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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光     永恒星君txt下载     永恒星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二十章 虹

    “正所谓养兵千百日,用在一朝时!此番果真没让贫道失望。”那老者声音中充满欣喜,志满意得,看得出来他对眼前的情况十分满意。

    风雨之后必见彩虹,山林中此奇景更是易于发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微微放晴的天空,在黎明时刻,显得愈加入情入画,美不胜收。

    朝阳撒下一道道赤金光芒,洞口处升起一道彩虹浮桥。桥的一头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而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位衣衫比虹桥还要绚丽的貌美女子。

    吕光自然是不知洞外情形如何,但他却是把从上方传来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

    “羽翎道人,你在此地作甚?”

    声音冷语气更冷,这句话好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一般。似乎钻入人耳后,也会让听者全身发寒颤栗。

    吕光心中一惊,那古怪老者居然是一位道人!

    大周王朝地域广袤辽阔,据千松道长与那白发女子所说,能被称为道人的修道者,也不过才数十位。

    羽翎道人语声正派,从容不羁,淡声道:“天才地宝,有德者得之!”

    “好一个有德者!枉你自诩为修道名家,偷入靖道司暂且不说,单单是你这瞒天过海的把戏,就已是让世人所不齿!你道德败坏,枉为道人!”

    这是一道女声,如玉珠落盘,清脆入耳。与先前的冷声寒语截然不同。

    羽翎道人毫不害臊,似乎对自己的行为还有些沾沾自喜,嗤笑道:“贫道道德如何,不劳峰主挂心。地宝方显,此刻峰主大张旗鼓来此,就不怕被他人得到消息?”

    “道不同不相为谋。少作口舌之争,巧舌如簧也难掩你盗宝贼心。现下本真人不与你周旋斗嘴,你速速离去吧。否则别怪我以势欺人!”女声言辞犀利,大气凛然。

    羽翎道人收心宁神,双目微瞄,看清当下形势,心中暗暗沉思。

    这靖道司虽说全是女流之辈,可眼前这花蕊夫人已入真人化境。在天下修真派门中,有这般境界之人,那简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再者她身后的那八位弟子,一看也都具备以气御剑的本领了,尤其是那气质冷艳的女子,境界更要比其他弟子高上数分。

    走?

    可九转灵丹渡劫成功,结出的青丹乃是不世出的火系精元,食之不仅仅能滋润神魂,更可使得炼气者直接拥有火系真身。若是炼丹士把此丹子开炉入鼎、炼制为丹,那功效之大……

    如此宝物,放到大周王朝,势必会引起众多修真修道人士的觊觎,稍有暴露,一定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舍不得,真是舍不得啊!

    宝物在前,威胁在后,人总是只会看到前方的美好景致,却浑然不顾身后的荆棘陷阱。

    羽翎道人心智被迷,左右寻思,暗忖我如此大费周折,不就是为了得到此宝吗?

    羽翎道人目光如电,声如春雷,大喝道:“花蕊夫人你思量清楚!此宝非你靖道司能够独自掌控居之,这时还没有太多得知此消息的修者,如果贫道放风出去……试问到时你靖道司可以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吗?”

    花蕊夫人贵为靖道司峰主,门下弟子千百,岂会被一散修道人要挟,传将出去,岂非被天下修者耻笑!再言此刻就算放他下山,宝物消息也是会走漏无疑。她打定主意,红袖一招,纤指前伸,道:“潘芸,尔等布下七星飞剑阵,困住此人。素真你随我来。”

    “弟子遵命。”潘芸与媚儿异口同声答道,恭敬庄重。全身被莹莹青芒包裹的吕光,听到此言,突的心神一跳。

    是婵姐,她竟然也在这里?

    吕光心情躁动,真是恨不得可以马上出去与媚儿相见叙话。羽翎道人当然明白此时大意不得。

    他整理心神,使出精妙道法,挥出数把道符,才堪堪挡住七女的剑芒。身旁的白鹤好像在跟那道黑电对撞后,浑身精力就消失无踪了,此刻正奄奄一息的匍匐在地,口中哀鸣。

    羽翎道人一心三用。一边用尽神魂力量来施展道法,抵挡七女绵延不绝的剑招;一边要审时度势,思虑怎样逃脱升天;一边又要看这花蕊夫人如何取走九转灵丹。

    那花蕊夫人似已是准备妥当,一点也不着急,自信满满的冷静观望。他心中激恼,手中道法更紧,可却还是无法脱围出去。

    吕光心生困惑,他们在上方争斗不休,怎生却无一人发现自己呢?难不成这绿光还能帮助自己隐藏身形?

    他心中的疑问随着九片花瓣的风逝,而渐渐消失。

    那九片颜色艳美的花瓣在青丹甫一绽出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融进丹子当中。

    奇花、绿叶、九转灵丹,全已消失不见,仿佛它们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迎接这丹子的到来。

    吕光忆起刚进此洞时,所见到的奇观异象。

    那从熔浆深处所钻出的第一片绿叶,依旧魂绕在眼前;那九片绿叶拥抱的花蕾,在绽放出第一片红花时所发出的轻微响声,仍然萦绕在耳边。

    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这丹子到底有何伟大奇特,竟让那么多的奇迹为它的到来而甘愿献身。

    青丹晶莹剔透,如深海蚌珠,光华耀眼。

    丹身荡漾着一道道纤细的青光,其上隐隐有几条红线走动不停,如沧海游龙,使得整颗丹子,唯美中带着几丝妖异。

    丹子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光晕一圈圈飘荡着。

    时间一息一刻的缓缓流走,青光却越来越夺目亮眼。

    刚才早已无影无踪的雷电,不知何时,又在天空笔走龙蛇。不同的是,此刻天光大亮,天象更加异常。

    青丹缓缓向洞口升去,这一次再也无人无力能抵挡它的飞天!

    它以势如破竹之势,迎着一道道轰击其身的闪电,浴火重生,飞身还击。

    吕光呆了,愣住了。

    他们全都想走上前去,探得究竟,一解好奇。可事与愿违,众人竟无法能向前迈动寸步。

    洞口周围好像被一扇无形的铁门给挡住了。

    就连媚儿也是没有如花蕊夫人意料般那样穿过‘铁门’。

    原来在媚儿将要跳入洞穴之际,从洞中陡然射出一道瓮口粗细的青光,无比精巧的挡住了她的去路,震得的她身形乱颤。

    众人此刻更是被丹子散发的青光逼迫的步步后退、不能自己。

    然而吕光不知怎地,在下方却是以羽箭之势,快速的被青丹吸近。他的身躯彷如不受意志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胸口与青丹来了个‘心心相印’!

    “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飞荡在四面八方,余音环绕不停。

    适才所有的喧嚣响动、剑光青芒、惊呼诧异,自这声震天动地的痛呼发出后,便全部杳无踪影了。

    暴风雨后般的平静。

    晨色熹微,林草上偶有几滴露珠凝结滴落。一切都显得那么神情气和,宁静安详。

    痛苦过后,便是再生!

    被骤痛袭击的吕光,片刻之后,意识方才逐渐回归本身。他的身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感。

    天空中朵朵白云漂浮游动,仿若只要他伸手一碰,便可将流云抓在掌中;旭日东升,紫气东来,万道晨光刺目炫丽,令他心神澄澈见底,仿佛道道阳光补给着他身体所需的气力;更美妙的是山林间的一草一木,他甚至能够全部看见,花花草木上散发着一丝丝绿气,似乎他双手一招,所有气浪就会凝聚成气旋向他袭来。

    周体通泰,妙不可言!

    舒服,舒服的全身暖洋洋的,硬是像一股热流从头顶流至脚底,循环不断,往来回复。一阵冷风突起,众人只觉全身如堕冰山,冷不可耐。峰顶天气本是郎朗晴日,然则霎时狂风骤起,乌云蔽日,使得众人目不能视,脚步踉踉跄跄。枯枝碎石,转眼便被吹的离地三尺。

    众人慌忙间抬手遮掩,借着余光,瞥见一幕壮观奇象。

    但见一道通天光柱,由地底洞中蹿出,扶摇直上,射入苍穹,触碰天幕!

    光柱粗大明亮,数十人环抱也不一定能合拢。

    耀眼的光柱里闪烁着红绿两道光芒,每道光芒占据光柱一边,泾渭分明,彼此不交。然则在中间依稀能看见,还有一道稍微纤细些的青芒在闪烁跳跃。众人惘然若失,脸色因为惊呆而显得丧气满布。

    他们心中都盘桓着同一个问题,这异象究竟是由何物引发,居然如此势大惊天?

