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第一劫:星陨
这个场景十分熟悉,吕光曾在大周王朝经历过一次。那时飞星坠落,朱雀大街灵阵破损。恍惚间,吕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风轻柔的夏夜。
吕光神情错愕,愣在原处。
一时间,黄府中响起震耳欲聋的嘶喊声,只因这颗星星,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黄府疾速落来。
飞星的目标,赫然就是黄府!
方才在吕光眼中还只是米粒大小的飞星,一息间,已变成横宽百丈的硕大巨石,因为星星离地面越来越近。
他不禁脸色大变。
黑星遮住天空,四围一片漆黑,黑的彻底!
先前清朗无垠的星空随即变为一块黑布,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饭菜烧焦的味道,刺鼻难闻。
远方隐约传来一道惊声吼叫:“啊!是灾星降世!”
秋痕从屋里向水榭快速奔来,走至吕光身边。
她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微微眨了下,低声道:“二爷,不必惊慌,老爷正在开启‘护国大阵’。”
护国大阵,顾名思义,乃是护卫黄国公府的灵阵禁制。
在‘黄梁’的记忆当中,此阵简直有鬼神莫测之能,能够抵御一切外来攻击。不过,吕光心里仍是存有疑虑。
这颗‘黑星’如此庞大,纵然‘护国大阵’是由那位飞升上天的黄氏老祖,亲手布置,只怕也不足以能彻底挡住这颗来势汹汹的飞星。
‘护国大阵’一事,黄府中仅有少数人知道,服侍‘黄梁’的几名贴身侍女,自是对此事知之甚详。她们担心
“这是怎么回事?”
“看!你看,是……是北方的那颗星星!”
“灾星!古老的预言终于应验了,大劫将至,灾星降世,国将不宁。”
刹那间,大地震动,无数仆人从睡梦中惊醒,被吓得跌坐在床上,嘴唇哆哆嗦嗦,牙齿止不住的打起寒颤。
一时间,整座黄府都飘起凄厉恐慌的尖利吼音。
宛如浓墨的黑色星星,在夜空留下一圈清晰可触的轮廓。
这个场面实在是太过于震撼。
府中众人,落荒而逃,纷纷逃命。
唯有几个像秋痕这样的贴身近侍,依然忠心耿耿的守护在吕光身旁。
当然这也是因为有太多的人不知晓‘护国大阵’一事。
吕光稳定心神,望着四散奔逃的人影,长啸一声:“不要慌!不要跑!只要待在黄府,你们就能活命!”
此时自然没人会再听从他的命令。
黑星眨眼即至,按正常道理来说,黄国公府必将会被夷为平地。
恐惧的情绪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滋长延伸着。
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在跑!
他们只有跑。
黑星坠地,这是谁也没有见过的异象。
但他们都已听到人群中不住重复的那句话
“大劫将至,灾星降世。”
劫!
劫就是死!
人当然不想死。
刹那间,只见黄府中身影闪动,有的人连滚带爬,身躯不受控制的被人浪撞来撞去,幸好这些仆人大都修有气功,身强体健,否则在这番混乱的情况下,难保不会有人被践踏而死。
吕光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明白即便再如何奔跑,也断然逃不出巨大黑星所覆盖的这片夜空。
秋痕目光闪烁,凝声道:“国公府上空有‘护国大阵’,只要不离开这里,咱们就有一线生机!”
她眼中竟然也流露出恐慌不安的情绪,声音低不可闻的继续说道,“这一劫,到底还是来了。灾星降世,国将不宁……”
“秋痕姐姐,你在说什么?”旁边有个与她一向交好的丫鬟,怯生生的问道,“为何你一点儿都不紧张?”
秋痕偷瞄了一眼吕光,摇头道:“没事,你们站在此地不要动。黑星还需要一会儿才能落到地面。”
吕光暗自狐疑,眼含古怪,秋痕此女似乎也深藏秘密。
这片水榭离吕光安歇休憩的小院,距离极近,是以秋痕等人,片刻间便已匆匆赶来。
黑夜里忽有一道道清脆急切的声音在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梁兄弟!”
“梁哥哥!”
“二爷!”
吕光的视线越过涌动如潮的人群,隐约间看到几个俏丽的身影正从拱门外跑来,他眼神一亮,呼喊道:“林妹妹,宝姐姐,我在这里!”
林绛珠纤细柔弱的身子,在人浪中宛似一叶浮萍,但脚步却快的离奇。
她瞬即来到吕光跟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则她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目含关切的静静凝望着吕光。
穆宝钗也随之来到吕光身旁,素日里性子恬淡温和的她,这时也变得万分惊悸焦灼,迫不及待地说道:“宝兄弟,你没事吧?天象异变,灾星降世!此乃星陨之劫……”
吕光心弦一跳,星陨之劫?
她话未说完,只见那颗轰然朝地面坠来的飞星,竟是硬生生的悬停在黄府上空,兀自迸发出炙热火红的光芒。
天地间一时又亮如白昼。
林绛珠、穆宝钗,还有一干明艳动人地侍女,围聚在吕光身旁,将他保护的是严严实实,泼水不进。
穆宝钗深深的望了一眼吕光,叹声道:“星陨大地,非人力可以扭转乾坤。姨父纵是成功开启‘护国大阵’,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吕光沉默无言。
他真的不想就这样‘死’去,他还不能就这样结束这场‘美梦’,他还没有品味世态炎凉,感悟人间百味,顿悟得道,成就鬼仙道心。
这个世界,明明不该有‘星陨坠地’此等天灾大劫的啊。
无奈,愤怒。
他昂首望天!
此时那颗悬在黄府上空的黑星,已在瞬息之间,分裂成三亿六千万个燃烧的小火球,开始向大地坠落。
下一刻。
仿佛连天空都发出了一阵剧烈震颤。
“轰,轰!轰!”
吕光耳畔传来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嗡鸣,络绎不绝。
从天而降的黑石环绕着熊熊烈焰,划过天际,自吕光眼前呼啸而过。
黄府上空的护国灵阵登时荡漾出一圈圈恍若清水波纹的涟漪,一颗颗通体赤红的飞石激射在光幕之上,传出巨响,进而那色如鲜血的块块红石,便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只是,连池塘里的荷叶也都瞬间化为灰烬。
繁茂葱郁的树木立刻变成枯枝断木,似是遭到了雷击一样。
地!
大地居然都已在燃烧。
火光通天,飞星坠地,焚烧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
林绛珠眼中划过一丝哀色,怅然道:“舅父催动的‘护国大阵’,果然抵挡不住这飞星大劫。梁哥哥,你说,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吕光心中一凛,目力所及,黄府此刻已是狼藉满地,生灵涂炭,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股浓重焦味,刺鼻难闻。
变故总是在波澜不惊的某一天突然来临。
这一日子夜,飞星坠地,国将不宁,是为星陨之劫。
不知何时,夜空中竟已是群星隐去,连那轮隐藏在薄云背后的弯月,都已消失的是无影无踪,微光不显。
从这一天开始,华胥国便只有白昼,再无黑夜。
第二百五十六章 黄梁一梦 照进太虚
人只要活着,就难免会遇到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星星本该高悬九天,照耀八方天地,可昨夜悬于北方的那颗闪亮明星,却骤然坠地消陨。
这岂非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当一块块闪耀着盛烈火光的碎石,全部落在黄府之中时。天色豁然大亮,朝阳竟已自东方升起。
没有黎明拂晓前那短暂的黑暗,太阳就这样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如同鬼魅的出现在天空。
只是直到过了四五个时辰后,朝阳却依然不动分毫,仍旧定格在天际东侧。吕光眼神忽闪,如此诡异天象,肯定就是这星陨之劫所造成的影响。
不出吕光所料,天都城的确只有‘黄国公府’一家,遭受到了飞星袭击。那颗漆黑光洁的星星,自九天坠落,精准无匹的坠于黄府。
黄府百废俱兴,受损严重,有大半仆人,死在黑石所散发的烈火之中。
神妙玄奇的‘护国大阵’最终还是抵挡住了飞星坠落,尽管有无数块碎石落在府里,闪出火花,焚毁房屋,但万幸黄氏族人并未受到灭顶之灾。
死去的当然只是那些恍若无头苍蝇抱头鼠窜的无知下人。
吕光不会为黄府中的事感到担心,也不必为老祖宗和黄梁‘父母’担忧,现在他应该担心的只有他自己。
纵使吕光是以‘神念’入梦到此界,哪怕遇到凶险危机,性命之虞,不会真的形神俱灭。但如果还是走到那个结局,‘玉魂’的一片苦心,便会付之东流,悉数白费。
品味世情,顿悟得道。
吕光一直都将玉魂的这句箴言,铭记在心。
此时此刻,他已完全代入到‘黄梁’的身份里。当星陨之劫烟消云散,解除以后,黄铮(黄梁其父),郑重告知他,这颗飞星攻击的对象,必然就是通灵宝玉。
吕光心底满是狐疑,神情不安的从上房里回到自己的幽院。
黄府里的人,似乎已然忘却了发生在昨夜的那番惊天变故。一应仆人丫鬟,各司其职,偌大的黄府又正常有序的运转起来。
破损的屋舍,自有工匠修葺整理。
碎裂的地面,不出几个时辰,便已被重新砌平。
转眼不到一天的工夫,黄府内外就已经焕然一新。比原先更加生机勃勃,气派万千,由此也可看出,黄氏一族是何等的财大气粗,根基深厚。
太阳总是停留在东方,吕光甚至有种时间暂停的错觉。
幸好在华胥国,有一种名为‘钟表’的奇物,十二枚指针,分别代表一天里的十二个小时。指针循环一圈,便是一天一夜。
咚咚咚。
钟表发出清脆悠扬的长鸣声,吕光侧头一看,指针指向数字十一,按大周王朝的规则,此刻应是子时。
不过在这个世界,却是叫做晚上十一点。
很多劳累了一天的仆人丫鬟,皆已沉沉睡去。
但是吕光却无法安眠入睡,东窗外那颗散发着赤红色光晕的太阳,纹丝不动,硕大如盘。柔和的朝晖倾泻在他眼中,竟是刺得他双目微痛。
“二爷,该安歇了。”秋痕站在他身后,手持一柄玉骨折扇,扇出轻柔的夏风,她见吕光似是在沉思,顿而继续说道,“以后华胥国就没有夜晚这一说了,二爷,您得习惯才是。”
吕光抬起头,目光凝注在秋痕精致白皙的脸庞上,愣神良久,他心中猛地出一个大胆至极的猜测。
他将从‘入梦’到苏醒之后的诸般琐事,联系在一起,思考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你应该也不是原来的那个‘秋痕’吧?”
“二爷又在说疯话,我当然是秋痕啊。”秋痕的眼神有些躲闪,低着头,挥动折扇的一手,蓦然变得迅疾。她脸色变了变,双目中闪过一抹不为人觉的奇异光芒,怔了怔,而后娇声笑道。
秋痕种种异常的反应,自然逃不过吕光细致入微的观察。
不过,他这时却不欲再探究问询下去,对于秋痕拙劣幼稚的掩饰话语,吕光有些无可奈何。
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好,是二爷我发蒙了,在说疯话。”
“二爷,莫非您被那颗飞星给吓傻了?”秋痕脸上的笑意更浓,笑得十分开怀,“这倒也是,以前奴婢从园中折一朵花,您都会训斥我半天。现在府里死了那么多人,您自是会心生伤悲。”
吕光咧咧嘴,想笑却又笑不出。这个看似楚楚可怜,满是娇柔媚态的秋痕,到了此时还在强加伪饰。他已经确定,此秋痕绝非彼‘秋痕’。
关键的问题是,此女是否就是白鬼。
可当初玉魂的话,吕光记忆极为深刻,白鬼是遁入‘梦境’来寻找她的前生,如若现在的‘秋痕’果真是白鬼神魂所化,她没有道理不道明真相,与自己坦诚相见啊。
但进入此梦的除了他和白鬼,是再无别人的。
矛盾,吕光心中疑窦重重,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日子,秋痕在他身边总是表现的极其古怪,仿佛是有意在向他暗示什么。
然则吕光一旦想要开诚布公的与她交谈几句时,此女就会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慌乱遮掩过去。
再加上吕光暗中打听,得知到过去的‘秋痕’少言寡语,性格内敛,腼腆忸怩,绝不是现在这种笑容频现的活泼脾性。
她是谁?
难道说,真有其他人也能够进入此梦?
吕光直视着她溜圆灵动的双眸,片刻后,长长的叹息一声:“我越来越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局,无法破解的局,我就好像是棋盘上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身不由己。”
秋痕似乎也心有所感,眼神顿而黯然无光,悠悠叹道:“生而为卒,不能后退,左右徘徊也只为进前寻路。”
“说得好!”吕光拊掌一笑。
秋痕眼珠一转,岔开话题,抿嘴笑道:“二爷,自从您挨了老爷那顿重罚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近几日更是彻夜不眠,废寝忘食的修炼气功,奴婢是真心为您欢喜。”
她停顿稍许,神情转而变得十分严肃,慎重其事的道:“请您一定要努力修真炼气,待得有朝一日,成就元气真人……”
她这话还没说完,令吕光瞠目结舌的一幕瞬即显现在他眼前。
秋痕那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口,仿佛已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给缝住修平,从鼻子到下巴,那片光滑平整的皮肤,就宛如是一块水灵滑腻的豆腐。
她的嘴居然不见了。
这简直是旷古奇闻!
