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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星君全文阅读

作者:路光     永恒星君txt下载     永恒星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六章 画剑

    吕光闭目不语,全身放松,仔细感受着神窍中那惊涛骇浪的精神,它们在狂呼嘶喊,彷如一群等待打开囚门的犯人。

    吕光对那画卷中所绘之人的相貌形态,已是刻骨铭心。此刻念头涌动,观想起那幅图画,当真是得心应手、简单明了。

    何离歆神色一怔,不知吕光在作弄何样玄虚。

    他想起适才自己欲要吸收吕光体内元气的种种怪象,就越加的不敢轻易涉险。天知道,这奇怪诡异的书生,又会出现什么变故?

    吕光神窍中精神强健,一道道思绪中全都凝聚着对那‘造化会元经’总图的思念、想法。

    少顷之后,他陡然觉得头前虚空,又再度放照出那令人无处可藏的光明来。

    他认真感悟,加紧催动脑中精神念头,步步紧逼,努力观想着那幅图中所绘之人的形貌。

    一缕缕精神如同水归大海,汇聚成汪洋一片。

    吕光恍然觉得,自己的脑中有一种仿似大海深远浩瀚的内涵味道。

    神窍,神窍……

    原来如此!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神窍?精神念头汇聚成海,开辟出一方地隅。神窍居顶,心海为中,气海在下……

    吕光遐想串丝成线,隐约觉得自己明悟了什么,但静心思考下来,又是毫无头绪。他感悟本心,驾驭着一丝念头,浮荡在‘神窍’岸边,极目眺望,竟是一眼望不到边,也不知这神窍到底多宽多长。他意志所向,低头俯视,更被这奇异景象威慑心神。

    神窍内温暖如风,丝丝绿气蒸腾其上。数百道绿光由伸手不见五指的上方,飞瀑其内。细往水中一看,碧波湛清、色如绿玉、水流涓涓、难以见底。

    每道绿光闪烁着千缕光辉,宛如铜镜,其上倒映出吕光相貌身躯。吕光压抑不住心中惊愕,正想探前相看。站立的溪岸上边,却是突然向下塌陷,露出一个无底深渊!

    他急忙控制心念,催动身躯,向旁边跃去,奈何深洞委实太大,他终是向下疾速落去。好似巡游在一条繁花似锦、枝繁叶茂的丛林中,吕光跌入其内,才看到四周芳草丛生、绿意盎然,哪里是什么无底洞,此地分明是一处不染尘埃的世外桃源!

    不是往下落,而是向前走。前方隐约有莹莹绿光闪耀,似是在指引着吕光前进的方向。他心念凝定,加快速度,埋头前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才望见一处似是脱身丛林的出口。

    其外绿光闪烁缤纷,定是出口无疑。吕光迈步出去,眼前光亮隐去,霎时陷入一片黑暗。连忙四处查看,原来是又跌回了适才通灵宝玉所现的心海内!

    怎么会如此?吕光惊疑不断,从神窍穿过无际丛林,就能够到达自身心海,那我要是再向下走,是不是就能身处气海?

    吕光惊喜过头。因为他自小便被告知,气海难以开辟,无法炼体炼气。

    然而这时他却是看到另一条康庄大道,展于面前。开辟气海,就能炼体炼气!

    我此时已经得入道门,若是再踏上修真之路,那岂非会更加厉害……

    “你也算是大智若愚,悟性颇高。竟能在感应仙神之时,念归神窍,身回心海。”通灵宝玉悠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吕光遐思。玉石凌空而立,依旧飘浮在心海虚空,漆黑夜幕下,兀自闪烁着幽幽荧光。

    通灵宝玉所说,让吕光更加确定了刚才所想。至于神窍、心海、气海,这三者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和秘密?

    吕光还暂时无暇多想,他稍顿片刻,发声再问,道:“通灵宝玉,你可知外边情况如何?怎么我感觉竟与躯体失去联系了?”

    “方才你所经一切,不过在一息之间。此刻你还是速速观想画像,令它大放光明,吾再助你击退强敌为好。”

    通灵宝玉三言两语,点明厉害,漠然依旧,似乎吕光的性命安危与它没有半点关系。李**与何离歆二人,端望着犹在闭目不动的吕光,两人心中都是疑问重重。就在二人认真注视吕光有何举动之时。

    只见吕光两手,各伸出食指一根,猛力点在他头颅两边的太阳穴上。他此刻神游物外,念归本体,毫无杂念,精神澄澈。念头之中全是那端坐在祥光之上的双头四臂之人。这一次它出现的要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毫发毕现,活泼生动。

    吕光也感觉到自己头前所绽放的光明,光芒愈加肆意脆亮。何离歆不动则以,一动竟有风驰电掣之速,他离吕光本不是太远,丈余距离,飞身即到。然而此时,他欲要赶紧杀死吕光,因此才急不可耐的化为了一道锦丽金光。光晕环绕,双锤开道,直刺向犹似毫无知觉的吕光。吕光与头前光明之中的怪人,沟通心意,但他却对道法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直接控制那人。是以当何离歆迎上击来之时,虽则他眼睛看到,然却是无力招架。紧急关头,他心中电闪流光般滑过通灵宝玉所言,心声骤起。

    “通灵宝玉,仙神遵谕!”随即,吕光只觉头顶虚空祥光万道,由其中伸出一道无形之爪,快逾流星,猛然抓住那将要近身的何离歆!

    “嗷!”何离歆突然一声惨叫,像是被开水烫着那样惊痛,他来不及思考为何如此,就立刻身陷囹圄。

    “怎么可能?这可是修道者的道法!他怎么会?”

    李**更是两目圆睁,站在远处,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惊疑之间她呼出声来,樱桃小口,张的溜圆,似乎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煮鸡蛋,可是却无人能回答于她。

    何离歆倒挂在吕光头前,好像虚空中有一根丝线,在提着他玩弄耍笑。他仿似提线木偶,失去自由,周身也是如堕火海,痛不欲生,恨不得顿时死去!

    何离歆咬紧牙关,挣脱不出,痛楚中俯望着的吕光更让他恨得牙痒痒、心颤颤。他全身金光遁去,金锤也‘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扬起几抹尘土。

    他右手挪动,在虚空中抓挠不止,似是想摸向胸前衣襟。

    历尽千难,终是达成目的。

    何离歆两眼中充斥着血红之色,自怀中慢慢掏出一个玉简,犹如书简大小,通体晶明,闪耀着叠叠霞光。他手掌用劲,使出全身气力,要把玉简捏碎。

    喀嚓!

    玉简应声而断,裂成两截。何离歆脑袋向下,冲着掉往地上的玉简狂怒嘶吼。

    “师父救我!”

    不甘、惊惧、懊悔、愤怒。

    这一声救命彰示着何离歆复杂纷繁的心情,不过这咆哮连连的怒吼中,蕴含更多的还是他心中的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先前是一介凡人的吕光,竟能在片刻之后,拥有这种本事!李**愣神而立,全然忘了刚才自己对吕光体内元气那磨刀霍霍的决心,她心生退却,有意离开。

    正要闪身之时,惶然中听得何离歆口中呼叫,不由得硬生生止住身形,心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通灵宝玉不负吕光所托,于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出巧妙道法,使得那‘画中人’舞动身形,发出力道,一抓之下,就牢牢把何离歆握在那无形巨爪之中。

    “师父!弟子有难,落入陷阱!”

    何离歆一语未停,又出新声,狂吼呼喊。他周身犹如被两扇钢铁闸门,夹紧拍按,五脏六腑被撞击的错位摇动,疼痛欲死!

    他用尽全力,捏碎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通知师父,以期来就他性命。吕光仍旧不能控制画中人动作行动,只能把意念心绪传达给通灵宝玉,意要狠狠的蹂躏何离歆一番。

    “吾神魂未复,支持通灵的时间很是短促,你要快速离开此地。”

    通灵宝玉机械般的话语,响彻在吕光神窍中。

    李**愕然良久,担心不已,如若那‘大魔头’来到此间,还不知将要掀起怎样的狂风巨浪。可是她又思疑不定,‘圣王山’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何离歆有玉简传声,但也不能倏忽而至,片刻即来啊。

    她转念悚然一惊,难道说,他已经修炼到……

    恰在此际,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传来,令人分不清声源发于何方,此间天地,似全是来人之声。

    “何人胆大,竟敢欺我余鹤群的弟子?”

    回音绕梁,环转在山谷四壁之内。

    李**惊惶中只听见‘胆……大,大…’的余音悬在耳边,挥之不去。

    此声未落,吕光便透过头前光明,观看到一幕从天而降的奇景。

    一个浑圆如玉的透明气罩,从遥远的天际向此方疾速射来。

    那气罩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七彩缤纷,彷似红霞,艳丽非凡。

    玎玲~~玎玲!

    待得飞至山谷虚空,那丈许长宽的气罩,陡然爆炸,四散而飞,落在四面山壁的石崖上,发出类似于玉石互相撞击的响声。气罩破裂之后,响音纷杂鼎沸之时,那消失陨落的气罩,竟然化成了一道道剑气霞光,肉眼可及,夺目亮眼。

    道道剑光犹如潮水骤涨,凶猛绝然的由虚空向吕光此地涌来!

    剑光纷飞势如冬月飘雪,天地之间,飞流涌动着一道道气浪。

    那气浪仿佛实质刀剑一般,寒气四伏,刀刃剑尖,刺眼迫人。无数道剑芒、气浪向吕光猛攻而来,威压之下,‘画中人’紧握的单手倏然一松。

    何离歆砰然摔到地上,发出一声痛号。

    “啊!此人很是奇怪,师父定要把他捉住擒拿!”

    上下四方飞至奔涌的气浪,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交杂着数不清的霞光剑气,势不可挡的向吕光头前袭来!

    霞光气浪,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辉。辉映成片,光芒四射,令人目不暇接,难以直视。

    而在这涌动如潮的气浪袭击之下,吕光身不能动,难以自保,三尺头前的光明,好像灯芯烧断,缺少灯油,油尽灯枯。

    光明也飘忽摇晃起来,似只需再过片刻,光明就会消隐散去!

    他虽不明为何如此,但气罩炸裂而后,由其中飞出的这千百道气浪,却让他感觉厉害无比。是以此时,他唯有用念头沟通通灵宝玉,寄望于它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漫天气浪,由空中俯冲而下,向吕光骤然轰来!

    无数道气浪汇聚成海,浑然一体,凝结成片。

    飞至中途,居然幻化成了一轮金日!

    这形似西斜的金乌太阳,与夕阳迥然各异的则是此轮金日绽放出让人难以直视的极光,犹如无尽黑暗中的那一道迷途之光!

    光芒逸散,流于天地,奇观顿成。

    这轮硕大金日,随着接近吕光的速度愈快,周身也变得越加纤小起来。

    空中一道道仿佛玉盘形状的亮光,在飞进中徒留下虚影一片,大圈吐小圈,小圈向前进!

    就在这片气浪,将要击至吕光身上之际,异变再生!

    只见从金轮中央突然延伸出一道剑形气浪,眨眼就宛如实质,形神俱备,浑如一把绝世好剑!

    剑气激荡,裹挟着遮天蔽日的光芒,向吕光头前急速刺去!

    势如千军万马,力似千钧重锤。

    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山谷中幽幽升起。

    那从漫天气浪中猛然发出的一道剑气,气势迫人,惊动山林飞鸟、深湖游鱼,震起四面八方的碎石尘土,似乎连天地寰宇也为之动然起伏。

    李**惊愕迷惘的神情,令她显得好似俗世中受到惊吓的豆蔻少女。

    这一剑,目标明确,就是吕光。

    剑气飞荡而来,快如心念转动,令吕光躲不能躲,明明看它将要近身,可他就是毫无力气动弹身躯半分。

    “啊!”

    咚!

    痛呼中的吕光,被剑气以电漩之速,刺入身体。

    剑气余劲不减,一息间就把吕光推至到数十丈远的山壁下。

    他身体犹如被人捏成面团,再被人狠狠抛向空中,跌下地来。周身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刺入,痛无所感,瘫软在地,呼吸不闻。

    一片电光石火飞落在山谷内,那道穿过吕光的剑气,恍若生有灵性,竟是在一个回转之下,飞到何离歆身前。

    剑气触目动人,形如一把悬浮在空中的灵剑。它自转不休,剑气如水波涟漪向四周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晶莹光芒。

    铿锵!一声金戈铁器鸣动之声响动后,灵剑方才止住舞动生风的身形。

    这把灵剑除了不似真剑那般形貌毕肖外,其它各处全都是真实异常。

    “弟子拜见师父。”何离歆整理仪表,伏地叩拜,万分尊敬。

第六百一十七章 散席

    千里搭长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这是一句亘古名言,放之四海,皆同此理。

    白玉京和吕光相识已久,二人的关系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扪心自问,如果当初没有白玉京舍下那株还魂草,将吕光从死境之中解救出来,那么也就不会有今日的长生殿之主,那么如今天下也不会有这短暂的安宁之象。

    而今白玉京要被天上人带走,吕光的内心是很挣扎的。

    因为他现在还需要白玉京的帮助,可天上人的命令又不能违抗。

    白玉京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这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任风吹拂着他那一袭长袍。

    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表情。

    然而吕光却十分清楚白玉京的心里也是不想走的。

    只因今天这一别,再会之日必然是遥遥无期。

    天上人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可是他并不了解太虚幻境现在的实际情况,难免在做出一些决定之时,会有失偏颇。

    白玉京背对着吕光,望着茫茫云海,一言不发。

    众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是走还是留?

    过了许久,吕光默默的叹了口气,低声道:“依我之见,我们现今还是得听命于天上人。”

    白玉京挑了挑眉道:“哦?你也是这个意思?”

    吕光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天上人不同于其他星君天神,他是真心希望太虚幻境能脱离纪元轮回的修道者。”

    白玉京想了一会儿,道:“我懂你的意思了。好,既然如此,我就跟天上人走这一遭。”

    吕光催动念头,缓缓控制着幻身,离开海洋,飞到岸边,站定之后,向着那块石碑,颔首说道。原本灰茫茫的天幕,也露出了一丝丝晴光。

    没有太阳高空而悬,但这里却是比现实还要明亮温暖。

    海水波光荡漾,微风和煦,好一派让人舒心难舍的自然风光。神窍之中,干干净净,没有了夜叉那种浓重的血腥气息,也没有了那惊雷滔天的轰鸣滚滚,更没有了那阴风大作、海浪高涨的恐怖之景。

    四周微风撩人,宛如春雨洗涤过的农家村落,处处流露出一股安然古朴、平静安宁的祥和气氛。但‘天御山’却是与这片神窍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它显得是如此的突兀,一眼望去,它的存在,就仿佛是硕大的牛头长在了老鼠身上,五大三粗的壮汉却生有一双娇小玲珑的三寸金莲……不搭调,极不搭调,极其的不搭调。

    这块石碑矗立在海水之上,凌空飘浮着,底座将将未曾触到水中。在一望无垠的海洋之上,它是那么的小,那么的不值一提,细小的在吕光眼中仅仅只是一个黑点。

    可就是这么一个三尺不到的石碑,却把那位‘天上人’给压在身下。

    吕光向着石碑拱手致敬,突然一道充溢着轻蔑与责问语气的声音,生生的打断了他这个动作。

    “你,不配成为本王的道统传人。”

    “你不配!”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被他人所否定,被别人所轻视。

    此音恍如响彻九霄的惊雷,在吕光的神窍之中飞旋回荡,顿时他的念头之间就全都是这句冷声冷语的讥笑之言。

    “我不配……不配……”吕光愕然半晌,幻身颤抖,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嗫嚅出声。

    神窍之内这种天清气朗的情景,随着吕光痴呆发愣的神情,又是瞬即发生了一丝变化。

    但见刚才那祥和安宁的虚空之下,弹指间却是微微腾起一抹黑雾。黑雾升腾缭绕,直往高空而去,犹若大漠深处的一缕孤烟,笔直的形似一根通天巨棒。

    “对,你还不配。”

    这句话仿佛是在重伤垂死之人的身后又是补了最后一刀。‘天上人’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失望。其言辞之内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苛责之意。

    吕光受此刺激,念头猛然一阵颤动,面色骇然。幻身也登时摇摆不止,抖如筛糠。

    似乎是看到了吕光面黄如土的神色,‘天上人’随即冷哼一声,再度发话。

    “哼!你刚才念头之中升起怯意惰心,若非本王提点叱责,只要一息,你就会念消云散,立刻身死。你莫要以为此间是你的神窍之中,皆为幻象,你就可以控制幻身,不使它溃散消失。”

    吕光心不在焉,还在重复着先前‘你不配’这三个字。

    被人否定,被别人轻视,被他人看不起……

    或许是这‘天上人’感应到了我在面对困难时,念头之中所涌出的惧意,是故才说出这句对我的评判之语。

    这么三个轻描淡写的评语,就想对我盖棺论定?

    吕光心中冷笑一声,念头之内风起云涌,旋即收起那份对未来道途险恶、步履维艰的惆怅之感。

    他就是这么一种性格,别人越说他不行,他就越要做出来让世人都看到!

    “不!谁说我不配。你说我不行,我偏要证明给你看,不仅仅是证明给你看,我还要让自己能够完完整整的得到你的道统,到时候再救你脱困!”

    吕光心念迭起,对未来的道路,不再彷徨,坚定万分。

    接着他神窍之中刚才升起的那道浓墨黑雾,眨眼间便烟消云散,无踪无迹。

    刹那之间,吕光的神窍之中,便吹起阵阵和风。

    柔风香气,在波纹微微荡起的海水之上,氤氲成一片白色的云雾。

    这片杳无边际的白雾,透明纯净,鲜明清新。

    丝丝雾气,缭绕飞舞,把吕光的神窍虚空笼罩在一片清明的气氛中。

    浪花层起,海声如萧,吕光闭目有感,静静的感应着周遭空间里的这种清宁氛围,念头之内立时生出一种明悟,一种对“修道”的坚定之心。

    这一刻,吕光觉得这片天地,仿佛成为自己的手臂。似乎只要自己心念一动,就能够把别人、把恶人给抓到此地来。

    神窍虚空,恍若成了他身上的一个‘口袋’,其内的海洋波涛盎然,全都是吕光的念头所化。

    这种莫名强大的力量,使得吕光念头之中瞬即涌起了无穷欣喜。

    “每个人都有神窍。玉魂曾说,道人的神窍之中储存着神魂,在施法用术之时,就催动神窍内的神魂力量,进而御敌斗法。而我的神窍空间,现在仅仅才有着初始凝聚的念头,在经过了这般奇变之后,好像只要我心念一动,就可以把别人给融化在这神窍海洋之中……”

    “实在是太奇妙了!”吕光此刻,念头之中所充盈的全都是对这种变化的感叹之意,新奇之念。

    神窍微风撩人,一眼望不到边界。天上晴空无云,没有太阳,虚空之下却是明朗清澈,光亮动人。下方的神窍海洋,碧波荡漾,海面上浮荡着丝丝乳白色雾气。

    这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更别说,这种情景还是出现在一个人的神窍之中,这一切,都是幻象吗?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并非幻境,因为这一切都太过于真实。哪怕在春秋一梦的体验中,吕光都没有这种清晰分明的感受。

    在他看来,天上人和这座山脉的关系,应该是相辅相成的。

    吕光心中狐疑。

    仿佛是听到了吕光的心声,久久未曾出声的‘天上人’,幽幽说道:“这些不是幻象。”

    吕光目中泛起一丝疑问,凝望着浮在蓝色海水之上的‘天御山’。

    “这座‘天御山’与本王都是法身幻象投影在你的神窍念头之中。若非你念头如此强大,数量这般惊人,也是断然无法沟通本王的。但此刻你神窍中的这一切变化,却不是简简单单的幻象。本王传你‘神咒’,然后你自己走出了困境,破除了胆怯,坚定了道路,进而你的神窍虚空才会发生如此变化。”

    “造化,造化也。”

    对方的声音虽然很轻,感叹之意也是不深,但其语气中所蕴含的惊讶与震惊,仍然是令心思敏锐的吕光给感觉到了。

    吕光眉头微皱,抬眼望向飘浮在海面之上的‘天御山’,念头一动,把心中所想马上传递了过去。

    “据先前阁下所说。我只要勤恳修炼‘造化会元经’,就能够救你脱困,可据在下所知,修道一途,感应神仙,借助神仙之法,破去万难。但现在阁下似乎是身陷囚笼,难以自保……”

    ‘天上人’显然没有料到吕光会说出这番疑问之言,他良久没有答话。

    吕光神窍中随即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他心中一凛,暗暗思想,这‘天上人’传授给了我‘神咒’,嘱咐我务必要找寻到其他通灵宝玉的碎片。虽然他没有询问过我,但似乎他对玉魂的事情,也是知之甚详,毫不陌生。

    玉魂传我‘造化会元经’,这天上人又传授我‘神咒’,并且他们全都是要让我去寻找通灵宝玉,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又是什么关系?

    还有,当我说出通灵宝玉的时候,这位神秘奇怪的‘天上人’还隐约露出了一片释然之意。

    这其中有何隐秘暂且不提。

    吕光现在念头之中所想的全都是如何明哲保身的办法,他确确实实是踏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但是别忘了一个现实玉魂是一缕残魂,难有威胁之举,而这看似强大的‘造化神王’又是被这座‘天御山’给镇压在下,难有作为。

    再说,我刚刚修炼的‘造化会元经’通灵而出的这位,毫不客气的说,就是一个丝毫没有用处,对己身没有一丝帮助的‘神仙’啊……

    这个买卖,若是让我去做,真是十分的不划算。

    吕光心念如电,来回思量,转瞬就是已经把连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遇经历,给串联在一起,想的是**分明白了。

    时间彷如冰冻凝霜的大地,纹丝不动。

    许久之后,吕光才感应到神窍之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通灵宝玉,驱使仙神……本王身为‘天上人’,尚且难以逃过通灵宝玉的诱惑,你一个刚刚入门闻道的普通修者,试问又如何躲过这场天降之喜。”

    吕光面色一怔,脱口问道:“喜从何来?”