    莫非是那九转灵丹……

    光柱璀璨,发出一圈圈色彩各异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此通天巨柱连通天地,在这靖道司峰巅大放异彩,引得山脚下方圆百里的民众顶礼膜拜,直认为是天仙下凡来救济众生的。

    可在众多修者眼中,他们却精明的知晓,靖道司上定有异宝出世,否则不会引起这样声势莫大、奇诡万千的天象发生。在此间隙,便已有数不清的修者朝靖道司蜂拥而至,急速赶来。风起风停,云驻云走。少顷,天色便再度晴朗起来,光柱也逐渐变得没有先前那般夺目逼人了。光柱好似是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最终也消散在天空中。至终砰然一声炸响,宛如烟花绽放,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

    待得众人睁开双眼,四处环视,才发现洞口周围数丈,竟是一片荒芜。俨然一副寸毛不生的样子,如同荒丘沙漠。黄沙走石,铺满此处。在洞穴处不远,有一个‘东西’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模样滑稽,令人忍俊不禁。等众人走上跟前,至此方看清楚,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只看他全身上下破破烂烂,伤痕累累,狼狈至极,也不知是死是活。

    媚儿双瞳一滞,脸色变幻,不似前先那样处变不惊了。转而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双目瞪圆,定定看着前方那名男子。

    花蕊夫人心细如发,怎能没瞧见爱徒的情绪变化,她心思玲珑,转眼就想清了其中的原委故事。

    不过唯一令她不解担心的是,此人跳入璇冰湖后,究竟有何奇遇,竟会来到此处,也不知那九转灵丹是否被他……

    “素真,你认得此人?”花蕊夫人收摄心神,轻声说道。

    媚儿被这声询问,打断思绪。她平日波澜不动的心湖,似已被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给打破,使得她心扉颤动,难以克制。她低头回道:“是,师父。此人乃弟子表弟。听闻瓶儿说,昨日他来山门寻我,不想却被潘师姐误认为是投机浑水的登徒浪子,故而与他人一般处置,关在山顶水牢。只是不知他……”

    这番答言还未完毕,便被一声由远至近的笑喝打断。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早就听闻消息,有一地宝将要现世,奈何查不清会出于何方,花蕊夫人你有些办事不周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岂不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段言语,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传至众人耳中,也不知来人是从何处开始说出此话,但当他说罢之后,一人电射而到,形似流光。

    花蕊夫人神色一变,似是对来人颇有惧意,红袖翻飞,右手横于腰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众人观瞧来人,心中还无太大变化,正所谓不知者无畏。别人但还罢了,只见方才盛气凌人,一副不把靖道司众人放在眼里前来夺宝的羽翎道人,此际却是露出了惧色。由此可见,来人定是一个比他、甚至比花蕊夫人还要厉害几分的狠角色。羽翎道人筹划已久,本想利用银翼羽鹤的寒冷煞气,来抵挡地底熔浆的烈火炎热。

    他费尽心机,谋划半天,牺牲了这只银翼羽鹤,来帮助九转灵丹渡过雷劫,以此想得到最后九转灵丹所生的青丹子。

    那丹子中蕴含无穷无尽的火系精元,无论是修道者,抑或者是修真者,全都会对它得之狂喜、珍视非常。

    修真修道者,本就在修炼生涯中异常难有寸进。

    不仅仅需要朝夕勤修,更是得天赋异禀、奇遇加身,然后再辅以灵丹妙药提升境界,如此方可事半功倍,但就此还不一定能一路通畅,晋升有望。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三岁看老

    或许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

    罗暮臣目光毒辣,异常镇定,循着吕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过来。

    嘭!

    黑暗中,唯一散发着丝许光芒的那双手,缓缓游动向上,触在了‘天子’的脸庞上。

    天子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比之前那道金光还要夺目的亮光,‘它’挥动双手,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面庞,轻声说道:“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句话仿似扔入湖泊中的一粒石子,旋即惊动了静寂的黑夜。

    “梦?这可不是梦,如果你刚才没有心神入定,回转过来,现在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阴兵罢了。”

    这缕声音凭空而起,不显一丝征兆,仿佛是从地底九幽之穴中升腾而起的咒语,形如箭矢,直直的刺在天子心中。

    ‘天子’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听闻此言,完全没有半分心神波动,心情波澜不惊,幽幽说道:“似幻似真,虚实相间;道法奥妙,不可思议。”

    “噫?你这小子,看来经此一难,倒是收获不小啊,竟然是有了这种明悟,对‘道’的理解,也更加深邃了。”

    声音中透露出一片惊奇,满是赞叹的话语,掩饰不住此声主人心中的难以置信。

    ‘天子’面沉如水,冷静非常,声音中不含一丝情感,道:“天子与人,全在我本心的一念之差。”

    “初始之时,以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偶然得到通灵宝玉的呆书生罢了。现在,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于你了。没有想到,经过这‘天子乱心’一难,你居然是有了这种悟性根基。”

    声音依然冷漠,但是其言之中的佩服之意,却是任何人都能够听出的。

    ‘天子’声调低沉,默默说道:“在下有此际遇,也是承蒙阁下的屡屡援手。”

    “吕光,吕光……莫非他真的能成为这无尽黑幕中的一缕冲天光芒?”声音低不可闻。

    阴风呼啸而动,远处隐隐有杂声细语传来。

    黑暗层叠丛生,如同莽山绵延。

    风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吟轻语,慢悠悠的飘到‘天子’耳中。

    漆黑的虚空之下,这缕声音使人听来分外清晰。空静清寂的环境中,唯有这段轻声碎语显得那么真切可闻,令人动容。

    ‘天子’心生警觉,隐隐觉得这丝突然响起的声音,有些奇怪,不禁后退一步,却突觉一双脚竟像是踩在泥沼里,深陷其内,难以自拔。

    那丝声音飘荡震颤的幅度,趋于强烈,由远及近,离近一听,方知这根本不是呢喃轻语的话音声,仔细倾听,才恍然察觉,这声音根本就是山林中野兽一般的低吼长嚎。

    ‘天子’身子微震,若即若离的‘桀桀’笑声,自黑暗之中喷涌而出,仿似泄洪之水,澎湃而至,向着他的耳朵拼命袭来。

    就在此时,四面那一望无际的黑幕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由内缓缓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的来。

    一圈青幽的光芒,从裂口中荡漾而出,宛如湖中无风自起的波纹,随风激荡,光晕向外呈螺旋纹散开。

    青光之中那长高不过五尺身量的影子,缓缓向着天子伫立的地方漂移而来,竟似游鱼戏水,不着痕迹,御风而飞。

    一瞬便已滑动数丈,黑夜里这个身影周围裹挟着道道光晕,一眼望去,仿佛是夏夜里山丘深谷内散发着青幽光晕的萤火虫。

    星星点点,飘飘荡荡。

    ……

    黑暗之中,阴风猛然迅疾起来,吹动起黑地上厚重的尘土。

    烟尘扬洒间,但见这个身影却好像是那沧海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似乎稍有不慎,便会踉跄倒地。

    ‘天子’心中忽然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思绪在躁动沸腾,他的双脚彷如是扎根在地的根须,难以拔动,寸步难行,仅能睁着眼睛,向那一片虚无的漆黑背景中,极目望去。

    在这浓墨一般的黑暗里,压抑浓郁的像是夏日傍晚时分雷雨天前的乌云压顶。

    气氛令人感到窒息,难以呼吸。

    忽然之间,那矮小的身影飘忽而动,比之前浮动向前的速度,简直是快上了数倍。

    一刹那,这浑身包裹着青光的身影,就已站定在‘天子’面前。

    ‘天子’瞪大了眼睛,盯着飘摇而至的这个身影。

    呆滞了片刻,二者不约而同的相继出声,顿然呼道:“天女(吕光)!”

    从黑幕裂缝中钻出的这个身影,正是那灵童天女其中之一的天女。

    天女身形大震,几乎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呆书生,神色讶然,不由得脱口呼道,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这一瞬间,天子,不,刚才他早已恢复了本来面貌,用吕光来称呼他,方为更加准确。

    此时此刻,吕光大脑中一片空白,魂海中念头滑动,仔细回忆着适才发生的种种一切,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使得躲藏在迷雾后的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

    “吕光!”天女仰着头,眼睛瞪得更大,鼻头微微一皱,急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黑暗之中,陌生之地,陡然见到一个相识熟人,吕光的心情中更多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名为欣喜的莫名之感。

    虽然来的这位天女,是敌非友,来至此地的方式也是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吕光现在的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轻松,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

    阴风扑面而至,微微张口说话的吕光,被风中捎带而来的鲜血腥味,冲了个正着,他犹豫片刻,尔后轻声笑道:“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

    天女瞪着他,很恨的说道:“我要知道,我还会问你?”

    “我身不能动,像是深陷泥潭一样,你可不可以把我先拉出来。”吕光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是被绑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难以挪动寸许,然而脚下却是杳无他物,他的脚还是站立在黑如精铁的土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不但吕光感觉到奇怪,听闻此言的天女也是两眼一瞥,透过浓重的黑幕,望向吕光脚下,随即神色变得很是古怪,冷冷的说道:“你在耍什么花招?你脚下什么也没有。”

    “没有?!”吕光更为吃惊的疾呼喝道。

    天女瞟了一下在她眼中装模作样的吕光,心中犹疑,随之再度低头向他站立的地上看去。只见吕光双脚站立的地方,竟然是凭空出现了一个漩涡,转动迅速,犹似奔腾而飞马车车轮。

    这漩涡旋转而动,其内浮动的颜色,非黑非蓝,却是一片血红之色!

    天女望着地面上那有如深海漩涡般越转越大的血色深洞,声音中有了一丝惧意,神情呆滞,惊声说道:“这是‘血池’……”

    血池,血色之池,因其以鲜血聚集成池,故而名为血池。

    “难道这就是刚才向我们铺天盖地汹涌而至的血水吗?”吕光顾不得低头察看,心头惊惧,顿声急道:“赶快拉我出来!”