一个人前一刻还在口若悬河的说着话,下一瞬,嘴巴却凭空消失。秋痕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伤痕,她竟好像从未长过‘嘴’一样。
吕光吃惊喊道:“秋痕!”
秋痕脸上立刻露出痛苦无比的表情。
她的眼中满是惊恐,手里的折扇也已跌落在地。
她的动作迅疾如风,一把抓住吕光的手,睁着铜铃大的双眸,痴痴的望着吕光,目中涌出慌张而恐惧的情绪。
那根纤长且有力的手指在吕光掌心,笔走龙蛇,写出一个又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文字。当她写到第十一个字之时,秋痕的身躯,忽然软绵绵的倒在吕光怀里。
“秋痕!”吕光动容,连忙伸手向她鼻子探去。
她已死去,鼻中毫无一丝气息。
吕光紧紧抱住秋痕柔若无骨的娇躯,眼中厉色闪现,心内不住重复道,“黄粱一梦,照进太虚;五劫……”
第二百五十七章 蛇胆
秋痕的死与星陨大劫相比,实在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在人心惶惶的黄府里,自然掀不起多大波澜。
秋痕无父无母,是个命运凄惨的孤女,自小就进入黄府为奴做婢,凭着那股子认真忠诚的憨劲,一步步当到了‘黄梁’的贴身近侍。
吕光亲手将她葬在了城外的墨榈溪畔,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丘上。
没人奇怪秋痕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死去,甚至连一向关心疼爱‘黄梁’的老祖宗,都并未传下什么话来。
只因众人都沉浸在一种恐慌且无措的情绪中。
有人发现,充斥在天地之间的灵气,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速消失。
府里每一个修有气功的炼气士,在吞呐灵气之时,也都变得极其艰难。
以往虚空里那浓郁而充沛的灵气,竟似干涸枯竭的河水,荡然无存,杳然无踪。无数人惊恐万分,身为修真者,如若无法吸收天地灵气,那么,岂不是说他们会逐渐成为普通凡人?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三天后,有更多人得出结论,原来不止黄国公府是这种异象。整座天都城,乃至整个华胥国,天地之间灵气,的确是已变得稀薄至极。
起先,一些实力孱弱的修真者,还能稍微吸食几分灵气。第四天时,越来越多人的察觉到,空中的灵气,居然已经完全消散泯灭。
仅仅三天,华胥国便哗然四起,群情激愤。
修真一途,好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失去气海内的灵气加持,纵然是炼就金刚不坏之身的元气真人,也难逃修为丧失的下场。
因为茫茫天地之间,再无丝毫灵气,可供修真者吞噬吸纳。于是,世人便将矛头指向了黄国公府,谁让那颗飞星,恰好坠落在他家呢?
星陨之劫后,朝阳初升,再无黑夜。
悬在东方的那轮红日,静若磐石,形如一个硕大无比的眼瞳,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华胥国每一个修真炼气的苦命人。
现在修真者确实成为了世上最苦的人。
他们曾经拥有过超然绝顶的实力,然则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体内的灵气,一分一毫的悄然流逝。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曾经拥有,远远比一无所得,要难受悲戚的多。
即便是境界高深的气功宗师,想要固守住实力修为,也是难如登天。
天地之间,灵气不见,不能将体内消耗殆尽的灵气,再次补充。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境界终有跌到谷底的那一刻。
万幸,这个世界上,还有几种天生就蕴藏灵气的异物。
其一,妖兽。
其二,灵石。
聪明的人总是会先未雨绸缪。不消多言,在‘飞星’刚刚坠地不久后,便已有人在大肆囤积灵石和妖兽了。
妖兽天生地养,全身是宝。像那七阶妖兽火冠银蛇的内胆,其内就蕴含着一个炼气三层修真者,才能具有的灵气密度。
只要还有一分希望,人就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原先所坚持的道路。
可是妖兽和灵石,不像弥漫在天地中的灵气那般广袤无限。它们终归有数有限,因此当今天下,争夺妖兽、灵石,便成了修真者的第一要务。
管你是高官富贾,名门正派,皇亲国戚,老娘亲爹,但凡你有这些可以臂助自身修炼的异物,都得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修真者给劫掠抢来。
朝廷、官府、大派巨擎、修真世家,在经过数十天的协同作战后,才堪堪控制住这种混乱的局面。最起码明面上没有那么多人,再敢肆无忌惮的烧杀抢夺,胡作非为。
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光里,吕光是真真的体会到了何谓道德沦丧、惨无人道、丧尽天良。就在前几日,东城世代行医炼药的王掌柜,就被自己的结发妻子给亲手杀死。
为的竟只是一枚小小的‘养气丹’。
天子脚下,京畿首府,都是这般穷凶极恶,可想而知,华胥国如今已然是乱到了何等地步。
或许在某个偏远县城,有修真者会为了一块灵石,而灭其满门。
争,是一个动作,其结果必然是有一方失败。
而往往失败的那方,在今时今日,就会成为死人。
飞升上界,长生不老,琉璃玉身,吐气成剑,气场无敌……这些种种不可思议之能,都是世人曾亲眼目睹过的奇象,提高境界的野望,深深印刻在每一名修真者的心间。
欲成大事者,至亲皆可杀。
人,当然是自私的,欲壑难填。
尤其是那些步履维艰,千难万险,苦苦修炼,方略有小成的修真者。
他们比大多数人更渴望进步,更加不想再回到从前,重新去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杀的普通人。
穷生大奸计,富长小良心。
也正因为这样,频繁酿出命案的凶手,竟多半是一些无门无派的散修。
而诸如红尘窟、剑阁、一笔斋,此等名门大派,却无一个弟子,敢仗势行凶,抢夺他人的灵石妖兽。
天都城是华胥京府,守卫森严,这几日虽偶有修真者暗中杀人劫货,但绝大部分人还是遵守伦理纲常,并无太多作奸犯科之辈。
不过吕光心知肚明,其他地方断然不会像天都城这般太平。
……
这一天清晨,阳光熹微,空气清新。
吕光依旧在琢磨揣测着秋痕的那句遗言。
黄粱一梦,照进太虚,这八个字他已思虑清楚,但后两个字‘五劫’,却让吕光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说星陨之劫是这个世界的第一重劫难,那其后是不是还有第二、第三道灾劫?
正当他遐思神游之际,有人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一缕温和轻淡的声音,在他耳畔徐徐响起,“梁兄弟。”
“宝姐姐。”吕光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微微笑道。
穆宝钗柔情脉脉的望着他,轻笑道:“在这儿发什么呆呢?府里这几天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倒有闲心,在此地看风景。”
“宝姐姐,你误会我了。府中有太太和屏二嫂子,主持一应事务,哪里用得着我?何况,现在族人惶惶不安,我就别去添乱了。”吕光苦笑道。
穆宝钗眼神黯然,长长的叹息一声:“是啊,灵气枯竭,修真境界举步维艰,难以提升。即便咱们手握数处灵石矿脉,可毕竟族中子弟众多,不好分配呐。”
吕光笑道:“这种烦心事,就让父亲去定夺罢。”
“前几日你那样孜孜不倦的修炼气功,我还以为你改了性呢。不想转眼就原形毕露了。难道,你还想过以前那种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的悠闲生活啊?”穆宝钗抬眸瞧着他。
吕光怔了怔,过了良久良久,才缓声说道:“非是我不想继续修真炼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唯有修至炼气三层之人,才能将灵石炼化,增益修为……”
他一语未必,穆宝钗脸上忽然浮出笑容,抬起柔腻白皙的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曼声道:“你看这是何物?”
“蛇胆?!”吕光眼神一亮,又惊又喜。
第二百五十八章 那年夏天躁动的海
火冠银蛇,七阶妖兽,已有着不亚于气功宗师的实力,穆宝钗确实神通广大,竟然真的捕捉到这样一头凶残厉害的妖兽。
穆宝钗美目流盼,满脸笑意,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凝注着吕光。
“多谢宝姐姐。”
吕光将蛇胆接过手中一看,却见此物殷红似血,圆坨坨、光灿灿,恍若一颗上好的璀璨明珠,其上缭绕漂浮着浓烈且精纯的灵气。
穆宝钗眼波流转,顾盼生姿,嗔道:“跟我还这么假惺惺的客气,事不宜迟,你赶紧借助这枚蛇胆,开辟气海吧。”
吕光感激的望了一眼穆宝钗。
“你的运气不错,这几日天下大乱,入深山大泽猎捕妖兽的修真者,增加了数十倍。这枚蛇胆是丹坊里一位德高望重老掌柜,出高价,用灵石买到的。”穆宝钗揶揄笑道。
吕光笑了笑,不再多言。
穆宝钗亲自把蛇胆煎熬成药,端到吕光眼前。
蛇胆汤药,入口即化,但却依然苦涩不堪。吕光一气喝掉,碗中滴水不剩,他明白这枚蛇胆,有多么珍贵。
吕光擦了擦嘴,笑道:“宝姐姐,你就不用守候在此了。”
“这种蛇胆之内蕴含的灵气,极其澎湃。你根骨疲弱,难保冲击境界时,不会遇到挫折,我还是呆在这里,看着你罢。”穆宝钗柔声道。
吕光点头道:“那就有劳宝姐姐了。”
说话间,他摆了摆手,命令几名贴身侍女退下。
水榭亭台里此刻只剩下穆宝钗和吕光两人,东方阳光普照,池水平静无波,纵目望去,园中假山耸立,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此地不失为一个潜修气功的绝妙所在。
吕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用心思索着以前开辟气海时,经历过种种现象。
火冠银蛇的蛇胆,甫一入腹,吕光便顿觉四肢百骸间,涌出一股股炽热滚烫的气息。他连忙盘坐在亭台一角,面朝池塘,运转起筋脉之中的灵气。
炼气第一层,开脉。
当修真者能使身体里的一百零八条筋脉之中,全部充溢鼓荡着灵气以后,便可开辟气海。
这时,吕光只觉充斥在奇经八脉之间的灵气,仿若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给撑爆挤裂。
到时候了!
吕光凝心静气,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体内的那一道道气息。
热气忽而变凉。
在他胸腹之间,骤然升腾蹿出一股冰凉冷冽的气息。丝丝凉气就像是一道道清澈冷冽的甘泉,洗涤着他的身体。
浑然不觉间,吕光发出一声轻呓:“好舒服!”
他现在似乎处在一种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的状态。
伴随着体内的那股凉气逐渐变得清晰可触,吕光的身体表面,蓦然飘荡出一层浓如烟雾的灵气。
“灵气化雾……怎么我吞服这种固本培元的灵药时,没有发生过此等异象?”站在吕光身旁的穆宝钗,眼眸瞪大,脸上浮起异色,心中暗道。
吕光体内气血翻涌,筋脉在迅速扩大增粗。
其周身表面,立刻缭绕升起一条条犹若银线的灵气,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堕云端,气质缥缈。
穆宝钗十分真切的感受到了吕光身上的变化,当她看到吕光表层皮肤之上,竟是荡起缕缕白气时,脑海里登时闪过数个念头,“这是灵气淬体!莫非梁兄弟早就开辟出了气海。不对,他绝不会骗我,可为何他体内的灵气这般浓郁。纵然那枚蛇胆是七阶妖兽……”
一念及此,她转而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吕光身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吕光此刻处在一种很奇妙的境界,他微闭双眸,神色安宁。
他甚至还能清楚的听见穆宝钗呼吸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那一道道透心凉、冷如霜的冰寒气息,猛地自他四肢百骸间,朝他丹田,疯狂涌去。
无数道凉气急剧下降,凝成一团,冲向丹田,气势凶猛无匹。
“咻!”
道道凉气终于全部涌入到丹田之中。
吕光的念头随即一震,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忽觉全身的筋肉骨骼,仿佛是浸泡在一泓凉爽的泉水里,舒适惬意,安泰爽快。
他清晰的“看”到肉身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筋脉血管,以及五脏六腑,骨骼肌腱……此情此景,他的身躯就宛若是一块透明澄澈的水晶,处处纤毫毕现,一览无遗。
“内视!”
“这,这……这怎么可能。内视明明是修得真身的元气真人,才可掌握的一种秘技啊。”吕光心念急转,震惊不已。
“这枚蛇胆竟有如此强劲的功效!”吕光心中雀跃无比。
趁热打铁,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离气海一境,只有一步之遥了。
气海乃储存天地灵气的丹田之海,位于脐下三寸之处。
只要把游走于筋脉之间的那丝丝灵气,凝成一团,去冲击丹田腹部,便能够开辟气海,进阶到炼气第二层。
吕光回忆着父亲曾传授给他的修真知识。
他感受颇深,眼下自己体内的灵气密度,十分磅礴,今非昔比。
缕缕灵气有条不紊的在四肢百骸间游走循环着。
灵气是施展一切气功的根基源头。
开辟气海后,修真者便能随心所欲的吞纳天地灵气。
气!更是万物本源。
吕光喜不自禁的内视着全身各处。此种情形,与他当初乍一阴神出壳极为相似,但是他心头仍有一丝困惑。
现在他内视四肢百骸,皆是如观掌纹,可唯独小腹地带,一片混沌,黑漆漆、灰茫茫,如墨如炭。
吕光止住心中疑惑,把从气脉间涌到丹田腹部的所有气息,凝为一团宛如浮云的灵气。
他慢慢控制气团,朝丹田深处冲去。
然则,当那团灵气最终延伸到下腹时,似乎是有一道无形屏障,将其给阻拦挡住。
任由吕光怎样用力,那团灵气竟是不再向前蔓延一点儿。
吕光自然不会灰心,他再次催动气团,就像是在敲门一样,不断叩击着那片混沌地带。
“咚!”
