无害命之心,但肯定是想利用我!
想清这一关节之后,吕光心中谨慎万分,他装作漫不经心的道:“掌中灵台就那么难以开启吗?”
红娘子香肩耸动,直言不讳的道:“人人皆想成为天行者。可这天行者又岂是那么容易成为的。众人皆知,欲想成为天行者,必先开启掌中灵台,殊不知那掌中灵台自一出生便会具有,如果一个人出生时没有,那又谈何开启一说呢?”
吕光脸上虽毫无表情,心内却犹如翻江倒海,难道说自己出生时并不具备掌中灵台?
“殿主身具吕氏士族的血脉,掌中灵台是一定具有的。多年来无法开启灵台,我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庞冬拍着宽大的脑门,眉头紧皱,一脸费解的道。
身具士族血脉,才有掌中灵台?
吕光越听,心中越是惊讶。
他现在才知道,过去对天行者之秘简直是井底之蛙。
这三人不消多说,吕光也明白他们乃是天行者。
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跟那宁如海不尽相同,隐隐感觉,那气息似乎要比之后者更加的深厚浓郁。
不知不觉间,东方已露出一抹鱼肚白。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快要过去。
“殿主且让我再仔细看看。”陆阿蒙横了吕光一眼,俨然没有一丝适才卑躬屈膝的姿态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变得凛然如刀起来。
吕光仔细端详着对方,点头道:“好。”
说话间他将左手递到陆阿蒙面前。
陆阿蒙一双粗糙的大手,一把将吕光的左掌抓在手中。
他低头注视着吕光的左掌,自手指间散发出丝丝紫气,覆盖着吕光的手掌。
庞冬身躯一震,目露凶光,低喝道:“陆阿蒙,你的计划泡汤了,这小子连那个废物都不如,连掌中灵台都没有。白白费神,跟他说了这么多,让我杀了他!”
吕光压下心中的惊异,用力从陆阿蒙的手中抽出手掌,猛地向后方跳去,跳跃间从靴子里抽出那把短小的匕首来,横向胸前,死死的瞪着他们三人。
无声无息间,东方迸射出第一缕朝霞,那灿烂的光芒照射在吕光脏兮兮的面庞上。
他的速度简直快到肉眼已看不清楚,再加上事出突然,吕光又身无气力,登时便被踹倒在地。吕光的身子仿佛滑动的游鱼,在沙漠中瞬间滑行了数十丈。
他闷哼一声,鼻口呼吸不畅,胸中窒息难忍,咳出几口鲜血。
血珠喷射在沙子上,溅出万点坑。
刹那间,那三人先后电闪而至。
“蓬!”
庞冬一脚将趴倒在沙子里的吕光踢过来,令他仰面躺着。
陆阿蒙摸着下额的山羊胡,冷笑着道:“反应倒还不慢,身手也不错。你如果身具掌中灵台就好了,那么我等三人倒还真的可以奉你为殿主,听从你的差遣。”
“可惜可惜……”陆阿蒙一脸惋惜,叹息道。
“陆阿蒙,此子留之无用,要是他将我们的踪迹泄露出去,免不了一场祸患。不如就此让他葬身沙漠。”庞冬瞪着吕光,凶狠狠的道。
三人闻言,脸色大变,面上俱是露出一种莫名的惊讶之色。
吕光目光如炬,从三人那一闪而逝的表情中就猜到自己所料如实。
趁热打铁,吕光冷冷的道:“有你们三位天行者与我陪葬,也算是我吕光不虚此生了。”
晨光映在吕光脸上,他的心间猛然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阿蒙。”
红娘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庄严郑重起来,轻轻唤道。
陆阿蒙点点头。
他从衣衫的夹层中,掏出一颗紫色的圆珠,鹅卵石大小。吕光定睛一眼,心中登时一颤。那紫珠周身还有着点点血液,其周遭还飘浮着氤氲的紫雾。
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要做什么?无论吕光心中现在有何疑问,都已无济于事,因为他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了。
“庞冬,掰开他的嘴。”陆阿蒙低喝道。
吕光悚然一惊,他们竟是要我将此珠吞入腹中!
庞冬跨步上前,阴恻恻的笑着:“小子,赶紧叩谢大爷们的再造之恩吧,掌中灵台可不是人人都能具有的。你这小子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竟然赶上一头九阶妖兽的妖丹。”
吕光“呜呜”的惨叫着。陆阿蒙捏着那颗紫色的圆珠,慢慢的放到吕光的嘴里,而后一点吕光后背,令其仰首一顿,吞了下去。
吕光双目寒芒一闪,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助你开启掌中灵台。”红娘子的满身红衣仿佛已与漫天朝霞融为一体,她的脸色红润无比,语气却是骤然冷淡了下来。
吕光压下心中的惊疑,道:“这妖丹真的能令普通人身具掌中灵台?”
“一成可能。”陆阿蒙冷冷的答道。
吕光听得冷汗骤起。他正想出声喝问,却不想猛地从腹中传出一阵刺痛,随之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腹中向身体的四肢百骸狂涌而去。一瞬间,吕光便已晕倒在地。
“这九阶妖丹所含的元气汹涌澎湃,人类根本不能吸收元气。这一次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传闻中有人在服食了妖丹后,就能够身具灵台!”陆阿蒙的脸色变得很深沉,压低声音道。
红娘子眼含殷切的道:“我们能否活命,就全看此子的造化了。”
庞冬道:“这小子也真是倒霉,谁让他跟那吕殿主样貌差不多呢……不过说来,这也是我们的运气啊。若非有这小子,给了我们一线希望,如今我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黑色的衣服,已碎裂成片。三人围在吕光身前,一动不动的看着缓缓流动在吕光皮肤之下的紫气。那丝丝紫气形似蚂蚁上树,在吕光的身上快速的游动着。一眼看去,密集如潮,恐怖无比。自吕光的腹部,呈放射形状的弧线,辐射向他的四肢百骸。
那道道紫气,汇聚成一道粗壮的洪流,竟然全部一齐涌流到吕光的左掌之处。而在吕光的左掌之上,竟是突然浮现起一圈淡淡的紫气。
那白色的洪流碰撞在紫气之上,止住了前进的态势,两者似乎是在隐隐的较上了劲。
陆阿蒙脸上的表情忽而变得奇怪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道:“不对!此子……身体中蕴含灵气,他是一名天行者!”
红娘子双眸如电,惊讶的连退数步。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吃吃的说道:“紫色是灵气,白色是元气!元气与灵气可是不能共存的啊。陆阿蒙,你刚才可曾查探清楚,此子真的没有掌中灵台?!”
庞冬也是大呼道:“陆阿蒙!”
“我绝不会看错!这小子确实没有掌中灵台啊。”陆阿蒙额上似已有了冷汗。
红娘子定下心神,她心知由一名九阶寒士来查看他人是否具有掌中灵台,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可此子左手掌浮现起的紫气,又明明是唯有寒士才能拥有的灵气啊。
她肃容说道:“陆阿蒙,此子太过怪异了。”
庞冬斜眼看了一眼红娘子,问道:“现在怎么办?灵气与元气不能同生共存,再这样下去,他有可能爆体而亡啊。”
“等!”
等待,这是最差的办法,却是最好的回答。陆阿蒙目不转睛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吕光,脸色阴晴不定。
三人静静的站在吕光的身边,霞光似锦,道道光芒,犹如一床锦被覆盖在吕光的身上,他整个人看起来也像是睡着了一般。
左掌间那两道水火不容的劲气,以吕光的身躯为战场,正在彼此对峙着,它们寸土不让!从日出到正午。三人又在一个少年的身旁站了半晌。
不同的是,这个少年还没有死。忽然,那浓缩在吕光胸口处的一白一紫的两道劲气,竟是猛地腾冲直上,分道扬镳,分别向着吕光的左右双掌,急驰而去。
说不清到底是哪一道劲气更快。
几乎是在同时!
白色劲气在右掌间一闪而逝。紫色劲气也在左掌处逐渐隐去。
陆阿蒙神色大动,眼中露出古怪的眼神来,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心神不禁一片震动。吕光紧闭的眼睛,眼皮顿时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红娘子轻“咦”一声,惊声道:“他醒了!”
陆阿蒙脸上露出无以名状的震惊之色来,目光中闪过难以掩盖的惊讶之色。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素闻有人类吞服过妖兽的妖丹,可是我从未见过,有哪个人能够活下来。即便如此,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可能……数万年来,也不乏有人铤而走险,成为天行者的诱惑对于普通人来讲实在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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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瓜州渡口
河畔边立着一个小小的坟冢。
一个毫不起眼的荒坟,孤零零的伫立在此,就连那墓碑也早已被枯草给覆盖住了。没有人知道,这个坟冢的主人,便是当年在太虚幻境叱咤风云的百草真人。
这时皓月当空,坟冢前站着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子。
她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鞋面上绣着一朵金菊花。
她也确实是姓金。
普天之下,姓金的人虽数不胜数,多如繁星,可她的家族,却是其中最为有名的一个瓜州金氏。
金水河上渔船随波荡漾,捕鱼的渔夫撒下渔网,打捞出白花花活蹦乱跳的鲜美肥鱼。船板上站立的壮汉露出欣慰的笑容,身后的船娘掏出汗巾为自家男人轻轻擦拭掉额头的热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千古传颂的名言,实在是金水城的真实写照。
此城背靠玉翎山,城中河流蜿蜒盘旋,九转十八弯,流经家家户户的门前。是以城中百姓,不仅有着极为丰富的水产,山货更是接连不断、令人垂涎。
金水河,从城中直直流过,将城池划分为两半。
西岸是一望无际的平野,在原野上零星点缀着几个人烟稀少的村落;反观东岸则一派繁花似锦的面貌,商贩店铺数不胜举,叫卖声响彻云霄,热闹非凡,一副烈火烹油的盛世景象。
深巷里飘荡出缕缕酒香,竹叶青的醇美使得吕光暂时忘却了适才那隐晦肮脏的阴谋。
倘若平日无事,他是断然不肯来到东城的。在这里居住的大部分是宗家的富贵子弟,仅有极少数的分家之人会来此赶集买卖货物。
仅这几样东西,也近乎花光了吕光为数不多的积蓄。大周帝国一统天下后,废除冗杂繁复的诸多货币。买卖物品,也不再像前朝那般以货易货,而是以金、银作为硬通货,用银票汇票相辅为凭。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就算是贵为炼气士的修者,也逃不过五谷杂粮、吃穿用度的生存琐事。任何生灵,若想活下去,就必须要赡养这个躯壳。
吕光的步子迈得很大,神色也有些慌张。市集喧嚣鼎沸,人群潮涌,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吕光却万花丛中一点过,不沾半点是非,他快步走出东城坊市,穿过石桥,来到西城。
对于先前无意中发现的那个惊天阴谋,吕光自有打算。他反复思量,自觉事关重大,而族中最为信任他的唯有墨小瓶、金卫亭二人。
吕光目光炯炯。他心中清楚的知道,自己如果直接找到族长讲明原委,这无异于找死!
一面是长子长孙,一面是分家养子。
孰轻孰重,信谁听谁。若照此法行动,打草惊蛇还是轻的,甚至吕光自身也得落个诽谤宗族的罪名。黄纸一张,上书四个大字:赤金卫来袭。
吕光身法灵动,躲过行人,翻墙入院,小心的将纸张贴在金卫亭的房门上,而后身形一转,向着白云缭绕的玉翎山飘逸行去。
“谁?”
“赤金卫来袭?这是何人预警?”
虽有秋日高悬,但昨夜的一场细雨,仍旧使得整个玉翎山沉浸在一片湿意中。
奔驰行走间,吕光沉思着,回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嘴角逐渐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金少寒你真是作茧自缚啊。”
吕光这一去一回,耗去了大半个时辰。
那老者早已是等的不耐烦,他盘腿坐在潭边,嘴里叼着一根青草,脸色黑青,斜瞥着珊珊来迟的吕光,阴恻恻的笑着,话里充满了调侃嘲笑之意。
“我还当你被山里的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呢。”
听到“狐狸精”三个字,吕光脑海中随之浮现起红衣少女那皎若桃花的面庞。吕光没有搭腔,将酒和肉一一摆在老者面前。
老者目光一亮,如获珍宝,抱住酒肉,吃的是昏天暗地。吕光略显无聊的望着老者的饿鬼吃相,不发一言。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修炼。”
老者吃了半天,嘴里噎着半拉鸡腿,瞥见吕光还站在原处,不由得怪声问道。
听到此话,吕光稍稍一愣,但随后略微思量一下,就明白老者的意思了。
先前老者将他“扔”入梦溪潭,淬炼身体。观其行事,倒像是一位长者老师,意在让吕光在此处提升境界,修炼功法。
吕光稍加思索,对老者的身份,也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
此人定然与金家有着极深的关系。
金如望令他进入梦溪潭思过反省,必是提前知会了这位老者。老者满嘴油光,吃一口牛肉,嚼一口鸡腿,砸吧一口香酒,好不快活。
他笑容爽朗,语声轻快的道:“也罢!看在你这小子给我买回酒菜的份上,今日我破例传授你‘钓鲨功’的内功。”
吕光满面狂喜,心中如翻江倒海,激动不已。
欲要修行神通,必须得有纳气引气的法门。一门神通哪怕你将拳脚外功修至巅峰,炉火纯青,也只是可以增加体质,对于境界的提升,并无太大功效。
似吕光这等刚刚晋升到天行者第八层的修者,假使再想有所寸进,踏入真正的炼气一境,就唯有寻到一门切合体质的神通,勤奋修习,生出气质。
兴奋过后,吕光骤然冷静下来,脸上立即现出一丝狐疑之色。
天上不会白白掉下馅饼。
果然!老者在痛饮了一口酒后,又长长的出了口气,拍拍双手,摇晃如钟的站起身来,双目直视着吕光,一字一字的道:“你,为我去做一件事。”
“何事?”吕光心内虽是愕然之极,但他仍是不紧不慢的出口相问。
“去金家墓地。”
“什么?”吕光脸色顿时一白,心下暗忖道:“那王启年说到金家墓地,红衣少女也提及此处,这怪异老者此刻更是要我进入墓地。那里究竟有什么,值得如此多人惦念?”