    恰在此时,骤然从地面上那滩血水之中,伸出了一张白皙的手,而后手往上伸,露出了下方的胳膊,再向下看去,肩膀处还堆积着层层叠叠的蓝布。

    这只手仿似凭空从地上长出的白萝卜,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矗立在吕光双脚之中,似乎要抓住吕光,把他拖向那深渊一样的血池之内。

    天女看着那抹露在地面熟悉至极的衣襟,满面惶然,脸色难看,脚下一动,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抓住血池之中那只曲掌成爪的小手,猛地一使劲,只听得‘哗啦’一声,仿佛是渔翁钓鱼,从水中拖出一条大鱼时发出的响动,然后只见天女从血池中拖出了一个与她身量一般高矮的一个童子。

    ……

    吕光心性澄明,异常冷静,看此情形,顿时反应了过来,望着躺在一滩血泊上浑身沾染鲜血的灵童,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恢复了人身自由。

    灵童倒在黑乎乎的地上,全身上下覆盖的蓝色衣衫与鲜血交融在一起,变成一种瑰丽的紫色,黑幕悬挂在虚空之上,盖住此间的一切光亮,这缕紫芒流动闪耀,显得越加缤纷艳丽。

    天女马不停蹄,弯腰躬身,双手分抓,扯住灵童双脚,大力向地上使劲摔去。

    砰砰砰!

    一声声震响,旋即腾空而生。

    四周虚空升腾而起的烟尘,与天幕相接,和土地接壤,一时间,尘沙四起,漆黑之色下,灵童全身各处与大地接连相碰,天女手中好像拿着一根棒子,忽而触地相击,忽而又甩向空中,场景好不凄惨。

    吕光怔怔的看着发生在眼前这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实在不明白为何天女要如此这般的折磨灵童。

    嘭!

    骤然一声巨响,只见天女抡动双手,好像是用出了全身力量,把灵童当成了一块石头,向黑空中狠狠扔去。

    灵童转而化为一道紫芒,向着天际,迅速升空。

    余音不绝,震得吕光耳朵嗡嗡作响。

    须臾之后,待得这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尘烟腾起,呛鼻难受,吕光方才看到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灵童。

    吕光余光轻轻扫向满面冷然的天女,然后又再度看向地面上那一个足有尺许的圆坑,心中哑然无语。

    天女拍拍双手,掸去红衣上的沾染的尘土,负手而立,冷声说道:“清醒了没有?”

    灵童头颅紧紧的贴在地上,脸庞陷入土石之中,这一句冷声冷语好像是惊醒了他,土坑中的灵童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似一柄尖刀插入人身时,人们发出的本能的反应。

    许久没有动静。

    ……

    “哼,枉你境界比我稳固,竟也会被天子扰乱心神,趁虚而入,身陷幻象。”天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气森然,脸色越加难看了几分,道:“起来!”

    吕光望着场中的情景,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听见天女这句话,脸色‘唰’的一变,心中不禁想道,幻象?难道刚才我除去心鬼,拨去迷雾,还是没有跳出幻象吗?

    处在土坑之中的灵童,他当然听到了天女的声音,此刻他挣扎欲起,咬牙切齿,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完整的话来:“要不是为了保护那小子,我何曾会……会被天子扰心乱神…”

    天女神色凛然,怒气冲冲的道:“都怪你粗心大意,没有一次解决掉那些隐匿在虚空中的天子,若是你一鼓作气,消去那些天子,我们也不会全都陷入幻象!”

    灵童挣扎着站起身来,身子摇摇晃晃,迈步向上,从坑中缓缓走了上来,立定在吕光与天女二者中间。

    “你还埋怨我。你施法行术,通灵祖仙,时间用的那么长,我‘灵光一现’后,当然是以为把从‘豆兵天子符’中衍生的阴兵天子给全部消灭干净了,我怎么知道最后还剩下了这五个漏网之鱼的天子。我更想不到它们居然还会布阵施法!”灵童满面尘土,牙口中还隐隐有着黑土碎石,语气急躁,全无以前那种波澜不惊的神色模样了。

    “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岂非还是身在幻象之中?”吕光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经历了这样的巨变,竟然还是没有脱出险境,这不免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天女霍然转过头,看向灵童,惊声道:“五个天子?适才我恶斗幻象之中的天子,战胜了它,方才心神澄澈,保持自我。”

    说着她抬手指向吕光,再度说道:“他,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他既然神智清明,那肯定是破去了心鬼幻魔,也是除去了一个天子。而灵童你则是被我施展而出的外力催动,震动了你的心神,所以你也恢复了神智。”

    吕光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口说道:“一、二、三……照这么看来,岂不是还有另外两个阴兵天子,没有除去。是以我们还都陷在幻象之中?”

    “对。”天女点点头,面容突然变得苍白无色,喃喃的道:“五个天子……”

    灵童凝视着天女若有所思的样子,听闻此话,魂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神色一阵颤动,好像是骤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三者沉思不语,一时间场中安静至极。

    “这是真空道的‘五鬼噬心阵’!”

    突然之间,灵童天女身形一动,二者转头相望、四目相对,齐声喝道。

第八百二十二章 安宁泰平

    吕光面如冷霜,心神坚定,丝毫不为灵童天女所说的一些好话而为之动摇本心。

    “我们现在为你挡风遮雨、排危解难,你倒躲得离我们远远的,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吧?”天女看着吕光冷峻的神情,忽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揶揄着说道。

    “是么?那倒是让二位费心了,那不如直接把我交给对方?二位也好心无牵挂,能一心对付他们。”吕光望了天女一眼,面容中蕴含着一丝嘲讽。

    “你!”天女神情一冷,气急败坏的道,“哼,等我们先收拾了他们,再来跟你周旋。莫要以为你能跑出我们的手掌心。来日方长,总有苦头让你吃,我就不信你不会屈服,那幅图我们势在必得!”

    吕光神色淡淡的回应道:“在下既然答应了你们,又岂会食言呢?”

    “嗯?”灵童望向远处,瞅着木道人他们,眉头一皱。修者入道明法之后,在修炼道路中有一重境界,名为开眼。修至此境,身体上会产生的第一个变化就是,夜视。于漆黑环境中,修道者目光精准,仍旧可以像在白日那样用眼睛观察四周。

    灵童抬眼细看,只见那钓鱼叟竟然是从衣怀内,红、黄、蓝、青、白、金。隔着一幕秋夜,恍如相距千山万水。木道人、钓鱼叟二人,全都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从远方传来的窃窃私议声。可惜,对方声音太小,一句话也听不清楚。木道人沉吟半晌,转身低头看着钓鱼叟的斗笠顶盖,低声问道:“夫人来了没有?”

    “没有。但三公子带着一些教众马上就会来到。”钓鱼叟闷声答道。木道人目中露出一阵痛苦之色,脸色恢复了几丝活气,沉声说道:“二公子毕竟是夫人的亲生骨肉。我已把神魂印记,献祭给本门祖仙,生死由命,也不会有所怨言。只是,我……对不起你,苦了你。”

    “不苦。‘生死印’的痛苦,你也在日夜承受。你我一母同胞,我是你哥哥,长兄为父,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护你,这是责任。”钓鱼叟默默说道,冷冰冰的,声音没有蕴含一丝感情。然而木道人听完此言,全身却仿佛如火焚烧,热血喷张,激动万分!

    “哥哥……”

    木道人闭着眼睛,喃喃自语,嗫嚅了很久很久,嘴唇上下相碰,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钓鱼叟听着这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耳膜不禁一震,矮小的身躯,不由得颤抖了几下,徐徐应道:“嗯!”

    木道人深深的吸了口气,鼻翼颤动着,秋风夜色下,他苍白的脸庞,随之浮现出一丝血色,顿声说道:“这两个长生殿的使者,很可能都在化神境界中,我们有希望吗?或者是夫人另有决断?”钓鱼叟撩开蓑衣,伸出骨肉如柴的胳膊,抬起毫无血色的枯手,两指捏合,从内衫中夹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哗啦!纸片迎风展开,在幽夜空谷中,泛着一丝丝银芒。

    “这是……三级道符!”木道人眼见此物,神色愕然,脱口说道,“夫人,夫人怎么舍得把此物交给你啊……不过,有了它,我们也就能把二公子给带回韩府了。到时,夫人也会赐下我们永久解除‘生死印’的丹药,我们所受的痛苦,都将会因此而成为过去。”

    钓鱼叟不动声色,斗笠下的脸庞寒冷如刀,应声道:“放心。你先歇息,一切有我。”话音未了,钓鱼叟抬起头颅,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似是在凝望着躺在左手中的道符。道符黄纸一张,五寸长短,三寸宽窄。其上用朱墨描绘着一些奇异古怪的符文,弯弯曲曲,形似蛇虫。黄红相衬,银光外放,在夜色中更是显得神秘难测。

    忽然,他伸出右手,握掌成刀,掌刀直下,狠狠的向道符斩去!道符立即开启!

    嗡瞬时道符发出一阵急促的颤动,声音震颤间,使得周遭虚空荡出一道道无形气浪!

    风呼海啸!