    ‘天上人’顿了一下,接声再道:“本王虽是不清楚你如何得到一片通灵宝玉的,但想必你这一番匪夷所思的经历,多是拜这片灵玉所赐。如果你能聚齐其他碎片之玉,适时你定然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这段时间惊倒是够惊悚的了,喜却是没见一点儿。吕光默默的在念头之中发了下牢骚。

    “本王法身投影在你神窍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我长话短话,你要仔细倾听。”

    吕光闻言,不禁心神一动,念头安静下来,认真听着。

    “所谓匹夫无罪怀于其罪。这个道理亘古不灭,你一定懂的。你修炼‘造化会元经’,本王虽然不能帮你,但刚才我所传给你的‘神咒’却是可以让你一帆风顺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念头支撑,在此界,你是没有太大危险的。但若是时日一长,让其他修者神仙知道天地之间,还有修炼‘造化会元经’这种道法的,那等待你的,将会是一场天罚审判!再者你还有着通灵宝玉的碎片……”

    吕光听到此处,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果然如此!

    这通灵宝玉碎裂成无数片,而在自己刚刚得到它的时候,玉魂苏醒之后,就以寻找其他碎玉为条件而跟我进行交换,最终才答应帮忙救下自己。

    此刻,这高高在上威严无双的‘天上人’居然也是跟通灵宝玉瓜葛甚深,并且听其语意,好像他也是因为这枚‘通灵宝玉’方才落到了这步田地。

    吕光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能够活到现在,多亏是有了那片通灵宝玉,而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危险,也是因此而生。

    这一切,果真是危机与机遇并存啊!

    可以说这次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但即便这样,仍然是没有杀死这个天上人的化身。

    那么再想找下次机会,就会变得很困难。

    吕光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他在很用心的思考,他在想,天上人是不是真如这个化身所言,已经被禁锢住了。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么吕光现在只能是加紧传道于天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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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天狗

    汪洌的真身是天狗。

    但天狗也是狗。

    民俗谚语,狗改不了吃屎。汪洌的本性,毫无疑问,是复杂且多变的。

    他没有狗的忠诚。

    背主求荣这件事,他不止做过一次。

    现在汪洌跪在吕光面前,看似十分虔诚又恭顺。然而吕光了解汪洌的过去,当初第二苦命人曾苦口婆心的嘱咐过他,以后务必要留意那条凶残成性的天狗。

    汪洌低着头,身子一动不动看上去他也确实诚心归顺了吕光。

    站在一旁的农青梅倒是有些心事重重,说实在话,她内心深处是并不同意吕光接受汪洌的投诚的。

    只因这条天狗实在是太可恶,过去曾残杀过无数道人的性命。

    而今汪洌或许是看到了吕光势力太过于庞大,所以才不得不选择投降。

    农青梅沉吟良久,忽然向吕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立刻做出决定。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如果吕光一旦同意了汪洌的请求,放他一条生路。那么,以前所惨死的那些道人,其冤屈就不能得到洗礼。

    而若是在这里杀死了汪洌,很可能就会与东海龙宫结下仇怨。

    毕竟东海龙宫在过去也帮助过吕光很多次,直到今日,蓬莱岛都还在东海龙仙的庇护之下。只不过修者大都秉承一切随缘的心理,你有幸得到,自然有其原因,只要你有德有力居之,他人也断不会与你争抢的,更不会像此二人一样,竟然登门来‘借’!

    苏韫影心中狐疑,这长生殿究竟是什么所在,居然如此飞扬跋扈、霸道狂妄,以前却是从未听人提起过啊。

    梅八角随即眼睛一亮,看向吕光的眼神闪出一抹羡慕之意,暗叹道。这穷困潦倒来投奔素真的落魄书生,也不知是走了哪门子好运,来到峰上之前居然就已偶得奇遇了,能被长生殿视为重物的东西,想必定然有它独到可贵之处。

    人比人,气死人!

    梅八角愤愤不平,心中烦恼,越想越气不过。天山墨池被此人服下腹中,非但没有气炸而亡,反倒误打误撞的令他成就火系真身。

    然后被李天泽那一剑给刺中胸口,他竟然又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且还糊里糊涂的拥有了修道者的道法。进而余鹤群的气象化身降临,施展而出的那惊天一剑,居然硬是没有杀死他!最后,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不但活下命来,反而全身元气充溢,一副真身大成的外相。

    单指一件际遇,就已让人震惊难信、羡慕渴求了。然则那一次次奇遇却接连出现在这穷酸书生身上,简直是把梅八角气的快要吐血。梅八角心头涌出无数嫉妒,冷冷的看着吕光。

    一切皆有原因。若要说吕光这种种际遇的活水源头存于何处,那就得从他一巴掌打在韩孟江脸上时算起。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任由他人随意欺凌侮辱!事在人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时后退即是向前!

    灰头土脸的逃出韩府,吕光自信将来可以风光无限的回到韩家,让那些陷害他、蔑视他、欺凌他的人受到打击!吕光思量一番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一时无语,再而沉默片刻,方才缓声说道:“这么说,你们是看了包袱里的那封信,才一路找到此处的?”

    苏韫影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了,她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这二人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吕光在木屋中得到的‘东西’才会来此!

    “是也,是也。证据确凿,你逃不掉的。”久未出言的金童,双眼一闭,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那小小的脑袋左右摇晃,好像书生秀才琅琅读书时的附带动作,滑稽可笑。

    吕光沉思良久,想到其中破绽,顿时精神一振,乌黑明亮的眼珠,泛起一丝精光,冷声笑道:“在下承认是在上山途中见到一所木屋。可是两位既然说那屋中有你们所需之物,那二位为何不早早取走?依两位制住峰顶众人的本事,怎么又不派其他人看守那处木屋?又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把东西从中取走了呢?”吕光所言,七分真三分假。若要谎话逼真可信,真假参半远比凭空捏造要更能令人相信。

    他故意隐去火红色巨鸟带他飞越山林,来到木屋的一段经过。单说他确实见过木屋,其余之言,一概不说,并且还反客为主,倒打一耙。

    男童与女孩相望一眼,面面相觑,被吕光的话,给说的神色呆愣。

    二人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盏茶之后。

    还是女娃心思细密,反应灵敏,率先说道:“照大哥哥这么说来,想必一定是在那木屋中有所收获了?”

    吕光心中警惕,微微一笑,冷然不语。

    只见女孩眼珠滴溜溜乱转,鼻子微皱,眨了眨铜铃似的大眼,无奈的看向身旁男童,特别丧气的叹息道:“如你所说,动嘴真不如动手啊。”

    金童灿然笑道:“你我做的就是劫掠抢夺的事情,何苦多费口舌?”

    “动手!留下活口,带回殿门。”女孩语气阴冷,恍如神女峰上的秋风霜月。

    金童闻言,应声称是。

    冷风寒月,神女峰顶气氛悚然一动。

    女孩双眼眯成一道细缝,与先前那娇憨温婉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眼神冷峻,白皙的右手向前一挥,杀气凌人,仿佛身经百战发号施令的威武将军。

    咻!

    金童闻声而动,娇小的身躯缩成一个圆球,犹如火炮发射的飞弹,以金雕俯冲之势,向吕光四人飞射击来。

    云雾蒸腾在山顶上,一片灰蒙蒙的山峦中,倏然飞击出一个蓝色旋风,荡出股股劲风,宛似冰刀一样刮在吕光四人脸上。

    说动就动,再无一句废话。

    修者之间一言不合,争斗起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后果。

    遑论这二人是要明抢吕光身上的宝物!

    与天斗,需要认清时机;与地斗,须得存身得利;与人斗,便要出其不意。

    女娃适才一叠娇声软语,麻木人心。哪知她决断如此迅速,说翻脸就翻脸。

    电光火石间,那股蓝旋风转瞬就要吸附住众人。

    苏韫影临危不乱,搀扶住受伤颇重的潘芸,身法鬼魅,形似鹞鹰翻身,双脚一跺,借势便向后退至数丈。她之所以在危机来临之时,不太担心吕光,是因为刚才她站在吕光身后时,已经看见他向自己打手势示意,让她先保护好自身。

    苏韫影心中一暖,多年不见,表弟对自己依旧还像小时候那么爱护。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般美好真挚的感情,令久居深山的苏韫影再次体会到了被人呵护的幸福感。

    梅八角厉声怒道:“岂有此理!你们当真以为我神女峰无人吗?本真人今天就来领教一下长生殿的高妙道法!”

    吕光不知运力施气的功法,仅能以玉魂所教的那段真书,让气海中奔腾激流的元气,涌流到全身筋脉、四肢百穴。

    他闻听此言,便急忙向梅八角身后挪去。

    ……

    月辉遍洒,梅八角罗衣飞扬,她弃剑用掌,掌心朝天,悬置胸前。

    月光彷如水银泻地,流到她掌中,越积越多,本来不太明亮的月色,此刻却骤然大放异彩,明朗起来。

    梅八角两手中就好像是在托着一个珍贵无比的夜明珠,在山林黑夜中,泛出惹人注目的寒光。

    天空中悬挂的弦月,似是要把全部清辉,投掷在她掌中。

    “噫?”女孩站在远处,也不插手,看此情形,微有惊讶之色。

    梅八角双掌翻来覆去,揉搓着掌中的无形光芒,仿佛是揉面和泥的姿势,然而由她施展开来,却是美感十足,翩翩起舞,像是一位舞技卓绝的舞娘在展示身姿。

    她速度越来越快,前后动作,快如闪电,猛如疾风!

    那阵平地而起的蓝旋风,在将将要包裹住梅八角时,只听她口中厉声喝道:“神女散花!”

    蓬!蓬!蓬!

    “嗖”的一声一朵硕大的银白色花朵,从梅八角平摊的双掌中陡然飞出,迎面而上,与那蓝旋风相碰击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好像鞭炮齐鸣的爆炸声。

    这是速度与掌势的较量!

    蓝旋风劲道猛烈,挟着狂风之势,轰鸣袭来。

    而梅八角双掌前推,那朵白花似有灵性,转动升空,狠狠的挡住旋风前进方向。

    哧哧~~~

    白花四围荡漾着一层光晕,如冷月青光。

    它仿似夜间的昙花一现,盛开到最美丽的时刻,就轰然凋谢,片片花瓣散落在地。

    花瓣煞白,余威不减,荡出一圈圈漩涡气旋。

    那花瓣像是足生百腿的蜈蚣,势头迅疾,全都游往乍一现出身形的金童这边。

    吕光被疾风扫起的沙石吹迷双眼,不甚舒服,指挥身体,顿时向后退去。

    一切以安全为首。

    ……

    金童定下身形,桀桀一笑,似是对地上游弋爬行的‘花瓣’,毫不在意。

    童音充斥众人耳边,但他话语却是阴森冷然,声音与内容组合在一起,诡异中令人感到一丝凉意。

    “用气化形,气魄之境!”

    吕光听得分明,暗把此言记在心中。

    “本真人自认学艺不精,有愧师门,但二位仗势欺人,在神女峰恣意妄为,难道就不怕我禀报门中长老,来收拾你等吗?就算鱼死网破,我也不容你们践踏我神女峰的尊严!”梅八角冷声说道,眉宇间一片杀机,脸上布满冰霜。

    神女峰当代掌门的威风显露无遗。

    啪啪啪!

    女娃双手互拍,面对梅八角的凌厉攻势,毫无紧张,竟像是看了一出好戏的观众,在为梅八角这个登台亮相的‘艺人’鼓掌叫好。

    红衣翻飞,身形一晃,瞬间就已站到金童身侧。

    她低吼一声,顿时身姿后仰,两腮塌陷,猛吸一口长气。

    山尖的所有的空气,转眼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一股气流,向她口中快速遁入!

    稍至片刻,她形似一个酒足饭饱的酒鬼,满意的合起眼睑、闭上嘴巴。

    她身材小巧玲珑,这番动作做出,更是显得古灵精怪、可爱之极。

    噗!

    停顿片刻后,但见女娃小口喷张,一股气箭猛然射向空中!

    这气流飞到空中,如有实质,仿佛画师手中的一杆画笔,刷刷点点。刹那间,竟是描绘出了一朵瑰丽艳美的白莲花,花茎直挺、栩栩如生,花瓣形状真实和谐。

    “口吐莲花!”女娃俏脸憋得通红,喷出这口气息后,方才渐渐平复下来。

    这悬浮在空中的白莲,与那游离在地的散花花瓣,相映成辉,双花争艳,虚实无间。

    正在吕光众人定睛观瞧女娃有何后续动作之时。

    男童却是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油纸伞,好像这把伞他天天带在身边一样,随拿随用。

    哗啦啦!

    那悬在空中的白莲花,莲身一转,从花瓣中猛地甩出无边水珠,势如雨水滴落,此地众人无一能逃。

    男童却是似有预料,早已撑开纸伞,粗长的伞柄,由他拿在手中,像是举不动似的。

    滴沥的雨水滴在油纸伞上,发出仿佛春雨抚弄扬州城时家家户户的欢笑声。

    “哼,快把你那把破伞收起来!”女娃对男童这等行为嗤之以鼻,非常鄙视,哼声道。

    被雨伞遮住头颅的金童,声音似也被遮掩住了几分戾气,“我可不会跟你一样,浪费神魂之力就为了遮风避雨。”

    修道者修至一定境界后,便可风霜雨露不侵于身,不受天象所限制。天下之大,肉身神魂,均是可达。

    而那些水草湖鱼也是浮上水面,围转在吕光周身四处。

    湖水中央,吕光所在之地,缓缓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吕光犹如陀螺,顺风顺水,转速迅疾。他身躯胀大其内气盈有余,游弋在漩涡上空,身不沾水。周遭光芒裹覆,阳光一照,幻化成一层洁白晶莹、明亮刺眼的冰雾。

    水势湍急,湖水仿佛杯中饮水,由人搅动不停,水涡愈来愈深。

    二人观此盛景,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交映成辉,四目相对,相觑不语。

    “这是……难道…那九叶红莲……”代萱眉率先惊叹出声,断断续续,不成言语。李天泽也是惊异非常,一时间毫无动作。止住身形,呆望着湖中异象。

    在这种情况之下,吕光也确实没有太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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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鬼迷心窍

    多日不见,孔雀公主仍然是光彩依旧。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过得还算是不错。

    此刻站在这里的都是故人,在过去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交集。

    因此吕光和孔雀公主的对话,并没有意的避开他们。

    萧白仍旧追随着孔雀公主,他身为天行者,却一直对一个幻境女子念念不忘。可见孔雀公主在萧白心中的地位是多么的重。

    有萧白在她身边,吕光倒确实感到有些棘手。

    孔雀公主默然良久,黛眉微微皱着,突地咯咯笑道:“你们似乎信心很足哦。”

    “不是信心,事关我们自己的性命,所以必须要拿下你身后那人。”韩离江应声说道。孔雀公主回眸望向吕光,面色一沉,转头轻笑道:“性命?你们受何人指使?”吕光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又返回此处的韩离江,心中有些不安起来,燕归来咧嘴一笑,童音尖细,叹声道:“真不巧,你这位同伴,我们也是要必须擒下的。”

    萧白自那阎摩罗王的幻影消失之后,就仿佛是经历一场大病才刚刚康复的人,脸色苍白无血,目光呆滞,全身还打着冷颤。

    只听他喘息着咬着牙厉声叱道:“长生殿!休要以为我们怕了这名号。当年若不是你们牵头引线聚拢别门他派,我们鬼道修者,又怎么会落得个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场。”

    “通天有路你不走,地界无门你硬来。仙、佛、人、妖、魔,哪一道不能修?你们非要修炼鬼道,杀生杀人,罪业罄竹难书!如果上界降下三灾九劫,还不是我等一界修者与你们一同承受?”孔雀公主幽幽叹道,言语中充满了惋惜之意。

    萧白狂笑不止,形如疯子,“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啊!亏你们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口,修道一途,本是逆天改命之路。扪心自问,你们杀的人难道就少了?”

    “五道通天,唯有鬼道入地。亘古以来,故老相传,绝不会错的。天之下为地,地之上有人。阎摩罗王为地界之王,掌握三界众生死期。若非你们鬼道修者,只信奉这一尊祖仙,令它无时无刻不在扩大着信仰之地、壮大着神魂之力,我们又岂会忍痛杀戮你们鬼道修者。”孔雀公主长叹一声,满脸愁容。

    三界,天、地、人?吕光听闻此语,神色震惊,恰如晴天霹雳!燕归来面色阴沉,一脸阴霾,低声说道:“多说无益。那瞎子既然敢再回来,必定是有什么倚仗。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很可能是回到哪里,搬来了救兵。”

    “那个黄脸老者,是鬼道修者,确定无疑。当年我们长生殿与其他几门道派合力铲除‘阎王更’的时候,我还没有入道,也不清楚事情经过,但我从未听谁说过,‘阎王更’有什么传人啊。这黄脸老者,手中所持的‘三更梆’,岂非正是那阎王更的信物?”孔雀公主犹在疑问,沉吟半晌。吕光越听越震撼,一脸铁青,心中已经把一些蛛丝马迹串联了起来,大概得知了两方对话的前后因果,似乎这修炼鬼道的修者,很是难以对付啊。我现在被这萧白给盯上了,再看旁边那个侏儒,也不是那么好应对的。这二人,一个修道,一个修真,真是奇怪啊,他们怎么会听命于那位诰命夫人呢?

    吕光心中默默思量猜疑道。燕归来双眉上扬,瞪着眼睛,望向前方,道:“现在我们不光是要保护这小子,还得必须把这黄脸老者带回殿中,以让殿主审问清楚。”

    “是,鬼道已从中原九州消失踪迹六十余年,面前这黄脸老者通灵出的‘阎摩罗王’如此真切,鬼道是否死灰复燃,是否又重新在九州大地上活动了起来?这一切都需要查清!更别说,这老者可能还跟‘阎王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孔雀公主手托香腮,轻声应道。中原九州?大周王朝立国奉天之后,把天下划分为九州,怎么听孔雀公主刚才所言,这中原九州好像还只是天下一隅。莫非天下除了大周王朝,世间竟真是像书中所撰著的那样,还有着其他的神秘天地?

    这一段段秘辛从燕归来孔雀公主的口中对谈而出,吕光认真听着,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当即暗暗思考了起来。

    许久未曾说话的韩离江,突然喊道:“长生殿的名头,老叟我自然听过,不但听过,耳朵都差不多快磨出茧子了。老叟我当然怕,怕你们,但可不是怕你!我们为了自己的性命,虽说与二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可现在却容不得我们做选择了。老叟不想大动干戈,你们二位只要把这书生交给我们,就此罢手,如何?”

    孔雀公主闻言一怔,尔后方才咯咯不停的笑了起来,越笑动作越大,仿佛是听到了一件天下间最令人捧腹不禁的事情。她笑的身形乱摆,不住颤抖,小小的脑袋,竟是快要碰到地上了。

    笑着笑着,她突然站起身子,冷声道:“燕归来,有人在你面前,出言威胁我。你打算怎么做?”

    “那你在我面前,也出言威胁他?”燕归来嘿嘿笑道,面容和缓,模样顽皮,看上去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俗世中的小小顽童。

    孔雀公主嫣然笑道:“是么?”

    “这个…当然,不行……不行…”燕归来干笑数声,连连摇头。

    吕光看此情景,心中突觉一阵好笑,真是有些佩服起这对燕归来孔雀公主了,无论到什么时候,身处怎样的险境,他们二者似乎都能心情放松,谈笑风生。这边对谈如流,对面却静如死水。

    “真的不行?”孔雀公主柳眉一横,娇声喝道。燕归来陡然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迈步向前,袍袖一拂,淡声道:“那也得试试才知道。”

    “好。你来试,我来杀。”孔雀公主举目一望,一脸专注的凝视着前方。燕归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杀人总比擒人快一些。”

    “是的,所以我杀了那渔翁之后,就会来帮你。”孔雀公主抬手遥指,手臂伸直,小小的手指定定的指向夜色下的韩离江。吕光忍不住插口说到:“你们若是再说下去,对方恐怕不会被你们杀死,反而是会在寒风中冻饿而死。”

    燕归来孔雀公主勃然变色,齐声说道:“不会!”今夜,月黑风高;此地,偏僻无人。天时地利,形势一片大好,极其适合杀人越货。

    山色黯淡无光,谷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意。

    吕光从燕归来孔雀公主掷地有声的回答中,感觉到了他们的坚决之心。他微微颌首,想了一会儿,接着就弯身抱起兀自昏睡的韩素真,默默的向远处走去。

    燕归来孔雀公主虽然是在前冲锋陷阵,可是吕光并不是十分感激他们。说到底,他们毕竟是要从自己身上得到更大的利益。

    吕光面如冷霜,心神坚定,丝毫不为燕归来孔雀公主所说的一些好话而为之动摇本心。

    “我们现在为你挡风遮雨、排危解难,你倒躲得离我们远远的,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吧?”孔雀公主看着吕光冷峻的神情,忽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揶揄着说道。

    “是么?那倒是让二位费心了,那不如直接把我交给对方?二位也好心无牵挂,能一心对付他们。”吕光望了孔雀公主一眼,面容中蕴含着一丝嘲讽。

    “你!”孔雀公主神情一冷,气急败坏的道,“哼,等我们先收拾了他们,再来跟你周旋。莫要以为你能跑出我们的手掌心。来日方长,总有苦头让你吃,我就不信你不会屈服,那幅图我们势在必得!”

    吕光神色淡淡的回应道:“在下既然答应了你们,又岂会食言呢?”

    “嗯?”燕归来望向远处,瞅着萧白他们,眉头一皱。

    修者入道明法之后,在修炼道路中有一重境界,名为开眼。修至此境,身体上会产生的第一个变化就是,夜视。

    于漆黑环境中,修道者目光精准,仍旧可以像在白日那样用眼睛观察四周。燕归来抬眼细看,只见那韩离江竟然是从衣怀内,缓缓掏出了一页纸片,与寻常纸张不同的是,这纸片在夜色中,却是散发出一圈圈灿烂的银光。光芒如剑,刺向长空。

    孔雀公主瞪起眼睛,奇声道:“银光乍放,三级道符?”

    “不错。白、金、银、紫、蓝、黄,五种道符,依次而分,每个等级的道符,所逸散的光芒是截然不同、大有差异的。这个矮脚渔翁手中所攥的道符,银光放射,的确是三级道符。”燕归来面容肃穆,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孔雀公主听着,闻言一怔,而后翻了一个白眼,狠狠的剜了燕归来一眼,无奈的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些。我的意思是,他怎么会有这样珍贵的道符,要知道在我们殿中,这个等级的道符,也只有殿主才能制作啊。”

    “问,恐怕是问不出来的。”燕归来哑然一笑,毫不生气,随后又道,“三级道符,非同小可。”隔着一幕秋夜,恍如相距千山万水。

    萧白、韩离江二人,全都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从远方传来的窃窃私议声。

    可惜,对方声音太小,一句话也听不清楚。

    萧白沉吟半晌,转身低头看着韩离江的斗笠顶盖,低声问道:“夫人来了没有?”