“咚咚!”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一百次,一百零一次。
吕光已经失败了一百零一次。
时间缓缓推移,穆宝钗眼见吕光周身表面飘荡的灵气,越加暴虐疯狂起来,脸上也不禁显出一抹焦急之色。
她从未见过这等怪象,因为无论是谁在开辟气海之时,身体表面都不会飘出如此浓郁且醇厚的灵气。
吕光额头升起汗水。
“轰!”
第一百零二次!
倏然之间,那团灵气终是穿过了重重黑暗,浓浓迷雾,层层混沌,进入到下腹深处。
喀嚓!
仿佛是一枚鸡蛋碎裂,吕光的丹田小腹那里,裂开一道缝隙。
那团如雾如云的灵气,迅速钻了进去,驱散了黑暗,偌大的丹田,立时显现在吕光的内视之下。
下一瞬,吕光睁开双眸。
他的眼睛深邃似海,在晨辉的映衬下,双瞳散发出滢滢亮光。吕光静静的盘膝在地,一动不动,仔细体味着发生在全身内外的诸般异样。
虽然他曾经开辟过气海,但这一次,却跟以前截然不同。
气海,气的海洋!
气海内灵气激荡,波涛汹涌,一片白光闪烁的汪洋大海上,浪花滚滚,宛若千军万马,奔腾不休。
吕光感知到体内有一股神秘浩瀚的庞大力量,在蠢蠢欲动。
第二百五十九章 相约老虎潭
炼气第二层,气海!
吕光微微握住双拳,顿时察觉到四肢百骸间有股温润柔和的气劲,在隐隐勃发,似乎要破壳而出。他缓缓站起身来,与穆宝钗相视一望。
穆宝钗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她是真心为吕光感到高兴。
在常人眼中不学无术的‘黄梁’,终于成功开辟气海,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修真者。从此以后,也有了立足于险世的资本。
对于黄家来说,即便天地之间再无灵气弥漫,也不足为虑,因为他们掌握了足够多的资源,可供族内子弟修真炼气。
吕光作揖行礼道:“多谢宝姐姐赠我蛇胆。”
穆宝钗愣了愣,尔后柔声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知书达礼了?”
吕光一脸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穆宝钗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眸,静静凝望着他。
她发现自己近来是越加看不透‘黄梁’了。
不过,这总归是一件好事,只要‘黄梁’能奋发图强,努力修炼,总要好过从前那种浑浑噩噩的样子。
穆宝钗娥眉微蹙,歪着脑袋,思虑稍许,继续说道:“现下虚空里毫无灵气激荡,你若想更进一步,非得是再吞噬几枚妖兽内丹,增益体内灵气,等你修至炼气第三层后,便能直接炼化灵石了。”
“内丹?”吕光疑惑道。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在大周王朝,他从未听说过妖兽体内,有这种蕴含灵气精华的异物。甚至在‘黄梁’的记忆里,也是对此物没有半分印象。
“每头妖兽体内,都有一颗蕴藏己身精元血气的内丹。妖兽吞纳天地灵气,日以继夜,祭炼此丹。像你刚才服食的蛇胆,其实就是火冠银蛇的本命内丹。”穆宝钗见他一脸狐疑,顿而出言解释。
吕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穆宝钗沉思片刻,轻声道:“只是目前咱们家已将所有内丹,都换作了灵石。而以你此刻的境界,服用低阶妖兽内丹,也并无太大效用。你且再等几日,我吩咐丹坊的人,去找几颗虎蛟丹。”
“虎蛟丹?”吕光精神一振。
“对,是四阶妖兽双翼虎蛟的内丹。你有所不知,凭你现在气海的容量,若是再吞服高阶妖兽的内丹,反而会虚不受补,难以消化。而双翼虎蛟内丹中所蕴含的灵气,恰好能被你完全吸收。”穆宝钗抬眸看了他一眼。
“双翼虎蛟!”吕光动容道。
他记忆深刻,当初那头在‘失乐园’里唤醒镜的奇兽,便是双翼虎蛟。莫非这个世界上,也有此兽存在?
但听穆宝钗话里的意思,这种妖兽,似乎不难擒拿。
吕光沉吟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偷偷修炼,暗中提高实力,为的就是要在‘牡丹宴’一鸣惊人吧?可真是难为你了,把老祖宗和姨父都瞒得死死的。”穆宝钗嫣然笑道。
吕光也不欲向穆宝钗多做解释,他借坡下驴,顺嘴说道:“的确是这样。无论如何,哪怕山崩地裂,海沽石烂,这牡丹宴终归还是得办吧。”
“这话说的通透。或许在绝大部分修真者看来,星陨之劫、灵气枯竭,是末日征兆,但对咱们这等世家大族来讲,还不算动摇根基。反正家里这几处灵石矿脉,开采个几百年,还是够的。”穆宝钗颔首道。
吕光暗忖道,难怪这几天府中诸人看似忙乱,但却并不慌张。不想竟是打的这个主意,确实如穆宝钗所说,如今世间的灵脉,俱都掌握在世家、朝廷、名门大派手中。
一些身单势薄的散修,往后就很难能在修真境界上,略有寸进了。
穆宝钗看吕光陷入深思,不再多言,转身翩然离去。
吕光望着她丰腴柔美的背影,眼中精光毕现,现下他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穷尽所有资源,提高修为实力。
星陨之劫,黄粱一梦,照进太虚……
吕光喃喃低语,思绪纷飞。
突然他低叫一声:“不好,差点儿忘了前去赴约。”
……
还记得‘黄梁’那个最亲密要好的朋友吗?
这个擅长寻人查事的异人,事实上却是一个人人喊打的小偷。与寻常偷盗之贼不同的是,此人不偷金银,不盗财宝。
她只偷一样东西
偷心。
她专偷负心汉的‘良心’。
她自然是一个女子。
尽管她生的并不算很美,可世上有一种女人,一颦一笑间,就能激起男人心中那股最原始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媚态横生的女人。
她是城西‘蝶衣班’的一个戏子。
蒋大家,蒋玉嫣。
这个名号在华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令人如雷贯耳。
就连蒋玉嫣每天哪个时辰放屁,城中的老少爷们,都会大肆讨论一番,正所谓,英雄墓前无人问,戏子放屁天下知。
然则今天连‘蝶衣班’的班主,都不晓得蒋玉嫣去了何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但此刻其实已是黄昏。
吕光摸出怀中的‘钟表’一看,指针正好指向数字六。
太阳在东高高照,人约黄昏心惶惶。
前几日他拜托蒋玉嫣暗里查探墨红袖的消息,今日应该就有眉目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墨红袖此时究竟在哪?
这个手握‘通灵宝玉’之谜的女子,到底还活着没有?
阳光熹微,缕缕朝晖越过茂密繁盛的竹叶,倾泻在林地上。
山林显得更寂静,更空旷。
这是蒋玉嫣和吕光相约碰面的地方。
黄昏时分,城西潇湘竹林,老虎潭。
此地鲜有人迹,异常安静,周围竟连一个脚印都没,只因这里原本就是一处禁地,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曾经有一个极其宠爱的妃子,湘妃。
不过,湘妃处处都好,却唯独有一点不好。
她不喜欢皇帝。
她只喜欢与她一同长大的竹马。
她想做‘竹马’的青梅,然,当今圣上是何许人也?
九五至尊,华胥帝王,当然咽不下这口恶气。他一怒之下,下旨把湘妃合族上下,三百二十四口人,全部斩首。
过去在这片竹林深处,有一座皇家园林,本是湘妃生前最喜爱的幽静别苑,现下也只能成为荒芜绝地。
潇湘竹林本来是以湘妃的名字而命名的,可惜,她与她族人的鲜血却都尽数挥洒在了此地。哪怕已经过去了十七年,这片竹林里依旧飘浮着一种浓重而盛烈的血腥味。
吕光不懂蒋玉嫣为何非要约他在此处碰面。
他已站在潭水边等待了大半个时辰,但是蒋玉嫣却还没露面。
“呜!”
一声凄厉苍凉的狼吼,近在耳畔,把吕光思绪打断。
吕光浑身一个激灵,回眸一望,只见一头身长半丈的黑狼,正站在老虎潭对面,用一双幽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黑狼龇牙咧嘴,尾巴上翘,尖利的锯齿在晨阳下闪着凛凛寒芒。
第二百六十章 虎狼死斗 吕光得珠
咻!咻!咻!
黑狼坚韧锋利的狼爪,蹬踏在地面,周身散射出道道风刃,撕裂空气,带着一种能够撕碎一切的凶悍力量,几下蹿至吕光身前。
“嗷!”
黑狼的身躯极为庞大,前肢肥壮有力,体形矫健,好似一头耕牛。
四五丈的距离,它瞬间蹿来,全身上下挟带着丝丝劲风,张着血盆大口,朝吕光撕咬过来。
黑狼目光森寒,冷血无情,高高跃起的身子,在吕光眼前缩成一团,向他笔直跃来。
“妖兽!灵气化劲!”
吕光瞥见空气里闪现出一丝丝白色风刃,破空之音在林间响彻嘶鸣。
黑狼攻势迅猛,猝不及防之下,吕光的身法却还算灵动敏捷。
他双脚在原地一蹬,借着反弹之力,身体恍若汪洋大海里的一叶绿舟,向空中高高荡起,而后轻巧灵活的落在离潭水几丈外的一棵竹子旁。
吕光的速度毕竟没有一冲而来的黑狼那么迅捷。
这头恶狼,是一种十分凶残的妖兽,天生神力,奔跑速度极快,凭吕光现在炼气二层的境界实力,是绝对难与其抗衡,搏命厮杀的。
天都城四周,居然还有如此凶残强大的妖兽?
吕光顾不得心中惊异。
“哧啦!”
他低头一看,却见身上的长袍,登时裂开一道大口子。
那黑狼锋锐尖利的爪子,势如破竹般的撕破了吕光衣服,但却并未抓住他的身躯。
“好险!这狼是从哪儿来的?无声无息,连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我竟丝毫未曾察觉。”吕光神情凛然,严加提防。
黑狼一击未果,竟然不再攻击吕光。
它反而是一溜烟儿的跑到黑浚浚的潭水边,那双散发着滢滢绿光的狼眼,仍然一眨不眨的望着潭水,仿佛在找寻什么东西。
黑狼如有灵性,皮毛闪亮,不时转过头颅,瞪一眼吕光,似乎在警告他,不要靠近潭水。
黑狼似是在等待深潭里的某样宝物出世。它如同老母鸡护雏儿一样,寸步不离,四肢钉在原地,不允许任何人踏足老虎潭。
紧接着,黑狼双瞳间逸散出缕缕幽光,在潭水边缘,来回走动,嘴里偶尔还发出一声低沉愤怒的吼音。
“呜!”
被黑狼那带有无尽杀机的眼神给紧盯着,吕光如芒在背,顿觉后颈一阵发凉,冷汗涔涔。
潭中有什么?
吕光踮着脚,好奇的向老虎潭望去,心中暗想。
这头黑狼好像在守护着某样珍宝。
深蓝色的老虎潭里,不见半点儿光亮。
光线折射进潭水中,仿佛是被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给吞噬殆尽。
黑狼在岸上来回奔跑,全然不顾站在一旁的吕光,它好像是要从潭水里捞出那件东西。
片刻后,它忽然缩成一团,低低的吼了一声,一头向潭水扎去!
哗!
黑色的水浪荡起水花,黑狼一头扎进潭中,硕大的身躯转眼就沉入潭底,再无丝毫声音发出。
深沉黑暗的潭水瞬即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哗哗声。
幽暗的水面上居然闪现出一层牙白色的浮光。白光滢滢,犹若夏夜中闪烁在空中的星辰,烁烁生辉,整片潭水之上都波荡着一层银白色的光芒。
吕光眼中流露出一抹异色,弯下腰,凝神向潭水望去。
呼呼!
潭水中间陡然出现一个漩涡,眨眼之间,水声哗哗,深潭立刻干涸见底!面对这幕奇诡惊异的场景,吕光的心弦一下子绷紧。
整池潭水,一瞬间消失无踪。
吕光眼前显出深潭的原本地貌,一个深若十丈的凹地。
“这是怎么回事?”吕光神色古怪。
吕光站定脚步,朝坑中望去,只见在坑内的中央地带,是一头将身子盘成蛇形的东西,旁边还有着一个小黑点。
吕光明白方才所发生的种种惊变,不能以常理而度之。
他稳定心神,一个纵身,跃入坑中,定睛观瞧。
这是……双翼虎蛟!
