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人争一口气
如今的情况,已经是你死我活。
吕光和鹿青峰二人,今天必然会有一个人丧命于此。他们谁也不会退步,眼下的局势,已然是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林秋若身为武天婵的母亲,此时此刻,她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按说,吕光更应该是武天婵的良配,但如果答应了吕光,那么就必须拒绝鹿青峰。然则,鹿青峰背后的势力,却是她万万不敢招惹的。
鹿青峰岂能不知林秋若心中作何想法。
只不过他巴不得林秋若出此言辞,他也好借机顺水推舟,得到话由。
似他们这等修者,在意的无非是自身名声实力,鹿青峰自然不想落个袭杀‘情敌’的恶名。须知武天婵与吕光有婚约在身,而鹿青峰对武天婵更是觊觎已久。
吕光眼中冷意突生,杀机浮现。
林秋若伫立不言,悄悄向后退去。对面的吕光,给予她的震惊已经足够多了,她自然不敢小瞧。林秋若余光一扫,瞥见吕光紧握的双拳,便识趣的躲向一边,以免殃及池鱼。谷间暖风游荡,全无山峰一丝冷冽之气。
鹿青峰眉宇间闪动着傲气凌人的杀气,似乎面前的吕光只是一个偶然暴富的暴发户,不值得他放在眼里、记挂心间。林秋若心想,哪怕鹿青峰周身元气匮乏,但恐怕也远远不是这刚入真境的书生能够对抗的。不出一息,那书生可能就会倒地不支、难以活命。到时我再伺机而起,挟持此人,九叶红莲的元气,也就归我所有了!
真正的修者敢于直面任何困难战斗。无论是林秋若、鹿青峰,亦或者是那石矶道士、道林道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畏争斗,只要是与人开始打斗,大都抱着一颗必胜决心!于鹿青峰看来,对面的吕光,不过就是咿呀学语的黄口小儿,不值一提。
吕光与他境界差距太为悬殊,如若不是吕光得此奇遇服入九叶红莲,他也根本不会对吕光正眼相看。苍然秋色弥漫于天地之间,杀意恨心涤荡在山谷之中。吕光初踏道门,第一次面对的敌人,就比他高明厉害万倍!
呼呼!秋风震荡,金乌西斜,一天将要过去,风也在发挥着最后的余威。鹿青峰两杆金锤丢在岸边,离他甚远,也不知他使了个什么法儿。金光飞闪,鹿青峰双手一扬,金锤犹似有一根金线牵引而住,鬼魅迅速的落回他手中。
金锤在手,湖水犹在从鹿青峰金甲上滴落下来。他虎眉上翘,嚯嚯一笑,道:“本殿下若要杀你那是易如反掌!你现在只要跪下向我求饶,然后反省自己过错。本殿下就收回前言,饶你不死!你还呆立着作甚,还不抓住机会,立刻跪下?!”
杀掉一个人,并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与报复。鹿青峰身为大周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自是懂得御人之术,他要让吕光丧失自我,为他所用,让他终生侍奉自己,这才是惩戒吕光最恶毒的方法!
“我不杀你,天理难容!”
吕光张口就是圣人名言,所谓除恶务尽,这鹿青峰已自大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了,若是任由他疯狂下去,天下还不知将有多少人遭他毒手!话虽如此,然则吕光此时并没有那种能碾压一切的大手段、硬实力。仰头望天,神女峰巍峨参天,奇伟险峻,也不知屹立在此方多少时日。无论风吹雨打、雪霜雷电,都是不曾触动它分毫。
做人岂非也应当如此?顶天立地,恪守本心,迎难而上!既然是对方逼迫不休,吕光自然也不会胆怯半分!
吕光闭目不语,全身放松,仔细感受着脑海中那惊涛骇浪的精神,它们在狂呼嘶喊,彷如一群等待打开囚门的犯人。
吕光对那画卷中所绘之人的相貌形态,已是刻骨铭心。
此刻念头涌动,观想起那幅图画,当真是得心应手、简单明了。
鹿青峰神色一怔,不知吕光在作弄何样玄虚。他想起适才自己欲要吸收吕光体内元气的种种怪象,就越加的不敢轻易涉险了。天知道,这奇怪诡异的书生,又会出现什么变故?吕光脑海中精神强健,一道道思绪中全都凝聚着对那‘造化会元经’总图的思念、想法。少顷之后,他陡然觉得头前虚空,又再度放照出那令人无处可藏的光明来。
他认真感悟,加紧催动脑中精神念头,步步紧逼,努力观想着那幅图中所绘之人的形貌。
一缕缕精神如同水归大海,汇聚成汪洋一片。吕光恍然觉得,自己的脑中有一种仿似大海深远浩瀚的内涵味道。
脑海,脑海……原来如此!难道这就是真正的脑海?精神念头汇聚成海,开辟出一方地隅。脑海居顶,心海为中,气海在下……
吕光遐想串丝成线,隐约觉得自己明悟了什么,但静心思考下来,又是毫无头绪。他感悟本心,驾驭着一丝念头,浮荡在‘脑海’岸边,极目眺望,竟是一眼望不到边,也不知这脑海到底多宽多长。他意志所向,低头俯视,更被这奇异景象威慑心神。脑海内温暖如风,丝丝绿气蒸腾其上。数百道绿光由伸手不见五指的上方,飞瀑其内。细往水中一看,碧波湛清、色如绿玉、水流涓涓、难以见底。每道绿光闪烁着千缕光辉,宛如铜镜,其上倒映出吕光相貌身躯。
吕光压抑不住心中惊愕,正想探前相看。站立的溪岸上边,却是突然向下塌陷,露出一个无底深渊!
他急忙控制心念,催动身躯,向旁边跃去,奈何深洞委实太大,他终是向下疾速落去。
好似巡游在一条繁花似锦、枝繁叶茂的丛林中,吕光跌入其内,才看到四周芳草丛生、绿意盎然,哪里是什么无底洞,此地分明是一处不染尘埃的世外桃源!不是往下落,而是向前走。前方隐约有莹莹绿光闪耀,似是在指引着吕光前进的方向。他心念凝定,加快速度,埋头前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才望见一处似是脱身丛林的出口。其外绿光闪烁缤纷,定是出口无疑。
吕光迈步出去,眼前光亮隐去,霎时陷入一片黑暗。连忙四处查看,原来是又跌回了适才玉魂所现的心海内!
奇哉!怎会如此?
吕光惊疑不断,从脑海穿过无际丛林,就能够到达自身心海,那我要是再向下走,是不是就能身处气海?吕光惊喜过头。因为他自小便被告知,气海难以开辟,无法炼体炼气。然而这时他却是看到另一条康庄大道,展于面前。开辟气海,就能炼体炼气!我此时已经得入道门,若是再踏上修真之路,那岂非会更加厉害……
“你也算是大智若愚,悟性颇高。竟能在感应仙神之时,念归脑海,身回心海。”玉魂悠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吕光遐思。玉石凌空而立,依旧飘浮在心海虚空,漆黑夜幕下,兀自闪烁着幽幽荧光。玉魂所说,让吕光更加确定了刚才所想。至于脑海、心海、气海,这三者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和秘密?吕光还暂时无暇多想,他稍顿片刻,发声再问,道:“玉魂,你可知外边情况如何?怎么我感觉竟与躯体失去联系了?”
“方才你所经一切,不过在一息之间。此刻你还是速速观想画像,令它大放光明,吾再助你击退强敌为好。”
玉魂三言两语,点明厉害,漠然依旧,似乎吕光的性命安危与它没有半点关系。林秋若与鹿青峰二人,端望着犹在闭目不动的吕光,两人心中都是疑问重重。就在二人认真注视吕光有何举动之时。只见吕光两手,各伸出食指一根,猛力点在他头颅两边的太阳穴上。他此刻神游物外,念归本体,毫无杂念,精神澄澈。念头之中全是那端坐在祥光之上的双头四臂之人。
这一次它出现的要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毫发毕现,活泼生动。吕光也感觉到自己头前所绽放的光明,光芒愈加肆意脆亮。鹿青峰不动则以,一动竟有风驰电掣之速,他离吕光本不是太远,丈余距离,飞身即到。然而此时,他欲要赶紧杀死吕光,因此才急不可耐的化为了一道锦丽金光。光晕环绕,双锤开道,直刺向犹似毫无知觉的吕光。
吕光与头前光明之中的怪人,沟通心意,但他却对道法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直接控制那人。是以当鹿青峰迎上击来之时,虽则他眼睛看到,然却是无力招架。紧急关头,他心中电闪流光般滑过玉魂所言,心声骤起。
“通灵宝玉,仙神遵谕!”随即,吕光只觉头顶虚空祥光万道,由其中伸出一道无形之爪,快逾流星,猛然抓住那将要近身的鹿青峰!
“嗷!”
鹿青峰突然一声惨叫,像是被开水烫着那样惊痛,他来不及思考为何如此,就立刻身陷囹圄。
“怎么可能?这可是修道者的道法!他怎么会?”林秋若更是两目圆睁,站在远处,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惊疑之间她呼出声来,樱桃小口,张的溜圆,似乎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煮鸡蛋,可是却无人能回答于她。
鹿青峰倒挂在吕光头前,好像虚空中有一根丝线,在提着他玩弄耍笑。他仿似提线木偶,失去自由,周身也是如堕火海,痛不欲生,恨不得顿时死去!鹿青峰咬紧牙关,挣脱不出,痛楚中俯望着的吕光更让他恨得牙痒痒、心颤颤。
他全身金光遁去,金锤也‘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扬起几抹尘土。他右手挪动,在虚空中抓挠不止,似是想摸向胸前衣襟。历尽千难,终是达成目的。鹿青峰两眼中充斥着血红之色,自怀中慢慢掏出一个玉简,犹如书简大小,通体晶明,闪耀着叠叠霞光。
他手掌用劲,使出全身气力,要把玉简捏碎。
喀嚓!
玉简应声而断,裂成两截。
鹿青峰脑袋向下,冲着掉往地上的玉简狂怒嘶吼。
“师父救我!”
不甘、惊惧、懊悔、愤怒。这一声救命彰示着鹿青峰复杂纷繁的心情,不过这咆哮连连的怒吼中,蕴含更多的还是他心中的难以置信。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先前是一介凡人的吕光,竟能在片刻之后,拥有这种本事!林秋若愣神而立,全然忘了刚才自己对吕光体内元气那磨刀霍霍的决心,她心生退却,有意离开。
正要闪身之时,惶然中听得鹿青峰口中呼叫,不由得硬生生止住身形,心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玉魂不负吕光所托,于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出巧妙道法,使得那‘画中人’舞动身形,发出力道,一抓之下,就牢牢把鹿青峰握在那无形巨爪之中。
“师父!弟子有难,落入陷阱!”鹿青峰一语未停,又出新声,狂吼呼喊。他周身犹如被两扇钢铁闸门,夹紧拍按,五脏六腑被撞击的错位摇动,疼痛欲死!
他用尽全力,捏碎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通知师父,以期来就他性命。
……
吕光仍旧不能控制画中人动作行动,只能把意念心绪传达给玉魂,意要狠狠的蹂躏鹿青峰一番。
“吾神魂未复,支持通灵的时间很是短促,你要快速离开此地。”
玉魂机械般的话语,响彻在吕光脑海中。
林秋若愕然良久,担心不已,如若那‘大魔头’来到此间,还不知将要掀起怎样的狂风巨浪。可是她又思疑不定,‘圣王山’远在千里之外,就算鹿青峰有玉简传声,但也不能倏忽而至,片刻即来啊。她转念悚然一惊,难道说,他已经修炼到……
恰在此际,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传来,令人分不清声源发于何方,此间天地,似全是来人之声。
“何人胆大,竟敢欺我余鹤群的弟子?”回音绕梁,环转在山谷四壁之内。
林秋若惊惶中只听见‘胆……大,大…’的余音悬在耳边,挥之不去。此声未落,吕光便透过头前光明,观看到一幕从天而降的奇景。一个浑圆如玉的透明气罩,从遥远的天际向此方疾速射来。那气罩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七彩缤纷,彷似红霞,艳丽非凡。
第七百二十二章 方寸之间,自有乾坤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几何,在这暗无天日得空间内,时间几乎静止了下来。没有风,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毛发灼烧后的味道。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亮眼夺目的金光,那光芒洋洋洒洒,就像是漫天星斗一样,洒落到吕光的身上。
而这时,吕光的脑海神窍之中,也在发生着异变。
那尊进入他神窍中的魔头,竟是在此刻,逐渐的化为了乌有,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吕光虽然处于昏迷的状态中,但他的意识却极度清醒。
当他察觉到那尊魔头烟消云散之后,他立刻运转起脑海里的全部念力。
终于!
他睁开了双眼,恢复了神智。
吕光醒来后,唯一能清晰可见的就是前方那闪耀跳动的一丝绿芒。
那绿光被烈风一吹,仿佛随时就会被升腾而起的血气给遮挡盖住。
吕光瞅准了方向,依旧笃定的向那光源行去,一步两步,步步向前,终能到达。
“难道这就是世人惧怕厌恶的阴曹地府吗?神话传说多有言论,常言道,做尽善事就可道德圆满,死后成仙做祖;而在人间恶贯满盈之辈,死后便会受阎罗鬼王判罚,依罪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我吕光自问处世为人,未做过什么亏心恶事……怎么也会来到这等恐怖阴森、漆黑浑浊的肮脏之地了。唉!可见那种言辞都是无稽之谈,毫无根据。试问活人又怎能知道死人的世界呢?”
吕光感触颇多,暗自叹息,踽踽独行在尸横遍野的荒原上。
黑幕悬挂,气氛压抑至极,令他渐渐开始怀疑这条路是否会有终点。
前路似是永无止境,时间彷如无风死海。
可是疲惫却愈来愈猛,像潮水般涌来,流经吕光全身各处、精神心绪。
绿芒犹在闪烁不停,像是黑暗中的一座灯塔。
趵~~趵、趵……
沉重的脚步声旋绕在吕光耳边,宛如儿时瞌睡后母亲在旁轻吟的摇篮曲。
困意、倦意……接踵而来,像是一双双温润绵软的玉手在轻柔按摩着吕光身体,令他倍感舒适。
惰心一起,前进的脚步随之停下。
吕光盘坐在地,暗自劝慰,只要歇上一会儿,等有力气了,就继续走。
端坐在尸骨之上,不甚舒服,他挪动身躯,躺向一处稍微干净的空地上,告诉自己,歇息片刻,就马上向前走。毫不意外,吕光阻挡不住周身袭来的困倦,片刻后便大梦周公,沉沉睡去了。
吕光迷糊昏沉之际,只听一声清音直捣黄龙,穿过黑暗虚空,回荡在他脑海。
灵壶自是有它的一番打算,此时为了能让吕光快速脱身,所以才不惜冒险用了这拔苗助长的办法,以便让吕光先行修炼真书、恢复身体。
这并非无的放矢的滑稽之言。
因为吕光已经吸收了九叶红莲的火系元气,依靠此元气,才以脑海念头,凝为幻身。若是再让吕光按部就班,一步步修道炼就神魂,那岂不是舍本遂末了。
吕光闭目盘坐在骷髅尸骸上,几缕火星飘浮在他两肩。远远一望,像是坟地上的鬼火在迎风起舞。
“呼……”
吕光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凝而成线,在这个皆为幻境的地方,它真实的就好似世间数九隆冬里人们呼出的哈气。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仿佛是将要参军上前线打仗的壮男兵丁,吕光语气断然,踌躇满志的说道。
吕光托腮沉思,闭目不语。许久之后,灵壶顿声再道。
“恕我考虑不周,先传你观想之法,使你进入道门。然而当时我一心只想利用通灵宝玉之能,助你活命,没想到最后反倒弄巧成拙……”
“不用说了,我吕光岂是那等过河拆桥、不遵信诺之人,若不是那块通灵宝玉融于我身,这时我也决不会有此际遇。”吕光凛然说道,一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心中却是冷笑连连,鬼知道你到底是何居心,不过眼下我苦无名师指点,就暂时与你虚与委蛇,等到我重获自由之后,再做打算、跟你算账。
“你真的决定了?”灵壶听闻此言,似在犹豫不决,道,“自吾诞生伊始,所经所闻,从没有一个修者能够真、道同修的。不过……,不过…”灵壶踟躇不言,期期艾艾,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吕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着急,淡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就在千百年前,有一位修者摸索出真道双.修的法门,依此震惊三千大世界。令人扼腕痛惜的是,他仅仅存活了不到百年,就气炸身亡、神魂永灭了。”
吕光生出一丝惋惜之感,感叹道:“可惜!”
“此人就是通灵宝玉的上一任主人。他所留下的笔记法门,也存于吾记忆深处。”灵壶硬是一步步挖出了个深坑陷阱,等着吕光自己跳下。
吕光心中暗喜,他岂能不知道灵壶这‘疯人’的那点心思。显然此刻局面已经是够惨的了,试问还有什么能再比这更惨的?
只要不死,活下命来,就有无限希望!
他循声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不如把那位前辈的功法门道传授于我……”
话未说罢,灵壶出言打断,道:“那只是几页残篇……更何况,他自己真道同修,已是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了。”
抉择!
吕光心往下沉,暗想,这种情况真是难以抉择啊!
放弃修道,虽然可以活下命来,但是精神不再、意志涣散,最终就会成为失心疯人;放弃修真,则是身体化为虚无,艰难的修出神魂,最后再转世投胎。
而真道同修,就像灵壶适才所言,此乃前无古人,只能是依靠自己去摸索,去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
委实令人伤神难决对过去的懊悔不解、对现在的愤愤不平,还有对未来的向往期待。百样思绪念头,萦绕在吕光脑海心间,转动不止。成为废人,昏昏度日?转世投胎,一切从来?亦或者是立地定心,闯出前路?
我该怎么做?
“你想好了吗?我劝你从中选一样。无论是痴痴呆呆苟活一世,亦或者懵然无知重头来过,都比此刻丢掉性命要好上千倍。”
灵壶在旁,传出此言,不知道其意是在讥笑吕光的犹豫不决,还是在感慨真道双.修的难如登天。
正当吕光茫然无措,在难以自觉的神游物外时。他突然想起了儿时自己跌倒在地,母亲所说的一句话。
“光儿,不哭。自己站起来,为娘可以扶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自己跌倒,就要自己起来,不要懊恼哭丧,停止不动。”向前,向前进,一往无前!
对,我吕光怎能退缩向后。今生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岂能等待来生?吕光双眼泛起簇簇精光,微微一笑,从容自得,道:“我,决定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灵壶欣慰之际,玉石也闪烁起更加刺目的光芒。
唰唰唰!顿时一块块符文刻字,若有形质,从吕光掌中碎石里,飞旋而出。
缤纷炫目的绿光,逸散开来,浮游在通灵宝玉这片血红的空间中。
这寸许大小的方块字符,盘桓旋绕在吕光身体周围,仿佛是为他遮挡上了一挂绿漆竹帘。
旋转腾飞的方块字符,肉眼可及,清晰可触,宛如实质。眨眼之间,变故陡起。
它们硬是像河中肥美鲜活的游鱼,把吕光当成了食饵,一块块争先恐后、络绎不绝的向吕光身上飞去。
嘶嘶~~方块字钻入吕光周身各处,发出好似白蛇吐信的声音。
绿芒星星点点,拖着尾巴,快速的向他身体里边游去。
“啊!”不是痛苦的呼喊,是舒服快乐充实自满的呻.吟。吕光在这一块块字符扎向身体时,情不自禁的呼出声来。
恰在此时,玉石散发的绿芒转而黯淡,像是一个因劳累过度而失去活力的人。这是……吕光脑海中涌动着一丝丝不属自己记忆念头的东西,他下意识的念诵出声。
“三界真经!”
“道门称法为经,真派以气篆书。吾之文字,可当真经二字!”
“脑海藏精、心海纳神、气海存气。世间生灵,皆能生此三海。”
“修真者借气海存天地万物之气;修道者以脑海藏己身念头所生之精,念头粗壮,凝聚念头,进而精力充沛,衍化神魂;而心海则居于三海中央,似无用处。”
“吾却认为,方寸之心,可海纳百川、包含天地。以心为中,三海合一,真道双.修,神气十足,不生不灭,纵横**。”
所谓修真,其实乃是先修缮肉身,这跟那日千松道长所说的是一样道理。
修缮肉身,才能让天地元气更好的存于己身。
这三界真经,最为特异奥妙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够让真、道两种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共存于身,齐头并进,最终把神魂、元气融合在一起,纳入心海之中。在修炼过程中,把气海、脑海中的元气、神魂,分出些许,流入心海。
假以时日,演练感悟,就可神气合一、真道无限!吕光本以为自己那日在山峦里艳遇相识的狐族女子,就已经是令他大开眼界、感慨莫名了。在如此浑浊污秽、阴森恐怖的地方,吕光的心头,却好像登高望远胸怀河山的雅人,一片清和自然。仿佛天下风景,全都汇集到他脑海里了。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广。
吕光的心在这一刻,巡游寰宇,不再局限于人间的是是非非。
他向往灵壶彼时所言的三千大世界,那广袤浩瀚的天地一定更能让人热血沸腾、惊喜不断。灵壶道:“这《三界真经》,我未曾读过一言半句,所以无法指导引领于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自是如此,常言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在下晓得其中道理,一定会勤奋钻研,刻苦用心。”吕光直言不讳的说出心中所想,意思简单明了,旨在告诫灵壶,他吕光非是那种痴傻愚蠢之人,不会一心只依靠你灵壶的帮助。是以他故意出言暗损了灵壶一句。灵壶稍有几丝尴尬,很有人性化的声音从玉石中缓缓传出。
“你多虑了,现时你我同根同源,吾怎会不尽心帮助护佑你呢?”
“这样最好。”吕光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的道,“当务之急,须是要让我的念头速速回归本体。”
吕光得到答案之后,未发一言,在心中做着思考,暗暗把灵壶之言与他心中的想法,两相比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吕光犹在沉吟不语,然则他心中其实已是早做出决定了,只不过他在吊着灵壶的胃口。
这就仿佛猫抓到老鼠,并不直接吃掉它,而是把老鼠当成玩物,耍弄片刻,最后再一口吞掉它。
吕光心想,看来灵壶它并没有隐瞒真相,与《三界真经》中所撰述的五行元气,不谋而合,当下说道:“你我在此耽搁了不少时辰,外面也不知情况如何。那这吞吐纳气的功法好学么?”
