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萍水相逢,却是宿敌
帐外晨光明媚,前日下了那么大的雨,地面还有些泥泞。
大漠里处处都是沙子,是以当媚儿从外面走进帐篷时,鞋上还沾着一些泥水。女子爱干净,媚儿自然也不例外。
她皱着鼻子,面带不悦的说道:“大漠里下雨后,真是脏死了……”
她说着说着,待得看见榻上的姜颜后,忽然神情转为惊喜,“姜姐姐,你醒了?”
姜颜曾与媚儿有过一面之缘,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印象极为深刻,闻听此言,立时温声说道:“我已听玉姑娘说了,这几天多亏你日夜照顾我,谢谢。”
媚儿俏脸一红,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不用谢,不用谢。”
吕光微笑道:“好了,大家都不是外人,不用这般生分。”
媚儿见姜颜虽面色略显苍白,但精神却还算饱满,不禁长吁一口气,娇笑道:“姜姐姐,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可真要谢谢吕大哥,他把随身携带的灵药,全都让你服用了。”
姜颜微微一笑,道:“我已谢过你们家殿主了。”
媚儿含笑看了一眼吕光,俏皮至极的说道:“他可不是我家的殿主大人,姜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是青峰观传人。”
姜颜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禁怔了怔。
玉生烟很吃惊,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和她同为狐类的少女,居然就是上古道门青峰观的再世传人,她更没有料到,媚儿竟会当着她的面,将这个秘密给直接说出来。
不过,随后她也听明白了,媚儿和吕光已不再把她视为外人。
“媚儿,先让你姜姐姐说完她昏迷之前所遇到的事情,然后你们再叙旧也不迟。”吕光在旁开口提醒道。
姜颜的面色又沉重下来,道:“之前我提到那两个突然出现在营帐前的怪人,想来就是你所说的焦集和孟离。”
吕光思量道:“应该就是他们。”
玉生烟追问道:“那后来呢?”
姜颜目中泛出悲恸之色,伤感万分的说道:“后…后来有个身穿绿袍的人,仅仅只是挥出一剑,便夺走了我姜家几十条性命!接着这三人便缠斗在一起,剑光缤纷,闪烁不停,我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一道强劲无比的剑气给刺中,最后我就丧失了意识。”
听到这里,吕光已然确定那个绿袍人,便是西秦侯国的燮太师。
燮千独!
吕光和玉生烟对望一眼,顿时沉默下来
能将几十个气功不凡的姜氏族人,一剑杀死,足见燮千独非同凡响,实力超然,不愧是西秦境内唯二的元气真人!
帐篷中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吕光背负着双手,笔直的站在大帐中间,眸中精光毕现,冷声道:“难怪燮千独在认出我后,竟会立刻离去,原来他是受了伤。”
玉生烟目光闪动,低声道:“如此看来,焦集和孟离,双剑合璧,其实力竟能胜过元气真人。这跟我以前所得到的情报,大有出入。”
吕光等人心里齐齐一动,他们险些忽略了这个事实,光是注意那剑术通天的燮千独了。
媚儿一直在用心聆听着他们的话,此刻忽地开口笑道:“何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待得婆婆归来,召集到足够多的隐世道门,莫说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元气真人,哪怕是剑圣剑无涯在此,我们又有何惧?”
却听玉生烟叹道:“关键我们现在是八面受敌,步履维艰,一招不慎,便会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说话间,目光凝注着吕光,“恩公,即使您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应付不来这么多的敌人。焦集和孟离,从前是孔雀公主的门客,眼下不知为何,竟是倒戈而出。再联想到,燮千独统率银狼军,围住这座黄金城…不对……或许他们是因为景阳真人的洞府,产生了内讧?”
媚儿眼睛瞪大,犹疑道:“内讧?”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他们内部肯定是出了问题,不然燮千独绝不会离开西秦都城,亲自前来捉拿焦集与孟离。怪不得西秦侯对补天灵石坠落一事,不挂于心,原来他们早就留好了后手。”玉生烟越说越通透,许多之前摸不着头绪的事情,被她串联在一起。
吕光心思微动,听的是频频点头。
玉生烟的话,的确很合情理,也很有道理。
“你方才所说的孔雀公主又是何人?”吕光问道。
玉生烟道:“她是当代西秦侯的独女。”
吕光道:“为今之计,还是得先把你们白狐一族妥善安置好。免得灵石坠地以后,西秦境内的各大修真宗派,真会向你们痛下杀手。”
玉生烟难过说道:“他们那些自私自利的修真者必然会朝我们白狐一族下手的。不瞒恩公,眼下我母亲和一众族人,虽无性命之虞,但实际上已经被西秦侯给限制了自由。锦瑟宫现在可说是蝇虫难进,固若金汤。”
吕光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身受你父亲的大恩,上一次我没能救了他。这次,我必会保护你们白狐一族周全。”
玉生烟白皙的面容间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
如此又过了三天,姜颜的伤势一天更比一天轻,看起来已无大碍。
这一天午后,白玉京、蓝上蝶、农青梅三人,竟同时归来。
原本白玉京和蓝上蝶是前去跟踪萧锁寒的,农青梅则是去寻找隐藏西秦境内的一些道派,但现在,他们三个人却一起回来了。
三人直奔吕光帐内。
见他们一齐进来,吕光微微有些惊讶。
白玉京当先一步,神色凝重的说道:“吕兄,大事不好!”
吕光心里咯噔一下,能令白玉京如此动容变色的事,绝然不会是一件小事,再看农青梅和蓝上蝶这时也全都是一脸严肃,表情沉重。于是,他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白玉京急切道:“已不容得细说了,我们得马上启程赶往萍海,迟一步,只怕得前功尽弃。那‘萍海之心’,竟然也能打开‘青丘洞天’的封印!你手中的风月玉简,并不是唯一能开启这处秘境的钥匙。”
吕光吃了一惊,耸然动容道:“有这等事?”
蓝上蝶颔首道:“殿主,我们必须立刻动身!”
农青梅亦催促道:“尊主,在路上我们再跟您详说。总之得快!”
吕光眯了眯眼睛,道:“好!”
……
世间有一种海没有颜色,萍海。
很少有人知道萍海的确切位置。
那些白的透明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是如此的平静。
这片海湖,竟似乎是大漠之中的一颗明珠,白的耀眼。当吕光一行人驾驭灵舟,飞临到这片海水上空之时,这里已早有一艘灵舟悬停在半空之中。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一个语含嘲弄的声音,徐徐在吕光耳边响起。
吕光昂头看去,却见一叶碧绿色的灵舟悬浮在海面之上。
微风拂动,灵舟轻轻一荡。
他的心也不由得一荡。
那艘灵舟的船头,此刻正站着一个气宇轩昂,身着黄袍的年轻公子。
吕光只觉全身的热血都冲到头上来了。
“钟神秀!”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丧钟为谁而鸣
剑光去势更急,似要把这谷峰给完全罩在其中。
“有这等本事,刚才就该施展出来,现在想困住我一人,还差点火候!”千松不屑的声音缓缓传到众女耳内。但他心中的庆幸却是毫无表达,幸好方才吕光退的快,若是这剑网铺天盖地卷来,还真是不好逃出去啊。
“道爷不陪你们玩了!”
水乃生命之源。
如果七天滴水未进,体内就会因水分缺失而致死。可人要是喝了一肚子水,也保准会被撑死人。
吕光还没有死,只因他喝的水还不够多。
一天之内湿一次身,已经是够倒霉的了。若是一天之内湿两次身,倒霉二字用来形容他,就已算是幸运的了。
这湖水与峰顶的冷风相比,那是再温暖不过了。
“咳~~”
平静的湖水,被一声咳嗽打破了。咳出的湖水,滴落在水面,泛起的涟漪使得一切又重归于寂静。
流动的水,往往意味着生机。
这里最好是一处活水,否则吕光不用被淹死,也会被湖中的鳖鱼给吞掉。
吕光浑身酸痛,从峰顶跃下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与湖水猛烈撞击,此时他疼的简直像骨头都碎掉了。呼吸难畅的痛苦,让他的意识逐渐回归于魂海。
暗流推着他的身躯,缓缓向低处流去。
黑夜中,吕光好似无根的浮萍,失去了意志,随着水流,向那未知的前方飘去。
飘啊,飘……
一面石壁发出一声炸响,吕光只能看见一处比石墙更黑暗的缝隙,在慢慢出现。
四处无路可走之际,陡然出现一处通往未知的罅隙。
吕光自然选择前去一探,纵然遇到危险,但那说不准便是机遇的来临。
布鞋中满是污泥,吕光迈步向前,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呼哧,呼哧。吕光喘着粗气,脚下的淤泥,愈来愈深,此刻已经及膝。每走动一步,就会费掉他满身力气。
前方隐约有红光溢出,这道砰然裂开的岩洞内,到底深埋着什么秘密?
吕光心中的好奇,让他疲惫不堪的身躯,再度充满了力量。
危险的背后有时藏匿着令人欣喜的转机,但更多的还是把自己置于更加险恶的地步。
……
当看到红光是从哪里发出之后,吕光有心要退回去,可浑身却是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哪里是什么红光,这分明就是那阎罗鬼神张开的血盆大口!
背后的石壁在缓慢的运动着,竟是要合二为一,变成一块完整的岩石。吕光抬起沉重的双腿,向石壁凸起的边缘部分挪去。
热浪滚滚涌来,似要把一切事物,都同化成可以更加炙热的存在。
吕光抬头向另一处光源望去,头顶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只是距离太过遥远,仅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青色。
他俯身向火光中看去。脚下是燃烧的熔岩,火星四溅,灿烂异常。沟壑纵横的深渊中,好像封印着来自远古的巨兽。
熔岩在嘶吼咆哮,宛如饥不择食的怪兽。
吕光站在‘仙境’与‘地狱’之间,身不由己。
俯视而望,山渊内的熔岩仿若姑娘手中抛下的红绣球。跳动翻滚,真是片刻也不歇息。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景就是吕光自身的真实写照。
水流的终点不是大海便是大地。
在金童所发的竹音停止之际,玉女握着掌中那枚令牌,猛地向苍穹深处扔去!
令牌在青色的天空中,上扬腾飞,顿时划出一道灿若流星的光芒。
轰隆~~隆!
突然一阵雷鸣轰响,自虚空中传来。
吕光凝神一望,但见那枚升至离地三丈的令牌,飞旋之时绽放出一道耀眼夺目的蓝光。
奇光放射,使得此地仿似烟花飞舞,情景煞是壮丽。
那蓝芒起初只有微微一线,眨眼之间,蓝光已变成磨盘大小,光芒涤荡,放射在虚空之中。这光芒在天地之间仿佛朵朵幽蓝火焰,闪烁跳跃,不停蹦。
“雷霆之怒,苍生永记;长生之神,尊为大帝!”
金童玉女双掌合十,默默祷告,口中低诵吟咏。
秋风骤急,但听不绝于耳的诵经语音,由金童玉女口中发出,传入吕光耳中。
“长生大帝!”
吕光惊奇之际,突听心海中传来玉魂一声惊呼。
摇曳在虚空中的蓝光,好像被金童玉女的虔诚诵念所刺激,猛然大亮,万道光芒,刺破长空!
吕光双眼犹如针刺,酸痛不已,不得不闭上眼睛。
但听耳边风声呼啸,金童玉女啸声不断。
片刻之后,只听得周围静悄悄的,杳无一丝声音。
吕光心中奇怪,慢慢睁开眼睛,眼光闪过,不由得被出现在虚空中的这幕奇景给吓了一大跳。
……
天上凌空盘旋着一团蓝光。
车轮一般大小的光芒中间,隐约可见其上端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盘踞在一片光芒之间,形如一座莽山。道道蓝芒,形如箭矢,由他周身,向四面八方狠狠射去。
光芒刺眼,让人无法逼视。
吕光强忍目中刺痛,仰头观望。
但见那玩偶大小的老者,盘腿而坐,似是在闭目养神。一身金丝蝉衣,闪闪发亮,衣服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刻纹字符。
这些古怪奇异的字纹,竟像是长有双腿,在衣服上来回游动,片刻也不停歇。
老者头戴玉冠,脑门却是奇大无比,头部高高隆起,好像寿桃一样,是以玉冠只得带在头顶中央。两道长眉在虚空中摇荡飘舞,上下飞扬。
再看,他两腿之上还横放着一根手杖,色如黑墨,杖身前端,挂有一个紫红葫芦。
“这……是金童玉女所观想供奉的祖仙?”
吕光望着天际,遐思暗想。
蓝芒放射不停,犹似一根根细针,刺向上下四方。
此间天地顿时便扬洒起一圈蓝汪汪的荧光,罩在山谷上空。
金童玉女双眼紧闭,依旧在不断低语,突然只听玉女一声娇喝响彻虚空,“来!”
话音刚落,但见虚空中那盘坐于蓝光之中的老者,骤然旋转起来,风声忽起,仿佛一个风扇,劲风吹向山谷中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
咔嚓一声。
一道晶莹璀璨的电芒,从九天之上,向着老者,轰然击来!
音似雷霆,震动九霄!
一片虚无的天地中,茫茫夜色下,电光大放,犹如白昼!
“这雷电比之在靖道司上的动静,还要巨大几倍、厉害数分!”吕光看到这道自九霄轰鸣而来的雷电,不禁拿它与前日那劈到九转灵丹的闪电,比较一番。
两者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天空阴暗,显得这电芒更加明亮刺目。
盘坐在蓝芒之间的老者,被这道声势震天、轰隆作响的闪电击到头上,最终却完好无事,好像常人熟睡时,被蚊子咬了一下的那种感觉。
老者上下嘴唇一碰。
嗡!
顿时一阵颤音仿若龙吟凤鸣,猛然从老者口中发出,由虚空射入众人耳内。
两侧山峰上的岩石,竟是被这声音给震得轰然大动,立即便络绎不绝咕噜噜的从山间滚落下来。
吕光听得真切,土石哗啦作响,从山峰上向静寂的谷中疾速滚来。
尘土飞扬,砾石将至!
吕光大惊失色,看的清楚,暗道不好,不能再装下去了,要是被这滚滚而落的无数石头击中,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山谷转眼沸腾起来,只有蜡黄脸与金童玉女他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吕光咬紧牙关,忍住方才被钓鱼叟所击中伤口发出的痛楚,跳起身来,鱼跃向前,一把就将昏迷在地的天婵揽在怀中。
刹那之间,只听山石仿似万马奔腾,隆隆作响。
山石已经滚到两侧山腰处,马上就会跌落在地,把此间掩埋。
一声之威,竟强大如斯,引得山峰震颤,岩崩石裂!
……
四下已无安全之地,吕光心念转动,该如何是好啊?
吕光眼观六路,但见金童玉女似是对此间变故,充耳不闻,毫无所觉,依然默默的站在原处,只是他们周身却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光芒,很是扎眼。
躲无可躲,无处藏身!
眼见山石就要滚滚袭来,吕光念头如电闪流光,一个想法在他心间快速划过。
他双脚跺地,猛然向金童玉女所站之处,疾奔而来。
“那老者既然是金童玉女通灵而出,那么他们想必会安全无恙吧。”吕光想得透彻,自己又不会像千松道人那样御剑飞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左闪右躲还是会被跌下山来的土石给埋葬,不如索性冒险一试,站到金童玉女的身边。
虽然危险,但此刻也是仅此一策。
山峰颤栗抖动,岩石滚滚而来,山峦间的树木似乎也在发出惊颤的呼声,风声鹤唳,草木竟像是人类一般,生出了恐惧之心。
光有胆量,没有胆识,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吕光思维清晰,瞧得真切,眼下只有这一种方法,能够躲避山石掩体的危险。
美人在手,吕光毫无异心,专心致志,奔跑如飞。
他在与时间赛跑,跟从峰尖滚落的山石争锋。
吕光冲刺疾飞,天婵虽然轻若无骨,但他在受伤之际,还是感觉到气力稍有不济,难以为继。
金童玉女就站在离他数丈远的距离,可在这生死关头下,一切都仿佛定格下来,慢吞吞的。
终于。
到了!
岩石像一个个皮球从山崖上翻滚下来,弹跳而起,碎裂成块。
不一会儿,就掩埋住了大片大片空地。
石块形似沙漠中高高凸起的沙丘,游弋不停,向其他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而去。
一瞬彷如百年!
终于到了金童玉女的身边,吕光停下脚步,面色阴沉,心生怨意,“若不是你们,我至于这么狼狈么……”
吕光拦腰抱着天婵,正想抽出一手,来把她叫醒。
突然由金童玉女身上,现出一层蓝光,晶莹似水,初现时宛如一块泛着琉璃光芒的平镜。稍后,那蓝芒又荡漾出一层接一层的氤氲水雾,把金童玉女包裹在内,令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这蓝光刚一开始放射,吕光便感觉自己身体硬是像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疼痛酸麻,手中一个哆嗦,天婵顿时便摔在了地上,连带着他也滚出数步。
“这是什么东西?!”吕光神色急变,翻了个身,连忙站定身形,耳听得四周岩石翻滚声响彻不停。
他心中酸涩,不禁生出一阵苦闷,这隐约可见的光罩与外界隔离开来,依靠蛮力是绝难进入其内的,难道天真要绝我?
不行!
没有路我也要闯出一条路来!
吕光念头闪动,就想沟通蜗居在心海内的玉魂,欲要借它之能,让自己先行脱身。
就在四围山石马上就要涌来之时,玉女突然睁开双眼,望见了全身满是泥土的吕光。
玉女眼睛明亮的像天上的繁星,只见她轻启朱唇,冷声说道:“金童,让他们进来。”
金童闭目不语,双手变换姿势,掐了个法诀,指印翻飞,霎时一道蓝光从他扬起的掌中发出。
蓝芒仿似一条急卷而来的绳索,陡然分成两道。
一道冲着摔倒在地的天婵袭来,另一道则向着站在近处的吕光卷来。
吕光自然听到了玉女先前之言,他放下心来,不躲不避,任由光芒射到身上。
蓝芒触身,吕光突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金童玉女身边飞去,好像身子被人在后边推搡了一把,蓝芒牵引着他,向前疾驰。
“不要动。”
金童冷言冷语,语气中的告诫之意让吕光的心思不禁沉了下来。
“琉璃光罩,固若金汤!加固!”
玉女双手手掌一拍,虚按空中,登时由掌心发出一道道犹若闪电般的光芒。
局势瞬息万变,前后也仅是在弹指之间。
一个透明如玉的光罩,随着玉女话音一落,顿时又出现在众人头顶上,覆盖到刚才那层圆润如珠的光圈之上。此时看去,其上闪烁着蓝的光芒更加耀眼璀璨起来。道道蓝芒在光罩上游动移走,划出一层层波浪。
吕光、天婵与金童玉女,寄身在光罩之中,十分安全。
外面山石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只听得砰砰作响,岩石碎块,竟无一能靠近他们。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震动之声,越加剧烈凶猛。
金童玉女各自缩回横竖在胸前的双手,抬头仰望着黑空中的那位老者,对于四面八方滔滔而至的山石,浑然不挂于心。
吕光循着他们的眼神,向那一簇跳跃狂躁的蓝芒中看去。
老者盘坐在虚空的身躯,似乎被这响天彻地的巨响,给震得发颤。那双腿之上的手杖,震动的幅度尤为巨大。一蹦一跳,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高空中跌落下来。
山石轰鸣作响,那团在空中燃烧的蓝色火焰,倏然迸发出更加强烈的光晕。
第五百一十二章 我为杀你而来
他张开双手,高高伸向头顶,仿佛在膜拜着亘古以来的真神,样子虔诚至极。
“以吾之血,通汝灵魂。借汝之法,助吾杀生!”嗡嗡作响的声音,撞击在地上,反弹回此间众人耳中。
说罢此言,蜡黄脸的嘴里骤然汩汩涌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好似泉水潺潺,喷泉飞灌。
血液不是河水,它不会奔腾不息、永无止境。
但,这从蜡黄脸口中流出的鲜血,却像是没有尽头。
夕阳映射下,那丝丝血液,流经到每一寸幻影所覆盖的土地上。
没有风!
此刻山谷间竟是死一般的沉寂,连风都被这诡异的情景给骇的躲藏了起来。
就在此刻!
突听呜呜作响的风声骤然升起,像是一把刚出鞘的宝剑,刺入众人耳中。
尘土四起,山谷中刹那间便黑似深夜,伸手不见五指。
吕光陡觉大手中传来一阵温热,一个绵软细柔的手掌,紧紧地抓住了他。
天婵挥动长袖,挡住侵袭而来的硝烟。临危之际,她左手向前一伸,紧紧的握住了站在她身侧的吕光。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但天婵异常笃定,此时吕光必然是在会心微笑。
危难之中,方显情真。
黑暗总会过去,光明定会来到;尘烟虽然会暂时遮掩住人们的视线,但是尘埃一定会有落定之时。
风,风停了,一丝丝秋风返回来处;尘烟,尘烟落下了,一层层尘灰落在地上。
突然间!
“嗷!”
一声巨吼响彻天空,再次打破了刚刚安静下来的山谷。
循着声源望去,吕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什么东西?
天婵是一个坚强的女子,自她幼年被韩韵山收养之后,她的心灵就已硬如磐石,可此刻这射入她眼帘中的怪物,却是硬生生的令她险些吓得摔倒。
“别怕。”
本来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句安慰宽心之言,现在由吕光说出,这二字竟像是带着一种异于常言的魔力,使得天婵恐惧惊慌的心情,渐渐踏实下来。
这嚎叫声中,带着一股冲天破地的悲鸣之感,令人闻之,一种萧索悲愤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散发在心底。
金童的脸色虽然如同以往一般冷淡,可他蓝衣下的身躯,却好像在微微颤抖着。
这不是恐惧害怕的身体抖动。
他的神魂在高兴,兴奋,欢腾!