是它。
是先前穆宝钗所说的四阶妖兽,双翼虎蛟!并且更让吕光惊诧万千的是,此兽居然真的和百草园中的那头生的一模一样。
吕光大吃一惊。
此际再度见到这头妖兽,他发现此兽的身躯,与百草园的那头双翼虎蛟相比,体形要小上一圈。
“咦!”
吕光疾速靠近双翼虎蛟,眼前的画面异常诡异,他不禁惊呼失声。
那头跃进潭中的黑狼,早已死去,只是眼睛还瞪得贼大,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正张大嘴巴,用利牙死死的咬着双翼虎蛟的腹部。
妖兽的内丹精华,就是存放在此。
潭水一息间干涸!
妖兽黑狼!
双翼虎蛟!
这一切组合起来,形成了一副诡异难测的画面,使得吕光倍感困惑。
那头黑狼为什么要投水自杀?
当吕光再次将目光落回那头临死时,仍旧紧紧抓住双翼虎蛟而不放的黑狼之际,他骤然想到一个可能。
黑狼跃进潭中,应该是要抢夺双翼虎蛟的内丹。
一念及此,吕光不再犹豫,一个俯冲,迅速来到双翼虎蛟身前。
他低头凝视着妖兽尸身。
四阶妖兽纵使已然死去多时,可这具尸体之上,却还兀自飘逸着一种可怕的灵气波动,雪白凛冽的鳞片上,流溢着某种强悍力量。
吕光的眼睛牢牢盯着双翼虎蛟。
他犹疑一会儿,最终还是向前走去,以期能够近距离的仔细观察一番。
忽然,从这头妖兽的伤口处,迸发出一抹璀璨明亮的耀目白光。
和刚才潭水干涸的那一刹那,所闪耀的光芒,大同小异,只是这道光芒更加白净纯澈,明亮夺目。
白光闪烁,与东方朝阳,相映成辉。
“嗯?那是……”吕光望向双翼虎蛟的伤口处,眼含惊讶。
转眼间,但见在双翼虎蛟的全身各处,浮现出大片大片亮白刺目的晶亮光华,宛似一挂银珠穿成的玉帘。
光芒闪动,绽放出奇光异彩。
然则,银色仍旧是主色调。
吕光心神一动,快速靠近老虎潭。
双翼虎蛟的腹部伤口处,被笼罩在一片圣洁明丽的白色光晕下。
鲜血早已凝结在妖兽那白丽的鳞片上,透过伤口,吕光隐约看见在那开绽的血肉之中,竟是镶嵌着一颗夺目缤纷的银色圆珠。
银珠熠熠生辉,像一个枣核那么大。
珠圆玉润,通体银白。
一簇簇银色光芒,自珠身喷吐散发出去,单单用肉眼去看,这颗银珠就已经让人心里,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凉意。
吕光神情一喜,指如疾风,伸出两指,一下捏住那颗银珠。
从双翼虎蛟的伤口处,准确至极的将其拿了出来,还带出几点鲜血。
不过此刻,吕光的眼中只有这颗晶莹剔透的银珠。鲜血溅射在他的脸上,他也浑然不顾。
“这就是穆宝钗所说的妖兽内丹?”吕光自言自语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红尘使
银珠在阳光下绽放出灿灿霞光,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
吕光眯起眼睛,定神望着这颗银珠,忽然脸上露出笑容,低语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在来潇湘竹林之前,任他想破脑袋,也不敢想象能在此地见到一头‘双翼虎蛟’,这种妖兽本不该出现人烟密集的华都城周围。
突然,他手中的银珠开始猛烈的震颤起来,似乎只要吕光一旦稍有懈怠,这颗珠子便会立刻破空起飞,脱离他的掌控。
只见这颗被吕光紧紧握在掌心的银珠,刹那间,飞速转动,摇曳生风,每转一圈,都会从珠身上甩出一粒仿佛水珠一般的光点。
银珠亮丽动人,飞动之时,散射出一丝丝清莹明耀的光芒。
圆珠犹若夜空里急速划过的扫帚星,拖曳着一道弧长的灿烂光芒,骤然飞出他的手掌,兀自旋转不停的盘桓在吕光头顶上空。
吕光吃了一惊,这颗内丹……竟似是一种活物。
银珠登时光华更盛,猛地向吕光胸口撞去,宛若鱼跃冲顶,速度极快。眨眼间,飞入他怀里。这颗光芒涤荡的璀璨圆珠,仿似泥牛入海,没入到吕光胸膛,瞬间消失无踪。
吕光浑身散发着一圈圈青翠欲滴的滢滢亮光,这个时候,他的身体竟是变为了一块透明澄澈的水晶,四肢百骸晶莹剔透,宛如上好的美玉一样。
吕光脸色一变,连忙掏出怀中的通灵宝玉,只见此玉之上居然流泻出丝丝云霭。他目露疑惑,沉思半晌,转而眼睛里迸射出璨璨光彩,暗忖道,想来这块玉石,不仅可以吞噬修真者体内的灵气,还能吸食各种妖兽内丹。
就在这时,竹林深处隐约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竹影婆娑下,突然出现了一点红影,万绿丛中一点红。
一匹枣红马,宛似流星,飞速驰来。
吕光远远一看,不由得赞叹道,好俊的马!
马上是个红衣人,她细眉星目,英姿飒爽,纵马奔驰。几个呼吸间,马已冲到他身旁,吕光眼见来人,顿时开口呼道:“你怎么来得这么迟?”
一双纤纤玉手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一双秋水明眸中,满是肃然,神色凝重的低喝道:“上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竹林里顿而响起密如雨织的喊杀声。
“她在哪儿!”
“追!”
“主人有令,擒住蒋玉嫣,赏黄金万两!”
红衣女子一手扬鞭,一手向吕光伸来,虽则神情焦急,但语调却依然柔和舒缓,“走,回头我再给你解释。”
吕光急忙握住她的手。
她用力一拉,吕光纵身向马鞍跃去。
“驾!”
枣红马化为一道火红色的流光,向竹林更深处疾速奔去。
……
西城灯市口牌坊斜对面,有间小楼,一棵浓荫如盖的墨榈树,正巧将阁楼的几面窗户给挡的是严严实实,泼水不进。
蒋玉嫣坐在桌旁,微微喘着气,默不作声。
吕光忍不住问道:“是谁敢追杀你?”
“安国夫人。”蒋玉嫣抬眸瞧着他,犹豫良久,终是开口说道。
吕光神色骤冷,沉声道:“她知道我去找了你?”
蒋玉嫣点了点头。
吕光眼神变了变,思虑半晌,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我处处小心谨慎,竟还是被她发现了踪迹。她不敢光明正大的对我下手,但对你……”
他一语未完,蒋玉嫣突然抢先说道,“你我相约老虎潭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吕光眉头微皱,凝声道:“没有。”
蒋玉嫣犹疑道:“你确定?”
“自从星陨之劫后,府中诸人忙的是团团转,我做什么,已很少有人会过问留心。况且,你传我的信,每次看完后,我都给烧了。”吕光沉吟道。
“最近城中广传,灾星降世,是冲着你黄府而来的。”蒋玉嫣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很缓慢,“想来暗中盯着你的人,不在少数。”
吕光目含不解的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谁知蒋玉嫣说完这句话,竟是不再开口多说一个字。
她似是在深思。
一阵风吹过,窗外有只雪白色的鸽子飞了进来,轻盈精准的飞到蒋玉嫣手上,信鸽当然是来送信的。
蒋玉嫣看完信上的字,撅起了嘴,眉头紧皱。
她沉思半天,语含为难的说道:“这事儿不太好办。杏花巷原本便是我们红尘窟的地盘,毫无征兆的少了一个人,我也能顺理成章的利用门中资源,来为你打探一番。可现在,‘红尘使’却命令我,不许再过问此事。”
谁也不会想到,誉满京城的‘蒋大家’,竟会是红尘窟的弟子。
那她自然也是一位练有卓绝气功的修真者。
吕光怔住,眉头挑了挑,缓声道:“红尘使又是何人?你不就是红尘窟在这华都城的最高头领吗?再者说,红尘窟的第一职责,不就是负责维护杏花巷的安全吗?”
他一连问出三个问题。
然则,蒋玉嫣却只说了一句话。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天象异变,灵气枯竭。红尘使者,应运而生,乃是门中最近才设立的一种要职,意在监管天下各城的‘红尘人’。”
“身为红尘人,万事不由己。我本想着借助你的关系,悄无声息的把红袖寻到,看来,这件事的确很复杂。”吕光闻听此言,无奈一笑,感慨道。
蒋玉嫣不禁扑哧一笑,道:“谁再说咱们的小国公爷是呆子,我非得去跟他拼命不可。你这不是分析的挺对嘛。”
“既然你已因为我而跟安国夫人撕破了脸,保不齐她会再施计谋,堂而皇之的来杀你。”吕光眸光闪烁,忽然想起一事,担忧道。
蒋玉嫣从容自信的笑了笑,摇头道:“只要我在华都城,她就还不敢拿我怎样。方才若不是我出城前去与你见面。她也不会贸然犯险对我动手。”
“对了,你为什么非要约我在老虎潭碰面?”吕光好奇道。
蒋玉嫣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以为我想啊?虽说我查询墨红袖失踪一事,是份内之责,但如果让使者大人知晓其中还纠缠着黄府,只怕她是不会轻易饶了我的。”
吕光心中了然,轻轻点了点头,他十分清楚黄府与红尘窟的过往纠葛,两方可说是仇隙甚深。
这几十年来,双方更是变本加厉的明争暗斗,互相杀戮,一个是当今天下领袖群伦的修真世家;一个是传承千年,根深蒂固的江湖门派。
尽管表面上黄国公府势力更大,依附者众多,可说到底,黄府的根基还是在华都城,而红尘窟则不同,此派在世间各地,均建有分舵,门徒遍布四方,已隐隐有了能和黄府争奇斗妍的资格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龙象金刚印
这个看似风平浪静的华胥帝国,其实内里并不安稳太平,庙堂和江湖,门派与世家,势力交错纵横,彼此纠缠,难分对错。
蒋玉嫣明眸望着他的脸,突然低声说道:“你要尽快提高境界。尤其是得用心修炼黄氏一门的绝顶气功,龙象金刚印!”
“我记得红袖当初也曾对我这么说过,玉嫣,你是不是暗中查到了些什么?”吕光见她说的郑重其事,不由得奇声说道。
这句话在‘黄梁’的记忆里极其深刻,故而吕光也对此事念念不忘。
蒋玉嫣脸上挂着一层深不可测的笑容,柳眉扬起,慢条斯理的说道:“等到牡丹宴之时,你自然会知道。你放心,虽然红尘使大人严令我不准再插手此事,但为了你……我不会置之不理,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帮你找到红袖。”
吕光眯眼看了她一阵,缓缓点了点头。
……
与蒋玉嫣畅谈完毕之后,吕光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墨红袖到底会在哪儿呢?
吕光并未将双翼虎蛟一事,告知蒋玉嫣,毕竟此事关系到通灵宝玉。那颗虎蛟丹,绝对是被通灵宝玉给吸收炼化了。
从灯市口匆匆回到黄府时,已是子夜。
当然如今整个华胥国都已没有了夜晚这一说法,东方朝阳依旧明媚,事实上此刻已然是子时了。
远处偶尔传来打更声,吕光回到独院里,迫不及待的开始修炼气功。
他心知现在自己实力微末,必须得抓紧一切时间来修真炼气。
时光飞逝,离牡丹宴之期,仅仅只剩十余天了。
根据‘黄梁’昏迷前的所掌握的一些信息,吕光必须要在牡丹宴上一举夺魁,才能如愿以偿的步入‘摘星楼’。
是的,在这个‘梦境’之中,也有摘星阁的存在。
然而和大周王朝那个虚有其名的天下第一高楼不同,此界的摘星楼,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修真圣地。
谁也不晓得,摘星楼建于何时,然则,世间亘古以来,便流传着一句谚语:一入摘星楼,真身自然成。
金刚不坏之真身,意为修炼到炼气十层的元气真人。
并且前方路途凶险,强敌环伺,那位安国夫人可不是易与之辈。
此刻他修行的是黄氏一族的独门气功,龙象金刚印,凭吕光如今的修为境界,这套玄功也不过是才堪堪入门。
在‘黄梁’记忆的里,此功修至化境,其人直可拥有龙象之力,威猛强悍,举手投足间,便可使得山河震碎。
龙,水行中龙力大;象,陆行中象力大。
在这个世界上,龙象是为勇猛且力大无穷之意。
吕光全身放松,盘坐在床头,鼻翼在极有节奏的颤动着。
一呼一吸,浑然天成。
渐渐的,他的身体周围缭绕升起一层淡淡的灵气。
熹微的晨光穿过灵气凝结而成的云雾,落在吕光身上。下一顺,那一缕缕水、亮晶晶的灵气,竟是迅捷无比的朝着吕光的胸口处涌去。
正在调息气海灵气的吕光,顿然感知到胸口处发出一阵轻微急促的颤动,一股酥麻的感觉,瞬即自胸膛传来。
胸口处这突如其来的抖动,使得吕光立刻睁开了双眼。
“嘶!”