    “没有。但三公子带着一些教众马上就会来到。”韩离江闷声答道。

    萧白目中露出一阵痛苦之色,脸色恢复了几丝活气,沉声说道:“二公子毕竟是夫人的亲生骨肉。我已把神魂印记,献祭给本门祖仙,生死由命,也不会有所怨言。只是,我……对不起你,苦了你。”

    “不苦。‘生死印’的痛苦,你也在日夜承受。你我一母同胞,我是你哥哥,长兄为父,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护你,这是责任。”

    韩离江默默说道,冷冰冰的,声音没有蕴含一丝感情。

    然而萧白听完此言,全身却仿佛如火焚烧,热血喷张,激动万分!

    “哥哥……”

    萧白闭着眼睛,喃喃自语,嗫嚅了很久很久,嘴唇上下相碰,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韩离江听着这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耳膜不禁一震,矮小的身躯,不由得颤抖了几下,徐徐应道:“嗯!”

    萧白深深的吸了口气,鼻翼颤动着,秋风夜色下,他苍白的脸庞,随之浮现出一丝血色,顿声说道:“这两个长生殿的使者,很可能都在化神境界中,我们有希望吗?或者是夫人另有决断?”

    “你看这个。”

    韩离江撩开蓑衣,伸出骨肉如柴的胳膊,抬起毫无血色的枯手,两指捏合,从内衫中夹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哗啦!

    纸片迎风展开,在幽夜空谷中,泛着一丝丝银芒。

    “这是……三级道符!”萧白眼见此物,神色愕然,脱口说道,“夫人,夫人怎么舍得把此物交给你啊……不过,有了它,我们也就能把二公子给带回韩府了。到时,夫人也会赐下我们永久解除‘生死印’的丹药,我们所受的痛苦,都将会因此而成为过去。”

    韩离江不动声色,斗笠下的脸庞寒冷如刀,应声道:“放心。你先歇息,一切有我。”

    话音未了,韩离江抬起头颅,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似是在凝望着躺在左手中的道符。

    道符黄纸一张,五寸长短,三寸宽窄。

    其上用朱墨描绘着一些奇异古怪的符文,弯弯曲曲,形似蛇虫。黄红相衬,银光外放,在夜色中更是显得神秘难测。

    忽然,他伸出右手,握掌成刀,掌刀直下,狠狠的向道符斩去!

    道符立即开启!

    瞬时道符发出一阵急促的颤动,声音震颤间,使得周遭虚空荡出一道道无形气浪!

    风呼海啸!

    气浪滔天!

    势如千军万马一往无前,踏破铁蹄,向此处奔驰而来。

    山谷中毫无征兆,陡然掀起了一阵阵狂风,阴风撕扯,让夜幕形如百孔穿洞的破网。

    铛铛铛!

    一声声马踏铁石的撞击音,破空袭来。

    虚空中仿佛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兵丁将士,他们身披盔甲,手持刀枪,向着燕归来孔雀公主,电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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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佛曰不可杀

    不杀汪洌不足以平息长生殿一众弟子的怒火。关于这一点,吕光是十分清楚的。

    石台下很多弟子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农青梅居然还在为汪洌这条天狗求情。

    “杀!”

    “杀!杀杀!”

    山呼海啸的嘶喊声,传到了吕光耳中。

    吕光微微低头,俯瞰着这些弟子群情激愤的模样。

    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却仍旧未出一言。

    “盟主!汪洌其真身乃是上古灵兽!不能杀!绝不能杀他啊。”农青梅的神情急躁无比,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开口呼道。

    农青梅已经不止一次劝过吕光了。

    吕光当然明白农青梅的苦衷,也理解她一切以大局为重的思路。

    可是……

    可是如果不杀掉汪洌这条作恶多端的天狗,他自己又怎能向死去的诸多道友交代?

    即使现在杀死汪洌会得罪东海龙仙,吕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当务之急,还是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修道者联盟这块金字招牌,不能倒,也绝不能倒!

    所以吕光有责任有义务维护天下修道者的人心!

    不过此刻吕光还不能就这么做下决定,因为他还需要一个人确定的回答

    白骨星君!

    如今只能等待白骨星君传下旨意,他才好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忽然

    吕光的脑海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说了一段话,这番话令吕光沉寂下来的念头,不禁再度振奋起来。原来是这样!适才也不晓得我的神窍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居然是让我得到这种机遇。

    神魂力量是施展道法、催动通灵而出祖仙的一切本源之力。如果我的神魂力量在修炼的过程中,是同等修者的数倍,那么就不单单是对晋升境界有着匪夷所思的裨益,更可甚的是还能够毫无疑问的压制住同境界的修道者。

    “在上一个纪元。本王因为种种原因,方才陨落至此。你一定要好生找寻其他的通灵宝玉碎片。待得聚齐之后,本王神魂重聚……”

    虚空中的那四个金字,光芒骤然一暗,似乎有点像是油尽灯枯时的那种感觉。吕光仔细聆听着。

    “本王现在传你‘神咒’。你仔细感悟,偶遇危机之时,诵读此咒,定能解救你于危难之中。”此音一落,只见当空中那四个镶金大字之中的‘神’字,猛地缩成一团,化为一道金色流光,遁入神窍海洋之中。

    哗啦荡起的水花,犹似倾盆暴雨。

    “‘神咒’……”那丈许之大的‘神’字凝为一道金芒,电光火石间刺入到海洋之内。

    须知这无边无际的神窍海洋,就是吕光的念头所化。是以当那道金光刚刚没入到海洋之中时,吕光便是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附生在了他的所有念头之上。

    “虔心诵念,念头如云,神咒破心,为我所用……”

    念头之中不断层叠而起出诸如此类的口诀妙法,吕光犹在闭目感悟,刹那间,只听神窍之中陡然响起一声‘隆隆’雷音。

    他连忙从感悟的状态之内清醒过来,去控制念头来感应神窍之内这突如其来的雷声。但见从那神窍虚空深处的巨大裂缝中,猛然降下一座霞光璀璨的大山来。

    这座大山,硕大无比,呈螺旋状,遥遥不着边际,把整个神窍的一大半空间,给全部占了。此山无声无息的从裂缝中降临而下,剧烈晃动之际,朝着悬浮在空中的三个金字,缓缓而去。那座山,通体晶莹,周边闪烁着五彩光芒。

    金字此时所放射的光芒,早就不似起先那么耀眼夺目了,加上此刻这座大山所散射而出的奇光,一下子便使得那些金字黯淡无光了。山峰高逾数丈,底端齐平,四周棱角分明,块块暴.露在外的山石尖利如刀,形状各不相同。

    大山悬空而来,慢慢落下。

    四边周围射出的光芒,金、绿、青、红、黄五色齐放,绚丽耀目。

    与此同时,那飘浮在虚空的三个金字,却是发出了一阵微妙的颤动。还未等吕光反应过来,头顶虚空便顿时被一片浓黑给笼罩住了。这神出鬼没的巨山恰到好处的降临到他的头上。

    嗖嗖三个金字形同被惊吓的鸟兽,立马四散遁走。

    黑幕之中,三道金光,仿若是燃烧尽了所有的力量,飞动的速度已不能简单的用‘快’来形容了。这甚至比之人的念头,也是不遑多让,毫不逊色。

    三个金字形如从悬崖高处湍急而下的瀑布,可是它们再快,也是快不过这座突然降临的大山。山峰实在是太过巨大了,大的甚至只差寸许就能够把吕光的这片神窍给完美的覆盖住了。吕光的幻身飘浮在海洋之上,眼见此景,全部念头也是不由自主的忽然颤抖了一下。

    嗡!所有念头颤动而发出的声音,宛似万马奔腾,呼啸而起,让这片神窍空间,突然是变得喧嚣躁动起来。

    这座大山彷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吕光看着这座压迫而来的大山,念头激动,千般疑问,在此刻全都消失,化为了浓重的危机之感。

    蓬!一声闷响,霍然发出。

    神窍之中,似乎全都是这道声音的回响。远处隐隐有雷鸣之音,随着这道声响缓缓落下。

    许久之后,吕光的念头,也转而平静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霎那间浮荡在他的神窍之中。

    “咦!”吕光仰望虚空,虽然上下四方又回到了漆黑一片的那种状态,但是在这个神窍之中,他是这里的主人,所以当然是能够感受到这里的种种一切。眼见此景,他心思颤动,当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来。但见那座凭空而现的大山,已然是变幻为一块三尺之高的石碑了,其上还雕刻着三个斗大的黑字:“灵西山”。

    灵西山!

    这三个触目惊心的黑字,像是亘古以来就与这猛然降临的石碑长在一起,一脉相依。虽然这块石碑通体黝黑,其貌不扬,但是墨黑之间所点缀的一点点紫红,还是令它显得颇为诡秘。远远望去,黑红刺目,没有一处不透着恐怖。

    碑阳平坦如镜,仅有这三个斗大黑字,凛冽而立,坚如磐石。此字笔走龙蛇,气势如虹,透出无穷威慑之力。每一笔每一划,似乎都是由人硬生生的耗尽毕生心血,方才雕刻在上的。吕光目泛精光,催动全部念头,再次凝神‘看’去。

    “这是……这块石碑居然把‘白骨星君’给狠狠的镇压在下方了……”

    再一看,这次可着实是让吕光惊讶连连,难以镇定,口中呢喃低语,面上也露出深深的不可置信之色。刚才还那样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白骨星君’,竟会被这毫不起眼的一块小小石碑给镇压。

    这块三尺之高的石碑,碑阳存有刻字,而在其背面,却是贴着五张颜色不同的画符。每张画符巴掌大小,长宽有致,依次而排,其上分别撰写着五个大字:金、木、水、火、土。这五道画符,宛如是泰山压顶一般,把刚才那犹在闪烁着金光霞彩的‘白骨星君’,给完美无缺的镇压了下来。

    ‘白骨星君’四个金箔大字,在先前传授给吕光“神咒”完毕之际,就已然是只剩下三个字了。

    此刻,这三个字看起来就像是奄奄一息、病重垂危的年迈老者。其上所散发的金芒,仅有几丝,杳无生机,仿若是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三字灰黑黯淡,若不是被石碑画符上所扬洒的道道光芒给掩映在下方,恐怕吕光都是感觉不到这三个字的存在了。

    石碑周身逸散着浓重的雾气,飘荡浮悬,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它从虚空高处那道宽若鸿沟的裂缝中,突然降临在此,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吕光看见这种情景,念头顿时迭起纷纷,回想着自那‘白骨星君’鬼魅莫测的来到自己神窍之中开始时的所有一切。遐思片刻,摸不着头绪,随之他把目光再度投向石碑,以期能够观察出一些蛛丝马迹来。正当吕光念头沉寂未动之时,一道疲惫至极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是呈现在你神窍念头中的一幕幻象。本王在遥远神秘的天界被这座‘灵西山’给镇了将近一个纪元了。”

    是刚才白骨星君那淡漠威严的声音!不过这声音此时听来是那么的有气无力,再无一丝先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意味。吕光心念一动,神窍中充满了疑问。

    “金!紧紧紧”

    ‘白骨星君’此音刚一落下。只见石碑背面那张金色字符,便猛地变大,三道金光电闪而出,向石碑下方急速射去,其间还伴随着这句机械坚硬犹如石头碰撞而发出的冷冽声音。

    “嘶~!”吕光恍惚之际,念头中仿佛是听到了‘白骨星君’倒抽冷气的痛苦呼声。认真感应着神窍转瞬即发的变故,旋即吕光就明白了。

    这石碑可能就是禁锢镇压‘白骨星君’的一个不明之物,而碑阴上所贴的画符,则是一道道有着奇异力量,并且可以在白骨星君生出反抗之时,而起到稳固‘囚笼’作用的东西。想至此处,吕光念头中的疑云就更加浓重了。

    “按照‘白骨星君’所说的话,他都已经够厉害了!那又是谁有如此能耐本事,竟然可以是把它镇压在下……并且用这样一座‘灵西山’压制了将近一个纪元……”

    “据玉魂所言,一个纪元可就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啊……我的天……他竟是被这块石碑给压在下边这么多年……”此时已经不能用惊诧来形容吕光的心情了,他这时神窍中飞荡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那个压制住‘白骨星君’的人会是谁?尤其令吕光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位‘白骨星君’好像跟通灵宝玉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白骨星君……还有他刚刚传给我的‘神咒’……通灵宝玉……玉魂……山中木屋”吕光暗暗揣摩着这一系列事情里所蕴藏的微妙关系,越想越是觉得其中必定是有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而如今自己却是被这个秘密,牵连在内,这一切,是福还是祸?!

    吕光立刻就感觉到,在这一连串的背后,定然是有着一个天大的阴谋。神窍虚空,阴风阵阵,随风翻起的波浪,无情的拍打着吕光微微发颤的幻身,令他更是觉得这所有发生的一切,冰冷如刀。前方道路也是遍布荆棘,不再平坦宽阔。

    一念及此,吕光顿时心生怯意,有些消极想法,对未来将会充满的危机,升起了一丝彷徨。对于修道的意志,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刚接触时,而那么笃定坚信了。修道!让吕光这个平凡至极的人,能够拥有超然一切的希望。

    吕光自从进入灵西山之后,遇狼群、进木屋、得宝玉还有聆听白发女子讲述大道,再加上几日来所亲闻亲历的诸般斗法之象,这一切,使得吕光在看到了那些修者的厉害之后,而生出了无穷的艳羡之心。

    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更别说他还有种种奇遇加身。在历尽千难万险之后得到了通灵宝玉,进而又偶然得到了那地上少有、人人趋之若鹜的绮绿仙草。这,这些所有接二连三发生在他身上的诸般际遇,都为吕光通往修真、修道之路,奠定了夯实坚固的基础。吕光对于未来的一切美好憧憬,在这‘白骨星君’和‘灵西山’出现之后,便是有些开始溃散了。虽然信念还没有崩塌,但如此看来,也不过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轰隆隆吕光的念头思想,随着这道隆隆响起的轰鸣声,便登时停止不动了。神窍之中,旋即雷声大作。由虚空高处击下数道紫黑色的闪电,神窍海洋,转瞬间就是波涛汹涌,狂狼巨作!吕光幻身此时犹如是大海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念头显然已经是不能控制住自己将要沉入海底的幻身了。他随浪翻腾,幻身冰冷难耐,神窍中的所有念头,旋即陷入一片死灰,全然没有半分活跃之意。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令他的念头,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的思考。

    “快!恪守本心,清除杂念,凝聚幻身,保持自我,无畏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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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溪中鱼儿听魔音

    吕光的神情蓦然变得十分冷漠,他没想到东海龙仙会如此庇护汪洌。

    纵使农青梅亲口对他说过汪洌和东海龙仙的关系,可是吕光却还是感到极为诧异。

    按说以当今太虚幻境的复杂情况,东海龙仙本不该跟吕光决裂。天上凌空盘旋着一团蓝光。

    车轮一般大小的光芒中间,隐约可见其上端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盘踞在一片光芒之间,形如一座莽山。道道蓝芒,形如箭矢,由他周身,向四面八方狠狠射去。

    光芒刺眼,让人无法逼视。吕光强忍目中刺痛,仰头观望。但见那玩偶大小的老者,盘腿而坐,似是在闭目养神。一身金丝蝉衣,闪闪发亮,衣服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刻纹字符。这些古怪奇异的字纹,竟像是长有双腿,在衣服上来回游动,片刻也不停歇。

    老者头戴玉冠,脑门却是奇大无比,头部高高隆起,好像寿桃一样,是以玉冠只得带在头顶中央。两道长眉在虚空中摇荡飘舞,上下飞扬。

    再看,他两腿之上还横放着一根手杖,色如黑墨,杖身前端,挂有一个紫红葫芦。

    “这……是蔺溪鱼白凤屏所观想供奉的祖仙?”

    吕光望着天际,遐思暗想。

    蓝芒放射不停,犹似一根根细针,刺向上下四方。此间天地顿时便扬洒起一圈蓝汪汪的荧光,罩在山谷上空。

    蔺溪鱼白凤屏双眼紧闭,依旧在不断低语,突然只听白凤屏一声娇喝响彻虚空,“来!”

    话音刚落,但见虚空中那盘坐于蓝光之中的老者,骤然旋转起来,风声忽起,仿佛一个风扇,劲风吹向山谷中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咔嚓一声。一道晶莹璀璨的电芒,从九天之上,向着老者,轰然击来!

    音似雷霆,震动九霄!一片虚无的天地中,茫茫夜色下,电光大放,犹如白昼!

    “这雷电比之在神女峰上的动静,还要巨大几倍、厉害数分!”吕光看到这道自九霄轰鸣而来的雷电,不禁拿它与前日那劈到九叶红莲的闪电,比较一番。两者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天空阴暗,显得这电芒更加明亮刺目。

    盘坐在蓝芒之间的老者,被这道声势震天、轰隆作响的闪电击到头上,最终却完好无事,好像常人熟睡时,被蚊子咬了一下的那种感觉。老者上下嘴唇一碰。

    嗡!顿时一阵颤音仿若龙吟凤鸣,猛然从老者口中发出,由虚空射入众人耳内。两侧山峰上的岩石,竟是被这声音给震得轰然大动,立即便络绎不绝咕噜噜的从山间滚落下来。

    吕光听得真切,土石哗啦作响,从山峰上向静寂的谷中疾速滚来。尘土飞扬,砾石将至!吕光大惊失色,看的清楚,暗道不好,不能再装下去了,要是被这滚滚而落的无数石头击中,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山谷转眼沸腾起来,只有蜡黄脸与蔺溪鱼白凤屏他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吕光咬紧牙关,忍住方才被钓鱼叟所击中伤口发出的痛楚,跳起身来,鱼跃向前,一把就将昏迷在地的林子画揽在怀中。刹那之间,只听山石仿似万马奔腾,隆隆作响。山石已经滚到两侧山腰处,马上就会跌落在地,把此间掩埋。一声之威,竟强大如斯,引得山峰震颤,岩崩石裂!四下已无安全之地,吕光心念转动,该如何是好啊?

    吕光眼观六路,但见蔺溪鱼白凤屏似是对此间变故,充耳不闻,毫无所觉,依然默默的站在原处,只是他们周身却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光芒,很是扎眼。

    躲无可躲,无处藏身!眼见山石就要滚滚袭来,吕光念头如电闪流光,一个想法在他心间快速划过。

    他双脚跺地,猛然向蔺溪鱼白凤屏所站之处,疾奔而来。

    “那老者既然是蔺溪鱼白凤屏通灵而出,那么他们想必会安全无恙吧。”吕光想得透彻,自己又不会像千松道人那样御剑飞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左闪右躲还是会被跌下山来的土石给埋葬,不如索性冒险一试,站到蔺溪鱼白凤屏的身边。

    虽然危险,但此刻也是仅此一策。山峰颤栗抖动,岩石滚滚而来,山峦间的树木似乎也在发出惊颤的呼声,风声鹤唳,草木竟像是人类一般,生出了恐惧之心。

    光有胆量,没有胆识,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吕光思维清晰,瞧得真切,眼下只有这一种方法,能够躲避山石掩体的危险。

    美人在手,吕光毫无异心,专心致志,奔跑如飞。

    他在与时间赛跑,跟从峰尖滚落的山石争锋。

    吕光冲刺疾飞,林子画虽然轻若无骨,但他在受伤之际,还是感觉到气力稍有不济,难以为继。

    蔺溪鱼白凤屏就站在离他数丈远的距离,可在这生死关头下,一切都仿佛定格下来,慢吞吞的。

    终于。

    到了!

    岩石像一个个皮球从山崖上翻滚下来,弹跳而起,碎裂成块。

    不一会儿,就掩埋住了大片大片空地。

    石块形似沙漠中高高凸起的沙丘,游弋不停,向其他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而去。

    一瞬彷如百年!

    终于到了蔺溪鱼白凤屏的身边,吕光停下脚步,面色阴沉,心生怨意,“若不是你们,我至于这么狼狈么……”

    吕光拦腰抱着林子画,正想抽出一手,来把她叫醒。

    突然由蔺溪鱼白凤屏身上,现出一层蓝光,晶莹似水,初现时宛如一块泛着琉璃光芒的平镜。稍后,那蓝芒又荡漾出一层接一层的氤氲水雾,把蔺溪鱼白凤屏包裹在内,令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这蓝光刚一开始放射,吕光便感觉自己身体硬是像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疼痛酸麻,手中一个哆嗦,林子画顿时便摔在了地上,连带着他也滚出数步。

    “这是什么东西?!”吕光神色急变,翻了个身,连忙站定身形,耳听得四周岩石翻滚声响彻不停。

    他心中酸涩,不禁生出一阵苦闷,这隐约可见的光罩与外界隔离开来,依靠蛮力是绝难进入其内的,难道天真要绝我?

    不行!

    没有路我也要闯出一条路来!

    吕光念头闪动,就想沟通蜗居在心海内的玉魂,欲要借它之能,让自己先行脱身。

    就在四围山石马上就要涌来之时,白凤屏突然睁开双眼,望见了全身满是泥土的吕光。

    白凤屏眼睛明亮的像天上的繁星,只见她轻启朱唇,冷声说道:“蔺溪鱼,让他们进来。”

    蔺溪鱼闭目不语,双手变换姿势,掐了个法诀,指印翻飞,霎时一道蓝光从他扬起的掌中发出。

    蓝芒仿似一条急卷而来的绳索,陡然分成两道。

    一道冲着摔倒在地的林子画袭来,另一道则向着站在近处的吕光卷来。

    吕光自然听到了白凤屏先前之言,他放下心来,不躲不避,任由光芒射到身上。

    蓝芒触身,吕光突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蔺溪鱼白凤屏身边飞去,好像身子被人在后边推搡了一把,蓝芒牵引着他,向前疾驰。

    “不要动。”

    蔺溪鱼冷言冷语,语气中的告诫之意让吕光的心思不禁沉了下来。

    “琉璃光罩,固若金汤!加固!”

    “是!”