难以自制的欣喜使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语声也是急促激动:“是阎摩罗王!”
玉女的神色中不显一丝一毫的吃惊,但见她负手而立,冷冷的笑道:“哼!不过是一点儿皮毛,班门弄斧罢了。”
吕光轻缓的放下天婵的柔荑素手,看了看在前方舞动手脚、虎虎生风的幻影,展颜笑道:“两位既是很有把握,那为何又要等着他做完那番奇怪的动作?现在养虎为患,让对方施展完成道法,这样,岂非是更难以对付他了?”
“道法?大哥哥倒是令我越来越好奇了,你一个凡人,是从哪里得知道法一语的?”玉女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倒是发出了另外一番疑问。
吕光晒然一笑,不语不答,一副高深莫测若有所思的模样。
金童微微皱了下小小的眉头,突然开口说道:“修道者的事,你又怎能知道。刚才这黄脸老者,在梆声刚响之时,就已然在布法施术,通灵他自身所观想供奉的祖仙,而在此施法过程中,无形间却是有一个神秘法阵,在默默保护着他。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破除其阵,冒然动手,最后大多会落个神魂大伤之果。”
随着金童冰冷的声音响起,吕光的眼神,再度瞄向了那道恐怖如斯的幻影。
蜡黄脸已经缓缓从冰冷的岩土上站起身来,他的脸色黑里透紫,毫无生气;一双眼睛紫如葡萄,血丝交缠。一眼望去,仿佛死尸。
“嗷嗷!”
吕光的眼光还尚未从蜡黄脸身上移开,那道巨大的幻影,就仰天长鸣,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音浪。但听此声宛如九霄雷霆之音,轰鸣而过,传至众人心中。
远眺而去,青山逶迤横斜在山谷两侧,西山的晚霞浮荡在天穹。这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色,与那黑气腾腾的幻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婵几曾见过这样可怖的场面,脸上一时苍白无色,后背直冒冷气。
不知何时远处突然腾空而起了一片乌云。
黄昏时分,天色竟已阴暗的令人难以目视周围。
蜡黄脸低着头,仿佛一头正在寻觅食物的荒原野兽,步步向前,冲着吕光这边走来。
离近一看,吕光脸色骤然一变。
这道幻象成影由蜡黄脸通灵而出的祖仙,非人非物,赤身裸.体,牛头马面,两个牛犄角足有尺许之长,一张马脸长的居然挡住了前胸。
数十只胳膊形似乌贼触手一样,在空中抓挠摇摆,每只手的掌势也全然不同。
胸前还挂着一串骷髅头做成的项链,蟒蛇粗细的腰上,系着一条猩红色的腰带,光芒四溢,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它双腿弯曲,左脚踏在一条通体黝黑的蟒蛇身上,而右脚则踩在一个灰褐色的龟壳背上。
这‘怪物’,相貌极其丑陋,脸容很是狰狞,装束尤为怪异。
众人定睛看去,那幻影浮游在蜡黄脸的头顶虚空,周身散发着茫茫紫雾,神秘莫测。
……
玉女目光闪动,轻蔑的道:“狐假虎威。”
蜡黄脸面无表情的目视着此间众人,没有任何动作,他背后的幻象身影,如他一般,未有丝毫举动。
金童默不作声,和玉女相视一望,抬手从衣襟内拿出一支青竹。
青竹通幽翠绿,半尺之长,其上有着数个粗细不一的圆孔。
玉女一言不发,解下腰间令牌,托在手中,令牌在夕阳的映射下,荡漾出一层红晕,发着滢滢光亮。
天婵轻轻碰了下站在身边的吕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吕光的神色要比她淡定许多,对面的蜡黄脸如此咄咄逼人张牙舞爪,金童玉女不可能会耽误时间,做出无用行动。
可是一支青竹、一枚令牌……吕光也猜不出他们要做什么。
金童张手缓缓横起青竹,嘴唇对着竹子顶端的一个小孔,运气吹动。
霍然一声似琴非琴、如笛非笛的音声,平地而起,飘扬在山谷之中,余音不断。
声如疾风长鸣,忽而轻快如泉水叮咚,忽然嘈切似秋风呜咽。
音色清亮,犹如山林里的虎啸猿啼;变调频繁,仿佛湖海江河中的涛涛浪声。
青竹发出的声音,奇妙无比,轻柔透亮,令天婵与吕光不禁心情祥和,心弦也顿时放松了下来。
“这声音,直如天籁。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乐声……”
朦胧之间,吕光感觉到困意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眼皮发皱,目光涣散,身躯一沉,就想倒地长眠,听着这美妙的声音,永不再起。
山色如烟,昏暗无色,夕阳沉下西山,山谷中霎那间便黑了下来。
轻柔纯美的乐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流进心中。
天婵昏昏沉沉,身子一斜,嘭的一声,歪倒在地,竟是两眼一闭,脸上兀自挂着甜美的微笑,满意至极的睡着了。
吕光双腿疲软,浑身涌来的困乏,他已经抵挡不住了,眼神立时开始发飘,面前的蜡黄脸、金童玉女,已然是身影重叠。
“喝!”
就在此刻,吕光陡然听到心海中响起一声暴喝。
吕光闻之,魂海顿时清醒过来,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禁打了个冷颤。
山谷间紫雾微茫,若不是定眼观瞧,数丈远外的事物,可能也会看不真切。吕光聚精会神,抬头凝视着前方,默然不语。
这一声当头棒喝,转眼就驱走了他的困乏之意,令他精神澄澈,不再昏沉。
“莫非是玉魂点醒了我?”
耳边犹在传来美妙无比的乐音,吕光陷入沉思,暗潮澎湃。
但见金童抚弄青竹,一声声曼妙清音,旋转不断的在山谷中腾然而起。
蜡黄脸自乐音初响之时,便停下了脚步。铁青的脸庞,也是面现疲倦,目光中的杀气,也渐渐退去。
他头顶上空的怪怖幻影,更是静止不动,不再狂躁了。
吕光顾不得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婵姐,面容顿而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急忙抬眼向前望去。
“这金童玉女,在做什么?这声音就好像催眠曲似得,令人听之,昏昏欲睡。难道他们想用这声音,来麻痹对面的蜡黄脸?”
吕光面沉如水,心中默默想到。
面前的情况太过诡异,吕光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玉魂,或许它能为我解答眼前的古怪局面。他目光一转,看向胸口,聚精会神的遵照着玉魂之言,缓缓把一丝念头,沉入心海之中。
通灵宝玉仍旧悬浮在心海虚空中,散发出一丝微弱的青芒。
“玉魂,刚才是你出言惊醒了我吗?”吕光一心两用,目光注视着久久未有所动作的金童玉女,心中念头涌动,对玉魂发出疑问。
声落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默,许许没有回应,过了片刻,玉魂才幽幽说道:“是。”
“嗯?你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吕光面色一变,心中诧异。
玉魂语调生硬,肃声说道:“吾身在通灵宝玉内,正在温养神魂,突然远远听到你心海内传来一阵仙音妙声。这声音逐渐腐蚀着你的精神魂海,欲使你发呆沉睡。”
“噢?”吕光听完玉魂的解释,心中豁然开朗,果真是金童所发的声音在作怪,接着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声音?”
玉魂黯然说道:“在我记忆深处,似乎对这声音很是熟悉,可仔细想来,又一点也思忆不起。”
“此声既然能触动到你,那么必定有它的独到之处。”吕光微一思索,顿声又道,“你现在醒来,想必是已知道我遇到了危险,你可有解除之法?”
玉魂冷冷的道:“你是把我当成护身符了?你莫要忘了,我上次救你,是因为你唤醒了我。救你助你,我们已然两不相欠。更别说,你还有言在先,要帮我寻找其他碎玉。至于供给我元气、神魂一事,我暂且不提,容你些许时日。”
“你也别忘了,现在你寄居在我心海之中,唇亡齿寒,我出了事,难道你就不怕魂消玉碎吗?”吕光闻言一怔,双眉一皱,沉声说道。
玉魂忽然冷笑起来。
讽刺嘲弄的笑声回荡在吕光心间,令他极不舒服。
“贪得无厌,这就是修者的共同之处。你如此想来,可是大错特错了。就算通灵宝玉融于你身,你是它的主人,可没有我的帮衬,你是很难能够使用通灵宝玉的。哪怕你遇险身死,灵玉也不会消失,吾自然便能寄身而存。你活着,你便是通灵宝玉唯一的主人,可你若是死了……”
玉魂之言,让吕光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原来是这样!蜡黄脸奉命来捉拿我,此刻金童玉女为了不使我落入他人手中,势必是会帮我度过此难。可回到韩府之后呢?那韩孟江尚在千松道人的‘子虚袋’中。那位大夫人是不会罢休的,还有这一对金童玉女环伺在侧,对我虎视眈眈……如果我逃不脱,最后又没有办法画出那副子虚乌有的图卷来。到时等待我的岂非是死路一条?”
吕光神色骤冷,思忖之间,疑问不断。
依然萦绕徘徊在耳边的美音,更令吕光冷汗连连,如闻丧钟。
死?!
吕光面对接连涌来的威胁,心情也是很难保持淡定。
过了许久。
“你不是需要元气、神魂来修复记忆么?外边有道人在斗法施术,所通灵召唤出的祖先,神魂壮大,气势磅礴,不如你吞噬掉他们的神魂?”
吕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抛出鱼饵,按捺住躁动生气的心思。
玉魂语气中一片欣慰之意,淡声说道:“你有此心,也不枉吾引你入道。外边的神魂力量越来越肆虐狂躁了。那声音既然能催人入睡,那你还是顺势而行吧。待会儿,你假寐在地,吾自有妙策高法施展,令你脱身。”
吕光神色一呆,没有想到玉魂竟是答应的如此爽快,令他颇感意外。
盘绕在吕光心间的说服之词,显然是多此一举。
一番念头交谈中,虽是颇为繁冗,但在他人眼里,不过是弹指一刻。世上速度运转最快的东西,或许便是人的思想念头了。
吕光闻言,立刻就装作瞌睡难耐的样子,慢慢倒在地上。
夕阳的余晖早已消失不见,青色的夜幕随之升腾而起。
山谷中一片幽暗,唯有蜡黄脸背后那道兀自在逸散着紫雾的狰狞幻影发出的一丝丝紫芒。萧索凄冷的秋风,袅袅而起,阵阵轻扬优雅的声音,在谷中悠悠飘荡,有如仙乐一般。
片时,乐声戛然而止!
第五百一十三章 沙魔
红日西沉,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万道霞光,由厚重的云层中迸射出来,把西方烧的红彤彤一片。
落日的余晖掩映在霞云中,变幻出万种姿态,美不胜收。然而最为瑰丽壮美的还要属屹立在孔雀洲顶的一处怪石。
这尊巨大的人形石柱,形似亭亭玉立的少女。
其上还有着人为的雕刻痕迹,衣衫容貌,栩栩如生,清晰可见。
是一个美丽温婉、动人心魄的女子。她以飞舞弄影的姿态,峭立在悬崖边,凝望着西方渐升眩目的彩霞。夕阳射在她的身上,金光飞逸,宛如一个白日飞升的仙女。
云烟缭绕,缠弄在石像周身,好像为她披上了一袭薄翼纱衣,更是令她显得摇曳生姿,艳丽无双。
孔雀洲因此盛景而得名,享誉大周王朝。
此时此刻,安国夫人登至峰顶,就站在这尊石像面前,秀发迎风起舞。
她低声私语,好像在对石像倾诉着什么心事。而她身后则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各种颜色的裙衫映入眼帘,让人目不暇接。
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本该朝气蓬勃、青春向上的俏丽女弟子,此际却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双目呆滞、纹丝不动,动作、形态、姿势,各不相同。
有的手握长剑,面含愠怒;有的浅露梨涡,笑意虚伪;而有的则交头接耳,面露怯色。
晚霞如血,凭空为这等奇怪场景增加了一丝诡异气氛。
“难道真的是外人入侵了孔雀洲?”
安国夫人神情凝重,仍旧面向石像,似乎她在向这尊窥见了岁月长河中无数秘密的石像,进行问询,以望可以得到答案。
“唔~~”
骤然一声清婉娇弱的嘤咛声,打破了这沉寂已久的画面。
当天婵费力的睁开眼眸,映入眼眸的就是师父那冷峻肃然的神色,不由得心神一颤。她摇摇稍微疼痛的脑袋,稳下心来,思忆起晕倒前的种种情形。
安国夫人转过身来,语含关切的道:“婵儿,你醒了?”
天婵乍一被师父所露出的这种温柔面容,给吓了一跳。
她沉思片刻,打定主意,清声道:“师父,弟子此番有违门规。然而当年您带弟子上山之时,并不曾言明今日之事,也未曾说起过要弟子与那周天泽结为伉俪。我欲救表弟于死难之中,才不遵令师父。”
“婵儿,你莫要怨怪师父。我也是有苦难言,本来打算为你招纳夫婿,广纳英杰,来我孔雀洲。借此机会,让你能够借鉴他人炼气方法,完成‘葵水九阴之体’。不想那异宝却出乎为师意料,突然降世。为师为了不打草惊蛇,才只带了你们师姐妹八人,去那险地取宝。人算不如天算,谁知最后却发生了那等怪事……”安国夫人真诚语气,言语疏密有致,令人闻之心动。
天婵眉如远黛,眼波横陈,活动四肢,暗暗调匀气海涌动的元气。对安国夫人的话不置可否,她经历了先前的人心叵测、是是非非。此刻俨然已不再把安国夫人的话,当成真言律令了。
安国夫人面露难色,直言相告,顿声道:“至于你表弟,他…他已经死了。”
“什么?!”天婵瞪大了眼睛,紧咬红唇,难以自制的大呼出声。
晴天霹雳!
此语直接让天婵魂海一片空白,双目迷离。
才刚刚站定的身形,转而倒在地上,她脑中毫无思绪,喃喃自语,仿似俗世中那些得了离魂症的疯人。
她无语凝咽,面庞不见一滴泪珠儿。
所谓伤心到了极点、痛苦到了顶尖,便是不闻不语、不声不吭,形同死尸!
“怎么会这样,会这样……”
天婵来来回回反复颠倒着这句话,浑身失去了那种冷如冰霜的气质,眼眸也不再飞扬着神采。
良久之后,她突然抬起白皙的玉臂,翻起皓腕,纤指指向安国夫人,大声喝道,“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天婵思绪烦乱,心痛至极。她自小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岁时幸运的被韩韵山收至身边,进而才衣食无忧,不再像行乞流浪时那么飘零困苦。
但她在韩家的地位,很是低下,名为养女,实则与侍女无二,韩韵山又不能时时处处维护着她。
直到……
直到那个比她年纪小,比她身量高的吕光来到韩府后。
她的生活才真正的无忧无虑起来,才过起那寻常孩童所羡慕不已的公主生活。
是吕光一次次保护着自己,一次次为自己与韩家那几位公子打斗争执,更是他给了自己新生的机会!
她也说不清对待吕光是什么心情。只是当她知道自己被韩韵山许配给吕光之后,便害羞的躲在屋里,三天都不敢出门,也未敢与吕光说上半句话。
她本以为,一切的美好生活,都才刚刚开始;她原本认为,自己被师父相中资质,来到孔雀洲炼体炼气,学成本领后,以后就能够更好的照顾吕光,陪伴着他!
不成想,这一切……现在都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天婵有些后悔自己三年来,为了不违背师令,而未曾返回韩府一趟。
她更懊悔自己为何在刚才见到吕光时,对他那么矜持、那么冰冷!
现在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后悔莫及全都转化成了恨!
冷风呼啸,吹拂着天婵单薄的身体,寒意把她从记忆拉回现实。她突然站起身来,发丝迎风乱舞,面容冷峻。她紧握着手中长剑,眼眸中寒光四射,好像是飞出了一根根离弦冷箭,射往安国夫人身上。
安国夫人全身一冷,后背忽然升起一丝凉气。
对天婵散发而出的这种尖锐气质,她不由得心神一紧,极不舒服。
安国夫人的修为境界岂止要比天婵高上一筹,但此刻她还是被那充满恨意的眼神,给震慑了心神。
晚霞散去,天空露出了几颗星辰,闪烁着摄人心脾的光芒,似乎也变成了一道道剑光箭矢,向着安国夫人周身袭来。
天婵面容凄苦,颔首凝望着石像旁边的吕光身体,一语不发、纹丝不动。
这时身在通灵宝玉内,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吕光,自然是在喋喋不休的向玉魂询问着一些修真修道界的秘辛。
也多亏玉魂不像常人那么富有情绪化,还能依旧在孜孜不倦的向吕光讲述着自身所知晓的一些事情。
“停!”玉魂无奈的说道,“你本是一介凡人,初入道门,所知极其有限。等来日你亲历亲为后,也就能对世事了然于胸了。我记忆残缺,眼下是无法为你一一解答的。”
吕光恍然察觉,自己确实太过新奇欣喜了,赶忙收敛心神,镇定下来。
修道之路,步履维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后果。
他深知凡事不可如那空中楼阁,毫无根基,凭空就想得成大事。
那种作为不外乎是白日做梦,幻想未来前程,不如即刻行动、现在努力。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现在最重要的无疑是如何离开这里。
吕光克制躁动的心情,隐忍不发,止住魂海中欢舞的念头,用舌头舔了舔因话多唇干的嘴角,淡声道:“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依我看来还是先行回到身体为妙。”
“是,虽然此地时间流动缓慢,但事情瞬息万变,难以琢磨,还需谨慎为好。”玉魂与吕光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交谈沟通,像是也学会了吕光为人处事的精明腹黑,转而就凝声说道,“你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须助我早日找到其他通灵宝玉的碎片,然后还要时不时的让我吸收一些元气精魂……适时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否则……”
吕光凝神细听,感受到玉魂的威胁之言。
他非但不惊不慌,反而心中一喜。
他此刻正是发愁刚入道门,对修炼之法一窍不通呢。
这玉魂表面上看似知无不言,其实不然,说了这么多话,也不过是一些皮毛罢了,想要从它口中套出更加有用的信息,这个交换的条件,也不算太过分。
吕光嘟囔自语,低声嘀咕着。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玉魂此种做法诚然无可厚非,毕竟它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使自己恢复完整记忆。
但是吕光却已经悄然的在心中对玉魂升起了更多戒备,然而他外表上仍然是不动声色,照旧一副与玉魂谈笑风生的模样。
“在下承蒙你屡次援手,怎会不遵守约定呢?”吕光回答道,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说尽好话,安抚住玉魂,“既是如此,那么我又该怎样才能离开这通灵宝玉呢?”
玉魂闪动出更加耀眼的光亮,跳跃在吕光掌中,声音悠远,缓缓说道:“你魂海的念头、身体的精魂、莲子的元气,经由外力催发,才让你破釜沉舟的凝为幻身。这与修真者的身外化身和修道者的神魂显形都是截然不同,它乃是在你身体生机尽断之时,你才能够偶然来到融于你心海的通灵宝玉内。若非我指引你前进道路,怕是你在半途中,就气泄而亡、念消魂散了。”
“多谢你了。”吕光样貌端正,抱拳弯腰,行起身段,端的是有模有样,只不过他掌中碎石,却有些不太领情。
玉魂道:“此刻,只要用元气修缮复原你的肉身,自然你就可以身体康复、回归本源。但是现下九转灵丹的元气,全在支撑着你幻身凝聚,不能动之分毫。只能……”
同一时间,安国夫人正苦口婆心,向天婵讲述着前后因果。她心中委实难安,先不说此番言语能否安抚下天婵,就单单是孔雀洲这等惊变之象,就已令她食不知味、心如潮涌了。
更令安国夫人难以克制心中烦乱的则是,这般变故,她竟然对此杳无一丝头绪。
万般琐事,绕至心头,令安国夫人心烦意乱、无法平静。
天婵心中也是波涛起伏,千种思绪,涌上心头。
她仍然低头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吕光。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目光中闪现着犹如深渊般无尽的哀伤,仿佛吕光就是这天地间最珍贵的宝物。
天婵在痴痴凝视中,猛然间,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一句句深奥玄妙的文字,由玉魂讲来,形象生动、通俗易懂,让吕光在不长的时间里就已经逐渐领悟这段真书了。
千万年岁月,悠悠而过。
在无尽的历史长河中,修真、修道者各自传播继承着自己的文明。
文字记载、门派林立、法会交流,这种种沟通交流的方式,都是为了可以让修者在修炼的道路上事半功倍、少经挫折。
真书,自然就是修真者所撰之书。
道经,则乃是修道者入道的途径。
大周王朝建国之后,独尊修真门派,前朝收集整理的道经也大都被一把火化为灰烬。
可悲、可叹、可惜!