在吕光一脸困惑低头看向胸膛时,猛然一声颤音在静寂的房间内响起。
“通灵宝玉!”
察觉到发出声音的始作俑者后,吕光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伸手从怀里把那个小巧玲珑的玉石给掏了出来。
吕光仔细一看,发现晶莹剔透的通灵宝玉,其表面正散发出滢滢亮光,美轮美奂,让人心旷神怡。
柔和的光线与窗外的晨光交相辉映,这团白光就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忽闪忽灭。
眼前的景象,让吕光安静下来的心情,再度变得兴奋激动起来,先前他本来是打算研究一番这块玉石的,但自从那颗虎蛟丹被此玉吸收后,这块玉石就一直平静如斯,再无异样。
不想,这块玉石竟然在他修炼气功之时,再次发生异变。
吕光神采奕奕,眼睛发光,用两指捏住通灵宝玉,迎着晨光,放在眼前。这下他看的极其清楚,那簇跳动的白光,是从玉石底部射出的。
原本质地精良,通体翠绿的玉石,在这时,其表面迅速覆盖上了一层亮丽雪白的光泽。
吕光定睛望着这块泛着清莹白光的通灵宝玉,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玉石正面,但觉触手坚硬如石,一股冰凉的触觉从指尖传来。
忽然,通灵宝玉犹若一条滑腻溜光的游鱼,高高跃起,自他的五指缝隙间急速蹿出,“蓬”的一下跌落在床上。
“咦?”吕光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在吕光想要将通灵宝玉重新握在手中之时,一丝丝触目可见的白气在晨光的照耀下,竟然向通灵宝玉疯狂游去。
道道白气,争先恐后,络绎不绝的向玉石流去。
“这是我体内的灵气!”
吕光神情大变,他清晰的察觉到刚才萦绕在全身上下的丝丝灵气,正在以一种发疯姿态,向通灵宝玉快速涌去。
而随着万千灵气涌入通灵宝玉之内后,那闪耀在玉石底部的点点白光,也是旋即变得明亮炽烈,璀璨夺目,刺得吕光眼睛生疼。
他犹豫了一下,一把从床上将通灵宝玉握在手里。
他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不断朝通灵宝玉倾泻而去的渺渺灵气,心中立时闪过一道光,灵光,他即刻跳下床去,推开屋门,探头朝院子里看了一下。
沐浴在晨阳下的小院,静寂无声,侍女仆人皆已酣然入睡。
吕光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去,摊开手掌,让通灵宝玉暴露在阳光里。
他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的注视着手里的通灵宝玉。
通灵宝玉散发出更为耀眼的亮光,光影涤荡间,但见无数条凝成丝线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向玉石汹涌流去。
望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吕光脸上浮动着难以抑制的喜色。
“这通灵宝玉真是玄妙至极!”吕光忍不住感慨一声。
吕光紧握通灵宝玉,喜不自禁的咽下一口口水,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发现了一个很惊人的事实,那就是虚空中并不是没有一丁点儿灵气了。
只因他清晰的看见,当通灵宝玉吸收完他周身缭绕的那些稀薄灵气以后,居然还能引动周遭天地间的灵气。
电光火石间,他还想到一个可能。
既然如此磅礴的天地灵气储存在通灵宝玉之内,那么,是否也就意味着未来能够将其悉数再取出来,进而为己所用?
吕光觉得,通灵宝玉的秘密还远远不止于此。
他握着通灵宝玉,认真察看。
这一日间,吕光已亲眼见过通灵宝玉所产生的诸般奇妙变化,只要慢慢静心推敲,必然可以将此玉的神秘面纱给完全揭开。
隐隐间,他感觉这个梦境里的所有事情,都是围绕着通灵宝玉在展开。
第二百六十三章 寒门 上
千头万绪,乱如麻绳,吕光沉思一会儿。
当务之急,是如何才能把通灵宝玉内所蕴藏的灵气为己所用。短短几日间,此玉先是吞噬了双翼虎蛟的内丹,之后又吸食了他气海内三分之二的灵气,再加上连番吸收的天地灵气。
此刻通灵宝玉内蕴含的灵气密度,少说也能和一个炼气五层的修真者相持平。可究竟怎样才能把这些灵气,纳入自身的丹田气海呢?
这是摆在吕光眼前最大的难题。
一时间,茫然无绪,吕光暗暗摇了摇头。
如今这种情况,他就好像是一个坐拥宝山,而苦无开采之路的莽夫。
金山银山,横亘于前,只能看得见,摸不着。
吕光五指轻轻摩挲着通灵宝玉,目光闪烁,暗道,也许找到墨红袖之时,便可解决这全部谜团了。
连日来,疲惫不堪,吕光回到屋里,倒头便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朝阳依旧明朗,第三天,朝阳仍然清透明亮……时间渐渐流逝,离‘灾星降世’那场罹难,转眼已过了十八天。
自从那日‘星陨之劫’后,一连十几天都是晴空朗日。
天上连一朵云彩都没,更别说阴天下雨了。
幸好,那轮圆日只是定格在东方,使得大地还不算太热,如果是太阳当头照,烈阳悬正中,那整个华胥国可就真的会成为一片火海了。
华胥国夏季本就炎热难耐,即便晨光熹微,微风不断,可这十几日来,阳光清明,一直照耀,地面现在自然是热的发烫。
天气一热,人的心情就会变得烦闷暴躁。
人一暴躁,便容易冲动。
一冲动,就会做出一些平常自己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
而今华都城四大王侯,东延王、西驰王、南平王、北静王,皆已入宫面圣。和当今圣上共商大计,酌定怎样去安抚世间这千千万万的散修。
七天已过,然则朝廷仍旧未能颁布出一则令四方都心悦诚服的法令。
有些散修终于按捺不住躁动急切的心情,铤而走险,竟是在京城里肆无忌惮的打家劫舍,抢掠灵石和丹药。
这就是冲动所造成的恶果。
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吕光却是十分理解他们的处境,与其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自身的境界修为,一天天减弱衰退,还不如放手一搏,多去抢夺一些资源。
这几日,城中已陆续发生了二十多起,烧杀抢掠的恶**件,其凶手无一例外,尽皆是一些孑然一身,形单影只的散修。
不过,最近出现在华都城中的散修,其境界实力,比从前那些小打小闹的贼人,要高出几个层次。
他们凝聚整合,据说还推选出一位气功超然的为首之人。并且,还喊出了一个极其振奋人心的口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仅仅三天,那名首领便将一盘散沙、各行其是的众多散修,组建成了一个规模颇大同心协力的巨擎门派,寒门!
他们的纲领很明晰简单,就是想能够自由自在的修真炼气。
寒门在频繁抢掠了城内的一些高门大户以后,最终向华胥朝廷、各大修真世家、名门大派,提出了三点要求:
第一,划出天下三分之一的灵石矿脉,以供寒门子弟使用。
第二,开放摘星楼。
第三,每个人都有修真炼气的权利,朝廷官府以及各大世家,不准再去滥杀无辜,灭杀散修,格杀那些境界低微的炼气士。
这是寒门的要求,而非请求。
由此可见,寒门的势力,正在急速扩张,迅猛发展,已隐隐有了能够和华胥朝廷抗衡的资本。
然而吕光却看得极为透彻,不是朝廷孱弱,而是世间的散修太多。
过去大家相安无事,虚空中灵气漫溢,即使豪门官家把持各处灵脉,也是无伤大雅,不损根本,但现在灵气枯竭,修真者唯有炼化灵石和吞服各种灵丹妙药,才能维持住本身境界。
如此一来,散修当然是不答应了。
遑论,最近修真世家和各大门派、朝廷官府,强强联手,暗中勾结,无所顾忌的杀戮一些修真散修,欲要让世间的修真者基数,减少大半。
这本身就已触犯了每一个修真者最基本的利益。
况且在这其中,还有一个无法公布于众的惊天隐秘,那就是天地之间,还残存留有一些极为稀薄的灵气。
这些灵气,寻常炼气士无法纳入己身丹田气海,只有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的元气真人,才能深度挖掘,顺利吞吐。
当吕光获知到这则秘事后,他才恍然大悟,茅塞顿开,联想到通灵宝玉那日引动虚空灵气的景象,他难掩兴奋激动之意,暗里试验,每天都抽出三四个时辰的工夫,研究通灵宝玉。
这一日他又在院中探索通灵宝玉的秘密。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何时,院中突然飞来一只白鸽,吕光眼神大亮,伸手一招,信鸽即刻乖巧柔顺的落在他的小臂上。
是蒋玉嫣豢养的信鸽。
信书:
红袖已死,灯市口见,速来。
吕光脑海中仿若有道惊雷炸响,嗡的一声。
他心情低沉,想着自己辛辛苦苦、费尽周折的去打探墨红袖的消息,不曾料到,最后竟然等来了这样一个噩耗。
事已至此,吕光顿觉冥冥之中,有一张无形巨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吕光眼神冷冽,深思遐想,墨红袖这条线索此时已经彻底断了,秋痕临死时留下的那十二个字,便成为了现下自己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安国夫人对待‘黄梁’的态度,也挺让吕光捉摸不透。
说她对黄梁情深义重吧,可这个美若天仙的妇人,又频频在暗中阻挠着‘黄梁’与墨红袖相见。
吕光心思聪敏,看完蒋玉嫣的传信后,便已想到,墨红袖之死,定然就是这安国夫人所为,其他人断然不会费此心机,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追杀一名杏花巷的红尘女子。
一念及此,吕光心思更加活泛,那天藏匿于‘红袖招’的神秘女子,想必就是受了安国夫人的指使。
再想着蒋玉嫣口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红尘使’,竟也横插一脚,不准蒋玉嫣再私自查询墨红袖的音讯。
或许,这位红尘窟的使者大人,跟安国夫人也沆瀣一气、暗中勾结了呢。当然,这些都只是吕光心里的猜测,并无十足的证据去证明。
灯市口不算太远,又是那间小楼。
屋中却已多了一个人,一具尸体。
墨红袖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双颊微红,谁也看不出她此刻竟已是一个气绝身亡的尸首。
她很美,比蒋玉嫣要漂亮的多。
第二百六十四章 寒门 中
吕光很守信,接到蒋玉嫣的飞鸽传书后,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来到西城灯市口。
窗外的墨榈树枝干挺直,阳光下的榈叶特别新鲜,朝气蓬勃,生机无限。那锋利尖利的叶子,似是无数把锋锐的细剑,斜刺长空。
也刺的吕光的心有点痛。
在这个世界上,故老相传,墨榈树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烂。
灯市口牌坊处的这棵墨榈树矗立在此,已见惯了华都城中的悲欢离合,把明月看尽,将河水看枯。
尽管它已经很老,但依然倔强挺拔的活着。
可是小楼里这具娇柔纤细的尸体,却与窗外的墨榈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活力无穷,一个死气沉沉。
不对,墨红袖已没有气。
蒋玉嫣站在床头。
吕光伫立在床尾。
二人均是定神望着床上的这具尸体。
吕光一见之下,神色大变,只因墨红袖的相貌,竟然和墨小瓶一般无二,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纵是惊讶,但吕光却迅速稳定下起伏不平的心情,他已在这个‘梦境’中,遇到了太多现实里所见过的人。
林绛珠,穆宝钗,王凤屏……此刻再加一个墨红袖,也算不得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关键是墨红袖的死状,实在太过奇怪。
她竟似乎是睡着了一样,周身上下全无一丝伤痕。
哪怕是毒杀致命,她的面色也断不该这般白里透红,春光满面。
吕光定睛凝注着墨红袖,神情变得严肃而凝重,许久许久之后,他一字一顿的问道:“是谁杀的她?”
“安国夫人身边的侍女,冬晴。”蒋玉嫣似乎也很伤心,她的情绪极为低落,默然道,“红袖的尸身,是红尘窟的巡察弟子,在杏花巷‘红袖招’里发现的。按说,杏花巷有人平白无故的死去,这是几百年来都未曾发生过的事情,红尘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可驻守在京城里的这位红尘使,竟命令我等不许再去深究此事。”
吕光一字字听完,细思之后,沉声问道:“你见过这个红尘使没有?”
“每座城池的红尘使,直接受门主辖制。我以前虽然是华都城千百‘红尘人’的头领,可如今却连话都说不上了。”蒋玉嫣摇头道,“红尘使的命令,便有如门主的金科教谕,不容置疑。”
果不其然,蒋玉嫣的这番话,恰好印证了吕光心底的揣测。
号称天下第一大修真门派的红尘窟,居然真的背地里与华胥国的长公主勾结在了一起。
庙堂和江湖,原本是水火不容的仇敌关系,红尘窟几百年来,不仅和黄国公府互有恩怨,更是与天下的修真世家纠葛甚多。
谁都知道,世家、朝廷、官府,是牢不可破,共生共存的一股势力,而像红尘窟、剑阁、一笔斋这等名门正派,却大都各自为政,对华胥国朝廷也甚为仇视。
吕光思虑片刻,犹疑道:“莫非华都城的这位红尘使,确实投靠了朝廷?杏花巷铁律森严,绝不允许有人丧命在那里。可……”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点到为止,剩下的意思需要蒋玉嫣自己去体会。毕竟她出身于红尘窟,有些话不能直白说透。
纵使吕光跟蒋玉嫣交情颇深,可说到底,二人的关系还到不了牢不可破,一旦关乎到自身利益之时,哪怕是父母妻儿,亲朋挚友,也都有可能背叛变节,成为生死仇敌。
蒋玉嫣黯然垂首,默不作声。
吕光瞧着她的脸色,感觉她似乎心有难言之隐,不由得脱口问道:“是不是红尘窟内部发生了某种变动?”