    李梦绮垂首答应,毕恭毕敬的从他母亲手中接过了这片温润如玉的石头,低眉顺目的表情中,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心中冷笑道:“吕光啊,吕光。别管你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什么奇缘偶遇,还是你撞大运得到贵人帮助。这一次,都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哈哈…”

    来的人非但不多,反而很少,少的用一人来概括,已经足矣。白凤屏话音方落,钓鱼叟那矮瘦的身影,便从山谷的另一头,一步一步走到了众人面前。

    蜡黄脸的眼睛中好似倒映着一片汪洋大海,这海洋里所贮存的不是水,而是血、鲜血!那红色凄迷的双眼,血丝布满瞳孔,犹如蜘蛛结网,把蜡黄脸的整个眼眸,装扮成了一个血色深渊!然而,当钓鱼叟的身躯,在他眼前浮现后,蜡黄脸眼中弥漫的暴戾,居然是渐渐消去了,恢复了本来面貌。蜡黄脸脑海中的神魂力量依然在源源不绝的燃烧着,他供给着头顶虚空阎摩罗王所需要的神魂。而这样一来,他脑海中的念头,便受到阎摩罗王精神气息的干扰影响,变得狂暴嗜杀起来。

    “我来了。”钓鱼叟走至蜡黄脸的身旁,站定后沉声说道。蜡黄脸深吸一口气,震住脑海中疯狂涌动的念头,面上露出一阵痛色,道:“我知道你会来。”

    “所以你已不必再强撑了。”钓鱼叟笑道。蜡黄脸听闻此话,心念一动,顿时撤去了脑海中与阎摩罗王相连接的那道念头,把所有的神魂力量收回脑海。

    轰!忽然,一声巨响,从山空中向四面八方射落。旋即那悬浮在空中被蜡黄脸所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全身瞬间化为一丝丝紫烟,消失在天际。“咳咳~~”周围充斥的浓烟尘土,遮挡住了吕光视线。

    他连连挥动长袖,以期能够让眼睛看到前方情景。不料他才刚一动作,就陡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起来,当下便忍不住咳出声来。片刻之后,烟雾由阵风一吹,随风飘荡,倏然散去。

    之后蔺溪鱼才露出身影。只见他蓝衣飘摇触空,身影矮小却站姿直挺,犹如一棵屹立在山峰山上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的青松巨树。风吹尘起,虚空里阴风不断,隐隐有呼天抢地的呐喊声,随着狂风,向此地疾射而来。可他仍自岿然不动,站如长松,稳如高山!李猛绮抬起衣袖遮住裹挟着尘土的劲风,脸上不由得露出惊骇之色,大声笑道:“哈哈……这三级道符真是厉害,其内竟然是藏有地界阴兵,看这等阵势,数量肯定不少。”

    “这‘豆兵夜叉符’倒也省事,似我这等修真者,也是能够掌控,只要依照开启之法,往后就全然不用自己操心。”钓鱼叟一直冰冷的声音,此刻竟也是露出了几丝欣喜之意。

    蜡黄脸仰天笑道:“好极好极!《三藏经地卷》有言:地界护法,有八部教众,夜叉为众生心魔所生,入地界而成鬼灵。生灵心中有鬼,故而乱人心神,恐怖异常,能使人昏沉癫疯。”

    蔺溪鱼站立,一身蓝衣,猎猎作响。他看着前方,俊美的脸庞在秋夜下,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吕光面色一呆,凝神细看,但见蔺溪鱼双眉中间的皮肉上,不知何时,居然是裂开了一道缝隙,色如朱红,鲜艳异常。缝隙内,还隐隐有着一粒珠子大小的黑点。蔺溪鱼看着看着,也不晓得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奇怪可怕的东西,神色又是猛地一变,突然暴喝一声,向身后的白凤屏朗声说道:“是夜叉!密密麻麻,犹如黄豆。很可能就是‘真空道’那一派所遗留下来的‘豆兵夜叉符’!”

    吕光凝视了片刻,目光转向白凤屏,暗思不断。

    “这真空道和豆兵夜叉符又是什么东西?我刚刚进入道门,不过是井底之蛙,实在是有太多的东西不懂了,现在能多听一些,记牢它们,将来遇到事情,也好从脑海中提取到一些记忆。”是以吕光侧耳倾听,很是认真。

    “什么?夜叉符!”

    白凤屏适才一直在静静的感应着盘坐在虚空高处的‘长生大帝’,以己身的神魂力量,慢慢的与‘大帝’沟通着。她乍一听到蔺溪鱼此言,也是不禁微微变了脸色,眼中目光闪动,微一沉吟,快速说道:“夜叉乃地界之鬼,这阴兵夜叉是道人从地界召唤而出,并封印在道符中的,长期凝练,就能为他所用。据说每一个夜叉都相当于道心之层的道人。”

    “对!‘阎王更’当年与真空道一并被我们道派联盟所斩除,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余孽留在九州。”

    蔺溪鱼双眉间的那道缝隙紧紧的‘看’着前方,目不转睛,专注非常。白凤屏回身一望,将目光落在吕光身上,当即说道:“你来站在我旁边,小心注意。这夜叉十分难以对付,要是被一个夜叉,不小心侵入身体,扰乱了心神,那我们现在可救不了你!”

    “好。”吕光一如既往的淡定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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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索魂

    漫天风雨中,众人却一动不动。

    茫茫夜色之下,吕光的眼神变得异常冷冽。

    到了这个时候,壶中子等人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如实力来的直接。

    “蔺溪鱼,你做什么?”唐奘大师皱起眉头,声音一冷,也不神魂传音了,直接开口说道。

    云朵中传出的话声,令犹在惊异的盗泉子与壶中子二者,心中更是大为奇怪。

    壶中子一张沟壑纵横的面庞,坑坑洼洼,额头的皱纹,拧成一根麻花,神色怪异,朗声喝道:“是哪位朋友与我等开玩笑,请现身一见!”

    他吐字清晰,客客气气,吕光听的很是清楚。吕光大感意外,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之色,心中嘀咕道:“我还以为这唐奘大师蔺溪鱼,不会出手救我呢。”

    盗泉子手上用劲,微微一摇,鱼竿应力而回,收缩成一根尺许来长的圆筒,拿其捅了捅旁边的壶中子,低声道:“小心。来人一息间,就破掉我的‘三尺直钩’,非等闲之辈。我们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壶中子就手掌下压,打断话语,再次唤道:“朋友还不出来么?”

    唐奘大师当作没有听到她这句话,自顾自的说着,“让这书生再吃点苦头多好啊。”

    对面站着两个**岁的孩子,唇红齿白,样貌可爱。但壶中子二人却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刚才破坏掉他们攻击的‘高人’。

    不过吕光倒是知道这两个孩子是神魂化身,是以相貌外形是可以随心意而变化的。难以置信的神色浮现在壶中子面庞上,他神色中有些挣扎,心中生疑,又担心面前的这两个孩童是什么高人之后,当下忍住快要暴戾发狂的心情,板起脸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仗着祖辈福荫,居然敢戏耍我们?”

    任谁看到唐奘大师蔺溪鱼这一对搪瓷娃娃,都会把他们当成孩子。盗泉子站立不动,斗笠下的一张脸扭曲摆动,鼻翼颤动,好像是在用力嗅闻着什么。突然之间,他说话了,并且语声很是急促。

    “他们浑身没有散发出一丝‘气味’,是修道者!”壶中子闻言脸色一变,素来他对盗泉子的话就确信不疑。此刻他再也不敢把这两个孩子当成是某个门派或家族中出外游玩的纨绔弟子了。

    蔺溪鱼看到盗泉子的动作,不由得噗哧一笑,样子活泼。

    盗泉子耳中嗡鸣,他听着此句羞辱之言,似是从一个黄口小儿嘴里发出,忍不住心中气恼。他霍然抬起头来,只见那眉骨之下黑漆漆的眼眸中,突然发出一抹蓝的光芒。

    蔺溪鱼见此情景,诧异的脱口喊道:“噫?你这瞎子眼里怎么会发光?”

    壶中子把手中的梆子插进腰带中,慢悠悠的站前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对面的女娃,客气十足的说道:“两位是哪派门下?”

    “一个渔翁,一个更夫。有趣,有趣得紧啊。”蓝衣飘飘的唐奘大师,在一片金黄阳光的渲染下,煞是引人瞩目。

    说着,唐奘大师向前一走,眼神满是轻蔑的瞥着壶中子他们,立身在蔺溪鱼身旁。二者并肩而站,背后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壶中子已经注意这男童许久了,听其说毕,他便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又是人,除了人,你们人类修者难道就不知道还有其他生灵吗?”蔺溪鱼一脸不耐烦,眨了眨眼睛,嘟着嘴巴,哼声道。

    从唐奘大师蔺溪鱼出现之后,一直在暗自调息身体的吕光,此时不由得与韩素真对望一眼,二人心意相通,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有这唐奘大师蔺溪鱼在前,他们的人身安危,算是暂时有了保障。须知这对童男童女可不是人,而是‘索魂殿’的妖、魔修者!

    盗泉子沉声道:“他们根本没有人的气味。”

    “那他们是……”壶中子闻言神色一震,压低声音问道。

    唐奘大师神色肃然,和蔺溪鱼一派笑盈盈的面容截然不同,他神魂传音,向蔺溪鱼说道:“时间宝贵,亮出身份,救下这书生,一来令他心生感激,二来我们待会儿也好询问一番这壶中子,是否与‘阎王更’有所渊源。”

    蔺溪鱼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一会儿看向喘气不停的吕光,一会儿瞪着前边窃窃私议的两个怪人。看了一会儿,她收到唐奘大师所言,轻盈的脚步突然向前一探,裙摆飘摇,红衣下一块黑漆如碳的令牌,立即闪现在阳光之下。光芒照耀其上,令牌荡漾出一圈圈清滢滢的绿芒。

    ‘索魂’二字炫目异常,映入吃惊发呆的壶中子目中。

    “索魂殿!”壶中子目中泛出些许敬畏之色,一颗心几乎要从心腔里跳了出来,脸上顿时堆满笑容,好像面前的唐奘大师蔺溪鱼就是他祖宗一般,只听他急忙说道,“不知二位使者驾到,……在下有眼无珠,无珠。还望二位恕罪,恕罪……”说着低头拱手,抱拳行礼,作态低下。

    盗泉子身披蓑衣,斗笠突然一颤,矮小的身子向后退去,脚步细碎,伸手轻轻拍了下犹在弯身弓腰的壶中子的大腿。

    看见这样一种局面,吕光心中越发好奇难痒。这索魂殿到底是什么地方?蔺溪鱼居然就单凭亮出的一枚令牌,而让此二人大惊失色,畏惧不已。

    吕光突然觉得一阵好笑,刚才这半路突现的两个怪人,彼时威风八面,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的样子。然而此刻在见到这枚令牌之后,形势却急转直下,彷如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吕光已是两次见到蔺溪鱼腰间的那枚令牌,除了正面的‘索魂殿’三字外,背面镌刻的似是一种图纹,不过两次都是一晃而逝,没能看清仔细。直观上去感受,这枚令牌的刻制那是极为精细的,一看就不是普通凡物。

    冬日悬照,令牌更显诡异。

    蔺溪鱼回身看向站在远处的吕光,目中满是盛气凌人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他,“你看见了么,这就是我索魂殿的威慑之力!你最好不要耍弄花花肠子,老老实实画出那幅图,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的。”

    李**还没有察觉到女娃眼中有什么意思,但是吕光却敏锐的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威胁之意。

    “唐奘大师蔺溪鱼此种举动,无非是在警告我,他们能救我,也能够更轻易的杀死我!”这时吕光才恍然明白,为何先前唐奘大师蔺溪鱼不在盗泉子、壶中子刚一出现时就马上相助。

    吕光心中一阵明悟,瞬间想清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原来他们是想让自己担惊受怕,进而在情况最危急的时候,他们恰好出现,借此来让我绷紧的心弦放松下来,然后他们再伺机找寻我的破绽,对我威逼利诱。”

    这真可谓一石二鸟之计啊。如此一来,唐奘大师蔺溪鱼自然也就可以更容易的达到目的得到他们认为吕光所拥有的那幅图。

    唐奘大师上前挥手,止住壶中子的惺惺作态,抬手指着那侏儒身材的盗泉子,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说罢此言,他斜刺里顿而指向旁边的壶中子,冷然道:“你,留下。”

    ‘索魂殿’三个字像是存在于噩梦中的鬼怪,张牙舞爪狰狞可怖的向着他们嘶吼咆哮,任谁被这样令人恐惧的事物盯上,都会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可是盗泉子听着,非但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用手更加使劲的握住了手中的钓竿。

    “瞎子。”壶中子轻声唤道,五大三粗的壮汉此刻竟是展现出女人素来才有的温柔。

    只是两个字,一个称呼。盗泉子没有抬起头,他没有眼睛,即便有,他也不用去看。

    他仅用心听,就已明白壶中子此时要表达的意思。

    盗泉子默默的把气海中涌上全身的元气卸去,缓缓松开了手里的钓竿。

    他转过身来,背对着壶中子,低声说道:“放心。”

    他展开身形,腾空一跃,向来路遁去,一望无垠的天空,顿时有一朵灰云,腾地而起,飘荡在狭窄的山谷中。

    不一会儿,便遥遥不见踪影了。

    壶中子望着那朵悠悠而去灰云,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盗泉子的离去,让他看起来,好像是甩开了一个拖累自己行动的包袱,佝偻的身子霎时变得挺拔起来,面黄肌肉的脸庞像是也焕发了几丝朝气,就连刚才那向唐奘大师蔺溪鱼讨好的作态,也是立刻不见。

    不知不觉中,暮色渐至,黄昏将现。

    天地间十分寂静,众人像是谁也不忍打破这份惬意的宁静似得。

    奇怪,这人毫无一点卑躬屈膝的姿态了,刚才那种种说辞,竟仿似不是从他嘴里说出的。吕光看着发生在壶中子身上的变化,心中惊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喔?淡定如山,从容处之。”唐奘大师突然说话了,他的话又快又急,“你是‘阎王更’的什么人?”

    回答他的不是说话声,而是比他话语更加迅疾的梆子声。不知何时,壶中子已是自腰间掏出了那两根长短不等、粗细不同的实心硬棒。

    泛着紫红的棒身,被壶中子枯槁的手指,紧紧抓着。

    揉搓紧握,两两相击,发出只有在夜里三更时分才会响起的梆子声。

    幽静的山路上,被这突然响彻云间的声音,打破和谐。

    山色昏暝,两侧山峰直立陡峭,更是凸显出这声音的绵密响亮。

    壶中子就这么轻轻的敲着,一张脸看上去,黑气满布,竟像是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可那塌陷在皮肉中的一双眼睛,却是泛起了比冷月还要凄寒的光芒。

    “众生平等,生死无间;三界生灵,六道轮回,地界之王,阎摩罗王!”

    壶中子犹在敲打着梆子,口中念念有词,低声吟出。

    随着此言落下,他的背后顿时蹿出一个人影来。

    不,不是人!人的影子不可能有这般巨大,如此怪异。

    壶中子一边继续敲着,一边向身后的幻影靠近。他‘走路’的步伐非常奇特,常人走动,都是迈完右脚出左脚,而他却是两脚一起迈动,似乎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悬在他头顶上,在牵引着他向前‘走’。

    又是一天黄昏时,夕阳从前方直射而来,此地犹如铺上了一张上好的纯羊毛地毯,其上点缀着金黄四溢的光华。幻影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是显得高大壮硕。

    “通灵祖仙!”吕光看到这里,已经隐隐知道壶中子在做什么了,心神倏然大动,脸色一片惊奇,失声道,“他不是修真者吗?”

    唐奘大师蔺溪鱼面不改色,仿佛适才所发生的一切,全部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内。

    蔺溪鱼回身一转,瞪着吕光,微笑道:“他自然不是修真者。”

    “只因他是见不得阳光的鬼道修者,所以才不得不伪装成一名修真者。”唐奘大师目光闪动,解释道。

    蔺溪鱼顿声再道:“若不是他出现之时嘴里喊得的那句‘狂语’,我们也是断然不会怀疑他的。”

    “一入鬼道,万劫不复,无亲无友,株连世人。是以得见鬼道修者,不得不诛杀干净,以绝后患。”唐奘大师的目中爆发出一抹璀璨的光亮,语气决绝。

    蔺溪鱼瞧着对面的壶中子,皱眉说道:“倒也不尽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只不过……”

    壶中子听闻此言,死气沉沉的面容,突然绽放出一丝开朗的笑容,皱纹堆积到两腮,截口道:“只不过你们索魂殿是一向见不得鬼、佛两道修者的。”

    壶中子的面容已经扭曲,两手也已颤抖,梆子声更是久久未闻,小腿已然开始打转,但他说出的话,却是倍儿有精神,满是喜意,“世间生灵,谁不入生死轮回。你们现在就乖乖的等待阎摩罗王的审判罢!”

    吕光一听,神色动容,心中暗想道:“生死轮回?难道说这阎摩罗王是掌控生灵死生的神仙?”

    ‘审判’二字才刚从壶中子口中发出,就见他面前的那道幻影竟仿佛是突然活了起来。

    壶中子双脚踩在地上影子的尾端,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滴在黑乎乎的幻影上。

    他脸上的五官已不见原位,犹似庙宇道观里一个未成形的泥塑。吕光、韩素真和唐奘大师蔺溪鱼,全都眼睛一眨不眨,静静的盯着壶中子,看他要做什么。像是受了伤的野兽,壶中子鼻唇间发出一阵浓重的喘息声。蓬!一声闷响骤起,遮盖住了他呼吸的压抑不畅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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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决裂

    东海龙仙召唤出来的不动明王,乃是佛门八大护法之一,神通广大。

    这尊神仙的威名,人尽皆知,那可是在上古时代,能和长生殿的白骨星君所相提并论的。

    见此情景,吕光不由得慎重了起来,现在他虽已斩杀了汪洌这条天狗,但他却还不想彻底跟东海龙仙决裂。

    毕竟在东海这广袤无边的海域之中,吕光和众多修道者同仁,还需要东海龙宫的庇护。

    只是此时此刻,东海龙仙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实在是让吕光没有别的选择。

    从实力上来讲,吕光自然是无法跟东海龙仙相抗衡的,然而吕光的背后却站着成百上千个修道者。

    他们人数众多!

    须知,吕光所代表的乃是修道者联盟!

    东海龙仙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些人,这其中有很多他熟悉的面孔,包括农青梅在内,他知道以眼前这尊不动明王,绝难把吕光等人给杀死。

    可是汪洌的死,他不能坐视不理,他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东海龙仙忽然大声说道:“吕盟主!你当真要和我为敌吗?”

    东海之滨,暗无天日,黑暗层叠丛生,而海域之上却有晴天朗日。

    那里是在虚日的照耀之下,是另外一片世外桃源,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末日惨状。

    但吕光这时所站立的地方,已是冷如冰窖,没有阳光,也没有月光。大地早已被厚厚的冰雪给覆盖住。

    风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吟轻语,慢悠悠的飘到‘不动明王’耳中。漆黑的虚空之下,这缕声音使人听来分外清晰。空静清寂的环境中,唯有这段轻声碎语显得那么真切可闻,令人动容。

    ‘不动明王’心生警觉,隐隐觉得这丝突然响起的声音,有些奇怪,不禁后退一步,却突觉一双脚竟像是踩在泥沼里,深陷其内,难以自拔。

    那丝声音飘荡震颤的幅度,趋于强烈,由远及近,离近一听,方知这根本不是呢喃轻语的话音声,仔细倾听,才恍然察觉,这声音根本就是山林中野兽一般的低吼长嚎。

    ‘不动明王’身子微震,若即若离的‘桀桀’笑声,自黑暗之中喷涌而出,仿似泄洪之水,澎湃而至,向着他的耳朵拼命袭来。就在此时,四面那一望无际的黑幕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由内缓缓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的来。

    一圈青幽的光芒,从裂口中荡漾而出,宛如湖中无风自起的波纹,随风激荡,光晕向外呈螺旋纹散开。

    青光之中那长高不过五尺身量的影子,缓缓向着不动明王伫立的地方漂移而来,竟似游鱼戏水,不着痕迹,御风而飞。一瞬便已滑动数丈,黑夜里这个身影周围裹挟着道道光晕,一眼望去,仿佛是夏夜里山丘深谷内散发着青幽光晕的萤火虫。

    星星点点,飘飘荡荡。黑暗之中,阴风猛然迅疾起来,吹动起黑地上厚重的尘土。

    烟尘扬洒间,但见这个身影却好像是那沧海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似乎稍有不慎,便会踉跄倒地。

    不动明王心中忽然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思绪在躁动沸腾,他的双脚彷如是扎根在地的根须,难以拔动,寸步难行,仅能睁着眼睛,向那一片虚无的漆黑背景中,极目望去。

    在这浓墨一般的黑暗里,压抑浓郁的像是夏日傍晚时分雷雨天前的乌云压顶。气氛令人感到窒息,难以呼吸。

    忽然之间,那矮小的身影飘忽而动,比之前浮动向前的速度,简直是快上了数倍。一刹那,这浑身包裹着青光的身影,就已站定在‘不动明王’面前。

    ‘不动明王’瞪大了眼睛,盯着飘摇而至的这个身影。

    从黑幕裂缝中钻出的这个身影,正是那唐奘师徒,其中之一的李**。

    李**身形大震,几乎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呆书生,神色讶然,不由得脱口呼道,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在这一瞬间,不动明王,不,刚才他早已恢复了本来面貌,用吕光来称呼他,方为更加准确。

    此时此刻,吕光大脑中一片空白,脑海中念头滑动,仔细回忆着适才发生的种种一切,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使得躲藏在迷雾后的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吕光!”李**仰着头,眼睛瞪得更大,鼻头微微一皱,急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黑暗之中,陌生之地,陡然见到一个相识熟人,吕光的心情中更多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名为欣喜的莫名之感。虽然来的这位李**,是敌非友,来至此地的方式也是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吕光现在的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轻松,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阴风扑面而至,微微张口说话的吕光,被风中捎带而来的鲜血腥味,冲了个正着,他犹豫片刻,尔后轻声笑道:“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

    李**瞪着他,很恨的说道:“我要知道,我还会问你?”

    “我身不能动,像是深陷泥潭一样,你可不可以把我先拉出来。”吕光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是被绑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难以挪动寸许,然而脚下却是杳无他物,他的脚还是站立在黑如精铁的土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不但吕光感觉到奇怪,听闻此言的李**也是两眼一瞥,透过浓重的黑幕,望向吕光脚下,随即神色变得很是古怪,冷冷的说道:“你在耍什么花招?你脚下什么也没有。”

    “没有?!”吕光更为吃惊的疾呼喝道。

    李**瞟了一下在她眼中装模作样的吕光,心中犹疑,随之再度低头向他站立的地上看去。只见吕光双脚站立的地方,竟然是凭空出现了一个漩涡,转动迅速,犹似奔腾而飞的车轮。

    李**望着地面上那有如深海漩涡般越转越大的血色深洞,声音中有了一丝惧意,神情呆滞,惊声说道:“这是‘血池’……”

    血池,血色之池,因其以鲜血聚集成池,故而名为血池。

    “难道这就是刚才向我们铺天盖地汹涌而至的血水吗?”吕光顾不得低头察看,心头惊惧,顿声急道:“赶快拉我出来!”