    气浪滔天!势如千军万马一往无前,踏破铁蹄,向此处奔驰而来。山谷中毫无征兆,陡然掀起了一阵阵狂风,阴风撕扯,让夜幕形如百孔穿洞的破网。

    铛铛铛!

    一声声马踏铁石的撞击音,破空袭来。虚空中仿佛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兵丁将士,他们身披盔甲,手持刀枪,向着灵童天女,电掣而去!天女闭目感应,顿时抢上一步,神情冷然,向前凝目望去,娇叱道:“灵童!这道符,内藏阴兵,你速速开眼,入阵厮杀。我燃烧神魂,催动‘大帝’在后掠阵策应。”

    阴兵?

    那是什么东西,吕光见天女满面惊讶之色,语声急躁,立时暗暗想道。灵童应声称是,听从天女交待,猛然抬起白嫩的小手,快速放在唇边,张嘴一咬,两手食指顿时破裂,涌出一丝丝鲜血。指如疾风!

    噗!灵童挥手向上,两手血指,猛地点在额头双眉中间,声音一顿,但听他大喝一声:“开眼!”

    “魑魅魍魉,阴兵恶鬼;道眼一开,无处藏身!”灵童闭目阖眼,口中默默念诵。

    虚空中那马踏飞石的破空声,越来越是密集紧凑,近在尺咫,好像一息之间,山谷内就会充斥塞满那些无影无踪的邪物。

    千钧一发,刻不容缓!灵童面色冷然,两手食指涌出的血珠,不断的从双眉中处,沿着鼻梁滴落下来,但他似是犹未察觉到周遭虚空的鼓荡震动,依旧在默默的诵读着什么。

    “开!”灵童厉声喝道,双指再次用力点向额头。

    嘶嘶~~突然,一声颤音响起,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烟雾腾空而起,形如冷水洒落在炭灰之上时所发出的声音和浓烟。

    “咳咳~~”周围充斥的浓烟尘土,遮挡住了吕光视线。

    他连连挥动长袖,以期能够让眼睛看到前方情景。

    不料他才刚一动作,就陡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起来,当下便忍不住咳出声来。片刻之后,烟雾由阵风一吹,随风飘荡,倏然散去。之后灵童才露出身影。只见他蓝衣飘摇触空,身影矮小却站姿直挺,犹如一棵屹立在山峰山上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的青松巨树。风吹尘起,虚空里阴风不断,隐隐有呼天抢地的呐喊声,随着狂风,向此地疾射而来。

    可他仍自岿然不动,站如长松,稳如高山!

    木道人抬起衣袖遮住裹挟着尘土的劲风,脸上不由得露出惊骇之色,大声笑道:“哈哈……这三级道符真是厉害,其内竟然是藏有地界阴兵,看这等阵势,数量肯定不少。”

    “这‘豆兵阴鬼符符’倒也省事,似我这等修真者,也是能够掌控,只要依照开启之法,往后就全然不用自己操心。”

    钓鱼叟一直冰冷的声音,此刻竟也是露出了几丝欣喜之意。木道人仰天笑道:“好极好极!《三藏经地卷》有言:地界护法,有八部教众,阴鬼符为众生心魔所生,入地界而成鬼灵。生灵心中有鬼,故而乱人心神,恐怖异常,能使人昏沉癫疯。”灵童站立,一身蓝衣,猎猎作响。他看着前方,俊美的脸庞在秋夜下,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吕光面色一呆,凝神细看,但见灵童双眉中间的皮肉上,不知何时,居然是裂开了一道缝隙,色如朱红,鲜艳异常。

    缝隙内,还隐隐有着一粒珠子大小的黑点。

    灵童看着看着,也不晓得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奇怪可怕的东西,神色又是猛地一变,突然暴喝一声,向身后的天女朗声说道:“是阴鬼符!密密麻麻,犹如黄豆。很可能就是‘真空道’那一派所遗留下来的‘豆兵阴鬼符符’!”

    吕光凝视了片刻,目光转向天女,暗思不断。

    “这真空道和豆兵阴鬼符符又是什么东西?我刚刚进入道门,不过是井底之蛙,实在是有太多的东西不懂了,现在能多听一些,记牢它们,将来遇到事情,也好从魂海中提取到一些记忆。”是以吕光侧耳倾听,很是认真。

    “什么?阴鬼符符!”

    天女适才一直在静静的感应着盘坐在虚空高处的‘长生大帝’,以己身的神魂力量,慢慢的与‘大帝’沟通着。

    她乍一听到灵童此言,也是不禁微微变了脸色,眼中目光闪动,微一沉吟,快速说道:“阴鬼符乃地界之鬼,这阴兵阴鬼符是道人从地界召唤而出,并封印在道符中的,长期凝练,就能为他所用。据说每一个阴鬼符都相当于道心之层的道人。”

    “对!‘阎王更’当年与真空道一并被我们道派联盟所斩除,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余孽留在九州。”

    灵童双眉间的那道缝隙紧紧的‘看’着前方,目不转睛,专注非常。

    天女回身一望,将目光落在吕光身上,当即说道:“你来站在我旁边,小心注意。这阴鬼符十分难以对付,要是被一个阴鬼符,不小心侵入身体,扰乱了心神,那我们现在可救不了你!”

    “好。”吕光一如既往的淡定安然。

    别看天女只是六七岁幼童的模样,但她的心理年龄,可不知要比吕光大多少岁了,所以说起话时那种老气横秋的样子,吕光倒也并未与她计较。

    “哼!”见到吕光这般故作镇定的样子,天女娇柔的容颜中露出几丝不快之色,她转身向灵童说道,“我们分头行动,注意保护他。”

    说话间她指向吕光,心中自有一股怨气生出,可眼下又不得不如此去做,只能干生气。

    吕光隐约听到周围虚空中不断的有阴声冷笑响起,再看前方烟尘漫天,势如涛天,形似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黑幕,向此方铺天盖地卷来。

    他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缕愁容,看来形势并不像灵童天女所说的这么明朗可控。

    此时此刻,危险重重、危机四伏,先前玉魂曾言,有高招妙法助我脱身,怎生现在也毫无动静了?

    吕光望着空寂的山谷,听着耳畔传来的怪叫声,沉吟思考起来。

    ……

    木道人抬手指向前方,狂喝笑道:“阴鬼符无形无影,只要他们心中有鬼,阴鬼符就能趁虚而入,任凭你神魂强大、道法高超,也抵挡不住无数阴鬼符对你神魂的骚扰折磨。哈哈……”

    “噤声!”钓鱼叟霍然转身,蓑衣‘唰’的一颤,遥遥指向灵童天女所站之地,冷声说道,“不能掉以轻心,对方可是长生殿的道人。”

    木道人眼皮一跳,沉下心来,老老实实的答道:“是。”

    哒哒哒~~!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稀疏到稠密,逐渐充塞在这一片天地中。

    “这马蹄声是怎么回事?”

    吕光听着回荡在耳边的骏马奔跑声,神情疑惑,脱口问道。

    灵童道眼打开,绽放出一道道红色光芒,听到吕光的疑问声,手中施法的动作,旋即一停,惊声喝道:“你说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吕光瞥了灵童一眼,仿佛猜到了他的几分心思,于是装模作样,顾左右而言他,淡声说道。

    他心中不禁一阵暗笑,这灵童还以为我感觉不到周边的异样变化呢,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鬼怪出现在此,但依我隐隐约约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山谷内的情况,倒像是有着千军万马在此处行军打仗。

    灵童心中奇怪,沉想思考,暗暗忖道,我打开道眼,才能‘看’到远方那为数众多的阴兵阴鬼符,我从来没有说过它们是骑着东西向这里狂奔的,这道人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灵童回眸一望,看着浑身处处透露着神秘色彩的吕光,心中狐疑。

    怪了,真是奇怪,莫非他也能‘看到’阴鬼符?

    这道人恐怕不像他外表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不可能,就算他再奇怪、再古怪。

    也绝对不可能!

    灵童被自己魂海中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给吓了一跳,开眼,可是明心第八重的境界啊!

    猜疑的念头顿时生起,灵童心中便随即涌起一阵难以置信的想法,硬生生的把那个念头给镇压了下去。

    “灵童,你在干什么?快点把那些阴鬼符除去。”

    随着灵童一声暴喝,他突然幻身一拧,自传不停,如陀螺旋舞,荡起一阵风烟。

    而后他左手所持的那柄油纸伞,却是像极了一条插上双翼的金蛇。

    嗖!

    腾空而起,扶摇直上。

    一瞬之间,光芒骤然大放,犹如一盏悬挂在夜空的灯笼,指引着迷途未归的他乡游子。金光逸散,虚空顿时一亮。纸伞摇曳生风,恍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荡起万顷水波。这波动不是水纹,而是一道道有形有质的金芒。

第八百二十三章 听取叹声一片

    山谷清,云鸟不现,静谧中透出丝许可怕。

    不单吕光不想与于浪多费口舌,绿珠夫人也是迫不及待的欲要回峰门一探究竟,按理寻想,这么长的时间,此地发生这般大的动静,怎会竟无一名弟子前来视探?