老者面色红润,单手抚须,道:“对!你进入族中墓地,帮我拿一件东西。”
吕光抬首上下仔细打量着老者。再看此人,只见老者虽是蓬头垢面,但目若朗星,神智清醒,哪里有半点初见之时的邋遢昏沉。
“是一匹马。”
老者字正腔圆,掷地有声的道。
吕光道:“为什么让我去?”
“老朽我为金家看守梦溪潭十五载。此潭的一应妙处,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从你走后,我细心的察看过潭水了。这潭水已经没有淬炼身体的效用了。”老者踏步近前逼向吕光,幽幽说道。吕光心头忽的一紧,暗思不断,莫非是那古怪的石头所致?
老者观察入微,察言观色,对吕光的紧张反应,早有所料,他微微轻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你放心,谁人没有秘密?想必是你的体质有什么古怪之处,才致使梦溪潭失去了神奇功用。”
吕光的脸色阴晴不定,暗道。
此人心思慎密,瞻前顾后,恐怕从一开始自己出现在梦溪潭边时,他就在暗处观察着我。可是他为何竟是丝毫不提起那奇异石头砸晕他的事情呢?
难道说,他果真被那块石头砸的失忆了?
“哈哈,你莫害怕!我不但不怪罪于你,反而要谢谢你哩。”老者哈哈一笑,伸出脏手拍了拍吕光的肩膀。
吕光脸上一点笑意也无,更无一丝意外之色。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
老者褶皱的面部微微颤动着,似是想起了一段令他难以忘怀的愤怒往事,声调忽然低迷,咬着后槽牙,冷冷说道:“你很好奇?其实,我是被金如望囚禁在此的。十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雪恨!那老匹夫,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的妻子、祖荫、族位还有那匹马!”
“囚禁?”
听完老者这段话,吕光恍然大悟。
原来此中竟有如此因由,也不晓得金如望是用了何种手段,居然让这老者十五年来都未曾离开梦溪潭半步。不过,对老者一再强调的‘马’却让吕光心中迷惑之意更甚,于是脱口问道:“是什么马?”
“不该你知道的,别多问。”老者拂袖一摆,神色不快,有些不高兴的道,“我传你功法,他日你进入宗祠墓地,为我取来那匹马。并且这梦溪潭的奇怪变化,我绝口不提。”
金还是老的辣。
吕光这时对老者提出的条件,已是心动了七八分。
凡人做事,必有动机目的。
思前想后。吕光认为老者毫无理由编织出此等谎言用以欺骗于他。
吕光脸上全无表情,也不答言,内心在权衡着利弊。
危机!
四面楚歌,杀机四伏!
吕光详细考量着当前形势,深深的感觉到,自己此刻已是身陷在泥淖沼泽之中。假如没有超强的实力,是绝难安然过关的。
即便他有心在梦溪潭安生度日,那金少寒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老者拎起草地上的酒坛,仰脖灌下一口醇香的美酒,也不催促吕光答话,神态一片悠然。
“啪!”
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吕光拳掌互击,发出一声脆响。
夕阳的余晖绵延万里,将玉翎山笼罩在一片晕黄的色彩中。霞云浮动,青山绿树也仿佛披上了一袭橘红的纱裙。
吕光饥肠辘辘,饿得够呛。
一天下来,诸般奇事纷沓而来,令他无暇自顾,分心不得。
此时与老者达成交易,全身放松后,铺天盖地的疲惫感便汹涌而至,蔓延在他身心的每一寸角落。
老者望着吕光满面的疲倦之色,随之招呼他坐下,又撕下一只鸡腿,逐将手中的酒坛一并递给吕光,失笑道:“吃饱喝足。待会儿我传你内功法门。”
吕光也不客气。
他真是饿极了,先是抓住酒坛,猛地灌了一口酒,接着便狼吞虎咽的将肉菜一扫而光,连半点渣滓都没给老者剩下。
吕光闻言全身一震,这时候他是更加好奇那匹马了。可吕光脸上还是挂着一种半信半疑的神色,眼珠滴溜溜转动,特意故作姿态,让老者看到。
“闲话少说。”老者眼见吕光此种举动,心内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忐忑不安的感觉。
他发现眼前的少年,好像不是自己事前所预想的那么好对付。
暮色渐至,葱郁茂盛的山峦随即陷入漆黑之下。
树林间零星粉饰着几丝光亮,偶尔还有几声凄厉的兽吼声响动苍穹,震的树叶簌簌响动。山林越是寂静,便衬托的那山中的妖兽越是凶狠。
老者走向一边,拾捡着枯枝落叶,收拢在一起,然后打起火石,点燃篝火。
嘭!火光映在吕光瘦削的脸庞上,潭水中倒映着一株瑰丽的火焰之花。
“钓鲨功是金族的大贤者金太公所创的一门贤级中品神通。梦溪潭就是金太公得成法门的地方。此功分为内外两卷,内功炼气,外功养身,而想要进制炼气境界,须得将内卷融会贯通,修得圆满。”
老者坐在火堆旁,耐心为吕光讲解着。
吕光听的明白。一门神通的修炼要从锻炼身体开始,在到达一定程度后,方能炼气。
何谓气?吕光记忆牢靠。昨天墨小瓶已为他逐一解释过了,所以此时老者之言,他倒是并无不解之处。
“天下神通纷繁万千,如天际星辰,数不胜数,可大都本质相似,殊途同归。外功修身,生出气质,才可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炼气士。而神通的精粹神妙,几乎全在这内功之上啊。”老者目光扫过吕光,尔后面露怅然之色。
吕光洗耳恭听,从这段话中,他摘出要点,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气质不是天行者第九层的名称吗?”
“凡人在锻炼身体后,体质大好,进而修至到淬体一层,五脏六腑就会产生一丝极淡的气。修者借由这股气与天地之间的灵气进行沟通,纳天地灵气入体内洗练己身,最终才会生出气质。”
老者如讲经说法的上古大能,满脸道貌岸然的娓娓说来。
吕光认真听着,这些秘事都是他过去所不曾接触到的。
老者长叹一声,收回话题,面容一整,道:“这些你暂时不必知道,等到你何日生出气质,我再告诉你。眼下第一重要之事,就是感应天地灵气。你既是脏腑安好,其内也肯定生有那一丝气了。你照着我传你的法门,去细细感受。”吕光急忙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镇定心神,等待老者的发话。
晚风拂过,火光摇曳,将二人的影子拽动重合。老者站在吕光头前,淡淡的道:“盘膝跌坐,上体直挺,全身放松,四肢舒畅,双目垂帘,舌抵上颚,气现脏腑。”
吕光照此逐一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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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昔时人已殁
二人呆立许久。
灰袍老者忽然一拍脑袋,神情间露出一层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意思,抬手指向吕光,瓮声瓮气的道:“你就是长生殿之主?”
吕光四顾茫然间,轻声答道:“是。”
老者点了点头,褶皱不平的脸上笑意更浓,道:“为了等你,我连只鸡都没吃好。你说我该怎么对你啊?”
说罢此言,老者身形一动,双手成爪,好像老鹰抓小鸡似得,猛地把吕光提在空中,随手向远处扔去,跟吕光刚才扔那块小石头的情形一模一样,轻巧万分。
吕光立刻跌入到湖水之中,他两手伸在水面上,嘴里灌进数口湖水,想要开口说半个字,都是无能为力。
这个怪湖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能够让人失去本心。
他凭借着神窍中的一股魂力,强自支撑着。
此际的莲鹤湖就好像是一个水杯,左摇右晃间,湖水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不停转动,而吕光身在漩涡深处,浑身内外、四肢五脏,仿佛被人在用力狠劲的按压着,按的他全身酸疼疲惫,毫无一丝反手之力。
他恍如一叶处在汪洋大海中的扁舟,随波逐流,完全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无助而痛苦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的打在吕光心头。
他已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了。
莲鹤湖水流如注,雾气蒸腾,一股股势不可挡的怪力挤压着他的身体,拍、揉、刺、扎,湖水仿佛一张恐怖遮天的大手,在他全身各处一痛猛打。
手法变幻莫测,多重多样。
方圆丈许的潭池上空水气缭绕,全被浓雾笼罩,外人绝难看清内里真相,连续不止的旋流中,吕光身体碰撞在水墙上,发出沉闷的重击声。
待到吕光身躯流动到潭中之时,湖水转动的速度又骤然加剧。
他惊慌之下,陡觉身体上发出一阵阵刺痛,仿似有万千银针在不停的刺扎着他的身躯,令他痛苦难耐。
“啊!”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山林,惊起飞鸟无数。
吕光的身躯犹如高速旋转的陀螺,在漩涡里,仰头冲天,痛呼大叫。
扎扎扎!
一道道狰狞势大的水流,眨眼间转换成一根根锋利带尖的银针,裹挟着闪闪光芒,刺入吕光的全身表皮、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直达他内心深处,让他痛不欲生,昏然欲死。
这种痛苦不知最终持续了多久。
只是吕光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逐渐变成了金钟铁山,再大的痛楚,也难以令他感到动容。
缓缓地,吕光已痛的麻木,痛的毫无知觉。
“身体好重好重,好想睡觉……睡到大天亮……”
吕光迷迷糊糊,眼睑重的好像两座大山。压的他只想紧紧闭上双眸,就此长睡不醒。
昏死沉迷间,他只觉胸口那块冰凉的小石头,猛地发出一阵迅疾的抖动,随之由胸口向四肢百骸涌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心神不住一震。
旋即整个深湖犹如被人抽了一鞭子的犟驴,刹那间风平浪静,再无一丝响动!
而那适才如撕心裂肺般的痛感,也像潮退一样,在吕光身上忽的消失不见。
湖水也随之变得清澈明朗,回复原貌,漂在潭中的吕光,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震撼住了。
“这深湖……好生古怪。”
清醒过来的吕光,被湖水呛的连连咳嗽,从嘴中吐出几口湖水,长长的吸了口气,神色中露出极深的诧异。他死也不会忘记先前那痛苦万分、频临死亡的一刻,更忘不了胸间那块石头突然急速颤抖的一瞬。
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一股清凉澎湃的力量,笼罩在全身之上,充斥在心间,令他蒙尘昏沉的心灵,顿而开明清醒。
“是通灵宝玉的缘故?”
吕光心神惊异,暗自沉吟。
他缓缓游到潭边,张开双手按在地上,身体一纵,哗啦一响,从这看似温和平静的湖水中跃起,回到了草地上。吕光盘腿而坐,头发湿漉漉的,面颊上不断有水珠滴在草尖上,衣衫不整,露出黝黑的皮肉,眼神充满疑问的望着站在远处那位衣衫脏污的老者。
那老者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的来到吕光面前,面上覆盖着一层欢喜之意,神色中流露的是深深的自傲之色。
吕光呆坐不动。
老者看到吕光丝毫没有动作,一副气坏的样子,从草地上一蹦三尺高,大声喝道:“臭小子,我让你进潭中天行者锻炼。末了,这点小要求,你都不满足我?!”
莲鹤湖清澄洁净,碧蓝无瑕,从高处俯视,宛似一块上好的翡翠,镶刻在青翠的山林里。
一老一少,一站一坐,在潭边出语交谈。
“天行者?”
吕光蹭的站起身来,看着老者,眼睛里不禁露出讶然之色。老者四面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待眼中映入那池碧蓝的湖水后,他才懊恼的拍了拍脑袋,道:“,这湖水有强行让你得到天行者神通的效用,更能让道人生机盎然,魂力无限。”这番话他说的异常熟练,像是已经重复了成百上千遍。
吕光眼睛一亮,喜上眉梢,他刚从深湖中惊魂而出,脱险不久,还未曾察觉到发生在身体内外的某些变化。听到老者之言,当下他立刻全身用力,往日软绵无力的双手,此刻握紧成拳后,似乎只要一拳击出,就能碎石断金。
平时隐隐作痛的五脏六腑,此时也再无一丝隐患痛感。吕光只觉自己的身体好似从内到外都被彻彻底底的清洗了一遍,一种圣洁浩瀚的力量,在他体内滚滚流动。
“我的身体……果然恢复如初了……经过天行者,还晋升到了天行者第八层……”
“臭小子,傻笑够了没有?”老者看着吕光神色中流露出的不可置信,一脸厌恶极不耐烦的破口说道,“快进城给我买吃的去!”
