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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光     永恒星君txt下载     永恒星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六章 君子如玉

    吕光五指张开,轻轻合拢。每片玉石皆是指甲盖大小,紧紧贴在掌心。他用力一攥,玉石便如泥牛入海,旋即消失不见!

    吕光心生诧异,摊开手掌。只见掌心蹦窜着绿莹莹的光芒,好似池塘蝌蚪,动作迅捷,速度奇快的由掌心向上臂游去。

    黑暗之中,人皮之下。一点点璀璨青幽的绿光,织造出一缎华丽的丝带,这根丝带简直就是为了少女那纤纤柳腰而生。

    “啊~~!”美丽的背后往往伴随着阵痛,当玉石狠狠钻入吕光手掌中后,他的整只胳膊似乎被万千银针猛然扎入,疼痛难忍,苦不堪言。当身体难以承受痛苦之时,唯有把疼痛凝结成音节,咆哮而出。吕光正要撑起身来,手掌一痛,哧的一声,却是一片锋利如刀的玉石擦破了他的手背,血液一滴滴流在木板上。

    吕光这一夜,所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现下,他已经颇有些处变不惊的意味了,本身他处事谨慎,鲜有大惊小怪之时,故‘看’到自己脑海中有这样一个婴孩时,心神也无太大波动。

    吕光细细观瞧,越看越觉这婴儿面熟如斯。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自己面目!

    婴儿一尺有余,与他儿时形貌毕肖,一模一样。四肢躯干,更是与寻常婴孩一般无异。

    极目远观,这婴儿眼泛精光,白皮细肉,煞是可爱。

    这是什么?

    吕光心中的疑问,无人再为他解答。

    那婴儿在刚才睁眼看到下方的吕光之后,却转而闭眼酣睡起来,憨态可掬,惹人怜爱。十七根金线此时已经变成一条,吕光双手紧抓金线下端,另一端系着一个‘自己’。

    舍去,放下,到底该怎么去做呢?

    在此间隙,吕光骤然想起儿时,母亲带他去京城郊外,春游放风筝的时候。

    “慢些跑,小心风筝断了。”清脆悦耳的声音,满含慈爱。

    风突然急了,吕光娇小的身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中的风筝,如断线木偶,再也不受控制,转眼便飞至高空,变成云中的一抹黑点。

    吕光趴倒在地,手中还紧紧攥着一缕线绳,他仰头看着在空中渐行渐远的风筝,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莫要啼哭,这风筝断了,才能飞的更高。你要为它高兴才是。”

    断线的风筝,飞向高空,自由自在,随风而动。

    放手!

    舍得,有舍方有得,欲得先需舍。

    吕光想至此处,慢慢松开手中的金线,顿时闪出一道耀眼的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当光芒消失,他睁开眼眸之时,“相公悟性颇高,可喜可贺。”阴姬娘娘说罢,弯下腰来,露出俏丽的笑容,道:“不曾想到,相公儿时,原是这般可爱。”

    吕光心心惊肉跳,怎么自己变成那个婴儿的样貌了。看样子也不过是自己两三岁之时,这是怎么回事?开口问道:“姑娘,这……”

    奶声奶气的童音,让阴姬娘娘扑哧一笑,只见她蹲下身来,手指点住吕光额头,道:“这婴儿就是你凝聚的念头啊。时间不多,来,我们走。”说罢,她牵起吕光小手,向塔楼阑干处走去。

    吕光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耳边风声呼啸。

    这阴姬娘娘带他,竟然是从高塔之上,一跃而下!

    呼呼!

    人类站在大地之上,世世代代,满是羡慕的仰望天空中的飞鸟。飞翔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愿望,与天空相触,和彩云追月。轻,轻如鸿毛;听,风声似鼓。

    吕光感觉此时,自己全身没有半点重量,伴着风声被阴姬娘娘带下宝塔。当吕光再度睁开双眼之时,满室青狐仍旧不动如初。

    “现下无暇再让你蹒跚学步,按部就班。念头甫一出体,形似婴儿。只有锻炼自如,才能遍寻日月之下。此时太阳未出,念头离体,是为夜游。要想不受时间限制,唯有凝练出神魂,才可日夜如一,不受限制。”阴姬娘娘用一根红绳,挽住满头银发,回眸笑道,“相公可要好生抓紧奴家才是。”

    吕光浑身软绵无力,只能勉强站在阁楼之上。每个人都无法真正的看到自己外形相貌,临江映水,对镜理妆,也只是看得假象。此时‘吕光’躺在地板之上,闭目不动,脸颊微红,隐隐有呼吸发出。

    阴姬娘娘心情很是愉快,吕光能够凝聚念头,出体活动,她仿佛是做成了一件天大的丰功伟业,语气中透露出一片高兴:“相公第一次看到自己身体,勿要奇怪才好。你念头出离肉身,正如母鸡孵蛋,破壳而出。”

    “今日所历,实乃在下生平仅遇,离奇诡怪,盖不能以常理揣度。”吕光口音尖细,但吐字清晰,恭敬道:“多谢姑娘。”

    吕光依然看不清阴姬娘娘相貌,天边露出一抹亮光。

    阴姬娘娘背光而立,吕光仰头望去,一圈圈荡漾着仙家气派的祥光,在阴姬娘娘头顶泛起涟漪。屋中冷风突起,刺人骨髓。吕光浑身一个冷颤,脚下踉跄,跌倒在地。

    “魂念出体,会有阴风、阴火、寒水、冷雪……种种幻魔加之于身。‘海蜃珠泪’也无法抵挡这些阴物。每耽搁一会儿,相公就要多忍受一些痛苦。”阴姬娘娘声情并茂,转头道。

    “相公只要观想出一个具体的地方。片刻之后,就可到达。”阴姬娘娘说罢,便闭目不语,口中念念有词,声调忽高忽低。

    吕光沉思良久,想到其中破绽,顿时精神一振,乌黑明亮的眼珠,泛起一丝精光,冷声笑道:“在下承认是在上山途中见到一所木屋。可是两位既然说那屋中有你们所需之物,那二位为何不早早取走?依两位制住峰顶众人的本事,怎么又不派其他人看守那处木屋?又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把东西从中取走了呢?”

    吕光所言,七分真三分假。若要谎话逼真可信,真假参半远比凭空捏造要更能令人相信,他故意隐去火红色巨鸟带他飞越山林,来到木屋的一段经过。

    单说他确实见过木屋,其余之言,一概不说,并且还反客为主,倒打一耙。男童与女孩相望一眼,面面相觑,被吕光的话,给说的神色呆愣。

    二人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盏茶之后。

    还是女娃心思细密,反应灵敏,率先说道:“照大哥哥这么说来,想必一定是在那木屋中有所收获了?”

    吕光心中警惕,微微一笑,冷然不语。只见女孩眼珠滴溜溜乱转,鼻子微皱,眨了眨铜铃似的大眼,无奈的看向身旁男童,特别丧气的叹息道:“如你所说,动嘴真不如动手啊。”金童灿然笑道:“你我做的就是劫掠抢夺的事情,何苦多费口舌?”

    “动手!留下活口,带回殿门。”女孩语气阴冷,恍如神女峰上的秋风霜月。金童闻言,应声称是。冷风寒月,神女峰顶气氛悚然一动。女孩双眼眯成一道细缝,与先前那娇憨温婉的模样截然不同。她眼神冷峻,白皙的右手向前一挥,杀气凌人,仿佛身经百战发号施令的威武将军。咻!

    金童闻声而动,娇小的身躯缩成一个圆球,犹如火炮发射的飞弹,以金雕俯冲之势,向吕光四人飞射击来。云雾蒸腾在山顶上,一片灰蒙蒙的山峦中,倏然飞击出一个蓝色旋风,荡出股股劲风,宛似冰刀一样刮在吕光四人脸上。

    说动就动,再无一句废话。

    修者之间一言不合,争斗起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后果。

    遑论这二人是要明抢吕光身上的宝物!与天斗,需要认清时机;与地斗,须得存身得利;与人斗,便要出其不意。女娃适才一叠娇声软语,麻木人心。哪知她决断如此迅速,说翻脸就翻脸。电光火石间,那股蓝旋风转瞬就要吸附住众人。韩素真临危不乱,搀扶住受伤颇重的潘芸,身法鬼魅,形似鹞鹰翻身,双脚一跺,借势便向后退至数丈。她之所以在危机来临之时,不太担心吕光,是因为刚才她站在吕光身后时,已经看见他向自己打手势示意,让她先保护好自身。

    韩素真心中一暖,多年不见,表弟对自己依旧还像小时候那么爱护。人生若只如初见,这般美好真挚的感情,令久居深山的韩素真再次体会到了被人呵护的幸福感。代萱眉厉声怒道:“岂有此理!你们当真以为我神女峰无人吗?本真人今天就来领教一下长生殿的高妙道法!”吕光不知运力施气的功法,仅能以玉魂所教的那段真书,让气海中奔腾激流的元气,涌流到全身筋脉、四肢百穴。他闻听此言,便急忙向代萱眉身后挪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是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做无所畏惧的男子汉?哪怕只有一个呼吸!

    数月来的点点滴滴,好似一块巨石,积压在吕光心中。在这一刻,终于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韩韵山的去世,让吕光宛如是失去了大树的猢狲。几年来,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朝飞灭,取而代之的是瓦舍寒窑,偏僻小院。巨大的落差,让吕光这些日子倍感压抑,“吕光,你要知道你此时的身份!你早就被‘大坤侯’吕家扫地出门了!”萧锁寒到底是大家公子,刚才心神微有震动,立刻便回复了过来。白奎怒步向前,昂声道:“就算如此,少爷也是老侯爷的外孙!你们二人,凭着谁的权、借着谁的力,就妄想把少爷逐出韩家。”“反了,反了!”

    “狗奴才,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才是韩府名正言顺的公子,你身后那个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杂种!连他父亲都把他驱出家门了。”萧锁寒厉声说罢,恶狠狠的瞪着吕光。

    啪!萧锁寒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响音,在空中升起。

    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晕了头脑的萧锁寒,呆傻而立,形如木鸡。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二哥!你没事吧?”

    萧白疾步向前,顺势把自家兄长扶住。萧锁寒晕头转向,可还是本能的开口呢喃着:“这小杂种居然敢打我?连父亲都没有打过我……”

    他是个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公子弟。

    常日哪曾受过这等痛楚,再加上萧锁寒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对于修行的事情,也仅止于道听途说。他何曾见过这般鬼魅至极的身法,心中惊怒叠加,一时居然不知作何举动。

    萧锁寒正欲开头,一名家丁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语声焦急的道:“两位公……公子,老,老爷刚刚在…在祖祠…晕,晕倒了!夫人让二位公子速速回去。”

    这家丁话还没有说完,萧锁寒便厉声喝道:“吕光!这辈子你都休想能成为炼气士,以后日子还长,我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锁寒面上露出阴狠之色,兄弟二人转身出了小院向廊上快步走去。

    吕光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片刻之后,身体就形似是一棵骤风裹挟的小树,直直的倒了下去。古人每每谈及君子,经常以玉比赞。待人接物温和谦让,处世为人恪守本心,方所谓君子如玉。

    手越按,血流的越快。适才毫无秩序散落在各处角落的玉石,顿时就如长了腿一般,拼命向吕光身边‘跑’去。一片片玉石,宛如一颗颗玉珠,血液成了那穿珠的丝线。

    吕光脚下生根,身不能动。他就这样躺在木板上,四周的玉石,像是蚂蚁闻见了蜂蜜,一片片争先恐后的向吕光身边爬去。没有血液的身躯,就是无水滋润的花朵。血越流越多,吕光的头逐渐晕眩,意识终于也支撑不住而溃散了。恰在此刻,变故陡升。只见那汇聚在吕光周围的片片玉石,山呼海啸、此起彼伏的向他体内钻去。红绿相间,血液与玉石,彼此交融,和谐相依。每片玉石,全都向着一个目的地涌去。吕光的四肢百骸似乎成了一条条窄狭拥挤的巷道,也不知是哪片玉石先抵达终点。良久之后,吕光心口处那道刺眼的绿光转而隐没在黑暗中。

第五百八十七章 生死印

    素儿默然良久,黛眉微微皱着,突地咯咯笑道:“你们似乎信心很足哦。”

    “不是信心,事关我们自己的性命,所以必须要拿下你身后那人。”红云道人应声说道。

    素儿回眸望向吕光,面色一沉,转头轻笑道:“性命?你们受何人指使?”

    吕光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又返回此处的红云道人,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童子命咧嘴一笑,童音尖细,叹声道:“真不巧,你这位同伴,我们也是要必须擒下的。”

    壶中子自那阎摩罗王的幻影消失之后,就仿佛是经历一场大病才刚刚康复的人,脸色苍白无血,目光呆滞,全身还打着冷颤。

    只听他喘息着咬着牙厉声叱道:“长生殿!休要以为我们怕了这名号。当年若不是你们牵头引线聚拢别门他派,我们鬼道修者,又怎么会落得个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场。”

    “通天有路你不走,地界无门你硬来。仙、佛、人、妖、魔,哪一道不能修?你们非要修炼鬼道,杀生杀人,罪业罄竹难书!如果上界降下三灾九劫,还不是我等一界修者与你们一同承受?”素儿幽幽叹道,言语中充满了惋惜之意。

    壶中子狂笑不止,形如疯子,“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啊!亏你们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口,修道一途,本是逆天改命之路。扪心自问,你们杀的人难道就少了?”

    “五道通天,唯有鬼道入地。亘古以来,故老相传,绝不会错的。天之下为地,地之上有人。阎摩罗王为地界之王,掌握三界众生死期。若非你们鬼道修者,只信奉这一尊祖仙,令它无时无刻不在扩大着信仰之地、壮大着神魂之力,我们又岂会忍痛杀戮你们鬼道修者。”素儿长叹一声,满脸愁容。

    三界,天、地、人?

    吕光听闻此语,神色震惊,恰如晴天霹雳!

    童子命面色阴沉,一脸阴霾,低声说道:“多说无益。那瞎子既然敢再回来,必定是有什么倚仗。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很可能是回到哪里,搬来了救兵。”

    “那个黄脸老者,是鬼道修者,确定无疑。当年我们长生殿与其他几门道派合力铲除‘阎王更’的时候,我还没有入道,也不清楚事情经过,但我从未听谁说过,‘阎王更’有什么传人啊。这黄脸老者,手中所持的‘三更梆’,岂非正是那阎王更的信物?”素儿犹在疑问,沉吟半晌。

    吕光越听越震撼,一脸铁青,心中已经把一些蛛丝马迹串联了起来,大概得知了两方对话的前后因果。

    似乎这修炼鬼道的修者,很是难以对付啊。

    我现在被这壶中子给盯上了,再看旁边那个侏儒,也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这二人,一个修道,一个修真,真是奇怪啊,他们怎么会听命于那位诰命夫人呢?

    吕光心中默默思量猜疑道。

    童子命双眉上扬,瞪着眼睛,望向前方,道:“现在我们不光是要保护这小子,还得必须把这黄脸老者带回殿中,以让殿主审问清楚。”

    “是,鬼道已从中原九州消失踪迹六十余年,面前这黄脸老者通灵出的‘阎摩罗王’如此真切,鬼道是否死灰复燃,是否又重新在九州大地上活动了起来?这一切都需要查清!更别说,这老者可能还跟‘阎王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素儿手托香腮,轻声应道。

    童子命素儿勃然变色,齐声说道:“不会!”

    今夜,月黑风高;此地,偏僻无人。

    天时地利,形势一片大好,极其适合杀人越货。

    山色黯淡无光,谷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意。

    吕光从童子命素儿掷地有声的回答中,感觉到了他们的坚决之心。他微微颌首,想了一会儿,接着就弯身抱起兀自昏睡的梅八角,默默的向远处走去。

    童子命素儿虽然是在前冲锋陷阵,可是吕光并不是十分感激他们。说到底,他们毕竟是要从自己身上得到更大的利益。

    吕光面如冷霜,心神坚定,丝毫不为童子命素儿所说的一些好话而为之动摇本心。

    “我们现在为你挡风遮雨、排危解难,你倒躲得离我们远远的,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素儿看着吕光冷峻的神情,忽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揶揄着说道。

    “是么?那倒是让二位费心了,那不如直接把我交给对方?二位也好心无牵挂,能一心对付他们。”吕光望了素儿一眼,面容中蕴含着一丝嘲讽。

    “你!”素儿神情一冷,气急败坏的道,“哼,等我们先收拾了他们,再来跟你周旋。莫要以为你能跑出我们的手掌心。来日方长,总有苦头让你吃,我就不信你不会屈服,那幅图我们势在必得!”

    吕光神色淡淡的回应道:“在下既然答应了你们,又岂会食言呢?”

    “嗯?”童子命望向远处,瞅着壶中子他们,眉头一皱。

    修者入道明法之后,在修炼道路中有一重境界,名为开眼。

    修至此境,身体上会产生的第一个变化就是,夜视。

    于漆黑环境中,修道者目光精准,仍旧可以像在白日那样用眼睛观察四周。

    童子命抬眼细看,只见那红云道人竟然是从衣怀内,缓缓掏出了一页纸片,与寻常纸张不同的是,这纸片在夜色中,却是散发出一圈圈灿烂的银光。

    光芒如剑,刺向长空。

    素儿瞪起眼睛,奇声道:“银光乍放,三级道符?”

    “不错。白、金、银、紫、蓝、黄,五种道符,依次而分,每个等级的道符,所逸散的光芒是截然不同、大有差异的。这个矮脚渔翁手中所攥的道符,银光放射,的确是三级道符。”童子命面容肃穆,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素儿听着,闻言一怔,而后翻了一个白眼,狠狠的剜了童子命一眼,无奈的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些。我的意思是,他怎么会有这样珍贵的道符,要知道在我们殿中,这个等级的道符,也只有殿主才能制作啊。”

    “问,恐怕是问不出来的。”童子命哑然一笑,毫不生气,随后又道,“三级道符,非同小可。”

    隔着一幕秋夜,恍如相距千山万水。

    壶中子、红云道人二人,全都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从远方传来的窃窃私议声。

    可惜,对方声音太小,一句话也听不清楚。

    壶中子沉吟半晌,转身低头看着红云道人的斗笠顶盖,低声问道:“夫人来了没有?”

    “没有。但三公子带着一些教众马上就会来到。”红云道人闷声答道。

    壶中子目中露出一阵痛苦之色,脸色恢复了几丝活气,沉声说道:“二公子毕竟是夫人的亲生骨肉。我已把神魂印记,献祭给本门祖仙,生死由命,也不会有所怨言。只是,我……对不起你,苦了你。”

    “不苦。‘生死印’的痛苦,你也在日夜承受。你我一母同胞,我是你哥哥,长兄为父,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护你,这是责任。”

    红云道人默默说道,冷冰冰的,声音没有蕴含一丝感情。

    然而壶中子听完此言,全身却仿佛如火焚烧,热血喷张,激动万分!

    “哥哥……”

    壶中子闭着眼睛,喃喃自语,嗫嚅了很久很久,嘴唇上下相碰,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红云道人听着这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耳膜不禁一震,矮小的身躯,不由得颤抖了几下,徐徐应道:“嗯!”

    壶中子深深的吸了口气,鼻翼颤动着,秋风夜色下,他苍白的脸庞,随之浮现出一丝血色,顿声说道:“这两个长生殿的使者,很可能都在鬼仙境界中,我们有希望吗?或者是夫人另有决断?”

    “你看这个。”红云道人撩开蓑衣,伸出骨肉如柴的胳膊,抬起毫无血色的枯手,两指捏合,从内衫中夹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哗啦!

    纸片迎风展开,在幽夜空谷中,泛着一丝丝银芒。

    “这是……三级道符!”壶中子眼见此物,神色愕然,脱口说道,“夫人,夫人怎么舍得把此物交给你啊……不过,有了它,我们也就能把二公子给带回韩府了。到时,夫人也会赐下我们永久解除‘生死印’的丹药,我们所受的痛苦,都将会因此而成为过去。”

    红云道人不动声色,斗笠下的脸庞寒冷如刀,应声道:“放心。你先歇息,一切有我。”

    话音未了,红云道人抬起头颅,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似是在凝望着躺在左手中的道符。

    她乍一听到童子命此言,也是不禁微微变了脸色,眼中目光闪动,微一沉吟,快速说道:“夜叉乃地界之鬼,这阴兵夜叉是道人从地界召唤而出,并封印在道符中的,长期凝练,就能为他所用。据说每一个夜叉都相当于道心之层的道人。”

    “对!‘阎王更’当年与真空道一并被我们道派联盟所斩除,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余孽留在九州。”

    童子命双眉间的那道缝隙紧紧的‘看’着前方,目不转睛,专注非常。

    素儿回身一望,将目光落在吕光身上,当即说道:“你来站在我旁边,小心注意。这夜叉十分难以对付,要是被一个夜叉,不小心侵入身体,扰乱了心神,那我们现在可救不了你!”

    “好。”吕光一如既往的淡定安然。

    别看素儿只是六七岁幼童的模样,但她的心理年龄,可不知要比吕光大多少岁了,所以说起话时那种老气横秋的样子,吕光倒也并未与她计较。

    “哼!”见到吕光这般故作镇定的样子,素儿娇柔的容颜中露出几丝不快之色,她转身向童子命说道,“我们分头行动,注意保护他。”

    说话间她指向吕光,心中自有一股怨气生出,可眼下又不得不如此去做,只能干生气。

    吕光隐约听到周围虚空中不断的有阴声冷笑响起,再看前方烟尘漫天,势如涛天,形似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黑幕,向此方铺天盖地卷来。

    他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缕愁容,看来形势并不像童子命素儿所说的这么明朗可控。

    此时此刻,危险重重、危机四伏,先前玉魂曾言,有高招妙法助我脱身,怎生现在也毫无动静了?

    吕光望着空寂的山谷,听着耳畔传来的怪叫声,沉吟思考起来。壶中子抬手指向前方,狂喝笑道:“夜叉无形无影,只要他们心中有鬼,夜叉就能趁虚而入,任凭你神魂强大、道法高超,也抵挡不住无数夜叉对你神魂的骚扰折磨。哈哈……”

    “噤声!”红云道人霍然转身,蓑衣‘唰’的一颤,遥遥指向童子命素儿所站之地,冷声说道,“不能掉以轻心,对方可是长生殿的道人。”

    壶中子眼皮一跳,沉下心来,老老实实的答道:“是。”

    哒哒哒!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稀疏到稠密,逐渐充塞在这一片天地中。

    “这马蹄声是怎么回事?”