这也造成了大周王朝现在修真者过江鲫鱼、多如牛毛的盛景局面。
时至今日,修道者已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玉魂自是有它的一番打算,此时为了能让吕光快速脱身,所以才不惜冒险用了这拔苗助长的办法,以便让吕光先行修炼真书、恢复身体。
这并非无的放矢的滑稽之言。
因为吕光已经吸收了九转灵丹的火系元气,依靠此元气,才以魂海念头,凝为幻身。若是再让吕光按部就班,一步步修道炼就神魂,那岂不是舍本遂末了。
吕光闭目盘坐在骷髅尸骸上,几缕火星飘浮在他两肩。远远一望,像是坟地上的鬼火在迎风起舞。
“呼……”
吕光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凝而成线,在这个皆为幻境的地方,它真实的就好似世间数九隆冬里人们呼出的哈气。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仿佛是将要参军上前线打仗的壮男兵丁,吕光语气断然,踌躇满志的说道。
玉魂语声低沉,委婉中透露着一丝对吕光的劝告之意,“你要思量清楚。刚才所传于你的那段真书,乃是开启气海的基本方法。此刻你已经成功开辟气海,如果你放弃修道,专一修真,凭借着你体内的九转灵丹元气,仍旧可以修真炼气。不过从此以后,通灵宝玉也就对你再无半点用处了,并且你若想回归本体,就必须要消耗完魂海中九转灵丹的精神意志。适时多半就会变成呆傻之人。”
第五百一十四章 独卧青灯古佛旁
这种感觉很奇异,吕光就仿佛一个跳出自己身体的旁观者,静静观看着发生在自身的这一奇特景象。
吕光端坐在地的身躯,全身有着大小不一的洞口,黑乎乎一片,深不见底。
当那些迎面吹来的劲风刮到他身上时,那身体上的各处洞口,竟是奇迹般的渐渐合拢,越变越小。
恍如大河上护城筑堤的沙袋,在一点点修复完善着‘身体’这项工事。
风继续吹。
钓鱼叟耳中嗡鸣,他听着此句羞辱之言,似是从一个黄口小儿嘴里发出,忍不住心中气恼。他霍然抬起头来,只见那眉骨之下黑漆漆的眼眸中,突然发出一抹蓝的光芒。
玉女见此情景,诧异的脱口喊道:“噫?你这瞎子眼里怎么会发光?”
蜡黄脸把手中的梆子插进腰带中,慢悠悠的站前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对面的女娃,客气十足的说道:“两位是哪派门下?”
“一个渔翁,一个更夫。有趣,有趣得紧啊。”蓝衣飘飘的金童,在一片金黄阳光的渲染下,煞是引人瞩目。
说着,金童向前一走,眼神满是轻蔑的瞥着蜡黄脸他们,立身在玉女身旁。
二者并肩而站,背后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蜡黄脸已经注意这男童许久了,听其说毕,他便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又是人,除了人,你们人类修者难道就不知道还有其他生灵吗?”玉女一脸不耐烦,眨了眨眼睛,嘟着嘴巴,哼声道。
从金童玉女出现之后,一直在暗自调息身体的吕光,此时不由得与天婵对望一眼,二人心意相通,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有这金童玉女在前,他们的人身安危,算是暂时有了保障。
须知这对童男童女可不是人,而是‘长生殿’的妖、魔修者!
钓鱼叟沉声道:“他们根本没有人的气味。”
“那他们是……”蜡黄脸闻言神色一震,压低声音问道。
金童神色肃然,和玉女一派笑盈盈的面容截然不同,他神魂传音,向玉女说道:“时间宝贵,亮出身份,救下这书生,一来令他心生感激,二来我们待会儿也好询问一番这蜡黄脸,是否与‘阎王更’有所渊源。”
玉女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一会儿看向喘气不停的吕光,一会儿瞪着前边窃窃私议的两个怪人。
看了一会儿,她收到金童所言,轻盈的脚步突然向前一探,裙摆飘摇,红衣下一块黑漆如碳的令牌,立即闪现在阳光之下。
光芒照耀其上,令牌荡漾出一圈圈清滢滢的绿芒。
‘长生’二字炫目异常,映入吃惊发呆的蜡黄脸目中。
“长……生殿!”蜡黄脸目中泛出些许敬畏之色,一颗心几乎要从心腔里跳了出来,脸上顿时堆满笑容,好像面前的金童玉女就是他祖宗一般,只听他急忙说道,“不知二位使者驾到,……在下有眼无珠,无珠。还望二位恕罪,恕罪……”说着低头拱手,抱拳行礼,作态低下。
秋阳悬照,令牌更显诡异。
玉女回身看向站在远处的吕光,目中满是盛气凌人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他,“你看见了么,这就是我长生殿的威慑之力!你最好不要耍弄花花肠子,老老实实画出那幅图,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的。”
玉女瞧着对面的蜡黄脸,皱眉说道:“倒也不尽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只不过……”
蜡黄脸听闻此言,死气沉沉的面容,突然绽放出一丝开朗的笑容,皱纹堆积到两腮,截口道:“只不过你们长生殿是一向见不得鬼、佛两道修者的。”
蜡黄脸的面容已经扭曲,两手也已颤抖,梆子声更是久久未闻,小腿已然开始打转,但他说出的话,却是倍儿有精神,满是喜意,“世间生灵,谁不入生死轮回。你们现在就乖乖的等待阎摩罗王的审判罢!”
吕光一听,神色动容,心中暗想道:“生死轮回?难道说这阎摩罗王是掌控生灵死生的神仙?”
‘审判’二字才刚从蜡黄脸口中发出,就见他面前的那道幻影竟仿佛是突然活了起来。
蜡黄脸双脚踩在地上影子的尾端,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滴在黑乎乎的幻影上。
他脸上的五官已不见原位,犹似庙宇道观里一个未成形的泥塑。
吕光、天婵和金童玉女,全都眼睛一眨不眨,静静的盯着蜡黄脸,看他要做什么。
像是受了伤的野兽,蜡黄脸鼻唇间发出一阵浓重的喘息声。
蓬!
一声闷响骤起,遮盖住了他呼吸的压抑不畅声。
猛然间,他突然前跃,脸庞朝地,五体投地,冲着地上那道幻影,狠狠的栽去。
蜡黄脸匍匐在地,与土壤相触,犹在散发着秋阳余温的土地,好像把他全身给烧着了一般。
“吕光!”天婵全部心思,都挂在吕光身上。
她眼疾手快,在吕光从天空摔落下来后,就一个垫步,飞旋而上,双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乱。
恍惚中,吕光只觉周身百骸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念头甫一回归躯体,他就感受到丹田之处,有一个漩涡,仿佛能吸进数不清的天地元气;而胸口内的心海之中,却漂浮着一块巴掌大小鹅卵石形状的玉石,其上荡漾着莹莹绿光,耀眼夺目;再仔细感受,头顶魂海中竟似还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别令人醒目,触人心弦。
最为玄妙的还要属游走在体内的两道气息。
一道气息冰冷彻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涤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气息则火爆刚烈、热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动在吕光体内,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
这两道气息,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向着吕光腹部下方的气海游去。
吕光认真感受着体内的种种变化,澎湃精纯的两股元气,在身体中四处流动,最终汇聚到一起。
气海好似一个大气球,被灌满了空气,变得胀大饱满起来。
稍至片刻,这两种气息涌动的速度,趋于缓慢。
然而它们带给吕光身体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这么烫?”
天婵双手托着吕光身体,心神慌乱之际,猛然感觉手掌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炙热难耐,还稍微有点疼痛。
她心生关切,双手未动丝毫,反而把吕光抱的更紧,不料两掌又是接触到一股凉入心扉的寒气,透过手心,进入全身。
天婵浑身一个颤栗,险些松手。
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犹在惊讶的不知所措的安国夫人,心中泛出无边绝望,念头溃不成军,神情哀痛,暗想道,表弟全身忽冷忽热,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吕光意识清醒,俨然已感觉到了身体中的诸多玄妙之变。
气海中荡漾着两种元气,一红一绿,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遥遥相望。
“嗯?这是火系元气的力量,暴躁炽热……”
吕光周身运行着玉魂所传授的行气施力的功法,他心中欢喜,好像是一个得到了自己希冀已久玩物的孩童,在沉心研究着‘玩物’的诸般妙处。
“这是水系元气的力量,上善若水,养育万物,平和自然……”
水系元气好像悬挂在空中的千万条瀑布,力量奔腾不止,水‘气’氤氲。
而火系元气却仿佛锅灶下那跳动闪烁的粗壮火苗,气息狂热可闻,火‘气’灼人。
水、火元气,彼此眺望,接壤而依,它们共同存在于气海之内,可却是没有交融相合在一起。
等那两种升腾在吕光体内的元气逐渐全部涌流到气海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元气充盈鼓荡,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意调动气海里这两种迥然各异的元气。
“吕光,吕光!”
天婵呼唤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担心,同时还有几丝惊喜蕴含其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吕光已经恢复了生机,呼吸均匀绵长,心脉跳动有力。
甫一睁开眼眸,映入吕光眼帘的便是天婵那极度关心的眼神。
“表弟,你……”
天婵似是不敢相信吕光能够好转过来,活下命来,神色痴呆的看着离开她怀抱的吕光,眸子里倒映着那高高瘦瘦的身躯。
衣衫破烂,身材纤瘦,飘逸中带着一缕出尘味道。
这一刻,吕光气质更显,那满脸污秽的泥土,全然掩盖不住他精光闪闪的眼瞳。
安国夫人痴痴自语,“刀……厚重沉稳……此人浑身飘散而出的气质就彷如一把开刃的绝世宝刀。”至此她再也不敢把吕光当成一个俗世中的落魄书生了。
天婵神情迟疑,像不认识吕光的样子,摆动罗裙,旋即立身问道:“吕光?”
“婵姐。”吕光眯起眼睛,定身望着俏丽美艳的天婵,笑容真挚,道,“我没事。”
安国夫人走上前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中流泻出一丝妒意,道:“观你全身元气流动,想必定是又有一番奇遇加身啊。”
天婵睁大眼睛,回眸注视在吕光身上,就好像他是天下第一等奇怪之物,眼神中流露着好奇,心中不解师父为何出此言论。
“可遇不可求,欲求得不到。”
吕光仿佛教书育人的先生,竟是对这高高在上的靖道司掌门,开口阐述道理。
吕光思量之际,暗暗向天婵使了个眼色,意在让她向后退去,寻准机会,逃离此地!
这两个孩童,一男一女,也不晓得是何方妖魔,言语癫疯,不知所谓。
但他们确确实实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一点绝不会错!
靖道司外部诸事,全由她一人扛大旗,统筹执掌。为求平稳,所以她先前才压抑心情数次让步。
安国夫人心中发苦,涩涩的感觉,溢满胸腔。
忍一步海阔天空!
来日待我门下弟子,进入‘多宝天宫’后,我靖道司定会扬眉吐气、一扫过往阴霾,现在所有的妥协是值得的!
安国夫人忍辱负重,全心全意为以后着想,对天婵的期望也更加深了。
“婵儿,诸事小心。”夜色已经很深,可安国夫人的心情却更深沉。
此际放天婵下山,实为无奈之举,原先周天泽出现之时,她已经知晓太多秘密了。可能她是顾及师徒之情,才没有当场反戈,若是她下得山去……安国夫人暗自摇头,不敢再想。
天婵神色如常,回复以往神态,弯眉下的一双眼睛,泛起冷漠的目光,低头道:“弟子遵命。”
经过昨日接连发生的变故,天婵神色稍露疲态,可她心情却很是开朗欢喜。
此刻摇身一变,气质超然,‘圣女’风采转而忽现,加诸在身。
“韩师妹,咳…你三年来,全由师姐我照顾,对外界修者之间的勾心斗角不太熟悉,加之你性格冷淡,与人不善,很难与人相处。此番下山,勿要招惹其他修者……你那表弟与那二位‘怪人’颇有瓜葛,师姐嘱咐你一句,尽早与那书生,咳咳…撇清关系,置身事外。”潘芸在旁窃窃私语,低声说道。
……
安国夫人回身转向天婵,柔声道:“婵儿,为师本想借天下俊男人杰的炼气功法,来让你完善‘葵水九阴之体’,‘圣女招婿’实为幌子,为师又怎会让你委身他人呢?周天泽对你虎视眈眈,我是想以此为由来躲避他的威逼利诱。不料之后,又生出这种事端。再说他乃当朝太子,你我虽为出世在外的修者,但却无法独善其身!彼时他继承大宝,身具天子龙气后,便能克制诸般元气。我等修真者受大周王朝皇室节制,难以变革。”
长篇大论,娓娓道来,安国夫人苦口婆心,顺杆上爬,接着潘芸的劝慰之言,趁热打铁,敲打着天婵的心扉。
天子龙气,克尽修真者的元气?
天婵与潘芸听闻此言,俱都神色一惊,不明所以。
吕光远远的看着天婵微蹙娥眉的神情,暗道婵姐是外冷内热的性子,虽然三年来两人不曾朝夕相处一刻,然而她少时养成的性格,早已是深入骨髓,很难更改了。
这安国夫人与那姓潘的女弟子,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想蛊惑婵姐心神。
其实天婵她心中自有主意,对这番话左耳听右耳出,已然是不太相信安国夫人所言了。
吕光眼眸顿时发出一丝光亮,心中不畏不惧,驱散了适才的一丝的犹疑。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一场盛会,阴谋败露
吕光托腮沉思,闭目不语。
“你真的决定了?”玉魂听闻此言,似在犹豫不决,道,“自吾诞生伊始,所经所闻,从没有一个修者能够真、道同修的。不过……,不过…”玉魂踟躇不言,期期艾艾,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吕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着急,淡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就在千百年前,有一位修者摸索出真道同修的法门,依此震惊三千大世界。令人扼腕痛惜的是,他仅仅存活了不到百年,就气炸身亡、神魂永灭了。”
吕光生出一丝惋惜之感,感叹道:“可惜!”
“此人就是通灵宝玉的上一任主人。他所留下的笔记法门,也存于吾记忆深处。”玉魂硬是一步步挖出了个深坑陷阱,等着吕光自己跳下。
吕光心中暗喜,他岂能不知道玉魂这‘疯人’的那点心思。
显然此刻局面已经是够惨的了,试问还有什么能再比这更惨的?
只要不死,活下命来,就有无限希望!
他循声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不如把那位前辈的功法门道传授于我……”
话未说罢,玉魂出言打断,道:“那只是几页残篇……更何况,他自己真道双.修,已是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了。”
抉择!
吕光心往下沉,暗想,这种情况真是难以抉择啊!
放弃修道,虽然可以活下命来,但是精神不再、意志涣散,最终就会成为失心疯人;放弃修真,则是身体化为虚无,艰难的修出神魂,最后再转世投胎。
而真道双修,就像玉魂适才所言,此乃前无古人,只能是依靠自己去摸索,去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
委实令人伤神难决。
对过去的懊悔不解、对现在的愤愤不平,还有对未来的向往期待。
百样思绪念头,萦绕在吕光魂海心间,转动不止。
成为废人,昏昏度日?
转世投胎,一切从来?
亦或者是立地定心,闯出前路?
我该怎么做?
“你想好了吗?我劝你从中选一样。无论是痴痴呆呆苟活一世,亦或者懵然无知重头来过,都比此刻丢掉性命要好上千倍。”
玉魂在旁,传出此言,不知道其意是在讥笑吕光的犹豫不决,还是在感慨真道双.修的难如登天。
正当吕光茫然无措,在难以自觉的神游物外时。
他突然想起了儿时自己跌倒在地,母亲所说的一句话。
“光儿,不哭。自己站起来,为娘可以扶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自己跌倒,就要自己起来,不要懊恼哭丧,停止不动。”
向前,向前进,一往无前!
对,我吕光怎能退缩向后。
今生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岂能等待来生?!
吕光双眼泛起簇簇精光,微微一笑,从容自得,道:“我,决定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玉魂欣慰之际,玉石也闪烁起更加刺目的光芒。
唰唰唰!
顿时一块块符文刻字,若有形质,从吕光掌中碎石里,飞旋而出。
缤纷炫目的绿光,逸散开来,浮游在通灵宝玉这片血红的空间中。
这寸许大小的方块字符,盘桓旋绕在吕光身体周围,仿佛是为他遮挡上了一挂绿漆竹帘。
旋转腾飞的方块字符,肉眼可及,清晰可触,宛如实质。
眨眼之间,变故陡起。
它们硬是像河中肥美鲜活的游鱼,把吕光当成了食饵,一块块争先恐后、络绎不绝的向吕光身上飞去。
嘶嘶~~
方块字钻入吕光周身各处,发出好似白蛇吐信的声音。
绿芒星星点点,拖着尾巴,快速的向他身体里边游去。
“啊!”
不是痛苦的呼喊,是舒服快乐充实自满的呻.吟。吕光在这一块块字符扎向身体时,情不自禁的呼出声来。
恰在此时,玉石散发的绿芒转而黯淡,像是一个因劳累过度而失去活力的人。
……
这是……吕光魂海中涌动着一丝丝不属自己记忆念头的东西,他下意识的念诵出声。
“玄海真经!”
“道门称法为经,真派以气篆书。吾之文字,可当真经二字!”
“魂海藏精、心海纳神、气海存气。世间生灵,皆能生此三海。”
“修真者借气海存天地万物之气;修道者以魂海藏己身念头所生之精,念头粗壮,凝聚念头,进而精力充沛,衍化神魂;而心海则居于三海中央,似无用处。”
“吾却认为,方寸之心,可海纳百川、包含天地。以心为中,三海合一,真道双.修,神气十足,不生不灭,纵横**。”
“开辟气海,明悟魂海,感触心海。”
“玄海真经,初始依真、道各重境界,依次兼修,同进同前。”
“五行元气,融合为一,才成元气。”
“水生万物,具得水身,乃修真之路上上之选。”
诸如此类的深奥之言,接踵而至的出现在吕光魂海中,令他记忆深刻,刻骨铭心。
吕光慢慢体悟消化着这些晦涩难懂的修炼之法,幸好撰写此真经的那人,也留下了他的心得体会,所以吕光才可以在第一次接触到这等高深玄妙的法文时,而没有昏头晕脑。
稍许片刻后,吕光心中就已明会不少。
所谓修真,其实乃是先修缮肉身,这跟那日千松道长所说的是一样道理。
修缮肉身,才能让天地元气更好的存于己身。
以元气淬体,进而使肉身强大,再辅以种种玄妙精深的气功,挥洒出存于气海的元气,杀伤敌人,使肉身达到顺天应地的程度。
而修道就是壮大念头,衍生神魂,感应三方十界的鬼、仙、神、佛、魔,贡献出自己的一缕神魂。
进而以神魂精力,催动感召而出的仙神,再修习法诀,辅助御敌,最后使神魂到达仙神那般强大的地步。
这玄海真经,最为特异奥妙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够让真、道两种截然不同的修炼方式,共存于身,齐头并进,最终把神魂、元气融合在一起,纳入心海之中。
在修炼过程中,把气海、魂海中的元气、神魂,分出些许,流入心海。
假以时日,演练感悟,就可神气合一、真道无限!
吕光本以为自己那日在山峦里艳遇相识的狐族女子,就已经是令他大开眼界、感慨莫名了。
不想这数日来,奇闻诡异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他身上。
至此,吕光还有些难以相信。明明几日前,还在为无法成为一名‘炼气士’而苦恼伤心。这时,自己却获得了能够成为万人敬仰、本领高强的‘真人’机会。
道人;真人。
这些高高在上的称呼,在过去与吕光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全都不是梦,此刻这一切俨然都因为那块泛着幽幽绿芒的通灵宝玉而彻底改变了!
吕光无法压制激动澎湃的心情,眼神明亮,神采飞扬。
真道双.修……三千世界。
吕光对未来的无尽的向往,凝聚成一句少年壮志那就让我来做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吧!
……
无风无景,暗无天日。
在如此浑浊污秽、阴森恐怖的地方,吕光的心头,却好像登高望远胸怀河山的雅人,一片清和自然。仿佛天下风景,全都汇集到他魂海里了。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广。
吕光的心在这一刻,巡游寰宇,不再局限于人间的是是非非。
他向往玉魂彼时所言的三千大世界,那广袤浩瀚的天地一定更能让人热血沸腾、惊喜不断。
玉魂道:“这《玄海真经》,我未曾读过一言半句,所以无法指导引领于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自是如此,常言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在下晓得其中道理,一定会勤奋钻研,刻苦用心。”吕光直言不讳的说出心中所想,意思简单明了,旨在告诫玉魂,他吕光非是那种痴傻愚蠢之人,不会一心只依靠你玉魂的帮助。是以他故意出言暗损了玉魂一句。
玉魂稍有几丝尴尬,很有人性化的声音从玉石中缓缓传出。
“你多虑了,现时你我同根同源,吾怎会不尽心帮助护佑你呢?”
“这样最好。”吕光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的道,“当务之急,须是要让我的念头速速回归本体。”
玉魂光芒闪耀依旧,冷然道:“《玄海真经》此刻最大的妙用便在这一点,既可让你保留精神意志不被消耗,又能使你凝为幻身的元气不至于消散。只要用元气滋润你的肉身,修复受伤筋脉,自然就能回复生机。你的念头也就顺理成章的返回肉身了。”
吕光听了玉魂所言,神色丝毫不变,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但他刚才得到那些方块字符灌输的知识之后,已然是心知肚明,明白玉魂所说的关键之处在哪里了。
若想保持幻身不散,又要念头意志不做消耗。需要先行把元气、念头,暂时放于心海之内。
碰巧的是,这通灵宝玉恰巧融于他心海之中,换言之就是吕光的心海包括这一片通灵宝玉。
天助我也!
吕光暗喜,思考清楚其中因果之后,却没有一五一十说出来,反而是照旧向玉魂发问,“那第一步该当如何做?”