“以你的悟性,只要背诵熟记,运行功法,就能大成。”灵壶急忙道,“但是你务必要谨小慎微,若是不小心吸收了太多其他种类的元气,我也不知会发生何种变数。”吕光听完,当下便盘坐于地,两手摊在双腿之上,认真研习起这套吞纳功法。
若非他眼下只是一个幻影,恐怕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此人定是一个隐居世外的高人,或是遨游四方随遇而安的行脚道人。
吕光在运转这套功法之后,周身各处,由里到外,都在悄悄的发生着一些变化。
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奇妙感觉,若非要用语言形容,借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吕光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好像那日在韩府地牢内饿的五脏六腑如同火烧的样子。他很饿,但不是那种贪恋珍馐美食、燕窝鱼翅的味觉触感。
猛然间,吕光察觉到自己‘全身’就宛如一间四面透风的破屋瓦窑。
“嗖嗖”一股股冷风,从缝隙中灌进他的身体,可是他非但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的意思,反倒有一种食之有味的满足之感。
这股冷风唤醒了寄居在吕光脑海之中的灵壶,实在是因祸得福。
没想到,此地方寸之间,竟还有如此乾坤奥妙存在。
第七百二十三章 愿者上钩
那人斗笠下一晃而逝的眼眶,空洞无物,黑咕隆咚,他!如此绝顶高手,他竟然是一个盲人,再联想到刚才黎碧嫣所说的那一番话,现在吕光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不是别人,正是武真殿鼎鼎大名的右护法,盲真人!
落叶翻飞间,尘土飞扬,此间顿时笼罩着一层阴霾。
“碧嫣!”吕光见盲真人已使出了浑身解数,不由得大声一呼。
这声疾呼不用多言,其意明显。
黎碧嫣应声而动,用力握紧双手中的长短剑。
“愿者上钩!”伴随着盲真人的一声狂吼,银线犹似一条觅食伤人的毒蛇,直挺挺的击向吕光。
生死一线中,稍有懈怠,停留片息,就会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吕光忍住摔倒在地的疼痛,双手撑地,腰腹用力,两脚蹬踏,向上一翻。形如青蛙翻身,一个跳跃,落到三尺开外。
在此间隙,黎碧嫣已和阎摩真人斗在一起,山谷间尘土激荡,击剑声不绝于耳。
站住身形的吕光,瞧见场中形势如此不利,心中暗叫不好,再看面前盲真人手中那根细若游丝的鱼线,其上竟是发出一丝丝五彩光芒,映入目中,刺人心魄。
这光芒跳跃闪动,随着钓竿来回摆动,弯弯直直,飘飘忽忽。
钓竿其上的银线,每一下颤动,都是朝着吕光直奔而去。
吕光来回蹦跳,使出全身气力,以期能够逃出盲真人的掌控之下。
盲真人立在原地,单手持着鱼竿,大力挥动手臂,犹如一个赶车人在用手中的皮鞭狠狠的抽打马匹。谁是那匹被驱赶向前的马?吕光此时狼狈不堪,衣衫好似窗纸,被绷直有劲的鱼线,刺破成洞。
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浑身上下的衣服破碎不堪,好像一张还未织成的渔网,到处透风。
嘶!吕光倒抽一口冷气,银线冷如冰刀,猛然划过他脸皮,快似烟花绽放,前后仅在瞬息之间。疼痛一闪而逝,吕光立在原地,被这声势惊人速度奇快的银线,给吓了一大跳。一颗血珠,从吕光脸皮表面溢出,许久之后,才沿着他脸颊,缓缓向下滴去。
一滴,两滴。
起初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的吕光,在血越流越多之际,终于是不由得按住伤处,想要止血。
因为银线划过的速度太快,伤口反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出血。
一道微小的伤口,出现在吕光脸上。
虽然他左手在紧紧的捂着,但是从伤口内涌出的鲜血,还是不一会儿,便从手指缝隙间溢了出来,染的他整个手背,殷红一片。
吕光喘着粗气,刚才那频繁的躲避动作,已经是费掉了他身体内的大部分气力。最后这一次躲闪,更是把他悬在胸间的一口气息,给全部用掉了。就此,也仅仅是恰恰躲过盲真人这突然一击。若在晚上半分,慢上半拍,恐怕吕光头上这颗脑袋就会搬家了。命悬一线!
吕光暗自后怕,喘息不停的胸腔中,透过嘴鼻,发出一阵呼哧呼哧的喘声。
受此一击,身受此痛,这让吕光更加渴望能够获得修者才能拥有的本领。
盲真人自始至终都把吕光当成是一个凡夫俗子,一招一式间,带着一种玩味放松的心态,根本未把吕光放在眼里。
因此当他认真起来后,仅用一招,便直接让吕光难以躲避了。
“吕光!!”黎碧嫣眼见吕光鲜血横流,心中一急,手下剑势骤然一紧,奋勇迎击。她也顾不了许多,只想摆脱阎摩真人的追击,当下就以回头望月的身法,顿时掷出手中短剑!
阎摩真人‘大意失荆州’,大惊失色,暗道:“这臭丫头莫不是疯了?明明身处下风,不逃命去也还罢了。这时竟然是不顾性命,使出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阎摩真人战斗经验丰富至极,哪能不知道最终结果。
“我若是继续施展手中招数,虽然可以立即伤害到这臭丫头,但她所拼力掷出的短剑,却一定会刺入我身!”
“我躲!没有必要与她硬拼,大不了待会儿再卷土重来,反正他们已是瓮中之鳖了。”阎摩真人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想得透彻,手下功夫不减,硬是收回刚在自己攻出的杀招,身形凌空一转,倒挂金钩,向后轰然射去。
获得脱身机会的黎碧嫣,把握时机,暗提一口元气,以电光之速,跃出战圈,飞至吕光身边。
“表弟,你上神女峰,我来挡住他们!”黎碧嫣离近一看,才知吕光已是强弩之末。
但见吕光一张脸阴惨惨的,毫无血色,捂住脸庞的手掌,也是血迹斑斑,弯腰驼背,气喘如牛,此种情况,令人惨不忍睹。
黎碧嫣见此情景,心中有如被万千银针刺扎一样,疼痛不已,脱口说道,“表弟,再耽搁下去,我们谁也走不掉,你先回山。”
大敌当前,黎碧嫣心窍玲珑,她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异常冷静。
路遇强敌,已然是无路向前,只要表弟能回到神女峰上,就会安然无恙。我在此拖住他们一时半刻,虽然情况极其危险,但以师父的境界,不一会儿,就能下山来营救我。
于是黎碧嫣便把心中所想,低声对吕光说出。由空中直射而下的光芒,穿过两侧山峰间的一线罅隙,飘落到场下几人的身上。
光影流淌,场中安静无声。
起先还能够在盲真人手下躲闪周旋的吕光,被那迅如疾风的一击,给划破了脸庞,血流不止,看起来是伤的不轻。
盲真人发招完毕之后,就一直静静的站在原处,他身旁的阎摩真人正在拍打着衣衫上的风尘。二人连头都不抬,仿佛是把对面的吕光和黎碧嫣,给忘却了。
山谷间秋风微拂,平静如湖,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的激烈战斗,似是存在于梦境一般。
阎摩真人细细的把身上的尘土全部拂拭干净后,才沉声说道:“瞎子,耽误不少时间了,若周公子有什么闪失,夫人责怪起来,我们担待不起……”
盲真人眼眶内漆黑无物,矮瘦的身子,向旁一转,面向阎摩真人,抬头咧嘴一笑,斗笠向后扬起,一口黄牙在阳光照耀下,越发的金灿鲜黄。
“你连一个女娃都收拾不了,还来教训我。”他一面说,一面迈步向前。
鱼竿约有四五尺长,被他握在手中,用劲一甩,鱼线如法炮制,跟开始一样向前疾驰而去。鱼线在光芒照耀下,亮如金针,耀眼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鱼线绷直,如山峦峭壁,来势汹汹,刚猛有力。这被灌入元气的鱼线,好似一根丈余长的金针,细如发梢,顶端发出一丝寒光,直向吕光这里刺来。
这一次,要比上次的势头更加猛烈,速度更快,劲道也更足。
吕光喘息不停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者,但在此危急时分,眼见鱼线将要直射而来之际,他奋不顾身,使出全身力气,把站在身旁的黎碧嫣一把猛劲推开。
黎碧嫣在和吕光低声窃语之时,一心两用,有七分精神放在了对面两个怪人身上。可就算如此,她也是没有反应过来盲真人这突然出击,对方实在太快,不讲任何道理。
盲真人话音方落,已是出招在即。是以黎碧嫣根本无法在这般短的时间里,想出任何有效的御敌之法。
鱼线去势威猛,虽然是直往向前,但吕光观察仔细,脑海灵光一现,就已经知道。这鱼线实则乃是笼罩着四面八方,无论自己向左或是向右,都难以脱出盲真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生死仅在一瞬间!
黎碧嫣身形一斜,向旁边倒去,口中惊呼:“吕光!”吕光眼睁睁看着鱼线向自己咽喉袭来,想要挪开身体,躲避攻击,但是好像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了。这一刻,很慢很慢,长如百年。突然轰的一声!鱼线似乎跟什么东西撞击在一起,骤然发出一声巨震大响。
火花爆射,光芒四散,山谷间立时便烟尘弥漫,涌起一道道气浪余波。
“咳咳~~”尘土激荡,呛得众人咳嗽连连。趁那两个怪人走神之际,吕光携着黎碧嫣,一同向后退去。
“曲颦儿,你做什么?”曲扬皱起眉头,声音一冷,也不神魂传音了,直接开口说道。盲真人手上用劲,微微一摇,鱼竿应力而回,收缩成一根尺许来长的圆筒,拿其捅了捅旁边的阎摩真人,低声道:“小心。来人一息间,就破掉我的‘三尺直钩’,非等闲之辈。我们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阎摩真人就手掌下压,打断话语,再次唤道:“朋友还不出来么?”
云朵应声一震,砰然炸响,化成几许白光,融于阳光之中。
山谷间清风飘荡,拂去尘烟,两个五尺身量的孩童,陡然出现在场内。谷峰内青幽无声,但听一个略带嗔意的声音,悠悠而起。
“人家可不想看到大哥哥被这老头当鱼儿一样,给钓走了。”曲颦儿撇了撇嘴,娇嗔说道。曲扬当作没有听到她这句话,自顾自的说着,“让这书生再吃点苦头多好啊。”对面站着两个**岁的孩子,唇红齿白,样貌可爱。阎摩真人二人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刚才破坏掉他们攻击的‘高人’。
任谁看到曲扬曲颦儿这一对搪瓷娃娃,都会把他们当成孩子。
盲真人站立不动,斗笠下的一张脸扭曲摆动,鼻翼颤动,好像是在用力嗅闻着什么。突然之间,他说话了,并且语声很是急促。
“他们浑身没有散发出一丝‘气味’,是修道者!”
阎摩真人闻言脸色一变,素来他对盲真人的话就确信不疑。此刻他再也不敢把这两个孩子当成是某个门派或家族中出外游玩的纨绔弟子了。
“你是狗么,在闻什么呢?”
“那他们是……”阎摩真人闻言神色一震,压低声音问道。曲扬神色肃然,和曲颦儿一派笑盈盈的面容截然不同,他神魂传音,向曲颦儿说道:“时间宝贵,亮出身份,救下这书生,一来令他心生感激,二来我们待会儿也好询问一番这阎摩真人,是否与‘阎王更’有所渊源。”
曲颦儿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一会儿看向喘气不停的吕光,一会儿瞪着前边窃窃私议的两个怪人。黎碧嫣还没有察觉到女娃眼中有什么意思,但是吕光却敏锐的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威胁之意。
这真可谓一石二鸟之计啊。
如此一来,曲扬曲颦儿自然也就可以更容易的达到目的得到他们认为吕光所拥有的那幅图。
曲扬上前挥手,止住阎摩真人的惺惺作态,抬手指着那侏儒身材的盲真人,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说罢此言,他斜刺里顿而指向旁边的阎摩真人,冷然道:“你,留下。”
盲真人没有抬起头,他没有眼睛,即便有,他也不用去看。
他仅用心听,就已明白阎摩真人此时要表达的意思。盲真人默默的把气海中涌上全身的元气卸去,缓缓松开了手里的钓竿。
他转过身来,背对着阎摩真人,低声说道:“放心。”
他展开身形,腾空一跃,向来路遁去,一望无垠的天空,顿时有一朵灰云,腾地而起,飘荡在狭窄的山谷中。
不一会儿,便遥遥不见踪影了。
阎摩真人望着那朵悠悠而去灰云,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在曲扬所发的竹音停止之际,曲颦儿握着掌中那枚令牌,猛地向苍穹深处扔去!令牌在青色的天空中,上扬腾飞,顿时划出一道灿若流星的光芒。
轰隆~~隆!突然一阵雷鸣轰响,自虚空中传来。
吕光凝神一望,但见那枚升至离地三丈的令牌,飞旋之时绽放出一道耀眼夺目的蓝光。奇光放射,使得此地仿似烟花飞舞,情景煞是壮丽。那蓝芒起初只有微微一线,眨眼之间,蓝光已变成磨盘大小,光芒涤荡,放射在虚空之中。这光芒在天地之间仿佛朵朵幽蓝火焰,闪烁跳跃,不停蹦。曲扬曲颦儿双掌合十,默默祷告,口中低诵吟咏。
秋风骤急,但听不绝于耳的诵经语音,由曲扬曲颦儿口中发出,传入吕光耳中。
“混元道人!”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三拜九叩
清冷的月光,宛如一道冷箭急射进去。吕光双手撑地,草尖上露珠传来的冰凉,让他暂时忘却了疲惫。火红色的巨鸟,好像一个暖炉,周身散发着热浪。它步履蹒跚,双爪触地,摇摆如钟,几步便走到吕光头前。
被挡住视线的吕光,抬头观瞧,只见这巨鸟身高丈余,鱼白头冠。湖蓝色眼眸中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芒,静静的俯视着吕光。
惊讶,疑惑,犹豫,坚定,欣喜,愧疚。吕光仰头,从这双眼睛中,他看到了一个人类才会具备的丰富情感。
正在吕光困惑之际,巨鸟猛然俯下头颈,用嘴衔住吕光衣衫,一下甩进木屋内。
门关住了。
人突然堕入黑暗,都会两手下意识的向四周摸去。
吕光是人,所以他自然也是如此。质地坚硬,触手温润,光滑如缎。这就是吕光摸到的东西。
古人每每谈及君子,经常以玉比赞。
待人接物温和谦让,处世为人恪守本心,方所谓君子如玉。
吕光五指张开,轻轻合拢。每片玉石皆是指甲盖大小,紧紧贴在掌心。他用力一攥,玉石便如泥牛入海,旋即消失不见!
吕光心生诧异,摊开手掌。只见掌心蹦窜着绿莹莹的光芒,好似池塘蝌蚪,动作迅捷,速度奇快的由掌心向上臂游去。
黑暗之中,人皮之下。
一点点璀璨青幽的绿光,织造出一缎华丽的丝带,这根丝带简直就是为了少女那纤纤柳腰而生。
“啊~~!”美丽的背后往往伴随着阵痛,当玉石狠狠钻入吕光手掌中后,他的整只胳膊似乎被万千银针猛然扎入,疼痛难忍,苦不堪言。
当身体难以承受痛苦之时,唯有把疼痛凝结成音节,咆哮而出。
一个‘啊’字好像还不足以缓解吕光的疼痛,于是他疼晕了。
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再没有人知道屋内的情况。
山林也成了一湖死水,当周围一片漆黑,静动不分之际,时间也就停止不动了。
但还有一样东西,在运动着思绪。
天空蓝得发紫,草地绿的泛黄。远处的山峦黑漆如碳,山脚下的湖水清澈如镜。吕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到这种景致的,更不清楚此时身在何处。
风儿骤然变得喧嚣起来,湖面荡漾起层层波纹,像极了采茶女头上褶皱的丝巾。
瓦蓝的空中,突然现出一抹白色。黄绿的草地,也浮起一点青紫。那遥远的黑山顶,也突兀的升腾起朵朵红云。澄净的湖中自然也来了一个浑浊不堪、灰不溜秋的泥人。
三个人,三种颜色,凌空浮在湖面之上。围住了一个人,一滩烂泥。
红、白、紫彼此交织在一起,响彻着同一个声音。
“你输了。”
烂泥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吕光仿佛被这声叹息感染了久藏在心底的悲愤,不由得也长叹一声。
“与人相争,必有输赢。与天相抗,唯有一死。”
“是谁?”吕光突然听到这句话,随即脱口问道。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清醒了过来。脑中思绪纷飞,回忆起晕倒前的种种。更觉此间木屋,奇异万分。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屋内的莹莹绿光仍旧在闪耀晃动。
吕光正要撑起身来,手掌一痛,哧的一声,却是一片锋利如刀的玉石擦破了他的手背,血液一滴滴流在木板上。
手越按,血流的越快。
适才毫无秩序散落在各处角落的玉石,顿时就如长了腿一般,拼命向吕光身边‘跑’去。
一片片玉石,宛如一颗颗玉珠,血液成了那穿珠的丝线。
吕光脚下生根,身不能动。他就这样躺在木板上,四周的玉石,像是蚂蚁闻见了蜂蜜,一片片争先恐后的向吕光身边爬去。
怪哉!
没有血液的身躯,就是无水滋润的花朵。血越流越多,吕光的头逐渐晕眩,意识终于也支撑不住而溃散了。
恰在此刻,变故陡升。只见那汇聚在吕光周围的片片玉石,山呼海啸、此起彼伏的向他体内钻去。
红绿相间,血液与玉石,彼此交融,和谐相依。
每片玉石,全都向着一个目的地涌去。…,
吕光的四肢百骸似乎成了一条条窄狭拥挤的巷道,也不知是哪片玉石先抵达终点。
良久之后,吕光心口处那道刺眼的绿光转而隐没在黑暗中。
“本尊输了?真是笑话!…待得这小子感应本心,本尊的道法就将重现天日啦!哈哈……”
……
山林重归于平静,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静寂之后,突然有断断续续的歌声传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一愿人才有路,二愿红颜长命,三愿风平浪静,四愿人心可测……十愿世事皆美,十一愿通天有路……十二愿有神有鬼。
歌声清越,恰如仙音敲动九天瑶台。
吕光眉头轻皱,头颅左右轻微晃动。他猛然一个颤栗,坐起身来,双腿之上的包袱,也被甩出,跌到青石之上,发出低沉的响声。
他双目向前方望去。
阳光照在溪水之上,层层光芒相叠,把青石包裹在金黄色的丝绦中。
溪水,包袱,青石……这是怎么回事?
吕光双手拍打着脑袋,试图用击打带来的微痛,而让自己更清醒些。
没有狼,也没有巨鸟,更没有木屋……那,难道都是一个梦?四周依然静谧无声,唯有昨夜的弦月变成了金轮明日。
吕光认真察看着周围的环境,发现没有半点狼群袭击过的痕迹。
歌声再度响起,打断了吕光的念头。
…五愿千杯不醉,六愿灞桥无人……九愿世人安康……
吕光日夜研习经书,以望考取功名。这歌中几句判词,意境深远。他自然听的出来,心内好奇丛生,赶忙收敛纷杂心神,认真聆听歌声。
数息后,从溪水下游,飘来一个身影。阳光灿烂,看不真照。待得走近,吕光才上下打量起来人。
一件七星青色袍,半尺白须在下额。手提红壶仰头笑,脚蹬黑石行似云。
如此深山老林,突然出现一个佛不佛、道不道的老者。
吕光怎能心情淡定?他站起身来,先发制人,清声道:“老人家往何处去?前路不通啊。”
老人朗声笑道:“逆流而上遇行人,前方有水,又怎能无路?倒是小友你却有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吕光饱读诗书。野史经文,也是多有涉猎。听到这老者与他打巧机锋,吕光哈哈一笑,镇定道:“路由人走。”
“小友,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还是早早离去吧。”老者说完,身形竟幻化成一丝青烟,慢慢消失。
几缕夜风拂过,不见丝毫踪影。
空有余音响彻在山林之中,“小友,再向前走,小心性命不保。速速归去,归去……”
连叔曾再三告诫于自己,昆山之内,多有古怪离奇之事。可方才遇到的这老者,早已出乎常人之想,再加上昨夜那个离奇叵测的‘梦’。
接连的奇逢奇遇,令吕光心思急转,有些迟疑。
神女峰在昆山七七四十九峰之中,如此大海捞针般寻找,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可连叔曾言,只要一直沿着这条溪水向上游行去,就能找到表姐修身炼气的神女峰。
吕光思考已定,纵然前方有万般惊险,也要披荆斩棘,到达目的地。
溪水清澈,在蓝空下宛如一条金色丝绦。水光粼粼,秋风清朗。吕光正要向前接着走去,脚下突然是犹如雨后春笋般,长出了无数花朵!万里晴空在这一刻,倏然转换成漆黑深夜。
漫山遍野的花海,把吕光包围其中。
五颜六色的花瓣,如风卷落叶,飘散而起。
吕光遇变处乱不惊,以五禽戏的‘虎猿争食’之身形,严阵以待,戒备四周。
山林里猛虎是当仁不让的王者,而猿猴却依靠着不凡的灵智,利用地形、天时等条件,与猛虎夺食周旋,屡屡不落下风。
此刻吕光用起这招,那是再合适不过。今日所遇之事,实乃他生平前所未闻。连叔在他来时,已把后山的种种匪夷所思之事,告知于他。故吕光此刻,倒也着实镇静,没有显现出慌乱之色。
就在此时,忽见对面山崖之上,有一座座青瓦白墙的院落,突兀的出现在了青云之间。
吕光心中惊疑万分。
几个呼吸后,青云之上,又是凭空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楼阁亭台,都是玉柱白石造就。倏忽之间,那庭院白墙,此起成片,绵延铺开。
吕光穷目极望,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转瞬间,这俨然已成了一个空中街市。其中行人络绎不绝,摩肩擦踵,贩夫走卒,清晰可见。吕光心内讶异,正要努力抬头看个明白。
陡然间,一个旋风急速刮过,顿时尘土满天,街市中人东倒西歪。
天街也变得模糊不清。过了片刻,风停云驻,天色也变得更为暗淡起来。只剩山崖下,那方才最先出现的庭院,其内灯火密集,光芒四溢。
经过这般变故,吕光心神大为震动。
莫不是这种种诡秘之象,皆是那老者施为?但事已至此,哪怕前方有刀山火海,也是退无可退了。
吕光向火光处,踏步行去。
这庭院没有围墙,其中净是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凉亭。每个亭台里边,都有一盏盏高高挂起的灯笼。越往里走,灯笼的数量,愈加多。起初,每个凉亭不过一两盏灯笼。随后每个凉亭却都是数十盏。愈向里走,吕光就越感觉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一处什么所在?