“你怎么知道?”蒋玉嫣神色一震。
吕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蒋玉嫣犹豫半晌,抬眸盯着她,一双秋水翦瞳里流溢着惴惴不安的情绪,神情略显为难的说道:“黄梁,我先问你一件事。”
吕光凝神望向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华都城里盛名颇大的‘蒋大家’,露出这种如坐针毡的表情,不禁狐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畏畏缩缩,吞吞吐吐,有事但说无妨。”
蒋玉嫣长长的叹息一声:“那颗‘灾星’因何会坠在黄府。”
她这句话竟仿佛不是在发表疑问,而是在阐述那些真实发生过的异象。
吕光背向她,转身看着窗外那翠**流的墨榈树,悠悠说道:“父亲告诫我,千万不可向外人透露此事。”
蒋玉嫣向前走了几步,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苦笑道:“虽然黄府把这件事遮掩的很好,但终归灵气枯竭,是因此而起。纸包不住火,你近来行事怪异,甚至已不像是我印象里那个丰流倜傥的‘小国公爷’了。”
“灾星降世,国将不宁,通灵宝玉,莫失莫忘。这两句话应该才是你那块玉石上,所镌刻的完整偈语。”她停顿稍许,继续说道,只是神情变得更为苍凉肃然。
吕光转头直视着她,动容道:“什么?”
“你先别急。你细想一下,世人广传,通灵宝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其上有五色花纹缠护,得之可享福寿延绵,百病不侵。但你身边的人,见过此玉的不在少数。实则平平无奇,普通至极,就是一块质地尚算精美的白玉。”蒋玉嫣清了清喉咙,柔声道。
吕光点了点头,确实如蒋玉嫣所说,通灵宝玉本身极其平凡,甚至还不如一块上好的翡翠玉呢。
蒋玉嫣柳眉微微蹙起,似是在回忆着某些过往之事,良久后,方才低声说道:“这块玉石,究竟有何妙用,众说纷纭,各不相同。但你黄家,十几年来,对此事讳莫如深,一再强调这块玉石毫无奇特异处,反而,在世人想来,成了欲盖弥彰的谎话。”
吕光认真听她说完,心神剧震,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说,飞星坠落在黄府这件事,已经让某些人,怀疑到是因为这块通灵宝玉?”
蒋玉嫣颔首道:“不错。而今红尘窟、一笔斋,就算是刚刚才成立不久的寒门,尽派高手,暗中跟踪你。你没有察觉到,近来总是有许多怪人,跟在你的左右吗?若不是有你黄府高手,悉心保护着你,只怕,三两日你就会被那些歹人给擒走。”
难怪最近黄铮时常叮嘱自己,不要擅自离开国公府。
凭借我此时的微末境界,还真是很难感知到潜藏于暗处的修真者。
吕光沉吟不语,暗自思量。
况且,他这时又毫无神念之力,失去了敏感通神的阴神念头,自然是在感应周遭万物的时候,变得捉襟见肘。
蒋玉嫣突然开口道:“我得到确切情报,红袖姑娘,是安国夫人与寒门,两方势力都在争相截杀的一个人。并且寒门近来还放出话来,要让黄府交出‘通灵宝玉’。”
“寒门?”吕光眉头轻轻挑了挑。
第二百六十五章 寒门 下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世间万万人,三六九等分。
贫寒微贱,无门无派的散修,凝成一股绳,组建成了一个势力斐然的大派,他们要的只是公平。
当一个散修叫嚣呐喊,发出不忿之声时,没有人会理会重视他。可若是所有寒门子弟,凝合团结起来,那么也就无人再敢小瞧轻视他们了。
修真世家,名门望族,朝廷官府,这些势力都代表了共同的利益阶层,而那些身份低微,势力孱弱的散修,便成了人人所唾弃蔑视的渣滓。
现在灵气枯竭,天下大乱,寒门崛起,倡导万法平等,人人皆有修真炼气的权利,这条纲领,本身就有着与华胥国当权者相逆的悖论。
这是冲突,对立。
掐指算来,寒门至多也才成立了数十天而已。
但吕光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松散,一丘之貉的门派,其中居然高人辈出,很快便查知到了‘星陨大劫’背后的秘辛。
蒋玉嫣的话看似简单,可其内里的涵义,却极为深刻。
试想,连刚刚创建的寒门一派,都暗中盯上了通灵宝玉,可见在世人心中,对那灾星降世的根本缘由,也是多半会联想到黄国公府。
蒋玉嫣忽然抬起头来,捋了下鬓角散乱的秀发,乌黑明眸,直勾勾的望着他,一字字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吕光轻轻叹息,他只能无奈暗叹。
蒋玉嫣伸手拍了拍了他的肩头,柔声道:“若我所料不差,你拜托我打探墨红袖的消息,也是为了‘通灵宝玉’之谜吧?”
既然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吕光索性也不再隐瞒,承认道:“的确如此。红袖在失踪前,曾与我见过一面,当时发生了一些连我都无法理解的事情。而那时我恰恰宿酒未醒,只有红袖亲眼目睹了全过程,所以我才挖空心思地想要找到她。”
说到这里,吕光神色越加凄然。
他转身看向床上的尸首,默默的摇了摇头,墨红袖如今已香消玉殒,气绝身亡,连带着那个秘密,也随她一并死去了。
由通灵宝玉吸收的灵气,究竟如何才能纳入己身气海呢?
想来,墨红袖定然清楚明晰的知晓此事。
蒋玉嫣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良久后,方才低声叹道:“红袖姑娘乃是你的红颜知己,她因你而死,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当初是我瞎了眼,没看透安国夫人的蛇蝎心肠。”吕光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握紧双拳,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凝神道。
“她乃是当今圣上即位后,所加封的第一位长公主,权势颇大,一心一意只为华家天下,江山永固,哪就会把心思真的放在你身上。”蒋玉嫣提起皇家人,语气里流露的鄙夷之意,毫不掩饰,溢于言表。
红尘窟表面上是臣服于华胥朝廷的统治,可说一千道一万,修真者本就该是无拘无束,潇洒不羁之人,而华胥国却妄想用强权,把世人禁锢,令江湖门派顺服。
如果不是最近刚冒出来的寒门,转移了众人眼线,只怕红尘窟和华胥朝廷的争斗,会更为行无所忌的摆在台上。
而今,寒门一出,威胁到了所有大族、门派的根本利益。
红尘窟也顾不得跟华胥朝廷勾心斗角了,开始专心对付寒门。
然则,加入寒门的散修,直如雨后春笋,过江之卿,每个时辰,都在以上千人的数量,递加增长。
这般恐怖的人数,已严重损害到了广大豪门望族的根基。
谁让寒门的口号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呢?这就差点儿是明明白白的告知黎民百姓,推翻华胥朝廷,寒门子弟,当家做主把灵脉占。
由此可见,这个寒门,已成了华胥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杀又杀不得,灭又灭不完,只能好言安抚,笼络人心。
朝廷总不能直言不讳的说,你们这些该死的贱人,不配修真,吞纳灵气,只有我们这些上等人才有权益,拥有灵石矿脉,灵丹妙用。
资源有限,人却无限。
这还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寒门应运而生,见风使舵,为了急速增大影响力,其门内的弟子,必定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好坏不一。
想至此处,吕光不禁有些佩服起那位近来风头颇盛的寒门之主。
传闻,此人仅仅只是一个炼气七层的修真者。
但架不住寒门子弟,遍布华胥国每一个角落,是以朝廷、世家、修真大派,莫不是对其倍感挠头,无计可施。
首先寒门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让当今圣上暴跳如雷了,世人皆知,天下一共有七十二处灵石矿脉,其中一半掌握在皇家之手,另外一半由各大豪门以及诸如红尘窟、剑阁这样的巨擎大派占据着。
寒门可谓是狮子大开口,一下就索要三分之一的灵脉资源。怪不得,四大王侯进宫与皇帝相商数日,都未能拿出一个折中妥善的办法。
可要是不答应寒门的要求,保不齐,天下会乱上加乱。
毕竟寒门子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与畏惧,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大干一场。
这才是朝廷畏忌寒门的根本原因。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就像富人更惜命,穷人更惜财一样。
越是茕茕孑立,一无所有的人,就越是天不怕地不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被这等目无法度、行事无所无忌的门派给盯上,吕光恍若芒刺在背,如鲠在喉,恐怕以后的日子,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了。
即便黄氏一门,高手如云,可难免会有疏忽大意之时,就像此时,他悄悄溜出黄府,来到这间小楼,府中诸人,竟是毫无一人察觉。
蒋玉嫣见吕光沉吟不语,似是在思考着某些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余光瞥了眼床上的墨红袖,轻声道:“还是尽早让红袖姑娘入土为安吧。”
华胥国十分讲究死后事。
哪怕是孤苦伶仃的乞丐,在行将就木之时,也会费尽精神去寻得一处风水绝佳的墓地。
墨红袖虽是坠入红尘的卖笑女,可她这几年来,却只接待‘黄梁’这一位客人,谁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蒋玉嫣是誉满京城的第一戏子。
墨红袖是杏花巷中婀娜风姿的第一花魁。
这两个女子皆对‘黄梁’肝胆相照,情真意切,就连吕光心里此刻都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感激。
一念及此,吕光哀叹出声:“我去把她葬在墨榈溪畔罢。”
蒋玉嫣点头道:“也好。我得赶紧返回‘蝶衣班’,免得班主怀疑,眼下京城里暗流涌动,风云际会,我的身份绝不能暴露。你万事小心,切记,千万不要和寒门中人,沾染是非。寒门内部极有可能已经达成一致,欲要向你黄府,索要通灵宝玉。”
第二百六十六章 警幻星君
总觉得还有一些事,并未说尽,然则吕光左思右想,却忘记之前在心里准备好的那番说辞了。二人先后离开小楼,墨红袖入土难安。
吕光的心情也委实难平。
安国夫人,寒门……
这两方势力,目前是横亘阻挡在吕光眼前的两座大山。
凭他此刻的力量,是绝难能和其中的任何一方相抗衡匹敌的。万幸,背靠大树好乘凉,‘黄梁’是黄府下一代内定的继承人,是将来的国公爷。
有了这个身份外衣的保护,纵是有些包藏祸心,欲要对吕光不利的歹人,也得好生掂量一番,敢不敢去招惹黄家。
但安国夫人和寒门,却真的是不好应对。
当吕光骑乘快马从城外墨榈溪回到黄府时,东方的朝阳,竟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迅捷快速的向当空游弋而去。
几个呼吸的工夫,太阳已悬在他的头顶。
热,毒辣盛烈的阳光,自天际倾泻而下,烘烤着一切可以照到的景物。
池塘里的荷叶尽是一副病恹恹、无精打采的样子,不一会儿,虚空间热浪滔滔,好似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盆,自九天之上,落到凡间。
空中没有一丝云,烈日悬空朗照,地上已像是着了火。
蝉鸣急切,炎热的天气里,仿佛有一丁点儿火星迸出,就能让整个华胥国化为一片火海。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阵阵热浪,滚滚而来。
甚至连冰窖里的万年玄冰,也都被炽热的地面给融化。
缸里的水,都泛出层层蒸气,溪流、河水、池塘,但凡是有水存在的地方,都要比别处热上百倍,只因水已被尽皆晒的沸腾。
街巷上杳无人影。
站在吕光身旁,为他扇风的几名侍女,也都是汗流浃背,小脸通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热,热的令人难受。
吕光摆了摆手,吩咐道:“天儿怪热的,你们下去歇息吧,打盆井水,泡里面呆会儿。”
“谢二爷体贴。”侍女们异口同声的躬身应道。
走到窗畔,吕光抬起头,眯着眼,透过眼缝,望着天穹的那轮烈日,心中讶异不止。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按玉魂所说,此梦中的种种一切,皆是上古之时所真实发生过的事件。要不然,玉魂也不会断言,‘黄梁’就是自己的前世。
可无论怎么想,此界都不该出现如此炎热难耐的天气。
这显然不合常理。
照这样下去,没等到自己修成元气真人,就得先被这太阳给晒死。
热浪继续蔓延。
煎熬痛苦的时间,总是过得无比缓慢。
吕光竟突然感到有些无聊,他使劲揉了揉发红的脸颊,满肚子火气,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贼老天,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无招胜有招。”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清冽如甘泉,冷漠似冰刀。
吕光脑海嗡的一声炸响,这句话凭空而起,直接在他心灵深处响起,竟似一缕神魂念头,震慑人心,令他心神酥麻。
“你是谁?”吕光这句话并不是从嘴里发出,而是在脑海划过。
“通灵宝玉,莫失莫忘,太虚幻境,春秋一梦。”
“你究竟是谁?”吕光执拗问道。
“还记得你在通灵宝玉内所见到的那块墓碑吗?”