“第一步已经被你省去了。虽然我不知晓其中奥妙,但想必跟你偶然感悟心海有莫大关系。你的意志精神、元气,均在通灵宝玉的空间中。而通灵宝玉又被心海涵盖,因此我们只需要得到额外的元气,来让你本体恢复生命迹象,就可以了。”玉魂低声道,言语中透露出几分对当下情况的莫名其妙。
吕光强忍住心中笑意,唇角上翘,凝声道:“你有何主意?能借助到外面的元气?”他旁敲侧击,向玉魂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
“你具有火系元气,只要我传你一道吞吐纳气的功法,你稍加运转,自然就能吸收外方天地的气息,然后运动功法,催发你身体生机。”
玉魂才刚刚清醒过来没有半日,就算它再有心机意图,也是不能与吕光这等见惯人事龌龊的凡人相提并论。三言两语,就被吕光掏出肺腑之言。
玉魂最先出现时,冰冷漠然,就浑如一块顽石,全然没有半分人类思想。
此际这种显而易见的变化,吕光心细如发,又怎能没有察觉呢?
“喔?吞吐纳气?”
吕光微微一愣,故作镇定,道:“火系元气,与其他种类天地元气不是无法相依相存吗?”其实吕光已经从《玄海真经》中得知,五行元气,融合为一,就能成为真正的混元之气。他巴不得能够赶紧让自己身体也具有其他门系的元气,所以他故意问之,是想看玉魂怎样解答。
……
玉魂光芒一跳,生硬的语调,摇荡在滚滚红雾中,“个中难关尽皆在此。如果你身体完好无损,业已开辟气海,自然能明显的感受到天地万物中所蕴含的火系元气,你稍加吞纳,炼气健体,也就罢了。可此刻你无法控制身体,只能寄望于外方世界中有着火系源头存在,诸如火山、太阳等火系元气充足的地方。不过你也勿要担心,你凝为幻身的九转灵丹元气,异常庞大,当然也会吸引外部火系元气的。就如滚雪球一般,雪粘雪,越滚越大。”
吕光得到答案之后,未发一言,在心中做着思考,暗暗把玉魂之言与他心中的想法,两相比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吕光犹在沉吟不语,然则他心中其实已是早做出决定了,只不过他在吊着玉魂的胃口。
这就仿佛猫抓到老鼠,并不直接吃掉它,而是把老鼠当成玩物,耍弄片刻,最后再一口吞掉它。
吕光心想,看来玉魂它并没有隐瞒真相,与《玄海真经》中所撰述的五行元气,不谋而合,当下说道:“你我在此耽搁了不少时辰,外面也不知情况如何。那这吞吐纳气的功法好学么?”
“以你的悟性,只要背诵熟记,运行功法,就能大成。”玉魂急忙道,“但是你务必要谨小慎微,若是不小心吸收了太多其他种类的元气,我也不知会发生何种变数。”
吕光听完,当下便盘坐于地,两手摊在双腿之上,认真研习起这套吞纳功法。
若非他眼下只是一个幻影,恐怕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此人定是一个隐居世外的高人,或是遨游四方随遇而安的行脚道人。
吕光在运转这套功法之后,周身各处,由里到外,都在悄悄的发生着一些变化。
第五百一十六章 子系中山狼
安国夫人此话说的滴水不漏,八面玲珑,令人听之如沐春风,她自信周天泽就算存心惹是生非,也不好再接言叙话。
人事纷繁,你心纵有九窍,也难以处处周到。
世间修者,多是不擅交际应酬之辈,故而彼此交谈说话,直来直往者十之八.九。像安国夫人这等思虑良久,开口便留有余地的说辞,一般修者也不太懂得。
修者秉承赤诚之心,专一修真修道。
尔虞我诈、弄巧玩机等诸般手段,为众多修者所不齿。
周天泽外表狂野放荡,一派粗狂作风,两臂坟起的肌肉让他看起来更加像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撞痴汉。
常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表里如一之人,那是少之又少。
周天泽仔细体会着安国夫人话中含义,手中金锤,倒翻腾飞,他玩弄起这般巨硕的器物,不现一点吃力。似是常人思考问题时,转动手指的一个小习惯。
……
山风翻卷而过,扫起地上几抹土石。
“那就依安国夫人所言。”良久之后,周天泽才缓缓答道,“那异宝想必已被安国夫人取走保管,择时不如撞时,不如现在就拿出让我查看一番,看是否有所损坏。”
周天泽面容温和,但话语间却字字如刀。这段说辞,是直接把那异宝当成自己所有了。
心怀不轨的夺宝者虽然可恨可唾,但这等自以为是、盛气凌人的强取豪夺更是让人心生厌恶。
龙阳道人心下唏嘘不已,大叹道,罢了,一山更比一山高!贫道偷取他人之物,还晓得廉耻道德四字,可这周天泽短短数言,就硬是把宝贝归为己有了。
自身力量不济就难以与人相抗衡。
龙阳道人脑中清明,以他现时道法境界是不可能对抗周天泽师父的,可令他心怀不解的是,这安国夫人怎么也如此作态,步步退让。
力壮则胆大,大胆会妄为。
久久未曾说话的天婵,被周天泽那一脸傲然,目中无人的模样给气煞脾肺。
特别是他那胆大妄为的作风,更令她愤慨生厌!
天婵正待据理力争驳斥争执,却听见自己师父言词明了,语气恳切的解释道。
“此宝面目形象,本真人也是一无所知。先前你未来之时,发生的天象奇变,想必你已看的分明。那宝物现在何处,此间无一人知道清楚。不过有一人……”
安国夫人裙摆微微飘动,回身指向躺在远处的吕光。
周天泽目光逡巡,望见四面朝天的吕光,心中生疑。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人毫无本领乃是一位随处可见的平凡常人。
他两脚一跺,盔甲呼啦作响,缓步向前走去,想要察看那人有何特异之处。
龙阳道人讨好般的向周天泽说道:“此人是方才通天光柱炸碎之后,从地洞深处突然飞出来的。那宝物既然生于此洞,这人定与此宝有所关联。不如让贫道唤醒于他,好做询问?”
“贼子道人!此间无你说话之份,少打如意算盘。这里乃靖道司境内,该当如何处置此人,应由我们靖道司说了算!”先前与龙阳道人没有分出胜负的一干女弟子,全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得把这痴心夺宝偷入山门的道人给万剑割心。潘芸更是首当其冲,是以话语不留丝毫余地,厉声喝道。
潘芸平日来备受安国夫人宠爱,她勤奋用功,对于炼气修真一路,有着自己一份独到的见解,所以她才会以大师姐尊位,引领门下弟子,更是身兼‘七星飞剑阵’阵眼之责。
她有怒敢言!
使她心中生闷的不仅仅是这两日来峰门中所发生的一连串怪事,此刻更她让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印象中,师父非是胆小怕事之辈,虽已青春不再,可依旧有着不亚于年轻人那样争强好胜的心思,这一次怎会如此反常……
潘芸自然不能指点师父如何作为,但把怒火发泄到龙阳道人身上,还是能够为之的。
天婵已经认出吕光,心中很是关切。
少时她与吕光在韩府相依为命,两小无猜,虽然三年不曾相见,然则她心中对吕光的挂念是难以向外人诉说的。
常日里,天婵总以一副冰山美人的姿态来面对外边的狂蜂浪蝶,再加上性格使然,她素来少言寡语,哪怕与众位师姐妹相处生活,也是少语多做。
外表是冰山,心中有烈焰。
虽然天婵踏入修真一路三年不到,进境颇大,令世人称羡。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此际再度见到吕光,难免心情激动难忍。
靖道司‘圣女’尊称的光环,从她上山的那一刻起,就与她朝朝暮暮相伴合宿。
若想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表现的让人难以亲近。
山野间的刺猬,是最难寻友互访的动物,这乃因它全身长刺,他物若要亲近于它,就会被它那浑身根刺给扎成个窟窿。久而久之,刺猬也只好与同类相依为伴。
天婵就一直以这样的修炼态度,处世立人。
周天泽外表狂野,然则心思细腻,毫不马虎。一眼便看出天婵变换不停的脸色中,隐藏着让他不安的事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周天泽眼中,此话就是一山野村民犯上作乱时,而发狂呼喊的煽动之言。他生于身份地位显赫至极的皇家深院,尊卑有序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
有的人还未出生,锦簇前程就已经为他绽开。而有的人唯有经过奋斗不休、声嘶力竭,才能过上一点安康生活。
生来是命,天定人行!
当年天婵风光无限的踏进靖道司后,大周王朝,九州各地,就都已知道周天泽的妻子只能是这拥有‘葵水九阴之体’的圣女了。
这是一局棋,周天泽、天婵都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生而为卒,不能后退,左右徘徊也只为进前寻路!
“此人生机尽失。你既有办法,那就先唤醒他。”周天泽顺从龙阳道人之意,他也想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好作打算。
安国夫人轻挥素手,制止了门下弟子的躁动。
比起众人,她更想知道吕光是怎么由洞中飞窜上来的。
龙阳道人得到众人支持。由腰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取下瓶塞,伸出右掌,缓缓倾斜,从瓶内倒出一滴滴清液。
秋风拂起,令此地漂荡起一股沁人心脾、香甜欲醉的梨花香味。
“梨花蕊。研磨成粉,调以清泉。闻之可醒神去乏,乃修道者振奋精神、温养神魂的不二之物。”龙阳道人稍作解释,让众人知道玉瓶中为何物。
龙阳道人走上前去,但当看到以天婵为首的几位女弟子,以‘品’字形把吕光给护在中间之后,就马上显出了一脸笑容,道:“只消闻一闻此物,他便能清醒片刻。”说罢,把玉瓶递向走上前来的潘芸。
“好,量你也不敢玩弄花招!”
潘芸回身正要蹲下把玉瓶放至吕光鼻口处,不料单手不小心触碰到吕光胳膊,陡然一个颤栗,她只觉浑身气力顿时一消,似是被人给强行抽去一般。
一个呼吸间,就酥软倒地。
然则情势危急,转念把种种思绪藏入心扉,低声向吕光言道。
“我们走!”
同生共死,并肩迎敌。
我们!
安国夫人心思一动,樱桃小口微微张开,冷声道:“婵儿,带你表弟速回门内!”
天婵神情一愣,乍听还没有明白此话,心中暗想,师父怎么现下要保护表弟了呢?
然而稍微思考后,她就清楚安国夫人之意了。
虽然双方各自目的不同,但只要此刻能让表弟先逃出周天泽的毒手,一切后续,再做对策!
吕光微弱的声音在天婵耳边响起。
“婵姐,既是他们想利用我,待会儿肯定会争个头破血流。适时你再带我下山……远离此地,只不过你身背靖道司‘圣女’盛名,恐怕走到哪,都逃不过追踪……”
叛出师门!
此乃修者大忌,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每个修者闻道悟真不外乎是师父厚爱,教导有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以说,师父就是修者的再生父母!
吕光此言还未说完,天婵便已面色凄白,心神失守。
逃出师门,与表弟浪迹天涯?
那样的生活虽说战战兢兢,可也好过在这里受人利用、任人鱼肉。
“安国夫人!你敢跟我动手?难不成忘了本殿下的身份?”周天泽狂怒道,气急败坏。
吕光见缝插针,火上浇油,意在先激怒那人,好让他未战先输,使出浑身气力吼出。
“一剑之仇,来日必报!”
“岂有此理!你这个杂种,竟敢对本殿下大呼小叫,我要让你再死一次!”周天泽气迷心窍,似是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安国夫人跟吕光一前一后的话语,直接是把他给深深刺激了。
安国夫人横眉冷对,哼声道:“有何不敢?此地是靖道司,本真人敬你是太子之尊,故一而再再而三对你忍让退缩,不想你还欺人太甚!本真人自是要维护靖道司的尊严。”
“好!那就让本殿下看看你如何接下这一剑!”周天泽扬起手中金锤,身形向半空中纵去,两杆金锤自上而下,从锤顶射出两道星状剑光。
剑气裹挟着风雷之势,光电闪动,霎时就向安国夫人袭来。
两道星状剑光,迥然各异、大不相同。
一道其上弥漫着丝丝热气,如熔岩中的火石,飞过之处,焦土满地,草木乌黑成碳;另一道其上包裹着滴滴金色油脂,仿佛滚烫油锅中炸至金黄的酥饼,剑气有形,快速划过数丈,中间滴落而下的金油,使得整片山地坑坑洼洼,平凹不整!
“狂妄,只此一招,还敢口出恶言!”
安国夫人羽衣飘荡,身姿亮丽,驾着秋风向后方暴退数丈。
吕光趁此罅隙,急忙向发呆的天婵说道:“我们走!”说罢挪动双腿,奈何胸膛疼痛不止,无法奔跑向前。
久久未回过神来的天婵,依然震惊于周天泽那神乎其技的‘剑法’,呆呆的说道,“
我与他一比,真是天壤之别……”
“婵姐,勿要长他人志气,感叹思虑。我虽不甚懂,但也知道勤能补拙的道理,况且婵姐聪慧颖悟,那人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奇遇,方在这般年纪,有如此本领。”吕光被天婵搀扶着,行走如飞,脚下不停,眨眼便看到一羊肠小径,心知这是出山捷径,心情开怀,低声安慰着失落的婵姐。
但吕光还有后半句话,未曾言明,这周天泽厉害如斯,更是大周王朝的太子,与他结下仇怨,并且还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这让吕光担心中也掺杂几丝激动。
吕光右手缓缓摸向胸口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钻入胸腔的莲子,到底与那一闪而逝的绿光,发生了怎样的交集?
或许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
周天泽目光毒辣,异常镇定,循着吕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过来。
嘭!
喀嚓~~嚓!
可结果未像他所预料的那般,身形飞速升起时追上天婵。却感觉身体好似是撞在一块无形的玻璃上。
光幕经此一撞,碎裂万份,发出刺耳难听的破损声。
只见安国夫人抛却手中佩剑,撒向空中,断为两截一长一短的剑身。
一截长剑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转不停,周身荡出千朵剑花,恍如彩虹划过,势如骤雨,向周天泽疾速射来,似乎是驭电而至,炸响不断。
另一截短剑,其上寒冰凝动,冷意煞人,剑身倒转翻腾,划着圆圈,上下飞舞,散发出一圈圈荡漾着冰寒之气的光罩,向周天泽前进的地方,呼啸而至。
电光耀射,晃得周天泽睁不开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隐!
寒气逼人,使得周天泽金甲顿时结冰,重似大山,难以动弹。四周山林更是被刹那间冰封冻住,一派寒冬景象!
刹那间水气愈盛,气浪涌动,此地直如瓢泼大雨降临。
湖中漩涡黑如铁石,令人望而生畏、心惊胆颤。
璇冰湖似已承受不住这等疯狂的旋转之力,四周树木随之摇晃起来,岸上巨石也开始松动颤抖。像是一缸水,被人用力搅拌,再稍微使劲,水缸就会砰然炸裂!
哗啦哗啦!
未曾出现那般景象,只听得水声响动急促,漩涡其内喷涌射出一道岑天巨浪,仿佛湖中所有的水,全都凝结成这道水浪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花逝
“青峰一动天下倾,白云变幻日月行。腰系乾坤半炉香,撒向寰宇无踪影。”
几句似是而非的诗歌,从老道口中慢慢吟出。
一边吟,他双手一边拍打四肢周身。越拍越快,愈来愈猛。
手如穿花蝴蝶,臂如纺车丝线;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数息后,老道双手陡然一定,掌心对脸,猛地拍向面额,口中发出一声喝叫:“出!”
白发女子眼眸一亮,头向上甩。三千银丝,如银河倒挂,瀑布回流,卷起无边秋风。
一根红色头绳,翩跹落于那纤纤素手。
红白相间,妩媚动人。
红绳半尺来长,细如麻线。盘旋在白发女子掌中,灵动非常。好似白蛇吐信,嗖的飞向那老道士。
正在将至之际,那老道身躯好像水浇泥人,瞬间瘫软在地,只剩下韩孟江眼珠圆整,目不能移的看着这奇怪的一切。
青烟升腾,整个院落,霎时便被烟雾覆盖。
吕光弱小的身躯,站于连叔身前,待浓烟消去,眼前赫然站立的就是那方才倒地的白须老道。
神魂出体!
吕光心头一惊,这青峰观的一位道士,竟也是白发女子口中所说的正宗修道者。
这可是正正经经的神魂出体,跟白发女子一般无二。可不是似吕光这等凡人念头所化的幻身。
这老道凝聚念头,修出魂念,才可炼魂化神,神魂出体。
老道心中更惊,面前这位魂念出体的高人,原来只是一个黄口小儿。
噫?不对,再定睛细瞧而去,那孩童背后,还修身长立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妙龄少女。只不过,那满头银发,凭空为她增添了一股沧桑的味道。
“敢问姑娘于何山修道,拜于何门何派,来此为何?”老道找到目标,目光凝视着白发女子,手中却还是紧抓佩剑,凝神对峙。
神魂出体,维持的时间,依境界高下,而有长短。
老道心思百转,在无法探明对方境界几何的情况之下,他选择了以礼相待。
白发女子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臭道士,就是虚伪做作。要打便打,说些什么空话,你残害常人,搜罗童男童女,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今日我便把你神魂拘走,交由‘长生殿’依法处置!”
老道听到‘长生殿’三个字,刚才还炯炯有神的双眼,突然一黯,全身更是大震。
他神情也一阵恍惚,口中呢喃道:“长生殿,长生……殿…”转而又厉声道,“我不服!好,好,好!既然如此,也勿用再问你来历姓名。你抓我把柄,我就要取你性命!”
“正合我意!”白发女子说罢,足尖微微踮起,玉趾与青石相触。
整个院落以她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荡去层层‘波纹’。
吕光看得清楚,白发女子先前言道,神魂出体,无法影响现实物质,更不能伤人性命。眼下这般景象,却是让他大叹奇怪。
红衣翻滚,凭空伸出数尺,如竹篓大小的袖口,正好裹住吕光。
白发女子手腕轻抖,吕光便和连叔如牛马饮水,被大力吸入其内。
一阵摇晃过后,缓缓恢复平静。
吕光心情镇定,静观其变,细细观察。眼前全是似血一般的红,伸手相碰四周,滑润溜光,如上好的丝绸一样。
头顶有光射下,井口大小。
坐井观天!
吕光仰头向上望去,看的真切。天上有两个身影,一红一白,遥遥相对。
耳畔传来白发女子一声娇叱:“臭道士,敢与我神魂斗法,不自量力!”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老道面色如水,平静异常,可嘴里所说的话,却是刁钻狠厉,“今日你撞破我的好事,我让你尝尝烈火烧身,精油烹魂的滋味!”
老道双脚下沉,凌空所站的周遭虚空,猛地一震。
老道脚下,刹时飞出一道紫色闪电,向对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然轰去!
白发女子仿佛没有反应过来,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玉足,双肩微摇,身躯不受控制,陡然向下方坠去。
老道面色一喜,手如狂风骤雨,指印翻飞,残影连连。从指尖发出一道道犹若实质的紫电光芒,向白发女子周身射去。
白发女子从数十丈的高空,急速下落。
在离地面仅尺许之时,她身形骤然一闪,如鬼魅一般,向空中折去。一个呼吸,反而是站在那道士身后。
那些紫电之光,全都击在她身,但好像是雨落河海,瞬间就消失无踪。
老道神色一愣,蓦然察觉对方并没有像意料中那般坠地不起。
忽觉耳边有疾风扫来,他横步侧移,使出念头所有神魂之力,将将躲过白发女子的‘双峰贯耳’。
“哦?神魂之力丰润凝固,不过下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白发女子红衣飘飘,仰天而立,负手在背,喟然一叹,“你神魂力量丰厚凝润,已开道心。明心九重,你均度过。然则化神之下,尽皆尘埃。我杀你,如拂去衣衫之土,易如反掌。你跪下向我求饶,说明来历,讲清搜罗童男童女之事,我便饶你神魂不灭。”
老道听闻此话,冷笑一声,双掌合十,放于胸前,“哼!休要大放厥词!小姑娘,我念你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我堂堂明心九重之境,岂会被三言两语狂话而吓破道心。”
白发女子脸上露出怜悯之意,再叹道:“可悲!”
此言如惊雷滔天,老道突觉四面八方全都是这两个字的余音,道心被震,脚下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落到地面。但是双手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三根手腕粗细的香烛。
这三根香烛,毫无征兆,环绕在老道身前。
刚刚将要坠地的老道,此际竟然是稳住身形,站于香烛前方。神色恭谨,低眉顺目,双手合十,躬身参拜。
香烛中间高,两头低,青烟升腾,一丝丝若隐若现的烟雾,把老道裹挟其中。
老道整理道袍,伏跪在空中,向三根香烛,三拜九叩。口中诵经念咒:“弟子千松,偶遇险恶。今力有不逮,借祖仙玄法一用。神魂咒印,已交老祖。”…,
老道额头上,突兀的冒出一丝精纯的神魂之力。
这力量本是人身念头所凝聚的意愿、愿望,经过日夜凝练,虔诚祷告,方能修持出来。
这也就是道人口中的精神之力。
三根香烛火星寥落,那神魂之力,好像水流漩涡,拧成一股泉水,向香烛流去。
如烈火烹油,鲜花著锦。
香烛经过神魂之力的滋润灌溉,顿时就缭绕鼎盛起来。
老道这番动作,别看繁琐非常,但时间却很是短暂。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悉异常。
白发女子非但没有趁机出手,反而是用一种好整以暇的态度,静静的观看着老道的诡异之举。
“感应仪式,如此冗杂。看来你明心第一重的感应之境,就没有修到家。”说罢,白发女子玉足微顿,向前平移数步,捏指为剑,脚踏‘禹步’,按北斗七星之方位,腾闪挪移,左三圈,右三圈。
东方彩霞满簇,已是太阳快要出山的时辰了。
轰隆隆
一道紫雷突然从九天之外,直射向老道头顶。
嗤嗤~~
一声轻微的响动之后,老道双眸睁开,紫光满溢,目如闪电。
并且他的头后虚空,还隐约有一个幻影。
细看这幻影丈许身量,身披紫色锦袍,脚蹬长靴,手拿白玉简,腰系紫金葫。面相慈眉善目,白须飘逸,一派仙家风骨。
老道一声不吭,一步前跨,数十丈的距离,他转眼站于白发女子身前,一掌向女子胸前袭去。风雷滚滚,只见他身后的紫袍老者,也是一掌向前,动作如出一辙,一模一样。快慢一般,位置相同。
白发女子身形一转,旋空而起,倒向后飞去。借着电闪之势,在空中她翻转数圈,一个舒展的平伸之势,宛如大鹏展翅,金燕抄水。落于空中,稳住身形。
霎时白发女子身后也是出现了一道幻影。
只是这幻影非人非物,乃是九根粗若水桶的白色尾巴!