正当吕光思绪纷飞之际,前方出现一栋高楼亭台,耳边也传来丝竹管乐之声。再向前去,台阁上光线更亮。
楼台内人影绰绰,欢声笑语入耳可闻。
走上近前,只见这些身影,姿态柔美,风姿绰约,却是一个个妙龄少女。或坐或站、有模有样;有弹琴吹箫、高声笑谈之姿,更有吟诗诵经、跳舞歌唱之人。
一个个笑颜如花,翩翩似蝶。吕光此时,已经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了。刚刚一系列的变故,早就不是他所能控制改变的了。
这时,唯有收敛心情,仔细观察。
里边貌似是歌舞欢场、烟粉之地。声音嘈切柔媚,不时有浪笑娇嗔传出。
稍瞬,不知哪里传出一缕钟声。
嗡~~~
在夜色的浸染下,这丝钟声,处处流露出深远古朴的意味。把一切糟乱喧闹之音,全都盖住。
平和悠长的钟声内,还夹杂着一声高呼。
“速速安静,先生来了!”楼阁内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一人再做动作,再说话语,全都屏息凝气。吕光甚至都怀疑自己听到了她们的呼吸之声。
吕光在下方听的煞是清楚。女先生依旧背对众人,负手仰头观看九天星辰。无边夜幕,滚滚袭来。她轻启朱唇,淡声说道:“闻道有先后,授业解惑方为先生。我虽年幼,奈何先于众姐妹得闻道理。为本族不受他人杀戮欺凌,今日我便开宗明卷,传授**。”
“请先生明示,我等愿三拜九叩跪迎**!”
灯火通明,声音洪亮。
“三拜九叩,现今乃人间帝王祭拜祖先的礼数。世人愚昧,殊不知,这拜叩之礼,最早乃是我等修仙问道之士,聆听大道、迎接上师之礼。你等跪听我讲述道理,要明白,你等跪的是天地大道,而不是我!‘拜’,就是要把自己的肉身向天地祭献;而‘叩’却是要顶礼膜拜以表心诚。”
这番道理娓娓讲来。灯火摇曳,夜风拂来,吹起吕光宽大的青袍来。他登楼而上,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现于其身。
甫一入楼,香气满堂。满室红烛,光晕四射。
吕光身正影直,立于众女身侧。此际众女伏跪于地,读书人最明事理。站在众女身前,实在是有违纲常伦理。更何况,方才这位先生话里明白,此乃是跪天迎地。吕光就更没有道理站在前方了。
众女似乎是没有看见吕光登堂入室,姿势表情依然如斯。
传说中,有一种女子,样貌会随着你心头的喜好,变幻不定。吕光洒然一笑:“读书人,行得正、站的直。我秉承上古圣贤之理。哪怕你是妖魔鬼怪幻化而出,我也不惧于你!”女先生咯咯一笑,她刚才那种严肃的气质,随着笑声一扫而光。
第七百二十五章 独占鳌头
天庭原来竟真的只是一个亭子。
这亭子仅仅只有丈许大小,可是其中竟能容纳成千上万的人和物。如此神通伟力,自然凭借的是唐藏道人的画道之术。
将眼前诸般景物,全部画入画中。无尽黑幕下,这大放异彩的画卷,显得煞是俊奇瞩目。
游离飘飞的画卷,悬浮升空,其上洋洋洒洒飞掷出道道如刀似箭的光芒,使得此间亮光四溢,发出震耳慑心的轰鸣雷响。
吕光默默诵念着画中字符,一道道玄奥深邃的法门,快速涌入他神窍中。
光明顿时大涨,像要挣脱此间无边黑暗的束缚,耀武扬威,令阴晦之物再无处躲藏。唐藏大师接二连三的旁敲侧击,让吕光顺利前进,眨眼之间,他就已把画中人刻入神窍,深入骨髓。
“收!”
吕光心意所致,水到渠成喝出此字,单掌前伸屈指成爪,向画卷遥遥抓去。
哗啦啦!
犹似风吹纸张,卷帘摇动,画符刹那间就收卷合拢,化成一道流光,飞至吕光掌中,前后动作,和谐之极。
吕光细细感受着全身各处的微妙变化,言语无法描述,周身舒适灵动。
神窍内各种念头井然有序、络绎不绝的汹涌喷出。
吕光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能窥道入门,得此机缘。
此间转瞬又归于静谧虚无,唐藏大师依旧散发着莹莹光亮,静立于虚空,像是一位贤圣智者在安静思考,久久未语。
吕光凝神聆听,唐藏大师所言,句句重要,只是不知这‘天庭’又是何地。不过从话中可以知晓,这经书定是天上地下的绝妙珍物。
既是如此,那此经肯定也能让自己脱胎换骨,成就道人尊位!
唐藏大师像是石中有眼,能透过玉石看见吕光神情变换,它一盆凉水突然泼下,冷声道:“你所收的那幅图卷,乃是图鉴神像,毫无一句经法传下。虽然多加观想,能让人念头壮大,衍生神魂,但终归没有施法之术。不过只要勤勉苦修,得到第二道神魂印记时,自然就能得之秘法了。”
吕光心情舒畅,不以为意。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一个脚印,方能立足而进。
贪得无厌,好高骛远,非是成功之路。
虽则此刻无法凭借此图,直接战胜敌人,但是总也比读书入仕、苦练‘五禽戏’要好上千百倍。
为今之计,是务必要快速提升己身实力。不仅仅是因为未来要回到京城面临诸多挑战,当下更火烧眉毛的是还有周齐如此强势的人物环伺在前。
吕光手握画卷,下定决心。
高兴过后,烦恼涌来。吕光想起当前局面,不由得问道:“先前你曾有言,救我活命,既是这画卷此刻还不能助我,那又该如何御敌?”
“勿要急躁,修道之路,步履维艰。你此时初踏感应一层,修说御敌抗法,就是其他种种法门,你也是无能施展。但是你神窍中深藏着庞大的红莲精神,只要大开神窍,让精神滋养画卷,吾自会有妙法展出,使你平安。”
虽有诸多不解,但当务之急,他须得从容应变、收敛疑问。
吕光心领神会,放平心态,盘膝而坐,依照唐藏大师所说,一步步感应着神窍中所蕴藏的红莲精神。
时间在这一刻,似是凝固静止,跌入湖中的这一瞬,周齐与慕紫歆恍如百年,周身动弹不得。涟漪荡漾,山谷中杳无人影,唯有水声潺潺。
慕紫歆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她是断然不会冒险强行吸走吕光体内那红莲精力的。此际欲罢不能,无法脱身,又心念峰中是否突生变故,怎么此地竟无一名弟子。
她本是遇事稳重心静之辈,但此刻她心情却是急躁不安。由身体内疯狂涌出的精力,如淙淙泉水,缓缓流入吕光体内,这更令她疑惑不解。周齐察觉异变陡起时,再闭穴封门已然晚矣,周身金系精力,跟不要本钱一样,全都‘卖’给了吕光。他面貌狰狞,不甘懊悔之中带着癫狂的恨意。
若是他此刻能动上半分,说不定就会张开嘴巴,撕咬住吕光咽喉了。
二人此景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哗~~~!就在此刻,二人陡觉吕光体内那股古怪吸力,消失无踪。他们抓住机会,腾然起身,用尽浑身精力,从湖中跃出,跳到岸上。
水气氤氲,湖水四溅,波光荡漾,须臾间二人登上岸去,遥望湖中,两人人均是双眸定在深陷湖中的吕光身上。
湖水清澈,吕光膨胀成球的身躯,倒悬而立,双脚向天,脑袋浸入湖中。无风起浪,湖浪奔腾,卷起千朵水花,击打着吕光身体。
再看吕光,竟似一个走马观灯的旋转木马,起初慢吞吞的转动着,而后在湖水沸腾之际,就变得速度煞快,迅即如雷,越转越猛。而那些水草湖鱼也是浮上水面,围转在吕光周身四处。湖水中央,吕光所在之地,缓缓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吕光犹如陀螺,顺风顺水,转速迅疾。他身躯胀大其内气盈有余,游弋在漩涡上空,身不沾水。周遭光芒裹覆,阳光一照,幻化成一层洁白晶莹、明亮刺眼的冰雾。
水势湍急,湖水仿佛杯中饮水,由人搅动不停,水涡愈来愈深。二人观此盛景,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交映成辉,四目相对,相觑不语。
“这是……难道…那九叶红莲……”慕紫歆率先惊叹出声,断断续续,不成言语。
周齐也是惊异非常,一时间毫无动作。止住身形,呆望着湖中异象。刹那间水气愈盛,气浪涌动,此地直如瓢泼大雨降临。
湖中漩涡黑如铁石,令人望而生畏、心惊胆颤。
璇冰湖似已承受不住这等疯狂的旋转之力,四周树木随之摇晃起来,岸上巨石也开始松动颤抖。像是一缸水,被人用力搅拌,再稍微使劲,水缸就会砰然炸裂!
哗啦哗啦!未曾出现那般景象,只听得水声响动急促,漩涡其内喷涌射出一道岑天巨浪,仿佛湖中所有的水,全都凝结成这道水浪了。
吕光形似喷泉上的浮萍,被水流送至数十丈的高空!
“啊?怎会这样?”周齐惊魂失措,不禁叫出声来。天空中吕光裹挟着无数朵水花,从空中旋舞而落,周身炫丽生辉,耀眼至极。
唰~~~!
吕光像是一个被放出积气的气囊,顿时恢复成原本相貌,站定在慕紫歆两人身前,不怒自威,冷眼看向他们。
他自是不知刚才自己所创造出的诸般奇象,然而当他看到韩素真倒在地上时,心中便怒火更盛。慕紫歆回转心绪,仔细观瞧吕光面貌,确认他还是刚才那污秽落魄的穷酸人仙。然则当她眸光闪动许久之后,心中的惊异还是无法消去。
此刻吕光浑身精气充沛,虽还是脸庞脏污,但那股气质,却与常人大不相同。
此种感觉,明明就是已经脱去凡胎的修者面相!周齐被吕光震动精神,然而他终究是经得起大风巨浪,稍作沉思,顿而大声喝道:“你这低贱之人居然在我面前突破,好,好!这样一来,本殿下就把你全身中所蕴含的精力,给完全吸光!九叶红莲岂是你这等下人所能拥有的。”慕紫歆眼神中绽放出无尽光彩,心中对那九叶红莲更是势在必得了,区区一个凡人,毫无根底,却能进至如此境界。周齐非是狂妄自大,他心思慎密善于观察形势,早在先前口出威胁之言时。他就已用‘望气术’察看吕光境界层次,于他所想,吕光必是吸收了那九叶红莲的精力,进而才悟真入境,得到本领。
果不其然,一望之下,吕光周身精力鼓荡,精神高涨,但脚步虚浮,才仅仅是炼体境界。
望气之术,只可观望得出修真者的境界高下。对于修道者而言,那是一点效用也不顶。
吕光遵照唐藏大师所言,使九叶红莲火系精力,洗髓奇经八脉,得到真身。
可是他终究无根无基,当然是无法用出修真者的诸多气功。此刻吕光就好比是一个拥有无穷宝藏的富人,但却苦无能破开大门的钥匙。欲要使用真身,挥洒本领,还须明路修炼,只是待他一得到那把‘钥匙’后,就立时能使用其中那令人羡慕的无尽宝藏了。
修真修道,常人因根骨、秉性、经历、心境各自不同,全都是一修到底,从没有人两者兼修,有所大成。
只因常人能够得到一种修炼法门就喜不自禁、谢天谢地了,试问又怎会心生他物,顾此失彼呢?
吕光偶入道门,对修道者的初始境界,心中有数。
原先吕光待人处事,圆滑虚妄,再加上本身寄人篱下的经历影响性格,行事作风一切皆以不惹人厌、韬光养晦为前提。此际他由内之外,精神气貌陡然一变,连他也尚未察觉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这种玄妙变化。
相由心生!一人一物,均有本心。此时此刻,吕光窥入道门,再者浑身流淌着九叶红莲的精力,使得他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生出气质。
万物生灵皆有气质,给人带来的感觉,当然也迥然不同。吕光精神丰满,念头茁壮,心灵自是也强大不少。
“你敢教训本殿下?!”周齐七窍生烟,阴狠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得罪了本殿下,天上天下没人救得了你!我要把你祖宗十八代,打入监牢,连坐之罪加诸你身!男丁为奴,女子为婢!”
慕紫歆侧立在旁,未插一语。她有着自己的打算,迫切难耐的想看到周齐与吕光的争斗场面,适时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周齐乍一现身时的彬彬有礼与此刻的恼羞成怒,旁人观来,简直无法想象这是出现在同一人身上的性格。
吕光不欲与他纠缠下去。形势迫人,虽然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是一个凡人,任他人蹂躏,但此时却也无力对抗周齐。
吕光精神化身由心海回归本体,虽则在心海中身体完好无损,可那却全是依靠着唐藏大师施法。等到此刻,他魂归身体,那胸口澎湃涌来的痛苦还有周身的诸多不适,就已让他备受折磨了。山谷清,云鸟不现,静谧中透出丝许可怕。不单吕光不想与周齐二人多费口舌,慕紫歆也是迫不及待的欲要回峰门一探究竟,按理寻想,这么长的时间,此地发生这般大的动静,怎会竟无一名弟子前来视探?
慕紫歆暗沉气海,内视周身各处,察觉到没有受到太多伤害,只是精力已然所剩无几,若想得到‘吕光’体内精力,恐怕还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鏖战。
她心绪飞荡,暗想道。周齐必定也是如我这般,全身大半精力都被那奇怪人仙吸走,我欲想得利,不如出言挑拨是非,令他二人打斗起来。这人仙虽是一介凡人,可那九叶红莲被他吸收消化,定然是令他身体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殿下尊位,岂是一小小人仙可随意辱骂训斥的。此人虽然是我神女峰门下弟子眷属,但他惹下滔天大祸,断非本真人能施救于他。殿下欲要如何处置此人,本真人也不会干涉半分。”慕紫歆语气决然,一副慷慨之相,似乎全然忘记了先前她与周齐水火不容的争斗场面。
吕光死了吗?无人可知。
那他又在哪里呢?
生死之间。
当那霞光万道的一剑裹挟着煌煌剑气,刺入吕光胸腔时,意识清醒弥留之际。
他神窍中一片空白,似乎周围的所有一切,全都定格不动,静止不前。
静寂,虚无……冰冷,颤动。雾霭几度浮沉,令吕光看不清眼前情况,脚下尸骨叠垒,断肢残臂比比皆是,血污满地,虚空中浮荡着浓重的血红瘴气。
好像这些穿堂而来的‘风’,可以让他不再饥饿,不再空虚。
这些风,似是永无止尽、有始无终的一直由外向内,狠狠的灌入吕光身体。
但,就算如此,吕光却依旧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临山城难民,饿的心慌、饿的难受。吕光的念头深处像禁锢着一头上古凶兽,在咆哮嘶吼,渴望能够得到‘食物’。吕光才觉得不再像先前那么饥饿难耐,只是浑身百骸仍然在希冀着‘风’可以一直不停的穿进他身体里。这种感觉很奇异,吕光就仿佛一个跳出自己身体的旁观者,静静观看着发生在自身的这一奇特景象。
第七百二十六章 牧童遥指仙人冢
牧童骑着一头黄牛,那牛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小山般,牛身大的吓人。小小牧童,骑在黄牛背上,身子仿佛悬浮在云端一样,一派仙风道骨的气派。
任谁也不会傻到会真的将这个牧童,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
吕光抬头望了过去。
他知道,这个吹着横笛的牧童,极有可能便是那位人仙座下的亲传弟子。
转头再看,旁边的那位采桑女此时在见到牧童后,却已是俏脸憋得通红,这两个娃娃,倒像是一般。
吕光不禁心中奇怪,正在吕光等人定睛观瞧采桑女有何后续动作之时。
那黄牛背上的牧童却是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油纸伞,好像这把伞他天天带在身边一样,随拿随用。
哗啦啦!那悬在空中的白莲花,莲身一转,从花瓣中猛地甩出无边水珠,势如雨水滴落,此地众人无一能逃。
牧童却是似有预料,早已撑开纸伞,粗长的伞柄,由他拿在手中,像是举不动似的。
滴沥的雨水滴在油纸伞上,发出仿佛春雨抚弄扬州城时家家户户的欢笑声。
“哼,快把你那把破伞收起来!”采桑女对牧童这等行为嗤之以鼻,非常鄙视,哼声道。
被黑伞遮住头颅的牧童,声音似也被遮掩住了几分戾气,“我可不会跟你一样,浪费神魂之力就为了遮风避雨。”
修道者修至一定境界后,便可风霜雨露不侵于身,不受天象所限制。天下之大,肉身神魂,均是可达。桑阗真人眼看自己的‘神女散花’被采桑女破解,不由得惊诧骤起。
此地已被水珠浸湿,那游动的‘花瓣’彷如被火烧的野草,瞬间不见,化为星点光芒。片时之后,那飘浮在空中的莲花,也是杳无影踪。
清风弯月,山峦满是静谧。
女孩与牧童并身而立,一脸笑吟吟。
曲颦儿立在最后,见事情峰回路转,九转十八弯,早就非她所能意料预想的了,心中不禁暗暗为吕光着急。
“据那封家信上所言,大哥哥气海难以开辟,无法成为‘炼气士’。”采桑女条理有致,循循善诱,故意说出此语。吕光神色一怔,冷淡道:“确实如此。”话虽如此,但是他内心却一片欢舞。
此刻他自知体内气海广袤,身存两种天地元气,再也不是以前那等无用之人了。
桑阗真人一阵愕然,目中露出迷惘之色,既然是身无气海,那他现在又是怎样把元气贮存在身体中呢?牧童采桑女,并身而立,均是不再发言,相视一眼,暗暗交流。牧童运动神魂,把心中所想凝成一根无形细线,伸向采桑女,“若我们交不回那幅图……时限一到,执行殿规,罪责加身,你我可就难逃生天了!”
“采桑女,你我身为修道者,神魂不壮,无法直观查看修真者的境界,但是我感觉此人决不会是普通凡人。他气质凛然,很可能已经踏上修真之路了。”牧童神魂传音,秘密说道,表面上岿然不动,心中急切难耐。
采桑女依言答道:“稍安勿躁,我自然知晓。可他既已把那幅图烧了,还初具修真者的气质,这世间又仅剩他一人看过那幅图,就算你我将他带回殿中,可是其间路途迢遥,夜长梦多,难保他不会破釜沉舟、自杀丧身啊。”
“所以我们就跟随于他,不但跟着他,还引他入道,待他修出神魂,我们再用‘摄魂**’抽取他脑海记忆,存于‘锁魂瓶’,上交殿门!”采桑女脸色阴冷,把想法传达给牧童。牧童眉头紧锁,神魂一震,认真考虑着采桑女所说的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鬼才愿意!吕光作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心中很是排斥,脸色冷淡,道:“两位既是对此图势在必得,在下自是愿意把那幅图誊画下来,只不过……”
“你不用担心,我们自然不会杀你。”牧童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明白吕光意思,一脸轻蔑的插言说道。
女孩也点头笑道:“大哥哥若肯把那幅图完整的画下来,我们不但不会杀你,还要送你一份大礼。”
“这位姐姐说的是。只要这位大哥哥,能把那幅图画下来,内容与原先一般无二,我们不但不计较他前番过错,反而会随身护佑于他、保他周全,等他画成之时,我们两方就互不相欠,各奔东西。”女孩微微一笑,满脸随和。
采桑女举手示意,不再作答。牧童向前一步,怪笑道:“这些弟子,中了我的‘定身法’,三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解除。我不过问你适才无礼之罪,你倒是反咬一口,莫非你想与‘索魂堂’为敌?”说到最后,满腔质问之意,伴随着厉声直刺向桑阗真人耳中。
“这……”桑阗真人迟疑不决,神色凝重,被牧童这句威胁之言,打乱思绪,面容有些愁苦的道:“呃.......既然我门下弟子性命无忧,本真人心胸宽广,也不与二位争论擅闯索魂之错了。”
她顾及门楣脸面,言辞弄巧,然而服软之意却是任何人都能听得出。吕光在旁,心中有些郁闷,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外公离奇暴毙,也不知韩府究竟发生了何事;连叔与私放自己出逃的‘她’,全都让我来索魂向表姐求助;还有那李天泽……跟这一对牧童采桑女环伺在前。
吕光深感此刻自己实力不够,难以招架扑面而至的种种危机。但,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大惊失色、震撼无比。尤其是韩府中的那两位公子!
‘索魂堂’三字在桑阗真人听来,就彷如一座大山压到她心头,令她失去真人本该拥有的淡然风姿。
“师父,可否准许弟子暂且返回临山城?”曲颦儿冷静发问,当前情况,她不能也不想就直接与索魂产生嫌隙,是以言辞语气依旧与过去一样,恭敬有礼。桑阗真人心念转动,点头道:“好,今日天色已晚,就明日动身吧。”
“不可!”吕光转身说道,言语中一览无遗的拒绝之意,使得桑阗真人神情一怔。
她似是不敢相信吕光竟敢出言反驳她,顿时脸如冰霜,神色阴厉,冷声道:“为何不可?”