    吕光听着回荡在耳边的骏马奔跑声,神情疑惑,脱口问道。

    童子命道眼打开,绽放出一道道红色光芒,听到吕光的疑问声,手中施法的动作,旋即一停,惊声喝道:“你说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吕光瞥了童子命一眼,仿佛猜到了他的几分心思,于是装模作样,顾左右而言他,淡声说道。

    他心中不禁一阵暗笑,这童子命还以为我感觉不到周边的异样变化呢,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鬼怪出现在此,但依我隐隐约约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山谷内的情况,倒像是有着千军万马在此处行军打仗。

    童子命心中奇怪,沉想思考,暗暗忖道,我打开道眼,才能‘看’到远方那为数众多的阴兵夜叉,我从来没有说过它们是骑着东西向这里狂奔的,这书生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童子命回眸一望,看着浑身处处透露着神秘色彩的吕光,心中狐疑。

    怪了,真是奇怪,莫非他也能‘看到’夜叉?

    这书生恐怕不像他外表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不可能,就算他再奇怪、再古怪。

    也绝对不可能!

第五百八十八章 非朕之过也

    末日之下,乱世已至,人伦纲常早已不能再约束世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大周王朝失去了民心以后,可见往后的日子,将必然会乱上加乱。

    修真者们凌驾于朝堂之上,即便强如无后,恐怕也很难再像之前那样震慑住天下十九州的各大宗门。

    想到这里,吕光便也明白了武后此举的真正意图。

    这个心狠手辣,唯权至上的女人,其实只不过是想利用东海龙仙的神通法力,进而帮助她度过此番大劫。

    而今能和东海龙宫攀上交情的,就只有吕光一人了。

    尽管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东海龙宫和百草园明里暗里有着丝丝关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东海龙仙是绝对不会给剑无涯半分面子的。

    因为这关系到东海之内,上千修道者的生死存亡!

    那轮悬挂在东海上空的‘虚日’,别人或许不知晓,但吕光却是一清二楚,那可是东海龙仙体内的龙丹所化,乃是他的本命精华。

    要他把‘虚日’挪移到中州境内,岂非是让东海龙仙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他人?

    莽莽群山,在月光清辉的洗涤下,泛出一道道银白色的波浪。

    吕光站在崖畔,居高临下,凝视着半山腰处的那个人影。

    那人身材丰腴,一头长发,高高盘起,借着月光隐约可见她身着一袭赤金龙袍。她是一个女人,天下间也只有一个女人敢身穿龙袍。

    毫无疑问,她便是当朝武后!

    他万万没有想到,武后竟也会屈尊来到此地。

    武后背着身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已知道吕光看见了她。

    天地间一片寂静,似乎连躁动的风都已停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武后转过身来,微微昂头,眼睛看向孤身立于山崖上的吕光,终是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要明白,摘星楼之难,非朕之过也。”

    这一切,都是幻象吗?

    吕光心中狐疑。

    仿佛是听到了吕光的心声,久久未曾出声的‘壶中子’,幽幽说道:“这些不是幻象。”

    吕光目中泛起一丝疑问,凝望着浮在蓝色海水之上的‘五行山’。

    “这座‘五行山’与本王都是法身幻象投影在你的脑海念头之中。若非你念头如此强大,数量这般惊人,也是断然无法沟通本王的。但此刻你脑海中的这一切变化,却不是简简单单的幻象。本王传你‘神咒’,然后你自己走出了困境,破除了胆怯,坚定了道路,进而你的脑海虚空才会发生如此变化。”

    “造化,造化也。”

    对方的声音虽然很轻,感叹之意也是不深,但其语气中所蕴含的惊讶与震惊,仍然是令心思敏锐的吕光给感觉到了。

    吕光眉头微皱,抬眼望向飘浮在海面之上的‘五行山’,念头一动,把心中所想马上传递了过去。

    “据先前阁下所说。我只要勤恳修炼‘太玄经’,就能够救你脱困,可据在下所知,修道一途,感应神仙,借助神仙之法,破去万难。但现在阁下似乎是身陷囚笼,难以自保……”

    ‘壶中子’显然没有料到吕光会说出这番疑问之言,他良久没有答话。

    吕光脑海中随即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他心中一凛,暗暗思想,这‘壶中子’传授给了我‘神咒’,嘱咐我务必要找寻到其他通灵宝玉的碎片。虽然他没有询问过我,但似乎他对玉魂的事情,也是知之甚详,毫不陌生。

    玉魂传我‘太玄经’,这壶中子又传授我‘神咒’,并且他们全都是要让我去寻找通灵宝玉,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又是什么关系?

    还有,当我说出通灵宝玉的时候,这位神秘奇怪的‘壶中子’还隐约露出了一片释然之意。

    这其中有何隐秘暂且不提。

    吕光现在念头之中所想的全都是如何明哲保身的办法,他确确实实是踏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但是别忘了一个现实玉魂是一缕残魂,难有威胁之举,而这看似强大的‘造鬼仙王’又是被这座‘五行山’给镇压在下,难有作为。

    再说,我刚刚修炼的‘太玄经’通灵而出的这位,毫不客气的说,就是一个丝毫没有用处,对己身没有一丝帮助的‘神仙’啊

    这个买卖,若是让我去做,真是十分的不划算。

    吕光心念如电,来回思量,转瞬就是已经把连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遇经历,给串联在一起,想的是**分明白了。

    时间彷如冰冻凝霜的大地,纹丝不动。

    许久之后,吕光才感应到脑海之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通灵宝玉,驱使仙神……本王身为‘壶中子’,尚且难以逃过通灵宝玉的诱惑,你一个刚刚入门闻道的普通修者,试问又如何躲过这场天降之喜。”

    吕光面色一怔,脱口问道:“喜从何来?”

    ‘壶中子’顿了一下,接声再道:“本王虽是不清楚你如何得到一片通灵宝玉的,但想必你这一番匪夷所思的经历,多是拜这片灵玉所赐。如果你能聚齐其他碎片之玉,适时你定然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这段时间惊倒是够惊悚的了,喜却是没见一点儿。吕光默默的在念头之中发了下牢骚。

    “本王法身投影在你脑海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我长话短话,你要仔细倾听。”

    吕光闻言,不禁心神一动,念头安静下来,认真听着。

    “所谓匹夫无罪怀于其罪。这个道理亘古不灭,你一定懂的。你修炼‘太玄经’,本王虽然不能帮你,但刚才我所传给你的‘神咒’却是可以让你一帆风顺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念头支撑,在此界,你是没有太大危险的。但若是时日一长,让其他修者神仙知道天地之间,还有修炼‘太玄经’这种道法的,那等待你的,将会是一场天罚审判!再者你还有着通灵宝玉的碎片……”

    吕光听到此处,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果然如此!

    这通灵宝玉碎裂成无数片,而在自己刚刚得到它的时候,玉魂苏醒之后,就以寻找其他碎玉为条件而跟我进行交换,最终才答应帮忙救下自己。

    此刻,这高高在上威严无双的‘壶中子’居然也是跟通灵宝玉瓜葛甚深,并且听其语意,好像他也是因为这枚‘通灵宝玉’方才落到了这步田地。

    吕光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能够活到现在,多亏是有了那片通灵宝玉,而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危险,也是因此而生。

    这一切,果真是危机与机遇并存啊!

    吕光呆愣半晌,脑海念头中所回旋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行之有效快捷无比的来提高自己的本身实力。

    无论是修道亦或者是修真,只要自己具备超然一切的实力,那么凡事就好办了。

    实力!

    现实之力,能够粉碎一切,信手拈来的力量,才是最能贴身保护自己的东西。

    ‘壶中子’的声音开始变得飘远浩渺起来,仿似是离吕光有十万八千里。

    吕光凝神细听,但仍旧是听不真切后边的话了。忽然之间,那飘荡在海水之上的‘五行山’顿时化成了一道黑光,在白净无暇的虚空中,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划破长空,迎上飞升。

    ‘壶中子’的话音也戛然而止,即刻就断。

    这缕黑色流光,看其飞行的轨迹,明显是朝着那道依然存在于吕光脑海虚空高处的巨大裂缝中遁去。那光芒迅捷如雷,弹指之际,就是遁入其内!

    随之裂缝就如同缓缓关住的两扇大门,紧紧咬合在了一起。徒然留下一片空白,吕光的脑海之中再无任何波动发出,唯有这一瞬即逝的黑光,在宣示着刚才‘壶中子’还有着没说完的话。

    吕光仰望着虚空,心念中一片澄明淡定。

    无论‘壶中子’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此刻都已不再重要了。

    未来的路,终归还是要靠自己!

    吕光的所有念头,此时全都化为了无边无际的海水,瓦蓝洁净,浩浩荡荡,充盈在整个脑海虚空之内。

    霎那间,吕光凝聚显像在脑海虚空中的幻身,就是砰然而散,化成一缕飞烟。

    微风一拂,转瞬便不见踪影,消失得是无影无踪了。

    虚空漆黑如炭,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吕光甫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面前那山呼海啸般狂涌而来的血浪。

    此地,还是吕光在生死之时,神差鬼使的进入脑海之前的景象。

    此时,仍旧是吕光在血浪扑面而至之际,金童玉女二者身不能动的那一瞬间。

    “先前在脑海所经历的一切,那么繁冗复杂,却不想在这里还是仅仅一瞬。”吕光面色一惊,目光一动,转瞬露出一片恍然之色,他心念涌动,眼帘中映入当前之景后,收心宁意,随即就回转了过来,知晓明白了那所有的一切。

    冰冷颤抖的身躯**上,此际也是被血腥恶臭的鲜血覆盖着,吕光凝目一望,晃动的眼神,瞬即看见了躺在血泊当中的素儿。

    “素儿!”吕光念头一震,身形一动,跃步向前,冲向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素儿。

    “噫?!”

    还未走到素儿的近前,吕光便是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氛,心中一惊,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站在远处。

    吕光眼光极准,在身体行进的过程之中,却是猛然看到了素儿身上有着非常奇怪的变化,那就是她的身体周围浮荡起了一层红色光圈,光圈赤红入目,包裹在她身上。

    “暗无天日,天空仍旧飘扬着血雨,恶臭扑鼻,看来此地仍然是‘五鬼噬心阵’所衍生出的幻象。先前在我意识溃散,幻身凝聚在脑海的时候,素儿虽然是无念无神,可也没有倒在地上啊……还有这圈奇异的红色光晕,笼罩在素儿身上……”

    吕光目光灼灼,念头转动之间,观察周遭情形,思量一番后,心中升起不禁诸般疑问。

    丝丝血雨,滔天而至,恍如一幕赤红珠帘,倒悬在大地之上,把整个虚空给割裂成一间间三尺见方的暗格。

    “嗯?四周环境没有丝毫改变,在我看来,过了那么长时间。但这里却还是我幻身遁入脑海的时候……”

    吕光一面想着,一面用眼角余光扫向四处。

    在吕光还没有彻底看清四围,正想上前察看素儿情况的时候。

    突听虚空中顿然响起一阵风雷之音!

    黑幕血雨之中,但见一个人头骷髅,从虚空之上劲射而来。

    白骨触目惊心,在一片血红之中,显得尤为恐怖阴森。

    骷髅上血迹斑斑,好像是在一块白玉无瑕的美玉之上,给强行刻上了数不清的朱红印记。

    呼呼!

    骷髅应声而至,射向吕光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他脑袋向左一歪,身子直挺挺的站立不动。

    吕光虽然明知这一切都在幻阵之中,但刚才经过了那血雨缠身后的痛苦与死亡的阴影后,还是使得他心惊胆颤,惴惴不安。

    万籁俱寂,唯有风在耳边呼啸。

    一丈高的距离怎么如此之远?吕光心内狐疑,自己为何还没有跌到地上,不由得睁开眼睛。只见弦月在西,巨树在下,再看身下居然是一只硕大的鸟,正载着自己穿梭在山林上空。

    两扇翅膀,木门一般大,周身赤红。

    吕光恍然大悟,这恐怕就是刚才那惊动群狼的罪魁祸首,正是它的一声鸣叫,让群狼奔至溪边。

    是它闯下了祸事,也是它救了自己。

    可是它又要带自己飞向何处呢?

    山林逶迤不断,仿佛没有尽头,这般巨硕的飞鸟,看来也绝不是善类,也不晓得它到底是要飞向何处?

    真个是刚脱狼穴,又入虎口。

    吕光纹丝不动的趴在巨鸟宽阔的羽背上。西方弦月初升,良久之后,巨鸟飞行的速度逐渐放缓下来。

    借着稀疏的冷月光芒,吕光望见下方隐约是一处平坦的草地,林草之上,伫立着一间安静的木屋。

    巨鸟挥动着羽翅,慢慢降落下来。羽毛微倾,吕光好似辕车轱辘,翻滚着从几尺高的鸟背上跌落至地。

    砰!吕光虽然早有准备,可他又怎能想到这巨鸟如此鲁莽,居然是把自己直接给抖落摔下。身躯翻转,一个不慎,后脑恰好撞开屋门。吱呀呀…呀!木屋在山林中,也不知经历了几多风雨。屋门破败,摇摇晃晃的如风箱抽动。

第五百八十九章 虚与委蛇

    武后祭出通天宝塔,选择让吕光知晓这个天大的秘密,可见她已是穷途末路,没有任何办法了。世人皆知,此宝乃是大周皇族存身立命之本。

    然则此时此刻,吕光一个修道者,却堂而皇之的立身于内。

    此事若是让旁人知晓,必定会闹得个天翻地覆,甚至还有可能对武后的声誉,有所影响。只不过,在这末日来临之际,武后也是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因为单单凭借她一人的力量,已是不足以降伏这尊域外天妖了。

    与此同时,阴姬娘娘和童子命二者,却是在悠闲自若的神魂对话,像是对吕光的生死丝毫不放在心上。

    白玉京则一脸古怪,言辞间对吕光刚才的表现,也是充满了惊讶。

    素儿娇小的身躯与白云融成一片,神魂一动,发出自己的观点:“你这呆子。殿主曾经交代你我,那幅图乃是道派修法,试问又怎能对他的身体有帮助呢?依我看来,此子气息绵长,身体强健,很可能是服食了什么灵丹妙药,使身体不同于其他凡夫俗子。可他却又像是不知道一丝一毫的修真功法,纯粹是借助本身气力,再加上那老者又何曾使出全力了,不过他能撑到这个时候,也是够不容易了。”

    “这两个怪人现身此地,拦截住那书生,其中也不知是有什么故事。我们暂且按捺不动,再看下去,以做决策。”

    白玉京面现疑问之色,双目发亮,静静的注视着下方形势。

    秋日的天空,苍蓝无云,犹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清澈而明朗。

    由空中直射而下的光芒,穿过两侧山峰间的一线罅隙,飘落到场下几人的身上。

    光影流淌,场中安静无声。

    起先还能够在王孙公手下躲闪周旋的吕光,被那迅如疾风的一击,给划破了脸庞,血流不止,看起来是伤的不轻。

    王孙公发招完毕之后,就一直静静的站在原处,他身旁的蜡黄脸正在拍打着衣衫上的风尘。二人连头都不抬,仿佛是把对面的吕光和苏韫影,给忘却了。

    山谷间秋风微拂,平静如湖,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的激烈战斗,似是存在于梦境一般。

    蜡黄脸细细的把身上的尘土全部拂拭干净后,才沉声说道:“瞎子,耽误不少时间了,若韩公子有什么闪失,夫人责怪起来,我们担待不起……”

    王孙公眼眶内漆黑无物,矮瘦的身子,向旁一转,面向蜡黄脸,抬头咧嘴一笑,斗笠向后扬起,一口黄牙在阳光照耀下,越发的金灿鲜黄。

    “你连一个女娃都收拾不了,还来教训我。”他一面说,一面迈步向前。

    鱼竿约有四五尺长,被他握在手中,用劲一甩,鱼线如法炮制,跟开始一样向前疾驰而去。鱼线在光芒照耀下,亮如金针,耀眼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鱼线绷直,如山峦峭壁,来势汹汹,刚猛有力。

    这被灌入元气的鱼线,好似一根丈余长的金针,细如发梢,顶端发出一丝寒光,直向吕光这里刺来。

    这一次,要比上次的势头更加猛烈,速度更快,劲道也更足。

    吕光喘息不停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者,但在此危急时分,眼见鱼线将要直射而来之际,他奋不顾身,使出全身力气,把站在身旁的苏韫影一把猛劲推开。

    苏韫影在和吕光低声窃语之时,一心两用,有七分精神放在了对面两个怪人身上。

    可就算如此,她也是没有反应过来王孙公这突然出击,对方实在太快,不讲任何道理。

    王孙公话音方落,已是出招在即。

    是以苏韫影根本无法在这般短的时间里,想出任何有效的御敌之法。

    鱼线去势威猛,虽然是直往向前,但吕光观察仔细,脑海灵光一现,就已经知道。这鱼线实则乃是笼罩着四面八方,无论自己向左或是向右,都难以脱出王孙公的攻击范围之内。

    生死仅在一瞬间!

    苏韫影身形一斜,向旁边倒去,口中惊呼:“吕光!”

    吕光眼睁睁看着鱼线向自己咽喉袭来,想要挪开身体,躲避攻击,但是好像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这一刻,很慢很慢,长如百年。

    突然轰的一声!

    鱼线似乎跟什么东西撞击在一起,骤然发出一声巨震大响。

    火花爆射,光芒四散,山谷间立时便烟尘弥漫,涌起一道道气浪余波。

    “咳咳~~”尘土激荡,呛得众人咳嗽连连。

    趁那两个怪人走神之际,吕光携着苏韫影,一同向后退去。

    “素儿,你做什么?”

    白玉京皱起眉头,声音一冷,也不神魂传音了,直接开口说道。

    云朵中传出的话声,令犹在惊异的王孙公与蜡黄脸二者,心中更是大为奇怪。

    蜡黄脸一张沟壑纵横的面庞,坑坑洼洼,额头的皱纹,拧成一根麻花,神色怪异,朗声喝道:“是哪位朋友与我等开玩笑,请现身一见!”

    他吐字清晰,客客气气,吕光听的很是清楚。

    吕光大感意外,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之色,心中嘀咕道:“我还以为这白玉京素儿,不会出手救我呢。”

    王孙公手上用劲,微微一摇,鱼竿应力而回,收缩成一根尺许来长的圆筒,拿其捅了捅旁边的蜡黄脸,低声道:“小心。来人一息间,就破掉我的‘三尺直钩’,非等闲之辈。我们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蜡黄脸就手掌下压,打断话语,再次唤道:“朋友还不出来么?”

    云朵应声一震,砰然炸响,化成几许白光,融于阳光之中。

    山谷间清风飘荡,拂去尘烟,两个五尺身量的孩童,陡然出现在场内。

    谷峰内青幽无声,但听一个略带嗔意的声音,悠悠而起。

    “人家可不想看到大哥哥被这老头当鱼儿一样,给钓走了。”素儿撇了撇嘴,娇嗔说道。

    白玉京当作没有听到她这句话,自顾自的说着,“让这书生再吃点苦头多好啊。”

    对面站着两个**岁的孩子,唇红齿白,样貌可爱。

    蜡黄脸二人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刚才破坏掉他们攻击的‘高人’。

    难以置信的神色浮现在蜡黄脸面庞上,他神色中有些挣扎,心中生疑,又担心面前的这两个孩童是什么高人之后,当下忍住快要暴戾发狂的心情,板起脸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仗着祖辈福荫,居然敢戏耍我们?”

    任谁看到白玉京素儿这一对搪瓷娃娃,都会把他们当成孩子。

    王孙公站立不动,斗笠下的一张脸扭曲摆动,鼻翼颤动,好像是在用力嗅闻着什么。

    突然之间,他说话了,并且语声很是急促。

    “他们浑身没有散发出一丝‘气味’,是修道者!”

    蜡黄脸闻言脸色一变,素来他对王孙公的话就确信不疑。此刻他再也不敢把这两个孩子当成是某个门派或家族中出外游玩的纨绔弟子了。

    “你是狗么,在闻什么呢?”看到王孙公的动作,她不由得噗哧一笑,样子活泼。

    王孙公耳中嗡鸣,他听着此句羞辱之言,似是从一个黄口小儿嘴里发出,忍不住心中气恼。他霍然抬起头来,只见那眉骨之下黑漆漆的眼眸中,突然发出一抹蓝的光芒。

    素儿见此情景,诧异的脱口喊道:“噫?你这瞎子眼里怎么会发光?”

    蜡黄脸把手中的梆子插进腰带中,慢悠悠的站前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对面的女娃,客气十足的说道:“两位是哪派门下?”

    “一个老翁,一个更夫。有趣,有趣得紧啊。”蓝衣飘飘的白玉京,在一片金黄阳光的渲染下,煞是引人瞩目。

    说着,白玉京向前一走,眼神满是轻蔑的瞥着蜡黄脸他们,立身在素儿身旁。

    二者并肩而站,背后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蜡黄脸已经注意这男童许久了,听其说毕,他便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又是人,除了人,你们人类修者难道就不知道还有其他生灵吗?”素儿一脸不耐烦,眨了眨眼睛,嘟着嘴巴,哼声道。

    从白玉京素儿出现之后,一直在暗自调息身体的吕光,此时不由得与苏韫影对望一眼,二人心意相通,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有这白玉京素儿在前,他们的人身安危,算是暂时有了保障。须知这对童男童女可不是人,而是‘长生殿’的妖、魔修者!