    恰在此时,骤然从地面上那滩血水之中,伸出了一张白皙的手,而后手往上伸,露出了下方的胳膊,再向下看去,肩膀处还堆积着层层叠叠的蓝布。

    这只手仿似凭空从地上长出的白萝卜,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矗立在吕光双脚之中,似乎要抓住吕光,把他拖向那深渊一样的血池之内。

    李**看着那抹露在地面熟悉至极的衣襟,满面惶然,脸色难看,脚下一动,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抓住血池之中那只曲掌成爪的小手,猛地一使劲,只听得‘哗啦’一声,仿佛是渔翁钓鱼,从水中拖出一条大鱼时发出的响动,然后只见李**从血池中拖出了一个与她身量一般高矮的一个童子。

    吕光心性澄明,异常冷静,看此情形,顿时反应了过来,望着躺在一滩血泊上浑身沾染鲜血的唐奘大师,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恢复了人身自由。

    唐奘大师倒在黑乎乎的地上,全身上下覆盖的蓝色衣衫与鲜血交融在一起,变成一种瑰丽的紫色,黑幕悬挂在虚空之上,盖住此间的一切光亮,这缕紫芒流动闪耀,显得越加缤纷艳丽。李**马不停蹄,弯腰躬身,双手分抓,扯住唐奘大师双脚,大力向地上使劲摔去。

    砰砰砰!

    一声声震响,旋即腾空而生。四周虚空升腾而起的烟尘,与天幕相接,和土地接壤,一时间,尘沙四起,漆黑之色下,唐奘大师全身各处与大地接连相碰,李**手中好像拿着一根棒子,忽而触地相击,忽而又甩向空中,场景好不凄惨。

    吕光怔怔的看着发生在眼前这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实在不明白为何李**要如此这般的折磨唐奘大师。

    嘭!骤然一声巨响,只见李**抡动双手,好像是用出了全身力量,把唐奘大师当成了一块石头,向黑空中狠狠扔去。

    唐奘大师转而化为一道紫芒,向着天际,迅速升空。

    余音不绝,震得吕光耳朵嗡嗡作响。须臾之后,待得这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尘烟腾起,呛鼻难受,吕光方才看到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唐奘大师。

    吕光余光轻轻扫向满面冷然的李**,然后又再度看向地面上那一个足有尺许的圆坑,心中哑然无语。

    李**拍拍双手,掸去红衣上的沾染的尘土,负手而立,冷声说道:“清醒了没有?”

    唐奘大师头颅紧紧的贴在地上,脸庞陷入土石之中,这一句冷声冷语好像是惊醒了他,土坑中的唐奘大师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似一柄尖刀插入人身时,人们发出的本能的反应。

    “哼,枉你境界比我稳固,竟也会被不动明王扰乱心神,趁虚而入,身陷幻象。”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气森然,脸色越加难看了几分,道:“起来!”

    吕光望着场中的情景,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听见李**这句话,脸色‘唰’的一变,心中不禁想道,幻象?难道刚才我除去心鬼,拨去迷雾,还是没有跳出幻象吗?

    处在土坑之中的唐奘大师,他当然听到了李**的声音,此刻他挣扎欲起,咬牙切齿,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完整的话来:“要不是为了保护那小子,我何曾会……会被不动明王扰心乱神…”

    李**神色凛然,怒气冲冲的道:“都怪你粗心大意,没有一次解决掉那些隐匿在虚空中的不动明王,若是你一鼓作气,消去那些不动明王,我们也不会全都陷入幻象!”

    唐奘大师挣扎着站起身来,身子摇摇晃晃,迈步向上,从坑中缓缓走了上来,立定在吕光与李**二者中间。

    “你还埋怨我。你施法行术,通灵祖仙,时间用的那么长,我‘灵光一现’后,当然是以为把从‘豆兵不动明王符’中衍生的阴兵不动明王给全部消灭干净了,我怎么知道最后还剩下了这五个漏网之鱼的不动明王。我更想不到它们居然还会布阵施法!”唐奘大师满面尘土,牙口中还隐隐有着黑土碎石,语气急躁,全无以前那种波澜不惊的神色模样了。

    “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岂非还是身在幻象之中?”吕光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经历了这样的巨变,竟然还是没有脱出险境,这不免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冷,寒冷!

    这点点滴滴的血雨,串连成丝,触及在吕光身上,随着血雨铺天盖地的袭来,完完全全的把他包裹在内,吕光只觉得自己全身如堕寒冰冷窟之中,周身各处冷得发麻、冻得发颤。

    那一道道血丝,好像是一条条冬眠醒后的毒蛇,嘶嘶直叫,向着吕光的脑海深处,高歌猛进。吕光脑海中再无任何念头,只能身不由己的任由那一道道血丝,缠绕伸延到他脑海之中。

    当第一根血丝触碰到他的脑海中时,吕光只觉脑海骤然一痛,身体犹如电击,发出一阵剧颤,而后神智开始微微有些溃散,眼神也不再似先前那般炯炯有神,逐渐变得涣散起来。

    吕光沉心静神,仔细感受着脑海中的一一切变化,适才那一阵疼痛,疼得几乎让他脑浆迸裂,几欲身死。

    泛着青幽绿光的脑海,一望无垠,那丝丝血雨,慢慢触及到脑海之中。

    噗!吕光只觉自己的脑海,骤然发出一声颤音。

    随即他再度沉心感应,不禁被出现在念头中的这个场景给吓了一跳。只‘见’脑海虚空之上,流转翻腾着道道青色光晕,如同那日他跟李天泽战前领悟时,所感悟到的脑海一般无二。

    嗤嗤~~整个脑海在那丝丝血雨触及在内后,就突然发出一阵仿似火烧枯木的声音。

    那覆盖在脑海上空的青幽光晕,也是变得不太纯净,其间隐隐流淌着一丝血红。吕光觉得自己脑海中整个流淌的念头,仿佛被截断的东流之水,顿时停止不动,毫无生机了。

    吕光有心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则此刻,他却是好像一个局外人,一切都身不由己,自己竟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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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白鹤护宝

    仙草仿佛生有灵性,它非但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借着天地静谧之际,再度用力向上飞去。

    适才白鹤还一副要把仙草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样子,怎么此刻竟然舍得用己身生命来救仙草于水火之中。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鹤儿啊,鹤儿。养你千百日,用在一朝时!此番果真没让贫道失望。”那老者声音中充满欣喜,志满意得。

    仙草似是心急如焚,九片花瓣颤颤巍巍,好像要挣脱一把无形的束缚枷锁。

    雷击的威胁,随着方才那道响动九霄黑电的逝去,而消陨无踪。按理而言,仙草此刻该是处境安全,可它竟是越发比先前躁动癫狂起来。

    嗤嗤~~!

    九片花瓣中环抱的一颗青莲子,其上慢慢显出一道细小的裂纹。这裂纹宛如水过麦田,逐渐地遍布青莲浑身。老道狂喜喝道:“成了!”

    吕光定睛观瞧,全神贯注凝视着仙草的变化。

    风雨之后必见彩虹,山林中此奇景更是易于发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微微放晴的天空,在黎明时刻,显得愈加入情入画,美不胜收。

    何闻绣裙摆微微飘动,回身指向躺在远处的吕光。

    周一元目光逡巡,望见四面朝天的吕光,心中生疑。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人毫无本领乃是一位随处可见的平凡常人。

    他两脚一跺,盔甲呼啦作响,缓步向前走去,想要察看那人有何特异之处。

    梦鸿道人讨好般的向周一元说道:“此人是方才通天光柱炸碎之后,从地洞深处突然飞出来的。那宝物既然生于此洞,这人定与此宝有所关联。不如让贫道唤醒于他,好做询问?”

    “贼子道人!此间无你说话之份,少打如意算盘。这里乃神女峰境内,该当如何处置此人,应由我们神女峰说了算!”先前与梦鸿道人没有分出胜负的一干女弟子,全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得把这痴心夺宝偷入山门的道人给万剑割心。潘芸更是首当其冲,是以话语不留丝毫余地,厉声喝道。

    潘芸平日来备受何闻绣宠爱,她勤奋用功,对于炼气修真一路,有着自己一份独到的见解,所以她才会以大师姐尊位,引领门下弟子,更是身兼‘七星飞剑阵’阵眼之责。

    她有怒敢言!使她心中生闷的不仅仅是这两日来峰门中所发生的一连串怪事,此刻更她让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印象中,师父非是胆小怕事之辈,虽已青春不再,可依旧有着不亚于年轻人那样争强好胜的心思,这一次怎会如此反常……

    潘芸自然不能指点师父如何作为,但把怒火发泄到梦鸿道人身上,还是能够为之的。

    云想容已经认出吕光,心中很是关切。少时她与吕光在韩府相依为命,两小无猜,虽然三年不曾相见,然则她心中对吕光的挂念是难以向外人诉说的。

    常日里,云想容总以一副冰山美人的姿态来面对外边的狂蜂浪蝶,再加上性格使然,她素来少言寡语,哪怕与众位师姐妹相处生活,也是少语多做。

    外表是冰山,心中有烈焰。

    是可忍孰不可忍,听闻此话,吕光怒极反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平等相处!你是何身份?我的性命,岂能由你决断处之?真是无稽之谈,天大笑话!”

    言辞慷慨激昂,催人奋发,在场众人听闻此语,俱是脸色变动身形一震。

    在他们眼中,吕光一寻常凡人,一介书生,无所依仗。大势当前,他竟敢说出这番与周一元叫板之言,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方无所畏。众人心中得此结论,全都认为吕光是不知周一元身份实力,才敢口出狂言。

    修者寡情,但不无情,反而深情、多情、专情,因此才能感悟天地,用心用情,修炼真道。只不过修者大都不讲人情、不通世情,难以站在常人角度思考问题。

    于他们看来,周一元欲要处死吕光,乃是一石三鸟的妙计。只是他们不敢相信吕光的反抗,来的这般凶猛快速。故而此刻众人心中升起几丝对吕光处境恶劣的同情。

    云想容却是忧心如焚,恨不得替吕光受此恶罪!

    苦叹师命难违!

    她秀眉下的一双杏眼,露出无尽感伤,暗恨道,都怪自己行动缓慢,没能在第一时间从水牢中救出表弟,才酿出此祸。异宝出世,须知神女峰上下为这宝物,费尽周折,辛苦准备,为的就是得此奇宝。此间之人皆是聪慧过人,哪怕是那几位小师妹,也是心思玲珑之辈。

    此人定然获取宝物了!

    辛辛苦苦一场忙,到头来却反而让这穷酸书生得利受惠。在场之人,眼如明镜,观察真切,不约而同的在心间浮现此话。

    云想容感慨万分,表弟偶得异宝,却阴错阳差现于人前,再加上此地的众人皆是为寻宝而来,顿时表弟就站在风口浪尖之处,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越是香,被人吃下的速度就会愈快。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谈天说地?井底之蛙,不自量力!”周一元冷哼道。

    呼!话音刚落,一束冷风便猛然向吕光周身奔来。

    秋气渲染,山林在秋晨时刻,微微腾起几抹寒气。

    阳光照耀下,更是衬托的山峰冷意侵人。还未深秋,山顶间却已是寒山初现。山景已不似前几日那般生机蓬勃,青翠喜人。尤其是在刚才那通天光柱炸碎之后。此地风景变幻,山色流泄出一丝浅白,远眺望去,苍翠欲滴。

    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无故生风,冷意逼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阵冷风,由人所发。吕光身上的淤泥,在岩浆洞穴中,就被热浪烘烤熏干。

    风吹来,使得破衣上凝固的碎泥块,哗啦哗啦直往下掉。

    他拂去衣衫上剩下的尘灰,满脸脏污,然而口吐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凛然不惧,道:“天地生养世人,生灵立地存身。无论何物何人,都乃天地所生,岂非一母同胞?你能说天道地,我就说不得?天下万人均可说!”

    乖巧站立在何闻绣身后的几名女弟子,全都处于花样年华的年纪。常日里在山门中无非是炼气炼体、扫地做工。哪能听到这种惊天动地、妄言无畏的说教言论,所以待吕光说完之后,众位女弟子,都是对他心生赞赏,仰慕不已。

    他变了。云想容忆起儿时吕光给自己的诸种印象,长叹一声。当时年少春衫薄,无忧无虑昏度日。

    吕光少时读书不甚刻苦,懒惰成性,惹下样样祸事,若不是祖父那般溺爱于他,恐怕更会成长挫折,与人结怨颇多。也不知这三年来,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事,方才痛改前非。

    看他现今谈吐举止,大方得体,一看就是到了诗书经义烂熟于心,举手投足随心而用的程度了。

    他长大了,成熟了。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坚毅的脸庞,瘦削的身材,宽阔的肩膀,这一切综合在吕光身上,使得他浑身充溢着男子勇武阳刚的气概。云想容心扉初开,这一刻暗暗对吕光埋下情种。

    少女的心扉就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有时让她心动的一个瞬间,或许只是在那不经意间的某一句话、某一个动作、某一个眼神。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是会这样真心的对吕光牵挂如斯。吕光右手缓缓摸向胸口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钻入胸腔的莲子,到底与那一闪而逝的绿光,发生了怎样的交集?

    或许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

    周一元目光毒辣,异常镇定,循着吕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过来。

    嘭!

    喀嚓~~嚓!可结果未像他所预料的那般,身形飞速升起时追上云想容。却感觉身体好似是撞在一块无形的玻璃上。

    光幕经此一撞,碎裂万份,发出刺耳难听的破损声。

    只见何闻绣抛却手中佩剑,撒向空中,断为两截一长一短的剑身。

    一截长剑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转不停,周身荡出千朵剑花,恍如彩虹划过,势如骤雨,向周一元疾速射来,似乎是驭电而至,炸响不断。

    另一截短剑,其上寒冰凝动,冷意煞人,剑身倒转翻腾,划着圆圈,上下飞舞,散发出一圈圈荡漾着冰寒之气的光罩,向周一元前进的地方,呼啸而至。

    电光耀射,晃得周一元睁不开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隐!

    寒气逼人,使得周一元金甲顿时结冰,重似大山,难以动弹。四周山林更是被刹那间冰封冻住,一派寒冬景象!

    “啊~~!这是……‘一气动山河’!”周一元失声呼道。

    一气动山河,山水唯我令!

    势如气吞霄汉,不胜壮观。

    剑花飙旋不停,转动期间,以飞云游荡之姿,翩翩起舞。

    由‘花心’中散发出的无穷无尽剑气,织成一幕硕大的剑网。

    由天穹直落而下,罩在周一元头上,待那短剑中如洪水泻闸般的寒气铺天盖地向周一元涌来之际,霎时整个山峰,冷意侵人,秋景尽失。

    一朵朵犹在绽放的艳花,其上转瞬便覆满寒露;一棵棵欣欣向荣的岑天巨树,眨眼间就白雪皑皑;一条条流水潺潺的浅溪,霎那间便坚冰覆盖,令人胆寒!

    呼呼~~

    北风狂吹,肆虐在天地间的每一寸角落,似乎生生的要把人间秋日给赶走。

    天象变动,周一元纹丝难动,难以抑制心中惊愕。眼前此景,一派隆冬腊月之气象,冰封百丈,雪降大地。

    何闻绣长发飘动,兀自盘旋在半空中的两截断剑,经由她双手虚抓,就急速飞回了她两掌中。只见其身影纤柔,伫立在天地风雪中,宛如广寒仙子,让人心生爱恋。

    不过站在近处的吕光与云想容二人,却清楚的看到,何闻绣并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样毫无变化、风轻云淡。

    她头顶挥发着如蒸笼般的腾腾热气,只因在四周寒意流荡下,显得不太真照。

    若不是亲眼得见,吕光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变天地气象。

    观此盛景,直如某位画师的临阵扬洒,丹砂成雪、靛青化风,成此奇画!

    急促的呼吸声,夹杂在风雪声中,使人听来格外的清晰。

    “这一招厉害则以,只是看她似也难以为继。表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吕光心知表姐对‘神女峰’有情有义,不忍不敢也不甘就这样名声受累的离去。但吕光又眼见何闻绣像是因为刚才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体不适,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离开。

    咯吱咯吱

    踩在雪上,发出一连串的脚步声。积雪真实不假,这令越走越慢的吕光感觉更是奇怪了。

    雪从何处来,风由何时起,气从哪里发?

    怎么何闻绣把断剑掷向空中,就能引发如此奇景?吕光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稍微比常人聪明几分的普通人,他虽是经历了诸般奇事,但未入真径、道门,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

    故而心中所叹,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决心。

    “好你个何闻绣!不枉你闭玄关、赴北海的艰辛经历。这招‘一气动山河’虽只摸到稍许皮毛,但对敌圣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不过……”周一元话未言明。

    嘣!

    突然一声声爆裂的炸响,飞扬在山峰间。

    “此间乃你心海。吾由何处而来,汝不必知晓。吾为一丝残魂,无法记忆诸多事情。至于你为何与吾同处此地,你可否还记得那山林中的木屋?”语速愈来愈快,已然没有先前那种刻板之味,不过还是冷漠如斯。

    原来如此!就在此刻,二人陡觉吕光体内那股古怪吸力,消失无踪。他们抓住机会,腾然起身,用尽浑身元气,从湖中跃出,跳到岸上。

    水气氤氲,湖水四溅,波光荡漾,须臾间二人登上岸去,遥望湖中,两人人均是双眸定在深陷湖中的吕光身上。

    湖水清澈,吕光膨胀成球的身躯,倒悬而立,双脚向天,脑袋浸入湖中。无风起浪,湖浪奔腾,卷起千朵水花,击打着吕光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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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赤心悬于天地间

    灵悬道人的身躯从高空中重重的摔到地上,失去了神魂支持的他,此时无异于已成为一根朽木。

    他终于还是形神俱灭了。

    但他的心,他的精神却永远也不会死!

    吕光已体会到他那颗问道于天下的赤诚之心。

    白鹤发出一声悲痛至极的哀鸣。双翅展开,徘徊在灵悬道人尸身的上空,久久不肯离去。

    吕光见此情景,不禁神情黯然,感伤道:“兽尚且忠心护主,人又岂能弃之?农婆婆,今日之事,我们总该给灵悬大师一个交代,不能让他白白丧命。”

    农青梅的神色亦冷如冰霜,她忽然神魂一动,施展出三昧真火,将这片山林给全部烧成灰烬,没有留下一丝打斗的痕迹。

    白鹤哀鸣声更大,因为它知道自己的主人,此刻连尸身都已化为了乌有。

    农青梅目含柔光,满脸慈祥的望向悬停在半空中的白鹤,轻声道:“鹤儿啊,鹤儿,你家主人的身上留有太多秘密,我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因此只好显化道术,送他归天。”

    白鹤仿佛知晓了农青梅的心意,竟是不再发出悲鸣之音。

    山间满是静谧,鸦雀无声,唯有冷风不舍昼夜的拂过。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农青梅才低声问道:“盟主,百草园的人想必早已离开了空桑山。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吕光皱眉道:“还魂仙草,倒在其次。只是灵悬大师死的可惜,并且他是为了修道者联盟而死,此仇不能不报。原本我是不想跟百草园大动干戈的,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个宗派仍然是我们的生日仇敌。”

    农青梅道:“盟主所言极是。此番百草园派人来此夺走了还魂草,必是为了那尊天魔的重生而做准备。”

    吕光道:“天魔倒也不可怕,我能杀它一次,便也能杀它第二次。关键还是藏在百草园背后的那些天外之人。这些人才是我们必须要重视的敌人。”

    农青梅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一个人,或许那个人能为他们解答一下眼前的难题。

    她马上开口提醒道:“盟主何不去找寻一下孟婆?”

    吕光眼睛慢慢亮了起来,重复道:“孟婆……对,孟婆。”

    农青梅含笑道:“那你我分头行事,我先行返回蓬莱岛。”

    吕光道:“也好,我这就去百草园走上一遭。”

    农青梅道:“这只仙鹤怎么办?”

    吕光想了一下,道:“把鹤儿带到岛上吧。”

    农青梅领命称是。

    两人不再多言,于山道岔口处分别。

    ……

    数日后,昆华山,百草园。

    果不其然,吕光来到这里后,果然见到燕归来等人元气鼓荡,精神高涨,已经是真人境界了。

    看来他们都已服用过还魂仙草了。吕光施展望气之术,虽可观望得出修真者的境界高下。对于修道者而言,那是一点效用也不顶。

    吕光遵照玉魂所言,使还魂仙草火系元气,洗髓奇经八脉,得到真身。

    可是他终究无根无基,当然是无法用出修真者的诸多气功。此刻吕光就好比是一个拥有无穷宝藏的富人,但却苦无能破开大门的钥匙。

    欲要使用真身,挥洒本领,还须明路修炼,只是待他一得到那把‘钥匙’后,就立时能使用其中那令人羡慕的无尽宝藏了。

    修真修道,常人因根骨、秉性、经历、心境各自不同,全都是一修到底,从没有人两者兼修,有所大成。

    只因常人能够得到一种修炼法门就喜不自禁、谢天谢地了,试问又怎会心生他物,顾此失彼呢?吕光偶入道门,对修道者的初始境界,心中有数。

    梦溪道人所写的笔记,有据可查,玉魂也多加解释,此时吕光感应仙神,进入法门,乃是神魂九重第一重感应之境。

    “低贱?依我看,你才是全无教养,如同疯狗,视人命如草芥!身为继承大统的太子,却不分是非、固执成性,若是你继任大宝,大周子民,必然会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吕光读史明经,直言不讳,竟是一点也没把对方当成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修者直指本心,敢作敢为。

    原先吕光待人处事,圆滑虚妄,再加上本身寄人篱下的经历影响性格,行事作风一切皆以不惹人厌、韬光养晦为前提。

    此际他由内之外,精神气貌陡然一变,连他也尚未察觉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这种玄妙变化。相由心生!

    一人一物,均有本心。此时此刻,吕光窥入道门,再者浑身流淌着还魂仙草的元气,使得他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生出气质。

    万物生灵皆有气质,给人带来的感觉,当然也迥然不同。

    吕光精神丰满,念头茁壮,心灵自是也强大不少。

    “你敢教训本殿下?!”袁上维七窍生烟,阴狠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得罪了本殿下,天上天下没人救得了你!我要把你祖宗十八代,打入监牢,连坐之罪加诸你身!男丁为奴,女子为婢!”