    绿珠夫人暗沉气海,内视周身各处,察觉到没有受到太多伤害,只是元气已然所剩无几,若想得到‘吕光’体内元气,恐怕还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鏖战。

    她心绪飞荡,暗想道。

    于浪必定也是如我这般,全身大半元气都被那奇怪书生吸走,我欲想得利,不如出言挑拨是非,令他二人打斗起来。这书生虽是一介凡人,可那九转灵丹被他吸收消化,定然是令他身体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殿下尊位,岂是一小小书生可随意辱骂训斥的。此人虽然是我靖道司门下弟子眷属,但他惹下滔天大祸,断非本真人能施救于他。殿下欲要如何处置此人,本真人也不会干涉半分。”绿珠夫人语气决然,一副慷慨之相,似乎全然忘记了先前她与于浪水火不容的争斗场面。

    ……

    于浪岂能不知绿珠夫人心中作何想法。只不过他巴不得绿珠夫人出此言辞,他也好借机顺水推舟,得到话由。

    似他们这等修者,在意的无非是自身名声实力,于浪自然不想落个袭杀‘情敌’的恶名。须知天婵与吕光有婚约在身,而于浪对天婵更是觊觎已久。

    吕光体会到人心险恶,感触颇深,面容冷峻,神情肃然,道:“本人姓吕,单名一个光字。你要好生记住这个名字!我不单单要教训你,来日我还要杀死你!”

    大敌当前,实力悬殊。

    吕光出此直言,非是他狂妄自大之语,他看人准确,心知于浪从未受过这般威胁辱骂之言,所以他才说出此话,以激怒对方为目的。

    欲要占尽先机,有所机会,必先使其疯狂!

    于浪金锤不在手中,听闻此话。果然直有暴跳如雷之象,双脚跺地,一蹦三尺高,喝骂道:“你这杂种……!本殿下记住你的名字了,我要查清你父母祖辈、兄长亲友,把他们挫骨扬灰,让他们因你一人获罪,恨你生生世世!”

    吕光眼中冷意突生,杀机浮现。

    他以前是一个孱弱书生,从来没有动过这等厌恶恨人之心。

    然则此际,他因为精神壮大,气质凸显,再加上对方如此咄咄逼人,进而心中才对于浪生出了漫天杀心。

    绿珠夫人伫立不言,悄悄向后退去。

    对面的吕光,给予她的震惊已经足够多了,她自然不敢小瞧。绿珠夫人余光一扫,瞥见吕光紧握的双拳,便识趣的躲向一边,以免殃及池鱼。

    ……

    谷间暖风游荡,全无山峰一丝冷冽之气。

    于浪眉宇间闪动着傲气凌人的杀气,似乎面前的吕光只是一个偶然暴富的暴发户,不值得他放在眼里、记挂心间。

    绿珠夫人心想,哪怕于浪周身元气匮乏,但恐怕也远远不是这刚入真境的书生能够对抗的。不出一息,那书生可能就会倒地不支、难以活命。到时我再伺机而起,挟持此人,九转灵丹的元气,也就归我所有了!

    真正的修者敢于直面任何困难战斗。

    无论是绿珠夫人、于浪,亦或者是那千松道士、龙阳道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畏争斗,只要是与人开始打斗,大都抱着一颗必胜决心!

    于于浪看来,对面的吕光,不过就是咿呀学语的黄口小儿,不值一提。吕光与他境界差距太为悬殊,如若不是吕光得此奇遇服入九转灵丹,他也根本不会对吕光正眼相看。

    苍然秋色弥漫于天地之间,杀意恨心涤荡在山谷之中。

    吕光初踏道门,第一次面对的敌人,就比他高明厉害万倍!

    呼呼!

    秋风震荡,金乌西斜,一天将要过去,风也在发挥着最后的余威。

    于浪两杆金锤丢在岸边,离他甚远,也不知他使了个什么法儿。

    金光飞闪,于浪双手一扬,金锤犹似有一根金线牵引而住,鬼魅迅速的落回他手中。

    金锤在手,湖水犹在从于浪金甲上滴落下来。

    他虎眉上翘,嚯嚯一笑,道:“本殿下若要杀你那是易如反掌!你现在只要跪下向我求饶,然后反省自己过错。本殿下就收回前言,饶你不死!你还呆立着作甚,还不抓住机会,立刻跪下?!”

    杀掉一个人,并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与报复。

    于浪身为大周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自是懂得御人之术,他要让吕光丧失自我,为他所用,让他终生侍奉自己,这才是惩戒吕光最恶毒的方法!

    “我不杀你,天理难容!”吕光张口就是圣人名言,所谓除恶务尽,这于浪已自大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了,若是任由他疯狂下去,天下还不知将有多少人遭他毒手!

    话虽如此,然则吕光此时并没有那种能碾压一切的大手段、硬实力。

    仰头望天,靖道司巍峨参天,奇伟险峻,也不知屹立在此方多少时日。无论风吹雨打、雪霜雷电,都是不曾触动它分毫。

    做人岂非也应当如此?

    顶天立地,恪守本心,迎难而上!

    既然是对方逼迫不休,吕光自然也不会胆怯半分!

    ……

    吕光闭目不语,全身放松,仔细感受着魂海中那惊涛骇浪的精神,它们在狂呼嘶喊,彷如一群等待打开囚门的犯人。

    吕光对那画卷中所绘之人的相貌形态,已是刻骨铭心。

    此刻念头涌动,观想起那幅图画,当真是得心应手、简单明了。于浪神色一怔,不知吕光在作弄何样玄虚。

    他想起适才自己欲要吸收吕光体内元气的种种怪象,就越加的不敢轻易涉险了。

    天知道,这奇怪诡异的书生,又会出现什么变故?

    吕光魂海中精神强健,一道道思绪中全都凝聚着对那‘道德真经’总图的思念、想法。

    少顷之后,他陡然觉得头前虚空,又再度放照出那令人无处可藏的光明来。

    他认真感悟,加紧催动脑中精神念头,步步紧逼,努力观想着那幅图中所绘之人的形貌。

    一缕缕精神如同水归大海,汇聚成汪洋一片。

    吕光恍然觉得,自己的脑中有一种仿似大海深远浩瀚的内涵味道。

    魂海,魂海……

    原来如此!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魂海?精神念头汇聚成海,开辟出一方地隅。

    魂海居顶,心海为中,气海在下……

    吕光遐想串丝成线,隐约觉得自己明悟了什么,但静心思考下来,又是毫无头绪。

    他感悟本心,驾驭着一丝念头,浮荡在‘魂海’岸边,极目眺望,竟是一眼望不到边,也不知这魂海到底多宽多长。他意志所向,低头俯视,更被这奇异景象威慑心神。

    魂海内温暖如风,丝丝绿气蒸腾其上。

    数百道绿光由伸手不见五指的上方,飞瀑其内。细往水中一看,碧波湛清、色如绿玉、水流涓涓、难以见底。

    每道绿光闪烁着千缕光辉,宛如铜镜,其上倒映出吕光相貌身躯。

    吕光压抑不住心中惊愕,正想探前相看。站立的溪岸上边,却是突然向下塌陷,露出一个无底深渊!

    他急忙控制心念,催动身躯,向旁边跃去,奈何深洞委实太大,他终是向下疾速落去。好似巡游在一条繁花似锦、枝繁叶茂的丛林中,吕光跌入其内,才看到四周芳草丛生、绿意盎然,哪里是什么无底洞,此地分明是一处不染尘埃的世外桃源!

    不是往下落,而是向前走。

    前方隐约有莹莹绿光闪耀,似是在指引着吕光前进的方向。他心念凝定,加快速度,埋头前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才望见一处似是脱身丛林的出口。

    其外绿光闪烁缤纷,定是出口无疑。

    吕光迈步出去,眼前光亮隐去,霎时陷入一片黑暗。连忙四处查看,原来是又跌回了适才紫衣童子所现的心海内!

    奇哉!怎会如此?

    吕光惊疑不断,从魂海穿过无际丛林,就能够到达自身心海,那我要是再向下走,是不是就能身处气海?

    吕光惊喜过头。

    因为他自小便被告知,气海难以开辟,无法炼体炼气。

    然而这时他却是看到另一条康庄大道,展于面前。

    开辟气海,就能炼体炼气!我此时已经得入道门,若是再踏上修真之路,那岂非会更加厉害……

    “你也算是大智若愚,悟性颇高。竟能在感应仙神之时,念归魂海,身回心海。”紫衣童子悠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吕光遐思。

    玉石凌空而立,依旧飘浮在心海虚空,漆黑夜幕下,兀自闪烁着幽幽荧光。

    紫衣童子所说,让吕光更加确定了刚才所想。

    至于魂海、心海、气海,这三者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和秘密?

    吕光还暂时无暇多想,他稍顿片刻,发声再问,道:“紫衣童子,你可知外边情况如何?怎么我感觉竟与躯体失去联系了?”