“女子,鸾凤,巨石。”吕光重复咀嚼着墓碑上的那幅画。霍然间,他心里闪过一道亮光,心念急转,“鸾鸟,凤凰,莫非你是……”
“不错,我就是太虚幻境的缔造者之一,警幻星君。”
“警幻星君,你是修道者!”吕光震惊。
“你在墓碑上所见到的鸾鸟和凤凰,便是我的神魂法身。”
“太虚幻境,有几位缔造者?”吕光强忍住内心惊异,平静发问。
“三位。”谁知对方更镇静,声音平淡似水,波澜不惊。
吕光暗忖道,绛珠、通灵宝玉、太虚幻境,原来他们三者就是开辟出太虚幻境的三尊大神。电光火石间,他猛然想通了许多从前不曾通透的事情,“我何时才能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永无止境,循环往复。五劫降临,生灵寂灭。”
“为什么?”吕光发狠。
“因为我不能让你破坏大周王朝千秋一统的大好局面。修道者早该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你逆天而为,妄图兴复道门,绛珠和宝玉,更是频繁相助于你。我不得不把你的阴神困在玉魂所演化的这个梦境里。”
“绛珠和玉魂呢!”吕光悲恸。
“此梦虽然是玉魂幻化而成,可他却无力掌握,我才是这里的天,这里的地。你刚才出言辱骂我,本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但你终归是修有白骨观的长生殿之主。我才现身与你相见。可惜,你让我很失望,相信玉魂和绛珠,也都对你很失望。十九天已过,你在这个世界,依旧懵懵懂懂,浑噩度日,不知道为何玉魂这般看重你,但在我看来,你永远都没有机会,在此梦顿悟得道,成就鬼仙。”
这番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尽管冗长,但却直中吕光心中要害。
吕光愤愤不已,“依你之言,你才是太虚幻境的真正掌控者。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还费尽周折,设下这个杀局作甚?”
“岁月漫长,了无生趣,活着总要给自己找一些乐趣。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我已为你留下一线生机,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生机?!炼气修真,达到金刚不坏的境界,修成琉璃玉身?”关乎到自身安危,吕光连忙说道。
许久无声,当吕光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的心间蓦然又腾起了一句话,“绛珠、玉魂,若你们再敢插手幻境诸事。小心我让你们形神俱消,死无葬身之地。我将此子禁锢在‘梦境’之中,为的就是给你们一个惩罚,休要再拂逆触怒于我。”
话音刚落,吕光的视线一阵模糊,浑身无力,软绵绵的跌坐在地,恍惚间,有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飘荡回旋着,“去鬼市,成为寒门之主。”
“玉魂!”吕光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吕光暗自揣摩着,鬼市,寒门。
……
鬼市并不一定有鬼,但必然有人。
原来此地是一片巨大广袤的天然地洞,平坦整齐,一望无垠。洞内火把高悬,火光通天,将这片地洞照耀成白昼。
地面热气蒸腾,此地竟是凉爽宜人。
洞顶上雕刻着两个鎏金大字。
“鬼市。”
吕光眼中放着光,心底惊奇万分。
他从未见过如此辽阔的地洞,并且处处毫无一丝雕琢斧凿的痕迹。
噪杂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地洞里人群川流不息。
吕光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突然一个鬼鬼祟祟,面目猥琐的壮汉靠近他,神秘兮兮的道:“要图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鬼市
“什么图?”吕光满脸狐疑的望着眼前这位贼眉鼠眼的大汉。
“一瞧你就是第一次来鬼市吧?我告诉你,这可是好东西!”
说话间,大汉掀开手中的包袱,拿出一幅图,“看看这画工,简直是惟妙惟肖,细致入微啊,瞧瞧这千娇百媚的姿势……啧啧,价格也不高,只收你三块下品灵石。”
吕光低头看去,只看了一眼,便落荒而逃。
“唉唉!别走啊,我这还有宫里贵妃娘娘们的春水出浴图呢!”
大汉望着吕光渐渐远去的背影,狭长的双眸中隐隐划过一丝厉色,抬手一招,身后立刻疾步跑来一个身材精瘦的青衣小厮。
大汉声音压得极低,吩咐道,“去禀报公主殿下,黄梁来到鬼市了。”
“是。”小厮躬身领命,迅速遁离此地。
吕光紧走几步,四下望去,地洞中街巷纵横,不仅有着建筑豪华的店铺,道路两旁还有数不清的地摊,千奇百怪的东西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充斥于耳。
“本店所有丹药,只卖两块下品灵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两块灵石你买不了吃亏,两块灵石你也买不了上当。”
“来自孔雀王国的金芝玉草,修真者居家出外的必备良药,补充灵气,固本培元。”
“生儿育女就选它!西梁女国的子母圣泉水,一滴就能让你人丁兴旺,你值得拥有。”
“瞧一瞧看一看啊!爪哇国大力龙涎丸,战前服用,保你在敌人面前灵气澎湃,永不衰竭,一天不吃大力丸,我浑身难受!”
层出不穷的叫卖声在吕光耳畔久久回荡。
光怪陆离的货物使他对鬼市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迈开大步,向前急行,吕光好奇的打量着街道上这些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行人,难怪在‘黄梁’的记忆里,对这个鬼市丝毫没有概念,原来此地是类似于一个黑市的交易场所。
灵石是这里的硬通货。
但多数店主也比较钟情于以货易货的贩卖方式。
“红袖招。”
吕光走了一会儿,在拥挤不堪的人群中穿行着,抬头间,见到一间朴实无华的店铺,牌匾上写着几个黑字,门面的一侧还悬着一个布幡。
吕光心神一震。
这个店铺绝不是随随便便起这样一个名字的,想来应该与杏花巷中的‘红袖招’,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正欲走进这个风格古朴的小店,不料身边突然多了几个黑衣人,挡在他的身前。吕光眼神凛然,冷冰冰的问道:“几位何故挡住我的去路?”
“梁儿,你不认得我?”为首的那名黑衣人目露疑惑的反问道。
“你是?”吕光狐疑道。
“我是黄钧啊,我等奉国公爷的命令,暗地保护你。”
吕光仔细瞧着他,余光一瞥,果然看到黄钧等人衣衫的袖口处,绣有一个金色小字,‘黄’。
这是黄氏族人,特有的身份标识。
只因天下百姓人家,唯有黄国公府一门,姓黄。
“黄三叔,是你,乍一见侄儿没认出来。自从那次昏迷以后,我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吕光眼珠一转,找了个借口掩饰道。
面前这位中年男子,在黄府里身份还算尊崇,有头有脸,与‘黄铮’是堂兄弟,故而吕光赶忙恭敬行礼。
黄钧心中疑惑更浓,错愕间,却并未多问,眼见得四周行人如织,已快速向此地涌来,他急忙低声说道:“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吕光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几人甩开步子,半盏茶的工夫后,已离开鬼市,来到地面。
热浪袭来,大街上连个鬼影都没。
吕光唇干舌燥,忍不住问道:“黄三叔,您为什么将我……”
他话还没说完,黄钧便抢先说道,“鬼市中人,行事毫无顾忌。眼下有许多别有用心的人,在暗中盯着咱们黄家。你只身一人进入鬼市,十分危险,如若让……”
吕光截口道:“三叔是说寒门?”
黄钧听到这句话,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颤,惊声道:“梁儿,你都知道了?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吕光苦笑道:“三叔还拿我当那无所事事的混世魔王看待呢?”
黄钧用一种仿佛不认识吕光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他,良久后,他低声叹道:“梁儿,你终于长大了。现在黄氏一门,内忧外患,属实不易,你尽量不要离开府邸,免得让国公爷心忧。即便有我暗中护佑你,可难保对方不会派出绝顶高手,来加害于你。”
吕光假意说道:“莫非寒门真的是为了我身上的这块通灵宝玉?”
黄钧忽然沉默了下来,沉默了很久,才叹息一声:“流言蜚语就如大海孤舟,无法捉摸。总之你得小心行事,不能再以身犯险去往鬼市。”
吕光点了点头。
黄钧紧接着问道:“你是想查出是谁杀死了你那位红颜知己?”
吕光动容道:“三叔也晓得墨红袖一事?”
“杏花巷有名的花魁,城中谁人不晓,她的死,自然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你与她的情意,嘿嘿,连我这不懂风月的莽夫,都是极为羡慕的。”黄钧干笑两声。
吕光清了清喉咙:“三叔休要取笑侄儿了。红袖姑娘,确实死的不明不白,离奇古怪,是以我才想着去鬼市找些线索。这不,刚看见那个‘红袖招’,就被三叔您给拉了回来。”
话虽是这样说,可吕光心里却顿然生出一种无力感,目前他就仿佛是一只笼中鸟,失去自由,无论走到何处,都有人严加监视。
黄钧美其名曰是保护‘黄梁’,但吕光心知肚明,黄铮此举,多半也是为了不让通灵宝玉落于他人之手。
方才黄钧并无半分犹豫的直接现身,阻拦住他去往‘红袖招’的意图,此际,吕光心里却是不禁更加好奇,那个‘红袖招’的店主难道真的和墨红袖有点儿瓜葛?
“一个红尘女子,死就死了。你身份尊贵,没必要刨根问底,国公爷不好直言斥责你,三叔劝你一句,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黄钧神情凝重的嘱咐道。
他既是这么说,吕光便只有听了下去,左耳进右耳出。
玉魂的提示,犹在耳边,去鬼市,成为寒门之主。
看来这些问题的关键所在,就是在鬼市这个地方。
吕光笑着说:“好,侄儿晓得轻重。”
“这我就放心了,你还是多用点儿心,努力修炼气功,再过几日,牡丹宴便要召开。咱们的大小姐,可还在宫里等着看你一鸣惊人呢。”黄钧朗声笑道,“听宝姑娘说,你已成功开辟出了气海,不愧是我的好侄儿。”
吕光无奈道:“参加牡丹宴的人,最低也是炼气三层的修为。我,我还差得远。不过是尽人事,博取姐姐一笑罢了。”
“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牡丹宴演变到如今,已丧失了它本来该有的意义,至于夺得第一名,得入摘星楼。这一次,咱们黄府想都别想,北静王的小世子,南平王府的郡主…这几个年轻人,可都是已经迈入炼气五层之境的先天气师。贵妃娘娘既然执意命你代表黄氏一族,参加这一届的牡丹宴,那你就竭尽全力,免得令她失望。”黄钧娓娓道来,语重心长。
第二百六十八章 墨榈溪水,淬体成罡
大街上人迹罕至,如此燥热难耐的天气里,自然没人出屋。在黄钧的一再劝解阻止下,吕光只好先行返回黄府。
回到独院,关紧房门,吕光眸中闪出一抹忧色,思绪纷飞。
烈日凌空,不分昼夜,其实此刻已是黄昏时分。
吕光收敛心神,盘腿坐在床上,温习了几遍“龙象金刚印”的运气法门,让灵气充斥在四肢百骸之间。
他脑海里如走马观花,又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重新捋了一遍。渐渐的,眼皮耷拉下来,疲惫涌来,身子一歪,倒头睡去。
“二爷,我死的好惨啊……”
迷迷蒙蒙中,突听一声轻吟在窗外似有若无的响起。
吕光“噌”的一下坐起身来,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这道声音仿似猫叫,尖利刺耳。
吕光转头一看,但见屋中的座钟指针,已指向数字二。
窗外虽然艳阳高照,但实则已是深夜,他站起身来,向院子里看去,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吕光疑惑不解,刚刚他明明听到有个女人在呼唤他。
“吱呀呀!”
屋门猛地自动打开。
吕光靠在床头,眼睛死死盯住房门。
恰在这时,一道幽怨至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二爷,您怎么把我埋在墨榈溪畔了?”
吕光脸上浮起几分惊慌,浑身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只因他竟看到秋痕站在他的面前,她本该是一个死去的人!
吕光甚至怀疑自己此刻是在做梦。
不,不是梦!秋痕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庞上,依旧没有嘴巴。
“二爷,换个地方把我葬了吧。”秋痕的话中带着深深的哀怨之意。
“葬到哪?”吕光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回答道。
“二爷,您跟我来。”秋痕微微抬了抬手。
吕光竟真的跟着她走出屋去,走出黄府,一路穿堂过院,走街转巷,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到城西三十里外的墨榈溪畔。
世间根本没有鬼,即便有,也是道人的阴神心魔。
吕光身为修道者,他并不害怕发生在眼前的这般异象,他只是奇怪,为何明明深埋在土中的秋痕,能以真身显现于世。
吕光心细如发,他看的清楚明白。
秋痕的肉身,绝非梦幻泡影,而是真实可触。他犹豫稍许,强忍住心内诧异,凝神问道:“秋痕,你不是死了吗?”