吕光眉头一皱,心中嘀咕,有此二者跟在我左右,受人挟制,如芒在背,多在这里耽搁一刻,就要多受一分提心吊胆、多承担一份危险。还是快速下山,在其中找寻机会,甩掉他们为妙。
他经历连番大变,此时心性已然很是成熟。
他不怕危险,更不惧冒险,只不过历经无谓的险情,对解决事情毫无用处,更是浪费时间。
“我们现在就走。”女童蓦然说道,红衣在深沉的夜色下,黑得发紫,透出无限的神秘色彩,不容置疑的语气触动了每个人的心弦。牧童脸带一丝微笑,附和道:“凡事需提前,勿向明日推。”小小身量,一副老成之言由他口中说出,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更奇怪的是,桑阗真人却欣然接受,毫无反对之象,客气道:“两位所言极是。”她此时不欲与索魂堂结仇,更别说现下门中长老全都在闭玄关、冲境界。
索魂外部诸事,全由她一人扛大旗,统筹执掌。为求平稳,所以她先前才压抑心情数次让步。桑阗真人心中发苦,涩涩的感觉,溢满胸腔。
忍一步海阔天空!来日待我门下弟子,进入‘多宝天宫’后,我索魂定会扬眉吐气、一扫过往阴霾,现在所有的妥协是值得的!桑阗真人忍辱负重,全心全意为以后着想,对曲颦儿的期望也更加深了。
“颦儿,诸事小心。”夜色已经很深,可桑阗真人的心情却更深沉。
此际放曲颦儿下山,实为无奈之举,原先李天泽出现之时,她已经知晓太多秘密了。可能她是顾及师徒之情,才没有当场反戈,若是她下得山去……桑阗真人暗自摇头,不敢再想。
曲颦儿神色如常,回复以往神态,弯眉下的一双眼睛,泛起冷漠的目光,低头道:“弟子遵命。”夜已深,云遮月隐,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那对牧童采桑女,一声不吭,像是隐匿于黑夜中的杂草,死气沉沉、静寂无声。游走的月光,从天幕中扫射下来,晃过每一寸空间,那些被牧童施法定住的弟子,仍旧身姿如初,毫无苏醒的迹象。
女孩似是心生雅趣,信步前行,转过挡在她面前的一颗矮松,遥遥站在桑阗真人身后的丈许距离。只听她满是叹息的说道:“你们人类真是无趣,稍有别离,就一副依依不舍的作态。这样又怎能断情绝欲、逍遥自在呢?”女孩说话间,弯下腰身从地上随手拈来一片泛黄的树叶。放在掌中,红唇微张,呼出的气息凝成一杆长枪,把树叶狠狠扎向天幕中。
呼呼~~~秋风似乎也被她这口吹气引诱而起,越刮越大了。
凉风如刀,山峦中草木哀呼成片,仿佛有成千上百的人在哭诉鸣叫。
衣袂飘飘的女孩,站在黑夜中、融于山风里,话声惋惜中带着一丝同情。牧童迎上前去,板起了脸,本是孩童面貌的脸庞,显得古板老相,冷冷地道:“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跟他们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他们人类修者,长久以来,占尽天利,又怎能体会到其他生灵修道入真的困难?”女孩怅惘若失,摇头轻叹,言辞中充满了嫉妒,“叶绿又泛黄,岂不正是他们人类一生的春夏秋冬?这些人虽为修者,却跳不出人**望,最终也会似这片秋叶落个一抹黄土的下场。”
二者低声交谈,言语淡然。
牧童双目如电,一一扫过面前所站之人,最后把眼神定在吕光身上。当吕光心生好奇,不解牧童采桑女这前后谈话之时,他便低头思索起来。懵然之中,他感觉到有一束光,照在他身上。吕光抬头之际,恰好迎上牧童双目。
四目相对之下,吕光双瞳骤然一痛,好像针扎入肉的感觉,脑袋发沉,心中一跳。刚凝聚不久的念头,霎时砰然四裂,震的脑海猛然一荡。
这几丝念头,是吕光在‘感应仙神’、发现脑海之后,才观想出来的。念头之中,凝集着对那《造化会元经》的一些初始感悟。等到把脑海中的所有念头,融合为一个整体后,就可借助三魂来炼就念头。但是念头的多寡直接决定了以后与天、地、性三魂相溶后,念头是否强大。
脑海翻涌的一瞬间,吕光就已明白他在修道一途上,如果和牧童相比,那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小儿。两者之间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还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这也更让吕光觉得,刚才的决定是无比英明正确的。
“我初入道境,所知甚少,也不晓得这牧童采桑女修炼到了什么境界?比之那日我在昆山中遇到的狐族女子,谁更厉害呢?”吕光看向一旁,下意识的避开了这犀利傲然的眼神。牧童看向吕光和众人的眼神,与其说是审视,倒不如说是蔑视和鄙视。
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嘲讽,好像是被女孩先前所说的话,而勾起了埋藏在心底的记忆。
这仿佛是对所有人类的一种仇恨!牧童目光闪动,最终定格在吕光身上,这种恨之入骨的眼神更甚于看向桑阗真人她们之时。
“这个牧童性格颇为怪异,来者不善,更是对我大有敌意。”吕光不解此因,神色凝重,暗暗戒备。
“嗯…殿主……殿主…对!殿主通天彻地,无所不能,定能带领我们踏平‘圣王山’!”许久之后,牧童回转过来,精神正常。采桑女暗悔自己又触痛了牧童心事,心情沉重,神魂疲惫:“所以我们就更要跟紧这个人类!拿回那幅图。”
牧童一身水蓝衣衫,瞳仁乌黑,脸庞白皙,外表看来,可爱至极。这番神魂谈话,于旁人看来,不过在数息之间,是以桑阗真人几女都不曾察觉到牧童采桑女二人与先前有何不同。
但是吕光却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发生在牧童身上,后者的眼神由暴戾变成安宁,这一瞬间其中发生了些什么,吕光猜想不透,但他却很清楚,此二者绝对不像他们表面上所展现的那么简单。
第七百二十七章 采桑子
与此同时,他们全都想走上前去,探得究竟,一解好奇。可事与愿违,众人竟无法能向前迈动寸步。洞口周围好像被一扇无形的铁门给挡住了。
就连苏若澜也是没有如采桑女意料般那样穿过‘铁门’。
原来在苏若澜将要跳入洞穴之际,从洞中陡然射出一道瓮口粗细的青光,无比精巧的挡住了她的去路,震得的她身形乱颤。
众人此刻更是被莲子散发的青光逼迫的步步后退、不能自己。
然而吕光不知怎地,在下方却是以羽箭之势,快速的被青莲吸近。他的身躯彷如不受意志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口与青莲来了个‘心心相印’!
“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飞荡在四面八方,余音环绕不停。
适才所有的喧嚣响动、剑光青芒、惊呼诧异,自这声震天动地的痛呼发出后,便全部杳无踪影了。
暴风雨后般的平静。
晨色熹微,林草上偶有几滴露珠凝结滴落。一切都显得那么神情气和,宁静安详。
痛苦过后,便是再生!
时间似是被无限拉长,这一刻恍如永恒!苏若澜俏脸煞白,猛然射出的青光,使她粹不及防,无法招架,唯有暴退数丈,来消弭青光势头。她白衫染上几点泥土,让她看起来稍显狼狈,但是她脸色不变,神情镇定,稍作整理,就凝神望向场中形势。
众人均是被这从洞中泛滥而出的青芒,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每人脸上都是露出一片惊诧之色。
此刻于旁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几个呼吸。
他们面面相觑,就连梦溪道人也是知趣的躲在采桑女身后。由他双掌发出的元气,加以玄妙功法辅助,有着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的莫大功效。任人吸收,便能使之精元充沛。
他极度自信,心下了然,哪怕吕光体内再有玄机,也挡不住他汹涌澎湃的元气来袭。只要唤醒此人,稍加问责,就可知晓异宝之事。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刚才那女弟子又是为何猛然倒地的呢?他本以为是此人身体有莫大异常,才导致发此变故。
可当他源源不绝的金系元气流入吕光体内时,却没发生一丝异变。昏昏沉沉的脑壳,难以睁开的双眼,酸痛麻木的四肢。吕光在第一缕意识回归脑海之际,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诸般痛苦。
“此人浑身筋脉尽断,其内五脏碎裂,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驻留。适才他有所反应,不过是因为伤害它的那股怪力,还未完全消失。令弟子想必也是受此牵连。”迷迷糊糊之时,吕光耳边回荡着这样一番说辞,令他精神陡然清明,也不知是从哪涌出的力气,嗖的一声,站起身来!
周齐远双眼间难以掩盖的震惊,使他看向吕光的眼神,显得有些异常。仿佛他是在看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奇迹。
“啊?是你这小子!”
梦溪道人惊叫一声,适才他一直没有仔细观看吕光面貌,再者本身吕光灰头土脸,看不清晰。然而当吕光站起之时,他目光如电,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数日前,他神魂出壳时,在‘云澜溪’畔遇到的落难书生。
梦溪道人在神女峰周边设伏,以神魂显像,令人生畏。本意是让这个怪洞处于他保护之内,令他人无法靠近。
那句毫无根据的威胁之言,也只不过是为了少造杀业,而不得已为之的下下之策。
周齐远拎起手中金锤,一派虎虎生风的摸样,抬头道:“你认得他?”
“不,不!贫道与他只有一面之缘,更不晓得他怎会身在此地。”梦溪道人语速极快,赶紧撇开干系,稍动脑筋就能想个透彻。
这刚才还濒危将死之人,转眼就一副龙虎精神的样子,其中定然有那异宝之功。梦溪道人百思不得其解,此人那时摆明就是一落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他又是怎会来至守卫森严、险象丛生的神女峰呢?
当陌生的环境,迥然各异的人物,一一摆置面前时。
吕光认真观察形势,思绪转动,沉思寻味,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思考清楚。
此情此景,毫无征兆,一股脑儿呈现于吕光面前。他就算再聪明绝顶,也是想不通其中关系。更别说他此刻精神恍惚,浑身疼痛,毫无一丝力气。所有人的脸上铺满了惊讶之色,像是一个世人皆知的常识,在自己眼前以颠覆的形象出现了。
在吕光跳起身来的一瞬间,众人宛如画面定格般,全都愣神不动。采桑女先前一直未曾搭话,此时倒反应极快。语声温婉,面容和蔼,如邻家大姐,只听她道:“你就是若澜表弟吧?你既前来寻亲,怎么不好生在山下等待,来此作何?”
三言两语就点明吕光身份,问出众人迫切想知道的事情。周齐远冷哼一声,由始至终,他都是一副高傲中透露着平和的脸色,但此刻他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似是揭开帘幕后露出真人的戏子。
这一刻,他给人一种锋芒必露、无坚不摧的尖利感觉,宛如一把开刃宝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饮血杀敌!周齐远在威胁她,真刀真枪、明目张胆的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
采桑女心思活泛,不再固执己见。这件事情是她考虑不周,听信谗言,才让自己置身于险地。她思虑良久,转而厉声喝道:“若澜,退下!为师自有分寸,休再插言!”
苏若澜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三年师徒,采桑女视她如亲生女儿,待她似掌上明珠。神女峰千百弟子,独独宠爱她一人。
山门清苦,修真枯燥,然则无论何种情况,师父都不曾斥责于她。
此时师父竟会为这历来不受自己待见的周齐远,而迁怒于己。这让苏若澜心情大为颤动,难以置信,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吕光有心上前安慰失落的表姐,奈何对面那威武高大英气逼人的男子,一直把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更觉有一股无形压力在笼罩着他!
吕光连日来困乏疲惫,不食不寝。然而此刻他除了身体有一种酸痛之感外。在站立颇久,经过秋风洗涤之后,他突觉全身有一种使不完的力气,硬是像吃饱撑的没事做、无处发泄的那种郁闷感觉。
有力则胆大!吕光此刻全身精气神猛然一振,不再像过去那般是一个书生气质了。他由内至外,浑身上下,鼓荡着一种迎击一切的勇气。东方旭阳悬照,晨起的山风中夹杂着一丝晨露芳香。一片寂静中,只有苏若澜的目光情深意长的凝视着久久未曾谋面的表弟。
她心中痛楚,面色凄淡,暗暗怨怪自己,也不晓得等待表弟的将是一场怎样的折磨。她更是心中不解,表弟到底是如何来到此处,然后又掺杂进异宝出世这等奇事呢?
“代掌门,既是心下为难,难以决定,不如让在下代为处置。”周齐远口气狂傲,谈笑间握他人生死于股掌之上。
采桑女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喔?怎么处置?”
不知方无所畏。众人心中得此结论,全都认为吕光是不知周齐远身份实力,才敢口出狂言。
修者寡情,但不无情,反而深情、多情、专情,因此才能感悟天地,用心用情,修炼真道。只不过修者大都不讲人情、不通世情,难以站在常人角度思考问题。
于他们看来,周齐远欲要处死吕光,乃是一石三鸟的妙计只是他们不敢相信吕光的反抗,来的这般凶猛快速。故而此刻众人心中升起几丝对吕光处境恶劣的同情。辛辛苦苦一场忙,到头来却反而让这穷酸书生得利受惠。在场之人,眼如明镜,观察真切,不约而同的在心间浮现此话。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谈天说地?井底之蛙,不自量力!”周齐远冷哼道。
呼!
话音刚落,一束冷风便猛然向吕光周身奔来。秋气渲染,山林在秋晨时刻,微微腾起几抹寒气。阳光照耀下,更是衬托的山峰冷意侵人。还未深秋,山顶间却已是寒山初现。山景已不似前几日那般生机蓬勃,青翠喜人。
尤其是在刚才那通天光柱炸碎之后。此地风景变幻,山色流泄出一丝浅白,远眺望去,苍翠欲滴。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无故生风,冷意逼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阵冷风,由人所发。吕光身上的淤泥,在岩浆洞穴中,就被热浪烘烤熏干。
风吹来,使得破衣上凝固的碎泥块,哗啦哗啦直往下掉。
他拂去衣衫上剩下的尘灰,满脸脏污,然而口吐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凛然不惧,道:“天地生养世人,生灵立地存身。无论何物何人,都乃天地所生,岂非一母同胞?你能说天道地,我就说不得?天下万人均可说!”
吕光少时读书不甚刻苦,懒惰成性,惹下样样祸事,若不是祖父那般溺爱于他,恐怕更会成长挫折,与人结怨颇多。也不知这三年来,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事,方才痛改前非。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人喜来那人恨!梦溪道人已是雷霆暴怒之态,真个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想不到贫道处处算无遗策,实际上却是让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子,白白捡了便宜,得到宝物,气煞我也!采桑女思绪翻飞,对眼前的吕光,有所印象。
三年前,从韩府带若澜上山之时,曾与此子有一面之缘,当时他一派纨绔浪荡之象。日月穿梭,再看如今,他竟成了顶天立地的读书人。并且还‘抢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宝物……
士隔三日当刮目相见。
更何况这不是三日,而是三年!吕光经历诸般磨难奇事,心境早就变得波澜不起、刚定异常。说完此话,身姿不动挺拔如山,站似苍松,静看对方反应。采桑女头脑灵动,未忘己身目的,眼看周齐远脸色冷峻,心知爆发在即,当下说道:“殿下贵为当朝太子,跟一山野村民一般见识、动怒还口,岂不辱没了身份?不如还是让本真人料理善后,殿下且看这样可好?”
吕光突的想起幼时在‘镇远侯府’偶然听到父母所谈论的一段秘辛。当朝圣上,年老得子,贵子甫一出世,便加封进爵,敕封入册,封为太子。意指当朝皇上百年之后,就会登临大宝,执掌天下臣民。一日,由西方‘圣王山’御剑而来的一位修者,再三向皇上陈言,说此子乃大能转世,天降大周,前途不可限量,处于尘世,如珠玉蒙尘、龙困浅水,欲要收为弟子。
几经坎坷,圣上最终恩准,结果太子就被这位修者带走,离开大周。
事隔多年,吕光依旧记忆深刻,只因当年这段故事,颇为离奇,京城各处争相传说。
若不是皇帝下旨非议此事者格杀勿论,恐怕早已是世人皆知了。
虽未相交谋面,但吕光此刻已从采桑女口中,得知对方身份来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欲杀我,这个仇怨,看来是结定了!吕光心中了然,暗想沉思。
周齐远声名在外,梦溪道人、采桑女都是知道此人性格。再加上他地位显赫,身份高贵,办事作风,霸道随心,故而采桑女语气低缓,商量意味居多。
“他冲撞于我,就是死罪难逃!”周齐远杀气逼人,意图明显,短短数言,就把吕光说成死人一样!
“师父!”苏若澜低声呼道,行至采桑女身后。然则她语出良久,也不见采桑女有何反应。
她心中哀痛,握紧手中长剑,心下决定。只要周齐远欲对吕光稍加伤害,我在所不惜也要护他周全!风雨欲来风满楼!
四下静寂无声,无人出言,唯有众人绵长的呼吸声入耳可闻。
杀机初显,周齐远刹时便如插上了一双飞天羽翼。他的气质,宛如六月飞雪、冬花绽放,变幻莫测,令人琢磨不定。一道无形杀气,乘着翅膀精准无误的向吕光射来!
“若澜!你看清形势,勿要鲁莽。周齐远境界高深,连我都不敢说有十成把握胜他,你出手也是枉然,他虽不会杀你,可你要知道他背后那人……”
采桑女低声说道,一字一语穿过浓浓气劲送入苏若澜心中。苏若澜反应过来,失魂落魄。师父所言极是,我境界低微,虽然身处万众羡慕的‘圣女’之位,但是己身实力也仅能排至弟子中的一流水准,还称不上顶尖。
第七百二十八章 天子龙气
“我们现在就走。”采桑女忽然说道,她的一身红衣在深沉的夜色下,黑得发紫,透出无限的神秘色彩,她不容置疑的语气深深的触动了每个人的心弦。
牧童听完这句话,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附和道:“凡事需提前,勿向明日推。”
别看牧童小小身量,但却是一副老成之言,此话由他口中说出,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更奇怪的是,玉生烟却欣然接受,毫无反对之象,客气道:“两位所言极是。”
她此时不欲与长生殿结仇,更别说现下门中长老全都在闭玄关、冲境界。索魂堂外部诸事,全由她一人扛大旗,统筹执掌。为求平稳,所以她先前才压抑心情数次让步。
玉生烟心中发苦,涩涩的感觉,溢满胸腔。
忍一步海阔天空!来日待我门下弟子,进入‘琉璃仙境’后,我索魂堂定会扬眉吐气、一扫过往阴霾,现在所有的妥协是值得的!
玉生烟忍辱负重,全心全意为以后着想,对苏韫影的期望也更加深了。
“你诸事小心。”夜色已经很深,可玉生烟的心情却更深沉。此际放苏韫影下山,实为无奈之举,原先李天泽出现之时,她已经知晓太多秘密了。可能她是顾及师徒之情,才没有当场反戈,若是她下得山去……玉生烟暗自摇头,不敢再想。苏韫影神色如常,回复以往神态,弯眉下的一双眼睛,泛起冷漠的目光,低头道:“弟子遵命。”
经过昨日接连发生的变故,苏韫影神色稍露疲态,可她心情却很是开朗欢喜。
此刻摇身一变,气质超然,‘圣女’风采转而忽现,加诸在身。
“师妹,咳…你三年来,全由师姐我照顾,对外界修者之间的勾心斗角不太熟悉,加之你性格冷淡,与人不善,很难与人相处。此番下山,勿要招惹其他修者……你那表弟与那二位‘怪人’颇有瓜葛,师姐嘱咐你一句,尽早与那书生,咳咳…撇清关系,置身事外。”潘芸在旁窃窃私语,低声说道。玉生烟回身转向苏韫影,柔声道:“素真,为师本想借天下俊男人杰的炼气功法,来让你完善‘葵水九阴之体’,‘圣女招婿’实为幌子,为师又怎会让你委身他人呢?李天泽对你虎视眈眈,我是想以此为由来躲避他的威逼利诱。不料之后,又生出这种事端。再说他乃当朝太子,你我虽为出世在外的修者,但却无法独善其身!彼时他继承大宝,身具天子龙气后,便能克制诸般元气。我等修真者受大坤王朝皇室节制,难以变革。”长篇大论,娓娓道来,玉生烟苦口婆心,顺杆上爬,接着潘芸的劝慰之言,趁热打铁,敲打着苏韫影的心扉。
天子龙气,克尽修真者的元气?
苏韫影与潘芸听闻此言,俱都神色一惊,不明所以。吕光远远的看着苏韫影微蹙娥眉的神情,暗道表姐是外冷内热的性子,虽然三年来两人不曾朝夕相处一刻,然而她少时养成的性格,早已是深入骨髓,很难更改了。
这玉生烟与那姓潘的女弟子,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想蛊惑表姐心神。其实苏韫影她心中自有主意,对这番话左耳听右耳出,已然是不太相信玉生烟所言了。
吕光回首一望,对面的牧童采桑女二人,隐藏在夜色之中,身形僵直,**的,好像是没有生机的死物。这外表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爱乖巧的牧童采桑女,由他们的对话言谈可知,一个是妖、一个是魔。
二者行事作风又如此妖异随心,如果刚才我一口咬定没有见到他们所要找的那幅图,恐怕以此二者的脾气,也是不会浪费时间跟自己周旋的。
不得已而为之,出此下策,将计就计,假意答应他们的条件。归路漫长,跟他们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一切还是要多留心啊。吕光神色坦然,心中虽有一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期待,未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
年少轻狂,誓要看看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年轻,有时候更是意味着一种勇气。
吕光眼眸顿时发出一丝光亮,心中不畏不惧,驱散了适才的一丝的犹疑。夜已深,云遮月隐,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那对牧童采桑女,一声不吭,像是隐匿于黑夜中的杂草,死气沉沉、静寂无声。游走的月光,从天幕中扫射下来,晃过每一寸空间,那些被牧童施法定住的弟子,仍旧身姿如初,毫无苏醒的迹象。
女孩似是心生雅趣,信步前行,转过挡在她面前的一颗矮松,遥遥站在玉生烟身后的丈许距离。只听她满是叹息的说道:“你们人类真是无趣,稍有别离,就一副依依不舍的作态。这样又怎能断情绝欲、逍遥自在呢?”
女孩说话间,弯下腰身从地上随手拈来一片泛黄的树叶。放在掌中,红唇微张,呼出的气息凝成一杆长枪,把树叶狠狠扎向天幕中。
呼呼~~~秋风似乎也被她这口吹气引诱而起,越刮越大了。
凉风如刀,山峦中草木哀呼成片,仿佛有成千上百的人在哭诉鸣叫。
衣袂飘飘的女孩,站在黑夜中、融于山风里,话声惋惜中带着一丝同情。
牧童迎上前去,板起了脸,本是孩童面貌的脸庞,显得古板老相,冷冷地道:“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跟他们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他们人类修者,长久以来,占尽天利,又怎能体会到其他生灵修道入真的困难?”