    “方才你所经一切,不过在一息之间。此刻你还是速速观想画像,令它大放光明,吾再助你击退强敌为好。”

    紫衣童子三言两语,点明厉害,漠然依旧,似乎吕光的性命安危与它没有半点关系。绿珠夫人与于浪二人,端望着犹在闭目不动的吕光,两人心中都是疑问重重。

    就在二人认真注视吕光有何举动之时。

    只见吕光两手,各伸出食指一根,猛力点在他头颅两边的太阳穴上。他此刻神游物外,念归本体,毫无杂念,精神澄澈。念头之中全是那端坐在祥光之上的双头四臂之人。

    这一次它出现的要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毫发毕现,活泼生动。

    吕光也感觉到自己头前所绽放的光明,光芒愈加肆意脆亮。

    于浪不动则以,一动竟有风驰电掣之速,他离吕光本不是太远,丈余距离,飞身即到。然而此时,他欲要赶紧杀死吕光,因此才急不可耐的化为了一道锦丽金光。光晕环绕,双锤开道,直刺向犹似毫无知觉的吕光。

    吕光与头前光明之中的怪人,沟通心意,但他却对道法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直接控制那人。是以当于浪迎上击来之时,虽则他眼睛看到,然却是无力招架。

    紧急关头,他心中电闪流光般滑过紫衣童子所言,心声骤起。

    “通灵宝玉,仙神遵谕!”

    随即,吕光只觉头顶虚空祥光万道,由其中伸出一道无形之爪,快逾流星,猛然抓住那将要近身的于浪!

    “嗷!”于浪突然一声惨叫,像是被开水烫着那样惊痛,他来不及思考为何如此,就立刻身陷囹圄。

    “怎么可能?这可是修道者的道法!他怎么会?”

    绿珠夫人更是两目圆睁,站在远处,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惊疑之间她呼出声来,樱桃小口,张的溜圆,似乎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煮鸡蛋,可是却无人能回答于她。

    于浪倒挂在吕光头前,好像虚空中有一根丝线,在提着他玩弄耍笑。

    他仿似提线木偶,失去自由,周身也是如堕火海,痛不欲生,恨不得顿时死去!

    于浪咬紧牙关,挣脱不出,痛楚中俯望着的吕光更让他恨得牙痒痒、心颤颤。他全身金光遁去,金锤也‘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扬起几抹尘土。

    他右手挪动,在虚空中抓挠不止,似是想摸向胸前衣襟。

    历尽千难,终是达成目的。

    于浪两眼中充斥着血红之色,自怀中慢慢掏出一个玉简,犹如书简大小,通体晶明,闪耀着叠叠霞光。

    他手掌用劲,使出全身气力,要把玉简捏碎。

    喀嚓!

    玉简应声而断,裂成两截。

    于浪脑袋向下,冲着掉往地上的玉简狂怒嘶吼。

    “师父救我!”

    不甘、惊惧、懊悔、愤怒。这一声救命彰示着于浪复杂纷繁的心情,不过这咆哮连连的怒吼中,蕴含更多的还是他心中的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先前是一介凡人的吕光,竟能在片刻之后,拥有这种本事!

    绿珠夫人愣神而立,全然忘了刚才自己对吕光体内元气那磨刀霍霍的决心,她心生退却,有意离开。

    正要闪身之时,惶然中听得于浪口中呼叫,不由得硬生生止住身形,心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紫衣童子不负吕光所托,于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出巧妙道法,使得那‘画中人’舞动身形,发出力道,一抓之下,就牢牢把于浪握在那无形巨爪之中。

    “师父!弟子有难,落入陷阱!”

    于浪一语未停,又出新声,狂吼呼喊。他周身犹如被两扇钢铁闸门,夹紧拍按,五脏六腑被撞击的错位摇动,疼痛欲死!

第八百二十四章 梧桐叶上千滴雨

    难离,并不是真的无法分离,只不过这种离别,有些痛苦,更有些无奈罢了。南离是镜花宗一派,有史以来最为惊艳的修道天才。

    她的修道天赋,甚至和当年名动九天银河的金禅子还要高上几分。

    悬天镜,也是南离一手锻造炼化而成。足见她对道法的理解,已经是到达了极致,几乎只差一线,便能和天宫大帝相媲美。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重生降世于太虚幻境后,却是栽在了吕光的手里。

    成就大道,踏上彼岸,这一切……现在都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南离有些后悔自己三年来,为了不违背师令,而未曾返回天宫一趟。她更懊悔自己为何在刚才见到吕光时,对他那么矜持、那么冰冷!

    冷风呼啸,吹拂着南离单薄的身体,寒意把她从记忆拉回现实。她突然站起身来,发丝迎风乱舞,面容冷峻。她紧握着手中长剑,眼眸中寒光四射,好像是飞出了一根根离弦冷箭,射往绿珠夫人身上。

    绿珠夫人全身一冷,后背忽然升起一丝凉气。

    对南离散发而出的这种尖锐气质,她不由得心神一紧,极不舒服。

    绿珠夫人的修为境界岂止要比南离高上一筹,但此刻她还是被那充满恨意的眼神,给震慑了心神。

    晚霞散去,天空露出了几颗星辰,闪烁着摄人心脾的光芒,似乎也变成了一道道剑光箭矢,向着绿珠夫人周身袭来。

    南离面容凄苦,颔首凝望着石像旁边的吕光身体,一语不发、纹丝不动。这时身在通灵宝玉内,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吕光,自然是在喋喋不休的向镜询问着一些修真修道界的秘辛。

    也多亏镜不像常人那么富有情绪化,还能依旧在孜孜不倦的向吕光讲述着自身所知晓的一些事情。

    “停!”镜无奈的说道,“你本是一介凡人,初入道门,所知极其有限。等来日你亲历亲为后,也就能对世事了然于胸了。我记忆残缺,眼下是无法为你一一解答的。”

    吕光恍然察觉,自己确实太过新奇欣喜了,赶忙收敛心神,镇定下来。

    修道之路,步履维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后果。

    他深知凡事不可如那空中楼阁,毫无根基,凭空就想得成大事。

    那种作为不外乎是白日做梦,幻想未来前程,不如即刻行动、现在努力。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现在最重要的无疑是如何离开这里。吕光克制躁动的心情,隐忍不发,止住魂海中欢舞的念头,用舌头舔了舔因话多唇干的嘴角,淡声道:“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依我看来还是先行回到身体为妙。”

    “是,虽然此地时间流动缓慢,但事情瞬息万变,难以琢磨,还需谨慎为好。”镜与吕光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交谈沟通,像是也学会了吕光为人处事的精明腹黑,转而就凝声说道,“你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须助我早日找到其他通灵宝玉的碎片,然后还要时不时的让我吸收一些元气精魂……适时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否则……”

    吕光凝神细听,感受到镜的威胁之言。

    他非但不惊不慌,反而心中一喜。他此刻正是发愁刚入道门,对修炼之法一窍不通呢。

    这镜表面上看似知无不言,其实不然,说了这么多话,也不过是一些皮毛罢了,想要从它口中套出更加有用的信息,这个交换的条件,也不算太过分。吕光嘟囔自语,低声嘀咕着。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镜此种做法诚然无可厚非,毕竟它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使自己恢复完整记忆。但是吕光却已经悄然的在心中对镜升起了更多戒备,然而他外表上仍然是不动声色,照旧一副与镜谈笑风生的模样。

    “在下承蒙你屡次援手,怎会不遵守约定呢?”吕光回答道,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说尽好话,安抚住镜,“既是如此,那么我又该怎样才能离开这通灵宝玉呢?”镜闪动出更加耀眼的光亮,跳跃在吕光掌中,声音悠远,缓缓说道:“你魂海的念头、身体的精魂、莲子的元气,经由外力催发,才让你破釜沉舟的凝为幻身。这与修真者的身外化身和修道者的神魂显形都是截然不同,它乃是在你身体生机尽断之时,你才能够偶然来到融于你心海的通灵宝玉内。若非我指引你前进道路,怕是你在半途中,就气泄而亡、念消魂散了。”

    “多谢你了。”吕光样貌端正,抱拳弯腰,行起身段,端的是有模有样,只不过他掌中碎石,却有些不太领情。镜道:“此刻,只要用元气修缮复原你的肉身,自然你就可以身体康复、回归本源。但是现下九转灵丹的元气,全在支撑着你幻身凝聚,不能动之分毫。只能……”

    同一时间,绿珠夫人正苦口婆心,向南离讲述着前后因果。她心中委实难安,先不说此番言语能否安抚下南离,就单单是靖道司这等惊变之象,就已令她食不知味、心如潮涌了。

    更令绿珠夫人难以克制心中烦乱的则是,这般变故,她竟然对此杳无一丝头绪。

    万般琐事,绕至心头,令绿珠夫人心烦意乱、无法平静。

    南离心中也是波涛起伏,千种思绪,涌上心头。

    她仍然低头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吕光。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目光中闪现着犹如深渊般无尽的哀伤,仿佛吕光就是这天地间最珍贵的宝物。

    南离在痴痴凝视中,猛然间,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一句句深奥玄妙的文字,由镜讲来,形象生动、通俗易懂,让吕光在不长的时间里就已经逐渐领悟这段真书了。

    千万年岁月,悠悠而过。

    在无尽的历史长河中,修真、修道者各自传播继承着自己的文明。

    文字记载、门派林立、法会交流,这种种沟通交流的方式,都是为了可以让修者在修炼的道路上事半功倍、少经挫折。真书,自然就是修真者所撰之书。道经,则乃是修道者入道的途径。大周王朝建国之后,独尊修真门派,前朝收集整理的道经也大都被一把火化为灰烬。