    胡姑子侧立在旁,未插一语。

    她有着自己的打算,迫切难耐的想看到袁上维与吕光的争斗场面,适时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袁上维乍一现身时的彬彬有礼与此刻的恼羞成怒,旁人观来,简直无法想象这是出现在同一人身上的性格。

    吕光不欲与他纠缠下去。形势迫人,虽然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是一个凡人,任他人蹂躏,但此时却也无力对抗袁上维。

    吕光精神化身由神窍回归本体,虽则在神窍中身体完好无损,可那却全是依靠着玉魂施法。等到此刻,他魂归身体,那胸口澎湃涌来的痛苦还有周身的诸多不适,就已让他备受折磨了。山谷清,云鸟不现,静谧中透出丝许可怕。

    不单吕光不想与袁上维二人多费口舌,胡姑子也是迫不及待的欲要回峰门一探究竟,按理寻想,这么长的时间,此地发生这般大的动静,怎会竟无一名弟子前来视探?

    胡姑子暗沉气海,内视周身各处,察觉到没有受到太多伤害,只是元气已然所剩无几,若想得到‘吕光’体内元气,恐怕还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鏖战。

    她心绪飞荡,暗想道。袁上维必定也是如我这般,全身大半元气都被那奇怪道人吸走,我欲想得利,不如出言挑拨是非,令他二人打斗起来。这道人虽是一介凡人,可那还魂仙草被他吸收消化,定然是令他身体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殿下尊位,岂是一小小道人可随意辱骂训斥的。此人虽然是我神女峰门下弟子眷属,但他惹下滔天大祸,断非本真人能施救于他。殿下欲要如何处置此人,本真人也不会干涉半分。”胡姑子语气决然,一副慷慨之相,似乎全然忘记了先前她与袁上维水火不容的争斗场面。

    袁上维岂能不知胡姑子心中作何想法。

    只不过他巴不得胡姑子出此言辞,他也好借机顺水推舟,得到话由。

    似他们这等修者,在意的无非是自身名声实力,袁上维自然不想落个袭杀‘情敌’的恶名。须知韩素真与吕光有婚约在身,而袁上维对韩素真更是觊觎已久。

    吕光体会到人心险恶,感触颇深,面容冷峻,神情肃然,道:“本人姓吕,单名一个光字。你要好生记住这个名字!我不单单要教训你,来日我还要杀死你!”

    大敌当前,实力悬殊,吕光出此直言,非是他狂妄自大之语,他看人准确,心知袁上维从未受过这般威胁辱骂之言,所以他才说出此话,以激怒对方为目的。

    欲要占尽先机,有所机会,必先使其疯狂!

    袁上维金锤不在手中,听闻此话。果然直有暴跳如雷之象,双脚跺地,一蹦三尺高,喝骂道:“你这杂种……!本殿下记住你的名字了,我要查清你父母祖辈、兄长亲友,把他们挫骨扬灰,让他们因你一人获罪,恨你生生世世!”

    吕光眼中冷意突生,杀机浮现。

    他以前是一个孱弱道人,从来没有动过这等厌恶恨人之心。

    然则此际,他因为精神壮大,气质凸显,再加上对方如此咄咄逼人,进而心中才对袁上维生出了漫天杀心。胡姑子伫立不言,悄悄向后退去。

    对面的吕光,给予她的震惊已经足够多了,她自然不敢小瞧。

    胡姑子余光一扫,瞥见吕光紧握的双拳,便识趣的躲向一边,以免殃及池鱼。

    ……

    谷间暖风游荡,全无山峰一丝冷冽之气。

    袁上维眉宇间闪动着傲气凌人的杀气,似乎面前的吕光只是一个偶然暴富的暴发户,不值得他放在眼里、记挂心间。

    胡姑子心想,哪怕袁上维周身元气匮乏,但恐怕也远远不是这刚入真境的道人能够对抗的。不出一息,那道人可能就会倒地不支、难以活命。到时我再伺机而起,挟持此人,还魂仙草的元气,也就归我所有了!

    真正的修者敢于直面任何困难战斗。

    无论是胡姑子、袁上维,亦或者是那千松道士、龙阳道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畏争斗,只要是与人开始打斗,大都抱着一颗必胜决心!

    于袁上维看来,对面的吕光,不过就是咿呀学语的黄口小儿,不值一提。

    吕光与他境界差距太为悬殊,如若不是吕光得此奇遇服入还魂仙草,他也根本不会对吕光正眼相看。

    苍然秋色弥漫于天地之间,杀意恨心涤荡在山谷之中。

    吕光初踏道门,第一次面对的敌人,就比他高明厉害万倍!

    呼呼!

    袁上维两杆金锤丢在岸边,离他甚远,也不知他使了个什么法儿。

    金光飞闪,袁上维双手一扬,金锤犹似有一根金线牵引而住,鬼魅迅速的落回他手中。

    金锤在手,湖水犹在从袁上维金甲上滴落下来。他虎眉上翘,嚯嚯一笑,道:“本殿下若要杀你那是易如反掌!你现在只要跪下向我求饶,然后反省自己过错。本殿下就收回前言,饶你不死!你还呆立着作甚,还不抓住机会,立刻跪下?!”

    杀掉一个人,并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与报复。

    袁上维身为大周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自是懂得御人之术,他要让吕光丧失自我,为他所用,让他终生侍奉自己,这才是惩戒吕光最恶毒的方法!

    “我不杀你,天理难容!”吕光张口就是圣人名言,所谓除恶务尽,这袁上维已自大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了,若是任由他疯狂下去,天下还不知将有多少人遭他毒手!

    话虽如此,然则吕光此时并没有那种能碾压一切的大手段、硬实力。仰头望天,神女峰巍峨参天,奇伟险峻,也不知屹立在此方多少时日。无论风吹雨打、雪霜雷电,都是不曾触动它分毫。

    做人岂非也应当如此?顶天立地,恪守本心,迎难而上!

    既然是对方逼迫不休,吕光自然也不会胆怯半分!

    天地君亲师,凡人处世大都守此德规,依照顺序,排位而拜。而修者却不尽相同,顺序不一。正是天地在顶,师在亲前,君在亲后。

    师者传道授真,解惑释疑,引门而入,形同再生父母;亲者,血缘之亲,生养大恩,无以为报。然则修道入真者乃是脱胎换骨,消去凡胎,故而师在亲前。

    至于俗世中的君王相位,修者多是不挂于心,不遵王法。

    剑上之人,身量如同图卷画符中的人像一般大小,但是他形貌清晰,活灵活现。声音更是透露出一股浑厚深远的味道,只听他娓娓道来:“天泽,为师不是吩咐与你,让你前来此地取走异宝吗?”

    此语没有显出一丝苛责的意味,但却已令袁上维心情足够窘迫,生出许多畏惧。

    他强作镇定,恭敬答道:“弟子愚钝,有违师命。擅自将那异宝欲送给与弟子多有瓜葛的神女峰门下‘圣女’。不料变故叠生,弟子落入敌手,难以抗衡,不得不向师父求救,扰动师父闭关清修,天泽有罪。只是那人……”说罢他抬手虚指倒在远处的吕光。

    剑中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语含歉意,幽幽说道:“那人身中我闭关参修的‘今生一剑’,虽然为师是用气象化身施展而出,但刺入他身,已然是神仙难救,身死气消了。”

    胡姑子面色惊讶,喃喃低语。修真者修炼到化身气象的境界,就可同修道者一样,一息间踏遍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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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射虚日

    东海上空悬挂的那轮虚日,光芒越来越暗淡,就仿佛是黄昏时的夕阳。

    天地间一片晦暗,阴风阵阵,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意。

    胡姑子站在吕光身旁,她这时也顾不得什么辈分的差距了。事已至此,她必须和吕光联手,方能逃过今日之劫。

    吕光神色凝重,他知道东海龙仙已将全部的神魂之力,凝聚到了虚日之上。再加上还有盗泉子在旁边伺机而动,此番这场神魂斗法,还未开始,他便已落了下风。

    “以吾之血,通汝灵魂。借汝之法,助吾杀生!”盗泉子忽然口中念念有词,神情振奋。

    说罢此言,他的嘴里骤然汩汩涌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好似泉水潺潺,喷泉飞灌。

    血液不是河水,它不会奔腾不息、永无止境。

    但,这从盗泉子口中流出的鲜血,却像是没有尽头。

    虚日照耀下,那丝丝血液,流经到每一寸幻影所覆盖的海域上。

    没有风!

    此刻东海上空竟是死一般的沉寂,连风都被这诡异的情景给骇的躲藏了起来。

    吕光同时面对两大道术高手,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就在此刻!突听呜呜作响的风声骤然升起,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宝剑,刺入众人耳中。

    尘土四起,东海上空刹那间便黑似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吕光陡觉大手中传来一阵温热,一个绵软细柔的手掌,紧紧地抓住了他。

    胡姑子挥动长袖,挡住侵袭而来的硝烟。临危之际,她左手向前一伸,紧紧的握住了站在她身侧的吕光。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但胡姑子异常笃定,此时吕光必然是在会心微笑。

    危难之中,方显情真。黑暗总会过去,光明定会来到;尘烟虽然会暂时遮掩住人们的视线,但是尘埃一定会有落定之时。

    风,风停了,一丝丝秋风返回来处;尘烟,尘烟落下了,一层层尘灰落在地上。

    突然

    “嗷!”一声巨吼响彻天空,再次打破了刚刚安静下来的东海。

    循着声源望去,吕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什么东西?

    胡姑子是一个坚强的女子,自她成仙得道之后,她的心灵就已硬如磐石,可此刻这射入她眼帘中的怪物,却是硬生生的令她险些吓得摔倒。

    “别怕。”本来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句安慰宽心之言,现在由吕光说出,这二字竟像是带着一种异于常言的魔力,使得胡姑子恐惧惊慌的心情,渐渐踏实下来。

    这嚎叫声中,带着一股冲天破地的悲鸣之感,令人闻之,一种萧索悲愤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散发在心底。

    东海龙仙的脸色虽然如同以往一般冷淡,可他蓝衣下的身躯,却好像在微微颤抖着。这不是恐惧害怕的身体抖动。

    他的神魂在高兴,兴奋,欢腾!难以自制的欣喜使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语声也是急促激动:“是阎摩罗王!”

    龙女的神色中不显一丝一毫的吃惊,但见她负手而立,冷冷的笑道:“哼!不过是一点儿皮毛,班门弄斧罢了。”

    吕光轻缓的放下胡姑子的柔荑素手,看了看在前方舞动手脚、虎虎生风的幻影,展颜笑道:“两位既是很有把握,那为何又要等着他做完那番奇怪的动作?现在养虎为患,让对方施展完成道法,这样,岂非是更难以对付他了?”

    “道法?大哥哥倒是令我越来越好奇了,你一个凡人,是从哪里得知道法一语的?”龙女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倒是发出了另外一番疑问。

    吕光晒然一笑,不语不答,一副高深莫测若有所思的模样。东海龙仙微微皱了下小小的眉头,突然开口说道:“修道者的事,你又怎能知道。刚才这黄脸老者,在梆声刚响之时,就已然在布法施术,通灵他自身所观想供奉的祖仙,而在此施法过程中,无形间却是有一个神秘法阵,在默默保护着他。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破除其阵,冒然动手,最后大多会落个神魂大伤之果。”

    随着东海龙仙冰冷的声音响起,吕光的眼神,再度瞄向了那道恐怖如斯的幻影。

    盗泉子已经缓缓从冰冷的岩土上站起身来,他的脸色黑里透紫,毫无生气;一双眼睛紫如葡萄,血丝交缠。一眼望去,仿佛死尸。

    “嗷嗷!”

    吕光的眼光还尚未从盗泉子身上移开,那道巨大的幻影,就仰天长鸣,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音浪。但听此声宛如九霄雷霆之音,轰鸣而过,传至众人心中。

    远眺而去,青山逶迤横斜在东海两侧,西山的晚霞浮荡在天穹。这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色,与那黑气腾腾的幻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胡姑子几曾见过这样可怖的场面,脸上一时苍白无色,后背直冒冷气。不知何时远处突然腾空而起了一片乌云。

    黄昏时分,天色竟已阴暗的令人难以目视周围。

    盗泉子低着头,仿佛一头正在寻觅食物的荒原野兽,步步向前,冲着吕光这边走来。

    离近一看,吕光脸色骤然一变。

    这道幻象成影由盗泉子通灵而出的祖仙,非人非物,赤身裸.体,牛头马面,两个牛犄角足有尺许之长,一张马脸长的居然挡住了前胸。

    数十只胳膊形似乌贼触手一样,在空中抓挠摇摆,每只手的掌势也全然不同。

    胸前还挂着一串骷髅头做成的项链,蟒蛇粗细的腰上,系着一条猩红色的腰带,光芒四溢,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它双腿弯曲,左脚踏在一条通体黝黑的蟒蛇身上,而右脚则踩在一个灰褐色的龟壳背上。

    这‘怪物’,相貌极其丑陋,脸容很是狰狞,装束尤为怪异。

    众人定睛看去,那幻影浮游在盗泉子的头顶虚空,周身散发着茫茫紫雾,神秘莫测。龙女目光闪动,轻蔑的道:“狐假虎威。”

    盗泉子面无表情的目视着此间众人,没有任何动作,他背后的幻象身影,如他一般,未有丝毫举动。

    东海龙仙默不作声,和龙女相视一望,抬手从衣襟内拿出一支青竹。

    青竹通幽翠绿,半尺之长,其上有着数个粗细不一的圆孔。

    龙女一言不发,解下腰间令牌,托在手中,令牌在夕阳的映射下,荡漾出一层红晕,发着滢滢光亮。

    胡姑子轻轻碰了下站在身边的吕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吕光的神色要比她淡定许多,对面的盗泉子如此咄咄逼人张牙舞爪,东海龙仙龙女不可能会耽误时间,做出无用行动。

    可是一支青竹、一枚令牌……吕光也猜不出他们要做什么。东海龙仙张手缓缓横起青竹,嘴唇对着竹子顶端的一个小孔,运气吹动。

    霍然一声似琴非琴、如笛非笛的音声,平地而起,飘扬在东海之中,余音不断。声如疾风长鸣,忽而轻快如泉水叮咚,忽然嘈切似秋风呜咽。

    音色清亮,犹如山林里的虎啸猿啼;变调频繁,仿佛湖海江河中的涛涛浪声。青竹发出的声音,奇妙无比,轻柔透亮,令胡姑子与吕光不禁心情祥和,心弦也顿时放松了下来。

    “这声音,直如天籁。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乐声……”

    朦胧之间,吕光感觉到困意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眼皮发皱,目光涣散,身躯一沉,就想倒地长眠,听着这美妙的声音,永不再起。山色如烟,昏暗无色,夕阳沉下西山,东海海域霎那间便黑了下来。

    轻柔纯美的乐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流进心中。

    胡姑子昏昏沉沉,身子一斜,嘭的一声,歪倒在地,竟是两眼一闭,脸上兀自挂着甜美的微笑,满意至极的睡着了。

    吕光双腿疲软,浑身涌来的困乏,他已经抵挡不住了,眼神立时开始发飘,面前的盗泉子、东海龙仙龙女,已然是身影重叠。

    “喝!”就在此刻,吕光陡然听到心海中响起一声暴喝。

    吕光闻之,脑海顿时清醒过来,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禁打了个冷颤。东海间紫雾微茫,若不是定眼观瞧,数丈远外的事物,可能也会看不真切。吕光聚精会神,抬头凝视着前方,默然不语。

    这一声当头棒喝,转眼就驱走了他的困乏之意,令他精神澄澈,不再昏沉。

    “莫非是玉魂点醒了我?”

    耳边犹在传来美妙无比的乐音,吕光陷入沉思,暗潮澎湃。但见东海龙仙抚弄青竹,一声声曼妙清音,旋转不断的在东海中腾然而起。

    盗泉子自乐音初响之时,便停下了脚步。铁青的脸庞,也是面现疲倦,目光中的杀气,也渐渐退去。他头顶上空的怪怖幻影,更是静止不动,不再狂躁了。

    吕光顾不得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表姐,面容顿而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急忙抬眼向前望去。

    “这东海龙仙龙女,在做什么?这声音就好像催眠曲似得,令人听之,昏昏欲睡。难道他们想用这声音,来麻痹对面的盗泉子?”

    吕光面沉如水,心中默默想到。面前的情况太过诡异,吕光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玉魂,或许它能为我解答眼前的古怪局面。他目光一转,看向胸口,聚精会神的遵照着玉魂之言,缓缓把一丝念头,沉入心海之中。通灵宝玉仍旧悬浮在心海虚空中,散发出一丝微弱的青芒。

    “玉魂,刚才是你出言惊醒了我吗?”吕光一心两用,目光注视着久久未有所动作的东海龙仙龙女,心中念头涌动,对玉魂发出疑问。

    声落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默,许许没有回应,过了片刻,玉魂才幽幽说道:“是。”

    “嗯?你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吕光面色一变,心中诧异。

    玉魂语调生硬,肃声说道:“吾身在通灵宝玉内,正在温养神魂,突然远远听到你心海内传来一阵仙音妙声。这声音逐渐腐蚀着你的精神脑海,欲使你发呆沉睡。”

    “噢?”吕光听完玉魂的解释,心中豁然开朗,果真是东海龙仙所发的声音在作怪,接着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声音?”

    玉魂黯然说道:“在我记忆深处,似乎对这声音很是熟悉,可仔细想来,又一点也思忆不起。”

    “此声既然能触动到你,那么必定有它的独到之处。”吕光微一思索,顿声又道,“你现在醒来,想必是已知道我遇到了危险,你可有解除之法?”

    玉魂冷冷的道:“你是把我当成护身符了?你莫要忘了,我上次救你,是因为你唤醒了我。救你助你,我们已然两不相欠。更别说,你还有言在先,要帮我寻找其他碎玉。至于供给我元气、神魂一事,我暂且不提,容你些许时日。”

    “你也别忘了,现在你寄居在我心海之中,唇亡齿寒,我出了事,难道你就不怕魂消玉碎吗?”吕光闻言一怔,双眉一皱,沉声说道。

    玉魂忽然冷笑起来。

    讽刺嘲弄的笑声回荡在吕光心间,令他极不舒服。

    “贪得无厌,这就是修者的共同之处。你如此想来,可是大错特错了。就算通灵宝玉融于你身,你是它的主人,可没有我的帮衬,你是很难能够使用通灵宝玉的。哪怕你遇险身死,灵玉也不会消失,吾自然便能寄身而存。你活着,你便是通灵宝玉唯一的主人,可你若是死了……”

    玉魂之言,让吕光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原来是这样!盗泉子奉命来捉拿我,此刻东海龙仙龙女为了不使我落入他人手中,势必是会帮我度过此难。可回到韩府之后呢?那韩孟江尚在千松道人的‘子虚袋’中。那位大夫人是不会罢休的,还有这一对东海龙仙龙女环伺在侧,对我虎视眈眈……如果我逃不脱,最后又没有办法画出那副子虚乌有的图卷来。到时等待我的岂非是死路一条?”

    吕光神色骤冷,思忖之间,疑问不断。

    依然萦绕徘徊在耳边的美音,更令吕光冷汗连连,如闻丧钟。

    死?!

    吕光面对接连涌来的威胁,心情也是很难保持淡定。

    过了许久。

    “你不是需要元气、神魂来修复记忆么?外边有道人在斗法施术,所通灵召唤出的祖先,神魂壮大,气势磅礴,不如你吞噬掉他们的神魂?”

    吕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抛出鱼饵,按捺住躁动生气的心思。

第六百二十七章 夜难眠 心彷徨

    与东海相隔万里之遥的幽州雪原,此时反而一片宁静。

    冷月高高的悬挂在当空,地上尽是白雪,四下望去,入目皆是刺眼的白色。哪怕是在这寒冷的永夜,地面积雪所反射出的白光,也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皑皑白雪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的白。

    然而,苏韫影的脸色却比雪还要白。

    芦雪城内大部分的人,在这时都已睡去。她身为城主,这两日本该好好歇息,养精蓄锐,以便应对马上就要开始的“补天行动”。

    可是,她现在却睡不着。

    几个时辰前,据门内弟子禀报所称,吕光已和东海龙仙彻底决裂了,并且二者已在东海之滨,神魂斗法,足足有七天了。

    苏韫影纵然此刻并没身在东海,但她仍然可以想象得到,那必定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

    她很不想承认自己此刻内心的想法。

    她居然是在担心吕光。

    她在担忧吕光的安危。

    苏韫影忽然很痛恨自己,她恨自己为何直到今日,还会对吕光念念不忘。

    明明吕光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可她却依旧忘不了吕光。

    她和吕光的关系,世间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的确也很难能和吕光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雪原的风凛冽如刀,夜空中雪花飘零,好不美丽。

    苏韫影的鬓角,已微微泛白。

    这几年她一直在发愁。

    她在忧虑和吕光到底该如何相处。而现在发生在东海上空的那场大战,似乎给了她一个契机,也给她指明了一条路。

    或许只有吕光离开这个世界,她才能卸下包袱,面对天下人。

    她明白,吕光绝不会是东海龙仙的对手。也就是说,这一次只要没有奇迹发生,吕光必将葬身于东海。

    这岂非是她一直所希望看到的?

    只有吕光死了,她的心灵才会得到解脱。

    然而,她现在竟然在担心吕光,他甚至不想看见吕光身死的那一天!

    苏韫影的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她十分纠结。

    如今到底该怎么办?

    去不惜一切的救吕光,还是就这样站在这里选择当一个不问世事鸵鸟?