女孩怅惘若失,摇头轻叹,言辞中充满了嫉妒,“叶绿又泛黄,岂不正是他们人类一生的春夏秋冬?这些人虽为修者,却跳不出人**望,最终也会似这片秋叶落个一抹黄土的下场。”
二者低声交谈,言语淡然。牧童双目如电,一一扫过面前所站之人,最后把眼神定在吕光身上。
当吕光心生好奇,不解牧童采桑女这前后谈话之时,他便低头思索起来。懵然之中,他感觉到有一束光,照在他身上。
吕光抬头之际,恰好迎上牧童双目。
四目相对之下,吕光双瞳骤然一痛,好像针扎入肉的感觉,脑袋发沉,心中一跳。刚凝聚不久的念头,霎时砰然四裂,震的脑海猛然一荡。
这几丝念头,是吕光在‘感应仙神’、发现脑海之后,才观想出来的。
念头之中,凝集着对那《造化会元经》的一些初始感悟。等到把脑海中的所有念头,融合为一个整体后,就可借助三魂来炼就念头。
但是念头的多寡直接决定了以后与天、地、性三魂相溶后,念头是否强大。脑海翻涌的一瞬间,吕光就已明白他在修道一途上,如果和牧童相比,那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小儿。两者之间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还远远不能相提并论。这也更让吕光觉得,刚才的决定是无比英明正确的。
“我初入道境,所知甚少,也不晓得这牧童采桑女修炼到了什么境界?比之那日我在昆山中遇到的狐族女子,谁更厉害呢?”吕光看向一旁,下意识的避开了这犀利傲然的眼神。
牧童看向吕光和众人的眼神,与其说是审视,倒不如说是蔑视和鄙视。
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嘲讽,好像是被女孩先前所说的话,而勾起了埋藏在心底的记忆。
这仿佛是对所有人类的一种仇恨!牧童目光闪动,最终定格在吕光身上,这种恨之入骨的眼神更甚于看向玉生烟她们之时。
“这个牧童性格颇为怪异,来者不善,更是对我大有敌意。”吕光不解此因,神色凝重,暗暗戒备。
此刻他实力不济,唯有低人一头,但他却绝不是那种得过且过之人。
来日定会反客为主,把此刻所受的种种一切加倍奉还!采桑女神魂颤动,柔声道:“放松……牧童,放松……你放心,殿主一定会为我们报仇雪恨的。”
“嗯…殿主……殿主…对!殿主通天彻地,无所不能,定能带领我们踏平‘圣王山’!”许久之后,牧童回转过来,精神正常。
采桑女暗悔自己又触痛了牧童心事,心情沉重,神魂疲惫:“所以我们就更要跟紧这个人类!拿回那幅图。”
牧童一身水蓝衣衫,瞳仁乌黑,脸庞白皙,外表看来,可爱至极。这番神魂谈话,于旁人看来,不过在数息之间,是以玉生烟几女都不曾察觉到牧童采桑女二人与先前有何不同。
但是吕光却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发生在牧童身上,后者的眼神由暴戾变成安宁,这一瞬间其中发生了些什么。
吕光猜想不透,但他却很清楚,此二者绝对不像他们表面上所展现的那么简单。
吕光如此谨小慎微,善于察颜悦色,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因为在自小寄人篱下的生活中所锻炼出的一种本能反应。采桑女暗道一声好险,看着牧童回复原本神色,她才开口朗声说道:“还不走么?”
玉生烟止住语声,笑道:“本真人嘱咐弟子几句,让二位久候了,失礼。”
苏韫影轻移莲步,站至吕光面前。她比吕光矮了半个头,眼光正好落在吕光干裂的嘴唇上,心中泛起一丝柔意,低声道:“我们走。”山色凄迷,烟雾撩人。风萧萧、夜凄凄,为苏韫影此言平添了一分壮烈之意,她十分明白,自己跟吕光下山是意味着什么。师父对这两个怪人很是忌惮,一再退步,可见那‘长生殿’肯定是一个势力极其庞大的存在,否则连在大坤王朝赫赫有名的索魂堂,也不会不敢反抗相持。
不幸的是,表弟与他们发生交集、掺杂进去,此乃非福是祸……苏韫影抬头望着吕光深如汪海的眼睛,下定决心。无论前方路途怎样坎坷、会遇到何种危险,她都不会对吕光不管不顾。至于刚才潘芸与玉生烟看似劝慰的婉言,她全都当成耳旁风了。
吕光回想了一下从韩府来此的一路经过,不由得心生感触。
如非那块通灵宝玉,此时自己恐怕也不会活着见到表姐了。世事弄人,却又有一番定数在其中。一望无垠的星空,倒映在吕光眼瞳中,美不胜收,更令他心中升起一阵万丈豪情。
“走。”吕光率先抬脚,向一片虚无的黑夜里快步行去。寂静空旷的山谷里,秋气弥漫,朝阳初升,一对男女并肩而行。
由山坳下远远向峰顶望去,那尊迎风而立的‘神女石像’,在东方万道霞光的照耀下,绚丽生辉,煞是醒目。
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星夜兼程的吕光与苏韫影二人。只是那言明要跟随吕光的牧童采桑女,却不知何故,不见身影。
秋色如画,二人走起路来,也格外的精神抖擞,半点不见一夜未眠的疲惫。吕光神色温顺,迈步而走,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内心中却波涛起伏,在苦思对策。
“这‘隐身法’端的是奇妙无比,隐匿身形,行踪不现。如若照这样走下去,我何时才能寻到机会,溜之大吉呢?”吕光心中暗暗估摸着,余光不断的扫向左右,以期能观察到些许异样,抓住一丝逃走的机会。
那二者也不知躲在何处。
可吕光心中特别清楚,牧童采桑女肯定就在附近,对他形影不分、寸不离身、时刻监视。
其一头戴斗笠,吕光曾与他有一面之缘,有所印象,正是当日在山林中袭击吕光与千松的怪人。他侏儒般的身材,手拿着一根丈余之长的钓竿,模样装束很是怪异。第二个人身披黑色斗篷,身高足足是旁边侏儒的两倍。一张丑陋瘦削的壶中子,是他整身上下的唯一颜色。除此以外,他就像是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蜈蚣,满身漆黑,惹人恐惧。
此人鼻孔很大,两个黑窟窿竟似比眼睛还大,鼻翼却是小如虫卵,眼睛犹如鼠目,嘴巴抿成一条细线,鼻子、眼睛、嘴巴,就好像是陶艺匠人随手捏制的半成品、残次品,难看至极。
可是他的目光却很锋利,仿佛一把尖刀,再等待着插入他人心脏。
吕光心中惕然,神色淡然,站起身来,道:“谁派你们来的?”
苏韫影手腕一抖,从手肘处落下一把短剑,三寸青锋,握在掌中。她看此二人如此鬼魅邪异,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为防不测,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
第七百二十九章 玲珑心
通天水柱在夜色中泛着青幽绿色,犹如绿波荡漾的浩淼江海。
而一道道稍微细小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甚至是从山下向此地迅猛射来。
青光闪动,水雾升腾,此地就仿佛是那人间六月的暴雨之景。
刹那间,吕光身躯骤然升上空去,离地丈许,周身泛着火焰光芒,在夜色中像是一个通体燃烧的火球。随之而来的便是那火光越扩越大,最终慢慢把吕光吞噬包裹。
只见火焰摇摆不定,在空中左右晃荡,光影相随,幻化为一条赤火神龙,翩若惊鸿。赤龙宛如实质,形似大坤王朝那九五至尊鼎上的神龙飞天,不动如山,仰天龙啸,吞吸着天幕间的通天水柱与山峰上的潺潺水流。
自她踏入修真一路,还从未见过这般怵目惊心的奇诡天象,
不止琉璃仙境上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异象变动。
通灵宝玉中那血气弥漫的空间,也正在以吕光所在地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把此间所有的气息,疯狂的吞噬进去。
一根根血色丝线,缠绕在吕光周围,他浑然不知,仍旧沉浸在那种‘饥饿’的感觉中,无法自拔。铺天盖地的红雾遮掩住了明镜闪烁的绿芒,这种惊异变化,是玉魂始料不及的,任它想破脑袋,也是不明白为何发生这般变化。
断骨残骸散发出浓重的死亡味道,满目凄凉。
吕光身体犹似鲸鱼饮水般,把此间气息,全都吸收殆尽,丝毫不剩。
不知何故,突然间吕光他心中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凄凉油然而生。似乎是那种心怀天下,忧虑庙堂,志存高远的崇高义士才能拥有的侠义胸怀。
悲由心起。这种感觉,同情中带着一丝悲伤,可悲里夹杂着一缕愤怒,忧愤下埋藏着一抹恨意。感触颇多,身临其境!吕光眼睛睁开,原来的黑色眼瞳,已是变成了血红之色,红的令人发颤、让人胆寒!狂风在这片闭合的空间里,猛烈刮着,像是人们临死前回光返照时脸庞上露出的满足笑容。这一张张笑脸下隐藏的是数不清的怨愤与不甘,它们会聚在一起,凝结成一股意愿,波涛汹涌的向吕光念头深处游去。
“你们的愿望,我都感受到了。你们把所有的希望,全押在我身上。我,不会让你们失望;我,更不容许自己失败!”吕光心中作想,眼瞳中充斥的无边血色逐渐褪去,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凝定的望着虚空,叹声道,“你们瞑目吧。”
呜!
青绿的草地被微风吹拂,好似田地间的麦浪,波浪起伏,令人看去,惬意至极。湛蓝的天空中点缀着几片各种形状的云朵,惹人怜爱,恨不得登上九霄,用手去摸一下这飘荡盘桓的白云。
“有风有景,才能开阔心胸啊。”吕光自言低语了一句,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神色忽然一变,心中一凛,冷冷道:“玉魂,出来。”
这一望无边的草原,青翠欲滴,绿意盎然。明镜周身散发的道道光芒,与这莫大的绿色背景相比,显然只是一丁点萤火之光。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是令我吃惊不小,悠悠时光,吾已不知存活了多少年,通灵宝玉也不晓得历经了多少任主人。吾生出灵智后,还从未曾见过像你这样的修者。”玉魂言语中恭维之意,显而易见。吕光整理衣衫,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吕光从容不迫,静待玉魂答完,安下心来,有这么一个‘怪物’跟在身边,着实让人寝食难安。幸好它无法窥知我日常生活、心念活动,否则那岂不是要处处受制。至于观想供奉神魂、献祭元气给他……吕光他心中自有主意。
“你出去吧,吾要休养生息了。”玉魂催促道。
火光通天的琉璃仙境,光芒耀眼四射,那盘旋在峰顶的一条赤龙,长啸不断,发出一声声震人心神的龙吟。
滔滔水柱,滚滚溪流,全都被它张口吸掉。
天幕漆黑一片,乌云犹在从四面八方,向此地游来。苏韫影目难直视,余光扫过,火焰中但见吕光漂浮在内,犹如一个燃烧的火人。
她担惊受怕,朗声喊道:“吕光!”一声声扣人心弦的呼声,终于起到效果。倏然间,火焰中的吕光,像是有所知觉,身体慢慢旋转起来,宛如风车吱呦呦急速转动,旋出一股黑风。烟雾缭绕,琉璃仙境更显得出尘飘逸。采桑子甩起水袖,遮挡住随风袭来的黑烟,脸色一片讶然,不知作何举动,只能立在原地,抬首向夜空中看着。
砰!砰砰!!一声声震天抢地的炸响,傲然响起,萦绕在琉璃仙境上。从乌云中流淌而下的水柱,逐渐变成涓涓细流;而由山峰间各处水气汇聚成溪的水流,也是渐而化为虚无。
定神再看,那通身赤红的幻形龙身,猛地一个神龙摆尾,光影涤荡,轰然炸散,消失于无形。徒留下点点火星,散落在天空下,犹似流星一闪而过。
“不见了……”采桑子惊魂未定,神情一片落寞,嫉妒中带着一丝感叹,对吕光接连在她面前所造成的各种异动,震惊非常,无法心安。
天空下的那片硕大乌云,霎时一哄而散。浓黑夜幕中陡然现出一道蓝色剑芒,激起狂风无数。山林顿而一片沸腾,剑芒挟着天地之威,向悬浮在空中的吕光猛然斩去!乍看这道剑形光芒,只是青蓝相间,光芒迥异。
细瞧过去,其上却还隐约包裹着一层七彩流光,煞是璀璨神异。
琉璃仙境上的湖水林木、鸟鱼花虫,刹那间像是被官差追赶的犯人一样,拼命挣扎向前,异常躁动。
快了!快接近了。那道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然击在吕光身上,发出一声轰鸣,仿佛雷霆之音。一道气息冰冷彻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涤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气息则火爆刚烈、热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动在吕光体内,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这两道气息,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向着吕光腹部下方的气海游去。吕光认真感受着体内的种种变化,澎湃精纯的两股元气,在身体中四处流动,最终汇聚到一起。吕光周身运行着玉魂所传授的行气施力的功法,他心中欢喜,好像是一个得到了自己希冀已久玩物的孩童,在沉心研究着‘玩物’的诸般妙处。
“这是水系元气的力量,上善若水,养育万物,平和自然……”
水系元气好像悬挂在空中的千万条瀑布,力量奔腾不止,水‘气’氤氲。而火系元气却仿佛锅灶下那跳动闪烁的粗壮火苗,气息狂热可闻,火‘气’灼人。
水、火元气,彼此眺望,接壤而依,它们共同存在于气海之内,可却是没有交融相合在一起。
等那两种升腾在吕光体内的元气逐渐全部涌流到气海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元气充盈鼓荡,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意调动气海里这两种迥然各异的元气。
采桑子脸色一红,心知对方是在挖苦自己费尽心机欲得到九叶红莲,不想最后却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只能苦笑道:“既然你有幸得此际遇,历经奇峰,终至生命无忧。那其中自然是有一番定数,本真人早已释怀,你不用出言激我。”
与聪明人讲话,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直抒胸臆,往往一句话说出就可让对方明白心中所想。苏韫影全副心思牵绊在吕光心上,此刻眼见他安然无恙,心中别提有多难以相信、奇怪疑惑了。
来人身形乱晃,踉踉跄跄。一手抚在胸前,一手提着半截断剑,模样狼狈不堪。
“弟子无能,只好如实相告……而后那二人就分道扬镳,一人上峰,一人下山……”潘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采桑子冷声道:“**岁年龄,他们是修道者?”
“师父明鉴,他们确是用的道家道法……只是弟子眼拙无知,看不出他们乃何门何派。”李慕一口元气提在胸间,说毕后,便忍耐不住全身袭来的痛感,闭目而息,调理身体了。
采桑子闻言皱眉,心内暗潮汹涌,暗忖道,谁人如此胆大,竟敢欺上琉璃仙境?
可恶!
到底是谁?
然则她转念又想,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惊惧。仅仅两个孩童,便无声无息的制.服了峰顶的百余名弟子……
这种手段,简直是令人悚然心惊。
吕光默然不语,神情自若,然而他心中也是疑问重重,暗思彭湃。
如果真是如此女所言,那就可以确定,那二人的确是来寻我,只不过韩府身处朝堂,与修真修道界毫无联系,又怎能寻得这种厉害人物前来拿我?细细揣摩推测起这件事情,疑点颇多,但吕光又明明看到峰顶确然有许多不能动的人,情况如此,又容不得他不相信。
一时间峰顶寂静无声。
冷月悬挂,心怀其事的众人,在月光洗涤下,显得十分冷然。
采桑子思绪郁积,沉闷不语,苦想不出其中原委,若说那二人是为寻找这个书生,那何故又牵连此间弟子?
苏韫影也已意识到事情复杂繁乱,犹如一团棉线,不见线头。
李慕休息片刻,周身回复几丝活力,挣扎起身,低声向采桑子道:“师父,弟子思虑良久,自从师父传出消息,为韫影招婿纳夫之后,琉璃仙境中就陆续发生怪事。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联系?”采桑子心在困境,难以跳出局势,综合考虑,李慕此言正好惊醒了她。
采桑子顿而眼眸一亮,低头沉思起来。
……
危机四伏!
吕光心头一惊,念头迭起。
李天泽与那厉害人物,是以为自己身死,才没有多加追究,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就算以我自身此刻的境界,与他们抗衡,那也只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吕光百感交集,对于当前形势,观察的很清楚,现下又有这两个可怖孩童,目的也是找寻自己,一时间危机重重,令他忧心不已。
吕光冷冽的脸庞,泛起一丝杀机,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真的是韩家要对自己赶尽杀绝,舅父莫非就一点也不念及血缘亲情了?
“潘师姐,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苏韫影心中自然担忧的是吕光安危,来犯之人如此厉害,她当然想得知对方更多的信息,以此好应对来敌。采桑子抬首注视着李慕思索的面容,心怀期冀,希望真有一些蛛丝马迹被李慕发现,否则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又该如何面对?
这种茫然不知的感觉,最能让人崩溃!
李慕颔首深思,努力回忆那时场景,不放过任何可疑地方。
“对了!那男童在出手制住弟子之时,身形飘动间,腰中露出一块黑漆令牌,其上隐隐有‘长…生…’二字……”
“长生殿!!”
采桑子与吕光异口同声说道,声音巨大,震得苏韫影与李慕不知所措,神色茫然。
“是…是!是长生殿……”李慕奇怪师父为何有这么大反应,讶然失色。
采桑子脸色一片阴霾,心中暗叫不好,急问道:“李慕,你确信没有看错?”
吕光心中更是震惊不安,顿时想起那神秘的狐族女子要把千松道人交给‘长生殿’时,千松脸上所露出的惊恐神色。
由此可知,那长生殿定然是一个极其令人害怕的地方。
想到此处,吕光警戒心骤起,他们怎会来找自己?我可是与他们没有半点瓜葛。李慕正要回答,脸容突然变得狰狞可怖,似是见到了什么让她害怕心惊的东西,双瞳睁大,眼神凄然,发呆不动。吕光三人心道奇怪,当下回转身躯,与李慕站在同一水平线上,顺着李慕视线,望向前方。
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可爱女娃,正站在一棵与他们间隔不远的松树顶盖上。
夜色如水,弦月泛出柔和的雪光,映射在女孩身上。远远望去,风景如画,美丽动人。女娃诡秘的眨着深邃如海的眼睛,莞尔一笑。
“原来你在这里。”
第七百三十章 上天入地
那从岩石夹缝处所钻出的第一片绿叶,依旧魂绕在眼前;九片绿叶拥抱的草籽,在绽放出第一片红花时所发出的轻微响声,仍然萦绕在耳边。
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这株灵草到底有何神妙,竟让那么多的奇迹为它的到来而甘愿献身。
远远望去,灵草通身晶莹剔透,如深海蚌珠,光华耀眼。
草身荡漾着一道道纤细的青光,其上隐隐有几条红线走动不停,如沧海游龙,使得整颗草子,唯美中带着几丝妖异。
草子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光晕一圈圈飘荡着。
时间一息一刻的缓缓流走,青光却越来越夺目亮眼。
刚才早已无影无踪的雷电,不知何时,又在天空笔走龙蛇。不同的是,此刻天光大亮,天象更加异常。灵草缓缓向洞口升去,这一次再也无人无力能抵挡它的飞天!
它以势如破竹之势,迎着一道道轰击其身的闪电,浴火重生,飞身还击。
吕光呆了,愣住了。一个生命要历尽怎样的千辛万苦才能步步生草,一飞冲天?!苍天似乎是对这个生命的诞生,很是恼怒。故天降以雷罚,轰击在灵草身上,然则此刻却毫无效果。
草身迸发而出的青光,让一道道闪电,无法近身。
“准备,去!”
阗玲珑声色俱厉,面容绷紧,皓腕一翻,掌中发出一道形质皆有的寒冰元气。
毕寒笙白衣飘飘,裙带飞扬,纵身就向熔浆洞穴中跃去。壶中子被这奇特天象给震住道心,手下道法破绽连连。然则对面七女也是无法再专一精神施展剑阵。故而片刻后,此地的所有人全都呆立着望向那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似乎有什么怪异东西,把众人吸引住了。
周天齐手持两杆大金锤,长身而立,以泰山压顶之势,望着吕光。
其余众人,除毕寒笙心情忐忑急躁之外,竟都像是看戏听曲,一副副悠然表情。
寂静空旷的山峰,秋气新鲜,一切美好如初。朝阳上升,万道金光射在周天齐盔甲之上,泛起千层七彩霞光。周天齐气质摄人,彷如一把绝世好剑屹立不动,静静的等待着某位不败剑客,来把他握入掌中!毕寒笙一瞬间觉得,面前的周天齐就是一把剑、一把能在万人军中取对方首级的尚方宝剑。
晃晃发光,闪耀逼人,肃杀之气,激荡四射。周天齐全身元气游走,气海处的真元躁动非常,仿若热水沸腾、镜光反射,惹得他人无法窥视。
剑?他是人,不是剑,可此刻周天齐却比剑还要锋利!
金系元气在他身内流转不停,金甲哗哗作响,仿佛其上有万千蚁虫在爬行游走。
蓬!
一声闷响,周天齐猛然双脚跺地,两手扬举。刹那间,山峰上黄土激荡,尘烟滚滚。他脚下周围丈余,竟是现出了一个如天外陨石大小的深坑!来不及细看,只见金锤翻动,恍如流光飞舞。
由锤顶,顿时射出一道入目可见的剑形元气,向吕光飞速袭来!
毕寒笙身形疾奔,想要挡在吕光身前,奈何剑气快如闪电,眨眼就至!“御天九剑!”噪杂慌乱中,众人只听阗玲珑语气低沉,神情落寞的说道,“这一剑……才是剑啊。”
不仅仅需要练拳炼体,在一定境界时,还需寻找一种适合自己的武器。在施法用功之际,把浑身元气,灌注其内,挥洒而出,才能让真元更加肆虐伤害于敌人。所以这种由修真者使用的器物,便称之为真器!
像周天齐这样用大锤施展剑招的人,元气充盈,剑气激荡有形,才是真正学剑有所大成的修真者!这一剑,如千军万马,奔腾而出,直往向前。只见此地烟尘滚滚,周天齐周身金光肆意放射,剑气如针,形似羽箭,快如电光,瞬间便刺入吕光胸口!
毕寒笙双瞳放大,呆傻而立。她急速奔走的身形,因硬生生停下来的惯力,而让她身形急晃,**微颤。
一剑,这一剑,似已是无人可挡,无人能敌!
一瞬,就已要了人命!
噗!金器刺入皮肉的顿音,在浓烟飘荡的山峰上,显得是那么清晰可闻,令人生畏。痛苦来的太快,却反而感觉不到痛苦了。
吕光意识消沉,适才明明眼看这道有形剑气向此射来,可却苦无对策,身躯重逾千斤,四围像是有无数根触手在抓挠着身体,绑缚住全身,令自己难以动作。剑光遁去,杳无踪影,唯有在场众人惊呆的表情,宣示着刚才那一剑并不是天外飞仙,而是确确实实发生在眼前!但痛苦毕竟会来,感觉不到也只是因为痛的习惯,痛的不够!
吕光的眼皮有些沉重,困意如海浪卷来,不可阻挡;意识也逐渐昏沉,五感不清,周身除了山呼海啸般涌来的痛楚一无所有。恍如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万波荡漾,无法掌舵。
咚!