大梦初醒人不觉,被老者从遐思幻想中拉回现实的吕光,半天才回过神来,只因他已清楚的感觉到,这不是一场梦。
诸多疑问盘旋笼罩在心田,但吕光没有发问,而是从地上迅速的捡起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弓箭筒,整理背好。三步并作两步,他的身体里像是有着用之不竭的体力,快若电芒的向远处遁去,不一会儿就人影渺然,不见踪迹。
“臭小子,跑得倒快。”老者摇摇头道,眼神清明如炬,跟刚才他那疯癫玩笑的模样,截然不同,抬脚走到莲鹤湖边,弯腰捧起一手湖水,似乎是觉察到了湖水有什么奇怪之处,目光里倏然闪现出一抹异色。
“这水……为何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了?!”
说着他望向吕光远走的轨迹,神色一片凝然,吕光拔步如飞,只觉体内在源源不断的为他的奔跑前行提供着力量,心情也开怀阔朗起来,脑海中不禁又回想起当日吕少寒伙同外贼对他们一行人的伏击之景。
若非那日吕光果断对百草园弟子进行反击,恐怕就不止是宗家的几名弟子丧命身死了。
想到这里,吕光的心霍然又紧绷起来。须知吕少寒乃是宗子的嫡长子,若非如此,今日在宗祠殿中,他又何必缄默不语,对当时情形隐瞒真相。
“可惜无凭无证,恐怕那几名分家弟子为了自身前程性命,也不敢出言指证于他。不过此际我力量提升,那一箭之仇,不愁找不到机会加倍奉还!”
吕光眼神中露出了冷意,对未来如何报复吕少寒、击杀百草园弟子,已隐隐有了计划。
山林老树盘根,枝繁叶茂。为了节约时间,吕光所走的是一条回城的羊肠小径,鲜有人迹。这还是他小时候与瓶姐捉迷藏时,无意中发现的。
正当他刚离开莲鹤湖不远时,只见在山林影影绰绰的杂草高树里,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缓慢行走。吕光的视力已跟往时不可同日而语,这时他目光锐利,远隔数十丈,便把前方看的是一清二白。
一、二、三、四。吕光默默心念,他观察真切,一共是四个身材高大的彪形大汉。
“咦?他们的衣着打扮,跟那日偷袭而来的百草园弟子毫发不爽!”吕光将身体隐藏在一棵老树背后,待得看清了那些人的面貌装扮后,不由得心中亢奋起来,心说正要对付百草园弟子,却不想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里便遇到了几个。
真是瞌睡递枕头,雪中来送碳。兴奋过后,吕光也感觉到一丝危机的临近。玉翎山南麓的百草园弟子,为何会来到此处,他们又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知己知彼,对任何敌人都不可掉以轻心,才能百战不殆。虽然吕光此刻已经身体恢复,以他天行者第八层的能力,对付几个寻常百草园弟子,自是不在话下,可为了保险起见,他仍是步履轻盈,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身后,以便暗暗观察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吕光拉紧背上的长弓,形似一只夜间捕捉老鼠的家猫,身形弓起,步伐稳健,始终与前方那些人保持在一定距离内。
跟了片刻,那些人开始对话交流,似乎在因何而争执。
吕光紧走两步,离他们稍近丈余,卧倒在不远的灌木丛中。亏得他们说话声音不是太小,否则即便吕光再耳朵聪灵,也是听不到的。
“豹子你说二当家的派咱们进入吕水城打探形势,这不是瞎大娘找灯,白瞎嘛!”
“你懂个屁!这是扮猪吃虎知道不?咱们四个五大三粗,找人问话,他们才更不会放在心上。要不说你叫傻强呢,也不动动脑子。”名为豹子的壮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龇牙咧嘴的说道。
“欺负傻强没脑子……这女娃要不豹子你来背。”一个阴声怪气的声音随即响起,“武大,你是头,说说是这个理儿吧?”
吕光听在耳中,趴在草地上的身躯猛地一动,草叶旋即簌簌响动。在平静的山林里这声音一经发出,是那么的惹人耳目,动人心弦。
四人显然已是听到这声响音,脚步立刻停下,目光一转,盯着吕光所在之处,一齐发声,道:“谁?”
武大暗暗给了另外三人一个眼神。他轻轻迈动脚步,向前走去,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横在胸前。另外三人心领神会,刚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瞬时褪去,转而换上一脸阴霾狠辣之色,各自全神贯注心怀戒备的站在原处。
吕光耳朵颤动,听着脚步声,眼睛微微瞄向斜上方,赫然看到有一个手持匕首的大汉正在逐渐靠近他。此刻他没有多少紧张,刚才听闻这四人正商量如何混入吕家,未曾注意下发出响声,惊动了他们。但吕光早已非是昨日的病秧子。
他抱头缩身,身躯凝成一团,只等那靠近之人一经出现,就奋然还击。
武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信不会听错,这草丛之内,定然藏匿有人。
武大并非无能之辈,常人大多会被他壮硕高大的身躯骗过,以为他心直口快,殊不知,他的心思极为细腻。若非如此,他又怎能担当这刺探敌情的重要任务。他横刀在手,左手屈指成爪,低头向绿油油的草丛里看去,神色一冷,反手握刀,抬起胳膊,就向草丛大力刺去!
“砰!”
电光火石间,吕光双手拍地,翻身上纵,如一道亮光即闪而过,撞入武大怀中。
吕光双拳如追星赶月一般,先后击打在大汉的胸口之上,从背后快速抽出一根羽箭,扎进大汉心窝。武大周身猛震,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滚热的鲜血来,血珠落在青草地上,染得草叶泛成一片紫红。
武大的身躯,蓬的倒向地上,手中匕首,落在身旁,他觉得自己的胸骨已经裂开了。在与吕光的一个照面下,他竟然连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他临死时的眼神充满了愕然与惊恐。
吕光气不喘身不动,天行者第八层的境界,与这些寻常拳脚功夫相比,无异于天壤之别,优势明显。看着倒在地上的武大,吕光淡淡的道:“要杀人前,最好知道自己要杀的是什么人。”
另外三个壮汉神情惊悚,呆在原地,眼见在一息之间,自己一方的主心骨就轰然倒地不起,气绝身亡,等到吕光话音落下,他们才醒悟过来,紧咬着一口黄牙,抬腿就跑。
三人在面对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选择竟是出人的一致。
只因他们都是人,都是平常杀人不眨眼的人!只有在杀人时看过死人贪恋不舍、恐惧害怕的目光后,他们才知道死亡所能带给人的惊惧是有多么的深邃,他们三人毫无疑问,都见惯了那种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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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 天谴之力
天地间一片岑寂。
似乎在这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音滚过之后,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恍惚间,连时间都凝固不动了。
天雷伴着一道璀璨明亮的闪电击下,狠狠的轰击到吕光身躯之上。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时刻,吕光脑后蓦然绽放出千万道蕴含着‘白骨流光’道蕴的神光。
神光普照!
站在一旁的梅八角,已经看的是瞠目结舌,满脸骇然。她被吕光所施展出的神通伟力,给完全震住了。
梅八角只觉眼前豁然一亮,耳内嗡鸣作响,浑身气血止不住的翻涌激荡。她脚下的大地,就像是受到木柱撞击的大钟,震颤不止。足见这一道天雷的威力,是何等的强悍无匹。
梅八角张大了嘴巴。
下一瞬,她看见了令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却见吕光的身体,忽然在原地急速转动起来,仿似一个陀螺,从其周身散射出恒河沙数的万簇金光。
光耀寰宇,照射天地!
吕光的身体就像是一块透明澄澈的琉璃,梅八角甚至都能透过那一片金色光幕,清楚至极的看见吕光体内的骨头。
梅八角呆呆自语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白骨流光……道德真经,果然是上古道书之首。”
稳住念头,吕光定睛观瞧,只见那由万千金芒聚拢成一束的金光,其色光华如玉,庄严气派,闪动之间,散发出一道道七彩霞光,一望便知,这束金光势必具有无上威势。
此道金光三尺长短,手腕粗细,像是一根白骨,从其周身,荡漾而出一圈圈彩色光晕。
光华强烈炫目,使得吕光不禁微微眯起双眼。虽然此刻他幻身凝聚在此,用不着眼睛去看,只要念头感应就可知道一切情况,然则这时他还是下意识的做出这种自我保护的动作,可想而知,这根白骨所发出的光芒,该是多么璀璨动人。
白骨放射出无穷光明,浩大无边。它猛地翻转不停,舞动生风,倒像是被人握在手中耍枪弄棒的把式。
风乍起,荡出千层巨浪,使得吕光刚刚平静下来的神窍,登时又波涛汹涌起来。
那道金光,倏然再现!影影绰绰,隐隐约约之际,四个镀金大字,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宝光,映入吕光眼帘,刺进他念头深处。
“道德星君!”翻滚涌动的海浪,霎时间便平复如初,再无一丝波澜兴起。
唯有悬浮在当空中的那四个镶金大字,在放射着无尽祥光。
吕光面色呆滞,心念惊诧,嘴中嗫嚅着:“道德星君……”
就在这时,他的神窍之中,瞬间响彻出一道冷漠威严的声音来。
“是你亵渎了本王,观想本王法身,你可知罪?”
此声刚落,吕光便看到那四个巨字,转而金光更亮,越加刺目。
这句话,好像就是有人站在他面前说一样,是那么的清晰可闻,回荡在神窍之中。闻听此声,吕光陡觉自己的诸般念头,犹似被火烧、被冰冻一般,忽冷忽热,全部念头顿时便要溃散开来,神窍昏沉欲睡。
他连忙催动念头,凝住幻身,使得神窍马上又澄澈起来。吕光微微停顿,念头升起,把所思所想,发散到神窍各处:“敢问阁下是……”
这道念头还没有传达完毕吕光的意思,但见虚空中的那四个金字,便是各自射出了一圈更为耀眼强烈的金色光晕。光晕彼此缠绕,上下交织,竟是幻化为了一张人形巨口。
这张巨口,赫然便是人嘴形状,有模有样,大如石像。它双唇微动,又是一道声音,打乱了吕光念头所想。
“荒谬!你这凡人,明明是修炼的本王法门,竟敢不尊祖仙,不识本王?”
这句话中夹杂的呵斥意味,使吕光念头更是一阵狂动,当下他心念涌动,暗暗想道。
古怪里透着奇怪,可疑中藏着疑问。吕光许久未再发出自己的念头波动。
当空中的那四个镀金大字,仿佛有些急躁起来,像是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让他等待别人回话,声音变得愈加严厉起来。
“本王问你,你是从何得到本王的道门法诀?”黑暗深邃的神窍之内,此音有若惊雷滔天,激荡在吕光的每一道念头之中。
吕光受此刺激,念头深处仿似有千万根银针在戳刺狠扎,全身内外寒颤陡起,痛苦至极。这种痛苦不止是**上的疼痛之感,还有一种对念头、对神魂深层次的折磨。
吕光强行忍住这种钻心刺骨般的痛楚,虽然念头运转的速率,也是骤然变得缓慢下来,但他仍旧是把这一句问话在念头之中思量考虑了千万遍。
是胡编乱造,隐去通灵宝玉?
亦或者照实坦白,说清前因后果?转瞬之间,吕光就做出了决定。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神窍中的神秘仙人,诡秘异常。若是撒谎胡来,想必定然是瞒不过对方的,不如索性实打实的讲清楚、道明白,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在下偶得通灵宝玉,其后一切诸事,全是从一个名叫玉魂的残魂那里得知的。”痛感顿消,吕光念头也慢慢沉静复原,当下娓娓道来。
虚空中光芒涌动,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通灵宝玉……”那四个镀金大字,接受到了吕光所传达的信息,顿而发出一声长叹,语气中隐约透露出一片扼腕神伤之意,对于吕光所述的一切全然没有半分惊讶之情,好像种种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随后吕光神窍之中便不断的回旋着这句话。
人形巨口,猛然四散开来,又变成了“道德星君”这四个镀金大字。每个金字丈许有余,自上而下,排列在吕光头顶。金光闪耀之际,那虚空高处的巨大裂缝倒像是一张大嘴,欲把金字给吞噬殆尽。
吕光念头一闪,断然说道:“对,在下无有隐瞒,通灵宝玉的确就在我的心海之中。”
“本王自然知晓。既然你有幸得到本王的道统,那冥冥之中也必然有着造化之意。”此音低沉萎靡,仿佛还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吕光从这句话之中敏锐的察觉到对方那一闪而逝的失落之感,此话之内所弥漫的是一股深深的失望之意,故而此声才会如此的有气无力,不再像适才那样威严八方,震慑我的念头了。
一念及此,吕光发出疑问,道:“道统?”
此问忽起,虚空中的那四个大字,光芒再亮,其声也是精神一振。
“每一个得道有法的神仙,都会传下属于自己的道法。你所得到的‘道德真经’乃是本门的无上经典。你修炼此经,未来将神魂观想供奉于本王,自然就是本门的正统之道。刚才本王误以为你是旁门伪道,经由其他法门,观想出本王法身,所以才对你厉声威吓。”
吕光得知此意,若有所思,暗暗点头。
“这么说来,此人岂非便是‘道德真经’的撰写者?那蜡黄脸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威风凛凛,那么厉害。听玉魂当时所说,这经书是‘天庭’五经之一,奇妙无比。照此猜想,那这尊‘神仙’岂不是会更加神奇?”吕光念头凝聚的幻影,仍旧悬浮在海水之中,他仰头向上,与这四个金字对头而望。
‘道德星君’似乎也在凝视着吕光。
“这是本王的法身投影,若非你念头强大,意志坚韧,否则也不会通灵到我的。不想你区区一个凡人,神窍却是如此广袤无际,念头层出不尽。”
果然!