    王孙公沉声道:“他们根本没有人的气味。”

    “那他们是……”蜡黄脸闻言神色一震,压低声音问道。

    白玉京神色肃然,和素儿一派笑盈盈的面容截然不同,他神魂传音,向素儿说道:“时间宝贵,亮出身份,救下这书生,一来令他心生感激,二来我们待会儿也好询问一番这蜡黄脸,是否与‘阎王更’有所渊源。”

    素儿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一会儿看向喘气不停的吕光,一会儿瞪着前边窃窃私议的两个怪人。看了一会儿,她收到白玉京所言,轻盈的脚步突然向前一探,裙摆飘摇,红衣下一块黑漆如碳的令牌,立即闪现在阳光之下。

    光芒照耀其上,令牌荡漾出一圈圈清滢滢的绿芒。

    ‘长生’二字炫目异常,映入吃惊发呆的蜡黄脸目中。

    “长……生殿!”蜡黄脸目中泛出些许敬畏之色,一颗心几乎要从心腔里跳了出来,脸上顿时堆满笑容,好像面前的白玉京素儿就是他祖宗一般,只听他急忙说道,“不知二位使者驾到,……在下有眼无珠,无珠。还望二位恕罪,恕罪……”说着低头拱手,抱拳行礼,作态低下。王孙公身披蓑衣,斗笠突然一颤,矮小的身子向后退去,脚步细碎,伸手轻轻拍了下犹在弯身弓腰的蜡黄脸的大腿。看见这样一种局面,吕光心中越发好奇难痒。

    这长生殿到底是什么地方?素儿居然就单凭亮出的一枚令牌,而让此二人大惊失色,畏惧不已。

    吕光突然觉得一阵好笑,刚才这半路突现的两个怪人,彼时威风八面,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的样子。

    然而此刻在见到这枚令牌之后,形势却急转直下,彷如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吕光已是两次见到素儿腰间的那枚令牌,除了正面的‘长生殿’三字外,背面镌刻的似是一种图纹,不过两次都是一晃而逝,没能看清仔细。

    直观上去感受,这枚令牌的刻制那是极为精细的,一看就不是普通凡物。

    秋阳悬照,令牌更显诡异。

    素儿回身看向站在远处的吕光,目中满是盛气凌人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诉他,“你看见了么,这就是我长生殿的威慑之力!你最好不要耍弄花花肠子,老老实实画出那幅图,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的。”苏韫影还没有察觉到女娃眼中有什么意思,但是吕光却敏锐的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威胁之意。

    “白玉京素儿此种举动,无非是在警告我,他们能救我,也能够更轻易的杀死我!”这时吕光才恍然明白,为何先前白玉京素儿不在王孙公、蜡黄脸刚一出现时就马上相助。

    吕光心中一阵明悟,瞬间想清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原来他们是想让自己担惊受怕,进而在情况最危急的时候,他们恰好出现,借此来让我绷紧的心弦放松下来,然后他们再伺机找寻我的破绽,对我威逼利诱。”

    这真可谓一石二鸟之计啊。

    如此一来,白玉京素儿自然也就可以更容易的达到目的得到他们认为吕光所拥有的那幅图。

    白玉京上前挥手,止住蜡黄脸的惺惺作态,抬手指着那侏儒身材的王孙公,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说罢此言,他斜刺里顿而指向旁边的蜡黄脸,冷然道:“你,留下。”

    ‘长生殿’三个字像是存在于噩梦中的鬼怪,张牙舞爪狰狞可怖的向着他们嘶吼咆哮,任谁被这样令人恐惧的事物盯上,都会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可是王孙公听着,非但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用手更加使劲的握住了手中的钓竿。

    素儿目光闪动,轻蔑的道:“狐假虎威。我看你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在通天宝塔之内,时间的流逝速度,跟外界并不相等,此地的一天,等同于外面的一个时辰。

第五百九十章 七十二德人

    天山与中州相隔数万里之遥,非一朝一夕间可至。况且,吕光今时今日,已非孤身一人,不能再像过去那般随心所欲的行事。

    他的身后还有修道者联盟,还有那些正在与‘天劫’争命的同道好友。

    即便想要动身前往天山,也得从长计议,不能鲁莽行事。

    吕光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中已有计较。

    从桃花源地出来以后,苏韫影便像一阵风儿,消失不见,再也没有现身。此番参加夺取春秋古图的各大宗派,已是自行离开了兮来谷。

    很多修真宗门,都损失惨重,除了八大宗派的一些精英弟子外,大部分闯入桃花源地的人,都葬身于内了。

    不得不说,这一届的桃园大会,实在是古往今来最血腥,最出人意料的一场‘盛会’,经历了桃花源地内那接二连三的危机之后,此时这些有幸活下来的人们,脸上全都写满了庆幸和后怕之意。

    兮来谷静悄悄的,空荡无人。

    连百草园这个‘主人’,都早早的撤出了此谷。

    吕光亦心有余悸,一路走出山谷,许多长生殿的弟子已早在谷外的一条羊肠小径上等候着他。

    清朗澄净的月光下,清风、明月等一干弟子,满脸喜悦,向吕光躬身拜倒,齐声道:“恭贺殿主得到上古春秋图!”

    白玉京含笑站在一旁,虽未迎上前来,但目中却流露出无尽的关切之情,可见吕光此次参加桃园大会,确实很令他担忧,万幸最后有惊无险。

    “起来吧。”吕光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众弟子闻声,立刻站起身来,俱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等待着吕光的命令。

    白玉京上前一步,细细打量了吕光一眼,而后赞叹道:“不想你在桃花源地竟又有一番奇遇,想来此时你的道境,已到了传说中一心一念的地步,实力只怕也不弱于东海龙仙了。”

    听着这话,站在此间的所有弟子,俱都眼睛亮了起来,照白玉京所说,那自家殿主现在岂不是已越过了神念‘九九归一’这一道关卡?

    吕光微笑道:“纯属侥幸。白兄有所不知,这一番经历,简直是九死一生。”

    白玉京朗声笑道:“你乃天命所归之人,哪有那般容易遇险。”

    吕光莞尔一笑,沉默半晌,看着他问道:“都在这里了?”

    白玉京面色一沉,神情顿然变得严肃无比,低声道:“按照你的吩咐,门内出壳境界以上的弟子,一共七十二人,都已尽数来到此地。”

    吕光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昂声道:“末日之下,生灵涂炭,苍生无以为继,你们身为长生殿弟子,自该有着心怀天下的慈悲之心。救助黎民,弘扬道法,须知这也是一种修行。”

    “谨遵殿主教诲!”众弟子异口同声应道。

    吕光眼神清明,继续说道:“天地五劫,已应其二。星陨、日坠,皆已降临。而月逝大劫,不日便会来临,届时太虚幻境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光芒了。无光的永夜就此降临,万物将被冰封,天地间将会成为一片死寂,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原,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彻底消失。”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和,但这段话的内容,却让全部弟子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就连白玉京都神色为之一变。

    有一名弟子小声问道:“殿主,月逝之劫,还有多久就会来临?”

    吕光重重的吐出两个字:“三年。”

    众多弟子全都陷入了静默。

    白玉京喃喃道:“三年……没想到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吕光道:“这是我通过春秋古图演算出的未来之景,决然不会有错。因此,现在我需要你们去帮我做一件事。”

    “殿主之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群情激昂的呐喊声,在山林间此起彼伏。

    吕光道:“我要你们去十九州各地,传扬道法,收揽民心。我欲要借助众生之念力,重塑日月!”

    尽管白玉京已然提前知晓了吕光的打算,但现在亲耳听到他这番振奋人心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之后,心中仍是不免泛出无尽涟漪。

    屋内骤然黄光一闪,刚刚跪在地上的众女,这时全都被黄光覆盖。

    少顷,黄光消逝,哪还有什么美丽少女,竟是一只只尾巴足有数尺长的青狐!

    它们全都盘卧在地,尾巴盘起。

    吕光虽说早已猜到,可当乍一看到实际情况果真如此后。这般奇异壮观的场面,还是多少让他心中震撼。

    “世间万种生灵,皆可生出灵智,感应本心。石有石心,花有花语。人诉人言,兽!自然也有兽性。人生而为万物灵长,占尽天道之利。每个人因生活遇事,都会产生自己独特的念头。当把这一个个念头凝聚成魂,炼魂鬼仙之后,便可千里摘花、言出法随,上古大能神仙的种种道法,也皆可由神魂施展。”白发女子侃侃而谈,简短几句,便让吕光脸色苍白。

    吕光喃喃说道:“神魂修道……凝聚念头,千里摘花……这,世上真的有这般法术吗?”

    他博闻强记,对于神话鬼怪的事迹,知晓一二。可白发女子的这段话,吕光搜肠刮肚,也找寻不到半丝踪迹。心下生疑,在所难免。

    白发女子不再解释,阁楼内青狐遍地。她随手用食指点住一只狐狸,张口说道:“相公,现下世间是何节气?”

    “鸿雁南飞,寒蝉低鸣,现今正是白露时节。”吕光虽不明白白发女子为何突发此问,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

    “此月可有牡丹花开?”

    吕光低声言道:“不曾,牡丹四月初开,六月凋谢。大周王朝,处处如此。”

    “既然这样,那奴家就让这位妹妹回千里之外的‘狐岐山’摘朵牡丹花,送与相公。”说罢指尖处显出一滴水珠,玉指微抬,水珠就落入了面前青狐之口。

    吕光满腹疑窦,正要发问。只觉眼前白光如昼,照得他睁不开眼。当再度睁开眼后,眼前却是出现了一株粉红瑰丽的牡丹。这株牡丹无根无土,就这么立在虚空之中。恰如无根之水,空中楼阁。

    “真是牡丹?这莫不是姑娘变的‘戏法’?”

    白发女子似是早有所料,神色不变,淡然回道:“一念起,万水千山。适才我以法术,让妹妹神魂飞渡,念头如烟。一息间,便回到本族所在。狐岐山,四季如春,不消说牡丹,就连那传说中的珍奇灵药,也是应有尽有。”

    吕光已然信了半分,白发女子没有骗他的理由。他一个落难遭妒的读书人,除了这条性命,一无所有。如若说,白发女子要残害他性命,以她的本领,也不用多费唇舌。

    白发女子纤手一招,牡丹花便如鱼入湖海般,转瞬到了她手中。花瓣间露珠点缀,枝茎纵横。一株硕大的花树,在烛光中越显奇美。

    “神魂载物,哪怕一针一线,也会变得异常艰难。一线就仿佛是在世间举起的千斤巨石。这株花树,由‘狐岐山’运至此地,短短一个念头,却是要跨过千难万阻。”白发女子显现出一丝疲惫之态,声音也变得低沉。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丰流。

    这牡丹花不愧为百花之王,花香扑鼻,颜色艳丽。

    吕光仔细观看着这朵牡丹花,激动的道:“这种境界,该如何才能达到呢?”

    白发女子声含惋惜,语气失落的道:“想要修炼至此,谈何容易。神魂九重,重重如山。开窍、灵光、神魂,出壳、夜游、日游,显形、通灵、夺舍。跨过这九重大山,方能修至鬼仙之境。”

    吕光只知道想成为炼气士,须要先修己身。对于修身境界的划分,他也未听人提过。

    在此听到神魂修道这一前所未闻的修炼方法后,吕光心中的惊喜,那是可想而知的。

    白发女子把手中的牡丹抛与吕光,轻声道:“相公仔细观瞧一番,这牡丹形状,可与世间一般无二?‘障眼法’是一叶障目,掩人耳目,以假乱真。而这株牡丹,形神俱在,触感真实。”

    吕光手扶牡丹,疑声问道:“姑娘既有如此本领,那凭空变幻出一株牡丹来,想必也是手到擒来的吧?这株牡丹没有奇怪之处,只是姑娘如何才能证明,你是千里摘花,运至此地呢?难不成这神魂念头,果真能在呼吸之间,腾山渡海吗?”

    亲眼所见的事物,也不一定就真实存在。

    白发女子脚下一动,楼内铃声叮当,煞是清脆悦耳。

    吕光精神恍惚,回过神时,手中的牡丹花,已然回到了白发女子手里。

    “上古禹王所创身法‘禹步’。修至高层,瞬息百步,一日千里,简单至极。”白发女子身形翩若惊鸿。烛影微摇,眨眼便回到原位,前后也不过一个呼吸的工夫。

    花美人更美,红衣旋转,烛光暖黄。

    吕光不懂为何此女突然露出这么一手,神情疑惑的看着她:“‘禹步’,我也有所耳闻,这乃是道士遣神召灵的一种步态。因其步法按照‘北斗七星’排列而成,故又称为‘罡步’。”

    “相公果然熟读典籍,不错。然而,有一点相公所言差矣。世俗中的一些道士,只是修缮心性、养生健体而已。传承至今,闻道者日益稀少,不闻道哪能修得真道。沽名钓誉、掳骗钱财之人,屡见不鲜。这些道士修的哪是什么道啊?分明是‘盗’!”白发女子心有所感,嘴如连珠炮弹,气愤异常。

    吕光听到这狐族女子谈出这种一针见血的道理,心中开始正视起这个颜若春光的女子,凝目道:“嗯?姑娘所言即是。想不到你一修至成人的狐妖,居然能够悟出这般道理。这也与常人一般无二了。”

    “妖?愚昧!‘人’并不是单纯指的红尘众人。上古时期,飞禽走兽、鱼木草石,皆能感悟本心、幻形成人。天之下,地之上,人居其中。头顶天,脚踏地,生出仁智,方能为人。万丈红尘,批人皮行兽事者大有人在。无论何族何种,但凡修道者,皆是道人。”白发飘扬,余音绕梁。

    吕光听完这番话,直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人?有人徒有其形,却无人心,果真精辟!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姑娘为在下解惑,道人道人,那姑娘自称道人,想必也明心成人了?”

    “对!能称得上道人两个字的,在这大周王朝,也不过寥寥数人。”白发女子说罢,抬手从袖口拿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明珠,“这乃是东海之内,葵水精华所聚,名为‘海蜃珠’,它能把千里之外的事物,投影成画,显于世人眼前。”

    大周王朝东临沧海。上古奇书《山海经》中言,东海之滨,浩天之涯,无垠无边。若想跨过此海,需要一只能够用翅膀把阳光遮住的洪荒巨兽赤足金乌,并且连续飞上三七之日。吕光今日得知的秘辛已经够多了,这时他已不像起先那般惊讶了,转而对白发女子手中的那枚‘海蜃珠’显示出了莫大的兴趣。

    “姑娘是说,你能来至此地,是全靠此珠吗?那姑娘刚才所吹嘘的神魂千里话未说完,白发女子便打断道:“我神魂离体,一瞬千里,身形也是神魂念头所化,但你现下所看到的我族姐妹,却不是如此。她们的本身**,远在千里之外的‘狐岐山’中。你适才所见一切景象,都是由这枚‘海蜃珠’映画而出。”

    吕光恍然道:“这般说来,姑娘这神魂念头却是无法对我造成实质伤害了?怪不得刚才姑娘言道,神魂载物,如举千山。”

    “咦?你如何知道的?”

    白发女子心下讶异,脸色难掩震惊之感,脱口而出。

    吕光察言观色,知晓自己所料不差,既然此地此景皆为幻象,唯有这姑娘是神魂念头凝聚,他也就不用感到心中没底了。

    吕光年纪轻轻,但心思慎密,最初在‘云澜溪’遇到那老者时,就已经让他倍感生疑了。

    这狐族女子,自始至终,都对自己彬彬有礼,也丝毫没有露出加害于我的动作。果然如此,这神魂离体,是对现实物质,无法造成伤害的。吕光心中思索道。

第五百九十一章 白水鉴心墨小瓶

    这一天,七十二个心怀济世救人仁心的长生殿弟子,仿似鱼入大海般,向天下十九州的各个角落,游弋而去。

    他们每个人的道境或许算不上何等高超,然而吕光却对这些弟子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在这人人独善其身的乱世之下,像他们这样慈悲度人的修行者,已是很少。

    苦海无边道为舟。

    众生若要到达彼岸,超脱轮回,免受浩劫之难,如今也只有修道这一条路了。因此,吕光相信这一众身负重要使命的弟子,定能尽心竭力的完成此事。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河川冰封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自兮来谷到京城洛阳,这一路行来,满目荒凉之色,甚至连洛水河的某一段都已出现干涸的现象。

    回到京城后,吕光第一时间前往白马书院,看望了马识遥。

    如今‘天上人’已离开太虚幻境,返回天宫,纵然他早有布置,留下马识遥来帮助吕光兴复道门,但靖道司以及八大修真宗门的力量,依旧庞大惊人,照目前形势来看,只怕短时间内,是无法颠覆大周王朝的。

    马识遥身为天妖,虽说是天上人的坐骑,然声名却只在东海龙仙之下,近些年他一直驻守在白马书院,诵经修道,明悟道心,其境界几已和吕光不相上下。

    所以,他和吕光之间的对话,往往很短,很直接,很言简意赅,但却又总能一针见血,直达要害之处。

    吕光走进旧,来到二楼,看着盘坐在一张蒲团上的马识遥。

    老马的妖身本体虽是一匹白马,但他却很讨厌白色,恰好今日吕光穿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所以他此刻很不耐烦的说道:“俺知道你想问什么,俺只告诉你一句,桃花源地的这张春秋古图,并不完整。”

    吕光愣了一下,随之微笑道:“此事我早已知晓。”

    老马挑了挑眉,道:“说,还有何事?”

    吕光笑了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想数年未见,马识遥却仍是这副臭脾气。他认真地想了很长时间,郑重至极的说道:“我在桃花源地之内,遇见了一尊天魔。”

    马识遥很聪明,仅仅从这一句话中,他便捕捉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桃花源地,有可能已被域外天行者捷足先登。

    “谁?”老马只说了一个字。

    吕光低声道:“这尊天魔并非是由天行者所控制,而是巡天使!”

    老马猛地站起身来,双眉微颤,神情严肃的说道:“他们现在何处?”

    吕光眉头紧锁,道:“他们的神通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历经险境,才从他们手下逃出生天。至于他们后来的行踪……”

    老马恨铁不成钢的道:“枉你还修炼了‘潜渊缩地’之术,你不会悄悄跟踪一下他们!看看他们此番降临太虚幻境,究竟有何目的。”

    吕光摇头道:“单单一尊天魔,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这两位巡天使不同于童子命和唐奘大师,他们乃是修真者。”

    老马惊道:“修真者?”

    吕光点了点头。

    老马沉吟良久,却没说什么,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如霜,面带杀机,就像当年天上人离开他的时候那样。

    吕光忧心忡忡的说道:“警幻星君有言,外界之人不得插手幻境诸事,而今‘天宫’却派出巡天使三番两次下界,破坏我布道天下的大计。”

    老马忽然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担心,我家主人不会丢下你不管。况且,你的背后还有白骨星君与悬天镜。再者,你已觉醒真灵,脱离了此界规则的束缚,由虚入实,得窥大道。天宫是绝不会放弃你的。”

    吕光不解道:“那为什么巡天使屡屡来找我的麻烦?”

    老马眼睛慢慢眯了起来,道:“按说你在天宫诸位星君、大圣的眼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到底是什么人想要置于你死地,俺是越来越好奇了……幸好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现在还不敢光明正大的残害你。巡天使就交由俺来对付吧!”

    吕光道:“好!如此甚好!”

    老马道:“至于另一半春秋古图……”

    吕光截口道:“天山。”

    马识遥怔了怔,而后哈哈大笑道:“原来你都已知道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大周,天授十七年,立冬。

    距星陨、日坠大劫降临,已过去三年之久。

    持续了几十年的诸侯混战局面,在今时今日,终于停止。末日来临,天下却难得的能一片安定,除了西秦三州、东齐二州,其余十四州,皆已重新臣服在武后的统治之下。

    有时吕光不得不佩服这位治国极为优秀的武后,在这般严峻的情况之下,她仍然能做到让黎民百姓不生出叛乱之心。

    只是那位曾被吕光斩断一条胳膊的周三太子,再也没有人见过,很多人都怀疑他已经死去,哪怕连生活在皇宫里的人,都是不曾再听闻过此人的消息。

    皓月高悬,洛阳城却冷如冰窖。

    空中飞舞着雪花,自从没有了太阳之后,仿佛一年四季都变成了冬季。才刚刚立冬,天地间便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就在吕光走出白马书院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大门的左侧,朝他冲了过来。

    吕光双目一凝,却见来人身轻如燕,脚尖点在雪地上,一掠数丈,眨眼间便已飞到他的身前。

    “是你!”吕光定睛观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个突然斜刺里杀出的黑衣人,赫然是消失多年的大周三太子。

    嗡!

    一道龙吟似的剑鸣声,拔地而起。

    地面的积雪,应声而动,向半空中升腾飞起。

    无数道凌厉而又凶狠的剑气,瞬间笼罩住了吕光周身各处。

    几十道剑芒登时出现在吕光眼中,寒风乍起,飞雪飘零,仿佛每一片雪花,都已变成了一柄吹发可断,削铁如泥的宝刀。

    唰唰唰唰!

    周三太子手握剑柄,身体似乎没有动过,实则已然是挥出了上百剑。

    吕光厉声喝道:“神光护体!定水神针,急急如律令!挡!”

    叮叮铛铛!

    刹那间,一阵清脆之极的金戈撞击音,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响彻开来。

    吕光一个呼吸间,神魂出窍,附体驱舞,居然是挡住了周三太子这狂风骤雨突如其来的一击。

    周三太子的剑,没能在吕光身上留下哪怕一道剑痕。

    这是他苦修多年的剑术,是他忍辱负重向剑无涯所跪求学来的无上气功!

    他蛰伏三年,卧薪尝胆,却依旧拿吕光没有半点办法。

    这事实上已是他最强的一剑。

    吕光白衣胜雪,站在白马书院的正门口,甚至连双脚都不曾挪动一寸,便已然是举重若轻的挡下了周三太子这一剑。

    周三太子的脸上显出一道细长的血痕,他惨嚎一声,顿时跌坐在地。

    定水神针,神出鬼没,伤人于无形之间。

    周三太子再一次体会到了道术的可怕。

    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绝望过。

    三年时光,他认认真真的努力修炼气功,他本以为今日能一雪前耻,以报断臂之仇,没想到,最终却仍是惨败收场。

    两道星状剑光,迥然各异、大不相同。

    一道其上弥漫着丝丝热气,如熔岩中的火石,飞过之处,焦土满地,草木乌黑成碳;另一道其上包裹着滴滴金色油脂,仿佛滚烫油锅中炸至金黄的酥饼,剑气有形,快速划过数丈,中间滴落而下的金油,使得整片山地坑坑洼洼,平凹不整!

    “狂妄,只此一招,还敢口出恶言!”

    代萱眉羽衣飘荡,身姿亮丽,驾着秋风向后方暴退数丈。

    吕光趁此罅隙,急忙向发呆的苏韫影说道:“我们走!”说罢挪动双腿,奈何胸膛疼痛不止,无法奔跑向前。

    久久未回过神来的苏韫影,依然震惊于周三太子那神乎其技的‘剑法’,呆呆的说道,“

    我与他一比,真是天壤之别……”

    “表姐,勿要长他人志气,感叹思虑。我虽不甚懂,但也知道勤能补拙的道理,况且表姐聪慧颖悟,那人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奇遇,方在这般年纪,有如此本领。”吕光被苏韫影搀扶着,行走如飞,脚下不停,眨眼便看到一羊肠小径,心知这是出山捷径,心情开怀,低声安慰着失落的表姐。

    但吕光还有后半句话,未曾言明,这周三太子厉害如斯,更是大周王朝的太子,与他结下仇怨,并且还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这让吕光担心中也掺杂几丝激动。

    吕光右手缓缓摸向胸口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钻入胸腔的莲子,到底与那一闪而逝的绿光,发生了怎样的交集?

    或许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

    周三太子目光毒辣,异常镇定,循着吕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过来。

    嘭!

    喀嚓~~嚓!