每根尾巴上下摇摆,似乎要把这天幕捅一个大窟窿!
“九尾狐仙!”
老道一声尖叫:“啊!原来你是青丘国狐岐山一脉!”
白发女子身后的九根柱状幻影尾巴,让她的身姿显得越加娇小玲珑,只是在这九根尾巴出现之后,她给人带来的感觉,却是变化明显。
如果说刚才白发女子给人的是一种溪水潺潺的温润感觉,那么现在她往那一站,给人带来则是洪水猛兽肆无忌惮的奔腾之感。
“竟然知道我族祖仙名讳来历,也是我大意了。你是明心巅峰,就算如此,但你的神魂之力,在我面前也是如小河流水,不值一提。”
白发女子说话之时,眼神死死盯着那老道士,“我看你的神魂能支撑通灵到几时!”
老道咬碎满口钢牙,心中气愤,但他知道白发女子所说句句在理。
这几句话,字字如锥,扎在他心头。
他心中思量道:“通灵需要燃烧己身大量的神魂之力,起先施展‘天罗地网’时已然耗费了不少神魂之力。现下勉强通灵出本门大仙,这女子古怪非常,虽然未展现出分毫实力,但好像对我一清二楚。情况不利,莫不如我先行离去?回门禀明师兄,再做打算?”
老道念头百转,心中做出决定,一个回身,就要向下方韩孟江所站之处飞去。
白发女子心细如发,看出那老道,有要逃的意思。哪能让他心满如意,只见她身不动,形不离,背后的九根白色巨尾,顿时如九根金钢铁栅,向那老道前方飞去。…,
蓬!
天幕震荡,九根尾巴,围成一个囚笼,把老道的上下左右,前后四周,全都堵住。
这老道此时,如入瓮中,再无自由可言。
老道一声惨嗥,似乎对眼前之象,不敢相信。
他身后的这紫袍巨人,双手攥住那白色玉简,就向‘囚笼’横加撞去。
吕光从适才一直定睛看到现在,脸色充血,心中震惊。
他既兴奋又失落,高兴的是世间竟有这般诡异巨大的力量;失落的是他心知自己无法成为‘炼气士’。转念一想,那炼气士的威力,跟这神魂斗法,比起来也不知是孰胜孰劣。
我能否修到如白发女子这般厉害的境界呢?
神魂修道。
这四个字,在吕光心中埋下一颗金光灿灿的种子。
那白色玉简,忽大忽小,每重砸在‘囚笼’立柱上一次时,就会变幻出各色各样的形状。刀枪剑戟斧岳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皆有。
然而那‘囚笼’却似万年冰峰,岿然不动。
老道面目失色,他连连催动白色玉简,此时念头中已然只剩几许神魂之力。后方的紫袍老者的身影,已经越来越不凝实,似乎吹来一阵风,这紫袍巨人就会随风而逝一般。
老道面色骤变,身形一退,紧紧贴于‘囚笼’一侧,身躯摇摆不停。
白发女子站于数十丈外,但她眼力何等精确。这老道已是强弩之末,念头中的神魂之力,因为催动那白色玉简,而急速消耗殆尽。
第五百一十八章 滴血重生
安国夫人对这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余鹤群艳羡不已。
此人能够在短短进入‘圣王山’数十年的时间,境界就进至如斯,可见他的确是大周王朝千百年难出一位的天才!
安国夫人思忆起峰门中长老所讲述的数十年前那场风波,心中暗暗叹道。如此看来,当年大周皇室把重宝押在余鹤群身上,确实有先见之明,非是无的放矢。
她撩动秀发,款款上前,风姿绰约,形似一位待嫁出阁的娇羞俏女。
任谁也是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
但听一道珠圆玉润的声音,在此间轻轻响起。
“晚辈见过余大先生!常听家师叔谈起先生,今日有幸,得缘一观尊容,实为萱眉福分。家师叔更是对余先生称赞有加,言先生为修真奇才,百年难见。方才先生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委实令晚辈惊为天人。”
安国夫人放下身段,语气低弱。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她深明此理,现时形势明朗,周天泽有所依仗,若是他再挑弄是非,说出前番经过,恐怕靖道司必将经历一场浩劫了!
数十年前那场令大周王朝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人人自危的局面,可都是眼前这剑中人一力所为啊!
安国夫人没有理由不惧怕。
剑中人负手而立,仰望苍穹,似是偶有所感,仿佛是沉浸缅怀在安国夫人口中所述的那段辉煌往昔。他衣袂飘飘、迎风舞动,凝眸不语、气势慑人,丰姿傲骨、英伟逼人,彷如上古时代的剑仙侠客。
“不必多礼。余某当年仗剑天下,迎战世人。你靖道司上下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倒令我受益颇多。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自是不会为难于你。”
声音感慨,语气从容,好像对当年那段峥嵘岁月,早已淡忘释怀。
安国夫人揖身答道:“萱眉明白。”
“师父,那珍宝确是九转灵丹无疑,但已被此人吞入腹中。”周天泽挑明隐情,抬手再度指向兀自瘫倒在崖壁下的吕光。
剑中人毫无表示,不惊不喜,竟是对这世人得之若狂的九转灵丹不感兴趣。
他浮绘在剑身之上,元气充盈周遭虚空,使得这个地方顿时被一层浓浓雾气笼罩住了。
“天泽,你已是炼气九层第四层的境界,大周王朝内与你同辈修者,皆是无法与你相抗。那人是谁,怎能抢走九转灵丹,并令你身陷险境?”剑中人淡声相询。
周天泽脸色尴尬,心中一跳,不知该如何措辞回答此问。
他自尊心很重,岂能容忍别人小瞧藐视。
他也一直勤奋修炼,在师父面前努力证明自己。这次阴沟里翻船,彼时又有安国夫人伺机在旁,才在心乱如麻、惊疑讶异之际,慌忙中捏碎传讯玉简,通知师父。
其实这种作为已经令他自损颜面了,但他当时又苦无妙计脱身,不得不出此下策。
此刻他心神安静,思绪澄净,再回忆起先前所历诸事,越发的有些懊恼不甘。
一步错步步错!
若是第一次就全力施展‘御天九剑’,杀死那可恨书生,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诸般怪事了。周天泽后悔万分的想到。
夕阳迟暮,雾气昭昭,山谷间冷风游荡,鸦雀无声。
“回师父,此人也不知是如何从那炙热岩浆之中,取走九转灵丹。弟子本想一剑取他性命,可他非但中剑后无事生还,并且还吸收了九转灵丹的元气。弟子与安国夫人欲要强行吸走那人身上元气,不料最后却反而被他吸附粘住,无法脱身。再后来那人就稀奇古怪的具备火系真身,进而施出道法,以通灵仙神之能,抓住徒儿。其后,弟子不能脱身,便用玉简向师尊求救。”
周天泽低眉顺目,杳然没有一点太子威严,就好像在外顽劣成性的孩子回家见到严父慈母那般温顺柔弱。
剑中人迟疑一声,询问道:“竟有此事?”
剑身转动,指向安国夫人,像是要等她再做详述。
安国夫人立时说道:“确实如此,那人大有古怪。”
“待弟子上前再做查看,看他是否已死。”周天泽说罢,脚步生风,虎步迈动,走至吕光跟前。
他俯下身来,仔细观瞧,单指探至吕光鼻中,感触气息。又用己身元气透入吕光身体,体会是否存有生机。
过了很久,他方才站起身来,确定吕光已是死人一个,身赴黄泉。
周天泽心中暗喜,喜上眉梢,回身立在灵剑身前,颔首回答:“诚如师父所言,那人已生机尽断,毫无活命特征。”
“既是如此,天泽你带上此人尸体,先行回京。待为师真身前来,再把此人体内的元气炼制成丹,定会对你提升境界大有裨益。”
试想一个人明明是死期将至,最后却无端端来到这等奇异地方,恐怕每个人都不会那么神经大条的把这块石头当作平凡物。
他弯下腰来,捡起这块石头,握在手中,站起身来,摊开手掌,放至眼前,双眼仔细注视着它。
“呆头呆脑。盯着我做什么?”
石头出声,比铁树开花还让人惊讶奇怪,瞬间把吕光吓了一跳。
咕噜咕噜~~~
那块石头立即跌落在地,翻滚到碎骨骷髅深处。
“让我出来。”玉魂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骨堆中传了出来。
吕光惊魂甫定,心中七上八下,嗵嗵直跳。
他哪里见过这么多尸身骸骨,只得勉强蹲下身来,双手刨动骨头的速度,不是太快。指尖与冰凉的尸骨相触,一股揉入骨髓的寒意,在吕光全身泛起。
“呼……”
吕光长吁一口气,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仿佛过了三秋岁月那么长。
他攥起衣袖,擦擦额头的冷汗,低声道:“玉魂,这是何处?”
“此地就是通灵宝玉的内部空间。我乃通灵宝玉的精魂元气所化,不过那片融入到你身体内的玉石,并不完整,只是通灵宝玉的一小片罢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记忆不全。”玉魂悠然说道,石头其上散发出幽幽绿光,动人心魄。
吕光心想,果然是这样,这样看来,当时那神鬼莫测、由天而降的一剑,并没有杀死我。玉魂在危险来临之际,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把我带到此处。
真是万幸!
“那此间的满地尸骨,又是……?”吕光疑问重重,有满肚子的话恨不得一股脑全倒给玉魂,急忙相询。
玉石被吕光摊在掌中,光芒照旧闪烁,声调低沉,喃喃说道:“那些都是曾经拥有过通灵宝玉的修者。”
“啊?!”
吕光惊恐万分,呼出声来,心中更是波澜翻涌。无数种念头纷沓而至,喜忧参半。
喜得是自己奇遇连连,在山林中偶然得到此宝,并且之后又因为它的帮助而获得诸多际遇,才最终成为了万人敬仰的修道者。
这种经历放到世间,任谁恐怕都是会羡慕嫉妒。
忧得是既然这里的每一具尸骸,都曾经是通灵宝玉的主人,那我岂非将来也会步他们后尘,长眠于此?
再说融入我身体内部的才仅仅是一小片通灵宝玉,其内空间中就已经存在着如此多尸身,可想而知,如果是完好无缺的一块灵玉……
可怕!
横死竖死,还是要死。
吕光一脸忧愁,有心颓废丧志。历尽磨难,走到这一步,最终却毫无生还可能。
玉魂第一次显现出普通生灵才会拥有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只听它冷声笑道:“福祸转变,在瞬息之间!修者直面天地,敢作敢为。逃避岂是修者所为?你就算再惊恐害怕,也是毫无用处,无济于事。”
当头棒喝!
……
对,玉魂说的很是正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再如何忧愁未来,悔恨过去,也不如抓紧当下,看有何挽救之法。
吕光心思机敏,被玉魂一声讥笑,马上回转心神,顿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否把前因后果全部告知在下!”
“好,反正此时我与你同在一条船,唇亡齿寒。你仔细听来。”玉魂似是痛下决心,语气决然。
此地仿若壁画上所镌刻的无间地狱,气氛阴森,恐怖至极。
日月不见,星辰无踪,唯有铺天盖地的红色雾气,充溢在虚空之间。
红色的泥土上,白骨累累,触目惊心。
倘若在世间喝上一盏茶的功夫,是快逾流星、眨眼即逝,那在此处这一刻钟的时间,就长的是恍如百年了。
玉魂长篇大论一字一词,认真发言。
吕光仔细听完,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如此说来,那势不可挡的一剑,反而间接救了我的性命?”
吕光心下侥幸,暗自窃喜,不无后怕的急促说道。
玉魂有感所发,声含感慨,回答道:“因祸得福,不外如此。”
此刻的玉魂仿似一个注入了感情思绪的人类,不再像前先那般冷冰漠然了。
二者经过这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关系也好像亲近了许多。
它稍顿片刻,接言又道:“原本我在这片通灵宝玉中,已经沉睡了不知多少时日。若不是那日你鬼使神差的在落到火山洞穴后,峰回路转的见到那九转灵丹,恐怕我也不会苏醒过来,而及时救你性命。就在那时,我感受到有无穷精元蕴藏在岩浆深处,是以才幽幽醒来。”
吕光唏嘘不已,得知真相的他,被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遭遇,给震的心惊肉跳。
……
“九转灵丹暴动肆虐的火系元气在我身内疯狂涌动,如果不是周天泽那一剑所蕴含的金系元气,使得烈火熔金,稍微消耗了一些火系元气。就算之后有那从天而至的一剑,恐怕也不能使我体内的火系元气,完全融于身体。”
玉魂叹道:“空忙一场,到头来他们却是为你做了嫁衣。我魂在灵玉之内,不知外面情形,可是你身体内的诸种微妙变化,我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喔?这我倒浑然不知,那时只觉身体时而如堕寒山,时而如处火海,痛苦难忍。”
玉魂压低声音,郑重其事,道:“五行相生相克,修真者纳气精修。九转灵丹属火系,如你口中所说,那位太子所用乃是金系元气,而那位靖道司掌门,则是水系元气,到最后那一剑,也是水系元气。前二者妄图吸收你体内的元气,却遭到九转灵丹的吞噬,两相抵消,就使得你体内的火系元气,不再疯狂躁动。金生水,水克火!虽然没有消耗多少你体内的元气,但也给你生命延续了时间。接着最后那一剑,才是至关重要,让你可以完全吸收九转灵丹元气的关键所在!”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吕光回忆起在经文书籍上所看到关于五行生克的记述,感叹着大自然造物的奇妙。
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于虎口脱身、活下命来。
“那三人所发的元气,全都能够克制你体内将要爆炸的火系元气。尤其是最后那一剑,已经初步蕴含剑意,乃剑之本意,厉害非常。我本以为你会被杀死,不想却是因祸得福,令你体内元气平衡,完美成就火系真身。”
玉魂难以置信的道,万分奇怪的心情覆盖在话语中的每一字上。
直到现在,它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吕光可以在经过那样的磨难波折后,并且还活下来的事实。
吕光躬身笑道:“时也命也,柳暗花明。也幸好有你相助,传我那入道法门。”
“哎!最后那一剑,斩断了我与通灵宝玉的联系。那块灵玉就在你心海之中,胸口之上。而我虽名为玉魂,却已然不能再像过去那般随心所欲控制通灵宝玉了。吾仅是一缕残魂……若非我处于极度虚弱的时候,又岂会落到如此窘境。”玉魂唉声叹气,懊恼异常,越来越人性化。
吕光突然间脱口问出:“那在下还会不会像以前那些得到通灵宝玉的人一样,到最后被吸光元气,耗光精神……”
“我也不知。在我记忆里,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若是我能找回通灵宝玉的碎片,让其他玉魂跟我融合完整,恢复记忆。可能就会得到答案了。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你所走的乃是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因为你现在,就是通灵宝玉唯一的主人!”玉魂掷地有声的说道。
“通灵宝玉,御使仙神。灵玉祭出,莫敢不从!”
第五百一十九章 唯光明故
金器刺入皮肉的顿音,在浓烟飘荡的山峰上,显得是那么清晰可闻,令人生畏。
痛苦来的太快,却反而感觉不到痛苦了。
吕光意识消沉,适才明明眼看这道有形剑气向此射来,可却苦无对策,身躯重逾千斤,四围像是有无数根触手在抓挠着身体,绑缚住全身,令自己难以动作。
剑光遁去,杳无踪影,唯有在场众人惊呆的表情,宣示着刚才那一剑并不是天外飞仙,而是确确实实发生在眼前!
但痛苦毕竟会来,感觉不到也只是因为痛的习惯,痛的不够!
吕光的眼皮有些沉重,困意如海浪卷来,不可阻挡;意识也逐渐昏沉,五感不清,周身除了山呼海啸般涌来的痛楚一无所有。
恍如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万波荡漾,无法掌舵。
咚!
吕光倒地的声音,惊醒了犹在震惊的众人。
烟尘消散,周天泽云淡风轻目无表情的长身而立,双锤垂地,冷眼望着倒在地上的身体。
死人与活人唯一的区别便是,活人永远是站在死人身前,低头俯视着死人。
天婵一步飞来。衣裙上满是黄土,脸庞白皙胜雪,双手颤抖的扶起倒在地上的表弟,让他头颅枕在自己双腿之上,片刻后,泪眼却无泪流下,唯有通红的双目中泛起滔天杀意!
天婵咬牙切齿,眼睛通红,抬头厉声喝道。
满头秀发垂在吕光鼻尖,一丝处.女的香味,流入其中,只是他已无福消受,闻不到了。
碎冰如一粒粒钢珠炮弹,轰然向站在远处的孔雀公主周身袭来。
铛铛~~铛!
冰渣被密不透风的剑雨挡住,孔雀公主剑势不减,透过无数玄冰,两截断剑飞掷向落在地上的柳远山。
哐啷!
剑身飞击在一面无坚不摧的‘金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哈哈!本殿下还要谢谢你啊,多谢你刚才的冰魄剑气,助我金身大成,使我金身生水,得以突破!”柳远山喜上眉梢,谈笑间金锤舞动,挡住孔雀公主一招招凌厉无比的攻势。
“趴下!”
迎面飞来拇指大小的冰块,速度奇快。若是击打在身,非得是穿膛破肚。
天婵眼疾手快,皓腕扬动,迅速拉下吕光,卧倒在地。
“孔雀公主,你我在此争夺不休,无非是要得到这人体内的九转灵丹。不如这样,待我把此人带回京城,让我师父将此人入鼎开炉,炼制成丹,丹成之后,本殿下再分与你几枚,如何?”柳远山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宝物’在前,若二人继续拼抢,最后九转灵丹很可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孔雀公主双手并用,腾空跃起,掌中元气,接连挥发,冷笑一声,道:“分我几枚?殿下不用诓骗本真人,哪怕你师父来此,我也占理有据,此人无端上峰,本掌门必须要问询查清!”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你不信,那本殿下就好好与你斗上一斗。”
柳远山浑身金芒大涨,恍如一轮明日,璀璨升起。
孔雀公主掌下疾风一震,射出一道白光寒芒,迎向对方发出的金系元气,冷哼一声,道:“想从我靖道司手下夺走那人?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殿下欺凌女流之辈了!”柳远山自讨没趣,脸色一沉,手中金锤顿时发射出比先前更加刺目的光芒。
孔雀公主心有所动,巧舌如簧,当下出声喝道:“欺人!依本真人看,殿下还是勿要硬撑的好。寒气侵入骨髓,你虽凭借秘法,强行挣脱冰地牢笼,但经脉受震,内里指不定多痛苦呢。”
二人你来我往,争斗正酣,分不出高下厉害。
映照而下的此间冰雪世界,彷如春来冬逝,白雪急化,草木恢复如初。
孔雀公主想到吕光吞服九转灵丹后,所产生的一系列奇效,百爪挠心,恨不得马上得到‘宝贝’,当下把心一横,也不在顾忌怕得罪柳远山的师父了。
她掐起剑诀,双手把断剑横于腰身胸前,倒飞暴退。
烟尘中裙衫抖动,一道道寒气由双脚向柳远山的金锤轰来。
砰砰……砰!
不断发出的轰鸣响声,使得山间的宁静被迅速打破。
扑棱棱,众鸟飞天,林间一派乱象。
天婵与吕光瞅准机会,只要稍有缝隙,就‘快马加鞭’的沿山路向峰下行去。
无奈柳远山和孔雀公主二人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是在打斗间,也是片刻就能追上走了老远的吕光二人。
山路绵长,时光匆匆。
一路斗、一路追、一路逃,四人瞬时就来到了绿波荡漾的‘璇冰湖’。
湖水深不见底,水藻密布。璇冰湖弯弯绕绕包裹着矗立万丈的靖道司。
山下满目冬景,让吕光不禁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四季只在一瞬间。熔浆洞穴中的酷暑炎热、青莲入体后的春意暖人、孔雀公主气动山河时的寒意煞人、还有这山坳中秋风阵阵的凉爽。
柳远山双锤中所发出的金色剑光,不再似先前那般耀眼夺目。
孔雀公主两剑上所荡出的寒光冷气,也不再像起初那样令人难耐。
两人打斗良久,看外相,均已是强弩之末。
水势湍急,湖水仿佛杯中饮水,由人搅动不停,水涡愈来愈深。
二人观此盛景,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交映成辉,四目相对,相觑不语。
“这是……难道…那九转灵丹……”孔雀公主率先惊叹出声,断断续续,不成言语。
柳远山也是惊异非常,一时间毫无动作。止住身形,呆望着湖中异象。
吕光形似喷泉上的浮萍,被水流送至数十丈的高空!