吕光神情一怔,目光闪烁,念头暗思澎湃。看来那时发生在我神窍中的变故,使得念头的数量变得那么庞大惊人,然后我又心血来潮的强迫所有的念头,都一起去修炼感悟‘道德真经’。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也不会沟通到这尊真正的‘神仙’。
“法身投影?”有太多吕光听不明白的词汇,被对方随口说出了。
“天上天下,而今你乃是继承本王道统的唯一之人。本王现在告诉你我的来历身份,你务必要记得清楚明白。”一声细弱的响动发出。四个金字立刻一起放射出无量光明,凝结为一根拳头大小的光柱,刺入吕光幻身的头顶之内。
吕光略微感应,念头之中,便顿然涌来一道道繁冗复杂的信息。
“造化之神,道德星君……”吕光完整的接受了这些汹涌而至的信息,稍微整理之后,念头忽然大惊,眼中带着几丝迟疑,惊异之际,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无奈和失落。
金字精光四射,强烈异常,一圈圈七彩光晕,扬洒在虚空之中。
“你可知道了。即便你深明要领,观想出本王法身,但以你现在的境界,本王对你来说却是没有多大帮助的。不过只要你勤奋修炼‘道德真经’,来日助本王打破藩篱、脱离封印,本王定会给你诸般好处。”吕光十分郁闷,念头之中不禁是大吐苦水。
“空口许诺…谁不会……此刻等于白搭啊。照这尊‘造化之神’所说,若是修炼‘道德真经’能达到什么法相境界,就会真正的得到他的道统道法……但要到达他所说的境界,就算运气超好,起码也得数万年……太过遥远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下来呢……”
对方仿佛是察觉到了吕光的气愤之状,金光逐渐黯淡下来。
“你勿要灰心丧气,不知满足。本王降临到你神窍,经过刚才仔细查看之后,才知道你的念头与平常修者,是大为不同。寻常修者,但凡是凝聚成七十二道念头之后,就可以化为念头,观想祖仙。而你此时神窍中却是存在着千百道念头。如果一旦你炼化念头,修成神魂之后,那你的神魂力量将会是同等修者的数十倍。”
这番话令吕光沉寂下来的念头,不禁再度振奋起来。
原来是这样!
适才也不晓得我的神窍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居然是让我得到这种机遇。
神魂力量是施展道法、催动通灵而出祖仙的一切本源之力。
如果我的神魂力量在修炼的过程中,是同等修者的数倍,那么就不单单是对晋升境界有着匪夷所思的裨益,更可甚的是还能够毫无疑问的压制住同境界的修道者。
“在上一个纪元。本王因为种种原因,方才陨落至此。你一定要好生找寻其他的通灵宝玉碎片。待得聚齐之后,本王神魂重聚……”
虚空中的那四个金字,光芒骤然一暗,似乎有点像是油尽灯枯时的那种感觉。
吕光仔细聆听着。
“本王现在传你‘神咒’。你仔细感悟,偶遇危机之时,诵读此咒,定能解救你于危难之中。”此音一落,只见当空中那四个镶金大字之中的‘神’字,猛地缩成一团,化为一道金色流光,遁入神窍海洋之中。
哗啦荡起的水花,犹似倾盆暴雨。须知这无边无际的神窍海洋,就是吕光的念头所化。是以当那道金光刚刚没入到海洋之中时,吕光便是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附生在了他的所有念头之上。
“虔心诵念,念头如云,神咒破心,为我所用……”
念头之中不断层叠而起出诸如此类的口诀妙法,吕光犹在闭目感悟,刹那间,只听神窍之中陡然响起一声‘隆隆’雷音。他连忙从感悟的状态之内清醒过来,去控制念头来感应神窍之内这突如其来的雷声。
但见从那神窍虚空深处的巨大裂缝中,猛然降下一座霞光璀璨的大山来。这座大山,硕大无比,呈螺旋状,遥遥不着边际,把整个神窍的一大半空间,给全部占了。此山无声无息的从裂缝中降临而下,剧烈晃动之际,朝着悬浮在空中的三个金字,缓缓而去。那座山,通体晶莹,周边闪烁着五彩光芒。
金字此时所放射的光芒,早就不似起先那么耀眼夺目了,加上此刻这座大山所散射而出的奇光,一下子便使得那些金字黯淡无光了。
山峰高逾数丈,底端齐平,四周棱角分明,块块暴.露在外的山石尖利如刀,形状各不相同。大山悬空而来,慢慢落下。四边周围射出的光芒,金、绿、青、红、黄五色齐放,绚丽耀目。与此同时,那飘浮在虚空的三个金字,却是发出了一阵微妙的颤动。
还未等吕光反应过来,头顶虚空便顿时被一片浓黑给笼罩住了。这神出鬼没的巨山恰到好处的降临到他的头上。
嗖嗖三个金字形同被惊吓的鸟兽,立马四散遁走。黑幕之中,三道金光,仿若是燃烧尽了所有的力量,飞动的速度已不能简单的用‘快’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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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采药记
严襄本是个修真者,他的经历,也的确十分离奇。五十九年前,有一次他进山采药,路遇一头全身皮毛雪白的老虎。
白虎拦住了他的去路,口吐人言,一说话便是令人万难相信的乱语。
直到今日,严襄还对白虎所说的那番话,记忆犹新。
他低着头,一时间双目中泛起追忆之色。
当年他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是中州云阳剑派的一个菜药童子。遇到白虎的那一天,是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天。
吕光见他沉默许久,仿佛陷入到了回忆之中,因此也没出声打扰他,反倒是站在窗边的梅八角忍不住说道:“严大师,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何事?那头白虎又到底向你说了什么?”
看得出来,梅八角的心情很是急切,只不过严襄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都不肯打开心扉,说出当年的那段隐事。
严襄仍旧默不作声,他就像是一根木桩,杵在原地,纹丝不动。
吕光叹了口气道:“严大师,你有何难处,大可说出来,不必这般藏着掖着。”
“轰隆!”
突然一声惊雷,响彻此间。
吕光活泛过来的念头,连忙一齐感应着脑海虚空。
在骤然听到这声轰鸣巨响,他不禁是心神大震,面色上更是浮现一丝苍白。
只见从那脑海虚空的高处,陡然出现了一个丈余之高,四四方方的‘神’字。
此字每一撇、梅一捺,都充满了震天慑地的威势,高挂在吕光的脑海正中,宛如正午金乌,周身散发着绚烂无比的金芒。
吕光念头震动,忽然见到这出现在他脑海的‘神’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痴呆片刻,定定的仰望着那刺目绚丽的金光源头。
“这不是刚刚‘阎摩罗王’传授我神咒时,一下子打入我脑海念头中的‘神’字吗?这里边包含的信息是神咒。可它现在怎么无端出来了呢?”
吕光沉下心来,思索一番,瞬间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目中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自言自语的说道。
“刚才那句什么‘共赴地界,极乐圣境……’好像是令我的脑海静止了。这可能是一种迷惑人心的道法。而那一声水滴之音,却是马上让我的脑海回到了正常情况,此刻这‘神’字,也是倏然乍现……莫非此字能在我的脑海受到外来攻击之时,会自动出现,进而保护于我?”
一念及此,吕光也被自己的这种想法给吓了一跳。若果真如此,自己岂非是有着一个能够保护脑海的神妙之物。虚空中的那个‘神’字,兀自散发着一丝丝璀璨的金芒。
“对。刚才‘阎摩罗王’传我神咒时,曾经说道,其中一咒,能够破除幻象,直达修者本心,感动他人的心灵,融化别人的神魂。既然此景是‘五鬼噬心阵’的幻象所生,那么只要我现在诵念此咒,必定能够破掉此阵!”
吕光暗暗窃喜,念头一动,感觉脑海之中没有什么危险了。他突的睁开双眼,眸子里闪烁着一道道晶亮,犹如黑暗之中的灯塔,照亮着前方黑暗中的迷途。
甫一睁开眼眸,映入吕光眼中的便是严襄那死气沉沉、狰狞可怖的脸庞。
“嘿嘿……嘿嘿……”严襄脸色极其阴沉,可双眼之中却一片呆滞,皮笑肉不笑,脸上的皮肉好似是有人在扯动撕拉,咧开双唇,发出一道难听生涩的笑声。
“嗯?严襄大师?”
吕光望见眼前这具形同死尸的身躯,心中并没有多少惊讶之意。因为早在此前他就猜出这第五个夜叉,也许就是那昏迷在山崖下的严襄。按清风明月所说,这‘五鬼噬心阵’就是那道‘豆兵夜叉符’上所刻有的一种阵法。
当清风把所有的夜叉都消灭一空之后,不想那‘道符’之中却还隐藏着更为厉害的五个夜叉。起初,这五个夜叉分别侵入了清风明月、吕光、韩素真和严襄五者的脑海心中。
若是一旦让这一众夜叉完完全全的把他们每一个人的心神都吞噬掉后,那么此阵的威力就会更大一分。如此一来,吕光众人要想破开此阵,那无异于登天之路,难,难,难!更别说,如果事实成立,那么他们很就会变成跟严襄一般无二的失心人!
试问,这样又何谈破阵之想?
吕光虽然不知道这阵法的奇妙特异之处,但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已经是隐约猜到了面前的严襄正是被夜叉给吞掉心智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再者,此地虽是幻象,但严襄浑身所逸散而出的气息,却是真实可触。一丝丝血气笼罩在他的周围,肃杀之气,浓重的令人窒息。
突然
严襄袍袖一摆,大袖一挥,双腿弯曲,腾身纵跃,形如一个炮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还在审察着周围情况的吕光,猛然射来!严襄飞动的速度,快若流光闪耀,一蹴而来。
在离吕光仅仅只有尺许的时候,但见吕光身前却是骤然浮起一层青光!青芒乍一出现,便挡在了吕光的身前,把他给覆盖的是严严实实。
砰!
一声巨响,随后响动九霄,但见严襄的身体竟彷如是一个被恋人拒之门外的失意之人,死死的躺在了地上,全身各处杳无一丝气息发出。
那浮荡在他身体四周的血气,也是飘散化无。
先前被严襄蛊惑了心神的清风明月二者,随着这一声大响发出之后,二者均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尽管他们的面色之上还是有着一丝淡淡的木讷,但当清风明月瞥见了眼前的情况之后,却还全都是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呼。
“啊!这难道是……是,是神魂祥光!”
容不得他们发出再多的感叹惊诧。清风明月旋即聚拢目光,面色中掩映着一抹深深的震撼,隐约还夹带着一丝畏惧,痴痴的盯着吕光。只见此时的吕光面相庄严,周身飘浮着一圈清莹透明的青光。
他双手捏成一种奇怪的形状,两手食指相叠,双掌紧紧按在一起,两手拇指点在心口之处,口中喃喃自语,念念有词。这缕声音,宛如是由他胸腹之中发出的一般,闷响如鼓,低沉有力。
“三界十方,六道万众,破去诸般幻象心魔……清净化神咒,扫去烦恼愁。破!”
“清净化神咒,扫去烦恼愁!破”
这声音一经发出。‘破’字便余音不断,声如鬼魅缠身。清风明月听之,登时就感觉到自己的心神一阵狂动,神魂力量莫名其妙的如泄洪之水,立刻颓然消散。随之全身内外便软绵绵的,脑海之中的精神波动瞬即趋于平缓。心神似乎也是被锁上了一道结实的枷锁,把神魂给紧紧的束缚住了。
二者面上马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深深的骇然之色。他们当即望向前方。
在阴沉黑暗的虚空之下,只见吕光青芒加身、头顶祥光,周身放射着道道形同箭矢的青光。光影潋滟,照的这一处幻境,美轮美奂、神秘之极,宛似仙境神山。
表情平静的吕光,身形伟岸,周围激荡而出的光芒,令他看起来好像是一尊不动如山的神像。吕光面色沉静,嘴中念念有词,随着他诵念‘神咒’的时间趋于绵长。适才虚空中那种浓重的血腥味道,也是奇迹般的在变轻消减。
“此音莫非便是上古之时道门中的‘咒语’?”清风的目中除了惊讶,还噙着一抹让人一望便知的好奇之意。
“‘咒语’那可是各门道派的立足之本啊!这个书生……”明月转头与清风面面相视,娇小的身躯不住发颤。
“不!我不信,不…信……”
清风听闻此话,更是不住的摇着脑袋,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一副歇斯底里的发狂样子。他这种模样倒像是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可又碍于此刻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令人难以置信,故而出言安慰、诓骗自己似得。
这时躺在地上的严襄道人,哀嚎惨呼声不断的从他嘴中发出。吕光默默的诵念咒语,对这番景象视若无睹。
“啊!”一声痛号发出!