    可结果未像他所预料的那般,身形飞速升起时追上苏韫影。却感觉身体好似是撞在一块无形的玻璃上。

    光幕经此一撞,碎裂万份,发出刺耳难听的破损声。

    只见代萱眉抛却手中佩剑,撒向空中,断为两截一长一短的剑身。

    一截长剑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转不停,周身荡出千朵剑花,恍如彩虹划过,势如骤雨,向周三太子疾速射来,似乎是驭电而至,炸响不断。

    另一截短剑,其上寒冰凝动,冷意煞人,剑身倒转翻腾,划着圆圈,上下飞舞,散发出一圈圈荡漾着冰寒之气的光罩,向周三太子前进的地方,呼啸而至。

    电光耀射,晃得周三太子睁不开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隐!

    寒气逼人,使得周三太子金甲顿时结冰,重似大山,难以动弹。四周山林更是被刹那间冰封冻住,一派寒冬景象!

    “啊~~!这是……‘一气动山河’!”周三太子失声呼道。

    一气动山河,山水唯我令!

    势如气吞霄汉,不胜壮观。

    剑花飙旋不停,转动期间,以飞云游荡之姿,翩翩起舞。

    由‘花心’中散发出的无穷无尽剑气,织成一幕硕大的剑网。

    由天穹直落而下,罩在周三太子头上,待那短剑中如洪水泻闸般的寒气铺天盖地向周三太子涌来之际,霎时整个山峰,冷意侵人,秋景尽失。

    一朵朵犹在绽放的艳花,其上转瞬便覆满寒露;一棵棵欣欣向荣的岑天巨树,眨眼间就白雪皑皑;一条条流水潺潺的浅溪,霎那间便坚冰覆盖,令人胆寒!

    呼呼~~

    北风狂吹,肆虐在天地间的每一寸角落,似乎生生的要把人间秋日给赶走。

    天象变动,周三太子纹丝难动,难以抑制心中惊愕。

    眼前此景,一派隆冬腊月之气象,冰封百丈,雪降大地。

    代萱眉长发飘动,兀自盘旋在半空中的两截断剑,经由她双手虚抓,就急速飞回了她两掌中。只见其身影纤柔,伫立在天地风雪中,宛如广寒仙子,让人心生爱恋。

    不过站在近处的吕光与苏韫影二人,却清楚的看到,代萱眉并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样毫无变化、风轻云淡。

    她头顶挥发着如蒸笼般的腾腾热气,只因在四周寒意流荡下,显得不太真照。

    若不是亲眼得见,吕光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变天地气象。

    观此盛景,直如某位画师的临阵扬洒,丹砂成雪、靛青化风,成此奇画!

    急促的呼吸声,夹杂在风雪声中,使人听来格外的清晰。

    “这一招厉害则以,只是看她似也难以为继。表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吕光心知表姐对‘神女峰’有情有义,不忍不敢也不甘就这样名声受累的离去。但吕光又眼见代萱眉像是因为刚才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体不适,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离开。

    咯吱咯吱!

    踩在雪上,发出一连串的脚步声。

    积雪真实不假,这令越走越慢的吕光感觉更是奇怪了。

    雪从何处来,风由何时起,气从哪里发?

    怎么代萱眉把断剑掷向空中,就能引发如此奇景?

    吕光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稍微比常人聪明几分的普通人,他虽是经历了诸般奇事,但未入真径、道门,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

    故而心中所叹,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决心。

    “好你个代萱眉!不枉你闭玄关、赴北海的艰辛经历。这招‘一气动山河’虽只摸到稍许皮毛,但对敌圣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不过……”周三太子话未言明。嘣!

    突然一声声爆裂的炸响,飞扬在山峰间。

    碎冰如一粒粒钢珠炮弹,轰然向站在远处的代萱眉周身袭来。

    铛铛~~铛!

    冰渣被密不透风的剑雨挡住,代萱眉剑势不减,透过无数玄冰,两截断剑飞掷向落在地上的周三太子。

第五百九十二章 五月天山雪

    听完墨小瓶这几年的遭遇后,吕光懊悔至极,他万万没有料到,墨家的人竟会如此为难折磨她。

    他本以为墨小瓶离开百草园,回到秦山城墨家,会得到一些庇护,但他还是低估了墨亭的狼子野心。

    平静的湖水,被一声咳嗽打破了。咳出的湖水,滴落在水面,泛起的涟漪使得一切又重归于寂静。流动的水,往往意味着生机。这里最好是一处活水,否则吕光不用被淹死,也会被湖中的鳖鱼给吞掉。

    吕光和墨小瓶,俱都浑身酸痛,刚才从峰顶跃下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与湖水猛烈撞击,此时他疼的简直像骨头都碎掉了。呼吸难畅的痛苦,让他的意识逐渐回归于脑海。

    暗流推着他的身躯,缓缓向低处流去。

    黑夜中,吕光好似无根的浮萍,失去了意志,随着水流,向那未知的前方飘去。

    水流的终点不是大海便是大地。这里没有海,所以最后吕光飘到了一处泥泞的湿地上。

    睁开双眼,吕光便看到头顶黑漆漆的石头。

    黑暗中也不知时间流走几何,吕光静静的躺在冰冷的泥水中,等待着身体生出一些气力。

    这里竟是一片死地,毫无生命之象。

    吕光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疼痛稍加缓和。他脚步缓慢,一步一个脚印,在坑洼的湿地上踩了个遍,除了来时的水路,此地再无任何出口。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世界竟似停止不动。

    喀嚓

    突然!

    一面石壁发出一声炸响,吕光只能看见一处比石墙更黑暗的缝隙,在慢慢出现。

    四处无路可走之际,陡然出现一处通往未知的罅隙。

    吕光自然选择前去一探,纵然遇到危险,但那说不准便是机遇的来临。

    布鞋中满是污泥,吕光迈步向前,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呼哧,呼哧。吕光喘着粗气,脚下的淤泥,愈来愈深,此刻已经及膝。每走动一步,就会费掉他满身力气。

    前方隐约有红光溢出,这道砰然裂开的岩洞内,到底深埋着什么秘密?

    吕光心中的好奇,让他疲惫不堪的身躯,再度充满了力量。

    危险的背后有时藏匿着令人欣喜的转机,但更多的还是把自己置于更加险恶的地步。

    当看到红光是从哪里发出之后,吕光有心要退回去,可浑身却是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哪里是什么红光,这分明就是那阎罗鬼神张开的血盆大口!

    背后的石壁在缓慢的运动着,竟是要合二为一,变成一块完整的岩石。吕光抬起沉重的双腿,向石壁凸起的边缘部分挪去。

    热浪滚滚涌来,似要把一切事物,都同化成可以更加炙热的存在。

    吕光抬头向另一处光源望去,头顶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只是距离太过遥远,仅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青色。

    他俯身向火光中看去。脚下是燃烧的熔岩,火星四溅,灿烂异常。沟壑纵横的深渊中,好像封印着来自远古的巨兽。

    熔岩在嘶吼咆哮,宛如饥不择食的怪兽。

    吕光站在‘仙境’与‘地狱’之间,身不由己。

    俯视而望,山渊内的熔岩仿若姑娘手中抛下的红绣球。跳动翻滚,真是片刻也不歇息。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景就是吕光自身的真实写照。

    仅仅片刻,吕光适才身上的泥水,便被热气蒸干。热,热气从吕光所能接触的每一寸空间中散发出来。

    这一刻,吕光真恨不得能再喝上几口冰冷的湖水。体内水分的快速挥发,让他粒米未进的身体,变得越加脆弱,坚持意味着身体更加难受,结果他脚下一滑,跌了下去……

    在吕光的瞳仁中倒映出一片火红世界的时候。他的心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生出一道道青幽夺目的绿光!

    这丝丝绿光一经出现,便成了整个熔岩世界的主角。

    在一片火红中,突然闯进了一位‘外来者’。沸腾的熔岩变得愈加狂躁起来,似乎要使出全身气力来把绿光吞噬。

    从岩壁上坠落下来的身体,被这陡然出现的绿光,给紧紧包裹成了一个‘粽子’。

    吕光就这般纹丝不动的飘浮在离熔岩仅数尺的上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吕光喃喃说道。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自己,还是在感慨劫后余生的奇迹。

    原来那不是一个梦。

    吕光仿佛是置身在一个晶莹剔透的气泡中。

    外面的一切,他透过光幕,看的是一清二白,热浪也再无一丝侵染到他身上。他伸手抚弄着心口上那个凸起的地方,触手光滑,不像人皮,竟似一块上好的翡翠玉石。

    咕嘟~~!

    熔岩成了煮开的水,气浪一阵阵向上方射去。四壁偶尔掉落一块岩石,也瞬间便会被滚滚而流的熔岩,给吞没掉。

    这里是一个到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恐怖世界。

    置之死地而后生。吕光心知假如自己能活着出去,那定然会是一种别样的重生!

    死境中更能够孕育出伟大的生命。

    在熔岩沸腾的恍若达到一个顶点之时,一丝丝绿意,从灼眼的红岩中,钻了出来。

    吕光双眼睁的溜圆。

    这,这居然是一片绿叶!

    故而此地,修建的是宏伟庄严,青瓦白墙,肃穆古朴。

    一股悠远浩渺的古气,在每一砖每一瓦上都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两座石狮,立在正殿两侧,殿旁的黑漆立柱上分别用白漆撰写着一行字:仁孝礼存,百世恒昌。门楣上方的横匾上则是“吕氏宗祠”四字。

    三行隶书,交相呼应。多少年的风雨变迁人情冷暖,全都浓缩在这十二个字里。

    吕光穿越人群,站在正殿门外。

    他拾级向上,在正要跨过一尺高的门槛之时,突然从右边驶来了一辆木制轮椅,只见椅子上端坐着一位风度翩翩,五官清秀的青年。

    两个奴仆装扮的男童,躬身在后,显然是他们二人在推动这轮椅前行。

    吕光目光如炬,见此情形,当下心中一紧。

    青年眼含恨意,语气阴狠,可说的话却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吕光,你见兄长为何不行礼呢?你身为分家弟子,我长你数岁,兄弟之礼,不可不尊。”

    “吕光见过兄长。”

    吕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愤懑,低声说道。

    青年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道:“快与我一同进去吧。你放心,我会照实向族长禀明当日情况,决不会冤枉你半分。”

    青年把‘冤枉’二字说的极重。

    吕光怒火中烧,长袖一甩,冷哼一声,抬脚就要进殿而去。

    不想青年却是满面惊讶的说道:“吕光,你竟是要不尊礼数,先行入内,越兄在前吗?哎!兄长如今行动不便,这门槛甚高,你便跟这两个不中用的奴才,一起将木椅抬进去吧。”

    吕光闻言,面色骤冷,恨不得一拳把这轮椅打个稀巴烂。

    他双拳死死的握住,指甲刺入肉中的痛感令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里是宗祠重地,容不得他半点胡来。

    “好!”

    吕光咬紧牙关,走到轮椅后,弯腰抓住木轱辘,轱辘上的雨泥,让他的手掌登时感触到一股冰凉。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的他,呼吸都有些发喘。

    青年眉飞色舞,笑道:“哈哈……”

    走过门楼,步入正殿。首先映入吕光眼中的是一个悬挂在殿中四四方方的巨幅大字:孝。

    在“孝”字的下方,有一条丈余来长的供桌,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奇异果实。在供桌中央,摆放着一个紫金鼎炉,从中升腾着丝丝青烟。

    吕光入鼻一闻,便知这是只有东海之滨才盛产的“龙涎香”。

    此香的原材料,据说是从深海一种巨型鱼类体内排出,再经由海水不舍昼夜的冲刷,进而流到浅滩,被世人寻到。

    在添加了种种香料药材精制而成后,便成了一种能提神醒脑极其名贵的燃香。只需点燃一小块,室内就会飘香四溢,乃是皇宫御用的香料。

    寻常人家,若非皇帝御赐,私有此物,不吝于“大不敬”之罪。

    在供桌两旁,分别有排黑木制成的座椅,每把椅子上都正襟端坐着一人。

    可他们的眼神却全都看着“孝”字前边那张太师椅上一个犹在闭目养神白发苍苍的人。

    这位老者,身着一袭白色锦袍,两颊红润、双目微闭,右手捻动着一串珠圆玉润的念珠、左手则轻轻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他的外表看似和蔼亲切,可全身内外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慑人的威严。

    大殿里鸦雀无声,吕光甚至都有一种听到自己心脏跳动声的错觉。

    能生出一片就已经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奇迹了。

    刚开始,吕光还心生惊奇的在数着绿叶的片数,可后来,他只能以瞠目结舌的表情来观看着这一天下奇观。

    无根无土,于地底熔岩深处,凭空诞生了一个生命。并且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如若是别人告诉吕光,恐怕说破天他也不会相信。可此刻,他自己却是这天下奇闻的第一个见证者。

    突然一声鸣叫回荡在偌大的山洞中。风声鹤唳,犹在耳边。

    鹤鸣声在四壁回荡盘旋,最后凝聚成一个音节,狠狠刺入吕光耳中。

    一只雪白的飞鹤,自洞顶俯冲而来,势如破竹,快如闪电。白鹤唳声不断,熔浆沸腾依旧。它们二者的目标,似全是要把那未完成的‘奇迹’给扼杀在摇篮中!

    青翠欲滴的绿叶上,闪烁着耀目璀璨的红光,那是熔岩崩裂的火石。

    九片绿叶合拢包围着那朵将要盛开的‘奇花’。

    白鹤的羽翅从吕光面前飞速划过,这熔浆温度极高,但这白鹤竟是完全不受影响。吕光目不转睛,那九叶奇花眼看便要被白鹤叼走!

    千钧一发之际,熔岩翻滚的越加肆虐,滚烫的熔浆里刹那间蹿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此物浑身犹如精钢,漆黑如碳。身上鳞片满布,利嘴一张,露出几颗锋利的獠牙。

    什么东西?

    吕光心中一惊,被这从熔岩深处突然迸出的诡异怪物,给吓了一跳。吕光的身躯不受控制,仿佛是提线木偶,被人操作控制。他全身似无一点重量,扶风而上,向洞口游去。但吕光两眼却使劲盯着下方的那一幕奇景。

    白鹤尖叫长鸣,双翅再振,借着俯冲之势,陡然向上回旋。

    翻腾不休的熔浆中,也偶尔夹杂着几声‘嘶嘶’厉叫。

    蛇身,狗头。吕光脑海中只能想到这两样动物来形容此时所见到的怪物。

    这熔浆深处竟然还隐藏着这般可怖的恶兽!

    蛇身头颈处有一狗头在狂吠嚎叫。

    是狗,还是蛇?

    未知的事物,更能使人感觉到可怕!比起恐惧来说,吕光更在意的是那株奇异之花的命运,它被翻涌的熔浆给摆弄到哪里去了?

    哗啦啦!

    熔浆好像流动的泉水。烟雾缭绕,热气腾腾,待到吕光能稍微看见下方情况之时,心中的惊讶顿时变成了惊愕!

    蛇身从熔浆中砰然而出,彷如通天石柱,矗立不动,威武生风。只不过那具狗头,使它看起来稍作有趣,死寂中也有了几许生气。狗在炎热之时,总会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喘气,以此来缓降体内高温。而在这炽热异常的熔浆洞**,这怪物却半点不受热浪侵袭。鼻口中所喷出的气息,竟如万年寒冰。

    咯咯!

    白鹤轻轻挥动着羽翅,在熔浆怪兽头上,不停飞旋。一片绿叶缓缓从熔浆中升腾出来,是那株神奇坚强的生命之花!

    吕光匍匐在光圈中,目力所及,每一寸空间都逃不过他眼睛的逡巡。九片绿叶显得愈加青翠,在满是燥热的世界中,唯有它看上去是那么的凉意沁人。

    哧~~

    熔浆翻滚不断,发出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怪兽一直也在嘶叫不断;那白鹤更是唳声不停。整个岩洞里乱糟糟有如闹市贩卖之所。可在这轻微的响动发出之后,竟似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轻微的摩擦声,恍若越过了重重阻难,才到达吕光耳朵。雷雨天,电闪雷鸣。总是先看到闪电来袭,才能听到雷动轰鸣。然则此刻,吕光却是先听到了这声音,接着才知道这是何物发出的声音。

第五百九十三章 奴本无心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天山之所以被世人熟知,乃是因这里所存在的一处仙迹。世人皆知天山神秘莫测,却不晓其中诡异之事。

    天山墨池是当年墨子证道成仙的地方,自从墨子羽化飞升,登临他界以后,这世间就流传下了许多有关天山的神迹异事。

    山脉连绵起伏,蜿蜒不绝。吕光站于山麓之下,仰头望天,难忍澎湃心情。

    墨池两个字,犹如救命仙丹,让吕光暂时忘却了疲惫和困顿。吕光跋涉数日,越过重重险路。幸好,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追踪自己的巡天使。

    翻山越岭,渡溪过河。吕光已在天山山脉中,走了两三日,却还是没有看到壶中子口中的墨池。山林中的夜,深沉而幽静。没有人想死。雪奴只好选择跟吕光一起返回天山。

    事实上,人活得越久就越会畏惧死亡的到来。雪奴当然也不想死,他虽是天山之巅的一捧清雪所化,但他却已修出真身。他是天山的守护者。

    吕光洒然一笑,道:“在下无门无派,也无请帖。”

    “徒费口舌!此乃墨池境内,擅入其中,你可知错?”一女说罢,三寸绣花鞋轻点在浮桥之上,犹如一道电光袭来。眨眼之间,吕光便和千松倒在了地上。这女子居然一招得手,让吕光和千松失去了行动之力。

    “此地就是墨池内了,这里想必就是那囚禁外人的水牢。”老道言语轻快,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被关押至此。

    吕光瞥向旁边的千松,心中活络起来,冷声道:“那两位少女在道长眼中,是不堪一提的吧?怎么道长如此轻易就被她们给制住了呢?”说罢连忙摸往怀中的‘锁魂瓶’。完好无损,这老道竟没趁我昏迷之际,偷走此瓶……吕光心中嘀咕。

    “墨池乃天下数一数二的修真大派,门下弟子众多,规矩森严。你我来的不巧,倘若外人此时要进入墨池,必须得有请帖。就算你说破喉咙,那两位姑娘也不会前去通报的。圣女招亲,这圣女还恰巧是你的表姐……主人,你的运气还真是很差哩。”老道说道,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吕光皱眉思索,诚如千松所言,这一次来的确实不合时宜。如若在平时,那二人可能尚且会通报一声。但在此际,有无数人想进山,自己又毫无凭证,被她们错认为登徒子,也是情有可原。“主人稍安勿躁,当时贫道不加反抗,也是为了便宜行事。眼下我们平安进入峰内,剩下的便是如何能够找到主人的那位表姐了。”老道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作响。

    这个算计,也让吕光心神一震。对,来此的目的不就是找寻表姐,进而解自己于危难中吗?吕光振奋精神,四处打量。

    这里似乎是一处山洞,水从洞口流淌下来,然后又从这一层向外流出去,循环不止,毫不停留。

    墨池不愧为鬼斧天工,这样浩大繁冗的工程,也只有这些拥有莫大能力的‘炼气士’才能完成。

    千松伸手一把抓住吕光左臂,侧耳低声:“出去后,主人要寸步不离跟在贫道左右。如遇他人,你我恐有祸事加身。等天黑后,你我再作商量……”“出去?”吕光刚才当然也在思考着如何脱困,只不过在察看了周遭环境之后,心中燃起的希望,也转瞬熄灭。这里虽然是一处三尺见方的山洞,可四周全都是岩石,密不透风。

    唯有头顶一处空隙,还被精钢铁柱密封住了。脚下仅有寸许宽的缝隙,供水流通过。

    “如若我所料不错,此洞乃山脉断层,位于山峰之顶,只要我们破除这头上的钢铁栅栏,就能脱困出身。”老道侃侃而谈,信心十足。

    墨池,山巅。“瓶儿,今日不是你在峰门当值吗?怎生刚过半日,便回来了?”

    “哼,还不是潘师姐让我上来送几个山外来的浑人。”少女声音中全是嗔意。

    “我看过不了几日,水牢也不够关押那些登徒子了。”

    “可不是嘛!这几日古里古怪的趣事,我也听了不少。可今日却有一个傻瓜,说是咱们‘圣女’的表弟……嘻嘻,真真是笑死个人!你是没看到他那个呆样……唔?好像叫什么方……”少女回想起那人的滑稽说辞,言语中充满了调侃。突然一阵香风荡来,一丝不带有任何人间烟火的声音,在两个少女心间响起。

    “吕光。”

    有人想起你的时候,你常常并不知道。

    吕光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太阳就在吕光脚下,片片浮云在谷峰间飘荡。

    西方的晚霞逐渐由绯红转为金黄,直至最后化为一缕缕绛紫色。缺少了秋阳滋润的山峰,渐渐变得寒意丛生。

    月还未爬上梢头,黄昏就已悄然溜走。

    时间的宝贵性,对于两个正在逃离囚牢的人来说,那是无比重要的。黑夜的墨池更显得神秘莫测,连带的这里的人,也变得冷酷如霜。黄昏刚过,秋霜还不到降临的时候。

    但已有一样比霜还要刺目的东西,出现在两人面前。

    明晃晃的剑身,恣意荡漾着丝丝寒气。七把剑,却有八个人,只因有一人手中毫无兵刃。可这刚刚脱困的二人,却是全都将目光投在那人身上。

    山顶的风,到底是比别处的要猛上几分。夜风吹动着一切能够拂起的东西,仿若把吕光心中的惊疑也给捎带走了。“哎!贫道千算万算,不想人家却在这里守株待兔嘞。”千松声音中夹带着一丝不甘之意,转头向吕光低声道,“走!”

    七把长剑,好像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控制着,倒转翻飞,竟似乱云飞渡,轻柔从容。可这么慢吞吞的剑,却一次次的差点刺在千松身上。

    如果千松仅他一人,应付这些飞剑,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要时时照看吕光,便有些手忙脚乱,照应不周。环佩叮当作响,剑光炫目缤纷。

    入夜的幽静山谷,似已被惊醒了。“布阵!”是白日里那个发号施令的威严声音,这个女子好像久居上位,隐隐已有了几分王者之气。

    话未说罢,一声冷哼环绕在谷峰内。“门主?”千松听得真切,双目中陡然泛起一阵迷离之色,不禁脱口而呼。

    吕光站于老道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无一道能沾染近身。他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天地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神异之理。

    阵法就是以天地至理,借**之势,生无穷之力。

    这七位弟子,能够以气御剑,虽还不甚熟练,但想必已是这墨池门下的佼佼者。

    此际再辅以阵法施为,那吕光跟千松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传说在上古时代,人是有翅膀的。那时的人只消双臂一振,便能腾空飞翔。吕光不是上古之人,更没有翅膀,可他却飞了出去。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若要往低处去,那便不是走,而是飞了。

    此人说罢,眼睛一瞪,转头扫向围观议论的众人,冷声再道:“还不给快我散了!”