吕光倒地的声音,惊醒了犹在震惊的众人。烟尘消散,周天齐云淡风轻目无表情的长身而立,双锤垂地,冷眼望着倒在地上的身体。死人与活人唯一的区别便是,活人永远是站在死人身前,低头俯视着死人。毕寒笙一步飞来。衣裙上满是黄土,脸庞白皙胜雪,双手颤抖的扶起倒在地上的表弟,让他头颅枕在自己双腿之上,片刻后,泪眼却无泪流下,唯有通红的双目中泛起滔天杀意!
毕寒笙咬牙切齿,眼睛通红,抬头厉声喝道。满头秀发垂在吕光鼻尖,一丝处.女的香味,流入其中,只是他已无福消受,闻不到了。壶中子此刻亲眼所见这一景,目睹真切,方才知道平日里所听的传言,准确万分,毫无夸张之辞。这周天齐的实力当真恐怖至极,剑气成罡,其内还隐隐有风雷之势。
不过若是与某些同等境界的修道者相比较,多半还是半斤八两的结果。
虽然说周天齐剑术惊艳,但是道人胜在道法繁杂、变化万千,说不定能依靠法器与他周旋胜之。壶中子趁着众人稍加失神,多有不备,便两手迅疾掐了个法诀,化为一道流光向峰下遁去。此次周天齐看在眼里,但却未出声制止。其他各人似乎还沉浸在周天齐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毕寒笙是恨意迷心,七窍生烟。她愣愣的看着自己表弟,一个呼吸就身死当场,更恨自己无力保护于他,越加悔恨交集,心情复杂,其他诸事样样不挂于心。
众位女弟子学剑小成,只知周天齐那一剑厉害万分,自知以己之力是万万挡不住的。但她们也只是能看出这一剑不同寻常,是一招好剑,然而好在哪里她们却并不知晓。这就像学画练字,非得是熟能生巧,到达一定境界,领悟某样精髓后,才能看懂大师级别的人物所泼墨挥毫的画卷字符。
事理之学,循序渐进,方能成功,悟性出众者虽难能可贵,但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勤恳用功者,才能得大道于无形。众弟子看到剑招却不懂剑意,而阗玲珑却是剑意透心,剑招入目不忘。她也是习练剑法,以气御剑。神女峰上下,皆是以修剑入真。
是以周天齐这一剑,给她的触动才会如此之大,这般之深。阗玲珑才会在刚才不顾形象感慨惊呼,场中也只有她能看出修来这一剑有多难,有多厉害。
阗玲珑脸色回转,喜笑颜开,恭维道:“御天九剑,名动大坤。殿下使出此招,本真人观来,已是得之其精髓了,可喜可贺。这样看来,来日‘多宝天宫’一行,太子殿下定能为大坤王朝扬名立万,广纳宝物!”话虽如此,但她心中却还有另一番算计。这周天齐如此厉害,我神女峰归根到底也只能作为其附庸,始终得不到登台亮相的机会,如此也就无法被上人赏识,得到重用,更别说能够入得真籍,成为正统了。
实力为尊!人有多大力,就有多少势。此刻神女峰内忧外患,门中长老,闭关未出,不如……阗玲珑眼光流转,定在吕光身上,思考颇久,接声又道:“殿下,既然此人已死,此间事了。不如暂行回京,先行离开此地,本真人也好一路前去,当面向余先生解释清楚,再商大事。”
“师父行踪飘忽不定,先前用‘千里传音术’通知于我,命我来此,说有异宝现世,不料却要空手而归。”
周天齐脸不红、心不跳,说起谎话来头头是道。刚才他狐假虎威,还再三言说,他师父片刻就到,谁知这却乃是一段谎话,短短数言,就吓唬的壶中子不敢动作,逃之夭夭。似是感觉到阗玲珑异样目光,他顿声再道,“阗掌门也知晓当年我师父教训过这壶中子,我虽不惧他,但那人留在此地,始终是个隐患,所以才出言威吓于他。师父远在‘圣王山’,怎能说来就来。”
毕寒笙看到自家师父与杀亲仇人畅聊的好生痛快,不由得更是怒气陡升。可她转念想到那件事情,就心知肚明。明白师父是在虚与委蛇,了无办法,才不得不对周天齐和颜悦色。
周天齐与阗玲珑侃侃而谈,两人对适才之事,绝口不提,仿佛吕光跟毕寒笙不存在似地。两人各有心思,表面上和气不争,其实已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形战斗,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男人与女人相争相斗,似乎总是男子先败下阵来。
只因男子谈事,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在此情况之下,女子却毫不讲理只凭心情。阗玲珑首先她是一个女人,其次她才是一位修者。
大千世界,阴阳分明,男女有别,万物皆是这般。所以周天齐败了。他的剑没有败,他的元气还很充足,但他却很傻的选择了一场唇枪舌战。他败的理所当然,意料之内。
然而男人往往如此,说不过、讲不胜女人,便欲用另外一种方式战胜她们。
“殿下威名远播、坐拥万里河山,自是不会在意这个宝物。神女峰上下,为此宝物,废寝忘食,忙碌劳累,殿下肯定也不想看到自己的盟友意兴阑珊、心有旁贷吧?”阗玲珑双唇上下微动,一句诛心之言,直刺周天齐。
周天齐被此话噎的神色一滞,半晌未言,只能胡搅蛮缠,表明心意,他直白说道:“九叶红草,记载于百宝童子所撰的‘地宝谱’上,排名第二十三位。史志所记,大坤王朝,自上古至今,已有万年未出此宝,观此地适才情景,绝无错误,乃是红草现世!”
“殿下所言不错,九叶红草,蕴含无穷火系真元。结出的草子其内,更有红草经历诸般磨难,方才凝固诞生的生命念头。对于修者,乃是突破境界的地灵异宝。若是能再请得一位精通禁制的阵法师,炼制为宝,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地宝层次法物!”
阗玲珑点头称是,似乎是要把这红草的来历给补充完整。周天齐心生艳羡,语声稍微有些激动,道:“凡人吞食之,可直接具备火系真身,开辟气海。炼气境界的修真者食之,就可凭空得到一次冲击圣境的机会,进至气功境界!”
“不仅如此!如果常人能好运进入道门,便能一步登天,直接拥有神魂!如若让化神境界的道人服用,便会窥入那传说中的法相境界!只不过大坤王朝无一道人,能修炼到那样的地步,这或许也是你我这些修真者的幸运吧……”
这么好的地灵宝物,谁不想得到?
哪怕是傻子也肯定会想占为己有。
怪不得壶中子费时数月,能不畏艰苦,一心守候在此;也难怪阗玲珑只带几位贴身弟子来此取宝,对外也只称是峰门需研制一些对敌之物。
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会越安全。可最终却让躺在地上的那个死人给闹了个天下皆知、地动山摇。
“对!这般天上难寻、地下少有的宝物,谁不想要?”
“是!只要把他入锅蒸煮,自然就能得到红草精元!”阗玲珑与周天齐对视而立,均是从对方目中看到了无穷的贪婪之意。修者无情,天下修者皆是想晋升境界,窥览前境;与天地而斗,与敌人争胜,剑指迷途大道,意寻生命真理。
第七百三十一章 转机
虚空中蓝光迸放,煞是夺目摄人。这密密麻麻的光芒,就仿佛是有形的丝网,刚一开始放射,吕光便感觉自己身体硬是像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疼痛酸麻,手中一个哆嗦,胡媚儿顿时便摔在了地上,连带着他也滚出数步。
随即从血魔身上,竟然是掉落而下了一块块形同石头的片石,落在地上,荡起千层尘烟。
血魔其身的石片,直落向地,掉个不停,仿佛雨打沙滩万点坑的壮观之景。
吕光心神大震,他眼中寒光闪烁,满脸严肃,似是没有料到,这头血魔居然会如此厉害。在这等危急时刻,吕光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他强行祭出神光,让这片天空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起他的道意。
刹那间,金光流淌涌动,光芒更是耀眼缤纷,触动眼帘。血魔神秘而冷漠的面庞,在此时刻,突然出现了一丝喜色,好像历经磨难、浴火重生的鸾凤。
虚空之下云烟舞动,宛如一条条黑色丝带,紧紧的缠在血魔身上。
噗突然间尘烟激起,以血魔为中心,向四周激荡而去,一圈圈烟雾倏然向远处消失。烟雾仿似一幕掩盖了血魔真容的布帘,待得尘埃落定。血魔方才展现在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天幕中射向此方的金光,随着血魔全身的石片,砰然落地,而后便倏然一闪,化为一道流光,不见踪影了。
血魔适才那庞大如同小山的身形,骤然一变,此时却如同人类一般大小。但见血魔面上的一双眼瞳,深幽广阔犹如汪洋大海,其内仿似有一个深海漩涡在转动不停,吸引着万千世人的目光,汇聚在此。可惜这里没有人。它瞳仁中露出一丝疑惑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金光消去后,此地又是坠入了无边黑暗。
它丑的让人觉得平凡、脏的令人感觉难受。
可就是这样一个蝶蛹,在经过破壳而出的重生后,才会绽放出一双七彩流溢的翅膀,它不再是一只蛹,它变成了一只受世人喜爱、能够飞翔在天空的美丽蝴蝶。
这个血魔,此刻岂非也正是如此?彷如蝉蛹脱壳、破茧重生一样!黑暗中,唯一散发着丝许光芒的那双手,缓缓游动向上,触在了血魔的脸庞上。
血魔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比之前那道金光还要夺目的亮光,‘它’挥动双手,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面庞,轻声说道:“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句话仿似扔入湖泊中的一粒石子,旋即惊动了静寂的黑夜。
“梦?这可不是梦,如果你刚才没有心神入定,回转过来,现在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阴兵罢了。”这缕声音凭空而起,不显一丝征兆,仿佛是从地底九幽之穴中升腾而起的咒语,形如箭矢,直直的刺在血魔心中。
‘血魔’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听闻此言,完全没有半分心神波动,心情波澜不惊,幽幽说道:“似幻似真,虚实相间;道法奥妙,不可思议。”
“噫?你这小子,看来经此一难,倒是收获不小啊,竟然是有了这种明悟,对‘道’的理解,也更加深邃了。”声音中透露出一片惊奇,满是赞叹的话语,掩饰不住此声主人心中的难以置信。
血魔面沉如水,冷静非常,声音中不含一丝情感,道:“血魔与人,全在我本心的一念之差。”
“初始之时,以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偶然得到通灵宝玉的呆书生罢了。现在,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于你了。没有想到,经过这‘血魔乱心’一难,你居然是有了这种悟性根基。”声音依然冷漠,但是其言之中的佩服之意,却是任何人都能够听出的。
‘血魔’声调低沉,默默说道:“在下有此际遇,也是承蒙阁下的屡屡援手。”
“吕光,吕光……莫非他真的能成为这无尽黑幕中的一缕冲天光芒?”声音低不可闻。
阴风呼啸而动,远处隐隐有杂声细语传来,黑暗层叠丛生,如同莽山绵延。风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吟轻语,慢悠悠的飘到‘血魔’耳中。漆黑的虚空之下,这缕声音使人听来分外清晰。空静清寂的环境中,唯有这段轻声碎语显得那么真切可闻,令人动容。
‘血魔’心生警觉,隐隐觉得这丝突然响起的声音,有些奇怪,不禁后退一步,却突觉一双脚竟像是踩在泥沼里,深陷其内,难以自拔。那丝声音飘荡震颤的幅度,趋于强烈,由远及近,离近一听,方知这根本不是呢喃轻语的话音声,仔细倾听,才恍然察觉,这声音根本就是山林中野兽一般的低吼长嚎。
‘血魔’身子微震,若即若离的‘桀桀’笑声,自黑暗之中喷涌而出,仿似泄洪之水,澎湃而至,向着他的耳朵拼命袭来。
就在此时,四面那一望无际的黑幕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由内缓缓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的来。一圈青幽的光芒,从裂口中荡漾而出,宛如湖中无风自起的波纹,随风激荡,光晕向外呈螺旋纹散开。
青光之中那长高不过五尺身量的影子,缓缓向着血魔伫立的地方漂移而来,竟似游鱼戏水,不着痕迹,御风而飞。一瞬便已滑动数丈,黑夜里这个身影周围裹挟着道道光晕,一眼望去,仿佛是夏夜里山丘深谷内散发着青幽光晕的萤火虫。星星点点,飘飘荡荡。黑暗之中,阴风猛然迅疾起来,吹动起黑地上厚重的尘土。
烟尘扬洒间,但见这个身影却好像是那沧海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似乎稍有不慎,便会踉跄倒地。
‘血魔’瞪大了眼睛,盯着飘摇而至的这个身影。呆滞了片刻,二者不约而同的相继出声,顿然呼道:“采桑女!”从黑幕裂缝中钻出的这个身影,正是那牧童采桑女其中之一的采桑女。
采桑女身形大震,几乎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呆书生,神色讶然,不由得脱口呼道,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在这一瞬间,血魔,不,刚才他早已恢复了本来面貌,用吕光来称呼他,方为更加准确。此时此刻,吕光大脑中一片空白,脑海中念头滑动,仔细回忆着适才发生的种种一切,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使得躲藏在迷雾后的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吕光!”采桑女仰着头,眼睛瞪得更大,鼻头微微一皱,急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黑暗之中,陌生之地,陡然见到一个相识熟人,吕光的心情中更多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名为欣喜的莫名之感。虽然来的这位采桑女,是敌非友,来至此地的方式也是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吕光现在的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轻松,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
阴风扑面而至,微微张口说话的吕光,被风中捎带而来的鲜血腥味,冲了个正着,他犹豫片刻,尔后轻声笑道:“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
不但吕光感觉到奇怪,听闻此言的采桑女也是两眼一瞥,透过浓重的黑幕,望向吕光脚下,随即神色变得很是古怪,冷冷的说道:“你在耍什么花招?你脚下什么也没有。”
“没有?!”吕光更为吃惊的疾呼喝道。采桑女瞟了一下在她眼中装模作样的吕光,心中犹疑,随之再度低头向他站立的地上看去。只见吕光双脚站立的地方,竟然是凭空出现了一个漩涡,转动迅速,犹似奔腾而飞马车车轮。这漩涡旋转而动,其内浮动的颜色,非黑非蓝,却是一片血红之色!
采桑女看着那抹露在地面熟悉至极的衣襟,满面惶然,脸色难看,脚下一动,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抓住血池之中那只曲掌成爪的小手,猛地一使劲,只听得‘哗啦’一声,仿佛是渔翁钓鱼,从水中拖出一条大鱼时发出的响动,然后只见采桑女从血池中拖出了一个与她身量一般高矮的一个童子。吕光心性澄明,异常冷静,看此情形,顿时反应了过来,望着躺在一滩血泊上浑身沾染鲜血的牧童,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恢复了人身自由。
牧童倒在黑乎乎的地上,全身上下覆盖的蓝色衣衫与鲜血交融在一起,变成一种瑰丽的紫色,黑幕悬挂在虚空之上,盖住此间的一切光亮,这缕紫芒流动闪耀,显得越加缤纷艳丽。采桑女马不停蹄,弯腰躬身,双手分抓,扯住牧童双脚,大力向地上使劲摔去。
砰砰砰!一声声震响,旋即腾空而生。
四周虚空升腾而起的烟尘,与天幕相接,和土地接壤,一时间,尘沙四起,漆黑之色下,牧童全身各处与大地接连相碰,采桑女手中好像拿着一根棒子,忽而触地相击,忽而又甩向空中,场景好不凄惨。吕光怔怔的看着发生在眼前这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实在不明白为何采桑女要如此这般的折磨牧童。
嘭!
骤然一声巨响,只见采桑女抡动双手,好像是用出了全身力量,把牧童当成了一块石头,向黑空中狠狠扔去。牧童转而化为一道紫芒,向着天际,迅速升空。余音不绝,震得吕光耳朵嗡嗡作响。
须臾之后,待得这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尘烟腾起,呛鼻难受,吕光方才看到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牧童。吕光余光轻轻扫向满面冷然的采桑女,然后又再度看向地面上那一个足有尺许的圆坑,心中哑然无语。
采桑女拍拍双手,掸去红衣上的沾染的尘土,负手而立,冷声说道:“清醒了没有?”
牧童头颅紧紧的贴在地上,脸庞陷入土石之中,这一句冷声冷语好像是惊醒了他,土坑中的牧童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似一柄尖刀插入人身时,人们发出的本能的反应。许久没有动静。
“哼,枉你境界比我稳固,竟也会被血魔扰乱心神,趁虚而入,身陷幻象。”采桑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气森然,脸色越加难看了几分,道:“起来!”吕光望着场中的情景,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听见采桑女这句话,脸色‘唰’的一变,心中不禁想道,幻象?难道刚才我除去心鬼,拨去迷雾,还是没有跳出幻象吗?
处在土坑之中的牧童,他当然听到了采桑女的声音,此刻他挣扎欲起,咬牙切齿,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完整的话来:“要不是为了保护那小子,我何曾会……会被血魔扰心乱神…”
“对。”采桑女点点头,面容突然变得苍白无色,喃喃的道:“五个血魔……”
牧童凝视着采桑女若有所思的样子,听闻此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神色一阵颤动,好像是骤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三者沉思不语,一时间场中安静至极。
“这是真空道的‘五鬼噬心阵’!”突然之间,牧童采桑女身形一动,二者转头相望、四目相对,齐声喝道。茫茫虚空中,暗流涌动的阴风,为二者这句脱口而呼的话语,平添了一份神秘之感。
静,静得出奇。
那缕游弋而来的光亮,如风驰电掣一般,迅疾而至,宛似汪洋大海中的一条游鱼,漂游到三者身前。散发着氤氲青气的脑海,一时间风平浪静,没有了响动,那先前钻进到脑海之中的血丝,也是逐渐的被脑海海洋所同化覆盖。
试想在一汪海水中,滴入一滴鲜血,海水又怎会有所变化呢?整个幽暗晦涩的脑海,被这些升腾虚空聚拢在一起的珠子,照耀成一片散发着幽幽青光的空间。那一颗颗珠子,井然有序,一粒挨着一粒,居然是组合成了一个硕大的圆圈!每颗珠子自动旋转着,连带着整个圆圈,也是在疾速的转动不休。
呼呼~~~
一阵阵阴风,自脑海虚空扫射向四面八方。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静静的躺在吕光‘手掌’中的那颗圆珠,却是猛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而空中那个越转越猛珠子组成的圆圈,仿佛是感觉到了下方这颗圆珠的震颤,全部骤然一动,比先前旋转的速度要更加迅疾了。嗡嗡嗡!
第七百三十二章 错上加错
阵秋风扫过,烟尘荡起,被清水洗濯过的空气,顿时飘散出一些泥土芳香。
女孩双手挥舞,身形凭空一闪,不知从哪儿拎回一个包袱,在浓密烟尘中,吕光四人目力受阻,看不清对面鹤童作何动作,于是只能向后撤去,生起戒心,本.能的保护着各自。
“你们从何处得来的?”吕光瞅了一眼,异色浮现在脸庞上,心中一紧,急声问道。
吕光看清那鹤童手中包袱形貌之后,就转动念头,快速思量,心中生起一丝忐忑,暗想道,这不是自己逃出韩府时,‘她’给我准备的包袱吗?在云澜溪畔被群狼围击时,我已经不小心掉在那里了,怎么又落到他们手里了?
“那头白眼狼可把人家吓坏了,我还差点被它咬破衣衫呢,不信,你看?”鹤童神色间一片委屈,很是后怕,像是被哪个无良大叔给欺负了一样,眼眸粉光融滑,泫然欲泣。一副娇羞姿态,很是令人心疼。
这……不可思议!那日自己逃出韩府,跋山涉水,马不停蹄的赶路,在山峦中也是没有遇到一人啊。
杳无人烟的昆山中,他们又是如何找到与自己有关的线索呢?
吕光听着,感觉其中的故事越发的错综复杂起来。牧童笑着说道:“都说狗鼻子好用,殊不知狼的嗅觉可比狗强太多了。那头白狼一下就记住了你的气味,在山林中指挥群狼,可是找了你整整三天,为的就是吃掉你。”
“是极!我们替你把那些饿狼除去,你也不用答谢我们,只要你把在木屋中得到的东西借我们一用,就算扯平了。”女孩含着手指,态度亲切而恭敬,像是友人间的寒暄问候。
在昆山这等仙迹、真人传说不断的地方,确然有许多先辈遗留之物,这二人所言尚属合情合理。只不过修者大都秉承一切随缘的心理,你有幸得到,自然有其原因,只要你有德有力居之,他人也断不会与你争抢的,更不会像此二人一样,竟然登门来‘借’!
李霞荷心中狐疑,这长生殿究竟是什么所在,居然如此飞扬跋扈、霸道狂妄,以前却是从未听人提起过啊。玉生烟随即眼睛一亮,看向吕光的眼神闪出一抹羡慕之意,暗叹道。这穷困潦倒来投奔素真的落魄书生,也不知是走了哪门子好运,来到峰上之前居然就已偶得奇遇了,能被长生殿视为重物的东西,想必定然有它独到可贵之处。
人比人,气死人!
玉生烟愤愤不平,心中烦恼,越想越气不过。
九叶红莲被此人服下腹中,非但没有气炸而亡,反倒误打误撞的令他成就火系真身。然后被李天泽那一剑给刺中胸口,他竟然又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且还糊里糊涂的拥有了修道者的道法。
进而余鹤群的气象化身降临,施展而出的那惊天一剑,居然硬是没有杀死他!
最后,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不但活下命来,反而全身元气充溢,一副真身大成的外相。单指一件际遇,就已让人震惊难信、羡慕渴求了。然则那一次次奇遇却接连出现在这穷酸书生身上,简直是把玉生烟气的快要吐血。玉生烟心头涌出无数嫉妒,冷冷的看着吕光。
一切皆有原因。若要说吕光这种种际遇的活水源头存于何处,那就得从他一巴掌打在韩孟江脸上时算起。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任由他人随意欺凌侮辱!事在人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时后退即是向前!
灰头土脸的逃出韩府,吕光自信将来可以风光无限的回到韩家,让那些陷害他、蔑视他、欺凌他的人受到打击!吕光思量一番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一时无语,再而沉默片刻,方才缓声说道:“这么说,你们是看了包袱里的那封信,才一路找到此处的?”李霞荷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了,她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这二人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吕光在木屋中得到的‘东西’才会来此!