比之前的还要惨烈上千万倍。严襄猛然直挺挺的从地上弹向空中,土地犹似一张巨大的弹簧床,一息间便把严襄送往高空。
恰在此时,吕光忽然张开了紧闭的双眼,眉宇间浮现出淡淡的镇定之色。他放下横放在胸间的双手,负手而立,仰头望着黑空中直坠而下的严襄。
突然间吕光右脚向前横跨一步,随着他做出这番动作,那如同剑芒般的万千青光,骤然向他胸口前方收去,就连悬浮在他头顶的诸多祥光,也是朝着他胸前遁去。
这通灵宝玉碎裂成无数片,而在自己刚刚得到它的时候,玉魂苏醒之后,就以寻找其他碎玉为条件而跟我进行交换,最终才答应帮忙救下自己。
此刻,这高高在上威严无双的‘阎摩罗王’居然也是跟通灵宝玉瓜葛甚深,并且听其语意,好像他也是因为这枚‘通灵宝玉’方才落到了这步田地。
吕光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能够活到现在,多亏是有了那片通灵宝玉,而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危险,也是因此而生。
这一切,果真是危机与机遇并存啊!吕光呆愣半晌,脑海念头中所回旋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行之有效快捷无比的来提高自己的本身实力。
无论是修道亦或者是修真,只要自己具备超然一切的实力,那么凡事就好办了。
实力!
现实之力,能够粉碎一切,信手拈来的力量,才是最能贴身保护自己的东西。
‘阎摩罗王’的声音开始变得飘远浩渺起来,仿似是离吕光有十万八千里。
其声断断续续,若即若离。
吕光凝神细听,但仍旧是听不真切后边的话了。
忽然之间,那飘荡在海水之上的‘五行山’顿时化成了一道黑光,在白净无暇的虚空中,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划破长空,迎上飞升。
‘阎摩罗王’的话音也戛然而止,即刻就断。
这缕黑色流光,看其飞行的轨迹,明显是朝着那道依然存在于吕光脑海虚空高处的巨大裂缝中遁去。那光芒迅捷如雷,弹指之际,就是遁入其内!随之裂缝就如同缓缓关住的两扇大门,紧紧咬合在了一起。徒然留下一片空白,吕光的脑海之中再无任何波动发出,唯有这一瞬即逝的黑光,在宣示着刚才‘阎摩罗王’还有着没说完的话。
吕光仰望着虚空,心念中一片澄明淡定。无论‘阎摩罗王’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此刻都已不再重要了。未来的路,终归还是要靠自己!
吕光的所有念头,此时全都化为了无边无际的海水,瓦蓝洁净,浩浩荡荡,充盈在整个脑海虚空之内。吕光闭目收心,暗暗运起‘造化会元经’的总纲之文,他把这浩瀚无边不知几何的众多念头,突然是慢慢的散开了。
霎那间,吕光凝聚显像在脑海虚空中的幻身,就是砰然而散,化成一缕飞烟。微风一拂,转瞬便不见踪影,消失得是无影无踪了。
虚空漆黑如炭,肃杀之气,迎面而来。吕光甫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面前那山呼海啸般狂涌而来的血浪。此地,还是吕光在生死之时,神差鬼使的进入脑海之前的景象。
此时,仍旧是吕光在血浪扑面而至之际,清风明月二者身不能动的那一瞬间。
远处传来的追喊声,近在耳边,此起彼伏。黄昏时分,正是千家万户灶台间升起炊烟的时候,而吕光已经三天三夜,滴米未进了。
哒哒哒!
马蹄声儿,越来越急,透过山林,隐约可见山道间一队官兵正在纵马狂奔,一面追,一面狂喊着:“快!快追!别让那小子跑了!”
紧张无助的情绪,让吕光暂时忘却了饥饿与寒冷。他想逃,可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体力早已在昼夜逃命的奔波中消耗殆尽了。
追兵终于来到了面前,他们居高临下,一个个的瞥眼看着吕光。为首之人,腰挎长剑,一身白衣,他的眼神中充满着犹疑,低声向后方问道:“就是他?”
“是他,是他,没错!”
“东门韩家的远房亲戚!”
“这小子胆大包天,居然敢偷吃城主大人的灵参果。”
“灵参果是用来给大小姐治病的,抓住他!”
众人纷纷回应道,三言两语就将吕光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盗人。
白衣男子微微点头,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卓然天绝的气息,使得靠近他的人,无形当中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威压,随行官兵无不对他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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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覆巢之下
外界究竟发生了何事,吕光尚不得知。不过从白玉京等人的表情,大致可以推断出,此时此刻,太虚幻境定然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现在却正是吕光开辟‘小世界’的紧要关头,他不能分心,也万万不能分心!再加上面前还站着这位极难对付的严襄大师。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看不见谁。
所有人都站定在原地,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住了,再无丝毫响动发出。
“嗷!!”
突然一声巨吼响彻夜空,打破了这沉寂无声的青丘洞天。
梅八角眼睛亮了起来,她循着声源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什么东西?
她虽是个性情坚韧性格勇敢的女子,可此刻仍是被这射入眼帘中的怪物,给硬生生的吓了一大跳。
“别怕。”
本来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句安慰宽心之言,现在由吕光说出,这二字竟像是带着一种异于常言的魔力,使得梅八角恐惧惊慌的心情,渐渐踏实下来。
这嚎叫声中,带着一股冲天破地的悲鸣之感,令人闻之,一种萧索悲愤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散发在心底。
严襄的脸色虽然如同以往一般冷淡,可他蓝衣下的身躯,却好像在微微颤抖着。难以自制的欣喜使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语声也是急促激动:“是大光明王!”
农青梅的神色间却不显一丝一毫的吃惊,但见她负手而立,冷冷的笑道:“哼!请神降世,此法在我等面前,不过是一点儿皮毛,班门弄斧罢了。”
吕光轻缓的放下梅八角的素手,看了看在前方舞动手脚、虎虎生风的幻影,展颜笑道:“两位既是很有把握,那为何又要等着他做完那番奇怪的动作?现在养虎为患,让对方施展完成神通,这样,岂非是更难以对付他了?”
“神通?大哥哥倒是令我越来越好奇了,你一个凡人,是从哪里得知神通一语的?”明月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倒是发出了另外一番疑问。
吕光晒然一笑,不语不答,一副高深莫测若有所思的模样。
清风微微皱了下小小的眉头,突然开口说道:“修道者的事,你又怎能知道。刚才这黄脸老者,在梆声刚响之时,就已然在布法施术,通灵他自身所观想供奉的祖仙,而在此施法过程中,无形间却是有一个神秘法阵,在默默保护着他。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破除其阵,冒然动手,最后大多会落个神魂大伤之果。”
随着清风冰冷的声音响起,吕光的眼神,再度瞄向了那道恐怖如斯的幻影。严襄已经缓缓从冰冷的岩土上站起身来,他的脸色黑里透紫,毫无生气;一双眼睛紫如葡萄,血丝交缠。一眼望去,仿佛死尸。
“嗷嗷!”
吕光的眼光还尚未从严襄身上移开,那道巨大的幻影,就仰天长鸣,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音浪。但听此声宛如九霄雷霆之音,轰鸣而过,传至众人心中。
远眺而去,青山逶迤横斜在山谷两侧,西山的晚霞浮荡在天穹。这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色,与那黑气腾腾的幻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梅八角几曾见过这样可怖的场面,脸上一时苍白无色,后背直冒冷气。不知何时远处突然腾空而起了一片乌云。
黄昏时分,天色竟已阴暗的令人难以目视周围。严襄低着头,仿佛一头正在寻觅食物的荒原野兽,步步向前,冲着吕光这边走来。
离近一看,吕光脸色骤然一变。这道幻象成影由严襄通灵而出的祖仙,非人非物,牛头马面,两个牛犄角足有尺许之长,一张马脸长的居然挡住了前胸。
数十只胳膊形似乌贼触手一样,在空中抓挠摇摆,每只手的掌势也全然不同。胸前还挂着一串骷髅头做成的项链,蟒蛇粗细的腰上,系着一条猩红色的腰带,光芒四溢,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它双腿弯曲,左脚踏在一条通体黝黑的蟒蛇身上,而右脚则踩在一个灰褐色的龟壳背上。
这‘怪物’,相貌极其丑陋,脸容很是狰狞,装束尤为怪异。
众人定睛看去,那幻影浮游在严襄的头顶虚空,周身散发着茫茫紫雾,神秘莫测。明月目光闪动,轻蔑的道:“狐假虎威。”
严襄面无表情的目视着此间众人,没有任何动作,他背后的幻象身影,如他一般,未有丝毫举动。清风默不作声,和明月相视一望,抬手从衣襟内拿出一支青竹。
青竹通幽翠绿,半尺之长,其上有着数个粗细不一的圆孔。明月一言不发,解下腰间令牌,托在手中,令牌在夕阳的映射下,荡漾出一层红晕,发着滢滢光亮。
梅八角轻轻碰了下站在身边的吕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吕光的神色要比她淡定许多,对面的严襄如此咄咄逼人张牙舞爪,清风明月不可能会耽误时间,做出无用行动。可是一支青竹、一枚令牌……吕光也猜不出他们要做什么。
清风张手缓缓横起青竹,嘴唇对着竹子顶端的一个小孔,运气吹动。霍然一声似琴非琴、如笛非笛的音声,平地而起,飘扬在山谷之中,余音不断。
声如疾风长鸣,忽而轻快如泉水叮咚,忽然嘈切似秋风呜咽。音色清亮,犹如山林里的虎啸猿啼;变调频繁,仿佛湖海江河中的涛涛浪声。
青竹发出的声音,奇妙无比,轻柔透亮,令梅八角与吕光不禁心情祥和,心弦也顿时放松了下来。
“这声音,直如天籁。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乐声……”朦胧之间,吕光感觉到困意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眼皮发皱,目光涣散,身躯一沉,就想倒地长眠,听着这美妙的声音,永不再起。山色如烟,昏暗无色,夕阳沉下西山,山谷中霎那间便黑了下来。
轻柔纯美的乐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流进心中。
梅八角昏昏沉沉,身子一斜,嘭的一声,歪倒在地,竟是两眼一闭,脸上兀自挂着甜美的微笑,满意至极的睡着了。
吕光双腿疲软,浑身涌来的困乏,他已经抵挡不住了,眼神立时开始发飘,面前的严襄、清风明月,已然是身影重叠。
“喝!”就在此刻,吕光陡然听到心海中响起一声暴喝。
吕光闻之,脑海顿时清醒过来,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禁打了个冷颤。山谷间紫雾微茫,若不是定眼观瞧,数丈远外的事物,可能也会看不真切。吕光聚精会神,抬头凝视着前方,默然不语。
这一声当头棒喝,转眼就驱走了他的困乏之意,令他精神澄澈,不再昏沉。
“莫非是通灵宝玉点醒了我?”
耳边犹在传来美妙无比的乐音,吕光陷入沉思,暗潮澎湃。但见清风抚弄青竹,一声声曼妙清音,旋转不断的在山谷中腾然而起。
严襄自乐音初响之时,便停下了脚步。铁青的脸庞,也是面现疲倦,目光中的杀气,也渐渐退去。他头顶上空的怪怖幻影,更是静止不动,不再狂躁了。吕光顾不得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表姐,面容顿而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急忙抬眼向前望去。
“这清风明月,在做什么?这声音就好像催眠曲似得,令人听之,昏昏欲睡。难道他们想用这声音,来麻痹对面的严襄?”
吕光面沉如水,心中默默想到。
面前的情况太过诡异,吕光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通灵宝玉,或许它能为我解答眼前的古怪局面。他目光一转,看向胸口,聚精会神的遵照着通灵宝玉之言,缓缓把一丝念头,沉入心海之中。通灵宝玉仍旧悬浮在心海虚空中,散发出一丝微弱的青芒。
“通灵宝玉,刚才是你出言惊醒了我吗?”吕光一心两用,目光注视着久久未有所动作的清风明月,心中念头涌动,对通灵宝玉发出疑问。声落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默,许许没有回应,过了片刻,通灵宝玉才幽幽说道:“是。”
“嗯?你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吕光面色一变,心中诧异。
通灵宝玉语调生硬,肃声说道:“吾身在通灵宝玉内,正在温养神魂,突然远远听到你心海内传来一阵仙音妙声。这声音逐渐腐蚀着你的精神脑海,欲使你发呆沉睡。”
“噢?”吕光听完通灵宝玉的解释,心中豁然开朗,果真是清风所发的声音在作怪,接着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声音?”
通灵宝玉黯然说道:“在我记忆深处,似乎对这声音很是熟悉,可仔细想来,又一点也思忆不起。”
“此声既然能触动到你,那么必定有它的独到之处。”吕光微一思索,顿声又道,“你现在醒来,想必是已知道我遇到了危险,你可有解除之法?”