    可悲、可叹、可惜!这也造成了大周王朝现在修真者过江鲫鱼、多如牛毛的盛景局面。时至今日,修道者已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镜自是有它的一番打算,此时为了能让吕光快速脱身,所以才不惜冒险用了这拔苗助长的办法,以便让吕光先行修炼真书、恢复身体。

    这并非无的放矢的滑稽之言。

    因为吕光已经吸收了九转灵丹的火系元气,依靠此元气,才以魂海念头,凝为幻身。若是再让吕光按部就班,一步步修道炼就神魂,那岂不是舍本遂末了。吕光闭目盘坐在骷髅尸骸上,几缕火星飘浮在他两肩。远远一望,像是坟地上的鬼火在迎风起舞。

    “呼……”

    吕光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凝而成线,在这个皆为幻境的地方,它真实的就好似世间数九隆冬里人们呼出的哈气。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仿佛是将要参军上前线打仗的壮男兵丁,吕光语气断然,踌躇满志的说道。镜语声低沉,委婉中透露着一丝对吕光的劝告之意,“你要思量清楚。刚才所传于你的那段真书,乃是开启气海的基本方法。此刻你已经成功开辟气海,如果你放弃修道,专一修真,凭借着你体内的九转灵丹元气,仍旧可以修真炼气。不过从此以后,通灵宝玉也就对你再无半点用处了,并且你若想回归本体,就必须要消耗完魂海中九转灵丹的精神意志。适时多半就会变成呆傻之人。”

    ……

    吕光托腮沉思,闭目不语。

    许久之后,镜顿声再道。

    “恕我考虑不周,先传你观想之法,使你进入道门。然而当时我一心只想利用通灵宝玉之能,助你活命,没想到最后反倒弄巧成拙……”

    “不用说了,我吕光岂是那等过河拆桥、不遵信诺之人,若不是那块通灵宝玉融于我身,这时我也决不会有此际遇。”吕光凛然说道,一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心中却是冷笑连连,鬼知道你到底是何居心,不过眼下我苦无名师指点,就暂时与你虚与委蛇,等到我重获自由之后,再做打算、跟你算账。

    “你真的决定了?”镜听闻此言,似在犹豫不决,道,“自吾诞生伊始,所经所闻,从没有一个修者能够真、道同修的。不过……,不过…”镜踟躇不言,期期艾艾,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吕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着急,淡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就在千百年前,有一位修者摸索出真道双.修的法门,依此震惊三千大世界。令人扼腕痛惜的是,他仅仅存活了不到百年,就气炸身亡、神魂永灭了。”吕光生出一丝惋惜之感,感叹道:“可惜!”

    “此人就是通灵宝玉的上一任主人。他所留下的笔记法门,也存于吾记忆深处。”镜硬是一步步挖出了个深坑陷阱,等着吕光自己跳下。

    吕光心中暗喜,他岂能不知道镜这‘疯人’的那点心思。显然此刻局面已经是够惨的了,试问还有什么能再比这更惨的?

    只要不死,活下命来,就有无限希望!

    他循声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不如把那位前辈的功法门道传授于我……”

    话未说罢,镜出言打断,道:“那只是几页残篇……更何况,他自己真道双.修,已是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了。”

    抉择!吕光心往下沉,暗想,这种情况真是难以抉择啊!放弃修道,虽然可以活下命来,但是精神不再、意志涣散,最终就会成为失心疯人;放弃修真,则是身体化为虚无,艰难的修出神魂,最后再转世投胎。而真道并修,就像镜适才所言,此乃前无古人,只能是依靠自己去摸索,去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

    委实令人伤神难决。对过去的懊悔不解、对现在的愤愤不平,还有对未来的向往期待。

    百样思绪念头,萦绕在吕光魂海心间,转动不止。

    成为废人,昏昏度日?

    转世投胎,一切从来?亦或者是立地定心,闯出前路?我该怎么做?

    “你想好了吗?我劝你从中选一样。无论是痴痴呆呆苟活一世,亦或者懵然无知重头来过,都比此刻丢掉性命要好上千倍。”

    镜在旁,传出此言,不知道其意是在讥笑吕光的犹豫不决,还是在感慨真道双.修的难如登天。正当吕光茫然无措,在难以自觉的神游物外时。他突然想起了儿时自己跌倒在地,母亲所说的一句话。

    “不哭。自己站起来,为娘可以扶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自己跌倒,就要自己起来,不要懊恼哭丧,停止不动。”向前,向前进,一往无前!

    对,我吕光怎能退缩向后。今生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岂能等待来生?!吕光双眼泛起簇簇精光,微微一笑,从容自得,道:“我,决定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镜欣慰之际,玉石也闪烁起更加刺目的光芒。

    唰唰唰!顿时一块块符文刻字,若有形质,从吕光掌中碎石里,飞旋而出。缤纷炫目的绿光,逸散开来,浮游在通灵宝玉这片血红的空间中。

    这寸许大小的方块字符,盘桓旋绕在吕光身体周围,仿佛是为他遮挡上了一挂绿漆竹帘。

    旋转腾飞的方块字符,肉眼可及,清晰可触,宛如实质。

    眨眼之间,变故陡起。它们硬是像河中肥美鲜活的游鱼,把吕光当成了食饵,一块块争先恐后、络绎不绝的向吕光身上飞去。方块字钻入吕光周身各处,发出好似白蛇吐信的声音。绿芒星星点点,拖着尾巴,快速的向他身体里边游去。不是痛苦的呼喊,是舒服快乐充实自满的呻.吟。吕光在这一块块字符扎向身体时,情不自禁的呼出声来。

    恰在此时,玉石散发的绿芒转而黯淡,像是一个因劳累过度而失去活力的人。这是……吕光魂海中涌动着一丝丝不属自己记忆念头的东西,他下意识的念诵出声。

第八百二十五章 夏虫

    没有人知道,古往今来太虚幻境之中,也从来没有人听过这种奇事。

    但所有人都知道的是,当年天宫大帝刚刚统领无边银河之际,便有一位‘天宫使者’在九天银河掀起了无数狂风巨浪,令得那些躲藏起来的道派中人,人人自危。

    这是众人皆知的一段往事。

    于是,在太虚幻境里,乃至于在大周王朝的渲染和传播下,‘天宫使者’慢慢的被美化成了一个嫉恶如仇,视道派为生死仇敌的伟人侠士。

    世间很少有人知晓天宫使者的存在,但东方暮这样的修真世家,却是对此事了解的十分透彻。

    可以说,‘天宫使者’是超然于修真者和修道者的存在,在太虚幻境,天宫使者能肆无忌惮的无视规则铁律,肆意杀戮任何一名神魂鬼仙以及元气真人。

    天宫使者的实力境界,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一个谜团。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修炼的是什么气功。

    总之,经过很多前辈高人的印证讨论后,他们发现天宫使者也是修有气功的‘炼气士’,只不过天宫使者有着一种神奇诡秘的本领,他们可以发出一种能使得万物化为虚无的‘白光’。

    这种光芒,被称之为‘死光’。

    无形之中,东方暮对待卓不尘的态度已是变得有几分古怪,这位享誉九天银河的‘麒麟之子’如果真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宫使者,那么召唤域外天魔的这件事,他就要好好掂量一下其中的利弊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后,东方暮立时出声说道:“贤侄是直接从东屏城过来的吗?”

    “是。”卓不尘随口应道。

    东方暮微笑道:“是不是非要在除夕之夜,才能召唤天神降临人间?”

    卓不尘怔了一下,道:“君上是什么意思?”

    东方暮想了想,道:“本侯想择日再进行献祭大典。”

    卓不尘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冷声道:“君上是否在开玩笑?”

    东方暮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贤侄有所不知,吕光和白鬼他们捉走了我的夫人。”

    卓不尘挑眉道:“他们威胁你?”

    东方暮瞎话频出,连声道:“是,他们威胁本侯,言称若我再一意孤行,妄图召唤域外天魔,就会立刻让我的夫人死无葬身之地。”

    “君上,我记得之前曾告诉过您,我们所要召唤的这尊‘天神’,乃是域外天穹中有名的‘爱神’,被无数上界之人,尊为天子的真爱之神。”卓不尘目中浮出笑意,突然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难道忘了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只有用爱,才能洗涤人间,让世界不再污秽当道。”

    “本侯没忘。”东方暮沉声道。

    卓不尘神色悠悠的道:“爱神注定是要成为太虚幻境的真命天子的,也只有来自域外天穹的‘爱神’,才能让这个世界美好如初,重归太平。”

    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天子降临,澄清玉宇。”

    东方暮愣在原地,目中忽而闪过一丝厉色,开怀笑道:“贤侄言重了,本侯怎会在大事将成之际,选择放弃呢?一个女人对本侯来讲,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无妨无妨。”

    卓不尘微笑不语的望着他。

    二人各怀心事,均不再说话。

    祭台上静寂无声,安静的出奇。

    忽然从远处吹来一阵冷风,隐隐绰绰,有一缕光芒在闪动不停。

    卓不尘和东方暮好像是陷入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失神状态中,二人竟全都对面前那缕凭空出现的亮光,视若无睹,毫无所觉。

    那缕游弋而来的光亮,如风驰电掣一般,迅疾而至,宛似汪洋大海中的一条游鱼,漂游到众人身前。

    光芒闪烁,阴风骤冷,天地更显得分外阴沉。

    此时,卓不尘和东方暮二者脸上的神色,比立在祭台上的这个青铜色巨鼎,竟是还要青上几分。

    这团光晕里,缓缓露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

    老人一身绿衣,连面庞都是颜如绿豆。

    这人居然是一个瘸子,他一瘸一拐,一步步的径直走向东方暮。

    在这个绿脸怪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比较颀长,风度翩翩的长者。此人自然就是东方暮的七弟,沈琅。那这么说来,眼前这位绿脸老人,就是传说中的玄武老祖了?