    一语既出,周围人群如惊弓之鸟态势,四散而走,神色惶恐,似是对此人极度害怕。

    吕光站在狭小院落的中央,眯眼看着声音的主人。

    拱门外站着两个华衣锦服的青年,均是腰佩锦囊,手拿折扇,一看就是公子装扮。

    这公子称谓,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叫,只有诸侯之子才能当得。

    韩府虽已淡出朝野数年,然而诸侯之家,乃是周朝开国皇帝三百年前金口亲封。

    公子之名,也是理所当然。吕光目不斜视,竟是转头走向了屋里,丝毫没有理会此人的冷嘲热讽,直接无视掉了对方。这就好像是一条要咬人的狗,在寻衅滋事。而对方却是瞬间走开,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番作为,是直接气的这青年头冒青烟,无法淡定。他张口大骂:“你,你!好你个吕光,给脸不要脸,若不是看在祖父刚离世不久,今日我就禀明父亲,把你扫地出门!”

    砰!此语一出,从院内堂屋的正门,突然窜出一个身躯佝偻,白衣粗布的老者。“二公子!你再出言不逊,就休怪老奴无礼了!”老者脸色通红,显然是已经生气到极点,枯指高抬,怒目而视。“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祖父让你保护这小杂种,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我祖父驾鹤西游,魂归幽冥。你竟然胆敢犯上不敬,还对这小杂种忠心耿耿。”

    老者听此一言,气急反笑,狠声骂道:“墨亭!”站在墨亭旁边正轻摇折扇的青年,看到老者这般气愤,收拢折扇,展颜笑道,“二哥,怎么说壶中子也是长辈,一会儿父亲若是知晓了,责骂几句但还罢了,可家法处置的话……”

    墨云松冷声笑道:“壶中子,您老可要仔细身体!”说罢,正要转身跟上去,堂屋内却是骤然传出一声大喝。

    “站住!”

    这一声喝叫,让墨亭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他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那个数年来,生长在祖父羽翼下的吕光口中说出。

    墨云松眼中也是一片惊讶,脚下一滞。

    老者轻抚白须,面色中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心内想道,“少爷啊,少爷。数月来,你忍气吞声,我以为韩老侯爷的去世,早已让你意志消沉……”

    吕光在屋内听的分明,墨亭对他大肆侮辱,这种赤条条的污言秽语,那是一点亲情也不念及了。

    吕光本就是寄居在韩府,过去有外公看护,这二人还尚不敢对吕光有半丝欺压之意,而今韩韵山离奇暴毙,二人近来更是变本加厉,现出了歹毒心肠。

    老者迎上走出拱门的吕光,恭声道:“少爷放心!老奴既然答应主人一生保护少爷,就必定会信守承诺。”

    吕光目泛精芒,脚步稳健,眉宇中透露的成熟,明显不符合他这个年纪。

    墨亭反应过来,心火更旺。

    他三步并作两步,立定在吕光面前,狐疑的道:“刚才你是让我站住?”又转头问向墨云松:“三弟,方才他可是这样说的?”

    “我说,让你站住!”吕光一字一顿的说道。

    墨亭目光大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他浑身颤抖,不可控制的大声骂道:“小杂种!你说什么?!”

    吕光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窄狭的屋内烛光幽暗,一张书桌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书籍。

    壶中子绕过书桌,上前扶起想要坐起身来的吕光,关切的道:“少爷,你刚才太鲁莽了。”

    吕光感觉到自己消散的体力正在渐渐恢复,强颜笑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你还没有开辟出气海,怎能轻易服用炼气士增补灵气的丹药?这脱力晕倒,还算轻的呢。”壶中子脸色黑青,对吕光刚才掌打墨亭,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吕光又何曾不知,他忧心忡忡的道:“外公留给我的‘暴气丹’只剩两颗了。如何应对接下来墨亭的报复,才是当务之急。”

    屋内顿时一片沉寂,唯有昏黄的烛光映照在这一老一少的脸上。

    “不如,少爷你…你……”壶中子犹豫不决,似乎是下了莫大决心,才强声说道,“暂去后山一躲?”

    吕光眼眸一亮,再转念一想,又顿时失去光彩,疑声道:“后山乃朝廷禁地,就算我有心去,也无路可通啊。”

    吕光心知现在舅父身体抱恙,病情屡犯,自己又无保命之技。壶中子也不能时时守护,那墨亭三番四次前来挑衅。无非是要激怒自己,好找到话由把柄,进而再把自己逐出韩家。

    壶中子决心已下,决定把后山的秘密,告诉吕光。他拉开架势,口若悬河。一刻钟后,事情的来龙去脉,吕光已知之甚详了。“原来如此!事不宜迟,那我就暂去后山躲上几日。”吕光听明原委,心中虽说惊讶,可并没有表露出来。

    壶中子担心不已,可前思后想,又别无他法,只得低声说道:“昆山凶险万分,万事须小心谨慎。到达神女峰后,少爷务必要让大小姐回府一趟!”

第五百九十四章 百足冰蚕

    墨小瓶陷入了昏迷,这是吕光所始料未及的事情,他没料到,雪奴所挥出的那一根银针,竟真的能夺魂摄魄,此法简直比他的神通道术还要厉害许多。

    吕光冷冷的看着雪奴,等待着她的回复。

    雪奴则小心翼翼的察看着墨小瓶的情况,过了半晌后,他才嗫嚅着说道:“主人,她、她是寒气入体,伤及肺腑,因此才迟迟不能醒来。”

    吕光挑了挑眉道:“说办法。”

    雪奴思虑道:“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百足冰蚕才能治好这位姑娘。”

    吕光道:“好,限你三天之内,擒到百足冰蚕。”

    雪奴面露难色的道:“主人有所不知,冰蚕极善隐匿踪迹,我虽能感知到它的一丝气息,可天山毕竟地域广袤,纵横千里,一时半刻,实在很难能寻到它。”

    吕光眼眸微寒,瞥了瞥他。

    雪奴吓得打了个寒噤,立刻恭声道:“主人息怒,我想…想办法!”

    吕光神情淡然的说道:“你的性命现在握于我手,别跟我耍弄心机,须知我一念之间,就可令你灰飞烟灭。”

    雪奴头垂的很低:“是。”

    ……

    三日后,飞雪城。

    青萝被囚禁在此,已经七天时间。

    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吕光能够返回飞雪城,只是天山之巅上发生的事情,她却是也万万料不到的。

    “城主严令,灵舟内的所有人质,全部格杀勿论!”

    若非青萝经历了一次次的逃亡,此刻恐怕绝对会被吓的屁滚尿流。

    身为人质,七天来,青萝每天都徘徊挣扎在生死的边缘,她的心神已然锻炼的彷如钢铁一般坚韧。饶是如此,他这时也是心急如焚,手足无措。灵舟内那股烧焦的味道,越发浓重起来,灵舟外的火势也愈加猛烈起来。

    周桐明白解决人质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这躲藏在暗处放火的人,肯定是想趁乱救走船内的人质,也不晓得敌人究竟是怎么查到人质是囚禁在沙漠里的灵舟上的。

    更令他感到费解的是,这艘灵舟明明是在不断的移动着啊。

    这些人质,来自四面八方,是沙海县境内其他九城的望族子弟。囚禁在灵舟内的人质,本身是飞雪城能够在沙海县横行无忌的一大筹码,凭借着这里的人质,飞雪城甚至已经凌驾于县城沙海城之上了。

    然而,在飞雪城遭受不明攻击的这一夜。此船内的人质,便成为了一个个的定时炸弹。周桐心知肚明,此地的每一名人质,都或多或少的知道城主大人的秘密,再加上他们平日更是受尽了折磨,要是让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逃走,恐怕飞雪城的覆灭便会来的更为快速。

    “黄金卫何在!速速打开牢门,将铁笼内的人质务必全部处死!”周桐忐忑不安,脸上的肥肉一阵颤巍巍的,发号施令的狠声喝道。

    灵舟内登时人声鼎沸。牢笼内的人质,在听到周桐再度掷地有声的下令后。每个人好像都是感觉到了死神逼近的阴影,一个个狂吼怒喝起来。

    “你敢杀我?我乃碧林城士族林家子弟!等我父亲知道消息,定会将你们飞雪城夷为平地!”

    “啊!放我出去!我是来飞雪城游学的,如果我有何闪失,连云城龙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竟然无故诛杀士族子弟,飞雪城简直是胆大妄为,犯下了瞒天罪行!我要禀报县主大人,将你们一网打尽!”

    “士族是大周帝国的支柱……你们竟敢……”他的语声忽然像冰封后的山峦,瞬间凝住了。一名黄金卫将插在这人腹中的铁剑,狠狠的转了一圈,而后猛地拨出来。

    鲜血翻飞间,下一名黄金卫“哐啷”一声打开了另一个铁笼的门。

    “砰!”青萝听到从铁壁上传出的敲击声,若有所觉,她靠近铁壁,低声说道:“萧司,逃出去,活下去!”一声声惨叫,响彻在空荡荡的灵舟内。

    每一扇牢门的打开,便意味着一个鲜活生命的离去。青萝暗暗活动了下四肢,背上的伤口有些火辣辣的疼。轮到青萝去死了。没有人会想去死,特别是像青萝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

    第七声惨叫结束后,青萝已慢慢贴近了牢门。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匕首,弓着身子,隐匿在黑暗之中,像是一头凶猛的豹子。

    她一动不动,在等待机会。最好的猎手,总是会将猎物一击致命。

    “咔嚓!”

    牢笼的铁门,打开了!她计算的分毫不差,打开牢门后的黄金卫果然会站在门口向屋内审视,而不是直接步入铁牢内。

    青萝提起胸中的一腔气息,从牢门的后方,纵身向前一探,手中的匕首化作一道乌光,向这名黄金卫迎面刺去!黑暗中的黄金卫,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仓皇失措下,此人身形一转,侧身向牢里躲去,手中的铁剑还不忘向青萝劈去。

    “就是这时候!”青萝立刻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劲风从剑身上传来,他全身不禁都哆嗦了一下。她急忙蹲下身来,躲过铁剑的攻击。那看似纤细的胳膊,在这时,瞬间涨大了一圈,手中的匕首化成一抹黑亮的光芒,仿佛凭空延长了数米,手起刀落,狠狠的划过那名猝不及防的黄金卫脖子。

    “死!”那名黄金卫应声躺在地上,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睁大的双目中透出无尽的不甘之意。刀刃刮破人肉的“呲呲”声,夹杂着惨厉的痛呼声,让这铁笼瞬即变成了一副人间炼狱的模样。

    千钧一发之际!青萝越过那名黄金卫的尸体,他的身体旋即缩成一团,向牢门外顺势滚去!滚烫的铁板上,青萝像是一个皮球似得,向前方的船门急速冲去!只听黑暗中传出一声冷哼。

    “身手不错。能够做到这个地步,还真是难为你了。”周桐双眼如炬,望着仿佛疯子一般冲向门口的青萝,脸上瞬间布满寒霜。周桐惊怒交加之下,神色也愈发阴狠起来。

    她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世家子弟,竟然能够伤到以一当十的黄金卫。根据他的了解,即便是那些郡城内士族望门中的嫡系子弟,在常年经受士者的教导后,其身手恐怕也是比不上这个自小城中出来的少年。

    在这电光火石间,其他站在周桐身后的黄金卫,也仿佛是被突然从牢中冲出的青萝给震住了,一个个不知所措,神色惊奇。

    “关船门,抓住他!”周桐一声暴喝,将处于愣神之中的一众黄金卫给吼醒了。在距离船门仅仅三米的时候,大门犹如沙漠中凭空而起的风暴,顿时紧紧的闭合住了。

    身手敏捷的青萝,随即从地上一跃而起,神色镇定而冷漠。她背向船门,目光微微向黑暗中的前方瞥去。但见那些黄金卫,手持铁剑,向前踏步而来。一个个面容狰狞,仿似沙漠中翘起尾巴蜇人的毒蝎子一样。

    她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刚才能在那名黄金卫不备之下,暴起出击,杀死那人,已属不易了。此刻若是再同时对付数十名黄金卫,只怕顷刻间,性命便会丧失在此。

    “看来不得不孤注一掷了。”青萝暗暗思量着,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一旦他拿定了主意,心中也便没有任何的迟疑了。

    那些跟随在黄金卫身后的兵丁,在看到青萝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一丝动作后,顿时是齐刷刷的止住了向前的身形。七天来,他们可是一次次的目睹了青萝的逃亡过程,尽管没有一次成功,可是这少年骨子里的那种不屈不服的意志,是给他们带来了很多乐趣的,是以这些人对青萝的印象也是无比的深刻。

    这不合理啊!一众黄金卫眼见其他兵丁这般动作,不禁也停下了身形,个个神色迟疑,不知道青萝在作何玄虚。青萝不为所动,脸色丝毫不变,背上的伤口兀自在滴着血珠。

    她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匕首,朝着一众黄金卫慢慢行去。

    在走到距离黄金卫队五六米的地方,他伸手从破烂的袖笼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布包来,他将包裹用力抖开,一把握住其内的东西。

    是一些珍珠大小的黑色石头,其表面还缓缓流动着一丝丝淡紫色的光晕。

    突然!她扬手将手中的石头向着众多黄金卫大力掷去。石头“呼呼”而飞,挟着劲风,灵舟内立刻闪出一幕紫色的光华,一丝丝肉眼可及的紫色劲气,随着碎小的石头朝着敌人飞快的袭去。

    “灵石!”紫芒闪烁,站在后方的周桐,神情一阵愕然,他心中不无惊骇,继而失声大呼道。那丝丝紫色劲气,形如鬼魅,在半空中瞬间彼此紧紧的交织在一起,凝聚成螺旋形状的气团。

    只见那气团,薄如刀刃,紫光毕现,眨眼间,在飞击向前的途中迅疾如雷的旋转了起来。灵舟内旋即气流呼啸奔腾,吹的铁牢“吱吱”乱响。站成一排,手持铁剑的黄金卫,正欲向前将青萝给斩杀,不料在此时刻,对面那个高瘦的少年,居然掷出了无数颗小石头,他们当然看的很清,也将那些逸散在空中的紫色劲气看在眼里。

    那螺旋形状的气刃,仿佛一把若有形质的钢刀,以奔雷之速,向黄金卫迎面切去,似是要将对面的的所有人拦腰斩断,令他们身首异处!

    黄金卫大惊之下,纷纷向后急退而去,一跃丈许。反观那凝聚成形的气刃中却还隐约夹杂着密密麻麻的颗粒状的东西。

    众多黄金卫常年战斗,耳力目力自然比常人要厉害许多。一片漆黑中,他们耳听劲风,眼观六路,已然是将那隐藏在紫色气旋中的石头给看的是真真切切。任谁都知道,这紫色气旋伴随着碎石头风驰电掣的袭来,气势凶猛,断断不能硬抗。

    刹那间,他们将体内的力量提到极限。每一名黄金卫都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手中的铁剑挥舞了起来,妄图用滴水不漏的剑势将这古怪的紫色气旋给抵挡下来。青萝在用力掷出那些石头之后,身体便随即软了下来,好像一个被金针扎破的气球,顷刻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这些晶石中蕴含着澎湃磅礴的士气,我没有士者的秘术催动,只能以最基本的方法将这些晶石抛向敌人。”“三年间从萧司那里得到的所有晶石,这一次全部一撒而空,就算不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也定然可以为我逃出此地赢得时间!”

    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青萝面如白纸,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她心念急转,心知自己必须强撑下去,不能让对方看出半点破绽,这些晶石是他可以从这里逃出去的底牌。青萝望着那在漆黑之中闪耀的紫色光团,那越来越逼近黄金卫的螺旋形气刃。

    她的神情一片激动,心中有着一股莫名的冲动,浑身也在涌动着热血。每一名黄金卫都准备好了用手中的铁剑来与那如同狂风暴雨涌来的紫色气团相撞在一起。

    嗡!一声剧烈的震颤,在安静无声的灵舟内顿而腾起,来的是那么的突然,来的是如此的迅急!

    紫色气团,越转越急,至最后已化作一团形如刀刃的劲气。待青萝看见那暴起而出的金剑后,心神不由得一紧,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死死的向前看去。蓬!只听,一声闷响,陡然拔地而起。

    刹那间,灵舟内洒落下点点紫芒,仿佛绽放后的漫天烟花,而那金光却是宛似巨龙吸水一般,将满船内的金光骤然聚拢在一起。金龙消逝,只留下一柄三尺长短的金剑飘浮在半空之上。金剑仍旧在急促的旋转着,荡起道道劲风。

    死!萝眼睛瞪得溜圆,她心中有着强烈的不甘。

    光芒散去的灵舟内又归于沉寂。青萝的心情却难以平静下来,背上的伤痕在经过适才那破釜沉舟的一击之后,变得越发的疼痛,浑身的力气,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青萝明白,自己此刻在这些黄金卫的手中怕是弱似蚂蚁,不堪一击。遑论在这些黄金卫的背后,还有着那个握住金剑的主人,周桐。

    周桐肥胖的身子,像是一个肉球。他亦步亦趋的走在阴暗的灵舟内,短粗的手臂,在空中一挥,而后那飘浮在半空的金剑,便犹如受到母亲招魂的游子一样,瞬即回到他的手中。

    他手握金剑,冷笑着。

    青萝望着那令人生厌的一张胖脸,心中越加发寒。

    背后是紧闭的船门,身前是手持长剑的刽子手。

    此时此景,真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五百九十五章 死时丝方尽

    天山之巅,本该杳无人迹。吕光不禁有些神情恍惚,难道此地还有其他人?

    可当他凝神细听之后,却再无丝毫声音传来。他一脸狐疑的向四处望去,明朗的阳光下,山谷静悄悄的,连一声虫鸣鸟叫都没有。

    “你……是鬼?”

    墨倾城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吕光:“你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女鬼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吕光忍不住问道,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墨倾城的俏脸冷淡了下来,他自言自语的道:“藏在树上吓人……估计此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不知道?”墨倾城凝眸直视着吕光,声调升高,一脸鄙夷,“哼,别装了。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就是想来这里偷取千叶墨莲吗?”

    “偷药?”

    墨倾城看着吕光脸上吃惊的神色,觉得对方不像是撒谎的模样,两手环抱在胸前,来回走了两步,抬眸上下打量着吕光,灵动的眼睛中露出一丝古怪:“喂,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我?我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不知怎么回事儿,就到了这里。”

    被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吕光低下头去,偷眼瞄着墨倾城,见她穿着一身鲜艳火红的裙子,明眸皓齿,尖尖的下巴骄傲的扬着,年纪比自己约莫要大上三四岁。

    “什么?”

    吕光抓了抓头,满脸疑惑,哪有人一见面就向一个陌生人要东西的。

    “千叶墨莲。”

    少女皱了下鼻子,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红果上:“这一枚千叶墨莲蕴含的火系元气足以让一个普通人进阶到炼气第二重呢。先前要不是我拦住你,这枚果子你一旦吞入腹中,吸收不良,非得落个气炸而亡的下场。”

    见对方说的一板一眼,不像是在吓唬自己,吕光脸色一红。

    他自然不认识这个“千叶墨莲”,经过墨倾城的解释,他才明白刚才的情况真是命悬一线啊。

    天地元气,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修行者在开辟出气海之后,依据自身气海的颜色,吸收相应的五行元气。金色气海吸收金系元气、木色气海吸收木系元气……依次类推。

    吕光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仔细想想之后,才觉得恐怖至极。

    他只有炼气第五重的实力,刚刚能使用天地元气淬炼身体,周大叔曾经在晨练之时说的一清二楚,唯有炼气九重,开辟气海之后,才可以真正的将天气元气纳入体内。而炼气境界,凝炼的天地元气,糟粕精华皆有。并且还只能吸收其中的一小部分,用以在丹田处聚成气团。

    “这里是百草园。你看,四壁山崖高耸,谷内四季如春,元气浓郁,植被茂盛,奇花异草遍地都是。”墨倾城眼睛一转,看着木讷不语的吕光,还以为自己刚才的话是将这个少年吓坏了,语气不由得轻柔了许多。

    “来呀,你看这是醉媚草,有助于安神的。”

    “这个!紫花梨。补充水系元气的。”

    “喏,那个是化蝶树!”

    说话间,墨倾城身影一动,宛如一只火红色的蝴蝶穿行在谷中,指着一朵朵奇花、一株株树木,笑意十足的对吕光介绍着。吕光情不自禁的跟着墨倾城的身影,走进郁郁葱葱、香气芬芳的谷中。这个山谷是由一个接一个的花园连接而成,每一个园子里都种植着吕光不认识的花草树木,浩荡的元气使得这片山谷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显得朦朦胧胧的。

    这是一片五彩斑斓、风姿奇丽的土地,简直是一个独立于世外的天地。

    山谷中元气逼人,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吕光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仿佛被清水洗涤了一遍,肩上的肿痛也不是那么强烈了。阳光下,墨倾城彷如一朵盛开的鲜艳红花,随风飘摇。

    “喂,你怎么了?”墨倾城神色一怔,好奇的问道,伸出白嫩的胳膊,在眼神直勾勾的吕光面前晃了几下。

    “你对我做了什么?”吕光抬头望着墨倾城,冷然问道。

    墨倾城蹦蹦跳跳的身形顿时凝住,白皙的脖颈低了下去,不声不语。

    而后,她忽然抬头,清丽精致的面庞冷如冰山,深深的望了一眼吕光。

    那是一双殷红似血的眼睛!

    比千叶墨莲还要红上三分。

    吕光从未见过如此妖异火红的眼睛!

    他心中一寒,身子缓缓向后退去。这个凭空出现在树上的墨倾城,自一开始全身上下就透着丝丝奇怪。

    更让吕光感到讶异的是,一向颇有主意、心志坚定的自己,竟会放下戒心,跟着这个连认识都谈不上的少女肆意行走在谷中,最后心中居然还生出要在此地生活一辈子的离奇想法。少女的红裙无风自动,她一改之前的娇柔语气,声音冷冽如刀:“不错,你居然能从我的红眼魅惑中清醒过来。”

    “红眼魅惑?”听名字不似是寻常的神通妙术,联想到在木屋中那白裙妇人所说的话,吕光身子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说道:“这是你的天赋神通?”

    “嗯?”墨倾城吃惊的看了一眼吕光,红色眼眸也恢复如初,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她心想,红眼魅惑乃是我族中的天赋血脉所衍生出的一门神通。

    在红眼的注视之下,能使人产生幻觉,意志消沉,时间一长,更能随心所欲的控制对方,把敌人当成傀儡来玩弄掌控。

    不料这个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却有如此见识,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天赋神通。

    墨倾城对吕光好奇更盛,一手托着下巴:“走!”