通灵宝玉冷冷的道:“你是把我当成护身符了?你莫要忘了,我上次救你,是因为你唤醒了我。救你助你,我们已然两不相欠。更别说,你还有言在先,要帮我寻找其他碎玉。至于供给我元气、神魂一事,我暂且不提,容你些许时日。”
“你也别忘了,现在你寄居在我心海之中,唇亡齿寒,我出了事,难道你就不怕魂消玉碎吗?”吕光闻言一怔,双眉一皱,沉声说道。
通灵宝玉忽然冷笑起来。
讽刺嘲弄的笑声回荡在吕光心间,令他极不舒服。
“贪得无厌,这就是修者的共同之处。你如此想来,可是大错特错了。就算通灵宝玉融于你身,你是它的主人,可没有我的帮衬,你是很难能够使用通灵宝玉的。哪怕你遇险身死,灵玉也不会消失,吾自然便能寄身而存。你活着,你便是通灵宝玉唯一的主人,可你若是死了……”
通灵宝玉之言,让吕光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原来是这样!严襄奉命来捉拿我,此刻清风明月为了不使我落入他人手中,势必是会帮我度过此难。可回到韩府之后呢?那韩孟江尚在道林道人的‘子虚袋’中。那位大夫人是不会罢休的,还有这一对清风明月环伺在侧,对我虎视眈眈……如果我逃不脱,最后又没有办法画出那副子虚乌有的图卷来。到时等待我的岂非是死路一条?”
吕光神色骤冷,思忖之间,疑问不断。
依然萦绕徘徊在耳边的美音,更令吕光冷汗连连,如闻丧钟。
死?
吕光面对接连涌来的威胁,心情也是很难保持淡定。
过了许久。
“你不是需要元气、神魂来修复记忆么?外边有道人在斗法施术,所通灵召唤出的祖先,神魂壮大,气势磅礴,不如你吞噬掉他们的神魂?”吕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抛出鱼饵,按捺住躁动生气的心思。
通灵宝玉语气中一片欣慰之意,淡声说道:“你有此心,也不枉吾引你入道。外边的神魂力量越来越肆虐狂躁了。那声音既然能催人入睡,那你还是顺势而行吧。待会儿,你假寐在地,吾自有妙策高法施展,令你脱身。”
吕光神色一呆,没有想到通灵宝玉竟是答应的如此爽快,令他颇感意外。盘绕在吕光心间的说服之词,显然是多此一举。一番念头交谈中,虽是颇为繁冗,但在他人眼里,不过是弹指一刻。世上速度运转最快的东西,或许便是人的思想念头了。
吕光闻言,立刻就装作瞌睡难耐的样子,慢慢倒在地上。
夕阳的余晖早已消失不见,青色的夜幕随之升腾而起。山谷中一片幽暗,唯有严襄背后那道兀自在逸散着紫雾的狰狞幻影发出的一丝丝紫芒。萧索凄冷的秋风,袅袅而起,阵阵轻扬优雅的声音,在谷中悠悠飘荡,有如仙乐一般。
片时,乐声戛然而止!
清风缓缓放下青竹,似乎也是被这乐声迷惑了心神。良久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目中不经意的露出一丝寒光,向着旁边的明月靠近。
就在这瞬息之间,在他们前方丈余距离的严襄,身躯却是突然抖动起来,跟筛子一样,晃个不停。吕光半躺在地上,眼睛微微眯着,透过眼帘的一丝缝隙,看着严襄这奇怪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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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通灵宝玉此种做法确实是无可厚非,毕竟它也是为了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完全恢复记忆。
但是吕光却已经悄然的在心中对通灵宝玉升起了更多戒备之意,然而他外表上仍然是不动声色,照旧一副与通灵宝玉谈笑风生的模样。
“在下承蒙你屡次援手,怎会不遵守约定呢?”吕光回答道,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说尽好话,安抚住通灵宝玉,“既是如此,那么我又该怎样才能摆脱这通灵宝玉的禁锢呢?”
通灵宝玉闪动出更加耀眼的光亮,跳跃在吕光掌中,声音悠远,缓缓说道:“你脑海的念头、身体的精魂、莲子的魂力,经由外力催发,才让你破釜沉舟的凝为幻身。这与修真者的身外化身和修道者的神魂显形都是截然不同,它乃是在你身体生机尽断之时,你才能够偶然来到融于你心海的通灵宝玉内。若非我指引你前进道路,怕是你在半途中,就气泄而亡、念消魂散了。”
“多谢你了。”吕光样貌端正,抱拳弯腰,行起身段,端的是有模有样,只不过他掌中碎石,却有些不太领情。
通灵宝玉道:“此刻,只要用魂力修缮复原你的肉身,自然你就可以身体康复、回归本源。但是现下九叶红莲的魂力,全在支撑着你幻身凝聚,不能动之分毫。只能……”
通灵宝玉才刚刚清醒过来没有半日,就算它再有心机意图,也是不能与吕光这等见惯人事龌龊的凡人相提并论。三言两语,就被吕光掏出肺腑之言。
通灵宝玉最先出现时,冰冷漠然,就浑如一块顽石,全然没有半分人类思想。
此际这种显而易见的变化,吕光心细如发,又怎能没有察觉呢?
通灵宝玉光芒一跳,生硬的语调,摇荡在滚滚红雾中,“个中难关尽皆在此。如果你身体完好无损,业已开辟气海,自然能明显的感受到天地万物中所蕴含的火系魂力,你稍加吞纳,炼气健体,也就罢了。可此刻你无法控制身体,只能寄望于外方世界中有着火系源头存在,诸如火山、太阳等火系魂力充足的地方。不过你也勿要担心,你凝为幻身的红莲魂力,异常庞大,当然也会吸引外部火系魂力的。就如滚雪球一般,雪粘雪,越滚越大。”
吕光得到答案之后,未发一言,在心中做着思考,暗暗把通灵宝玉之言与他心中的想法,两相比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吕光犹在沉吟不语,然则他心中其实已是早做出决定了,只不过他在吊着通灵宝玉的胃口。
这就仿佛猫抓到老鼠,并不直接吃掉它,而是把老鼠当成玩物,耍弄片刻,最后再一口吞掉它。
吕光心想,看来通灵宝玉它并没有隐瞒真相,与《玄海真经》中所撰述的五行魂力,不谋而合,当下说道:“你我在此耽搁了不少时辰,外面也不知情况如何。那这吞吐纳气的功法好学么?”
“以你的悟性,只要背诵熟记,运行功法,就能大成。”通灵宝玉急忙道,“但是你务必要谨小慎微,若是不小心吸收了太多其他种类的魂力,我也不知会发生何种变数。”
吕光听完,当下便盘坐于地,两手摊在双腿之上,认真研习起这套吞纳功法。
若非他眼下只是一个幻影,恐怕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此人定是一个隐居世外的高人,或是遨游四方随遇而安的行脚道人。
吕光在运转这套功法之后,周身各处,由里到外,都在悄悄的发生着一些变化。
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奇妙感觉,若非要用语言形容,借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
吕光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好像那日在韩府地牢内饿的五脏六腑如同火烧的样子。他很饿,但不是那种贪恋珍馐美食、燕窝鱼翅的味觉触感。
猛然间,吕光察觉到自己‘全身’就宛如一间四面透风的破屋瓦窑。
“嗖嗖”
一股股冷风,从缝隙中灌进他的身体,可是他非但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的意思,反倒有一种食之有味的满足之感。
好像这些穿堂而来的‘风’,可以让他不再饥饿,不再空虚。
这些风,似是永无止尽、有始无终的一直由外向内,狠狠的灌入吕光身体。
但,就算如此,吕光却依旧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临山城难民,饿的心慌、饿的难受。
好饿啊!
吕光的念头深处像禁锢着一头上古凶兽,在咆哮嘶吼,渴望能够得到‘食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
吕光才觉得不再像先前那么饥饿难耐,只是浑身百骸仍然在希冀着‘风’可以一直不停的穿进他身体里。
这种感觉很奇异,吕光就仿佛一个跳出自己身体的旁观者,静静观看着发生在自身的这一奇特景象。
吕光端坐在地的身躯,全身有着大小不一的洞口,黑乎乎一片,深不见底。
当那些迎面吹来的劲风刮到他身上时,那身体上的各处洞口,竟是奇迹般的渐渐合拢,越变越小。
恍如大河上护城筑堤的沙袋,在一点点修复完善着‘身体’这项工事。
风继续吹。
就在此时,小世界上却是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在严知惑与代萱眉面前。
严知惑露出满脸惊讶之色,凝望着吕光的身体。虽然仅仅相隔数步,但她却愣是无法挪动寸步。
晚霞消隐后的小世界,披上一层精致的黑衣。
星罗满布,冷月西升,峰顶数百名女弟子纹丝不动、形态逼真、呼吸不闻。
唯有代萱眉和严知惑鼻中发出微弱的气息,但也仅仅只是有着呼吸,只因她们二人也是一脸呆滞的伫立不动了。
但见夜空之下的光明小结界,水气凝聚,白雾蒙蒙。
从山林万物、峰顶各处中倏然绽放出朵朵水花,汇聚成溪,汩汩流动。
遥远的天际,朵朵乌云,时隐时现,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弹指间,那硕大的乌云随风飘来,遮掩住月光星辰。
小世界峰顶犹如被罩上头盖的美丽新娘,只是不知今夜是何人要入洞房,又是何人来掀起这无边漆黑的盖头?
而那从峰林各个地方,蒸腾升出的水气,也是如手搓棉线、小河入川般似地,积少成多,汇聚成一道道粗若水桶的水流。
喀嚓!
忽然从浩渺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雷,电闪耀日,犹如白昼降临。一道连天接地、周身数丈的水柱,从九霄天上轰然喷来!
水流很急,猛烈异常,这朵如云华盖中不知蕴含着多少雨水,竟是哗啦啦流个不停。令人费解生疑的是,这种情景,不像是在下雨。倒犹似是一人拿着茶壶,在向茶碗里倒水。
水满则溢,但是这水竟仿佛不够,浇在吕光身上,却是在旁边连半点水洼都没有留下。通天水柱在夜色中泛着青幽绿色,犹如绿波荡漾的浩淼江海。
而一道道稍微细小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甚至是从山下向此地迅猛射来。而那从四处各地汇流到此的水流,也是杳无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么多的水,那么猛烈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小世界忽而安静下来,像极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农人,躺在天幕下呼呼大睡起来。她眼疾手快,在吕光从天空摔落下来后,就一个垫步,飞旋而上,双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乱。
恍惚中,吕光只觉周身百骸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念头甫一回归躯体,他就感受到丹田之处,有一个漩涡,仿佛能吸进数不清的天地魂力;而胸口内的心海之中,却漂浮着一块巴掌大小鹅卵石形状的玉石,其上荡漾着莹莹绿光,耀眼夺目;再仔细感受,头顶脑海中竟似还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别令人醒目,触人心弦。
最为玄妙的还要属游走在体内的两道气息。一道气息冰冷彻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涤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气息则火爆刚烈、热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动在吕光体内,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
这两道气息,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向着吕光腹部下方的气海游去。吕光认真感受着体内的种种变化,澎湃精纯的两股魂力,在身体中四处流动,最终汇聚到一起。
气海好似一个大气球,被灌满了空气,变得胀大饱满起来。
稍至片刻,这两种气息涌动的速度,趋于缓慢。然而它们带给吕光身体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这么烫?”严知惑双手托着吕光身体,心神慌乱之际,猛然感觉手掌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炙热难耐,还稍微有点疼痛。
严知惑浑身一个颤栗,险些松手。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犹在惊讶的不知所措的代萱眉,心中泛出无边绝望,念头溃不成军,神情哀痛,暗想道,表弟全身忽冷忽热,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吕光意识清醒,俨然已感觉到了身体中的诸多玄妙之变。神窍中荡漾着两种魂力,一红一绿,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遥遥相望。吕光周身运行着通灵宝玉所传授的行气施力的功法,他心中欢喜,好像是一个得到了自己希冀已久玩物的孩童,在沉心研究着‘玩物’的诸般妙处。
“这是水系魂力的力量,上善若水,养育万物,平和自然……”
一股魂力好像悬挂在空中的千万条瀑布,力量奔腾不止,水‘气’氤氲。而另外一股魂力却仿佛锅灶下那跳动闪烁的粗壮火苗,气息狂热可闻,火‘气’灼人。
两股魂力,彼此眺望,接壤而依,它们共同存在于神窍之内,可却是没有交融相合在一起。
等那两种升腾在吕光体内的魂力逐渐全部涌流到气海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魂力充盈鼓荡,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意调动气海里这两种迥然各异的魂力。
严知惑呼唤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担心,同时还有几丝惊喜蕴含其内,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吕光已经恢复了生机,呼吸均匀绵长,心脉跳动有力。甫一睁开眼眸,映入吕光眼帘的便是严知惑那极度关心的眼神。
严知惑似是不敢相信吕光能够好转过来,活下命来,神色痴呆的看着离开她怀抱的吕光,眸子里倒映着那高高瘦瘦的身躯。
衣衫破烂,身材纤瘦,飘逸中带着一缕出尘味道。
这一刻,吕光气质更显,那满脸污秽的泥土,全然掩盖不住他精光闪闪的眼瞳。
代萱眉痴痴自语,“刀……厚重沉稳……此人浑身飘散而出的气质就彷如一把开刃的绝世宝刀。”至此她再也不敢把吕光当成一个俗世中的落魄书生了。
严知惑神情迟疑,像不认识吕光的样子,摆动罗裙,旋即立身问道:“吕光?”