“啊?怎会这样?”柳远山惊魂失措,不禁叫出声来。
天空中吕光裹挟着无数朵水花,从空中旋舞而落,周身炫丽生辉,耀眼至极。
唰~~~!
吕光像是一个被放出积气的气囊,顿时恢复成原本相貌,站定在孔雀公主两人身前,不怒自威,冷眼看向他们。
他自是不知刚才自己所创造出的诸般奇象,然而当他看到天婵倒在地上时,心中便怒火更盛。
孔雀公主回转心绪,仔细观瞧吕光面貌,确认他还是刚才那污秽落魄的穷酸书生。然则当她眸光闪动许久之后,心中的惊异还是无法消去。
此刻吕光浑身精气充沛,虽还是脸庞脏污,但那股气质,却与常人大不相同。
此种感觉,明明就是已经脱去凡胎的修者面相!
至于魂海、心海、气海,这三者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和秘密?
吕光还暂时无暇多想,他稍顿片刻,发声再问,道:“玉魂,你可知外边情况如何?怎么我感觉竟与躯体失去联系了?”
“方才你所经一切,不过在一息之间。此刻你还是速速观想画像,令它大放光明,吾再助你击退强敌为好。”
玉魂三言两语,点明厉害,漠然依旧,似乎吕光的性命安危与它没有半点关系。
孔雀公主与柳远山二人,端望着犹在闭目不动的吕光,两人心中都是疑问重重。
就在二人认真注视吕光有何举动之时。
只见吕光两手,各伸出食指一根,猛力点在他头颅两边的太阳穴上。他此刻神游物外,念归本体,毫无杂念,精神澄澈。念头之中全是那端坐在祥光之上的双头四臂之人。
这一次它出现的要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毫发毕现,活泼生动。
吕光也感觉到自己头前所绽放的光明,光芒愈加肆意脆亮。
柳远山不动则以,一动竟有风驰电掣之速,他离吕光本不是太远,丈余距离,飞身即到。然而此时,他欲要赶紧杀死吕光,因此才急不可耐的化为了一道锦丽金光。光晕环绕,双锤开道,直刺向犹似毫无知觉的吕光。
吕光与头前光明之中的怪人,沟通心意,但他却对道法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直接控制那人。是以当柳远山迎上击来之时,虽则他眼睛看到,然却是无力招架。
紧急关头,他心中电闪流光般滑过玉魂所言,心声骤起。
“通灵宝玉,仙神遵谕!”
随即,吕光只觉头顶虚空祥光万道,由其中伸出一道无形之爪,快逾流星,猛然抓住那将要近身的柳远山!
“嗷!”
柳远山突然一声惨叫,像是被开水烫着那样惊痛,他来不及思考为何如此,就立刻身陷囹圄。
“怎么可能?这可是修道者的道法!他怎么会?”
孔雀公主更是两目圆睁,站在远处,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惊疑之间她呼出声来,樱桃小口,张的溜圆,似乎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煮鸡蛋,可是却无人能回答于她。
孔雀公主愣神而立,全然忘了刚才自己对吕光体内元气那磨刀霍霍的决心,她心生退却,有意离开。
正要闪身之时,惶然中听得柳远山口中呼叫,不由得硬生生止住身形,心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玉魂不负吕光所托,于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出巧妙道法,使得那‘画中人’舞动身形,发出力道,一抓之下,就牢牢把柳远山握在那无形巨爪之中。
“师父!弟子有难,落入陷阱!”
柳远山一语未停,又出新声,狂吼呼喊。他周身犹如被两扇钢铁闸门,夹紧拍按,五脏六腑被撞击的错位摇动,疼痛欲死!
他用尽全力,捏碎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通知师父,以期来就他性命。
一声金戈铁器鸣动之声响动后,灵剑方才止住舞动生风的身形。
这把灵剑除了不似真剑那般形貌毕肖外,其它各处全都是真实异常。
它周身流溢着闪亮缤纷的剑光,那若如实质的剑柄也有着手掌捻握的丝丝痕迹。
清风拂动,拨弄着飘荡在剑身周围的道道剑气。
灵剑其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长发飘飘,俊朗纤瘦的中年美男子。
灵剑犹如映画刻石,镌刻着一副图景。
他身处白刃剑上,负手而立,黑白相间的长发,飘舞纷飞,面容和煦生风,令人观之平静,两道剑眉下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露出无限浪漫遐思。
柳远山匍匐在地,堂堂大周王朝的太子,金甲破损,面容污秽,模样狼狈至极。
待得他抬头看见剑身上所闪现出的那道男子身影后,似乎适才的种种负面情绪,全都一扫而光了,神情回复如初。跟刚至此地时那般盛气凌人,视万人于蝼蚁,风姿翩翩的气质一般无二。
“弟子拜见师父。”柳远山整理仪表,伏地叩拜,万分尊敬。
天地君亲师,凡人处世大都守此德规,依照顺序,排位而拜。
而修者却不尽相同,顺序不一。正是天地在顶,师在亲前,君在亲后。
师者传道授真,解惑释疑,引门而入,形同再生父母;亲者,血缘之亲,生养大恩,无以为报。然则修道入真者乃是脱胎换骨,消去凡胎,故而师在亲前。
至于俗世中的君王相位,修者多是不挂于心,不遵王法。
剑上之人,身量如同图卷画符中的人像一般大小,但是他形貌清晰,活灵活现。声音更是透露出一股浑厚深远的味道,只听他娓娓道来:“天泽,为师不是吩咐与你,让你前来此地取走异宝吗?”
此语没有显出一丝苛责的意味,但却已令柳远山心情足够窘迫,生出许多畏惧。
他强作镇定,恭敬答道:“弟子愚钝,有违师命。擅自将那异宝欲送给与弟子多有瓜葛的靖道司门下‘圣女’。不料变故叠生,弟子落入敌手,难以抗衡,不得不向师父求救,扰动师父闭关清修,天泽有罪。只是那人……”说罢他抬手虚指倒在远处的吕光。
剑中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语含歉意,幽幽说道:“那人身中我闭关参修的‘今生一剑’,虽然为师是用气象化身施展而出,但刺入他身,已然是神仙难救,身死气消了。”
孔雀公主面色惊讶,喃喃低语。
修真者修炼到化身气象的境界,就可同修道者一样,一息间踏遍千山万水。
千里之遥,御气而来,元气化象,成就身外化身。
玉魂清幽的声音,浮游在吕光耳边。
仙,神?
御使仙神?
修真,修道?
吕光浑身热血沸腾,满心雀跃,跃跃欲试。
未来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第五百二十章 天缺一角
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不一大会儿,万道金光,便布满天空。
老道神魂一荡,化成一抹青烟,转瞬回到躯壳。韩孟江看躺在地上的老道,身躯一阵颤动,急步向前,托住老道身子,微微晃动,道:“千松道长?”
白发女子抬手遮住从天际射来的阳光,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舍,“此间事了,你我有缘再见。我看相公身有麻烦,那老道恰恰可以保护于你。”
白发女子说走就走,玉足一点,身躯垂直向空中升起。毫不拖泥带水,颇有上古时期剑仙女侠的风范。
吕光稚嫩的童音急促响起,“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一夜之缘,何须姓名。”
白发女子声音飘渺,从空中幽幽荡下。随风而落的还有一本经书,“这本经书,赠予相公。愿你我能不期而见,那时再讲经论道,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吕光感觉自己的念头,在慢慢的回向那‘故乡之土’。良久之后,他浑身一个激灵,好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甫一睁开双眼,满身伤痕的连叔,映入眼帘,一切真实可触。
是黄粱一梦,亦或是庄周梦蝶?
吕光思绪纷飞,昨夜种种,如电闪流光般在他心头悠然滑过。
伊人已去,不留下一抹余香。
唯有两手中的一个玉瓶跟一本经书,在昭示着昨晚那不是一场梦。
吕光低头一看,这经书泛黄陈旧,巴掌大小,扉页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太上感应篇。
他正要翻动阅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喝骂:“小杂种!你还敢回来?”
啪!
韩孟江此话刚一出口,还匍匐在地的千松道长,反手一挥,疾风贯耳。一掌就将韩孟江拍向数丈远的房门处。
砰砰!
韩孟江连滚带摔,瞬间懵了!
他嘴中鲜血汩汩,直往外冒。马上便染的白色锦袍,如漫山杜鹃一般。他在台阶处,挣扎数次,方撑起身来,手往嘴那一抹,几颗白牙咕噜噜落于掌中。
韩孟江费力的抬起手指,向千松道长指去,转而又回指向满脸风轻云淡的吕光,刚一张嘴,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噗!
数块青砖眨眼就变成紫黑之色,场面惨不忍睹。再以破败的房舍为背景,韩孟江霎时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侯公子,变成了西陵郡内随处可见的难民。
“敢辱我主人!找死!”千松道长翻脸如翻书,适才还对韩孟江恭敬有加,此刻却是用杀父仇人一样的眼神,狠狠的瞪着倒在血泊当中的韩孟江。
韩孟江身体痛苦,气上九窍,怒火攻心,眨眼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少顷平复下来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吞吞吐吐,道:“你!你……这臭道士,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凡人是无法听到神魂出体后道人的所言所语,更无法看到道人念头所化的幻身。
刚才那如狂风暴雨的斗法,仅在数息之间。
韩孟江一看千松道长倒地不起后,便自己马上躲在了墙角,生怕有什么变故发生。是以前先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当然是一无所知。
“修道者岂会被世俗权力所缚,莫说你是那韩韵山的孙儿,哪怕是当今皇帝老儿,贫道也凛然不惧!”这番话说的真是地涌金莲,大义凛然。
千松老道心中暗想:“一切皆为幻象。世俗红尘,乃我修道者历练之所,只要神魂不灭,大不了我尸解投胎。”他微微阖眼,用心盯着吕光手中的青色玉瓶,那里有他的性命!
吕光被这声喝骂打断思绪,定睛一看,原来是韩孟江那厮!
那道士电光火石间挥掌痛打韩孟江,真是大快人心。
“啊!……啊,吕光你不要过来,不…要,我错……了,婵儿是…你的,我再也不加…害于你了!”压力之下,方才还不能动弹的韩孟江,此刻竟然是快速向后爬去,两眼恐惧,手忙脚乱。
吕光踱至屋前,神色淡然,语气决绝,道:“予我一银,报你十金;辱我一句……哼!”
韩孟江面如土灰,自祖父去世以来,他天天挑衅于吕光,以羞辱吕光为趣,想要把他逐出‘韩府’。
上一次吕光的那巴掌,更是让韩孟江下定决心。再加上韩孟河上次所定下的毒计,最终却被吕光逃出府去。
这一次,韩孟江冲动之下,更是带着千松老道,来杀害侍候祖父数十年的忠仆连叔!其目的就是要得知吕光的藏身之处,来个斩草除根!
圣人曰:与人为善,方能善终。
这只是其一。眼下大周王朝,书生意气颇是风靡,只读书,不懂得事理。用圣贤之书,强行套在今时之事,以为这就是遵古训、扬传统。
这种书生,为数众多。用百姓之言,就是‘认死理’。
书生意气也要挥斥方遒!
吕光是把书读到心中的少数之人,他可没有什么‘放他一马’的心思。既然对方三番四次加害于己,那就要非得拼个鱼死网破!…,
吕光把衣袖一卷,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青砖,抬手就要向韩孟江头上拍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光一现。吕光睁眼看时,手中青砖已然被那道士夺走。
“主人!勿要生气,听贫道一言。”
千松老道脸色一变,被吕光的冷眼瞪的浑身难受,转身指向韩孟江,道:“这厮留着还有用处!听他之言,主人乃他表弟,‘韩府’势力想必主人心中更加清楚,杀掉此人不难,难的是如何终了此事。主人,你看……”
年轻人血气方刚,气血上涌。难免有考虑不周之处,吕光经过一夜离奇之事,心气还未完全平和。
此时见到仇人,自然分外眼红。
吕光思索片刻,身形突如白鹤亮翅,双手平行,左脚前踏,单脚撑地,向空中高高跃起。
“啊!”
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声,在院内久久飘荡。
千松道长神色一惊,失声道:“主人!这…韩孟江断腿之伤,恐怕是瞒不住‘韩府’上下!”
吕光自小修习‘五禽戏’,虽然一直没能开辟气海,但倒是也有了一身蛮力,又练就了江湖中的一些防身武术。一脚踩向毫无反抗之力的韩孟江,虽说吃力,可也立刻让后者腿骨断掉,痛苦呻吟。
“我们马上离开此地!”吕光迅速做出决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地不宜久留。
韩孟江目不能睁,下身衣衫扭曲破裂,浑身无一寸干净的地方,鲜血满身,令人动容。
“吕…光,我不…会放过你……的”一声梦呓,从韩孟江口中发出,原来是两眼一闭,痛晕了过去。
千松老道察言观色,低声说道:“这厮还死不悔改。此时不能杀他,贫道有一法子,主人,莫不如我们带走此人?”
老道心中另有算计。
韩孟江答应搜罗的童男童女,只有他知道藏匿在何处。
“带上他?”吕光脸色一凛,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反正已经跟‘韩家’撕破脸皮,就算我解释清楚,舅父明事识理,有心袒护于我,恐怕那个‘母夜叉’也不会放过我。这可是她的宝贝儿子!
吕光狐疑的看向千松,声含疑问:“你有何良策?带上此人恐怕不好走脱,城里山外,尽是韩府眼线。”
千松老道有心巴结吕光,喜笑颜开,从怀内掏出一个做工精巧,细致如花的锦囊。语含傲意的解释道:“主人且看此物!”说罢一指锦囊。
吕光眼含询问之意,等这老道讲明道理,看他作何举动。
老道士见吕光未露出丝毫惊讶之色,自觉闹了个没趣,尴尬笑道:“此物名为‘子虚袋’,乃修者储存物品,寻山游水,必备之宝。想那路途遥远之处,就可把一些应用之物,放于此袋。”
吕光恍然大悟,原来这老道早有对策。韩孟江确实不能放在此地,杀又杀不得。既然有此宝物,带上他,正是上上之策。
真是瞌睡递枕头,雪中来送碳。吕光正不知该如何处置韩孟江呢。
吕光转头问道,疑窦满腹:“这人六尺身量,此袋小如袖珍,如何能装得进去?”
老道诡异一笑,双手一撮,一张黄符,刹那间现于手中。他似先前那般,在黄符上快速写下一个‘小’字,只见他枯槁食指,微微一点,那黄符,便贴向韩孟江面门。
蓬!
院内冒起一股青烟,烟雾升腾。…,
待得青雾消散,地下的韩孟江竟然消失不见了!
吕光经过昨夜那般诡异离奇之事,心性成熟许多。此际再次看到这种精妙法术,心中少了惊奇,多了一丝希冀。
何时自己也能拥有这般仙法妙术?
“噫?”吕光以为那韩孟江已然被老道收入袋中。
他低头一看,方才冒起青烟之处,却是有一粒小石子。这石子好似被什么技艺精湛的雕刻师,进行过改造。细细察看,那石子小如拇斗,一人赫然在上,俨然是那韩孟江!
也多亏此石栩栩如生,要不然就算吕光眼力再准,也是看不真切的。
老道看得自己这般表演,令吕光神色振奋,不由得欢喜说道:“‘子虚袋’顾名思义,就是所装之物必须如石子大小。此袋炼就之后,需要‘缩物成寸’的道符配合使用,百试不爽。可惜此袋只是下品道器,要是有那‘乌有戒’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老道说到后来,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失落。
吕光对那‘子虚袋’充满了兴趣,他看着老道拾起‘石子’,轻轻放入袋中。回身看到伤痕累累的连叔,抬眼望向老道。
“主人还要带上此人?这……此袋至多可以盛放五石之数。”老道面露难色,沉声说道。
吕光低哼一声,不声不语,但却是举起了手中的玉瓶,慢慢擦拭把玩着。
“主人休怒!贫道把自身不用的废物,全都清理出来,想必就可放下此人了。”老道眉毛直立,火急火燎的道。
吕光在旁催促道:“快!一会儿该有家丁奴仆来此打扫庭院了。”
关系到自家性命,容不得老道有半点怠慢之心。
数个呼吸后,老道从锦囊中,拿出数粒石子,双手紧握,捏指成爪。石子应声而碎,变成一抹尘土,随风而消失在秋晨中。
老道照图画样,再次施展法术,消耗掉一张‘缩物成寸’符。
连叔也是进入了‘子虚袋’中。
一切均已完毕,老道看着满目狼藉的庭院。袍袖一摆,一个旋风从地而起,天空降下缕缕金光。刚才还倾圮破败的院落,瞬间便装点一新,焕然出原有面貌。
吕光看见老道这般动作,更觉法术有无所不能之势,手中更加用力,紧紧攥住白发女子所赠的那本经书。
老道如孩童献宝似的向吕光笑道:“敢问主人要去何处呢?”
“靖道司!”
吕光虽然阅览群书典籍,可那只是俗世应取功名所需,都是人道产物。
此时他的注意力全被这本语言精妙的经书所吸引,开头寥寥数语,却是道尽人生至理。…,
吕光翻过这一段综述,再向下看去。
“太上者,道门至尊之称也。供奉神魂,三观坚定,明心入道者,皆能感应六道仙神。”
白发女子曾经告诫过吕光,六道分别为:人、妖、鬼、仙、佛、魔。
此六道乃是天下道门总称,无论何人何物,想要神魂修道,都是要择一而修。
第五百二十一章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这场万人瞩目的品玉大会,任谁也没有料到,竟会是以这样的结局黯然收场。燮千独死于‘雷鼎’的轰击之下,落得个万劫不复之地,纵使他乃是修得真身的金刚不坏真人,也决然没有半分希望,活下命来。
此为命数也。
多行不义必自毙!
七块补天灵石的跌落,使得天缺一角,整片西北大漠,连日来冰雨不断。这雨非是普通的天水,而是虚空乱流之中的‘帝流浆’所化,蕴含无尽寒气。
一时间,大漠犹如寒冬腊月,冷意彻骨。
寒风呼啸,连大漠的沙子都仿似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花。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吕光独立在城门之上,望着星光下的茫茫沙漠,默默的叹了口气。
浩劫之下,众生皆如蝼蚁,不分贵贱,不分穷富。每个人都在拼尽力气的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将要变为死地的大漠。
任他道术通天,也是无力拯救全部西秦子民。
因此他现在的心境十分沉重。
然则此刻他的背后,却慢慢响起一个比他心情还要沉重几分的脚步声,那人一步步靠近,来到他身旁,久久不出一言。
吕光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他也并未出声。
过了许久,终于那人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会饶我一命。”
吕光勉强笑了笑,仍是没有搭话。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那人正色问道。
吕光回身看向他,神情温和的道:“如今大劫将至,西秦大地首当其冲,你也看到了,万里大漠,了无生机,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眼前的萧白,仿佛在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的眼神也不再像刀锋那般凌厉有神,反而略带着一种忧郁之色。
吕光见他低头出神,继续说道:“过不了几日,西秦就会成为一片荒地。没有谁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活度日。人各有志,自在随心,我不会强留你。你走吧!”
萧白的刀法别创一格,实是厉害之极的上乘气功,再加之他本身又是域外天行者,能无视太虚幻境的三大铁则。
他是一柄好刀。
吕光本想握紧这柄刀,以期为己所用。
但后来却发生了这么多难以预料的祸事,想要让萧白诚心归附于自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杀了他?毫无意义。还不如就此作罢,饶他一命。
黑暗中,萧白的眼睛忽然发起了光,看着吕光的面庞,笑道:“我有点儿相信燮千独临死前所说的那番话了。”
吕光怔了怔。
两个人静静的站在城门楼上,突然同时笑了。
燮千独葬身之际,只说了一句话,大劫之下,唯光明故。
光明指的自然就是吕光燃烧神魂所释放的‘无量神光’。
到了现在,萧白也不得不相信有命运这一虚无缥缈的说法了。他本不信命,但事实摆在眼前,吕光竟真的能在天劫神威之下安然无恙。
萧白昂首望着漆黑的夜空,叹息道:“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了。”
吕光明白他话里的深意,故而只好闭口不语。
这座西秦都城,因为有了他的神光覆盖,所以才能保有一些热度,不受到‘帝流浆’的侵蚀和影响。可他的神魂力量,并非无始无境,终有匮乏的一天。
他心中早有计较,至多还能支撑十日。
萧白目光凝注在吕光身上,越看越是佩服他,忽然说道:“城里有许多曾经想要除掉你的修真者,你为何还要损耗念力,保得他们周全?”