    “去哪儿?”吕光心怀戒备的问道,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下脚步。

    “不许多问!”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后又停顿了一下,脸色一柔,幽幽说道:“很久都没有人陪我说过话了,看在你刚才让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一会儿不要乱说话。”

    “跟我来。”

    墨倾城身姿袅袅娜娜,仿佛上古神话中的仙女,脚步轻盈,神色恬淡。

    吕光感觉到身体四周漫溢着一股慑人的元气威压,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那个白裙妇人提在手中的情况,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他跟着墨倾城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药园,蜿蜒曲折的道路使得他心中提防之意更甚。

    吕光边走边想。这个墨倾城,究竟是什么境界?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元气,竟会使得我气血翻涌,有一种喘不上气的压抑感觉。

    曲径通幽,穿过接连不断的药田,向山谷深处走去。吕光被带到一个茅屋前,他留神观察着四处环境。这个茅屋的旁边伫立着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岑天古树,叶大茂密,将阳光遮住,使得这里阴气沉沉,潮湿的草地上有着各种大小的兽骨,茅屋前几丈远的地方,便是一垄药田。

    墨倾城迈步走到门前,恭敬的唤道:“师傅。”

    屋中沉寂无声,良久后,一道沙哑阴翳的声音缓缓响起。

    “进来。”

    吕光心中一沉,这声音像是从九幽地底飘出来似得,毫无半点儿感情。屋门打开,一股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墨倾城瞪了一眼立在原地的吕光:“进去!”

    吕光无可奈何,只能随着墨倾城步入屋中。屋内弥漫着一股酸味,一片阴森,借着微弱的天光,一个弯腰驼背,身穿黑衣,头顶光秃秃的老人落进他的眼中。

    老人浑身散发着一种阴晦沉郁的气质,令人无法直视。吕光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站在少女身后。“师傅,这是嫣儿在谷中遇到的一人。他说是从悬崖上落到这里的。”

    墨倾城脸上没有丝毫倨傲之色,神情异常恭敬,款款施了一礼,低声道,“请您发落。”

    黑衣老者站在一个木桌前,手里摆弄着形状繁复的瓶瓶罐罐。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吕光,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埋在药田,当花肥便是。”

    “从今天开始,这一届所有炼气第八重的弟子,就要进行残酷的生死试练了。”清晨的阳光落在墨倾城满布阴气的脸上,使得他那苍老的面庞更显奇诡阴森。他缓步向前,俯视着一众弟子,声音平缓,语调低沉,但这句话却清晰无误的传入到每一个弟子的耳中。

    哗!此言一出,人群中即刻爆发出一阵哗然,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回荡着。墨倾城目光逡巡,扫视了一圈,人群陡然止住喧哗的声音。

    “炼气八重以上的外岛弟子,登记在册的一共有三百八十人。而内岛弟子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英人才。你们若想鱼跃龙门,迈进内岛,就必须要在这次的试炼中获胜!”众弟子安静的听着。墨倾城脸色阴沉,冷冷的说道:“此次试炼的内容就是……采药!”

    “采药?”

    “这么简单?”许多弟子都惊讶不已,他们想不到所谓的生死试炼,竟会如此的容易。

    “天山中有一个专门的试炼场所,名为幽兰谷,起初乃是上古时代园中一名长老大能的药田,发展至今,谷中灵药奇花无数,绵延千里。实乃是园中的第二处‘百草田’。这一次,你们进入其中,是要采摘一种独特的兰草,名曰百茎金龙兰!”

    “百茎金龙兰!我在《神农药典》中浏览过,这可是天地奇草啊。”

    “据说以此草为主药,制作洗成的九转金丹,能够令普通凡人直接晋升到炼气第九重!”

    “对对对!一株百茎,通体金色,形如虬龙。昼则众条扶疏,夜乃合作一茎。”

    众弟子眼冒金光,兴奋不已的低声谈论着。

    吕光耳力灵敏,将此话牢记在心。

    他到底是比不上这些弟子自小受到良好教育,知识渊博。他对修行一途,终归还是所知甚少。

    “不错,百茎金龙草是炼制九转金丹的主药。”

    墨倾城迎着晨风,长长吸了口气,傲然说道。

    “此草每四年成熟一次,幽兰谷中一共生有四十株,你们谁能将其采摘到手,就可以得到晋升内岛的名额。并且,最后还会给予奖励,每人一枚九转金丹!”

    一众弟子的全都将满腹心思放在这珍贵无比的九转金丹之上,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说着,眉间涌现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九转金丹,四品丹药,药香扑鼻,附有元气波动,对修炼大有裨益啊。”

    “嘿,醒醒!别做梦了。三百八十人,仅有四十株药草,你确定你能得手?”

    “哼!大家都是炼气第八重的实力,谁都有机会!”

    “竞争太强烈了,一旦走进幽兰谷后,每个人都会成为自己的敌人啊。”

    吕光认真倾听,一阵咋舌。

    三百八十人,四十株百茎金龙兰,换言之,能够最后进入内岛的也只有这四十人。

    将近十比一的比例,竞争确实太过惨烈。

    “你们怕了?”

    墨倾城眼神犀利,神情漠然的巡视着数百名弟子,声音**的。

    “修行无常,生命危脆,欲得大神通,必要有一往无前的大无畏之心。修行之路,披荆斩棘,灭杀一切,勇攀高峰。”

    众弟子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心头涌出一股凉意。他们全都缄默不语,凝神细听着。

    吕光知道,修行的道路上,就如同山林法则,弱肉强食,不是强者胜,只有胜者强。

    在这次的试炼中,容不得半点的仁慈之心,因为每个人都是你的竞争对手,为了获胜,为了得到更好的资源,为了进入内岛,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你们当年拜入天山,一心仰慕洗丹神通,现在机会近在眼前,我料想你们没有人会临阵退缩。所有炼气第八重的弟子,午时在此汇合!”

    墨倾城眼中露出冷意,狠声喝道。

    “还有,幽兰谷中生活着许多妖兽。它们也是你们的敌人,妖兽身有妖丹,吞服入体,对修行者颇有帮助,能够有效的补充元气。在幽兰谷中的一切饮食,都需要你们自行解决,击杀的妖兽越多,也就意味着你们得到的妖丹越多。”

    “妖兽!”

    “妖兽一到九级,实力与修行者的炼气九重相对等。”

    “想不到安宁祥和的天山中竟然也有妖兽。不过!那可是天生地养的兽类啊,一出生就可以接受天地元气的滋润,比之山林野兽要强大数十倍!”

    “而且……而且九级妖兽已经生出灵智,与人类一般无二啊。它们的肉身更是比我们要强悍的多。”

第五百九十六章 观池

    云雾缭绕之下,一座雪白色的宫殿,赫然出现在吕光眼中。

    墨云灵阵的开启,使得吕光能清晰分明的看清此间一切,雪奴驾驭着灵舟,缓缓悬停在山崖上空。

    二者此刻谁都没有说话,眼前的景象已足以证实吕光的猜测是正确的,在这天山之巅,茫茫雪域之中,的确隐藏着墨子证道成仙的古迹。

    灵舟没有落在山巅,反而继续朝前方飞去。

    下方的那座宫殿,巍峨耸立,气派万千,没有了灵阵遮掩,就相当于此间的种种一切,就好像是如观掌纹般,任何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吕光的眼睛。

    吕光在观察,他在寻找着最合适的时机,以便能事半功倍的进入大阵阵眼。

    天山上空,飘扬着飞雪。

    灵舟也披上了一层雪白色的纱衣,雪奴双眉飞扬,俯视着下方的宫殿,脸上满是惊喜之色,他也没有料到,此行会如此的顺利。如此这般,在山巅盘桓飞行了半盏茶的工夫后,吕光终于开口说道:“就是现在,马上降落!”

    墨池近在眼前,吕光已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时,一声吼叫,近在耳边,让吕光不禁心神一震。灵舟降落在墨池前方,却见一头好像蜈蚣似的妖兽,正龇牙咧嘴,在深潭的边缘地带用一双幽绿的眼睛直视着吕光。

    呼!

    妖兽的身躯很是庞大,形如一头耕牛,十几米的距离,它一下蹿来,带起一股劲风,冲着吕光撕咬过来。

    咻!咻!咻!妖兽四肢有力的蹬踏在山石上,凭空卷起的旋风,劲射出一道道风刃,带着一种能割裂肉身的可怕力量。妖兽目光森寒,冷血无情,高高跃起的身子,在吕光眼前缩成一团,向着他笔直的蹿来。

    “百足冰蚕!”

    吕光瞥见空气中闪现的道道风刃,破空之音在林间响彻嘶鸣。猝不及防之下,他的身形却是异常灵动,双脚在原地一蹬,借着反弹之力,身体恍若一叶浮萍,向空中高高荡起,而后落在离深潭几丈外的大树下。

    吕光的速度到底是没有一冲而来的妖兽那么的快捷。

    百足冰蚕的爬行速度是人类难以逾越的极限。

    “哧啦!”

    吕光的白色长袍,裂开一道大口子。那妖兽锋锐的爪子还是撕破了吕光的衣服,却是没有抓住吕光的身躯。

    “好险!这狼是从哪儿来的?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妖兽一击未成,却也不再攻击吕光,反而是一溜烟儿的跑到了黑浚浚的潭水边,一双幽绿的瞳孔定向潭中,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不时的,那头妖兽还会转过头颅,看一眼吕光,仿佛是在警告吕光不要靠近潭水。

    妖兽如有灵性,像是要独吞深潭中的某样宝物,不允许任何人踏足它的领地。妖兽的眼睛中散射出幽幽的绿光,它并没有再次向吕光袭来,而是在潭水边来回走动,嘴里不时的发出低沉的吼声。

    “呜!”被妖兽散发着杀意的眼神紧盯着,吕光感到脊背一阵发凉,脖颈后也是隐隐有一股凉风吹过。水里有什么?

    吕光踮着脚,好奇的向深潭望去,心中暗想。这头妖兽好像是在守护着某样东西。幽暗漆黑的深潭不见半点儿光亮,光线折射进潭水中,仿佛是被一个巨大的黑洞给吞噬掉了。

    妖兽在岸上来回奔跑,全然不顾站在远处的吕光,它仿佛是想从潭水中捞出那件东西,最后,它竟是蜷缩住身体,低低的吼了一声,然后,猛地向潭水跃去!

    哗!黑色的水浪荡起水花,妖兽一头扎进潭中,硕大的身躯转眼就沉入潭底,再无丝毫声音发出。

    深沉黑暗的潭水瞬即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哗哗声。幽暗的水面上竟然闪现出一层碧绿的幽光。白光滢滢,犹若夏夜中闪烁在空中的星辰,烁烁生辉,整片潭水之上都波荡着一层银白色的光芒。

    吕光紧跟上去,这是他在看到潭水后脑中所产生的第一个印象。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奇怪,弯下腰,定睛向潭水望去。

    呼呼!

    潭水中间陡然出现一个漩涡,眨眼之间,水声哗哗,深潭居然干涸见底!面对这幕奇诡惊异的场景,吕光的心弦一下子绷紧。整池潭水,一瞬间消失无踪!吕光眼前显出深潭的本来面貌,这是一个深若数丈的凹地,一个巨坑,方圆十几丈。

    “这是怎么回事??”吕光神色惊异,小心翼翼。吕光感觉不可思议,他凝神向坑中看去,只见在坑内的中央地带,是一头将身子盘旋住的蛇形东西,旁边还有着一个小黑点。

    吕光知道刚才所发生的这一切,不能以常理而度之。被瞬间干涸的潭水震撼过后,吕光怔怔的望着巨坑。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平复下心情,目光灼灼间,一个纵身,跃入坑中。

    百足冰蚕!

    是它!是那头被素儿一刀刺破腹部的八级妖兽,一日下来,吕光经历连番惊奇事件,他都险些忘了这头死去的妖兽了。

    吕光大吃一惊。

    此刻再度见到这头妖兽,吕光发现此兽的身躯与初见时相比,已经是缩小了一大半,但即便是如此,百足冰蚕的身体,也是庞大惊人。

    “咦!”

    吕光快速靠近百足冰蚕,眼前的画面异常诡异,他不禁惊呼失声。那头跃进潭中的妖兽,已经死去,只是眼睛还瞪得贼大,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正张开巨口,用利牙死死的咬着百足冰蚕的腹部。

    而那里也正是素儿刺入百足冰蚕身体时所留下的伤口。

    这个伤口也是致命之伤。妖兽的内丹精华,就是存放在此。

    干涸的潭水!妖兽!

    百足冰蚕!巨坑!这一切组合起来,形成了一副诡异难测的画面,使得吕光神色震惊万分。那么多水去哪里了?

    妖兽又为何要投水自杀?

    不对!当吕光再次将目光落回那头临死时仍旧紧急抓住百足冰蚕而不放的妖兽身上时,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

    妖兽跃入潭中,是想从百足冰蚕的身躯上得到某个东西。他内心思索:“莫非这头八级妖兽上有什么宝物?常言道,兽类通灵,有些野兽的五感要比人类强一百倍,狼的嗅觉,也是人拍马都赶不上的。这头妖兽也许是闻到了什么气息。”

    唰!一念及此,吕光不再犹豫,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数十米的距离,一个俯冲,就来到了百足冰蚕身前,他凝视着眼前的尸身。

    八级妖兽纵然已经死去多时,可这具庞大的尸体之上,却还隐隐的在飘逸着一种可怕的元气波动,白如珍珠的身躯上流溢着某种神秘的力量。那张白骨羽翅也闭合在一起,全然没有了半分威风。

    嗯?没有血?

    吕光望向百足冰蚕的伤口处,眼神一凛,心中充满了惊讶。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素儿用一个短刀,刺穿了这头妖兽的鳞片,狠狠的扎入到它的腹中。

    在那一刻,百足冰蚕的鲜血就急速的迸射出来,一道道血箭喷洒在空中。然而此时,在百足冰蚕的伤口处,却只留下一个黑色的窟窿,而那头妖兽所撕咬的部位也正是那里。

    奇怪……

    奇怪透顶!吕光的眼睛牢牢的盯着百足冰蚕的伤口处。他犹疑了片刻,最终向前踏去,想要近距离的仔细观察一番。

    忽然间,从这头妖兽的伤口处,散发出一抹璀璨的白光。与刚才潭水在干涸的那一刹那,所飘浮在水面的光芒,一模一样。只是,这道光芒更加白净,更加炫目。白光明亮,与天光相映成辉。

    吕光看的出神。

    刹那间,只见在百足冰蚕的周身,现出了一大片亮白的光华,形如一挂银珠穿成的玉帘,光芒闪动,绽放出奇光异彩。但是,银色仍旧是主色调。

    天呐。吕光的心怦怦的跳个不停,他脸上充斥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幕奇景委实太过令他震惊。

    他目瞪口呆。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光源地。

    百足冰蚕的腹部伤口处被笼罩在一片幽幽的光晕下。

    鲜血早已凝结在妖兽那白丽的鳞片上,透过那个伤口,吕光看到在血肉之中,竟是镶嵌着一颗璀璨生华的珠子。银色的珠子。

    像是一个枣核那么大。

    珠圆玉润,通体银白。一簇簇银色的光芒从珠身上喷吐散发出去,光是这么看着,这颗珠子就令人浑身升起一阵舒爽的凉意。吕光惊讶不已。

    他指如疾风,一下子捏住那颗银珠,从百足冰蚕的伤口处,准确至极的将其拿了出来,还带起了几点鲜血。不过此刻,吕光的眼中只有这颗周身散发着耀目白光的银珠,鲜血溅射在他的脸上,他也浑然不顾,他清瘦的面庞上点缀着几滴殷红血液,这令他奇怪欣喜的神色,多少显得有些怪异。

    咔嚓!此话一出,吕光瞬间就成为众人嫉妒的对象,素儿在外园中实力仅次于威名赫赫的萧锁寒,若是有素儿一路护佑着吕光,想必那进入内园的名额,即使艰难,但也必定会有着吕光的一席之地。

    围观的弟子眼中射出妒火,吕光感觉到周围人群那火辣辣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燃烧吞噬。

    “嗯?”萧锁寒脸上的笑容也突然变得僵硬,他侧头瞟了一眼吕光,“素儿要跟你组队,所有弟子都要在幽兰谷中争强斗狠,而你,就只会躲在女人的背后吗?”

    素儿直视着萧锁寒,冷如冰霜的道:“吕光已经迈入炼气第八重了。”

    “什么?”萧锁寒眼角跳动,失声问道。

    “虽然吕光只是种植药田的普通弟子,但鲁大师念在他修炼艰辛,实力与这一届的外园弟子并无太大差别,已经特准吕光参加此次试炼了。”素儿随意的抚弄了一下垂在两肩的秀发。

    面对萧锁寒火辣阴狠的目光,吕光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的站在原地。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显然萧锁寒已经变得十分愤怒。

    “好,好,好!那我们就幽兰谷中见面了。”

    萧锁寒的身材与四年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只是他身上所流露出的气息,变得更加张狂蛮横,俊朗的面庞之上,那双眼睛中迸射出夺目的精光,向吕光直射而来。待到萧锁寒离去之后,吕光想了想,目中露出笃定之色,道:“师姐,我想独自一人行动。”

    “喔?”素儿目光一闪,略一沉吟道,“好!那你多加小心。”

    吕光点点头。

    “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午时再见。”素儿看着吕光微笑道。

    “我也得返回石屋拿点儿东西。”二人似乎很有默契,同时离开了开阔的外园广场。吕光回到石屋,准备好干粮食物,还将数年积攒下来的一些元石揣入怀中。

    日头当午。

    广场上这次聚集的弟子比先前少了很多,看来这些人才是真正符合条件参加生死试炼的弟子。吕光不但看见了一身劲装红裙的素儿,也望见了神情骄横的萧锁寒。

    素儿身材修长,紧身的红衣包裹住她那凹凸有致的娇躯,婀娜的身姿令她浑身上下的每寸肌肤都仿佛在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素儿隔着人群,向吕光嫣然一笑。

    萧锁寒虽然也看见了吕光,然而他的神色却极其不屑,轻蔑的眼神只是微微瞥了一下吕光。

    “跟我来!”这一次发号施令的是一身紫衫裙装的壶中子,她带领着众弟子,穿过深深庭院,走到一处生长着茂密植物的山谷间,谷口狭窄,隐隐有兽吼鸣叫传来。

    “此谷便是幽兰谷。百茎金龙兰只生长在阴冷潮湿之地,形态奇特,很是容易辨认。另外,你们之中若有谁在中途认输退出,记住这道出口,便可返回此地,终止试炼。”

    壶中子仰首望天,和煦的阳光落在数百名弟子的身上。

    “寻宝开始!”众弟子早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壶中子刚一下令,许多人的身影便都争相向那窄狭的入口处涌去,形如百鸟入林,游鱼入海。

    萧锁寒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吕光,他虽不屑与其他人为伍,然则跟随在他身边的人却着实不少。

    “武师兄,幽兰谷中遍布妖兽,长老们只说不允许弟子之间下死手……但谷内妖兽凶猛,它们也是会杀人的吧。”李贤一袭紧身黑衣,顺着萧锁寒的目光向吕光望去。

    “李贤,你们几人盯住他,必要的时候……”萧锁寒反手一切,风轻云淡的脸上显出一缕杀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李贤嘿嘿笑着,目光阴毒:“师兄尽管放心。”

第五百九十七章 墨莲吐子云雾深

    天地间一片雪白,吕光甚至已看不起清这座宫殿的轮廓,但他仍是像万年不倒的青松般,屹立在此。

    墨子道场近在眼前,然而如何开启这座神秘大殿却成为了吕光现在无法解决的难题。

    他心有不甘,实在不想就此放弃。

    他已走了九十九步,只差最后一步便可成功!

    雪奴站在远处一动不动,面色焦虑。看得出来,即便是很了解墨子道场的他,这时也是无计可施了。正如吕光所言,想要打破墨云大阵的封印,除非有一位元气真人愿意舍命援手。

    时间越拖越久,想来墨子道场的事情也隐瞒不了太长时间了。

    在天山之中,有许多藏在暗处的敌人,十分难以对付,吕光其实也并无太好的办法,能完全除掉这些后顾之忧。

    雪奴沉默了许久,终是神情落寞的说道:“主人,此刻大阵已经开始运转,莫不如我们先行下山,等聚集了足够多的人手,再来破阵。单单凭借我们二人,实难破去此阵的阵眼。”

    吕光摇头道:“来不及了,阴姬娘娘他们马上就会找到这里。千叶墨莲……珍贵非凡,若是被他们寻到,我岂非是白忙一场。”

    雪奴皱眉道:“连我们都没有办法立刻打开此阵,难道他们就有办法?”

    吕光道:“你有所不知,阴姬娘娘和剑无涯在一起。”

    雪奴吃了一惊,失声道:“就是那位百草园剑圣?”

    吕光点了点头。

    雪奴忧心忡忡的道:“这可如何是好?剑无涯乃是成名已久的元气真人,剑术通天,一剑破万法。墨云大阵料想也难不住他。”

    吕光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眼中蓦然升起几分冷意。

    如果待会儿真的会在天山之巅,见到剑无涯,那么,两方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诚然,此刻吕光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但他已是神魂鬼仙,行事讲究顺心如意,绝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避祸忍耐。

    他已隐约感知到有胡强大的神魂念头,正从山下朝此地袭来。

    此人应该就是阴姬娘娘,这样就意味着,剑无涯必定也在不远处。

    墨云大阵在适前开启之时,灵气溢散,已经使得整座山峰,都弥漫在一种白茫茫的色彩下。

    但现在雪奴的脸色,却更白,他体内的灵气,已是将要衰竭。

    吕光转头看了看,沉默片刻,做出决定:“雪奴,你能一路不辞辛苦的帮我找到墨子道场,已属不易,眼前的危机,即使是我,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能解决。依我看,你还是速速下山去吧。”

    吕光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可他话里的意思却极为明确。

    他希望雪奴不要白白丧生于此,因为现在的雪奴已失去了战力,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包袱。

    雪奴自然是听出了吕光的意思。事实上,他奉吕光为主,本就是权宜之计,他也没想着为吕光抛头颅洒热血。

    他很想立刻离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理智告诉他,不能现在就走。

    千叶墨莲再过片刻,便会绽开,他等了足足五十年,不就是在等这一刻吗?

    雪奴的奇怪反应,当然逃不过心细如发的吕光。只是他念在雪奴辛辛苦苦为他找寻到墨子道场,不便马上与其翻脸。

    雪奴脸色变了几变,忽然嘿嘿笑道:“主人何故要支开我?有我在这里,总能帮扶主人一二。”

    吕光正欲说话,却见两道身影,已是从悬崖上疾驰而来。

    白雾四散,吕光看得却极其清楚,向此地急速飞来的那二人,赫然就是剑无涯与失去本心神智的墨小瓶。

    他神情骤冷,如临大敌。

    不料脚下的千叶墨莲在这时,突然有了动静。

    雪奴亦欣喜万千的喊道:“主人,快看!快看,墨莲开了!”