“是也,是也。证据确凿,你逃不掉的。”久未出言的牧童,双眼一闭,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那小小的脑袋左右摇晃,好像书生秀才琅琅读书时的附带动作,滑稽可笑。
吕光沉思良久,想到其中破绽,顿时精神一振,乌黑明亮的眼珠,泛起一丝精光,冷声笑道:“在下承认是在上山途中见到一所木屋。可是两位既然说那屋中有你们所需之物,那二位为何不早早取走?依两位制住峰顶众人的本事,怎么又不派其他人看守那处木屋?又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把东西从中取走了呢?”
吕光所言,七分真三分假。若要谎话逼真可信,真假参半远比凭空捏造要更能令人相信。他故意隐去火红色巨鸟带他飞越山林,来到木屋的一段经过。
单说他确实见过木屋,其余之言,一概不说,并且还反客为主,倒打一耙。牧童与女孩相望一眼,面面相觑,被吕光的话,给说的神色呆愣。二人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盏茶之后。
还是鹤童心思细密,反应灵敏,率先说道:“照大哥哥这么说来,想必一定是在那木屋中有所收获了?”吕光心中警惕,微微一笑,冷然不语。
只见女孩眼珠滴溜溜乱转,鼻子微皱,眨了眨铜铃似的大眼,无奈的看向身旁牧童,特别丧气的叹息道:“如你所说,动嘴真不如动手啊。”牧童灿然笑道:“你我做的就是劫掠抢夺的事情,何苦多费口舌?”
“动手!留下活口,带回殿门。”女孩语气阴冷,恍如神女峰上的秋风霜月。
牧童闻言,应声称是。
冷风寒月,神女峰顶气氛悚然一动。
女孩双眼眯成一道细缝,与先前那娇憨温婉的模样截然不同。她眼神冷峻,白皙的右手向前一挥,杀气凌人,仿佛身经百战发号施令的威武将军。
咻!
牧童闻声而动,娇小的身躯缩成一个圆球,犹如火炮发射的飞弹,以金雕俯冲之势,向吕光四人飞射击来。
云雾蒸腾在山顶上,一片灰蒙蒙的山峦中,倏然飞击出一个蓝色旋风,荡出股股劲风,宛似冰刀一样刮在吕光四人脸上。
说动就动,再无一句废话。修者之间一言不合,争斗起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后果。
遑论这二人是要明抢吕光身上的宝物!
与天斗,需要认清时机;与地斗,须得存身得利;与人斗,便要出其不意。
鹤童适才一叠娇声软语,麻木人心。哪知她决断如此迅速,说翻脸就翻脸。
电光火石间,那股蓝旋风转瞬就要吸附住众人。李霞荷临危不乱,搀扶住受伤颇重的潘芸,身法鬼魅,形似鹞鹰翻身,双脚一跺,借势便向后退至数丈。她之所以在危机来临之时,不太担心吕光,是因为刚才她站在吕光身后时,已经看见他向自己打手势示意,让她先保护好自身。
李霞荷心中一暖,多年不见,表弟对自己依旧还像小时候那么爱护。人生若只如初见,这般美好真挚的感情,令久居深山的李霞荷再次体会到了被人呵护的幸福感。
玉生烟厉声怒道:“岂有此理!你们当真以为我神女峰无人吗?本真人今天就来领教一下长生殿的高妙道法!”
月光彷如水银泻地,流到她掌中,越积越多,本来不太明亮的月色,此刻却骤然大放异彩,明朗起来。
玉生烟两手中就好像是在托着一个珍贵无比的夜明珠,在山林黑夜中,泛出惹人注目的寒光。
天空中悬挂的弦月,似是要把全部清辉,投掷在她掌中。
“噫?”女孩站在远处,也不插手,看此情形,微有惊讶之色。
玉生烟双掌翻来覆去,揉搓着掌中的无形光芒,仿佛是揉面和泥的姿势,然而由她施展开来,却是美感十足,翩翩起舞,像是一位舞技卓绝的舞娘在展示身姿。
她速度越来越快,前后动作,快如闪电,猛如疾风!
那阵平地而起的蓝旋风,在将将要包裹住玉生烟时,只听她口中厉声喝道:“神女散花!”
蓬!蓬!蓬!
“嗖”的一声一朵硕大的银白色花朵,从玉生烟平摊的双掌中陡然飞出,迎面而上,与那蓝旋风相碰击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好像鞭炮齐鸣的爆炸声。
这是速度与掌势的较量!
蓝旋风劲道猛烈,挟着狂风之势,轰鸣袭来。
而玉生烟双掌前推,那朵白花似有灵性,转动升空,狠狠的挡住旋风前进方向。
哧哧~~~
白花四围荡漾着一层光晕,如冷月青光。
它仿似夜间的昙花一现,盛开到最美丽的时刻,就轰然凋谢,片片花瓣散落在地。
花瓣煞白,余威不减,荡出一圈圈漩涡气旋。
那花瓣像是足生百腿的蜈蚣,势头迅疾,全都游往乍一现出身形的牧童这边。
吕光被疾风扫起的沙石吹迷双眼,不甚舒服,指挥身体,顿时向后退去。
一切以安全为首。
鹤童双手互拍,面对玉生烟的凌厉攻势,毫无紧张,竟像是看了一出好戏的观众,在为玉生烟这个登台亮相的‘艺人’鼓掌叫好。红衣翻飞,身形一晃,瞬间就已站到牧童身侧。
她低吼一声,顿时身姿后仰,两腮塌陷,猛吸一口长气。
山尖的所有的空气,转眼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一股气流,向她口中快速遁入!
稍至片刻,她形似一个酒足饭饱的酒鬼,满意的合起眼睑、闭上嘴巴。她身材小巧玲珑,这番动作做出,更是显得古灵精怪、可爱之极。
噗!停顿片刻后,但见鹤童小口喷张,一股气箭猛然射向空中!
这气流飞到空中,如有实质,仿佛画师手中的一杆画笔,刷刷点点。刹那间,竟是描绘出了一朵瑰丽艳美的白莲花,花茎直挺、栩栩如生,花瓣形状真实和谐。
“口吐莲花!”鹤童俏脸憋得通红,喷出这口气息后,方才渐渐平复下来。这悬浮在空中的白莲,与那游离在地的散花花瓣,相映成辉,双花争艳,虚实无间。
正在吕光众人定睛观瞧鹤童有何后续动作之时。牧童却是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油纸伞,好像这把伞他天天带在身边一样,随拿随用。
哗啦啦!那悬在空中的白莲花,莲身一转,从花瓣中猛地甩出无边水珠,势如雨水滴落,此地众人无一能逃。
牧童却是似有预料,早已撑开纸伞,粗长的伞柄,由他拿在手中,像是举不动似的。
滴沥的雨水滴在油纸伞上,发出仿佛春雨抚弄扬州城时家家户户的欢笑声。
“哼,快把你那把破伞收起来!”鹤童对牧童这等行为嗤之以鼻,非常鄙视,哼声道。被雨伞遮住头颅的牧童,声音似也被遮掩住了几分戾气,“我可不会跟你一样,浪费神魂之力就为了遮风避雨。”
修道者修至一定境界后,便可风霜雨露不侵于身,不受天象所限制。天下之大,肉身神魂,均是可达。玉生烟眼看自己的‘神女散花’被鹤童破解,不由得惊诧骤起。
此地已被水珠浸湿,那游动的‘花瓣’彷如被火烧的野草,瞬间不见,化为星点光芒。片时之后,那飘浮在空中的莲花,也是杳无影踪。清风弯月,山峦满是静谧。
“你有花,她就送你花。依我看,你这花不及人家的好看,更不顶人家的有用。”闷声闷气的声音,从伞中传出,惊醒犹在吃惊的众人。
他小手一伸,合拢油纸伞,甩出伞身淤积的水珠,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神态透出一片珍爱,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把油纸伞就凭空消失于他掌中。女孩与牧童并身而立,一脸笑吟吟。
“大哥哥,你也看见了,这位姐姐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呢。”鹤童趣意盎然,憨态可掬,道,“不如就把那幅图画,借给我们罢。”
图画?!
吕光心中大惊,沉吟不语,外表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在来回思量,他们以为我在木屋中得到的是一副图画?他们似是对那玉石之事,全然不知,这个秘密可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啊!
吕光默然无语,也不回声,心内已有一番决策,此刻一定得拉上神女峰这个靠山,否则对面二人就会越加肆无忌惮了。吕光神色如常,平静的道:“那幅图,我已经烧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天意如刀
像是锣鼓敲动,闷响不断。
原来是吕光呼喊的声音,因为塌陷的皮囊粘住口鼻,才发出这种哑声。
噗!
一口水吐出,二人脑袋露出湖面。周齐心怀不解,但已知再这样任由吕光吸走自己体内元气,最后非得落个葬身湖底的下场。
他不甘心啊!
他更不明白的是,本来是自己吸收着此人体内的九叶红莲元气。
就算之后与玉若灵争斗乱战,但那也不该是此种局面,全身真元竟被这小子给不知不觉吸走大半!与此同时,吕光精神恍惚,感觉到自己身体竟是飘浮在一片虚无的天幕中。
“你不能死。”犹如石头般坚硬的声音,如前番所言,如出一辙,均是冷漠亦然。
受此刺激,这句话像是激活了吕光溃散的精神,令他旋即清醒了过来。
周围黑漆漆一片,目不能见,隐隐望见前方下处,闪烁着一汪绿光。他心动意致,两手后扬,彷如游鱼戏水,向前飞走而去。周身轻如鸿毛,摇摇荡荡落往地上。
吕光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明为何突来此方,唯有心定安逸,认真望向那光源深处。
一个石冢,石头叠累成墓穴样式,绿光就是从墓冢其里透过石头闪闪发出。
在石冢前方矗立着一块墓碑,上方的文字,吕光盯望良久,竟是丝毫不懂。这让他心中讶异更盛,现下他乃是秀才在身,天下万字,不敢说字字熟稔,但十之八.九还是手到擒来的。
然则这碑文所撰之‘字’,他却是从未见过。
刻纹好像蝌蚪乱爬,水草交杂,横七竖八,条条杠杠。
吕光寻思颇久,始终不得其味。
“放我出来。”
绿光大放,由墓冢其内飘出四个字来,惊醒犹在沉思的吕光。
他镇定心神,道:“你究竟是谁?在下身在何处?你说能救我于危难?”三个问题,不分前后,霹雳啪啦向石冢飞去。
四围黑浚浚一片,地上黑石坚硬,无风无云、金乌不见、冷月无踪,此地如是沙漠荒山,渺无人烟。
“吾名悬天镜,借汝宝玉,当作交换,放我出来。”
还是四字一词,瓮声瓮气,盘桓在吕光心间。
悬天镜?吕光心想,此地神鬼莫测,适才全身痛不欲生,此刻身体轻灵无物,必然与这神秘悬天镜有莫大干系,既然希冀于他救我于水火之中,那么他所提的这个条件,并不过分,但还再需问询明白。
“你为何在此?这里又是何处?在下又当如何解救于你?”吕光心思细致,处处为己身安全考虑,发言相问。
黑暗中长久的无声,使人倍觉压抑。终于,‘他’再度出声。
“吾为残魂,无法全知。通灵宝玉,其内虚空。若要救己,放我出来。欲想见吾,先破墓碑。”
四字一句,好似上古圣贤所撰写的传世文章,耐人寻味。然而言简意赅,能使人明白。
吕光暗思不语,这悬天镜明显不是完整的,故而无法得知他自己为何身在此地。至于二者身在何处,显然就是这名为‘通灵宝玉’的内里空间。最后就是说,我若要活下命来不被玉若灵那两人折磨杀死,就必须要助他脱困。
只是这处处透着古怪的墓碑,恐怕不是那么好‘破’的。吕光也更不可能手无寸铁的就把这墓碑掀翻在地、断成碎石。
无声无息间,时光不知流走几何。
吕光巡视良久,仔细观瞧墓碑各处。
碑阳除了那些不知所谓的奇异文字,下处还有一处类似于符文的怪画;而碑阴则是莫大空白,上方唯有绿光耀目,动人心魄。道籍经文偶有所记,神仙圣贤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文字、语言,从而进行沟通。
吕光眼瞳中倒映着碑上密密麻麻的‘蝌蚪文字’,若有所悟。
以己之见揣摩他意。吕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他用俗世中所知文字来勘破此碑,又怎能有所进展呢?就如动物有动物的思想感情、沟通方式。例如蝙蝠目如盲童,但它们却能在黑暗中飞行认路。
换一种角度看待问题,一切或许都将柳暗花明、迎来转机。
吕光单手撑在碑身上,蹲下身躯,静静注视着碑阳‘文字’。愈看愈觉面熟如斯,越看越是奇怪,这些错落有致的‘字符’,连接成线、交织成面,却好像是一幅图画!微微转头,一个美妙动人的女子现于碑上;瞬息之后,画中所绘的婀娜女子竟变成了凤舞九天的鸾凤;再转回眸,飞凤在天转瞬又成了那汪洋深海的灵龟缚石;眨眼再看,龟身巨壳又化为东海碣石!
稍许变动观看角度,碑文上的刻字竟能‘画成’不同样貌的事物!
迥然各异,栩栩如生,吕光愈看愈是心中惊奇动然。
一切的一切,人生历程中的酸、甜、苦、辣,在此时,融于心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滴答……骤然一滴水声打破了这思绪的宁静。吕光突觉脸庞有一缕凉意滑过,他神情疑惑,抬手擦拭。
一点红,手指红如笔蘸朱砂。
一滴泪,脸庞凉似月裹白沙。
是血泪!它从吕光眼眶中溢出,血流不止、泪如雨下。滴滴血泪,落在碑身上,顺着碑阳纹路,遍盖其上。
吕光惊诧万分,身无所觉间,眼眶中的血泪是越流越急。稍许时刻,整块墓碑上,血迹斑斑、泪痕加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吕光犹未察觉,这是他悲天悯人的济慈之泪、这是他体会世态的感悟之泪、更是他同情那位女子所受磨难而流的真情之泪!碑阳上的刻纹,愈加明显。
血泪流经每一处‘蝌蚪文字’,其间就闪动跳跃起点点红晕,一片黑幕中,墓碑更显得诡异可怖。阴森漆黑的背景下,吕光真情流露,更显得他赤子之心尤为难得。
吕光衣袖拂动,想要擦去从眼眸中兀自流下的滴滴泪珠。
不想眼神清澈后,乍一看见的墓碑却令他心神大动,掩饰不住的惊讶流于面容。
只见碑阳其上,浮绘出一块泛着莹莹绿光的玉石。手掌大小,轻盈流动,在墓碑上逡游舞动,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的追寻。玉石上隐约浮现出一行隶书篆字。
“通灵宝玉。”吕光正要探头看个真切,突然只听空中传来一声炸响。
咔嚓~嚓!
一道耀目闪电,从虚空中轰然向墓碑击来!
看架势,仿佛一击之下,就要让墓碑荡然无存。吕光心动身动,身形奇快无比,直如游鱼入海、飞鸟归林,晃闪一步,便暴退数丈。
轰!
玉石迅如雷霆,瞬间就从石冢上方,飞到吕光头顶虚空。
它立地不动,浮在黑空,好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在考量自己学生的功课情形,处处透出审视的意味。
“你既救吾脱困,我自当信诺守诚,助你活命,再借宝玉与你。”
声音从上而下,传至吕光耳中。虽还是冰冷依旧,然却已不似前先那样生硬简短。声线不像男子那般刚阳硬朗,倒是有几分女子阴柔的味道。吕光疑窦重重,脱口问道:“阁下可是刚才那悬天镜?小生乃一介书生,不懂这奇诡莫怪之事,还望阁下能为我解惑释疑。”
“吾即悬天镜,乃通灵宝玉的灵魂。”所问所答,一板一眼。对方似是不想再做他言,静静等待着吕光发问。
“阁下怎会在此?那石冢中所葬何人?”说到此处,吕光抬手指向来至此间时,第一眼所看到的石冢。奈何那里杳无他物,石冢竟是在吕光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他惊呼出声,“咦?石冢哪里去了?”
吕光颇为惊奇,此地究竟是何所在?怎么感觉自己身在此地,浑身却有使不完的力气;目力远及,也是能透过浓浓黑暗,望见那么远的地方。
“此间乃你心海。吾由何处而来,汝不必知晓。吾为一丝残魂,无法记忆诸多事情。至于你为何与吾同处此地,你可否还记得那山林中的木屋?”语速愈来愈快,已然没有先前那种刻板之味,不过还是冷漠如斯。
原来如此!吕光恍然大悟,思绪一阵遐想。原来那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确然不是南柯一梦,此刻全都真真实实的显现出来。
这缕悬天镜可能就是那刺入自己掌中的玉石吧,还有在熔浆洞穴中,周身裹覆的绿光,必定也是由它发出;而后青莲的奇怪入体、还有身躯承受云霄雷电轰击后的安然无恙。短短数日间所经历的种种一切,这缕悬天镜可谓是屡次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不管对方有何目的,此番奇缘偶遇,到底是救了自己性命。现在得以相见,那一切谜底也将会大白于天下,吕光自是心情激动,张口便道:“在下已明其中因果。多谢阁下数次援手,救我性命。”
世间没有免费午餐,天下也更无突降馅饼的好事。吕光说罢此言,就缄默不语,看对方再出何言。
果然那悬天镜光芒忽闪,似是在思考沉默,良久后才淡声说道:“吾不欺你。此番我清醒过来,也多亏有你帮助。若不是你阴错阳差使得九叶红莲入体,再加上外力相促,吾残魂势必难显。眼下你已成就火系真身,更有无穷精神藏于脑海。无论修真修道,皆是会大有作为。若你能够在以后的修炼生涯中,分吾几分元气、神魂。如此,吾便救你性命。”
古人诚不欺我,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吕光坦然自若,已有所料。天下怎会有那般好事呢?必然之后会衍生出某些祸患来。不过前几次所遇的种种危险,也是多亏‘它’帮助自己。
嘭!一声闷响,让吕光提防悬天镜的心思,变得更加紧迫。墓碑在一瞬间化为齑粉,此刻无风飞舞,飘荡在吕光心海中。
然而那奇怪透顶的石冢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吕光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可此刻迫在眉睫的问题,却不是这些,而是究竟该不该答应悬天镜的条件。
不,准确的说是要求。因为如果不答应,那么玉若灵、周齐二人,肯定是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性命加身,方有无数希望。待得来日再图良策,也未不可。
“好,在下千金一诺,答应于你。倘若在下入道修真后,必会将元气、精神,分与你一些。”吕光顶天立地,站起身来,粗重的眉毛下眼光霍霍。
悬天镜毫无情绪,不因吕光的同意,而声含高兴,似是一切全在它预料之中,“你也勿要担心,相比你付出的九牛一毛,你将要得到的东西才是如沧海般深广。”吕光急不可待,但未再发问。
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来到自己心海内的,但吕光明白如果再不出去,那外边的情形将会变得难以控制,他还担心曲颦儿现在是否安全,随即开口言道,“既是如此,那还望阁下现身,与我一同出去抗敌。”悬天镜声如寒山磬钟,语气空灵,冷漠出言:“吾只能教你方法,由你施为。至于现身人前,却是不能,你脑海中臆想吾为何样相貌,就把那人当作是我吧。”
吕光脸色和悦,闭目心念,脑中纷乱有序的念头仿佛六月暴雨,一齐观想着悬天镜所言的入道法诀。此时此刻,吕光的精神,就仿佛一位坐在山湖游船中的游客,顺着溪水漂流,随遇而安。
山势回转不休,片刻就已转过千道水弯,两岸青松直立,映照出一派灵境之相。澄净的湖水,波光粼粼,荇草妖娆,缠弄着船儿。
精神如处莲池,清澈宁静,不显一丝污秽。
“着!”
一声暴喝,突然响彻在吕光平和的脑海中。瞬间船儿摇晃着、湖面起风了、青松也弯下直腰。
“造化会元经。”
画卷浮荡在吕光头前,呼呼生风,若有灵性,像是在等待吕光将它收为己有。就在此时,神女峰上却是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在曲颦儿与玉若灵面前。曲颦儿露出满脸惊讶之色,凝望着吕光的身体。虽然仅仅相隔数步,但她却愣是无法挪动寸步。峰顶犹如被罩上头盖的美丽新娘,只是不知今夜是何人要入洞房,又是何人来掀起这无边漆黑的盖头?而那从峰林各个地方,蒸腾升出的水气,也是如手搓棉线、小河入川般似地,积少成多,汇聚成一道道粗若水桶的水流。
第七百三十四章 左道人
“想走?简直是异想天开!”
左道人已经脱去伪装,一举一动,不再像刚来时那般谦逊有度,自从道破他天宫使者身份后,这种霸道味道,愈加明显。苏诚心思一动,樱桃小口微微张开,冷声道:“韫影,先带吕殿主速回门内!”
苏韫影神情一愣,乍听还没有明白此话,心中暗想,师父怎么现下要保护吕光了呢?
然而稍微思考后,她就清楚苏诚之意了。
虽然双方各自目的不同,但只要此刻能让吕光先逃出左道人的毒手,一切后续,再做对策!吕光微弱的声音在苏韫影耳边响起。
叛出师门!
此乃修者大忌,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每个修者闻道悟真不外乎是师父厚爱,教导有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以说,师父就是修者的再生父母!吕光此言还未说完,苏韫影便已面色凄白,心神失守。逃出师门,与吕光浪迹天涯?
那样的生活虽说战战兢兢,可也好过在这里受人利用、任人鱼肉。
“苏诚!你敢跟我动手?难不成忘了本殿下的身份?”左道人狂怒道,气急败坏。吕光见缝插针,火上浇油,意在先激怒那人,好让他未战先输,使出浑身气力吼出。
“一剑之仇,来日必报!”
“岂有此理!你这个杂种,竟敢对本殿下大呼小叫,我要让你再死一次!”左道人气迷心窍,似是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权威,苏诚跟吕光一前一后的话语,直接是把他给深深刺激了。
苏诚横眉冷对,哼声道:“有何不敢?此地是神女峰,本真人敬你是天宫使者之尊,故一而再再而三对你忍让退缩,不想你还欺人太甚!本真人自是要维护神女峰的尊严。”
“好!那就让本殿下看看你如何接下这一剑!”左道人扬起手中金锤,身形向半空中纵去,两杆金锤自上而下,从锤顶射出两道星状剑光。剑气裹挟着风雷之势,光电闪动,霎时就向苏诚袭来。本以为这是对付苏诚的妙招巧力,不想却是发生了这等怪事。
他此时心中当然是没能想明白问题出在何处,只以为是苏诚搬弄妙法,来坑害于他。
两人双目充血,脸色红似玫瑰。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青元气,由他们体内,顺着搭在吕光身上的两臂,疾速贯入吕光体内。
“呜呜!”吕光深思熟虑后,清声答道:“这样也行。在下略懂丹青,自是愿意第一时间为二位作出那画。只是我欲先回峰下的临山城一趟。”
他暗自思量,想得透彻。此刻断然不能让他们看出半点破绽,若是对方疑心骤起,意生杀机,那我吕光定难逃命!