吕光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芸芸众生,万物有灵。生命何其珍贵也?滥杀无辜,非是我等道人的处事守则。在西秦,我亲手杀了钟神秀、王子期、燮千独三任,便已足够。”
萧白问道:“那孔雀公主呢?须知她也是品玉大会的幕后黑手之一。”
吕光反问道:“她现在已皈依大道,我杀不杀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萧白愣了下,目中带着深思之色,沉吟道:“这倒也是。”
吕光转过身,凝视着无边大漠,豪情万丈的道:“我兴复道门,并不一定非要杀光天下的修真者,相反我要教化他们,让世人真正认识到,在大劫来临之际,唯有道术才能超脱于轮回之苦。”
萧白身躯微震,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道:“原来如此。”
吕光道:“你走吧。”
萧白躬身朝他作揖行了一礼,而后纵身跳下城门,落在银白色的沙漠里,身影晃了几下,便迅速从吕光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不见。
……
次日清晨,天更寒。
雨虽停了,风却更急。
一阵阵寒风,自帐篷的缝隙间钻了进来,直令得烧着炭火的帐内,都冷如寒窑。这样的天气,当然得饮酒。
酒暖人身。
西秦侯前日便已从王庭里搬了出来,将那处豪华精致的宫殿,‘让’给了吕光。如今他却是住在一顶极其普通,极其简陋的营帐内。
一大清早,他就在喝酒,大口大口地喝。
他紧握酒杯的手背上,鼓起了一根根青筋。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情很糟糕。
丧家之犬,败军之将,这是他现在处境的真实写照。
他虽然没死,可却比死了还要痛苦。
只因,他已失去了一切。
地位,权力,子民……甚至包括他最宠爱的女儿。
他恨恨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满目怨恨的道:“吕光,你以为不杀老夫,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休想!”
西秦侯此刻已彻底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众叛亲离,人心不再。
他已丧失了所有权力。
他连门外的侍卫,都已指使不动。西秦侯心中十分明白,那些站在帐外,美其名曰保护他的军士,实则是为了监视他。
所以他现在只能喝酒,喝闷酒。
比起燮千独来说,他这时起码还活着。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变得无比的惬意舒坦。
是啊,我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行。
人生一世,不就是为了一个活字吗?
无论怎样,都得活下去。
他越想越是透彻,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忽然
他的耳畔响起一个威严淡漠的声音。
“你可愿舍弃一身气功修为,改修道术,拜在本尊门下?”
西秦侯的手一颤,酒杯骨碌碌的滚落在地。
“敢问尊上是……”
“吾乃紫霄道尊。”
“紫霄道门?!”西秦侯身子猛烈抖动。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也根本不该问。
因为太虚幻境只有一个紫霄道尊,只有一个紫霄道门。
“你可愿意?”
西秦侯的耳边再次响起这道充斥着威严之意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像是想说什么,还未说出口,神情蓦然一阵迷惘,紧接着弯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神色虔诚的叩首道:“弟子愿意。”
“好,很好。”
话音刚落,然后帐内弥漫起道道紫光,瞬时包裹住了西秦侯的身体,连桌上的马奶酒都似也变成了紫色!
当紫光褪去之时,西秦侯的人影竟已赫然不见。
……
虽是早晨,但天色却阴沉的有如黄昏。
吕光的脸色也很沉郁,满布愁云。
他挥手屏退前来报信的一名武士。
西秦侯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
究竟是谁救走了他?
白玉京皱眉站在一旁,沉声道:“会不会是孔雀公主?”
吕光摇了摇头,道:“绝不是她。”
白玉京眉头皱得更紧,道:“尽管此人于我们已无用处,但却是不好堂而皇之的杀掉他。毕竟眼下我们得安抚西秦境内的黎民百姓,少了西秦侯……”
吕光慢慢的点了点头,随后轻叹道:“都城外的‘帝流浆’寒气,越来越浓烈。我本欲广传道法,想让西秦子民得到福缘,以此来躲过这场大劫。现在西秦侯不见了,想来那些假意归顺于我的名门望族。不日就会倒戈。”
白玉京眼中寒光毕现,道:“莫不如将他们全部杀掉?”
吕光否决道:“不可。如今我们不宜再多造杀孽,你难道忘了三年前‘天上人’对我们所说的那番话?种种杀业,皆会加之到风灾大劫之上。”
白玉京懊恼道:“那该怎么办,杀又杀不得,留下他们,又总归是一个祸患?难不成真像萧白说的那样,咱们倒成了以德报怨的‘真君子’?”
吕光面色转而舒缓开来,微微一笑:“这也算不得是什么难办的事。我早有打算,别人或许不知,但这几日,我夜观天象,感悟上苍,用神魂之力沟通天穹繁星,已隐隐感到,不日就会又有一场天灾降临于西秦大漠。”
白玉京试探性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放走那些前来参加品玉大会的修真者?任其自生自灭,我们一概不管?”
吕光悠悠说道:“那些人既是包藏祸心,并不是诚心顺服于我们,留之也无大用。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得想方设法护佑好锦瑟宫的弟子。省得其他各大修真门派趁虚而入,前来偷袭,尤其是得提防着王悉之。”
白玉京怔了半晌,忽然笑了,叹息道:“你果然都已盘算的是妥妥当当。这样也好,那我马上就去办,放了那群乌合之众。”
吕光忽又想起一事,道:“渔翁和鬼脸就不用留了。我们既然已经知晓了无果园与童子命的关系,这两个人,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白玉京目光炯炯,道:“正好也该为穆姑娘报仇了。”
吕光轻轻嗯了一声。
……
是夜。
天边那个人头大的黑窟窿里不断流泄出青蓝色的气息,由风一吹,朝着无边无际的大漠中散去。而整座西秦都城,则在吕光神魂之力的笼罩下,安静无声。
以‘无量神光’阻绝域外帝流浆的寒气腐蚀,也亏得聪明机警的吕光,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才得以保存住这座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古城。
几日来,寒雨如注,沙子都变成了冰粒。
晨起时雨纵然停了,但天却比之前更要冷上数倍。
沙堆都冻得梆梆硬。
高高的城墙,覆着一层白霜。
在这大漠深处,本该是繁华富饶的都城,今时却变得极为凄凉。
日间,吕光下令放走了城中十分之九的修真者,还有一少部分人,真心归顺了吕光,选择留下来,因此现在城里的人,已很少很少。
静。
死一般的沉寂。
天地间虽无声,但吕光的思潮,却好似飘摇在风中的灯笼般,在左右摇摆,起伏不定,只可惜他的心事,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讲。
有些事,只能由他自己来扛!
根据农青梅与蓝上蝶这两日带回的消息,西秦各州的本地人口,正在急剧减少。帝流浆的威力,其实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巨大。
而短短几天,西秦境内之所以这么快速的变成了人烟稀少的荒凉地,乃是因为九成九的人,都逃往了东方和南方。
那里是大周王朝实质性统治的疆土。
天缺一角,仅仅只是西北方的天空,少了一块。
除了西秦大漠,其他地方,竟是并没受到半分寒气的侵蚀。
这倒也的确是一件奇事。
冷,实在是太冷了。
连一向耐寒的骆驼都忍受不住这种透心凉的寒冷,更别说是人了。
哪怕是寒暑不侵的修真者,都很难能抵挡得住帝流浆的冷气。
沙堆都冻成了冰丘。
砂岩也冻成了冰川。
万里冰封,生机寂灭。
西秦大地,很快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绝地。
人啊,走的走,逃的逃,散的散。
赶紧远离这片是非之地罢!
每个人都拼命的跑,跑到南方,奔向东方。
那里正是鸟语花香、阳光明媚的春天。
背井离乡,总好过枯骨荒冢葬家乡的好。
突然间,静夜中传出一阵急促的风声。
天边飞来一艘灵舟。
伴着灵舟而来还有一道嘶鸣声。
没有人能形容那种声音,甚至没有人听见过。
听来仿佛是狗吠之音,又像是乌鸦嘎嘎之声,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听到了这声音,也不免要为之毛骨悚然。
吕光却神色不变,安静伫立在黑夜里。
黑暗掩盖着他的脸,他的眼睛渐渐闪出了比星星还要璀璨的光芒。他仰首望着悬停在半空里的灵舟,微笑道:“你来了。”
灵舟上没有人,只有一匹马。
白马。
不过,白马并不喜欢被人称之为白马。
即便是他的主人‘天上人’,也不例外。
吕光唤道:“老马,三年不见,一向可好?”
白马一下跳到他面前,马嘴一张,喷出一口热气,吐在吕光脸上,愤愤的道:“补天灵石坠地,这么大的事,你竟不告诉俺一声。”
吕光笑道:“现在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老马厉声道:“少插科打诨,当日主人的法旨,你可是看的真真切切,你可是夸下海口,言道必定会拯救天下苍生,如今劫难来临,你却连一个小小的西秦,都护不得周全,又谈什么庇护太虚幻境?”
第五百二十二章 谁能改命
入夜的幽静山谷,似已被惊醒了。
“布阵!”是白日里那个发号施令的威严声音,这个女子好像久居上位,隐隐已有了几分王者之气。
“潘师姐,门主有令,不可伤害此人一根毫发。那阵法杀意盎然,如果不小心……再者若让圣女知晓……”
话未说罢,一声冷哼环绕在谷峰内。
“门主?”千松听得真切,双目中陡然泛起一阵迷离之色,不禁脱口而呼。
吕光站于老道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无一道能沾染近身。他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天地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神异之理。
阵法就是以天地至理,借**之势,生无穷之力。
这七位弟子,能够以气御剑,虽还不甚熟练,但想必已是这靖道司门下的佼佼者。
此际再辅以阵法施为,那吕光跟千松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传说在上古时代,人是有翅膀的。那时的人只消双臂一振,便能腾空飞翔。吕光不是上古之人,更没有翅膀,可他却飞了出去。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若要往低处去,那便不是走,而是飞了。
吕光站于千松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没有一道剑光能近身。
“主人,山下有湖!”千松情急之下张口喊道。
吕光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他早已看到身后的悬崖下是一处幽暗的湖水。
“啊!师姐快看,那个人,他……他,跳下去了!”此女声音焦急,手中的剑却是应声而停。
千松看到吕光由山峰上一跃而下,心中一松,手中道法一紧,逼得身前的几位女子,娇喘连连。
“下方是璇冰湖!你们几人招呼众姐妹,速速收拾这老道。我去禀报师尊!”这威严的声音中闪现出几丝慌乱,语气却不容有疑,身形一晃而逝。
千松哈哈笑道:“就凭你们几个女娃,也妄想留住你家道爷~~”
吕光逃出升天,千松心情开朗,没了后顾之忧,他现在正是一身清爽。只要吕光安然无恙,那么锁魂瓶也便会十分安全。
一声轻叱,几把飞剑,织成了一幕巨大的剑网。
刚才消失良久的白鹤,不知在哪发出一声鸣叫。
只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吕光头顶响起。
“天降异象,地涌九转灵丹。果珍是天地异宝!”
“七愿子孙满堂,八愿寿终正寝。”吕光魂海中,不禁回想起在山林中所听到的那段意味隽永的判词。
这声音……如此耳熟!
怪不得,原来竟是他在吕光行至云澜溪畔时,告诫他勿向前行的那位神秘老者!
他怎会来到此处,莫非也是来争抢这地底深处孕育而生的九转灵丹?
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无尽的黑暗中,白鹤顿时化为一柄银剑与半腰粗的黑色闪电交织在一起,好似白蛇缠柱,二者相持争斗。
顾不上心中疑窦丛生,吕光便被上方洞口纷乱缤纷的光线给刺痛双眼。
狂风骤雨挟带着呼天抢地的呐喊,仿若要把九转灵丹给生生吞进漆黑的天幕中。
蓬!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响彻在天上天下,使得吕光耳边久久回荡着如苍蝇飞舞的嗡嗡乱响。先前浑身白羽的鹤儿瞬时变成了通体黝黑的乌鸡,然而那道黑电最终也消失在天空里。
这声势浩大的碰撞,微微震慑了吕光心神。
九转灵丹仿佛生有灵性,它非但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借着天地静谧之际,再度用力向上飞去。
适才白鹤还一副要把九转灵丹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样子,怎么此刻竟然舍得用己身生命来救九转灵丹于水火之中。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鹤儿啊,鹤儿。养你千百日,用在一朝时!此番果真没让贫道失望。”那老者声音中充满欣喜,志满意得。
九转灵丹似是心急如焚,九片花瓣颤颤巍巍,好像要挣脱一把无形的束缚枷锁。
雷击的威胁,随着方才那道响动九霄黑电的逝去,而消陨无踪。按理而言,九转灵丹此刻该是处境安全,可它竟是越发比先前躁动癫狂起来。
嗤嗤~~!
九片花瓣中环抱的一颗青莲子,其上慢慢显出一道细小的裂纹。这裂纹宛如水过麦田,逐渐地遍布青莲浑身。
老道狂喜喝道:“成了!”
吕光定睛观瞧,全神贯注凝视着九转灵丹的变化。
风雨之后必见彩虹,山林中此奇景更是易于发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微微放晴的天空,在黎明时刻,显得愈加入情入画,美不胜收。
朝阳撒下一道道赤金光芒,洞口处升起一道彩虹浮桥。桥的一头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而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位衣衫比虹桥还要绚丽的貌美女子。
吕光自然是不知洞外情形如何,但他却是把从上方传来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龙阳道人,你在此地作甚?”
声音冷语气更冷,这句话好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一般。似乎钻入人耳后,也会让听者全身发寒颤栗。
吕光心中一惊,那古怪老者居然是一位道人!
大周王朝地域广袤辽阔,据千松道长与那白发女子所说,能被称为道人的修道者,也不过才数十位。
龙阳道人语声正派,从容不羁,淡声道:“天才地宝,有德者得之!”
“好一个有德者!枉你自诩为修道名家,偷入靖道司暂且不说,单单是你这瞒天过海的把戏,就已是让世人所不齿!你道德败坏,枉为道人!”
这是一道女声,如玉珠落盘,清脆入耳。与先前的冷声寒语截然不同。
龙阳道人毫不害臊,似乎对自己的行为还有些沾沾自喜,嗤笑道:“贫道道德如何,不劳峰主挂心。地宝方显,此刻峰主大张旗鼓来此,就不怕被他人得到消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少作口舌之争,巧舌如簧也难掩你盗宝贼心。现下本真人不与你周旋斗嘴,你速速离去吧。否则别怪我以势欺人!”女声言辞犀利,大气凛然。
龙阳道人收心宁神,双目微瞄,看清当下形势,心中暗暗沉思。
这靖道司虽说全是女流之辈,可眼前这安国夫人已入真人化境。在天下修真派门中,有这般境界之人,那简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再者她身后的那八位弟子,一看也都具备以气御剑的本领了,尤其是那气质冷艳的女子,境界更要比其他弟子高上数分。
走?
可九转灵丹渡劫成功,结出的青莲乃是不世出的火系精元,食之不仅仅能滋润神魂,更可使得炼气者直接拥有火系真身。若是炼丹士把此莲子开炉入鼎、炼制为丹,那功效之大……
如此宝物,放到大周王朝,势必会引起众多修真修道人士的觊觎,稍有暴露,一定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舍不得,真是舍不得啊!
宝物在前,威胁在后,人总是只会看到前方的美好景致,却浑然不顾身后的荆棘陷阱。
龙阳道人心智被迷,左右寻思,暗忖我如此大费周折,不就是为了得到此宝吗?
龙阳道人目光如电,声如春雷,大喝道:“安国夫人你思量清楚!此宝非你靖道司能够独自掌控居之,这时还没有太多得知此消息的修者,如果贫道放风出去……试问到时你靖道司可以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吗?”
安国夫人贵为靖道司峰主,门下弟子千百,岂会被一散修道人要挟,传将出去,岂非被天下修者耻笑!再言此刻就算放他下山,宝物消息也是会走漏无疑。她打定主意,红袖一招,纤指前伸,道:“潘芸,尔等布下七星飞剑阵,困住此人。婵儿你随我来。”
“婵儿(弟子)遵命。”潘芸与天婵异口同声答道,恭敬庄重。
……
全身被莹莹青芒包裹的吕光,听到此言,突的心神一跳。
是婵姐,她竟然也在这里?
吕光心情躁动,真是恨不得可以马上出去与天婵相见叙话。
龙阳道人瞳孔一缩,目泛惧意,低声道:“七星飞剑阵!安国夫人你真是绝顶聪颖,常日听人传说,你如何天资罕见,贫道还不曾挂心,不想你已是将威震天下的靖道司护山大阵,演化成由人施展的剑阵了。佩服,佩服!”
“少废话,看剑!”潘芸摆了个‘仙人指路’的剑式,招呼其他几名弟子,蜂拥向前。
“七星飞剑”由七人展开,各人按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天枢七星方位站定出剑,将敌人围在当中。
七人配合默契,补招用招,令人防不胜防。好似星光布满天空,照耀虚无大地,让人无法脱身。
每人飞剑均是一剑化七,七七四十九柄小剑,织成一幕剑网。以元气催动,产生无穷元气使敌人身不能动、神魂呆滞,加以时刻,便能困死敌人。
龙阳道人当然明白此时大意不得。
他整理心神,使出精妙道法,挥出数把道符,才堪堪挡住七女的剑芒。身旁的白鹤好像在跟那道黑电对撞后,浑身精力就消失无踪了,此刻正奄奄一息的匍匐在地,口中哀鸣。
龙阳道人一心三用。一边用尽神魂力量来施展道法,抵挡七女绵延不绝的剑招;一边要审时度势,思虑怎样逃脱升天;一边又要看这安国夫人如何取走九转灵丹。
那安国夫人似已是准备妥当,一点也不着急,自信满满的冷静观望。他心中激恼,手中道法更紧,可却还是无法脱围出去。
吕光心生困惑,他们在上方争斗不休,怎生却无一人发现自己呢?难不成这绿光还能帮助自己隐藏身形?
他心中的疑问随着九片花瓣的风逝,而渐渐消失。
那九片颜色艳美的花瓣在青莲甫一绽出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融进莲子当中。
青与红,完美交融在一起,浑然天成,没有一丝斧凿痕迹。
莲花开,贵子来。
这青莲绽放而出的莲子,当真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地上仅有,还未出世,便被众人如此争夺,也不知是它的悲哀还是幸运。
奇花、绿叶、九转灵丹,全已消失不见,仿佛它们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迎接这莲子的到来。
吕光忆起刚进此洞时,所见到的奇观异象。
那从熔浆深处所钻出的第一片绿叶,依旧魂绕在眼前;那九片绿叶拥抱的花蕾,在绽放出第一片红花时所发出的轻微响声,仍然萦绕在耳边。
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这莲子到底有何伟大奇特,竟让那么多的奇迹为它的到来而甘愿献身。
青莲晶莹剔透,如深海蚌珠,光华耀眼。
莲身荡漾着一道道纤细的青光,其上隐隐有几条红线走动不停,如沧海游龙,使得整颗莲子,唯美中带着几丝妖异。
莲子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光晕一圈圈飘荡着。
时间一息一刻的缓缓流走,青光却越来越夺目亮眼。
刚才早已无影无踪的雷电,不知何时,又在天空笔走龙蛇。不同的是,此刻天光大亮,天象更加异常。
青莲缓缓向洞口升去,这一次再也无人无力能抵挡它的飞天!
它以势如破竹之势,迎着一道道轰击其身的闪电,浴火重生,飞身还击。
吕光呆了,愣住了。
一个生命要历尽怎样的千辛万苦才能步步生莲,一飞冲天?!
苍天似乎是对这个生命的诞生,很是恼怒。故天降以雷罚,轰击在青莲身上,然则此刻却毫无效果。
莲身迸发而出的青光,让一道道闪电,无法近身。
“准备,去!”
安国夫人声色俱厉,面容绷紧,皓腕一翻,掌中发出一道形质皆有的寒冰元气。
天婵白衣飘飘,裙带飞扬,纵身就向熔浆洞穴中跃去。
龙阳道人被这奇特天象给震住道心,手下道法破绽连连。然则对面七女也是无法再专一精神施展剑阵。故而片刻后,此地的所有人全都呆立着望向那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似乎有什么怪异东西,把众人吸引住了。
他们全都想走上前去,探得究竟,一解好奇。可事与愿违,众人竟无法能向前迈动寸步。
洞口周围好像被一扇无形的铁门给挡住了。
就连天婵也是没有如安国夫人意料般那样穿过‘铁门’。
原来在天婵将要跳入洞穴之际,从洞中陡然射出一道瓮口粗细的青光,无比精巧的挡住了她的去路,震得的她身形乱颤。
众人此刻更是被莲子散发的青光逼迫的步步后退、不能自己。
然而吕光不知怎地,在下方却是以羽箭之势,快速的被青莲吸近。他的身躯彷如不受意志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口与青莲来了个‘心心相印’!
第五百二十三章 西北玄天一片红
萧白的刀,自然不是给人欣赏的。
要让他拔刀,那就只有一个理由
杀人!
然而他现在却并不想杀人,因为眼前的王悉之与他同是一类人,他们都是域外‘天行者’。尽管他的刀,能无视太虚幻境的铁律,可以不顾一切的杀死任何一名神魂鬼仙,但他却不能向王悉之挥刀。
王悉之想要看一看他的刀,因此萧白并没说话。
和风煦煦,暖意沁人。
春天,这才是春日该有的阳光。可是萧白的脸却很冷硬,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王悉之,看着这个与他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天才’。
王悉之叹了口气,满脸无奈的道:“我是想看看你的刀,是不是生锈了?竟连幻境的一个鬼仙,都除不掉。”
萧白冷哼一声,嘲讽道:“那你又如何呢?我可是知道当年你是被他给亲手‘杀死’的。虽说这只是我们的一场游戏,但你莫要忘了,上界大士对我们的行为看的是一清二楚。你已经‘死’了一次,而今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王悉之愣了一下,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人有可延之寿,亦有可折之寿。花无百日红,生者百年消。
世间种种,皆逃不过成、往、坏、空。**循环,乃天地规则。
生时尽情欢、临死徒扼腕。寿命在身,方能存活于世。贪生畏死,迷恋红尘人间者,自古就有。于是便有了那白日飞升、踏月凌波的神仙传说。
吕光少时经常瞒着父母,偷偷从书市买些那种神仙列传、志怪狐妖的书籍,如饥似渴的阅读。那些新奇怪异的传说,让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拥有书中人飞天遁地、摘星入海的本领。
年岁渐长,吕光明理懂事,也就以为那些只是穷困潦倒的书生,所编撰而出的悦人之书。而今,却由不得吕光不信。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
世人皆愿延年益寿,然而寿命乃天定人行,非人力可抗。
可现在吕光却知道,修道可以增长寿命,并且还不是那种依靠天材灵药滋润己身的方法。
这让吕光感到无穷的欣喜,只要还活着,那便有无限可能。
吕光呆笑一声,道:“照道长所言,这化神之境,是没有寿元此说了?”