“表姐。”吕光眯起眼睛,定身望着俏丽美艳的严知惑,笑容真挚,道,“我没事。”
代萱眉走上前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中流泻出一丝妒意,道:“观你全身魂力流动,想必定是又有一番奇遇加身啊。”
严知惑睁大眼睛,回眸注视在吕光身上,就好像他是天下第一等奇怪之物,眼神中流露着好奇,心中不解师父为何出此言论。
“可遇不可求,欲求得不到。”
吕光仿佛教书育人的先生,竟是对这高高在上的小世界掌门,开口阐述道理。
梅八角脸色一红,心知对方是在挖苦自己费尽心机欲得到九叶红莲,不想最后却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只能苦笑道:“既然你有幸得此际遇,历经奇峰,终至生命无忧。那其中自然是有一番定数,本真人早已释怀,你不用出言激我。”
与聪明人讲话,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直抒胸臆,往往一句话说出就可让对方明白心中所想。
严知惑全副心思牵绊在吕光心上,此刻眼见他安然无恙,心中别提有多难以相信、奇怪疑惑了。
“殿主,你在说什么?”
她看到师父与吕光相谈甚欢的场景后,顿时便抑制不住心中的疑问,脱口问道。就在吕光将要说话之时,从山林中却猛地蹿出一个人影来。
来人身形乱晃,踉踉跄跄。一手抚在胸前,一手提着半截断剑,模样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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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天花香雨
在此瞬间,一切都已不在吕光的控制之下了。
吕光仅能全心全意去感受着发生在神窍之中的这一幕诡异变化。他手中所握的这粒通灵宝玉,突兀颤抖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紧凑。似乎只要吕光一旦稍有懈怠,这颗珠子便会立刻破空起飞,脱离他的掌控。
珠光亮丽动人,飞动之时,放射出一丝丝清莹的光芒。通灵宝玉仿佛夜空中急速划过的扫帚星,拖曳着一道道弧长的灿烂光芒,快速撞在吕光幻身之上。
吕光对此却是浑然未觉。那一片片刺进他体内的通灵宝玉碎片,他竟像是杳无所知,没有任何感觉。
吕光身不能动,全副心神都被周遭那放射着淡淡青光的通灵宝玉给紧紧吸引住了。此种情形,像极了那旧屋廊檐下的蜘蛛结网。蜘蛛吐丝,结出一张绵密的丝网,而吕光就形如是那陷入到蛛网中间的一个猎物。
不同的是,那一颗颗通灵宝玉,却仿似泥牛入海,没入到吕光体内,瞬间就不见踪影了。它们全都无一例外的撞入到吕光体内,进入其中,反而成为了吕光口中的‘食物’。
而吕光手中抓握的那最后一丝念头所幻化的珠子,在其他通灵宝玉飞身刺入吕光身体后,却是迸射出了比先前更加耀眼的青光。一丝丝念头所化的通灵宝玉组成的硕大圆圈,在神窍虚空,不断的旋转舞动。
飞旋之际,一颗颗通灵宝玉如离弦之箭般,狠狠的射在吕光幻身中。不一会儿,适才那紧密排列的圆圈,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缺口,犹若一张被饿汉咬掉一大口的圆饼。
“这通灵宝玉可能就是刚才我自己临死时凋零的念头幻化而成的……似乎它们再次返回到我体内,是因为我手中所握的这最后一丝念头。这是怎么回事……”
吕光飘浮在虚空中,挣扎欲动,但却仍旧无能为力,未动寸许。
每一颗通灵宝玉刺进吕光体内后,他手中所紧握的那颗珠子,就会亮上几分。
一颗颗通灵宝玉飞进吕光体内。而剩下的那些通灵宝玉却似是已经等不耐烦了,想要更快一些的跟刚才在一起的伙伴们汇合。接着它们居然一齐向钉在中间位置的吕光疾速遁去!
所剩繁多的通灵宝玉,彷如夏夜暴雨之景,向着吕光全身各处,倾盆而至!吕光浑身散发出一圈圈青翠之色的滢滢亮光,这个时候,他的身体竟然是变成了透明的,浑身晶莹剔透,有如上好的玉石一样。
吕光被这万千电闪而来的通灵宝玉给震得是心神恍惚,一个不慎,手指一松,掌中所握的那枚珠子,不出意外的脱离了他的手掌。
甫一脱手,那枚通灵宝玉便立刻凭空变大,迎风见涨,周身闪烁着动人心魄的青幽光芒。这枚通灵宝玉浮空而上,缓缓悬置到吕光头顶。
吕光双眼向上,苦耐身不能动,仅仅是能望见珠身散射而出的一丝丝青光。
“咔嚓”
声如九天惊雷,响动慑人。此音刚落,只见那枚飘悬在吕光头顶的通灵宝玉,在其表面却是突然裂开了一道细纹,由上而下,裂纹渐渐变粗变大。
定睛再看,只见从这道裂纹缝隙之中,却是猛地流淌而出了一泓清泉!清泉散发着氤氲雾气,从头至脚,流泻在吕光全身上下。那先前还青光满布的通灵宝玉此际却形似一个破碎的琉璃灯罩,瞬间就四分五裂,裂成数片。一股更为粗大的水流,顿时倾泻而出,势如滔滔!
“啊……”
感觉像是沐浴后的那种清爽舒服之感。这股泉水,叮咚作响,浇灌在吕光的幻身之上。
微微体会,吕光便恍然觉得,自己的幻身还有念头在经过这股清泉洗涤之后,却是变得更加纯净更为坚固了。泉水无声无息,泄流不止,从虚空畅流到吕光的神窍之中。泛起的涟漪漩涡,令这片黑暗的虚空,随之多了一丝趣味。
与此同时,那破裂成无数碎片的通灵宝玉,却是突兀的汇集到了一起。
层层叠叠,好像是在叠被子一样,一层摞一层。大小不一、长短不等的碎片,在这时竟是奇迹般的整齐。它们摞在一起,悬浮在吕光头顶虚空,形似一张巨大无比的‘千层饼’。
嘭!这张‘大饼’,砰然而动,一个快速下坠,居然是恰到好处的落到了吕光头上。
撞击声响,一簇而起。泉水旋即消失!然则那无数碎片,却是猛然下滑,跌落在吕光嘴前,顿而静止不动。
“这……不会是让我吃下你们吧……”吕光面色惶恐,欲动不能,念头涌动,登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扑棱棱~~~!
悬停在吕光鼻头前方的无数碎片,此刻却像是长出了一双双翅膀,而后振翅飞翔。一片片争先恐后的向吕光微微张开的口中飞去!
遥遥望去,先前那射入吕光体内的一颗颗通灵宝玉,这时却是全都变成了一丝丝细线,通过他那透明如玉的身躯,看的那是真真切切、一清二白。但见那游弋爬行的丝线,动如长蛇,快若迅雷。
碎片络绎不绝的向吕光嘴中遁入,丝线迅疾如电的在他体内四处游走。
也不知道是第一缕丝线缠绕出了一块碎片,还是第一块碎片碰到了一缕丝线。总之,没过多久。那一缕缕丝线、一块块碎片,便紧紧相碰,如同蜜里调油的恋人一般,相拥偎依,毫无间隙,像是任何东西、诸般挫折都不能使它们分开一般。
“呃?这些不就是刚才离开我神窍的那些念头么……念头之上全都镌刻着属于我自己的回忆……”吕光经过此变,仿若一个吃饱睡足后的壮汉,精神异常饱满,双唇蠕动,“我竟然能够看到自己的念头了……奇怪,我现在本来就是念头所化的幻身啊,所以才能来到自己的神窍之中……”
吕光仔仔细细的感受着全身的诸多微妙变化。刚才那令人称奇的一幕过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念头,变得更加壮大涤净了,似乎只要自己心神一动,这千万缕念头,就能分而化之的去观想不同的事情。
这种变化……简直令吕光欣喜若狂!
“这么多的念头,如恒河沙数……多不胜数。一道念头就相当于是凡人的一个思想了……如果我要是用这所有的念头,全都去观想同一件事情,同一个事物……那会怎样?”吕光迫不及待的想要试验一下自己的想法。
凡人专心致志尚且不敢说事事可为,三心二意自然是绝对难以成事的。然而此刻,吕光却可以分心控制着千百万缕念头去思考观想不同的事情,这就等于是有千百个他自己啊……
他转念又想,“去想什么呢?……对了,不如就去观想‘造化会元经’总纲之上的那幅图像。听玉魂当日所言,那时我之所以能够破格通灵出那尊神仙,是因为全都是它的帮助。”
想至此处,吕光随即缓缓闭上双眸。虽然明明知道此刻只是幻身凝聚在此,可是这些必要的观想步骤,他还是认真去做,兢兢业业,丝毫不带含糊的。
吕光静静的阖上眼帘,稍加感悟,便体会到念头之中那股茁壮粗大的状态了。如果说在白发女子刚刚催发吕光凝聚念头时,那些念头不过是一棵棵刚刚栽下不久的小树苗的话。
那么此际,这些念头、这些数不清的念头,便都已全部成长为了岑天巨树!
吕光遵照玉魂所传授的方法,沉心念诵着‘造化会元经’的总纲之文,默默的沟通着那盘踞在天界仙山的神仙。
吕光嘴唇微动,喉结微颤,一丝丝细不可闻的声音,传至到每一丝念头深处。随着吕光虔诚祷告的声音趋于快速,那千百万缕念头,随之就逐一而为的沉浸入内了,最终全都去观想那幅总纲之图了。吕光全心全意,用心去感受体悟着‘造化会元经’的种种奥妙。
每一丝念头之上,全都汇聚着对那幅图的见解与认识。当所有的念头,都整齐一致的去观想到那尊神仙之后。吕光突然觉得自己的头顶虚空,仿佛是有一轮暖阳冉冉升起,它悬挂当空,放射出无边无际的暖光,照到身体之上,使人倍感温暖舒适。
“这种通体舒泰的感觉,比上一次玉魂授于我‘造化会元经’的时候,还要强烈上千百倍啊……”
吕光念头一动,转动极快,这想法自出现到消失,其中过程真可谓称得上是心念如电,如梦幻泡影,转瞬即没。
轰隆隆犹在紧闭着‘双眼’的吕光,猛地感受到有一道惊雷,倏然从虚空之上、神窍的边缘地带,向他疾速劈来。雷音滚滚,铺天盖地的涌来。
“嗯?哪里来的雷?这是要劈本尊么?”吕光此际念头转动的速度,比这道突兀而至的雷声还要迅捷万分。诸般问题,浩繁迭起,萦绕在他心间,但却全都一闪而逝。
此念刚刚消去,突听虚空之上,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道缥缈悠扬的声音。这道声音冲着吕光神窍之中的千百道念头而去,直捣黄龙。旋即吕光的全部念头之内,就一同响彻而起了这道庄重的声音。此声荡漾在这神窍虚空的每一处角落,如锣鼓喧天,震耳欲聋!
“是谁是谁胆敢亵渎本王?!”
声音不徐不疾,不怒自威,直贯虚空,飘荡而来。这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深山中传来,低昂中带着一股极具穿透力的尖锐。黑暗如山,一望无垠的神窍虚空,顿时雷声涛涛,气势迫人。
吕光迷惘惊愕之际,只觉这缕声音形同一根尖利的金针,刺进了他无数念头之中。
“啊!你是……”没有声音发出,但吕光的思想念头,已然是清楚无误的传递到了神窍虚空各处。念头未消,黑漆如墨的神窍虚空,陡然闪出一片电光火星。
星火飞落,洒落间乍听一声“轰隆”巨响,不绝于耳,彷如空谷回音,震人心扉。虚空高处,随着这道轰鸣声的起伏不平,猛地砰然炸裂,从中裂开一道不知多宽、不知多长的深渊黑洞。
这黑洞犹如深山峡谷一样,刚一出现,便从其内滚荡而出了无穷劲风。吕光飘飞在空,劲风突然扑面而至,刮的他跌跌绊绊、踉踉跄跄的向神窍海洋中摔去!
哗吕光幻身跌入神窍之内,青水顿时泛出一圈波纹。
“这是我的神窍……那些离散的念头也全都回归到我神窍中了,为何现在此间却全然不受我的控制了?”
吕光疑问之间,漂浮在水面之上,仰头向当空望去,但见那道巨大的裂缝,是越扩越大,似乎只要再过一会儿,它就会把整个神窍给覆盖住了。滚滚袭来的劲风,直上直下,吹拂着无边神窍,使得神窍海洋兴风作浪,毫无平静之象。波动翻涌之中,吕光随着‘水流’飘飘游游,俨然已经没有一丝自主之力了。
但他还是努力抬头向上,盯着这一切变故的始作俑者那道突然出现的裂缝!
恰在此刻,阴风顿消,吕光在惊涛骇浪中收住摇曳不定的幻身,望着立刻风平浪静的神窍。念头迭起,惊疑之际,再度抬头仰望虚空。只见那道巨大的裂缝猛然胀大数倍,仿似其内有什么东西要撑开破出。
“这里边莫非是有什么东西?”
刹那间,吕光将将平息的念头,再次被这种奇异景象震惊莫名。周围一片漆黑,冰冷的‘水流’推搡着吕光的幻身,令他的万千念头也是颤抖发冷。
一望无底、一丝亮光也没有的黑洞中,陡然从中迸射出一道亮如朝阳的金色光芒。这道金光,仿佛是照亮那陷入到迷途中人的一缕指引之光!
在阴暗浓黑的神窍之内,这丝光芒,突兀的从裂缝中迸发出来。
这种气势是何等的惊动慑人?!