“子曰,不可说,不可说。否则我必将身死道消。”秋痕尽管没有嘴,但她轻柔如风的声音依然是清亮透澈的传入吕光耳朵。
她将‘身死道消’四个字的音调咬的很重。
吕光抬眸认真望了她一眼,眸中露出恍然之色,点头道:“我懂了,你不用说。好,我现在就将你葬在另外一处风水宝地。”
“二爷,你将我的尸身投入墨榈溪即可,让它顺水东流,流出这肮脏浑浊的华胥国。”秋痕语气极为低落,悠悠说道。
秋痕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在打哑谜,吕光感觉到她这句话,仍是意有所指,他和秋痕相视一望,只见秋痕的目光一直都在注视着被大片浓荫笼罩遮盖住的墨榈溪。
吕光心神一动,暗自思忖道,莫非这墨榈溪的溪水有何奇怪之处?
“二爷,奴婢的身家性命,可就托付在您身上了。”话音刚落,秋痕的身影竟凭空从原地消失不见,就仿佛是一阵热风,溶于林间。
从黄府到墨榈溪,至少也有三十里的路程。可先前秋痕引着他一路走来,却只花了半炷香的工夫。
他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胳膊,暗呼一声,好痛!
不是做梦!
吕光心神颤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此时此刻,吕光确定秋痕对他绝无歹心,想到方才秋痕话里话外的暗示,他登时眼神一转,朝涓涓流淌的溪水凝眸看去。
炽热的阳光落进溪水里,反射出千万个熠熠生辉的圆日。溪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波纹,宛如匹练绸缎一般,水窜岩石,声声作响。
小溪蜿蜒绵长,在他眼前迸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晶莹剔透,好似一块流动的宝石。细小的沙粒,奇形怪状的卵石铺在水底,潺潺。
吕光站在岸边,向水里看去,与此同时,只见从上游,缓缓漂来一个影子,远远望去,像是一个人影。
吕光神色一惊,靠近溪水。
这个人影自他面前迅捷如雷的漂走。
吕光惊骇莫名!
只因这个人居然就是‘黄梁’!
吕光是以神念附体到‘黄梁’的脑海之中,原来的黄梁早已念头湮灭,换言之,如今的黄梁只是吕光的意识投影。
就好像夺舍再生一样。
而此刻‘黄梁’的肉身竟然飘荡在溪水里。
吕光顿感目眩头晕,天旋地转,脑海里嗡嗡作响。
幽静寂然的山林间,溪水涓涓流淌,叮叮咚咚。
“哗!”
一道水流骤然自水底,喷射而出,仿似秋水宝剑,直上直下,刺向吕光胸口。水柱力道颇大,来势凶猛。水浪击射在吕光身上,使得他全身一痛,两脚发软,瞬间跌入溪水!
溪水本来极浅,然则吕光手脚并用,胡乱挣扎,却是死活站不起身来。
墨榈溪暗流涌动,水里似是有一股巨大奇异的吸力,在牢牢的抓着吕光,不让他跃出水面。
吕光浑身酸软无力,使劲咬住嘴唇,丝丝鲜血不断的从唇间滴入水中。
他身体不受控制,被溪水推动着身躯,向下游快速漂去。刹那间,在溪流拐向山坳的那一大片低凹地带,竟然呈现出了一个黑咕隆咚的漩涡。
溪水涌聚在此,竟是在此地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暗湖。
无边无际的水流,仿佛被人在用力搅拌着,漩涡越转越急。
吕光嘴里立刻被灌进数口溪水。这时,他全身早已僵硬麻木,身体宛如摔碎在地的豆腐,绵软无力。他凭借着胸中的一口气,强自支撑着。
这片溪水汇聚而成的深湖,形如一个茶碗,水流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不停转动,而吕光身在漩涡正中央,浑身内外、五脏六腑,就似乎是在被人狠劲挤压,按的他四肢酸痛无力,毫无一丝力气。
吕光恍如漂浮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完全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水流如注,雾气蒸腾,一股股势不可挡的怪力推搡拍打着吕光身体。
拍!揉!刺!按!
道道水流宛似一张张蕴含千钧之力的大手,在他全身各处一痛猛打!
手法变幻莫测,多重多样。
急转不停的漩涡里,吕光的周身传来阵阵刺痛,好像有着千万根银针在疾速刺扎他的身躯百窍,令他痛不欲生。
一道道凶猛势大的水流,眨眼间转换成一根根锋利带尖的银针,裹挟着凛冽波光,刺进吕光的皮肤,穿透他的血肉,直达他心灵深处。
这种痛苦也不知持续了多久。
顷刻间,吕光已痛的无动于衷,痛的毫无知觉,他眼睑重的宛如两座大山,只想立刻闭上眼睛,躺进水底,就此长眠不醒。
迷迷糊糊之际,忽然从胸口生出一缕冰寒冷冽的凉意。
凉!
冰凉彻骨的寒意,使得他身躯剧烈颤抖,牙齿都磕磕碰碰、哆嗦不止。
一个不小心,吕光竟是将舌尖给咬破了,鲜血流进波涛汹涌的暗湖中,水面旋即风平浪静,再无一丝响动!
而适才那撕心裂肺般的痛感,也像潮退一样,在吕光身上也猛然消去。水流也随之变得清澈明朗,波平浪静,漂在水中的吕光,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彻底震住。
“咳咳!刚才那股唤醒我神智的凉意,似乎是从通灵宝玉上传来的。”清醒过来的吕光,眼睛凸起,满目诧异。他被水浪呛的连连咳嗽,神情间露出极深的惊诧之色,“咦?我的气海?”
刹那间,吕光感觉体内气脉中的灵气,正疯狂涌入气海。
之后,丹田气海里的灵气,顿而变得充裕无比,浓郁似海,无尽气息,生机不断,化为坚韧如钢的气劲,遍布皮肤表面。
这是灵气成罡,罡劲通达全身!
此乃修真者进至炼气第三层的重要标志。
“鲜血,通灵宝玉,墨榈溪水,黄梁的肉身?这其中究竟有何联系?难道这条溪水有脱胎换骨、淬炼身体的妙用?但这水里却又毫无灵气……”
吕光回到岸上,目光闪烁,时而低头看向胸膛处的通灵宝玉,时而抬眸望向这一望无垠、清澈平静的暗湖,安然深思。
想了片刻,他眼神一亮,紧接着嘴巴张开,用力咬破食指指尖。
一滴鲜血,滴到通灵宝玉之上。
第二百六十九章 突飞猛进
鲜血竟仿佛一根丝线,起自吕光手指,落至玉石表面,不溶不化。吕光猛然全身一抖,随之通灵宝玉也疾速颤动起来,浓浓灵气汹涌腾起。
隐约间能够看见玉石其上显出一道道深浅不一、沟壑纵横的细纹,宛似一朵盛开的杜鹃花,纹路蔓延,覆盖在通灵宝玉正面。
通灵宝玉瞬即迸射出耀目白光,一股强烈的灵气威压扑面而来!
吕光如受重击,身子立刻向后仰去。
一阵冰凉之意自通灵宝玉传来,吕光真切明晰的感受到,玉石就恍若一条灵动迅捷的锦鲤,弹指间,钻入他的怀中。
吕光低头扒开胸口的衣衫一看,不禁满脸骇然,只见通灵宝玉已经与他胸膛处的肌肤,融合相依,好像亘古以来就紧密联系在一起似得。
通灵宝玉竟已镶嵌在他胸膛之上!
奇妙的变化接踵而至。
此刻,吕光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已和玉石不分彼此。
“这是……”吕光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稳定心神,慢慢用只手摩挲着胸口,指尖顿时传来一阵光滑坚硬的触感。
滔滔不绝的灵气,一息间,从通灵宝玉之内涌出,向他四肢百骸流泻而去,紧接着,一缕缕澎湃强大的灵气,顺着气脉,朝他气海凶猛汇聚。
吕光激动莫名。
他清楚的感受到,此时通灵宝玉内所蕴含的灵气,已经尽数流淌到他气海之中了。这一瞬间,吕光感到一股十分磅礴的灵气,游动在全身。
他丹田气海内的灵气,在不断膨胀,增多。
伴随着灵气疯狂涌入气海,他的四肢筋脉,也在经受着天地灵气的洗涤冲刷,淬体,炼筋,他这时已是炼气第三层,罡气之境。
然则在这些滂沱如注的灵气悉数涌进身体后,吕光却是察觉到气海内的万千灵气,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凝聚汇合。
一息间,便合成一股恐怖强悍的气劲。
罡劲遍布全身体表,是为炼气第三层,修真者到达此境,身体表面就会衍化出一层薄薄的犹如铁一般坚硬质地的保护膜。
兵刃难以伤到己身,普通拳脚攻击,更是绝难对其有所影响。
唯有借助气功,才能伤其根本。
而罡气并不能离体攻击他人,只可保护自身。
但此际吕光丹田气海中所凝成的这股‘气’,却已隐隐可以喷发出去,似乎只要一拳击出,就能使得百斤巨石,化为齑粉。
炼气第四层,合气!
灵气合一,真气自生。
这突如起来的变化使得吕光心神剧颤,气海里的灵气,仍然在不停的肆虐涌动,淬炼着他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一股股庞大暴动的灵气,兀自在他体内循环流转。
吕光只觉腹中有一团裂火燃烧,丹田里灵气汹涌,胀的他浑身难受。
“啊!”他低吼一声,双拳不住向空中胡乱挥去,登时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劲,密如雨帘,倾洒在烈阳之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把气海内的灵气,全部发泄出去时,当最后一丝意识也泯灭消去时,他的身躯直直的倒在暗湖边,瞬间昏迷了过去。
……
在这处不可知之地,在这不可知之时,发生了令人骇然的惊天变故。
这片深湖竟平白无故的干涸枯竭。
一丝丝氤氲的雾气,蒸腾在林间,凝成一线,朝吕光胸膛处急速钻去。
而牢牢嵌入吕光胸上的那块通灵宝玉,却逐渐的由牙白色,变为了浅绿色,闪出清的绿光,接着,又恢复成原样。
吕光醒来的时候,只觉气海中有用之不竭的灵气,全身内外有无穷无尽的力气,可供挥洒。他双眸中露出不可思议的情绪,深湖已干涸见底。
吕光在湖畔呆站了一会儿,紧紧握住双拳,顿觉一股强悍澎湃的灵气,流淌在筋脉之间,他心下震惊,呓语道:“真气涌动,御气之境!”
他的皮肤之上浮游着一层淡淡的灵气,这是……炼气第五层!
一朝三境,从炼气第二层,修至御气一境。
此刻吕光已然是名副其实的先天气师,气海内的灵气,尽皆能被他掌握控制,举手投足间,更可借助气功招式,克敌制胜,杀人于一丈之外。
吕光眼睛里闪出光,轻轻摩挲着胸膛处的通灵宝玉,喃喃道:“这通灵宝玉果真玄妙,能吸收万物灵气,进而转接到我的气海之中。想必‘黄梁’的心血,应是引动此玉异变的关键因素。”
十指连心,此乃心血。
吕光难掩面上喜色,如今他已彻底发掘出了通灵宝玉的隐秘,从此便可凭借这块灵异神奇的玉石,吞噬天地灵气,为己所用。
一朝三境,可谓夺天地之造化。
“修成琉璃玉身,成就元气真人,才有一线生机从这个古怪的‘梦境’中苏醒过来。”一念及此,吕光顿感前方险路,不再漫长无涯,最起码他现在已经摸准方向,有了资本。
“咦,莫非这墨榈溪水之内也蕴藏灵气?”吕光纵目向暗湖望去,但见方才深不见底的湖水,已是消失无踪,他自然在片刻之间,便已猜到,可能是通灵宝玉所造成的这般异象。
正当他要认真再将通灵宝玉查看一次的时候,在暗湖中央地带,竟是凭空显现出一个身影,吕光定睛一瞧,心神微震,‘黄梁’!
是先前那顺水而下的‘黄梁’肉身。
这时,‘黄梁’的肉身居然凌空悬浮在吕光眼前。
两个相貌相同的人,静静凝望。
吕光纹丝不动。
场间极为怪异。
良久良久,‘黄梁’笑了笑,淡淡开口:“你是我的来生,我是你的旧梦。既然我是你的一丝神念所化,那么,你就替我做完‘前生’之事吧。”
话音刚落,‘黄梁’的身躯,却已变为稀薄轻淡的云雾,袅袅飘散,终至化为一缕淡不可见的烟雾,消散在天地之间。
顷刻间,吕光陡觉脑海里又增添了许多有关‘黄梁’的过往记忆。他的脑海就好像是一个包容百川的大海,将这些记忆,尽数吸取消化。
渐渐的,吕光唇角浮出一抹让人无法揣摩的笑容。他负手而立,周身气势陡然暴涨,恍若手握乾坤的帝王君主,傲然道:“区区‘梦境’,也妄想困住我?欲要立地得道,只有横刀所向!成为此界的‘神’,有趣,有趣。警幻星君,你不该给我留下这一线希望的。”
“哈哈……”吕光仰天大笑,离开墨榈溪。
就在他走出山林之际,那悬挂在当空的烈日,却是慢慢的向西坠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太阳终归还是西斜落山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然而今天这个暮色四合的黄昏,不会轻易离开,它会持续很久很久。
久到沧海桑田,海枯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