“不错。进入化神一境,只要神魂不灭。当肉身腐朽之际,便可尸解转世,保留前世记忆,再重头来过。修道者以神魂为命,道心为性,性命皆在,才可窥览大道。”老道不无感慨的说道。
吕光合住手中经书,把那张黄纸小心翼翼的夹于书中,疑声道:“在下有一不明之事,还望道长解惑。”
“贫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到吕光这般姿态,老道头皮发紧,赶忙站起身说道。
吕光拂动袍袖,缓缓说道;“大周王朝,当年禁制道门。现今天下,皆是修身炼气之徒,那不知这炼气士跟修道者相比,哪个更为厉害?二者又有何不同。”
老道微‘咦’一声,转眼笑道:“哪个厉害?境界不同,无从比较。”
“既然主人提起,贫道就略讲一二。炼气需先修身。气乃万物所生之元气,无形无味,它就是一种能量。世间万物,分为五行。金、木、水、火、土,涵盖天下万种灵物。而气也分为这五类。”老道轻轻抚弄长须,仿佛私塾中正在讲经授课的老先生,语气间满是谆谆教导的意味。
吕光侧耳聆听,认真思考。
这些都不是他这个天天诵读八股经书的书生,所能轻易接触到的,故此际他就好像一个望梅止渴的行人,努力汲取着每一分关于修炼的知识。
吕光指向面前哗哗流动的溪水,道:“此水也在散发着‘气’?”
“对!气真实的存于天地间的任何角落,炼气者需要把这些气收于己身,以通穴舒窍。久而久之,以气练功。炼气士也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能。准确的讲,炼气只是其中一层境界。而修真才是此路的总称。”
吕光奇声道:“修真?”
“元气修真,神魂修道。当年大周开国皇帝焚书坑士,使得我道门凋零,数十年来,一直被修真者压于头上。但神魂修道才是天下间的无上正道。元气修真,只是旁门左路。始终无法得享长生极乐。”老道语气中满是愤慨,还有一丝丝对修真者的蔑视。
吕光听至此处,方把魂海中七零八落的片段,整合在一起。
世间分为两种修炼方法。其一便是颇为普及的元气修真;其二就是那神秘莫测的神魂修道。而炼气士也只是对修真者到达某一境界的称谓。
万籁俱寂,唯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在两人耳边幽幽荡起。
突然一声怪笑从四面八方涌来。
“咯~~~咯咯!”
“谁?!”老道霍然再度站起身来,大声喝道。
“你祖宗!”声音奸邪刺耳,如一根根细针从四周扎向吕光二人。
“滚出来!”老道捏指为剑,斜刺前方。
“你们二人掳获了韩家公子,还有工夫在这讲经说道,真是胆大包天!速速交出人来,我给你们留个全尸!”如破锤敲钟,声音难听至极。
吕光心中一凛,韩府中人怎会知道是我挟持的韩孟江,并还派人跟踪至此。莫不是这老道……阳奉阴违、泄露消息?想至此处,他冷眼看向千松。
“主人仔细思量!贫道性命在主人股掌之间,又怎敢玩弄半点心机。”千松语气焦急,生怕吕光怀疑是自己告密。
火烧眉毛正是危急时刻,先一致抗敌,回头再说。
吕光做出决定,向老道投去一个‘走为上计’的眼神。
千松早有准备,此人无声无息降临此地,境界之高不言而喻。
“你们道门自诩为天下正统,处处贬低我修真之人。嘿嘿!今日就让我来见识一下你道门法术的厉害,看看谁才是旁门左路,不值一提!”
此言一出,吕光陡觉四周空气震荡,风声呜咽,飞沙走石,夜幕更加漆黑起来。就连那‘磷火’之光,也是忽闪忽灭。
山林上空,好似被一双巨手,突然揭去一片。从中涌出千道气浪,以迅雷之速,向吕光跟老道所立之处袭来。
“天罗地网!”
千钧一发之际,老道把袖笼中的所有黄符全都撒向空中,双手飞点。
一道道黄符顿时变成绳线,进而紧紧交织在一起。
万丈青光,陡然由网身上迸出。照的整个夜空,亮如白昼。
砰!
每一道气浪在将要轰到网身之时,就有一道青光,迎击而上。
两两相撞,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炸响。地上的块块青石,被其余气浪击中。无一不化为齑粉,随风飘散在青光满空的天中。
气浪击在溪水中,猛然震起一条条水流,向空中激射扬洒。水花四溅,此地直如瓢泼大雨降临。
哗啦啦!
待得水烟消去,一道佝偻身影,现于吕光眼前。
此人身材短小,侏儒一般,身穿蓑衣,头顶斗笠。双手过膝,左手拿一鱼竿,身后背负一鱼篓。再看相貌,却是让吕光心中一跳。
此人双目皆无,两个黑漆漆的窟窿里,似乎藏着无尽的阴暗。
他蒲扇般的大脚,齐齐向地下轰然踱去!
咚!
一声闷响,一道细小的裂缝,沿着他脚处,向吕光此地延伸而来。犹如蜈蚣爬行,这裂纹愈来愈大,数息后,已有数尺之宽。
咕嘟!
沟壑深邃,其内还有黑水滚滚而流。
及至身前,老道祭起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掷。
长剑迎风便长,瞬间便如渡海浮囊那般宽阔巨大。
裂缝眨眼即来,已经蔓延到吕光前方三尺处。
情况紧急,吕光低头一看,甚至都能看清深沟内那直冒气泡的滚滚黑水。
老道抓起吕光,双脚踏地,骤然纵身。两手点在虚空,宛如鹞子翻身。身形煞是轻巧的落在宽敞的剑身之上。
快!
瞬息万变,这一幕就在弹指一挥间。
银线一断,剑身便如白虹贯日,向西方飞射而去,后方拖曳着一道青光。
吕光惊魂未定,被老道紧紧抓住衣衫。他目不能睁,只觉耳边风声呼啸,震耳欲聋。途中几次强睁眼眸,皆是被劲风吹迷双眼。
数息之后,吕光方觉风声渐消,慢慢睁开眼睛。
他神色一片愕然,思疑半晌,方开口向靠在树腰处的千松问道:“道长,适才我们可是在凌空飞翔?
老道脸色上满是疲惫,样子困顿不堪。口喘粗气,呼哧呼哧。良久之后,才轻声说道:“主人…刚刚形势不利,那怪人就是一位修真者。他在旁伺机而动,准备要擒拿你我。修道者与修真者,势如水火,一见面,便是相残厮杀之景。更别说那怪人就是直奔你我而来。再加上他已修得真身,真气外放,伤人于无形。你我要逃,只能御剑飞行!”
“真身?真气外放,无形可观?”吕光惊声道。真气无形,难怪那侏儒怪人,所发出的气浪,自己一点也看不到。
老道缓了片刻,渐渐恢复过来,苦笑道:“真气无形,确实防不胜防,在同等境界之下,修真者的确要比修道者厉害几分。”
吕光道:“同等境界?此言何解?”
“修真修道,皆依境界高下而分。修道者第一境是明心九重;而修真者第一境却叫修身九层。”老道精神低迷,好像还在为刚才的狼狈而逃,有些耿耿于怀。
吕光兴趣满满,他只晓得要想成为‘炼气士’必须要开辟气海,然而自己苦练‘五禽戏’数载,却是未有寸进。
炼气需先修身。看来自己是人云亦云,原先走错了路。
吕光走上前来,请教道:“那这修身的层次?”
“炼气不修身,正如渡海弃浮囊。肉身就仿佛是那盛水的水壶,而想要积攒更多的天地灵气,就必须得修缮肉身,巩固筋脉。否则便会气炸而亡。所以元气修真的第一步,便是这修身九层。”老道闭目敛神,手捋长须,面色温和,淡声说道。
吕光瞥向旁边的千松,心中活络起来,冷声道:“那两位少女在道长眼中,是不堪一提的吧?怎么道长如此轻易就被她们给制住了呢?”说罢连忙摸往怀中的‘锁魂瓶’。完好无损,这老道竟没趁我昏迷之际,偷走此瓶……吕光心中嘀咕。…,
“靖道司乃天下数一数二的修真大派,门下弟子众多,规矩森严。你我来的不巧,倘若外人此时要进入靖道司,必须得有请帖。就算你说破喉咙,那两位姑娘也不会前去通报的。圣女招亲,这圣女还恰巧是你的婵姐……主人,你的运气还真是很差哩。”老道说道,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吕光皱眉思索,诚如千松所言,这一次来的确实不合时宜。如若在平时,那二人可能尚且会通报一声。但在此际,有无数人想进山,自己又毫无凭证,被她们错认为登徒子,也是情有可原。
“主人稍安勿躁,当时贫道不加反抗,也是为了便宜行事。眼下我们平安进入峰内,剩下的便是如何能够找到主人的那位婵姐了。”老道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作响。
这个算计,也让吕光心神一震。对,来此的目的不就是找寻婵姐,进而解自己于危难中吗?
吕光振奋精神,四处打量。
这里似乎是一处山洞,水从洞口流淌下来,然后又从这一层向外流出去,循环不止,毫不停留。
第五百二十四章 青苔如毯,花香袭人
吕光看至此处,心中震撼。
这明心九重,每一层都是万般困难。
前几层很是详细,可是后几层却有些似是而非,让他如蒙雾水。
怪不得梦鸿道人言道,必须要拜师入门。这般晦涩难懂之词,恐怕也只能是口传身教,才能明白懂得。
黄纸最后写道,“明心已证,方入化神。”
“化神,化神……”
吕光轻语呢喃,静静沉思着。
不想却是有一声爽朗的笑声打断吕光的深思。
“哈哈…哈哈!化神之境!贫道入门八十载,自把神魂供奉给祖仙之后,便妄想有朝一日,能够修入化神,可如今贫道已在道心此重徘徊了数十载,依然未有寸功。大周王朝,修道者颇为众多,能修至化神境的有哪个不是奇遇连连,天资聪敏之辈。”老道语气中隐隐有着一股怨气。
吕光看向整个身躯都在蓝光之中的千松,道:“既然如此,那道长就应该多加修炼才是,怎么还有那般闲心,去跟韩孟江这等俗人交杂在一起,白白耽搁了时间。”
“修道之门,有颇多限制,诸多玄奥。当年贫道拜于青峰观门下,一步步修出神魂,以神魂供养祖仙。明心九重,每一重,修道者的寿命各不相同。第九重至多也才一百余年。眼下贫道寿元将至,所以才想来靖道司,撞下运气。说不定那件降世的异宝,能助贫道晋升境界,延年益寿。”老道语气低沉,精神萎靡。
吕光心生诧异,奇声道:“常人稍加注重养生健体之说,也能老来古稀。修道者有通天彻地之功,怎么寿命竟会如此之短……才…”
一声重叹传来。
“唉!世人皆道神仙好,哪知神仙灾难逃。修道者每日需耗费无尽心神,来炼魂悟道。岁岁年年,肉身反而会比常人消损的更加厉害。如若不能在寿限将近之日,突破境界,就会被三灾九劫折磨至死!”
吕光奇声道:“既然道长已修得神魂,那当肉身寿命将尽之时,神魂出体……”
老道打断道:“主人有所不知,那尸解转世,所需要的条件,太过苛刻,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况且转世之后,一切都要重新修来,那‘我’也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那化神此境,能有多少寿元?”
“瓶儿,今日不是你在峰门当值吗?怎生刚过半日,便回来了?”
“哼,还不是潘师姐让我上来送几个山外来的浑人。”少女声音中全是嗔意。
“我看过不了几日,水牢也不够关押那些登徒子了。”
“可不是嘛!这几日古里古怪的趣事,我也听了不少。可今日却有一个傻瓜,说是咱们‘圣女’的表弟……嘻嘻,真真是笑死个人!你是没看到他那个呆样……唔?好像叫什么吕……”少女回想起那人的滑稽说辞,言语中充满了调侃。
突然一阵香风荡来,一丝不带有任何人间烟火的声音,在两个少女心间响起。
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飞荡在四面八方,余音环绕不停。
适才所有的喧嚣响动、剑光青芒、惊呼诧异,自这声震天动地的痛呼发出后,便全部杳无踪影了。
暴风雨后般的平静。
晨色熹微,林草上偶有几滴露珠凝结滴落。一切都显得那么神情气和,宁静安详。
痛苦过后,便是再生!
被骤痛袭击的吕光,片刻之后,意识方才逐渐回归本身。他的身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感。
呼!
一阵冷风突起,众人只觉全身如堕冰山,冷不可耐。
峰顶天气本是郎朗晴日,然则霎时狂风骤起,乌云蔽日,使得众人目不能视,脚步踉踉跄跄。枯枝碎石,转眼便被吹的离地三尺。
众人慌忙间抬手遮掩,借着余光,瞥见一幕壮观奇象。
但见一道通天光柱,由地底洞中蹿出,扶摇直上,射入苍穹,触碰天幕!
光柱粗大明亮,数十人环抱也不一定能合拢。
耀眼的光柱里闪烁着红绿两道光芒,每道光芒占据光柱一边,泾渭分明,彼此不交。然则在中间依稀能看见,还有一道稍微纤细些的青芒在闪烁跳跃。
众人惘然若失,脸色因为惊呆而显得丧气满布。
他们心中都盘桓着同一个问题,这异象究竟是由何物引发,居然如此势大惊天?
莫非是那九转灵丹……
光柱璀璨,发出一圈圈色彩各异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
此通天巨柱连通天地,在这靖道司峰巅大放异彩,引得山脚下方圆百里的民众顶礼膜拜,直认为是天仙下凡来救济众生的。
可在众多修者眼中,他们却精明的知晓,靖道司上定有异宝出世,否则不会引起这样声势莫大、奇诡万千的天象发生。
在此间隙,便已有数不清的修者朝靖道司蜂拥而至,急速赶来。
风起风停,云驻云走。
少顷,天色便再度晴朗起来,光柱也逐渐变得没有先前那般夺目逼人了。
光柱好似是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最终也消散在天空中。
至终砰然一声炸响,宛如烟花绽放,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
待得众人睁开双眼,四处环视,才发现洞口周围数丈,竟是一片荒芜。俨然一副寸毛不生的样子,如同荒丘沙漠。
黄沙走石,铺满此处。
在洞穴处不远,有一个‘东西’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模样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等众人走上跟前,至此方看清楚,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只看他全身上下破破烂烂,伤痕累累,狼狈至极,也不知是死是活。
天婵双瞳一滞,脸色变幻,不似前先那样处变不惊了。转而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双目瞪圆,定定看着前方那名男子。
孔雀公主心细如发,怎能没瞧见爱徒的情绪变化,她心思玲珑,转眼就想清了其中的原委故事。
不过唯一令她不解担心的是,此人跳入璇冰湖后,究竟有何奇遇,竟会来到此处,也不知那九转灵丹是否被他……
“婵儿,你认得此人?”孔雀公主收摄心神,轻声说道。
天婵被这声询问,打断思绪。她平日波澜不动的心湖,似已被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给打破,使得她心扉颤动,难以克制。
她低头回道:“是,师父。此人乃弟子表弟。听闻瓶儿说,昨日他来山门寻我,不想却被潘师姐误认为是投机浑水的登徒浪子,故而与他人一般处置,关在山顶水牢。只是不知他……”
这番答言还未完毕,便被一声由远至近的笑喝打断。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早就听闻消息,有一地宝将要现世,奈何查不清会出于何方,孔雀公主你有些办事不周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岂不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段言语,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传至众人耳中,也不知来人是从何处开始说出此话,但当他说罢之后,一人电射而到,形似流光。
孔雀公主神色一变,似是对来人颇有惧意,红袖翻飞,右手横于腰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众人观瞧来人,心中还无太大变化,正所谓不知者无畏。
别人但还罢了,只见方才盛气凌人,一副不把靖道司众人放在眼里前来夺宝的龙阳道人,此际却是露出了惧色。
由此可见,来人定是一个比他、甚至比孔雀公主还要厉害几分的狠角色。
龙阳道人筹划已久,本想利用银翼羽鹤的寒冷煞气,来抵挡地底熔浆的烈火炎热。
他费尽心机,谋划半天,牺牲了这只银翼羽鹤,来帮助九转灵丹渡过雷劫,以此想得到最后九转灵丹所生的青莲子。
那莲子中蕴含无穷无尽的火系精元,无论是修道者,抑或者是修真者,全都会对它得之狂喜、珍视非常。
精元。顾名思义:精是精神,乃修道者神魂根基,若想强大神魂,必先稳固精神,壮大精神;而元就是元气,此乃修真者真身本源,如要精修炼气,必要培育元气,吸收天地万物的生气。
试想此宝若出,这大周王朝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为它争个头破血流呢?
修真修道者,本就在修炼生涯中异常难有寸进。
不仅仅需要朝夕勤修,更是得天赋异禀、奇遇加身,然后再辅以灵丹妙药提升境界,如此方可事半功倍,但就此还不一定能一路通畅,晋升有望。
龙阳道人此刻是后悔莫及,悔不欲生。当初他探清此宝出世之地后,就在山下苦守,数月来风雨不断的每日偷偷来此察看。
好恨啊!
如果我不是那么贪心,在九转灵丹刚一生出后,便马上摘走,也就断然不会有后续之事。哪怕得到的九转灵丹不是那么完美的存在,但起码也比现在两手空空要好上太多。
不是好上许多,前后那简直是云泥之差。
龙阳道人暗恨丛生,但这时却已经无济于事了。
其实龙阳道人只知其一,不知内里。
就算他在第一时间让银翼羽鹤来摘九转灵丹,恐怕也是无法成功的。
首先地底有一狰狞怪兽在保护着九转灵丹,其次还有吕光这个最大的变数。
龙阳道人心中懊悔,他本想是把这九转灵丹当成俗世的养猪,慢慢的养大它、保护它。最后等它成长到最巅峰时,才杀掉它,这样他才能得到最多的好处。
贪字在心人昏沉!
谁知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至此处,他心中窘闷,回头望见在地上不断哀鸣的银翼羽鹤,心中愈加悔怒交叠。
龙阳道人不愧为修道有所小成的人,他把眼下情势看的分明,心知此宝他已是再无望得到了。
这电闪而至的周天泽乃大周王朝皇室之人,倒并不是说当世修者畏惧权势,概因那周天泽乃不世出的修真天才,小小年纪,得成名家指点,就已稳坐当世修者第一年轻高手之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令人恐惧的是他身后那人!
周天泽目视八方,场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像是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声音低沉,虎眉一翘,笑容人畜无害,清声道:“龙阳道人,这般来去匆匆作何,家师马上就会来到。适时你也好与家师叙叙旧情。”
龙阳道人被周天泽识破心机,脸色露出稍许尴尬,可他毫不在意,自嘲的一笑,向后退去,他察言观色,心知此刻最好不要多言。
孔雀公主长袖垂下,细长的指甲因为攥紧的粉拳,而刺的掌心微微发痛。
她在权衡此刻形势,周天泽虽说难以打发,但也不是说没有丝毫办法。
可若真是那位行事古怪离奇的大魔头来此,到时又该怎样解释异宝这事呢?
当代靖道司掌门竟会因眼前这青年的几句厥词,而显得有些精神恍惚,由此可见,周天泽他口中的师父该是多么厉害的一位人物。
天婵对面前这威武生风的青年,不假辞色,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然而孔雀公主心中则是微微有些着急,她沉吟半晌,轻声道:“修者伴侣,婚嫁娶亲,乃人之大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你师父来至,我们再行商议,你看如何?”
一往无前、正大光明、歹毒阴狠。剑,因练剑者心境不同、性格各异,故而每把剑、每招剑法,都有一种别样的精神内涵。
不是因为用一把形似剑器的事物,施展而出,就可称为剑招。
修真者,欲要发挥出纳藏在体内的全部元气。
不仅仅需要练拳炼体,在一定境界时,还需寻找一种适合自己的武器。在施法用功之际,把浑身元气,灌注其内,挥洒而出,才能让真元更加肆虐伤害于敌人。
所以这种由修真者使用的器物,便称之为真器!
像周天泽这样用大锤施展剑招的人,元气充盈,剑气激荡有形,才是真正学剑有所大成的修真者!
这一剑,如千军万马,奔腾而出,直往向前。
只见此地烟尘滚滚,周天泽周身金光肆意放射,剑气如针,形似羽箭,快如电光,瞬间便刺入吕光胸口!
天婵双瞳放大,呆傻而立。
她急速奔走的身形,因硬生生停下来的惯力,而让她身形急晃,**微颤。
一剑,这一剑,似已是无人可挡,无人能敌!
一瞬,就已要了人命!
噗!
不过站在近处的吕光与天婵二人,却清楚的看到,孔雀公主并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样毫无变化、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