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与他们周旋,来时我再伺机脱身,逃之夭夭。
“自当相随!”童子命玉女合声应道。
苏韫影心直口快,不明白吕光因何答应他们,情不自禁,疾呼道:“吕光!你……”
“韫影,舅父有事让你返家相商,就与我一同回府罢。”吕光转过身来,暗使眼色。
苏韫影听到此话,顿时反应过来,不敢怠慢,抬眼望向苏诚,低声道:“师父。”
苏诚默然无语,脸色一片阴霾,犹豫不决,灵光一现,忽然说道:“二位先伤我门下弟子,而今一句交代也无,然后就想安然下山?你们当神女峰是何地方,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女娃举手示意,不再作答。
童子命向前一步,怪笑道:“这些弟子,中了我的‘定身法’,三个时辰后,就会自动解除。我不过问你适才无礼之罪,你倒是反咬一口,莫非你想与‘长生殿’为敌?”说到最后,满腔质问之意,伴随着厉声直刺向苏诚耳中。
“这……”
苏诚迟疑不决,神色凝重,被男童这句威胁之言,打乱思绪,面容有些愁苦的道:“呃.......既然我门下弟子性命无忧,本真人心胸宽广,也不与二位争论擅闯神女峰之错了。”
她顾及门楣脸面,言辞弄巧,然而服软之意却是任何人都能听得出。吕光在旁,心中有些郁闷,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玉若灵离奇暴毙,也不知韩府究竟发生了何事;连叔与私放自己出逃的‘她’,全都让我来神女峰向韫影求助;还有那左道人……跟这一对童子命玉女环伺在前。
吕光深感此刻自己实力不够,难以招架扑面而至的种种危机。
但,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大惊失色、震撼无比。尤其是韩府中的那两位公子!
‘长生殿’三字在苏诚听来,就彷如一座大山压到她心头,令她失去真人本该拥有的淡然风姿。
“师父,可否准许弟子暂且返回临山城?”苏韫影冷静发问,当前情况,她不能也不想就直接与神女峰产生嫌隙,是以言辞语气依旧与过去一样,恭敬有礼。苏诚心念转动,点头道:“好,今日天色已晚,就明日动身吧。”
“不可!”吕光转身说道,言语中一览无遗的拒绝之意,使得苏诚神情一怔。
她似是不敢相信吕光竟敢出言反驳她,顿时脸如冰霜,神色阴厉,冷声道:“为何不可?”
吕光眉头一皱,心中嘀咕,有此二者跟在我左右,受人挟制,如芒在背,多在这里耽搁一刻,就要多受一分提心吊胆、多承担一份危险。
还是快速下山,在其中找寻机会,甩掉他们为妙。
他经历连番大变,此时心性已然很是成熟。
他不怕危险,更不惧冒险,只不过历经无谓的险情,对解决事情毫无用处,更是浪费时间。
车轮一般大小的光芒中间,隐约可见其上端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盘踞在一片光芒之间,形如一座莽山。道道蓝芒,形如箭矢,由他周身,向四面八方狠狠射去。
光芒刺眼,让人无法逼视。
吕光强忍目中刺痛,仰头观望。
但见那玩偶大小的老者,盘腿而坐,似是在闭目养神。一身金丝蝉衣,闪闪发亮,衣服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刻纹字符。
这些古怪奇异的字纹,竟像是长有双腿,在衣服上来回游动,片刻也不停歇。
老者头戴玉冠,脑门却是奇大无比,头部高高隆起,好像寿桃一样,是以玉冠只得带在头顶中央。两道长眉在虚空中摇荡飘舞,上下飞扬。
再看,他两腿之上还横放着一根手杖,色如黑墨,杖身前端,挂有一个紫红葫芦。
“这……是童子命玉女所观想供奉的祖仙?”
吕光望着天际,遐思暗想。
蓝芒放射不停,犹似一根根细针,刺向上下四方。
此间天地顿时便扬洒起一圈蓝汪汪的荧光,罩在山谷上空。
童子命玉女双眼紧闭,依旧在不断低语,突然只听玉女一声娇喝响彻虚空,“来!”
话音刚落,但见虚空中那盘坐于蓝光之中的老者,骤然旋转起来,风声忽起,仿佛一个风扇,劲风吹向山谷中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
咔嚓一声。
一道晶莹璀璨的电芒,从九天之上,向着老者,轰然击来!
音似雷霆,震动九霄!
一片虚无的天地中,茫茫夜色下,电光大放,犹如白昼!
“这雷电比之在神女峰上的动静,还要巨大几倍、厉害数分!”吕光看到这道自九霄轰鸣而来的雷电,不禁拿它与前日那劈到九叶红莲的闪电,比较一番。
两者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天空阴暗,显得这电芒更加明亮刺目。
盘坐在蓝芒之间的老者,被这道声势震天、轰隆作响的闪电击到头上,最终却完好无事,好像常人熟睡时,被蚊子咬了一下的那种感觉。老者上下嘴唇一碰。
嗡!顿时一阵颤音仿若龙吟凤鸣,猛然从老者口中发出,由虚空射入众人耳内。
两侧山峰上的岩石,竟是被这声音给震得轰然大动,立即便络绎不绝咕噜噜的从山间滚落下来。
吕光听得真切,土石哗啦作响,从山峰上向静寂的谷中疾速滚来。
尘土飞扬,砾石将至!
吕光大惊失色,看的清楚,暗道不好,不能再装下去了,要是被这滚滚而落的无数石头击中,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山谷转眼沸腾起来,只有蜡黄脸与童子命玉女他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吕光咬紧牙关,忍住方才被钓鱼叟所击中伤口发出的痛楚,跳起身来,鱼跃向前,一把就将昏迷在地的苏韫影揽在怀中。
刹那之间,只听山石仿似万马奔腾,隆隆作响。
山石已经滚到两侧山腰处,马上就会跌落在地,把此间掩埋。
一声之威,竟强大如斯,引得山峰震颤,岩崩石裂!
……
四下已无安全之地,吕光心念转动,该如何是好啊?
吕光眼观六路,但见童子命玉女似是对此间变故,充耳不闻,毫无所觉,依然默默的站在原处,只是他们周身却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光芒,很是扎眼。躲无可躲,无处藏身!眼见山石就要滚滚袭来,吕光念头如电闪流光,一个想法在他心间快速划过。
他双脚跺地,猛然向童子命玉女所站之处,疾奔而来。
“那老者既然是童子命玉女通灵而出,那么他们想必会安全无恙吧。”吕光想得透彻,自己又不会像千松道人那样御剑飞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左闪右躲还是会被跌下山来的土石给埋葬,不如索性冒险一试,站到童子命玉女的身边。
虽然危险,但此刻也是仅此一策。
山峰颤栗抖动,岩石滚滚而来,山峦间的树木似乎也在发出惊颤的呼声,风声鹤唳,草木竟像是人类一般,生出了恐惧之心。
光有胆量,没有胆识,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吕光思维清晰,瞧得真切,眼下只有这一种方法,能够躲避山石掩体的危险。
美人在手,吕光毫无异心,专心致志,奔跑如飞。
他在与时间赛跑,跟从峰尖滚落的山石争锋。吕光冲刺疾飞,苏韫影虽然轻若无骨,但他在受伤之际,还是感觉到气力稍有不济,难以为继。
童子命玉女就站在离他数丈远的距离,可在这生死关头下,一切都仿佛定格下来,慢吞吞的。
终于。
到了!岩石像一个个皮球从山崖上翻滚下来,弹跳而起,碎裂成块。
不一会儿,就掩埋住了大片大片空地。
石块形似沙漠中高高凸起的沙丘,游弋不停,向其他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而去。
一瞬彷如百年!
终于到了童子命玉女的身边,吕光停下脚步,面色阴沉,心生怨意,“若不是你们,我至于这么狼狈么……”
吕光拦腰抱着苏韫影,正想抽出一手,来把她叫醒。突然由童子命玉女身上,现出一层蓝光,晶莹似水,初现时宛如一块泛着琉璃光芒的平镜。稍后,那蓝芒又荡漾出一层接一层的氤氲水雾,把童子命玉女包裹在内,令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恰在此时,那串联成圆形的一粒粒珠子,猛地一起开始颤动。好像是在欢迎这最后一颗飞上虚空的圆珠,它们像是有着人类思绪中的欢舞雀跃,居然绽放出了比之前更加明亮耀眼的青光!
咚!
吕光与他手中所握的这颗圆珠,终于是狠狠的钉在这个圆圈中心,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是撞在了一扇铁门之上。圆圈转动的速度,越加迅急起来。然而吕光的身形,却是凝立不动。一个动如脱兔,一个静若处子。这两种迥然各异的情况,组合在一起,竟是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在此瞬间,一切都已不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吕光仅能全心全意去感受着发生在脑海之中的这一幕诡异变化。他手中所握的这粒圆珠,突兀颤抖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紧凑。似乎只要吕光一旦稍有懈怠,这颗珠子便会立刻破空起飞,脱离他的掌控。
只见那圆圈之中的一颗颗珠子,在转动之中,每转一圈,都会分出一粒圆珠暴冲而起,射向站立在圆圈中央的吕光。
珠光亮丽动人,飞动之时,放射出一丝丝清莹的光芒。
圆珠仿佛夜空中急速划过的扫帚星,拖曳着一道道弧长的灿烂光芒,快速撞在吕光幻身之上。
吕光对此却是浑然未觉。
那一颗颗刺进他体内的圆珠,他竟像是杳无所知,没有任何感觉。
第七百三十五章 红袖拂山
突然!
一面石壁发出一声炸响,吕光只能看见一处比石墙更黑暗的缝隙,在慢慢出现。
四处无路可走之际,陡然出现一处通往未知的罅隙。
吕光自然选择前去一探,纵然遇到危险,但那说不准便是机遇的来临。
布鞋中满是污泥,吕光迈步向前,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呼哧,呼哧。吕光喘着粗气,脚下的淤泥,愈来愈深,此刻已经及膝。每走动一步,就会费掉他满身力气。
前方隐约有红光溢出,这道砰然裂开的岩洞内,到底深埋着什么秘密?
吕光心中的好奇,让他疲惫不堪的身躯,再度充满了力量。
危险的背后有时藏匿着令人欣喜的转机,但更多的还是把自己置于更加险恶的地步。
……
当看到红光是从哪里发出之后,吕光有心要退回去,可浑身却是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哪里是什么红光,这分明就是那阎罗鬼神张开的血盆大口!
背后的石壁在缓慢的运动着,竟是要合二为一,变成一块完整的岩石。吕光抬起沉重的双腿,向石壁凸起的边缘部分挪去。
热浪滚滚涌来,似要把一切事物,都同化成可以更加炙热的存在。
吕光抬头向另一处光源望去,头顶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只是距离太过遥远,仅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青色。他俯身向火光中看去。脚下是燃烧的熔岩,火星四溅,灿烂异常。沟壑纵横的深渊中,好像封印着来自远古的巨兽。熔岩在嘶吼咆哮,宛如饥不择食的怪兽。
吕光站在‘仙境’与‘地狱’之间,身不由己。俯视而望,山渊内的熔岩仿若姑娘手中抛下的红绣球。跳动翻滚,真是片刻也不歇息。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景就是吕光自身的真实写照。
仅仅片刻,吕光适才身上的泥水,便被热气蒸干。热,热气从吕光所能接触的每一寸空间中散发出来。
这一刻,吕光真恨不得能再喝上几口冰冷的湖水。体内水分的快速挥发,让他粒米未进的身体,变得越加脆弱。
坚持意味着身体更加难受,结果他脚下一滑,跌了下去……在吕光的瞳仁中倒映出一片火红世界的时候。他的心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生出一道道青幽夺目的绿光!
这丝丝绿光一经出现,便成了整个熔岩世界的主角。
在一片火红中,突然闯进了一位‘外来者’。沸腾的熔岩变得愈加狂躁起来,似乎要使出全身气力来把绿光吞噬。
熔岩成了煮开的水,气浪一阵阵向上方射去。四壁偶尔掉落一块岩石,也瞬间便会被滚滚而流的熔岩,给吞没掉。
这里是一个到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恐怖世界。
咻---咻!
突然一声鸣叫回荡在偌大的山洞中。风声鹤唳,犹在耳边。
鹤鸣声在四壁回荡盘旋,最后凝聚成一个音节,狠狠刺入吕光耳中。
一只雪白的飞鹤,自洞顶俯冲而来,势如破竹,快如闪电。白鹤唳声不断,熔浆沸腾依旧。它们二者的目标,似全是要把那未完成的‘奇迹’给扼杀在摇篮中!
青翠欲滴的绿叶上,闪烁着耀目璀璨的红光,那是熔岩崩裂的火石。
九片绿叶合拢包围着那朵将要盛开的‘奇花’。
白鹤的羽翅从吕光面前飞速划过,这熔浆温度极高,但这白鹤竟是完全不受影响。
吕光目不转睛,那九叶奇花眼看便要被白鹤叼走!
千钧一发之际,熔岩翻滚的越加肆虐,滚烫的熔浆里刹那间蹿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此物浑身犹如精钢,漆黑如碳。身上鳞片满布,利嘴一张,露出几颗锋利的獠牙。
什么东西?
吕光心中一惊,被这从熔岩深处突然迸出的诡异怪物,给吓了一跳。
吕光的身躯不受控制,仿佛是提线木偶,被人操作控制。他全身似无一点重量,扶风而上,向洞口游去。但吕光两眼却使劲盯着下方的那一幕奇景。
白鹤尖叫长鸣,双翅再振,借着俯冲之势,陡然向上回旋。
翻腾不休的熔浆中,也偶尔夹杂着几声‘嘶嘶’厉叫。
蛇身,狗头。吕光脑海中只能想到这两样动物来形容此时所见到的怪物。
这熔浆深处竟然还隐藏着这般可怖的恶兽!
蛇身头颈处有一狗头在狂吠嚎叫。
是狗,还是蛇?
未知的事物,更能使人感觉到可怕!
比起恐惧来说,吕光更在意的是那株奇异之花的命运,它被翻涌的熔浆给摆弄到哪里去了?
哗啦啦!
熔浆好像流动的泉水。烟雾缭绕,热气腾腾,待到吕光能稍微看见下方情况之时,心中的惊讶顿时变成了惊愕!
蛇身从熔浆中砰然而出,彷如通天石柱,矗立不动,威武生风。只不过那具狗头,使它看起来稍作有趣,死寂中也有了几许生气。
狗在炎热之时,总会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喘气,以此来缓降体内高温。而在这炽热异常的熔浆洞**,这怪物却半点不受热浪侵袭。鼻口中所喷出的气息,竟如万年寒冰。
咯咯!白鹤轻轻挥动着羽翅,在熔浆怪兽头上,不停飞旋。
一片绿叶缓缓从熔浆中升腾出来,是那株神奇坚强的生命之花!
吕光匍匐在光圈中,目力所及,每一寸空间都逃不过他眼睛的逡巡。那奇花每绽放出一片花瓣,白鹤的冲势就比上一次要更加迅猛几分,而那蛇身狗头的怪兽,却一次次从嘴中喷涌出更加浓郁的火焰。
在人间象征着祥和安宁的飞鹤,欲要争夺那不世出的奇宝。而这狰狞恐怖的地底怪兽,却成了那奇花异草的忠诚守护者。
如此世间珍宝,天地又怎能容它呢?红莲初生,无根无茎,就这样浮荡在岩洞的虚空中,似乎要破壳而出,一飞冲天!白鹤发出一声哀鸣,双翅飞羽竟是化成一根根银光闪闪的细针,鹤爪一伸,银针恍如六月暴雨,声势浩大,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呼吸之间便一齐向那红莲射去!
叮叮当当!
红莲并没有像吕光预想的那样,被银针给射个西瓜烂。反而银针似是射在铜镜铁器上一般,发出一声声脆响。
红莲绽放出一圈夺目的光华!
这万千银针,竟无一根能近它花身。
银针射在上边,宛如投石入湖,仅让红莲周身的光幕泛起了一丝丝波纹。
岩浆在这一刻,变成了冷却的冰湖,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狂虐躁动的热浪。
下处的蛇身狗头怪兽,浑身的精气神似也随着红莲的绽放而颓然一泄。它全身一沉,岩浆哗哗作响,转而便迅速的扎入了平静的熔浆中。
红莲耀眼的光华与吕光周身覆盖的青芒,遥相呼应。
不知几时,洞口已升上半牙弯月。
洞中方一刻,世间又晨昏。
冷月慷慨大方的遍洒着盐白似的寒光,慢慢侵蚀着这个火红的世界。
春雨无声,润发万物;夏雨惊天,浇灌沃土;秋雨连绵,洗涤红尘;冬雨冷冽,涤净八方。人间四季,每个时节的雨,都各有韵味、特点鲜明。现下已是秋日光景,雨本不该如此迅疾、这般势大,也更不该有电闪雷鸣遍布空中。
闪电在前,也不晓得击在何处,随即而来的就是震耳隆隆的雷鸣声。
刹那间,整个岩洞中水气弥漫,外面的雨声、雷声、风声彼此应和,竟似成了江畔花船上女伶手中的琴瑟之声。
轰隆隆!
一声惊雷,响彻在夜空中。
吕光瞪眼看着那株红莲,只见莲身随着这声雷鸣,而散发出更加艳丽的光芒。可它向洞口上升的速度,却愈来愈慢。
若是说开始时它像猎豹一般奔跑,那此刻它就似蜗牛一样爬行。
喀~嚓!
一道粗若水桶的紫色闪电,仿佛变成了赶车人手中的一根马鞭,从洞口直击而下,呼闪摇晃的向漂浮在空中的红莲绞去!
不是射,不是击。这道闪电似是活物一般,竟要硬生生的把红莲给裹在其内。
红莲闪转腾挪,上蹿下跳,弯曲伸展,远远望去竟像是一位美妙佳人在起舞弄影。
嘭!
猛地一声巨响,在洞中回荡开来。外面的风雨之声,恍若消失。
紫电犹如实质,猛然击打在熔浆之上,泛起了数丈高的岩浆!
那岩浆落在红莲身上,恍如雨滴,全然没让红莲损坏丝毫花瓣。吕光全身裹挟的青芒,也是乍然一闪。电光火石之间,回头再看,岩浆业已落在了熔岩里边。
这红莲到底是何奇宝?竟连天地都不能容之,而降下滔滔惊雷以期能把它轰成渣滓。
吕光看到此刻情景,心中思忆,想起在一本奇志古籍上所看到的一句话。
“奇珍异宝。天不能容,地不敢收。故而九天降下煌煌天威,以平寰宇。”红莲能够诞生于寸毛不生的地底熔岩,便已是千难万险的奇事。此刻,它甫一临世,就要再去抵抗九天所降的紫电惊雷。
嗡~!
红莲似乎发出了不甘不忿的愤慨之吼,莲身倒转,快似陀螺。借着旋转之势,它一鼓作气,眼看将要飞到洞口!
就在此际,一道比先前更加粗壮的闪电,携着狂风惊雷,轰然击来。
这道电芒紫到极点,已成黑色。
黑色闪电在将要击到红莲之时,却是猛然停住,好像是脱缰的野马被人给硬拉死拽的拖回马槽!
咯!狂风骤雨挟带着呼天抢地的呐喊,仿若要把红莲给生生吞进漆黑的天幕中。
蓬!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响彻在天上天下,使得吕光耳边久久回荡着如苍蝇飞舞的嗡嗡乱响。先前浑身白羽的鹤儿瞬时变成了通体黝黑的乌鸡,然而那道黑电最终也消失在天空里。
这声势浩大的碰撞,微微震慑了吕光心神。
红莲仿佛生有灵性,它非但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借着天地静谧之际,再度用力向上飞去。
适才白鹤还一副要把红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样子,怎么此刻竟然舍得用己身生命来救红莲于水火之中。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鹤儿啊,鹤儿。养你千百日,用在一朝时!此番果真没让贫道失望。”那老者声音中充满欣喜,志满意得。红莲似是心急如焚,九片花瓣颤颤巍巍,好像要挣脱一把无形的束缚枷锁。
雷击的威胁,随着方才那道响动九霄黑电的逝去,而消陨无踪。按理而言,红莲此刻该是处境安全,可它竟是越发比先前躁动癫狂起来。
嗤嗤~~!
九片花瓣中环抱的一颗青莲子,其上慢慢显出一道细小的裂纹。这裂纹宛如水过麦田,逐渐地遍布青莲浑身。
老道狂喜喝道:“成了!”
吕光定睛观瞧,全神贯注凝视着红莲的变化。
风雨之后必见彩虹,山林中此奇景更是易于发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微微放晴的天空,在黎明时刻,显得愈加入情入画,美不胜收。
朝阳撒下一道道赤金光芒,洞口处升起一道彩虹浮桥。桥的一头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而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位衣衫比虹桥还要绚丽的貌美女子。
吕光自然是不知洞外情形如何,但他却是把从上方传来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八山道人,你在此地作甚?”
声音冷语气更冷,这句话好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一般。似乎钻入人耳后,也会让听者全身发寒颤栗。
吕光心中一惊,那古怪老者居然是一位道人!
大坤王朝地域广袤辽阔,据千松道长与那白发女子所说,能被称为道人的修道者,也不过才数十位。
八山道人语声正派,从容不羁,淡声道:“天才地宝,有德者得之!”
“好一个有德者!枉你自诩为修道名家,偷入神女峰暂且不说,单单是你这瞒天过海的把戏,就已是让世人所不齿!你道德败坏,枉为道人!”
这是一道女声,如玉珠落盘,清脆入耳。与先前的冷声寒语截然不同。八山道人毫不害臊,似乎对自己的行为还有些沾沾自喜,嗤笑道:“贫道道德如何,不劳峰主挂心。地宝方显,此刻峰主大张旗鼓来此,就不怕被他人得到消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少作口舌之争,巧舌如簧也难掩你盗宝贼心。现下本真人不与你周旋斗嘴,你速速离去吧。否则别怪我以势欺人!”女声言辞犀利,大气凛然。八山道人收心宁神,双目微瞄,看清当下形势,心中暗暗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