    莲花开,贵子来。

    这墨莲绽放而出的莲子,当真称得上是天之骄子、地上仅有,还未出世,便被众人如此争夺,也不知是它的悲哀还是幸运。

    奇花、绿叶、墨莲,全已消失不见,仿佛它们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迎接这莲子的到来。

    吕光忆起刚进此洞时,所见到的奇观异象。那从熔浆深处所钻出的第一片绿叶,依旧魂绕在眼前;那九片绿叶拥抱的花蕾,在绽放出第一片红花时所发出的轻微响声,仍然萦绕在耳边。

    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这莲子到底有何伟大奇特,竟让那么多的奇迹为它的到来而甘愿献身。

    青莲晶莹剔透,如深海蚌珠,光华耀眼。

    莲身荡漾着一道道纤细的青光,其上隐隐有几条红线走动不停,如沧海游龙,使得整颗莲子,唯美中带着几丝妖异。莲子静静悬浮在虚空,光晕一圈圈飘荡着。

    时间一息一刻的缓缓流走,青光却越来越夺目亮眼。

    刚才早已无影无踪的雷电,不知何时,又在天空笔走龙蛇。不同的是,此刻天光大亮,天象更加异常。

    青莲缓缓向洞口升去,这一次再也无人无力能抵挡它的飞天!

    它以势如破竹之势,迎着一道道轰击其身的闪电,浴火重生,飞身还击。

    吕光呆了,愣住了。

    一个生命要历尽怎样的千辛万苦才能步步生莲,一飞冲天?!

    苍天似乎是对这个生命的诞生,很是恼怒。故天降以雷罚,轰击在青莲身上,然则此刻却毫无效果。莲身迸发而出的青光,让一道道闪电,无法近身。

    “准备,去!”

    雪奴声色俱厉,面容绷紧,皓腕一翻,掌中发出一道形质皆有的寒冰元气。

    墨小瓶白衣飘飘,裙带飞扬,纵身就向熔浆洞穴中跃去。

    壶中子被这奇特天象给震住道心,手下道法破绽连连。然则对面七女也是无法再专一精神施展剑阵。故而片刻后,此地的所有人全都呆立着望向那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似乎有什么怪异东西,把众人吸引住了。

    他们全都想走上前去,探得究竟,一解好奇。可事与愿违,众人竟无法能向前迈动寸步。

    洞口周围好像被一扇无形的铁门给挡住了。

    就连墨小瓶也是没有如雪奴意料般那样穿过‘铁门’。

    原来在墨小瓶将要跳入洞穴之际,从洞中陡然射出一道瓮口粗细的青光,无比精巧的挡住了她的去路,震得的她身形乱颤。

    众人此刻更是被莲子散发的青光逼迫的步步后退、不能自己。

    然而吕光不知怎地,在下方却是以羽箭之势,快速的被青莲吸近。他的身躯彷如不受意志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口与青莲来了个‘心心相印’!

    “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飞荡在四面八方,余音环绕不停。

    适才所有的喧嚣响动、剑光青芒、惊呼诧异,自这声震天动地的痛呼发出后,便全部杳无踪影了。

    暴风雨后般的平静。

    晨色熹微,林草上偶有几滴露珠凝结滴落。一切都显得那么神情气和,宁静安详。

    痛苦过后,便是再生!

    被骤痛袭击的吕光,片刻之后,意识方才逐渐回归本身。他的身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感。

    天空中朵朵白云漂浮游动,仿若只要他伸手一碰,便可将流云抓在掌中;旭日东升,紫气东来,万道晨光刺目炫丽,令他心神澄澈见底,仿佛道道阳光补给着他身体所需的气力;更美妙的是山林间的一草一木,他甚至能够全部看见,花花草木上散发着一丝丝绿气,似乎他双手一招,所有气浪就会凝聚成气旋向他袭来。

    周体通泰,妙不可言!

    舒服,舒服的全身暖洋洋的,硬是像一股热流从头顶流至脚底,循环不断,往来回复。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若是能一直保持下去该有多好……”吕光心思所动,呻.吟般的发出此声。

    时间似是被无限拉长,这一刻恍如永恒!

    墨小瓶俏脸煞白,猛然射出的青光,使她粹不及防,无法招架,唯有暴退数丈,来消弭青光势头。她白衫染上几点泥土,让她看起来稍显狼狈,但是她脸色不变,神情镇定,稍作整理,就凝神望向场中形势。

    众人均是被这从洞中泛滥而出的青芒,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每人脸上都是露出一片惊诧之色。

    此刻于旁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几个呼吸。

    他们面面相觑,就连壶中子也是知趣的躲在雪奴身后。

    众人四下环顾,呆滞之后,不约而同的又向洞口踱去,想看个清楚明白。

    众人走至洞口四五步时,不料变故陡生,异象再现!

    呼!

    一阵冷风突起,众人只觉全身如堕冰山,冷不可耐。

    峰顶天气本是郎朗晴日,然则霎时狂风骤起,乌云蔽日,使得众人目不能视,脚步踉踉跄跄。枯枝碎石,转眼便被吹的离地三尺。众人慌忙间抬手遮掩,借着余光,瞥见一幕壮观奇象。

    但见一道通天光柱,由地底洞中蹿出,扶摇直上,射入苍穹,触碰天幕!

    光柱粗大明亮,数十人环抱也不一定能合拢。

    耀眼的光柱里闪烁着红绿两道光芒,每道光芒占据光柱一边,泾渭分明,彼此不交。然则在中间依稀能看见,还有一道稍微纤细些的青芒在闪烁跳跃。

    众人惘然若失,脸色因为惊呆而显得丧气满布。

    他们心中都盘桓着同一个问题,这异象究竟是由何物引发,居然如此势大惊天?

    莫非是那千叶墨莲……

    光柱璀璨,发出一圈圈色彩各异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

    此通天巨柱连通天地,在这天山之颠峰巅大放异彩,引得山脚下方圆百里的民众顶礼膜拜,直认为是天仙下凡来救济众生的。

    可在众多修者眼中,他们却精明的知晓,天山之颠上定有异宝出世,否则不会引起这样声势莫大、奇诡万千的天象发生。

    在此间隙,便已有数不清的修者朝天山之颠蜂拥而至,急速赶来。

    风起风停,云驻云走。

    少顷,天色便再度晴朗起来,光柱也逐渐变得没有先前那般夺目逼人了。

    光柱好似是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最终也消散在天空中。

    至终砰然一声炸响,宛如烟花绽放,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

    待得众人睁开双眼,四处环视,才发现洞口周围数丈,竟是一片荒芜。俨然一副寸毛不生的样子,如同荒丘沙漠。

    黄沙走石,铺满此处。

    在洞穴处不远,有一个‘东西’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模样滑稽,令人忍俊不禁。

    等众人走上跟前,至此方看清楚,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只看他全身上下破破烂烂,伤痕累累,狼狈至极,也不知是死是活。

    墨小瓶双瞳一滞,脸色变幻,不似前先那样处变不惊了。转而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双目瞪圆,定定看着前方那名男子。

    雪奴心细如发,怎能没瞧见爱徒的情绪变化,她心思玲珑,转眼就想清了其中的原委故事。

    不过唯一令她不解担心的是,此人来到天山之巅后,究竟有何奇遇,竟会来到此处,也不知那千叶墨莲是否被他……

    “小瓶,你认得此人?”雪奴收摄心神,轻声说道。

    墨小瓶被这声询问,打断思绪。她平日波澜不动的心湖,似已被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给打破,使得她心扉颤动,难以克制。

    她低头回道:“是,师父。此人乃弟子表弟。听闻瓶儿说,昨日他来山门寻我,不想却被潘师姐误认为是投机浑水的登徒浪子,故而与他人一般处置,关在山顶水牢。只是不知他……”

    这番答言还未完毕,便被一声由远至近的笑喝打断。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早就听闻消息,有一地宝将要现世,奈何查不清会出于何方,雪掌门你有些办事不周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岂不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段言语,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传至众人耳中,也不知来人是从何处开始说出此话,但当他说罢之后,一人电射而到,形似流光。

    雪奴神色一变,似是对来人颇有惧意,红袖翻飞,右手横于腰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众人观瞧来人,心中还无太大变化,正所谓不知者无畏。

    别人但还罢了,只见方才盛气凌人,一副不把天山之颠众人放在眼里前来夺宝的壶中子,此际却是露出了惧色。

    由此可见,来人定是一个比他、甚至比雪奴还要厉害几分的狠角色。

    壶中子筹划已久,本想利用银翼羽鹤的寒冷煞气,来抵挡地底熔浆的烈火炎热。

第五百九十八章 假胎化真灵

    天下皆白我独黑。

    墨子的道,竟和佛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慈悲之心,殊途同归,有异曲同工之妙。

    世事本就变幻无常,是非黑白颠倒不清,公义公平,对于普通凡人来讲,实在是有些太过奢侈。

    许多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即使遇到不公之事,碍于现实情况,也多半会选择忍气吞声。

    而墨子在上古时代创立墨门之际,便将“公直”二字定为了门规总律。

    为了能让世人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公平,墨子传扬大道,使无数贫苦百姓,开窍闻道,步入道门。

    这乃是万世不朽的功德!

    然则即便如此,墨子到最后也没能凝聚出足够多的信仰之力,由幻成真,觉醒天灵,进化为名副其实的仙人。

    他仍旧是死于太虚幻境的规则之下。

    所谓的飞升上界也不过是警幻星君所布下的疑阵。

    墨门虽在太虚幻境已经完全断了传承,但却在无边无际的银河星域中留下了火种。若是墨子神魂不散,听闻到这个消息,也足该含笑九泉了。

    站在墨池岸边,吕光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听了夜翟这番话后,他已是彻底明白了,原来修道者在太虚幻境想要觉醒出真灵,必须拥有足够多的信仰神光。

    更让吕光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太虚幻境中曾经所出现过的门派,在星河之中,都可以找到其本宗。

    当然,除了墨门这一个异数。

    因为墨子的道术是完全靠自身而领悟出来的。

    要不然在上古时代,墨子也不会遭受天谴,而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太虚幻境存在了无数个纪元,是绝对不允许有这么强悍的人觉醒出真灵之心的。

    只是令天宫一众大圣、星君都没料到的是,墨子的道法居然完整的传承了下来。

    并且夜翟当日还阴错阳差的把净心炼神咒传给了吕光。

    现在吕光完成了承诺,将身具墨子血脉的墨小瓶成功带到了天山墨池。

    不得不说,这是让夜翟十分欣慰的一件事。他没想到,当初自己不经意间埋下的一个“种子”,到了这时已经是长成了一棵岑天巨树。

    夜翟神魂化身降临在此,以无上神念,和吕光进行了短暂却又极为认真的交流。

    太虚幻境是不允许没有觉醒出真灵的生命,离开此界的。

    但这条铁律却束缚不住已是天宫巡天使的夜翟,他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将墨小瓶从这里带走。

    他并没忘记墨子当初对他的传道大恩,若非如此,凭他的资质,又怎能顺利的打破元气封印,离开太虚幻境,去往那个真实的世界。

    此刻,他要强行把一个“假胎”带走。

    这件事情很难,即便以他的修为,都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

    夜翟的神魂化身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青色的光芒刹那间铺满了整个墨池。

    水面流溢着一层奇特的光晕。

    吕光看着看着,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却见夜翟一念间施展出道术,神魂之力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

    不一会儿的工夫,墨池上空便出现了一片神光。

    光芒覆盖住飘浮在池面上的墨小瓶,使得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清丽脱俗。

    这神光不同于太虚幻境中修道者所凝炼出的神光,它竟像是有形之物,宛如一条条丝绦,熨贴至极的覆住了墨小瓶的身躯。

    夜翟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吕光耳边逐渐升起,“假胎成真!”

    青光闪动,水雾升腾,此地就仿佛是那人间六月的暴雨之景。

    刹那间,吕光身躯骤然升上空去,离地丈许,周身泛着火焰光芒,在夜色中像是一个通体燃烧的火球。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火光越扩越大,最终慢慢把吕光吞噬包裹。

    只见火焰摇摆不定,在空中左右晃荡,光影相随,幻化为一条赤火神龙,翩若惊鸿。

    赤龙宛如实质,形似大坤王朝那九五至尊鼎上的神龙飞天,不动如山,仰天龙啸,吞吸着天幕间的通天水柱与山峰上的潺潺水流。

    苏韫影两眼呆滞,形同木偶,呆傻而立,不知要作何言语,断断续续的低声说着。

    自她踏入修真一路,还从未见过这般怵目惊心的奇诡天象。

    不止天山上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异象变动。

    通灵宝玉中那血气弥漫的空间,也正在以吕光所在地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把此间所有的气息,疯狂的吞噬进去。一根根血色丝线,缠绕在吕光周围,他浑然不知,仍旧沉浸在那种‘饥饿’的感觉中,无法自拔。

    铺天盖地的红雾遮掩住了玉石闪烁的绿芒,这种惊异变化,是玉魂始料不及的,任它想破脑袋,也是不明白为何发生这般变化。

    断骨残骸散发出浓重的死亡味道,满目凄凉。

    吕光身体犹似鲸鱼饮水般,把此间气息,全都吸收殆尽,丝毫不剩。

    不知何故,突然间吕光他心中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凄凉油然而生。

    似乎是那种心怀天下,忧虑庙堂,志存高远的崇高义士才能拥有的侠义胸怀。

    悲由心起。

    这种感觉,同情中带着一丝悲伤,可悲里夹杂着一缕愤怒,忧愤下埋藏着一抹恨意。

    感触颇多,身临其境!

    吕光眼睛睁开,原来的黑色眼瞳,已是变成了血红之色,红的令人发颤、让人胆寒!

    红到极点,竟似黑色!然则他的眼神中却透出一丝丝泛着柔光的善意,目光高远,似要把通灵宝玉这片空间,看在眼里,印在心中,全部明了。

    那一道道刺进吕光体内的尸骨气息,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狂风在这片闭合的空间里,猛烈刮着,像是人们临死前回光返照时脸庞上露出的满足笑容。

    这一张张笑脸下隐藏的是数不清的怨愤与不甘,它们会聚在一起,凝结成一股意愿,波涛汹涌的向吕光念头深处游去。

    “你们的愿望,我都感受到了。你们把所有的希望,全押在我身上。我,不会让你们失望;我,更不容许自己失败!”

    吕光心中作想,眼瞳中充斥的无边血色逐渐褪去,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凝定的望着虚空,叹声道,“你们瞑目吧。”

    呜!

    适才此地那仿佛人间炼狱的场景,缓缓消失。一阵疾风平地而起,吹遍此地的每一个角落,转而就变幻出另外一种风景。

    吕光仍然保持先前那个姿势,盘腿不动。

    他身体中那种深深的饥饿感,缓慢散去,虚空里涌动流荡的红雾,也是杳无踪影、隐匿不见了。

    青绿的草地被微风吹拂,好似田地间的麦浪,波浪起伏,令人看去,惬意至极。

    湛蓝的天空中点缀着几片各种形状的云朵,惹人怜爱,恨不得登上九霄,用手去摸一下这飘荡盘桓的白云。

    “有风有景,才能开阔心胸啊。”吕光自言低语了一句,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神色忽然一变,心中一凛,冷冷道:“玉魂,出来。”

    这一望无边的草原,青翠欲滴,绿意盎然。

    玉石周身散发的道道光芒,与这莫大的绿色背景相比,显然只是一丁点萤火之光。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是令我吃惊不小,悠悠时光,吾已不知存活了多少年,通灵宝玉也不晓得历经了多少任主人。吾生出灵智后,还从未曾见过像你这样的修者。”玉魂言语中恭维之意,显而易见。

    吕光整理衣衫,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外表上虽然是这般作态,但内心中,吕光却另有打算,心中暗道。

    这玉魂简直就是一个‘老怪物’,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活的时间长,自然经历见闻广,暂且听他怎生解释此事。

    “你本已是火系真身,奈何没有经过炼体练体,所以气海狭小,无法存纳更多的天地元气。但是你此刻凝聚的幻身,却恰恰帮助了你。刚才你施用吞吐纳气的功法,运转周身,使得外界元气,蜂涌而入。个中妙处,当真是一言难明。”玉魂稍作解释,实则连它也是多有不解,适才那惊天动地的变故,任它历经无数岁月的心境,也是难忍惊讶悚然。

    吕光眼眸流转,脸庞现出恍然大悟之色,他再综合刚才所感悟接触到的一些秘密,稍加思量,就明白其中原因了。

    玉魂似是对通灵宝玉此刻的景象,一点也不感到稀奇古怪,冷漠依然,清声道:“既是你肉身元气富足,就不宜再留在此地。你莫要忘记誓约。”

    “在下自当遵言守诺。”吕光似乎对答应玉魂的那事颇感头痛,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他顿声又道,“通灵宝玉融于我心海之内,你又在通灵宝玉中,那平日里,我怎样与你沟通谈话?”

    “你只要分出一丝念头,遁入心海中,就能与我紧密联系了,可是我却无法出身其外,只能存于通灵宝玉内。”玉魂冷言冷语,回应道,“不过吾一般处于沉睡之中,但凡无事,平时最好勿要召唤于我。”

    吕光从容不迫,静待玉魂答完,安下心来,有这么一个‘怪物’跟在身边,着实让人寝食难安。

    幸好它无法窥知我日常生活、心念活动,否则那岂不是要处处受制。

    至于观想供奉神魂、献祭元气给他……吕光他心中自有主意。

    “你出去吧,吾要休养生息了。”玉魂催促道。

    吕光不动声色,心中已经在做长远算计了。面对玉魂这样一个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还真是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所以才更要从长计议,小心谨慎。

    但无论它出于何种目的,结果上都是救了自己性命,作为交换,为它寻找其他通灵宝玉的碎片,也是在情理之中。

    吕光展望明天,心中决然,念头所致,幻身怦然而散,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散落消隐。

    通灵宝玉内,静寂廖然。

    唯有微风吹来的一道冷声,响彻在虚空之中。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再多的事,我也无能为力了。”

    天山巅,异象迭起。

    火光通天的天山,光芒耀眼四射,那盘旋在峰顶的一条赤龙,长啸不断,发出一声声震人心神的龙吟。

    滔滔水柱,滚滚溪流,全都被它张口吸掉。

    天幕漆黑一片,乌云犹在从四面八方,向此地游来。

    墨小瓶目难直视,余光扫过,火焰中但见吕光漂浮在内,犹如一个燃烧的火人。

    她担惊受怕,朗声喊道:“吕光!”

    一声声扣人心弦的呼声,终于起到效果。

    倏然间,火焰中的吕光,像是有所知觉,身体慢慢旋转起来,宛如风车吱呦呦急速转动,旋出一股黑风。

    烟雾缭绕,天山更显得出尘飘逸。

    苏韫影甩起水袖,遮挡住随风袭来的黑烟,脸色一片讶然,不知作何举动,只能立在原地,抬首向夜空中看着。

    砰砰!!

    一声声震天抢地的炸响,傲然响起,萦绕在天山上。

    从乌云中流淌而下的水柱,逐渐变成涓涓细流;而由山峰间各处水气汇聚成溪的水流,也是渐而化为虚无。

    定神再看,那通身赤红的幻形龙身,猛地一个神龙摆尾,光影涤荡,轰然炸散,消失于无形。徒留下点点火星,散落在天空下,犹似流星一闪而过。

    “不见了……”

    苏韫影惊魂未定,神情一片落寞,嫉妒中带着一丝感叹,对吕光接连在她面前所造成的各种异动,震惊非常,无法心安。

    天空下的那片硕大乌云,霎时一哄而散。

    浓黑夜幕中陡然现出一道蓝色剑芒,激起狂风无数。

    山林顿而一片沸腾,剑芒挟着天地之威,向悬浮在空中的吕光猛然斩去!

    乍看这道剑形光芒,只是青蓝相间,光芒迥异。

    细瞧过去,其上却还隐约包裹着一层七彩流光,煞是璀璨神异。

    天山上的湖水林木、鸟鱼花虫,刹那间像是被官差追赶的犯人一样,拼命挣扎向前,异常躁动。

    快了!快接近了。

    那道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然击在吕光身上,发出一声轰鸣,仿佛雷霆之音。

    嘭!

    吕光的身躯犹如草原天空上中箭断翅的苍鹰,‘唰’的一下,向峰巅急速坠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垂直火线。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之中,显得格外惹人注意。

第五百九十九章 接引天光

    此时此刻的墨小瓶,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她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仙气,一眼望去,就像是画中的仙子一般,直欲腾空而去。

    夜翟虽然耗费了许多神魂之力,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现在的墨小瓶,已彻底的觉醒出墨子所遗留在太虚幻境的“道蕴”。

    换言之,如今的墨小瓶已是继承了墨子的衣钵,只要她再用心修炼一段时间,在道境上便可一日千里。

    至于她曾经所修炼过的气功,也随着那具肉身凡胎的死亡,而永远从她的脑海记忆中消失。

    现在墨小瓶也终于知道了,过去她脑海里那些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源自于哪,原来墨子早在神魂湮灭的那一刻,就已经推演出,未来会有一个“墨小瓶”能重振墨门。

    墨子将他毕生所领悟出的大道精神,凝聚成了一丝道蕴,留给了墨家后人。

    而恰巧当初吕光为墨小瓶除去心魔之际,在不知不觉间,刺激了那丝道蕴,使其苏醒。

    要不然夜翟第一次也不能那么顺利的就降临到太虚幻境。

    谜团一一解开,吕光历尽千辛万苦,也总算是了结了这一个心愿。

    天山之行,吕光和剑无涯斗,和阴姬娘娘斗,和百足冰蚕斗,虽历经百劫,但他却无怨无悔。

    墨小瓶凝视着吕光,望了很久很久,才轻声说道:“这一路,谢谢你。”

    吕光昂头望着她,微微一笑。

    夜翟的神魂化身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了,他忍不住插话道:“吕光,当日我曾说,你如果能将墨门传人顺利带到天山,墨门就会赐你一个大大的机缘。现在你也应该明白了,为什么只有墨池这个地方能让小瓶脱胎换骨了吧?”

    吕光道:“前辈深意,晚辈直到今日才彻底明白。也多谢前辈能告知我如此多的秘辛。”

    夜翟朗声笑道:“种善因得善果。如今墨池还剩下一些仙气神韵,你如有亲近之人,尽可将他带到此处,进行脱胎洗礼。”

    吕光吃了一惊,失声道:“前辈此言当真?”