    突然她的眼中划过一道亮光,她想起了那段曾和吕光在一起的日子。

    原来,她心里并不希望吕光死去。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东海之滨的这场大战已进行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胡姑子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比之前那道金光还要夺目的亮光,‘它’挥动双手,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面庞,轻声说道:“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句话仿似扔入湖泊中的一粒石子,旋即惊动了静寂的黑夜。

    “梦?这可不是梦,如果你刚才没有心神入定,回转过来,现在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阴兵罢了。”

    这缕声音凭空而起,不显一丝征兆,仿佛是从地底九幽之穴中升腾而起的咒语,形如箭矢,直直的刺在胡姑子心中。

    ‘胡姑子’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听闻此言,完全没有半分心神波动,心情波澜不惊,幽幽说道:“似幻似真,虚实相间;道法奥妙,不可思议。”

    “噫?你这小子,看来经此一难,倒是收获不小啊,竟然是有了这种明悟,对‘道’的理解,也更加深邃了。”

    声音中透露出一片惊奇,满是赞叹的话语,掩饰不住此声主人心中的难以置信。

    ‘胡姑子’面沉如水,冷静非常,声音中不含一丝情感,道:“胡姑子与人,全在我本心的一念之差。”

    “初始之时,以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偶然得到通灵宝玉的呆书生罢了。现在,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于你了。没有想到,经过这‘胡姑子乱心’一难,你居然是有了这种悟性根基。”

    声音依然冷漠,但是其言之中的佩服之意,却是任何人都能够听出的。

    ‘胡姑子’声调低沉,默默说道:“在下有此际遇,也是承蒙阁下的屡屡援手。”

    “吕光,吕光……莫非他真的能成为这无尽黑幕中的一缕冲天光芒?”声音低不可闻。

    阴风呼啸而动,远处隐隐有杂声细语传来。头颅胀痛欲死,吕光双手抱着脑袋,狠狠的敲打着额头,宛似要把脑颅中的那根血色巨棒,给撬出来。

    过了一会儿。

    吕光全身的汗毛孔都收缩紧闭了起来,犹似三冬腊月里冬眠嗜睡的山间狗熊,浑身上下再无一丝生息散出,全身发冷发寒,牙齿上下磕磕碰碰。

    吕光咬紧牙关,面容中露出深深的痛苦之色,双目紧闭,身体猛烈的颤抖不停,转眼之间,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无血了,一副将死模样!这一刻,吕光的心念骤然产生了一种迷惘,这种无法看见、只能感觉到的痛苦,令他的心神突然变得澄澈起来。

    痛,苦痛!有时反而是通向冷静的最好一种方式、一种刺激、一种外因。

    脑海中所衍生的那种痛苦,越演越烈,趋于极点,仿佛刀片扎在手掌指甲里时的此种钻心之痛。可是,吕光的心绪却开始渐渐云游物外,不再记挂着这种痛感。

    他痛由他痛,我自思绪动!此时此刻,在他脑海之中发生的诸般变故。吕光就仿佛是一个站在台下看戏的游人,不以物喜,不已他悲,完完全全的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极致之痛,给抛却在脑后,扔向九霄天外。

    吕光只觉自己的思绪竟是慢慢变成了一束阳光,照在山川河海、花草树木之上。不由自主的他轻轻放下了抱紧脑袋的双手,身子也缓缓的卸下了力气,两腿弯曲,慢慢的盘坐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无尽黑暗的脑海之中,适才还肉眼可数的血丝,在巨棒的搅拌之下,竟是不过片刻,就变成了密如珠帘的血色瀑布。

    黑与红,吕光沉静的心神,‘看’到了自己脑海中的场景,那种倍感压抑的气氛,逸散着生与死之间的无奈和彷徨。或许,瞬间之后,这根巨棒就会把自己的脑海给捅一个大窟窿。

    脑海中的颜色混沌漆黑,杳无一丝色彩可言。这片空间,等若是一户深夜里没有点燃油灯的小屋。

    那根通天彻地的巨棒,转动的速度依旧未有减缓,而在此时,吕光也习惯了脑海中所发出的胀痛,已然痛的有些麻木了。

    沉默,当痛苦也已变得习惯时,那么死亡也就会在不远的前方。但,除了死亡,还有一种名为“新生”的东西,在支撑着天下世人,迈过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

    吕光此时岂非也正在面临着这样的局面?氤氲的血气,飘荡悬浮在吕光的脑海之中。

    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暗,在他‘眼中’倒映盘桓。虽然经过自我麻痹暂时忘却了痛苦,可肉身脑海中所传出的剧烈疼痛,却是抹杀不掉,消灭不去的。

    还能支持多久?

    吕光不知道是在问谁。

    细若游丝的感觉,支撑着吕光没有睡过去,可是眼皮皱的却好似田间野地里的一盘向日葵,心神之念业已变得不再灵动有力。

    要死了么……

    似闭非闭的眼眸,已经看不见眼前的丝毫景物了。即便能够看到,此地也是幻象所设。吕光不再希冀着会有人来救他,只因事前他就知道金童玉女,也是自身难保,破阵不利。人之将死,在最后一瞬,脑海中的念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了,宛如所有的一切,都被封印到一个锦盒里。一道道念头,有条不紊的化为了虚无。

    吕光就这么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毫无征兆的来临,没有丝毫办法可以阻挡。

    那一道道跳动活跃异常有力的念头,犹似无数颗雨滴,被时间这根无形之线,串联在一起,最终织就成一挂珠帘。

    就在此刻,珠帘里那一根根丝线,却砰然断开了。一颗颗发着清滢滢亮光的雨滴,恍如万千雨滴,一下子落进了脑海海洋之中,泛起的波澜,竟是瞬间吞噬了那根兀自搅动不停的血红巨棒。

    吕光‘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雨滴,全都一齐掉入脑海之中。当这些念头一个个开始溃散消失时,他清楚明悟的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将会走到终点。

    吕光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周身各处,没有一丝触感了,眼前金星闪动,耳边嗡音不断,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画面全都一一消逝。

    千万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在千钧一发之刻,吕光心神一动,伸手一抓,握住了从天而降落往脑海深处中的最后一颗雨滴。

    这支持他能够活命到现在的最后一缕念头,会是什么呢?吕光紧紧的握着这颗雨滴,持着这缕念头,生怕它会一不留神从自己掌中溜走。

    这一瞬,已是永恒。吕光就好像童年幼小时,得到耐玩之物后的欣喜模样。喜悦期冀的心情,蔓延在这最后一缕心念中,把他的心神撑的满满的、涨涨的。

    究竟是什么?

    摊开手掌,吕光望着这颗犹在散发着青幽之光的雨滴,站在脑海岸边,神情面目一片痴呆。他呆呆的看着,看着雨滴上映像着这幅过往许久的记忆画面。

    吕光,他看到了什么?不悲不喜,不惊不采。这一站,恍如千年!

    嘶~~~!

    突然间脑海之中,传来一股奇异的波动声响,仿似灵蛇吐信。整个脑海顿时颤动不止,惊醒了犹在沉睡不醒的吕光。

    蓬!

    吕光只觉自己的脑海,突兀的荡起千层浪花,无风自动,青幽黑暗的空间里,那根血色之棒,也是倏然一闪,又再度变幻为几根血丝了。昏暗惨淡的这片空间,猛然自上向下,一道朝阳之光,凭空而现,划过这片天地,犹如烟花绽放在漆黑深夜时所发出的那种璀璨光亮。

    照射天地!

    这道光芒,彷如一颗七彩流星,燃烧不止,发出一道道刺目光华,一瞬即逝,比闪电还要迅猛数分。

    这道亮光,一息之间划过天地,照亮了脑海之中的每处角落。那先前撒落在脑海海洋中的念头雨滴,竟是一颗颗的破水而出,向着青光四溢的虚空里急速遁去。

    那兀自散发着青幽光芒的雨滴,在脑海上空的地方,汇聚成串。一颗颗青色雨滴,紧紧排列在一起。

    嗖嗖嗖!

    破水之声,升空之音,不绝于耳。

    过了良久,脑海海洋中所藏匿的雨滴,似乎全都飞向了空中。散发着氤氲青气的脑海,一时间风平浪静,没有了响动,那先前钻进到脑海之中的血丝,也是逐渐的被脑海海洋所同化覆盖。

    试想在一汪海水中,滴入一滴鲜血,海水又怎会有所变化呢?整个幽暗晦涩的脑海,被这些升腾虚空聚拢在一起的雨滴,照耀成一片散发着幽幽青光的空间。

    那一颗颗雨滴,井然有序,一粒挨着一粒,居然是组合成了一个硕大的圆圈!每颗雨滴自动旋转着,连带着整个圆圈,也是在疾速的转动不休。

    呼呼~~~一阵阵阴风,自脑海虚空扫射向四面八方。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静静的躺在吕光‘手掌’中的那颗雨滴,却是猛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而空中那个越转越猛雨滴组成的圆圈,仿佛是感觉到了下方这颗雨滴的震颤,全部骤然一动,比先前旋转的速度要更加迅疾了。

    嗡嗡嗡!

    这颗摊在掌中的雨滴,彷如一只被圈养了许久的飞鸟。

    它听到了来自远方同类的召唤,欲要破笼而出,再度翱翔于自由自在的天空之上!吕光不由自主的想要握住这颗保命之珠,这雨滴上所凝聚的念头,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根本之因,也是刚才消灭掉血丝的本源之力。

    这颗握在他手中的雨滴,发出的颤动,简直是快要把吕光的整个心神给震裂了。

    雨滴在颤动之间,猛地发出一股怪力,带着吕光向虚空中的圆圈,腾空而去。吕光被这颗雨滴带向虚空,身不由己眼看就要落入那圆圈中央。

    恰在此时,那串联成圆形的一粒粒雨滴,猛地一起开始颤动。好像是在欢迎这最后一颗飞上虚空的雨滴,它们像是有着人类思绪中的欢舞雀跃,居然绽放出了比之前更加明亮耀眼的青光!

第六百二十八章 玉衡显神威

    在这个紧要关头,吕光只能选择明哲保身。东海龙仙所通灵出来的这尊神仙,其神通伟力,简直是旷古未见。

    莫说是吕光,纵然是白骨星君在此,恐怕也不能将其收服。

    玉衡星君的威名,吕光使如雷贯耳。可他怎么也不曾料到,东海龙仙的师承居然会是此神。

    在玉衡星君降临以后,天地间便顿时一片漆黑,冰冷的‘水流’推搡着吕光的神魂,令他的万千念头也是颤抖发冷。

    忽然

    一望无底、一丝亮光也没有的海域上空,陡然迸射出一道亮如朝阳的金色光芒!

    这道金光,仿佛是照亮那陷入到迷途中人的一缕指引之光!在阴暗浓黑的脑海之内,这丝光芒,突兀的从裂缝中迸发出来。

    这种气势是何等的惊动慑人!

    金光乍现,阴霾马上消去。光柱擎天矗立,似乎亘古以来这道光芒就照耀在此,弥漫在这片脑海虚空。

    吕光念头震动,被这突如其来的金芒给狠狠的吓了一跳。

    他抑制住躁动涌起的念头,正要细细观察那金光之时。突然,从那裂缝之内,却是涌出了数不清的香花飞雨。花瓣五颜六色,各种各样;雨滴大小不一,滴滴洒洒。

    那道犹在闪耀不停的金光,倏然化为无数道细小的金芒,宛如一把被千万人所传递的火把,发出了比之前更加缤纷艳丽的光芒。

    脑海虚空顿时一片沸腾,虚空中仿佛有着千万朵烟花在绽放飞舞。

    吕光呆了!

    “这还是在我的脑海里边吗……”

    换做平常凡人,哪怕是其他修者,恐怕在见到这种情景之时,也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谓了。

    但吕光在经受了诸种际遇变故之后,念头早就已经是变得稳固如山,成熟了太多。故而此刻,他也未曾有多么担心惧怕,倒是好奇比较多一些。香花飞雨有形有质,飘飘扬扬,从那裂缝中落入到脑海海洋之上。

    那触目而入的金光,恍若是化作了八万四千道光明,映照的整个脑海,杳无一寸黑暗。

    金光放射,仿佛是有着无数个太阳高高悬挂在虚空中,迸发出无穷光明,使得此间的阴森气氛立刻就荡然无存。

    花雨飞荡不停,裂缝其中,宛如有着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香花和雨滴。

    “这些花……清神怡人,味道香甜,简直跟真的一样;还有这无边无际的雨点,落入脑海之中,真实如斯……”吕光不禁心神大震。

    这些香花飞雨,可不似是幻象,倒像是与现实中的一般无二。吕光仰望虚空,隐隐觉得,在那道绵延无穷的裂缝里面,也许有着一个‘怪物’盘踞在内。再加上先前那道如同鬼魅般忽忽而出的声音。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诡异了!想至此处,吕光的全部念头,不禁凉了半截,油然而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突然,那裂缝深处隐约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响动,细细听来,倒像是一声低沉的叹息。

    而后只见那铺满在虚空中的万千光明,却是陡然一收,以裂缝为轴,形同一把收拢合起的巨伞,把整个脑海之中的金光,全都聚拢在一起。扬洒飘落的香花飞雨,也是立刻倒转目标,向着那道裂缝奔涌而去。

    光芒刺目绚丽,金光流溢,煞是好看。吕光‘眼前’一亮,念头深处却骤然一痛,他感觉到幻身似是不受自己念头控制一般,虚虚浮浮,竟是快要陷入到脑海海洋之内了。

    他不管不顾,登时收心定住狂躁的念头,让全部念头,一齐来支撑这具显像在脑海中的幻身。幻身浮浮沉沉,终究是平安的悬浮在脑海海洋之上了。

    稳住念头,吕光定睛观瞧,只见那由万千金芒聚拢成一束的金光,其色光华如玉,庄严气派,闪动之间,散发出一道道七彩霞光,一望便知,这束金光势必具有无上威势。此道金光三尺长短,手腕粗细,像是一根金棒,从其周身,荡漾而出一圈圈彩色光晕。

    光华强烈炫目,使得吕光不禁微微眯起双眼。虽然此刻他幻身凝聚在此,用不着眼睛去看,只要念头感应就可知道一切情况,然则这时他还是下意识的做出这种自我保护的动作,可想而知,这根金棒所发出的光芒,该是多么璀璨动人。金棒放射出无穷光明,浩大无边。它猛地翻转不停,舞动生风,倒像是被人握在手中耍枪弄棒的把式。

    风乍起,荡出千层巨浪,使得吕光刚刚平静下来的脑海,登时又波涛汹涌起来。冰凉湿冷的感觉,匍匐在吕光的每一丝念头之中,令他倍感沉重压抑。

    金棒斜刺长空,直冲吕光而去,水浪翻滚之中,一道金色精芒,在他面前忽闪而逝。似乎是陷进了永夜一般的黑暗,时间也彷如凝固不动了。

    良久……

    那道金光,倏然再现!影影绰绰,隐隐约约之际,四个镀金大字,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宝光,映入吕光眼帘,刺进他念头深处。

    “玉衡星君!”翻滚涌动的海浪,霎时间便平复如初,再无一丝波澜兴起。唯有悬浮在当空中的那四个镶金大字,在放射着无尽祥光。

    吕光面色呆滞,心念惊诧,嘴中嗫嚅着:“玉衡星君……”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之中,瞬间响彻出一道冷漠威严的声音来。

    “是你亵渎了本王,观想本王法身,你可知罪?”此声刚落,吕光便看到那四个巨字,转而金光更亮,越加刺目。

    这句话,好像就是有人站在他面前说一样,是那么的清晰可闻,回荡在脑海之中。闻听此声,吕光陡觉自己的诸般念头,犹似被火烧、被冰冻一般,忽冷忽热,全部念头顿时便要溃散开来,脑海昏沉欲睡。

    他连忙催动念头,凝住幻身,使得脑海马上又澄澈起来。吕光微微停顿,念头升起,把所思所想,发散到脑海各处:“你是……”

    这道念头还没有传达完毕吕光的意思,但见虚空中的那四个金字,便是各自射出了一圈更为耀眼强烈的金色光晕。光晕彼此缠绕,上下交织,竟是幻化为了一张人形巨口。

    这张巨口,赫然便是人嘴形状,有模有样,大如石像。它双唇微动,又是一道声音,打乱了吕光念头所想。

    “荒谬!你这凡人,明明是修炼的本王法门,竟敢不尊祖仙,不识本王?”这句话中夹杂的呵斥意味,使吕光念头更是一阵狂动,当下他心念涌动,暗暗想道。

    “据玉魂所说,通灵宝玉内的那九道神魂,就是‘造化会元经’。玉魂传授了我第一道神魂印记,是以我才能得到‘造化会元经’的总纲,进而此刻观想出来这尊“神仙”……难不成此人就是我所通灵而出的祖仙,可他为何不是第一次那位面色慈祥的老者,却是变成了这么四个金字?”

    古怪里透着奇怪,可疑中藏着疑问。吕光许久未再发出自己的念头波动。当空中的那四个镀金大字,仿佛有些急躁起来,像是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让他等待别人回话,声音变得愈加严厉起来。

    “本王问你,你是从何得到本王的道门法诀?”

    黑暗深邃的脑海之内,此音有若惊雷滔天,激荡在吕光的每一道念头之中。吕光受此刺激,念头深处仿似有千万根银针在戳刺狠扎,全身内外寒颤陡起,痛苦至极。这种痛苦不止是**上的疼痛之感,还有一种对念头、对神魂深层次的折磨。

    吕光强行忍住这种钻心刺骨般的痛楚,虽然念头运转的速率,也是骤然变得缓慢下来,但他仍旧是把这一句问话在念头之中思量考虑了千万遍。是胡编乱造,隐去通灵宝玉?

    亦或者照实坦白,说清前因后果?转瞬之间,吕光就做出了决定。

    这个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神秘仙人,诡秘异常。若是撒谎胡来,想必定然是瞒不过对方的,不如索性实打实的讲清楚、道明白,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在下偶得通灵宝玉,其后一切诸事,全是从一个名叫玉魂的残魂那里得知的。”痛感顿消,吕光念头也慢慢沉静复原,当下娓娓道来。虚空中光芒涌动,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通灵宝玉……”

    那四个镀金大字,接受到了吕光所传达的信息,顿而发出一声长叹,语气中隐约透露出一片扼腕神伤之意,对于吕光所述的一切全然没有半分惊讶之情,好像种种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随后吕光脑海之中便不断的回旋着这句话。

    人形巨口,猛然四散开来,又变成了“玉衡星君”这四个镀金大字。

    每个金字丈许有余,自上而下,排列在吕光头顶。

    金光闪耀之际,那虚空高处的巨大裂缝倒像是一张大嘴,欲把金字给吞噬殆尽。

    吕光念头一闪,断然说道:“对,在下无有隐瞒,通灵宝玉的确就在我的心海之中。”

    “本王自然知晓。既然你有幸得到本王的道统,那冥冥之中也必然有着造化之意。”此音低沉萎靡,仿佛还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

    吕光从这句话之中敏锐的察觉到对方那一闪而逝的失落之感,此话之内所弥漫的是一股深深的失望之意,故而此声才会如此的有气无力,不再像适才那样威严八方,震慑我的念头了。

    一念及此,吕光发出疑问,道:“道统?”

    此问忽起,虚空中的那四个大字,光芒再亮,其声也是精神一振。

    “每一个得道有法的神仙,都会传下属于自己的道法。你所得到的‘造化会元经’乃是本门的无上经典。你修炼此经,未来将神魂观想供奉于本王,自然就是本门的正统之道。刚才本王误以为你是旁门伪道,经由其他法门,观想出本王法身,所以才对你厉声威吓。”

    吕光得知此意,若有所思,暗暗点头。

    “这么说来,此人岂非便是‘造化会元经’的撰写者?那蜡黄脸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威风凛凛,那么厉害。听玉魂当时所说,这经书是‘天庭’五经之一,奇妙无比。照此猜想,那这尊‘神仙’岂不是会更加神奇?”

    吕光念头凝聚的幻影,仍旧悬浮在海水之中,他仰头向上,与这四个金字对头而望。

    ‘玉衡星君’似乎也在凝视着吕光。

    “这是本王的法身投影,若非你念头强大,意志坚韧,否则也不会通灵到我的。不想你区区一个凡人,脑海却是如此广袤无际,念头层出不尽。”

    果然!

    吕光神情一怔,目光闪烁,念头暗思澎湃。看来那时发生在我脑海中的变故,使得念头的数量变得那么庞大惊人,然后我又心血来潮的强迫所有的念头,都一起去修炼感悟‘造化会元经’。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也不会沟通到这尊真正的‘神仙’。

    “法身投影……?”

    有太多吕光听不明白的词汇,被对方随口说出了。

    “天上天下,而今你乃是继承本王道统的唯一之人。本王现在告诉你我的来历身份,你务必要记得清楚明白。”

    嘶~~~

    一声细弱的响动发出。四个金字立刻一起放射出无量光明,凝结为一根拳头大小的光柱,刺入吕光幻身的头顶之内。

    吕光略微感应,念头之中,便顿然涌来一道道繁冗复杂的信息。

    “造化之神,玉衡星君……”

    吕光完整的接受了这些汹涌而至的信息,稍微整理之后,念头忽然大惊,眼中带着几丝迟疑,惊异之际,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无奈和失落。

    金字精光四射,强烈异常,一圈圈七彩光晕,扬洒在虚空之中。

    “你可知道了。即便你深明要领,观想出本王法身,但以你现在的境界,本王对你来说却是没有多大帮助的。不过只要你勤奋修炼‘造化会元经’,来日助本王打破藩篱、脱离封印,本王定会给你诸般好处。”

    “空口许诺…谁不会……此刻等于白搭啊。照这尊‘造化之神’所说,若是修炼‘造化会元经’能达到什么法相境界,就会真正的得到他的道统道法……但要到达他所说的境界,就算运气超好,起码也得数万年……太过遥远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下来呢……”

    对方仿佛是察觉到了吕光的气愤之状,金光逐渐黯淡下来。

第六百二十九章 再遇强敌

    吕光的突然出现,令众人震惊无比,他们仿佛身陷泥沼,连呼吸都已凝固住了。

    长久的静谧后

    “你是谁?”柳红绵语气中满是询问的味道,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惧意,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吕光。

    吕光在这个时候,也在打量着她。这个奇怪女童也不知何时立在了众人身后,飘忽如鬼魅般的出现在此,竟然还不被我发现。这种身法、修为……连我也是远远不及。柳红绵脸色变幻,心情复杂。

    吕光的声音僵硬冷漠,就跟他此时的脸色一样,横眉冷目望着缓步走来的女童,道:“你是百草园的人?”

    “她不是人,是妖。”一声稚嫩童音由远及近,传到众人耳中。

    “咯咯”女童巧笑嫣然,明眸皓齿,一袭红衣覆盖住三尺上下的身体,跟裁缝铺里织造的布娃娃十分相像。她嗔意十足的道,“哼,你也不是人!”

    话音甫落,便听对方得意的回答道:“妙极,妙极!你是妖,我是魔,岂非天生一对?”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家是好妖,才不会害人呢。绝不与你这魔头同流合污!”女童娇憨的样子,让众人心情一软。但见她眼光定在吕光身上,打量一番后笑意更浓,道,“大哥哥,我向你借一样东西,你肯么?”