金光乍现,阴霾马上消去。光柱擎天矗立,似乎亘古以来这道光芒就照耀在此,弥漫在这片神窍虚空。吕光念头震动,被这突如其来的金芒给狠狠的吓了一跳。
他抑制住躁动涌起的念头,正要细细观察那金光之时。突然,从那裂缝之内,却是涌出了数不清的香花飞雨。
花瓣五颜六色,各种各样;雨滴大小不一,滴滴洒洒。
那道犹在闪耀不停的金光,倏然化为无数道细小的金芒,宛如一把被千万人所传递的火把,发出了比之前更加缤纷艳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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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天雷无妄
忽然一面石壁发出一声炸响,吕光只能看见一处比石墙更黑暗的缝隙,在慢慢浮现。
四处无路可走之际,陡然出现一处通往未知的罅隙。
吕光自然选择前去一探,纵然遇到危险,但那说不准便是机遇的来临。鞋中满是污泥,吕光迈步向前,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吕光喘着粗气,脚下的淤泥,愈来愈深,此刻已经及膝。每走动一步,就会费掉他满身力气。
前方隐约有红光溢出,这道砰然裂开的岩洞内,到底深埋着什么秘密?吕光心中的好奇,让他疲惫不堪的身躯,再度充满了力量。
危险的背后有时藏匿着令人欣喜的转机,但更多的还是把自己置于更加险恶的地步。
当看到红光是从哪里发出之后,吕光有心要退回去,可浑身却是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哪里是什么红光,这分明就是那阎罗鬼神张开的血盆大口!背后的石壁在缓慢的运动着,竟是要合二为一,变成一块完整的岩石。吕光抬起沉重的双腿,向石壁凸起的边缘部分挪去。
热浪滚滚涌来,似要把一切事物,都同化成可以更加炙热的存在。
吕光抬头向另一处光源望去,头顶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只是距离太过遥远,仅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青色。
他俯身向火光中看去。脚下是燃烧的熔岩,火星四溅,灿烂异常。沟壑纵横的深渊中,好像封印着来自远古的巨兽。
熔岩在嘶吼咆哮,宛如饥不择食的怪兽。
吕光站在‘仙境’与‘地狱’之间,身不由己。
俯视而望,山渊内的熔岩仿若姑娘手中抛下的红绣球。跳动翻滚,真是片刻也不歇息。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景就是吕光自身的真实写照。
仅仅片刻,吕光适才身上的泥水,便被热气蒸干。热,热气从吕光所能接触的每一寸空间中散发出来。
这一刻,吕光真恨不得能再喝上几口冰冷的湖水。体内水分的快速挥发,让他粒米未进的身体,变得越加脆弱。
坚持意味着身体更加难受,结果他脚下一滑,跌了下去……
在吕光的瞳仁中倒映出一片火红世界的时候。他的心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生出一道道青幽夺目的绿光!
这丝丝绿光一经出现,便成了整个熔岩世界的主角。
在一片火红中,突然闯进了一位‘外来者’。沸腾的熔岩变得愈加狂躁起来,似乎要使出全身气力来把绿光吞噬。
从岩壁上坠落下来的身体,被这陡然出现的绿光,给紧紧包裹成了一个‘粽子’。
吕光就这般纹丝不动的飘浮在离熔岩仅数尺的上空。
“天雷无妄,因天而动……”吕光喃喃说道。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自己,还是在感慨劫后余生的奇迹。
原来那不是一个梦。
吕光仿佛是置身在一个晶莹剔透的气泡中。
外面的一切,他透过光幕,看的是一清二白,热浪也再无一丝侵染到他身上。他伸手抚弄着心口上那个凸起的地方,触手光滑,不像人皮,竟似一块上好的翡翠玉石。
咕嘟~~!
熔岩成了煮开的水,气浪一阵阵向上方射去。四壁偶尔掉落一块岩石,也瞬间便会被滚滚而流的熔岩,给吞没掉。
这里是一个到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恐怖世界。
置之死地而后生。吕光心知假如自己能活着出去,那定然会是一种别样的重生!
死境中更能够孕育出伟大的生命。
在熔岩沸腾的恍若达到一个顶点之时,一丝丝绿意,从灼眼的红岩中,钻了出来。
吕光双眼睁的溜圆。
这,这居然是一片绿叶!
它就从那滚烫的熔岩中,一点点伸延而出。
能生出一片就已经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奇迹了。
它!
它、它居然还不够,还不知足。它竟要让这个奇迹变成不朽的传说!
又一片!
又一片……
刚开始,吕光还心生惊奇的在数着绿叶的片数,可后来,他只能以瞠目结舌的表情来观看着这一天下奇观。
无根无土,于地底熔岩深处,凭空诞生了一个生命。
并且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如若是别人告诉吕光,恐怕说破天他也不会相信。可此刻,他自己却是这天下奇闻的第一个见证者。
一、二、三、四……九!
九片绿叶呈品字形,拱卫着一株含苞待放的‘奇花’。
咻---咻!
突然一声鸣叫回荡在偌大的山洞中。风声鹤唳,犹在耳边。鹤鸣声在四壁回荡盘旋,最后凝聚成一个音节,狠狠刺入吕光耳中。一只雪白的飞鹤,自洞顶俯冲而来,势如破竹,快如闪电。天狗唳声不断,熔浆沸腾依旧。它们二者的目标,似全是要把那未完成的‘奇迹’给扼杀在摇篮中!
青翠欲滴的绿叶上,闪烁着耀目璀璨的红光,那是熔岩崩裂的火石。
九片绿叶合拢包围着那朵将要盛开的‘奇花’。
天狗的羽翅从吕光面前飞速划过,这熔浆温度极高,但这天狗竟是完全不受影响。
吕光目不转睛,那九叶奇花眼看便要被天狗叼走!
千钧一发之际,熔岩翻滚的越加肆虐,滚烫的熔浆里刹那间蹿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此物浑身犹如精钢,漆黑如碳。身上鳞片满布,利嘴一张,露出几颗锋利的獠牙。
什么东西?
吕光心中一惊,被这从熔岩深处突然迸出的诡异怪物,给吓了一跳。吕光的身躯不受控制,仿佛是提线木偶,被人操作控制。他全身似无一点重量,扶风而上,向洞口游去。但吕光两眼却使劲盯着下方的那一幕奇景。
天狗尖叫长鸣,双翅再振,借着俯冲之势,陡然向上回旋。
翻腾不休的熔浆中,也偶尔夹杂着几声‘嘶嘶’厉叫。蛇身,狗头。吕光脑海中只能想到这两样动物来形容此时所见到的怪物。这熔浆深处竟然还隐藏着这般可怖的恶兽!蛇身头颈处有一狗头在狂吠嚎叫。
是狗,还是蛇?
未知的事物,更能使人感觉到可怕!比起恐惧来说,吕光更在意的是那株奇异之花的命运,它被翻涌的熔浆给摆弄到哪里去了?
哗啦啦!熔浆好像流动的泉水。烟雾缭绕,热气腾腾,待到吕光能稍微看见下方情况之时,心中的惊讶顿时变成了惊愕!
蛇身从熔浆中砰然而出,彷如通天石柱,矗立不动,威武生风。只不过那具狗头,使它看起来稍作有趣,死寂中也有了几许生气。狗在炎热之时,总会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喘气,以此来缓降体内高温。而在这炽热异常的熔浆洞**,这怪物却半点不受热浪侵袭。鼻口中所喷出的气息,竟如万年寒冰。
天狗轻轻挥动着羽翅,在熔浆怪兽头上,不停飞旋。一片绿叶缓缓从熔浆中升腾出来,是那株神奇坚强的生命之花!
吕光匍匐在光圈中,目力所及,每一寸空间都逃不过他眼睛的逡巡。九片绿叶显得愈加青翠,在满是燥热的世界中,唯有它看上去是那么的凉意沁人。
哧~~熔浆翻滚不断,发出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怪兽一直也在嘶叫不断;那天狗更是唳声不停。整个岩洞里乱糟糟有如闹市贩卖之所。
可在这轻微的响动发出之后,竟似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轻微的摩擦声,恍若越过了重重阻难,才到达吕光耳朵。雷雨天,电闪雷鸣。总是先看到闪电来袭,才能听到雷动轰鸣。然则此刻,吕光却是先听到了这声音,接着才知道这是何物发出的声音。
花,开了。
是那株奇花绽放了。那九片绿叶环绕的花骨朵,竟似慢慢褪去衣衫的美丽女子,一层层的脱下遮掩它绝代丰姿的旧衣。
花开的声音,在阴森恐怖的地底熔岩中,显得是那么的孤傲凌然。
花未开展,而叶已在凋零。
滚滚流动的熔浆,意味着时间在不断流走。第一片花瓣已全部伸展了出来,它好似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在用力舞动着属于它自己的每一丝生命能量。
红。
是红色,偏偏是红色。为什么不是绿色、黄色、紫色……血红的熔岩中长出了绿叶,而绿叶中却开出了鲜艳的红花。一件事情已然是亘古奇闻,这一件件加起来反而成了理所应当的现实。
于是吕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他静静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风声陡停,鹤鸣一顿。
天狗头颈雪白的羽毛,仿佛披上了一层红纱。它全身伸延成一杆长枪,去势更猛更急,竟似要奋不顾身的扎入那蛇身的‘七寸’之处。狗头乱晃,口中吐出一股股浓烟烈火。刺目的火光把山洞外的白日,给映成了黑夜。
那奇花每绽放出一片花瓣,天狗的冲势就比上一次要更加迅猛几分,而那蛇身狗头的怪兽,却一次次从嘴中喷涌出更加浓郁的火焰。在人间象征着祥和安宁的飞鹤,欲要争夺那不世出的奇宝。而这狰狞恐怖的地底怪兽,却成了那奇花异草的忠诚守护者。
一个争,一个守,还有一个在看。
那色泽艳美的红花,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完全绽放开来。至此,吕光也终于看清,这到底是一株什么异物。
三生花。九片花瓣层层叠叠,合抱着正中央的一颗青绿莲子。而创造奇迹的那九片绿叶,却早已埋藏在寸草不生的熔浆中。
如此世间珍宝,天地又怎能容它呢?
三生花初生,无根无茎,就这样浮荡在岩洞的虚空中,似乎要破壳而出,一飞冲天!
天狗发出一声哀鸣,双翅飞羽竟是化成一根根银光闪闪的细针,鹤爪一伸,银针恍如六月暴雨,声势浩大,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呼吸之间便一齐向那三生花射去!
叮叮当当!三生花并没有像吕光预想的那样,被银针给射个西瓜烂。反而银针似是射在铜镜铁器上一般,发出一声声脆响。
三生花绽放出一圈夺目的光华!
这万千银针,竟无一根能近它花身。
银针射在上边,宛如投石入湖,仅让三生花周身的光幕泛起了一丝丝波纹。
岩浆在这一刻,变成了冷却的冰湖,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狂虐躁动的热浪。
下处的蛇身狗头怪兽,浑身的精气神似也随着三生花的绽放而颓然一泄。它全身一沉,岩浆哗哗作响,转而便迅速的扎入了平静的熔浆中。三生花耀眼的光华与吕光周身覆盖的青芒,遥相呼应。不知几时,洞口已升上半牙弯月。
洞中方一刻,世间又晨昏。冷月慷慨大方的遍洒着盐白似的寒光,慢慢侵蚀着这个火红的世界。
三生花无风自动,缓缓向洞口升去,好像要急着出去欣赏一下这山峰的瑰丽景色。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朵乌云。弦月好似害羞的娇娘,转而藏起了娇容花貌。
乌云浓墨的黑影,挡住了三生花登天的去路。起先是雨水落在岩浆上的声音,随后便成了水滴蒸发成热气的响动。
一场秋雨一场寒,但吕光并没有在这炙热的洞中,感觉到一丝凉意。
春雨无声,润发万物;夏雨惊天,浇灌沃土;秋雨连绵,洗涤红尘;冬雨冷冽,涤净八方。人间四季,每个时节的雨,都各有韵味、特点鲜明。现下已是秋日光景,雨本不该如此迅疾、这般势大,也更不该有电闪雷鸣遍布空中。
闪电在前,也不晓得击在何处,随即而来的就是震耳隆隆的雷鸣声。
刹那间,整个岩洞中水气弥漫,外面的雨声、雷声、风声彼此应和,竟似成了江畔花船上女伶手中的琴瑟之声。
轰隆隆!
一声惊雷,响彻在夜空中。吕光瞪眼看着那株三生花,只见莲身随着这声雷鸣,而散发出更加艳丽的光芒。可它向洞口上升的速度,却愈来愈慢。若是说开始时它像猎豹一般奔跑,那此刻它就似蜗牛一样爬行。
一道粗若水桶的紫色闪电,仿佛变成了赶车人手中的一根马鞭,从洞口直击而下,呼闪摇晃的向漂浮在空中的三生花绞去!这道闪电似是活物一般,竟要硬生生的把三生花给裹在其内。三生花闪转腾挪,上蹿下跳,弯曲伸展,远远望去竟像是一位美妙佳人在起舞弄影。
嘭!
猛地一声巨响,在洞中回荡开来。外面的风雨之声,恍若消失。紫电犹如实质,猛然击打在熔浆之上,泛起了数丈高的岩浆!
刚才消失良久的天狗,不知在哪发出一声鸣叫。只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吕光头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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