    夜翟与墨小瓶相视一望,后者点头道:“彼时夜护法已然向你许下承诺,那么今日你自该得到回报。”

    墨小瓶经过脱胎洗礼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说话不紧不慢,风轻云淡,一派仙风道骨的姿态。

    她说话的语气虽则平淡,但望向吕光的眼神中,却流露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吕光闻言,不禁神色一喜,“如此甚好!”

    夜翟嘱咐道:“不过你要谨记,墨池至多还能再为两具假胎进行脱胎换骨。还有,你在施法之时,必须全神贯注,把全部神念力量释放出来,覆盖在墨池上空。若是稍有差池,不仅连你都会魂飞魄散,就连身在墨池的假胎都会立刻变为一尊石人。”

    吕光暗暗将这番话记在心中。

    墨小瓶看了看夜空中的圆月,悠悠道:“明月照人,彩云不归。不想今夜竟会是我离开太虚幻境的日子。”

    吕光道:“你不必感伤,我已觉醒出真灵,在太虚幻境已无人能杀死我。一旦我重塑日月,帮助天下众生度过这场浩劫后,就会功德圆满,羽化飞升,去往外界那无边无际的银河星域,到那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墨小瓶摇头道:“可惜太虚幻境的时间,并不等于外界的时间。上古一春秋,才是八万年。须知如果天地五劫完全降临,那么万物生灵就会寂灭成烟,新的纪元便会开始,到时你也会形神俱灭。”

    吕光昂首望着她,铿锵有力的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在这之前重塑日月,澄清玉宇。并且,我还要去域外天穹寻找我的父母族人,我绝不会死,也不能死!”

    墨小瓶道:“有天上人和悬天镜保护他们,想来也应该无事。你不必焦虑,若是你的亲族在天宫中遇到危险,我是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吕光嗯了一声。

    他相信墨小瓶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墨小瓶低头看着站在池岸边的吕光,沉默了很久,她才叹息道:“时间到了,我该走了。接引天光,正在召唤我。”

    吕光道:“再见。”

    墨小瓶白皙的面庞上忽然浮出笑容,嫣然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看下元气封印,究竟是什么样子吗?”

    吕光目露疑惑的看着她。

    墨小瓶朝夜翟使了个眼色。

    夜翟略显为难的道:“触动元气封印,这可是违反天规的事。”

    墨小瓶道:“我想让吕光看看,好让知道元气封印,单纯依靠道术,是万万破不开的。”

    夜翟眉头紧皱,思索了好大一会儿,终是点点头道:“好吧。”

    他突然眼神一冷,仰首望向夜空,双手如穿花蝴蝶般狂舞摆动,一道道神魂之力自他的化身周围,立刻向四面八方波荡开来。

    “仔细看!”墨小瓶的神情亦变得无比凝重。

    吕光浑身打了个寒颤,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元气封印显露出真形,非同小可。墨小瓶霍然转过头,看向夜翟,惊声道:“五个夜叉?适才我恶斗幻象之中的夜叉,战胜了它,方才心神澄澈,保持自我。”

    说着她抬手指向吕光,再度说道:“他,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他既然神智清明,那肯定是破去了心鬼幻魔,也是除去了一个夜叉。而夜翟你则是被我施展而出的外力催动,震动了你的心神,所以你也恢复了神智。”

    吕光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口说道:“一、二、三……照这么看来,岂不是还有另外两个阴兵夜叉,没有除去。是以我们还都陷在幻象之中?”

    “对。”墨小瓶点点头,面容突然变得苍白无色,喃喃的道:“五个夜叉……”

    夜翟凝视着墨小瓶若有所思的样子,听闻此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神色一阵颤动,好像是骤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三者沉思不语,一时间场中安静至极。

    “这是真空道的‘五鬼噬心阵’!”突然之间,夜翟墨小瓶身形一动,二者转头相望、四目相对,齐声喝道。茫茫虚空中,暗流涌动的阴风,为二者这句脱口而呼的话语,平添了一份神秘之感。

    静,静得出奇,此言一出,再无一丝声音回响在此间天地了。

    远处风声雷动,隐隐绰绰,有一缕光芒在浮动游闪。

    夜翟墨小瓶和吕光似是陷入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失神状态中,浓重的黑幕之下,竟是对远方凭空而现的那缕亮光,视若无睹,毫无所觉。

    那缕游弋而来的光亮,如风驰电掣一般,迅疾而至,宛似汪洋大海中的一条游鱼,漂游到三者身前。光芒闪烁,就在众人眼前。

    阴风骤冷,天地更显得分外阴沉,此时,夜翟墨小瓶二者脸上的神色,比这一望无际的黑暗,却是还要重上几分。

    飘忽而来的一缕光芒,包裹着一个人,是一个身材窈窕,容貌精致的女子。可任凭谁看到这个女子,都会一眼看见对方那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瞳仁翻白,双眼直视。吕光观此情景,还没有思前想后,串联上这适才发生一切,就急忙上前,欲要拉住这名突然现身的女子。

    谁知半路却杀出了一个拦路虎,墨小瓶身形一动,轻掠而起,挥手挡住了迈步向前的吕光,面色一沉,冷声说道:“她,现在不是苏韫影。你看她神智不清,没有精神,明明就是一具被夜叉侵占了心灵的一堆死肉。”

    吕光关心则乱,闻听此言,脚步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脑海中念头闪动,不由得抬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神色间满是凄楚哀怨,神情木讷,眼神无光,周身上下杳无一丝一毫的生机气息。

    “小瓶。”吕光思虑片刻,轻声唤道。

    对面的女子毫无反应,依旧呆呆的站立在那,犹如一个死人。夜翟拂去身上的泥土,抬头瞧了瞧这位突然现身的女子,苦笑一声,叹道:“你这位表姐,看来已是被夜叉勾出心鬼,失去心神了。”

    “这是第四个夜叉……”墨小瓶神色一震,抬手托腮,点点头道:“那还有一个夜叉呢?照当下形势来看,我们三人之所以破去心头魔,斩去夜叉鬼,也不能脱离幻象,就是因为还有另外的夜叉,没有被消灭。”

    吕光听闻此话,神色一变,微一沉吟,插言说道:“五个夜叉,分别袭击我们……那最后一个,莫非会是他……”

    “是谁?”夜翟墨小瓶神色俱是一愣,不禁同声问道。

    吕光正待出言回答,不料大地突然发出一阵巨颤,进而虚空之下,血光顿起,鲜血从天幕之上,流淌而下,浇在此方,情景仿似瓢泼大雨,令人难以躲避。

    夜翟墨小瓶惊骇之间,心神大动,陡觉身子宛如是被铜浇铁铸一般。这突如其来的泼天血雨瞬即而下,令他们毫无准备,无法抗衡。转眼之间,漆黑的虚空里,到处弥漫的都是血腥的鲜血味道。吕光目不能视,一片红幕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天地间再无其他任何颜色,除了红,就是血红。

    血雨滔天而至!

    “啊!果然是‘五鬼噬心阵’,这招血池滔天,我可是记忆犹新!”墨小瓶面色惊慌,身法灵动,飘忽躲闪,妄图以如同迅雷的身法速度,而不让周身沾染到这些密不透风的血雨。

    夜翟身形晃动,手中撑起纸伞,闪转腾挪,不敢疏忽大意,哪怕有纸伞遮挡,也是有些难以招架,百忙之间,抽身疾呼:“墨小瓶,我们一起破阵!这最后一个夜叉,定然是此阵的阵眼鬼王!”

    一张血雨织就的弥天大网,伴着凛冽的阴风,骤然从天袭来,红光漫天,血网之上,隐约可见一个白发苍苍、身着道袍的老者站在其上。

    “漫天血雨满天飞!”这声音毫无一丝情感,犹如从九幽地底升腾而出的一丝咒语,老者苍老的面容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呆滞的竟然形同一具死尸。

    哗啦哗啦!

    血雨声势浩大,如翻江倒海的蛟龙出水,在虚空之下,漆黑之中,荡起千层血泊。

    满天飞舞的血丝,交缠成一张张巨网,这一层层血网又合拢一张毫无缝隙的血色布幕!

    大地受此血雨浇灌,犹如一个被痛打的顽童,顿时发出一阵微颤,血滴落到地上,‘嗤嗤’作响的声音,接踵而来,令天地之间一片沸腾,此地恍如一锅被煮沸了许久的热茶,大地之上‘咕嘟嘟’的冒起了一圈圈血色气泡。

    “夜翟!”千钧一发之际,墨小瓶口中疾呼,“掷出罗伞。”

    夜翟一身蓝衣,被血雨染得一片紫黑,脚步飞动间,突听此言,双手一搓,大声喝道:“罗伞破天!”

    旋即纸伞摇身一晃,散发出一圈淡淡的金光,莹莹光亮,在杳无尽头的血幕之间,显得是那么的弥足珍贵,令人尊敬。

    纸伞直冲天穹,笔直的扎向血幕之中那最为浓郁的地方老者悬浮在空的地方。

    纸伞通身金黄,腾天而起后,倏然变大,形如华盖,周边金光四溢,道道刺目。伞盖中央,金光更亮,光华放射向外,使人难以逼视。

    纸伞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威慑之势,扶摇直上,向着那悬空而站的老者,疾速遁去。

    上下四方交织在一起的血网,经受这罗伞一刺,顿时砰然四散,化为一点一滴的血雨,落向地上。

    罗伞旋转不停,周身金光夺目,疯狂向上涌去,刺破一张张阻拦在前的血网。

    在纸伞将要飞至老者身边时,只见血光突然大亮,照的漆黑长空火光通天,宛如白昼。

    老者张口一喷,一股浓稠的望不着边际的血气,滚滚而来,向纸伞、向地上倏然间吹拂而至。

    生死之际,墨小瓶转头四望,只见虚空上一片血幕,犹如一张巨大的红绸棉被,转眼就要盖在自己身上。

    那把腾空升起的纸伞,受此血气侵染,四边逸散的金光,陡然一泻千里,再无一丝光芒,散发出来,天幕中仅仅剩下老者那一张腥红之口,喷吐而出的气息,泛着一股腥味,随着血雨,不断的涌向跳跃躲闪的夜翟墨小瓶。

    地面上腾然而出的滚滚气泡,宛如坟起的土堆,越来越大,远远望去,一片血红,此间天地,乃是一处幻境,大小有限,所以即便夜翟墨小瓶还有力量躲闪跳跃,也是逃不过无边血幕和无尽血泡的侵袭。

    不消片刻,夜翟墨小瓶二者就被滔天而至的血雨,给浇了个满身红。

    这惊涛震天的血雨,浸染到此地的每一寸空间中。

    夜翟墨小瓶的全身上下,最终也是被血雨给完全的覆盖住了。此时此刻,他们的身体彷如被冰雪冻住了一样,牙齿上下颤动,浑身颤抖。

第六百章 梦幻泡影

    原来所谓的太虚幻境,居然只是天宫某处秘境的投影。

    而元气封印,竟然也不是什么阵法,更不是像以前吕光所认为的那样是一种由元气组成的透明罩。

    这一层封印之物,竟只是一面薄纱巾。

    透过这面纱巾,隐约可以看见外面的真实美景。

    朝阳撒下一道道赤金光芒,洞口处升起一道彩虹浮桥。桥的一头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而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位衣衫比虹桥还要绚丽的貌美女子。

    吕光自然是不知墨池内情形如何,但他却是把从上方传来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红云道人,你在此地作甚?”声音冷语气更冷,这句话好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一般。似乎钻入人耳后,也会让听者全身发寒颤栗。

    吕光心中一惊,那古怪老者居然是一位道人!

    大周王朝地域广袤辽阔,据壶中子与那白发女子所说,能被称为鬼仙的修道者,也不过才数十位。红云道人语声正派,从容不羁,淡声道:“天才地宝,有德者得之!”

    “好一个有德者!枉你自诩为修道名家,偷入紫霞宫暂且不说,单单是你这瞒天过海的把戏,就已是让世人所不齿!你道德败坏,枉为道人!”这是一道女声,如玉珠落盘,清脆入耳。与先前的冷声寒语截然不同。

    红云道人毫不害臊,似乎对自己的行为还有些沾沾自喜,嗤笑道:“贫道道德如何,不劳峰主挂心。地宝方显,此刻峰主大张旗鼓来此,就不怕被他人得到消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少作口舌之争,巧舌如簧也难掩你盗宝贼心。现下本真人不与你周旋斗嘴,你速速离去吧。否则别怪我以势欺人!”女声言辞犀利,大气凛然。

    红云道人收心宁神,双目微瞄,看清当下形势,心中暗暗沉思。这紫霞宫虽说全是女流之辈,可眼前这风陵真人已入真人化境。在天下修真派门中,有这般境界之人,那简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再者她身后的那八位弟子,一看也都具备以气御剑的本领了,尤其是那气质冷艳的女子,境界更要比其他弟子高上数分。

    走?可千叶墨莲渡劫成功,结出的青莲乃是不世出的火系精元,食之不仅仅能滋润神魂,更可使得炼气者直接拥有火系真身。若是炼丹士把此莲子开炉入鼎、炼制为丹,那功效之大……如此宝物,放到大周王朝,势必会引起众多修真修道人士的觊觎,稍有暴露,一定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舍不得,真是舍不得啊!

    宝物在前,威胁在后,人总是只会看到前方的美好景致,却浑然不顾身后的荆棘陷阱。

    红云道人心智被迷,左右寻思,暗忖我如此大费周折,不就是为了得到此宝吗?

    红云道人目光如电,声如春雷,大喝道:“风陵真人你思量清楚!此宝非你紫霞宫能够独自掌控居之,这时还没有太多得知此消息的修者,如果贫道放风出去……试问到时你紫霞宫可以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吗?”

    风陵真人贵为紫霞宫峰主,门下弟子千百,岂会被一散修道人要挟,传将出去,岂非被天下修者耻笑!再言此刻就算放他下山,宝物消息也是会走漏无疑。她打定主意,红袖一招,纤指前伸,道:“潘芸,尔等布下七星飞剑阵,困住此人。韫影你随我来。”

    “韫影(弟子)遵命。”潘芸与苏韫影异口同声答道,恭敬庄重。

    全身被青芒包裹的吕光,听到此言,突的心神一跳。

    是她?她竟然也在这里?

    吕光心情躁动,真是恨不得可以马上出去与苏韫影相见叙话。红云道人瞳孔一缩,目泛惧意,低声道:“七星飞剑阵!风陵真人你真是绝顶聪颖,常日听人传说,你如何天资罕见,贫道还不曾挂心,不想你已是将威震天下的紫霞宫护山大阵,演化成由人施展的剑阵了。佩服,佩服!”

    “少废话,看剑!”潘芸摆了个‘仙人指路’的剑式,招呼其他几名弟子,蜂拥向前。

    “七星飞剑”由七人展开,各人按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天枢七星方位站定出剑,将敌人围在当中。

    七人配合默契,补招用招,令人防不胜防。好似星光布满天空,照耀虚无大地,让人无法脱身。每人飞剑均是一剑化七,七七四十九柄小剑,织成一幕剑网。以元气催动,产生无穷元气使敌人身不能动、神魂呆滞,加以时刻,便能困死敌人。

    红云道人当然明白此时大意不得,他整理心神,使出精妙道法,挥出数把道符,才堪堪挡住七女的剑芒。身旁的白鹤好像在跟那道黑电对撞后,浑身精力就消失无踪了,此刻正奄奄一息的匍匐在地,口中哀鸣。

    红云道人一心三用。一边用尽神魂力量来施展道法,抵挡七女绵延不绝的剑招;一边要审时度势,思虑怎样逃脱升天;一边又要看这风陵真人如何取走墨莲。

    那风陵真人似已是准备妥当,一点也不着急,自信满满的冷静观望。他心中激恼,手中道法更紧,可却还是无法脱围出去。吕光心生困惑,他们在上方争斗不休,怎生却无一人发现自己呢?难不成这绿光还能帮助自己隐藏身形?

    他心中的疑问随着九片花瓣的风逝,而渐渐消失。那九片颜色艳美的花瓣在青莲甫一绽出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融进莲子当中。青与红,完美交融在一起,浑然天成,没有一丝斧凿痕迹。精元。顾名思义:精是精神,乃修道者神魂根基,若想强大神魂,必先稳固精神,壮大精神;而元就是元气,此乃修真者真身本源,如要精修炼气,必要培育元气,吸收天地万物的生气。试想此宝若出,这大周王朝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为它争个头破血流呢?

    修真修道者,本就在修炼生涯中异常难有寸进。

    不仅仅需要朝夕勤修,更是得天赋异禀、奇遇加身,然后再辅以灵丹妙药提升境界,如此方可事半功倍,但就此还不一定能一路通畅,晋升有望。红云道人此刻是后悔莫及,悔不欲生。当初他探清此宝出世之地后,就在山下苦守,数月来风雨不断的每日偷偷来此察看。

    好恨啊!

    如果我不是那么贪心,在千叶墨莲刚一生出后,便马上摘走,也就断然不会有后续之事。哪怕得到的千叶墨莲不是那么完美的存在,但起码也比现在两手空空要好上太多。不是好上许多,前后那简直是云泥之差。

    红云道人暗恨丛生,但这时却已经无济于事了。

    其实红云道人只知其一,不知内里。

    就算他在第一时间让银翼羽鹤来摘千叶墨莲,恐怕也是无法成功的。首先地底有一狰狞怪兽在保护着墨莲,其次还有吕光这个最大的变数。

    红云道人心中懊悔,他本想是把这千叶墨莲当成俗世的养猪,慢慢的养大它、保护它。最后等它成长到最巅峰时,才杀掉它,这样他才能得到最多的好处。

    贪字在心人昏沉!

    谁知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至此处,他心中窘闷,回头望见在地上不断哀鸣的银翼羽鹤,心中愈加悔怒交叠。

    红云道人不愧为修道有所小成的人,他把眼下情势看的分明,心知此宝他已是再无望得到了。

    这电闪而至的萧白乃大周王朝皇室之人,倒并不是说当世修者畏惧权势,概因那萧白乃不世出的修真天才,小小年纪,得成名家指点,就已稳坐当世修者第一年轻高手之称。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令人恐惧的是他身后那人!来人笑声爽朗,站定在风陵真人身前一丈之处。

    虽则相隔不远,但他身上却有一股让别人无法逼视的高贵气质、皇家风范。一举一动,得理大体。众人被他的英姿飒爽吸引住目光,他们由上至下,打量起来人。

    此人身着金光灿灿的盔甲,也不知是何等材料制成。但见他:头戴紫金盔,脚蹬踏云靴。手持风雷锤,周身泛虎威!远远瞧去,倒像是一个戎马沙场的武将,然则他礼数周到,又好似一个读书明理的书生。

    只听他朗声笑道:“风掌门,我师父稍至片刻,会来上门提亲。这异宝出世,就当是我萧白赠与苏师妹的定情信物吧!”

    来人身形高大,矫健异常,言语间霸道不羁,不管他人做何感想。仿佛天地之间,唯他独尊,一派威风凛凛的架势,令人心神震动。风陵真人还未答话,苏韫影便冷声说道:“痴人说梦!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说罢眼角余光扫向躺在地上的吕光。

    红云道人趁着他们说话的时机,三步并作两步,就想溜之大吉。行为乖张,简直是一点也不顾及修道名家的风采了。萧白目视八方,场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像是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声音低沉,虎眉一翘,笑容人畜无害,清声道:“红云道人,这般来去匆匆作何,家师马上就会来到。适时你也好与家师叙叙旧情。”

    红云道人被萧白识破心机,脸色露出稍许尴尬,可他毫不在意,自嘲的一笑,向后退去,他察言观色,心知此刻最好不要多言。风陵真人长袖垂下,细长的指甲因为攥紧的粉拳,而刺的掌心微微发痛。

    她在权衡此刻形势,萧白虽说难以打发,但也不是说没有丝毫办法。可若真是那位行事古怪离奇的大魔头来此,到时又该怎样解释异宝这事呢?

    当代紫霞宫掌门竟会因眼前这青年的几句厥词,而显得有些精神恍惚,由此可见,萧白他口中的师父该是多么厉害的一位人物。

    苏韫影对面前这威武生风的青年,不假辞色,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然而风陵真人心中则是微微有些着急,她沉吟半晌,轻声道:“修者伴侣,婚嫁娶亲,乃人之大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你师父来至,我们再行商议,你看如何?”

    风陵真人此话说的滴水不漏,八面玲珑,令人听之如沐春风,她自信萧白就算存心惹是生非,也不好再接言叙话。人事纷繁,你心纵有九窍,也难以处处周到。

    世间修者,多是不擅交际应酬之辈,故而彼此交谈说话,直来直往者十之七八。像风陵真人这等思虑良久,开口便留有余地的说辞,一般修者也不太懂得。修者秉承赤诚之心,专一修真修道。尔虞我诈、弄巧玩机等诸般手段,为众多修者所不齿。

    萧白外表狂野放荡,一派粗狂作风,两臂坟起的肌肉让他看起来更加像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撞痴汉。

    常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表里如一之人,那是少之又少。

    萧白仔细体会着风陵真人话中含义,手中金锤,倒翻腾飞,他玩弄起这般巨硕的器物,不现一点吃力。似是常人思考问题时,转动手指的一个小习惯。

    山风翻卷而过,扫起地上几抹土石。

    “那就依代掌门所言。”良久之后,萧白才缓缓答道,“那异宝想必已被风陵掌门取走保管,择时不如撞时,不如现在就拿出让我查看一番,看是否有所损坏。”萧白面容温和,但话语间却字字如刀。这段说辞,是直接把那异宝当成自己所有了。

    心怀不轨的夺宝者虽然可恨可唾,但这等自以为是、盛气凌人的强取豪夺更是让人心生厌恶。红云道人心下唏嘘不已,大叹道,罢了,一山更比一山高!贫道偷取他人之物,还晓得廉耻道德四字,可这萧白短短数言,就硬是把宝贝归为己有了。

    自身力量不济就难以与人相抗衡。红云道人脑中清明,以他现时道法境界是不可能对抗萧白师父的,可令他心怀不解的是,这风陵真人怎么也如此作态,步步退让。

    力壮则胆大,大胆会妄为。久久未曾说话的苏韫影,被萧白那一脸傲然,目中无人的模样给气煞脾肺。

    特别是他那胆大妄为的作风,更令她愤慨生厌!苏韫影正待据理力争驳斥争执,却听见自己师父言词明了,语气恳切的解释道。

    “此宝面目形象,本真人也是一无所知。先前你未来之时,发生的天象奇变,想必你已看的分明。那宝物现在何处,此间无一人知道清楚。不过有一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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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九天银河问一问,谁是古往今来第一君。大劫将至,龙蛇并起。神魂修道,元气修真。万物终将寂灭,唯星君长生不朽。永恒星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恒星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恒星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