    “你若想死的快点儿,就赶忙借给她吧!”话未说罢,这道声音的主人,就已站在众人面前。来人与女童身材一般高。一身蓝衣,头发梳成两个辫子,俏生生分立在头顶两侧,唇红齿白,摸样乖巧。

    “嘿嘿,不敢,不敢……”被女童称作崔零的来人,讪讪笑道,一脸无奈。

    柳红绵与农青梅闻听此言,全都掩饰不住目中惊讶,露出一片费解之色。怎么吕光答出此言,难道说他真的跟这突然出现的奇怪二人,有一番过节?

    “雪奴,你看这大哥哥不肯借给我们呢?”男童揶揄笑道,拿话语给女童添堵,顿声又道,“早就告诉你了,现在不是动嘴的时候。你偏不听。”

    女孩笑容骤停,说变就变,看着崔零摇头晃脑幸灾乐祸的模样,喝道:“闭嘴!”

    女孩的头发梳成一个牛角,在头颅正中间,发起怒来,活像是一头小母牛。然则她的脸色似是与人间戏子一样,变换极快。

    她转头又望向吕光,眼眸清澈,在月光中泛出丝丝涟漪,柔声道:“大哥哥,你怎知道我要借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口拒绝我。让我好生伤心啊!”

    吕光思量之际,暗暗向农青梅使了个眼色,意在让她向后退去,寻准机会,逃离此地!这两个孩童,一男一女,也不晓得是何方妖魔,言语癫疯,不知所谓。

    但他们确确实实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一点绝不会错!

    “敢问阁下是否身属百草园?”柳红绵微微摇手,也让农青梅与潘芸一同退后。这神女峰掌门在危机来临之际,还是心有爱护弟子的殷切之意。

    “百草园里道长生。”女孩面色肃然,一脸冷酷,回答道。

    “极乐天中无极乐。”男童神色凛然,语气生硬,接声道一唱一和,这两句话似是一副对联,好像人间江湖帮派中口对暗号的黑话。柳红绵道:“那此地的百余位弟子身不能动,想必也是阁下所为?”

    女孩道:“不是我,是他。”她抬手一指旁边的男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男孩朗声笑道:“是我所做!但却是她让我干的。”与女童动作一致。双方手指相互指向彼此。

    听完这番话后,吕光有点意外,现在已经大概可以确定,这二人并非是百草园所请来追踪自己的方外修者。柳红绵闻言一愣,沉声道:“本真人倒有所不知,何时百草园也是不讲道理了?”

    女孩问道:“此地可是傲来峰?”

    “是!那又如何?”柳红绵反问道。

    “他可是从百草园进入昆山,一路来到这里?”女孩再问。

    “对。”柳红绵眼神冰冷,扫向站在身后的吕光,若有所思。

    “那就不会错了。我们找的就是这位大哥哥,只不过寻人的手段,对待此间众人的方法,稍微过激了些。”女童伶牙俐齿,三两句就说清前因后果,并且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男童附和着点头,一脸佩服,叹声道:“我劝你莫要与她争论,平日里,我深有体会,她可是能把死人说成活人的……”

    “闭嘴!”女孩童音尖利,顿而怒喝,好似悍妻吵骂自家夫君的场景。男童一脸无趣,话未说完被别人打断之后,总是有种郁结闷气,积于胸中。

    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像是早已习惯,也不反驳。吕光站在原地不动,脸上露出几丝诧异,忽然道:“你们因何寻我?”

    农青梅立在后方,手按长剑。似乎只要一语不合,她就要奋身而起,迎击向前,随吕光抵挡对方的不良之意。

    “大哥哥,这么久,你可算问到正题了。”女孩双手合十,红衣迎风鼓动,宛如过年时节各家门前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一阵秋风扫过,烟尘荡起,被清水洗濯过的空气,顿时飘散出一些泥土芳香。

    女孩双手挥舞,身形凭空一闪,不知从哪儿拎回一个包袱。在浓密烟尘中,吕光四人目力受阻,看不清对面女童作何动作,于是只能向后撤去,生起戒心,本.能的保护着各自。

    “你们从何处得来的?”吕光瞅了一眼,异色浮现在脸庞上,心中一紧,急声问道。吕光看清那女童手中包袱形貌之后,就转动念头,快速思量,心中生起一丝忐忑,暗想道,这不是自己逃出韩府时,‘她’给我准备的包袱吗?

    在云澜溪畔被群狼围击时,我已经不小心掉在那里了,怎么又落到他们手里了?

    “那头白眼狼可把人家吓坏了,我还差点被它咬破衣衫呢,不信,你看?”女童神色间一片委屈,很是后怕,像是被哪个无良大叔给欺负了一样,眼眸粉光融滑,泫然欲泣。一副娇羞姿态,很是令人心疼。

    这……不可思议!那日自己逃出昆山,跋山涉水,马不停蹄的赶路,在山峦中也是没有遇到一人啊。

    杳无人烟的昆山中,他们又是如何找到与自己有关的线索呢?

    吕光听着,感觉其中的故事越发的错综复杂起来。男童笑着说道:“都说狗鼻子好用,殊不知狼的嗅觉可比狗强太多了。那头白狼一下就记住了你的气味,在山林中指挥群狼,可是找了你整整三天,为的就是吃掉你。”

    “是极!我们替你把那些饿狼除去,你也不用答谢我们,只要你把在木屋中得到的东西借我们一用,就算扯平了。”女孩含着手指,态度亲切而恭敬,像是友人间的寒暄问候。

    东西?莫非他们指的就是融于我胸口处的通灵宝玉。

    吕光闻之,眼中寒芒一闪,顿而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手拂过胸前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涌出无数戒意。农青梅神情一片疑惑,暗暗为吕光担心。

    饿狼,木屋,东西?吕光莫不是先前偶然得到什么宝物了?

    在昆山这等仙迹、真人传说不断的地方,确然有许多先辈遗留之物,这二人所言尚属合情合理。柳红绵眼看自己的‘神女散花’被女童破解,不由得惊诧骤起。

    此地已被水珠浸湿,那游动的‘花瓣’彷如被火烧的野草,瞬间不见,化为星点光芒。片时之后,那飘浮在空中的莲花,也是杳无影踪。吕光回首一望,对面的崔零雪奴二人,隐藏在夜色之中,身形僵直,**的,好像是没有生机的死物。

    这外表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爱乖巧的崔零雪奴,由他们的对话言谈可知,一个是妖、一个是魔。二者行事作风又如此妖异随心,如果刚才我一口咬定没有见到他们所要找的那幅图,恐怕以此二者的脾气,也是不会浪费时间跟自己周旋的。

    不得已而为之,出此下策,将计就计,假意答应他们的条件。归路漫长,跟他们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一切还是要多留心啊。

    吕光神色坦然,心中虽有一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期待,未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年少轻狂,誓要看看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年轻,有时候更是意味着一种勇气。吕光眼眸顿时发出一丝光亮,心中不畏不惧,驱散了适才的一丝的犹疑。夜已深,云遮月隐,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崔零和雪奴,两人一声不吭,像是隐匿于黑夜中的杂草,死气沉沉、静寂无声。游走的月光,从天幕中扫射下来,晃过每一寸空间,那些被崔零施法定住的弟子,仍旧身姿如初,毫无苏醒的迹象。女孩似是心生雅趣,信步前行,转过挡在她面前的一颗矮松,遥遥站在柳红绵身后的丈许距离。只听她满是叹息的说道:“你们人类真是无趣,稍有别离,就一副依依不舍的作态。这样又怎能断情绝欲、逍遥自在呢?”

    女孩说话间,弯下腰身从地上随手拈来一片泛黄的树叶。放在掌中,红唇微张,呼出的气息凝成一杆长枪,把树叶狠狠扎向天幕中。

    呼呼~~~秋风似乎也被她这口吹气引诱而起,越刮越大了。

    凉风如刀,山峦中草木哀呼成片,仿佛有成千上百的人在哭诉鸣叫。

    衣袂飘飘的女孩,站在黑夜中、融于山风里,话声惋惜中带着一丝同情,崔零迎上前去,板起了脸,本是孩童面貌的脸庞,显得古板老相,冷冷地道:“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跟他们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他们人类修者,长久以来,占尽天利,又怎能体会到其他生灵修道入真的困难?”

    女孩怅惘若失,摇头轻叹,言辞中充满了嫉妒,“叶绿又泛黄,岂不正是他们人类一生的春夏秋冬?这些人虽为修者,却跳不出人**望,最终也会似这片秋叶落个一抹黄土的下场。”

    大敌当前,农青梅心窍玲珑,她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异常冷静。

    路遇强敌,已然是无路向前,只要表弟能回到神女峰上,就会安然无恙。我在此拖住他们一时半刻,虽然情况极其危险,但以师父的境界,不一会儿,就能下山来营救我。于是农青梅便把心中所想,低声对吕光说出。

    飘荡在天空下的那朵白云,柔软的仿佛一朵棉花糖。

    其内崔零雪奴二者,在悠闲自若的神魂对话,像是对吕光的生死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书生毫无根基,竟是能在那古怪老者的攻击下,坚持了这么长时间。说他没有参悟修炼那幅图,我是断然不信的。”

    崔零一脸妒意,言辞间对吕光刚才的表现,也是充满了惊讶。雪奴娇小的身躯与白云融成一片,神魂一动,发出自己的观点:“你这呆子。殿主曾经交代你我,那幅图乃是道派修法,试问又怎能对他的身体有帮助呢?依我看来,此子气息绵长,身体强健,很可能是服食了什么灵丹妙药,使身体不同于其他凡夫俗子。可他却又像是不知道一丝一毫的修真功法,纯粹是借助本身气力,再加上那老者又何曾使出全力了,不过他能撑到这个时候,也是够不容易了。”

    “这两个怪人现身此地,拦截住那书生,其中也不知是有什么故事。我们暂且按捺不动,再看下去,以做决策。”

    崔零面现疑问之色,双目发亮,静静的注视着下方形势。秋日的天空,苍蓝无云,犹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清澈而明朗。

    由空中直射而下的光芒,穿过两侧山峰间的一线罅隙,飘落到场下几人的身上。

    光影流淌,场中安静无声。起先还能够在钓鱼叟手下躲闪周旋的吕光,被那迅如疾风的一击,给划破了脸庞,血流不止,看起来是伤的不轻。钓鱼叟发招完毕之后,就一直静静的站在原处,他身旁的蜡黄脸正在拍打着衣衫上的风尘。二人连头都不抬,仿佛是把对面的吕光和农青梅,给忘却了。

    山谷间秋风微拂,平静如湖,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第六百三十章 冰封万里

    寒潮终于还是来临了,整个大周王朝,都陷入到一种沉寂的氛围里。

    路上没有了行人,江河中也没有了游鱼。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死去的枯草。万里河山,好像是被冰封成了一块透明的玉石。

    而吕光所拥有的这块通灵宝玉,却是除了东海之外的最后一片净土。

    若是让他人知晓吕光还有这样一件宝物,恐怕任谁听到,都是会羡慕嫉妒。

    但现在吕光却面临着一个生死抉择,既然这里的每一具尸骸,都曾经是通灵宝玉的主人,那我岂非将来也会步他们后尘,长眠于此?

    再说融入我身体内部的才仅仅是一小片通灵宝玉,其内空间中就已经存在着如此多尸身,可想而知,如果是完好无缺的一块灵玉……

    可怕!

    横死竖死,还是要死。

    吕光一脸忧愁,有心颓废丧志。历尽磨难,走到这一步,最终却毫无生还可能。

    玉魂第一次显现出普通生灵才会拥有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只听它冷声笑道:“福祸转变,在瞬息之间!修者直面天地,敢作敢为。逃避岂是修者所为?你就算再惊恐害怕,也是毫无用处,无济于事。”

    当头棒喝!对,玉魂说的很是正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再如何忧愁未来,悔恨过去,也不如抓紧当下,看有何挽救之法。

    吕光心思机敏,被玉魂一声讥笑,马上回转心神,顿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否把前因后果全部告知在下!”

    “好,反正此时我与你同在一条船,唇亡齿寒。你仔细听来。”玉魂似是痛下决心,语气决然。

    此地仿若壁画上所镌刻的无间地狱,气氛阴森,恐怖至极。日月不见,星辰无踪,唯有铺天盖地的红色雾气,充溢在虚空之间。

    红色的泥土上,白骨累累,触目惊心。倘若在世间喝上一盏茶的功夫,是快逾流星、眨眼即逝,那在此处这一刻钟的时间,就长的是恍如百年了。

    玉魂长篇大论一字一词,认真发言。吕光仔细听完,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如此说来,那势不可挡的一剑,反而间接救了我的性命?”

    吕光心下侥幸,暗自窃喜,不无后怕的急促说道。

    玉魂有感所发,声含感慨,回答道:“因祸得福,不外如此。”

    此刻的玉魂仿似一个注入了感情思绪的人类,不再像前先那般冷冰漠然了。

    二者经过这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关系也好像亲近了许多。它稍顿片刻,接言又道:“原本我在这片通灵宝玉中,已经沉睡了不知多少时日。若不是那日你鬼使神差的在落到火山洞穴后,峰回路转的见到那七彩灵芝,恐怕我也不会苏醒过来,而及时救你性命。就在那时,我感受到有无穷精元蕴藏在岩浆深处,是以才幽幽醒来。”

    吕光唏嘘不已,得知真相的他,被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遭遇,给震的心惊肉跳。

    “七彩灵芝暴动肆虐的火系元气在我身内疯狂涌动,如果不是李天泽那一剑所蕴含的金系元气,使得烈火熔金,稍微消耗了一些火系元气。就算之后有那从天而至的一剑,恐怕也不能使我体内的火系元气,完全融于身体。”

    玉魂叹道:“空忙一场,到头来他们却是为你做了嫁衣。我魂在灵玉之内,不知外面情形,可是你身体内的诸种微妙变化,我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喔?这我倒浑然不知,那时只觉身体时而如堕寒山,时而如处火海,痛苦难忍。”

    玉魂压低声音,郑重其事,道:“五行相生相克,修真者纳气精修。七彩灵芝属火系,如你口中所说,那位太子所用乃是金系元气,而那位神女峰掌门,则是水系元气,到最后那一剑,也是水系元气。前二者妄图吸收你体内的元气,却遭到七彩灵芝的吞噬,两相抵消,就使得你体内的火系元气,不再疯狂躁动。金生水,水克火!虽然没有消耗多少你体内的元气,但也给你生命延续了时间。接着最后那一剑,才是至关重要,让你可以完全吸收七彩灵芝元气的关键所在!”

    吕光回忆起在经文书籍上所看到关于五行生克的记述,感叹着大自然造物的奇妙。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于虎口脱身、活下命来。

    “那三人所发的元气,全都能够克制你体内将要爆炸的火系元气。尤其是最后那一剑,已经初步蕴含剑意,乃剑之本意,厉害非常。我本以为你会被杀死,不想却是因祸得福,令你体内元气平衡,完美成就火系真身。”

    玉魂难以置信的道,万分奇怪的心情覆盖在话语中的每一字上。直到现在,它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吕光可以在经过那样的磨难波折后,并且还活下来的事实。

    吕光躬身笑道:“时也命也,柳暗花明。也幸好有你相助,传我那入道法门。”

    “哎!最后那一剑,斩断了我与通灵宝玉的联系。那块灵玉就在你心海之中,胸口之上。而我虽名为玉魂,却已然不能再像过去那般随心所欲控制通灵宝玉了。吾仅是一缕残魂……若非我处于极度虚弱的时候,又岂会落到如此窘境。”玉魂唉声叹气,懊恼异常,越来越人性化。

    吕光突然间脱口问出:“那在下还会不会像以前那些得到通灵宝玉的人一样,到最后被吸光元气,耗光精神……”

    “我也不知。在我记忆里,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若是我能找回通灵宝玉的碎片,让其他玉魂跟我融合完整,恢复记忆。可能就会得到答案了。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你所走的乃是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因为你现在,就是通灵宝玉唯一的主人!”玉魂掷地有声的说道。

    “通灵宝玉,御使仙神。灵玉祭出,莫敢不从!”玉魂清幽的声音,浮游在吕光耳边。

    仙,神,御使仙神?

    修真,修道?吕光浑身热血沸腾,满心雀跃,跃跃欲试。

    未来真是太让人期待了!红日西沉,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万道霞光,由厚重的云层中迸射出来,把西方烧的红彤彤一片。

    落日的余晖掩映在霞云中,变幻出万种姿态,美不胜收。然而最为瑰丽壮美的还要属屹立在神女峰顶的一处怪石。这尊巨大的人形石柱,形似亭亭玉立的少女。

    其上还有着人为的雕刻痕迹,衣衫容貌,栩栩如生,清晰可见。

    是一个美丽温婉、动人心魄的女子。她以飞舞弄影的姿态,峭立在悬崖边,凝望着西方渐升眩目的彩霞。夕阳射在她的身上,金光飞逸,宛如一个白日飞升的仙女。云烟缭绕,缠弄在石像周身,好像为她披上了一袭薄翼纱衣,更是令她显得摇曳生姿,艳丽无双。

    神女峰因此盛景而得名,享誉大周王朝。此时此刻,农青梅登至峰顶,就站在这尊石像面前,秀发迎风起舞。

    她低声私语,好像在对石像倾诉着什么心事。而她身后则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各种颜色的裙衫映入眼帘,让人目不暇接。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本该朝气蓬勃、青春向上的俏丽女弟子,此际却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双目呆滞、纹丝不动,动作、形态、姿势,各不相同。

    有的手握长剑,面含愠怒;有的浅露梨涡,笑意虚伪;而有的则交头接耳,面露怯色。晚霞如血,凭空为这等奇怪场景增加了一丝诡异气氛。

    “难道真的是外人入侵了神女峰?”

    农青梅神情凝重,仍旧面向石像,似乎她在向这尊窥见了岁月长河中无数秘密的石像,进行问询,以望可以得到答案。

    “唔~~”骤然一声清婉娇弱的嘤咛声,打破了这沉寂已久的画面。

    当柳红绵费力的睁开眼眸,映入眼眸的就是师父那冷峻肃然的神色,不由得心神一颤。她摇摇稍微疼痛的脑袋,稳下心来,思忆起晕倒前的种种情形。农青梅转过身来,语含关切的道:“素真,你醒了?”

    柳红绵乍一被师父所露出的这种温柔面容,给吓了一跳。

    她沉思片刻,打定主意,清声道:“师父,弟子此番有违门规。然而当年您带弟子上山之时,并不曾言明今日之事,也未曾说起过要弟子与那李天泽结为伉俪。我欲救表弟于死难之中,才不遵令师父。”

    “素真,你莫要怨怪师父。我也是有苦难言,本来打算为你招纳夫婿,广纳英杰,来我神女峰。借此机会,让你能够借鉴他人炼气方法,完成‘葵水九阴之体’。不想那异宝却出乎为师意料,突然降世。为师为了不打草惊蛇,才只带了你们师姐妹八人,去那险地取宝。人算不如天算,谁知最后却发生了那等怪事……”农青梅真诚语气,言语疏密有致,令人闻之心动。

    柳红绵眉如远黛,眼波横陈,活动四肢,暗暗调匀气海涌动的元气。对农青梅的话不置可否,她经历了先前的人心叵测、是是非非。此刻俨然已不再把农青梅的话,当成真言律令了。

    农青梅面露难色,直言相告,顿声道:“至于你表弟,他…他已经死了。”

    “什么?!”柳红绵瞪大了眼睛,紧咬红唇,难以自制的大呼出声。

    晴天霹雳!

    此语直接让柳红绵脑海一片空白,双目迷离。才刚刚站定的身形,转而倒在地上,她脑中毫无思绪,喃喃自语,仿似俗世中那些得了离魂症的疯人。

    她无语凝咽,面庞不见一滴泪珠儿。所谓伤心到了极点、痛苦到了顶尖,便是不闻不语、不声不吭,形同死尸!

    “怎么会这样,会这样……”

    柳红绵来来回回反复颠倒着这句话,浑身失去了那种冷如冰霜的气质,眼眸也不再飞扬着神采。

    良久之后,她突然抬起白皙的玉臂,翻起皓腕,纤指指向农青梅,大声喝道,“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柳红绵思绪烦乱,心痛至极。她自小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岁时幸运的被韩韵山收至身边,进而才衣食无忧,不再像行乞流浪时那么飘零困苦。

    但她在柳家的地位,很是低下,名为养女,实则与侍女无二,韩韵山又不能时时处处维护着她。

    直到……直到那个比她年纪小,比她身量高的吕光来到韩府后。

    她的生活才真正的无忧无虑起来,才过起那寻常孩童所羡慕不已的公主生活。是吕光一次次保护着自己,一次次为自己与柳家那几位公子打斗争执,更是他给了自己新生的机会!

    她也说不清对待吕光是什么心情。只是当她知道自己被韩韵山许配给吕光之后,便害羞的躲在屋里,三天都不敢出门,也未敢与吕光说上半句话。她本以为,一切的美好生活,都才刚刚开始;她原本认为,自己被师父相中资质,来到神女峰炼体炼气,学成本领后,以后就能够更好的照顾吕光,陪伴着他!

    柳红绵有些后悔自己三年来,为了不违背师令,而未曾返回韩府一趟。她更懊悔自己为何在刚才见到吕光时,对他那么矜持、那么冰冷!现在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后悔莫及全都转化成了恨!

    冷风呼啸,吹拂着柳红绵单薄的身体,寒意把她从记忆拉回现实。她突然站起身来,发丝迎风乱舞,面容冷峻。她紧握着手中长剑,眼眸中寒光四射,好像是飞出了一根根离弦冷箭,射往农青梅身上。

    农青梅全身一冷,后背忽然升起一丝凉气。对柳红绵散发而出的这种尖锐气质,她不由得心神一紧,极不舒服。

    农青梅的修为境界岂止要比柳红绵高上一筹,但此刻她还是被那充满恨意的眼神,给震慑了心神。晚霞散去,天空露出了几颗星辰,闪烁着摄人心脾的光芒,似乎也变成了一道道剑光箭矢,向着农青梅周身袭来。

    柳红绵面容凄苦,颔首凝望着石像旁边的吕光身体,一语不发、纹丝不动。这时身在通灵宝玉内,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吕光,自然是在喋喋不休的向玉魂询问着一些修真修道界的秘辛。也多亏玉魂不像常人那么富有情绪化,还能依旧在孜孜不倦的向吕光讲述着自身所知晓的一些事情。

    吕光恍然察觉,自己确实太过新奇欣喜了,赶忙收敛心神,镇定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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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九天银河问一问,谁是古往今来第一君。大劫将至,龙蛇并起。神魂修道,元气修真。万物终将寂灭,唯星君长生不朽。永恒星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恒星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恒星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