    东方暮连忙上前一步:“参见老祖。”

    绿脸怪人满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不必这么假惺惺。当年我承了巫师有的情,今日我就还你巫家这份恩。过了今夜,我们两不相欠。”

    东方暮有些尴尬的强笑道:“老祖言重了。”

    绿脸怪人冷冷的瞟了一眼卓不尘,眉头微微皱起,疑声道:“你就是那个麒麟之子?”

    卓不尘不卑不亢的缓声道:“正是我。”

    绿脸怪人阴恻恻的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老了,以后这天下,终归还是要落在你们这些有想法的年轻人身上。”

    卓不尘皮笑肉不笑的恭维道:“老祖威名赫赫,震动天下,晚辈对您往昔的风采可是如雷贯耳啊,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绿脸怪人抚弄着下颌的胡须,点头道:“好好好,不错。”

    东方暮想了一下道:“老祖待会儿只需护好这片祭台即可,以防外人闯入。”

    绿脸怪人冷声问道:“白鬼会来吗?”

    东方暮自信应道:“她一定会来。”

    绿脸怪人道:“那就好。”

    说罢此言,这位神秘莫测的玄武老祖,便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然则,就在这时,这片偌大的祭台之上,竟平白无故的弥漫起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绿色气息。

    卓不尘昂头望向半空,紧绷的神情,终于舒缓开来,他欣然笑道:“多谢老祖,待得事成之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了您。”

    沈琅也长长的嘘出一口气,缓声道:“有玄武老祖在,起码白鬼和吕光他们,想要进入此地,得花费不少时间,在这个过程中,相信我们也就顺利进行完召唤仪式了。”

    东方暮随即向沈琅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向青铜巨鼎走去,站定到那些文武百官面前,朗声说道:“今日之事,攸关我东方暮国的生死存亡,任何人都不得泄露出去。”

    众人连声称是。

    东方暮清了清喉咙,看向卓不尘,道:“开始吧。”

    卓不尘始终对这个玄武老祖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虽然对方没有虚若谷,太阴真人,王孙公那般度过风灾大劫,拥有元气真人的巅峰修为,但单单凭借对方的灵龟之躯,也是让人万万不可小觑。

    此时此刻,他本想悄悄的拿出‘月浪石’。

    但眼见东方暮灼灼逼人的目光直视着自己,卓不尘已是明白,这块他得之不易的灵石,今日非得是暴露在众人眼前了。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也没有必要再掖着藏着了。

    卓不尘心底充满自信,因为他乃是域外天宫使者,即便遇到生死危机,也可凭借自身的特殊性,强行破碎虚空,向域外天穹逃窜。

    他可不像当日的王悉之那般耿直执着,明明意识到了危险,却仍然选择跟那个吕光硬碰硬,最后凄惨而死。卓不尘转身看了眼四周的人群,随后抬步向青铜巨鼎走去。

    沈琅这时已然站回到东方暮身侧,二者相识一望,目中均带有一丝忧虑。

    东方暮盯着卓不尘的背影,低声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沈琅答非所问,目光飘忽不定,凝声道:“卓不尘肯定是域外天宫使者。”

    东方暮愣了一下,随之眼睛了眯了起来,望向卓不尘的目光里隐隐夹杂着一缕寒芒。其余一众文武百官,在这时已经很自觉的站到了东方暮的身后。

    充满着古朴气息的巨大青铜鼎,从其内慢慢散发出一缕缕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一时间,使得这片祭台上空,污秽不堪,味道令人作呕。

    很多人都因为忍受不了这种难闻的气味,而攥住衣袖,掩起口鼻。唯有只身一人站在炉鼎正前方的卓不尘,对这缕味道,置之不闻。

    所有人都眼睛一瞬不眨的紧紧凝注着卓不尘。

    除了东方暮和沈琅隐约知道一些接下来的步骤以外,其他那些站在此地的达官显贵们,全都神色迷惑,一脸茫然。

    是啊。

    卓不尘在干什么?

    这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现在的姿势极为诡异,他的两臂交叉在一起,两腿委屈,面色看上去十分痛苦狰狞,额头上也已沁出了冷汗。

    离得卓不尘稍近的东方暮也同样心中疑云密布,他眼神闪动,低声向身后的沈琅询问道:“他在做什么?怎地之前并没听金蟾仙童说过这个步骤。”

    沈琅应声答道:“他在聚气。”

    东方暮狐疑道:“聚气?”

    沈琅提醒道:“君上仔细看他手中所握的那块月白色石头。”

    东方暮目光如炬,把焦点放到了卓不尘的左手上,确如沈琅所言,此时此刻,卓不尘的左手掌心平摊着一颗棋子大小,光洁晶莹的白色石头。

    “这是…月浪石!”

    还没等东方暮发话,虚空里霍然想起了刚才那位绿脸怪人的声音。

    沈琅急忙弯腰,拱手面向祭台北方,道:“老祖所言极是,这便是月浪湖水底那块能够吸收天地灵气的奇异灵石。”

    东方暮眼睛眯的更小,一条狭长的眼缝里迸射出凛冽寒光。

    他死死的盯着卓不尘,一言不发。

    无声无息间,一缕缕灵气,自祭台上凭空升起,向卓不尘的掌心汇聚而去。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十个呼吸后,卓不尘蓦然纵身一跳,高高跃起,把左手中的白色石头,稳准迅疾的扔向鼎炉之中。眨眼间,却见得这具巨大的青铜色鼎炉,发出一阵急促的颤动,抖似筛糠。

    砰砰砰。

    恍惚间,甚至连整个地底,都开始震颤起来。

    犹如地震!

    众人的身躯随之而左摇右摆起来,形如宿醉未醒的醉汉。

    饶是东方暮与沈琅这等气功高手,都控制不住抖动不停的身躯,摇摇欲坠的向后方退去。拥挤如潮的人群,整齐一致的向祭台一角流去。

    卓不尘恍如上古天神,傲然飘逸的站立在空中,周身上下流泻出浓浓白光。

    光芒如柱,堆叠在一起,铺成了一段光滑洁净的梯子。

    白色光梯,斜插进鼎炉之内。

    卓不尘整个人站在梯子的另外一方,衣袂飘飘,瞳孔猛烈收缩,自其胸口,陡然又喷射出一道灿烂夺目的白芒。这束有如实质的光柱,充斥着浓郁至极的杀戮气息。

    “死光?!”空中立时又响起玄武老祖惊诧不已的声音。

    东方暮眼见此景,也立时怔在原地,满脸骇然。

    沈琅脸色变幻不停,悄然向他说道:“此子绝不能留!”

    东方暮被沈琅这句话给惊醒,连忙回过神来,瞧着半空中的卓不尘,声音压得极低,道:“他既然敢堂而皇之的在我们面前展露‘死光’之术,只怕他已是备下了万全之策。”

    沈琅眉头紧紧皱起,道:“无论怎么说,此子跟我们都绝对不是一条心。等到召唤完域外天神……我们再寻找机会,将此子给除掉。”

    尽管东方暮心中早已对卓不尘的真实身份,有所准备,但此刻当卓不尘光明正大的暴露出底细实力以后,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多多少少有一些不知所措的。

    天宫使者的名头,不用再多加赘述。

    有一句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纵使当今天下争霸不休,乱世纷争,可说到底,这种种一切,都是太虚幻境内部的争斗,然则域外天宫使者却是传说中的‘上界之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何居心。

    东方暮神情阴沉似水,昂头盯着卓不尘。

    在这一瞬间,他已作出决定,一旦卓不尘完成了献祭大典,他就要不顾一切的将其给杀死。万万不能让域外天宫使者明火执仗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因为那将会引起世人恐慌。

    沈琅告知道:“看来一直以来密探返回的消息,并没有错。钟氏一族的确是在密谋着‘天地大劫’这件大事,要不然他们不会铤而走险,三番两次的去对付姜家,妄图抢夺姜氏一族的‘子崖福地’。”

    东方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卓不尘突然暴喝一声:“赶紧把许人山的阴神,放出来!”

    沈琅闻听此言,急忙自腰间摸出一个白色玉瓶。

    锁魂瓶!

    专门用来禁锢道人神魂念头的一种灵器。

    他微微用力,将玉瓶给捏碎。

    虚空里顿时浮起一丝丝黑雾。

第八百二十六章 地火

    天大地大,竟无吕光容身之所,这种局面简直令人无奈!

    媚儿如今已经是青峰观的观主,她也早已从青丘洞天的隐峰之上,获知到了许多有关太虚幻境的秘密。

    而今,太虚幻境中的所有修真者,都恨不得吕光死无葬身之地。

    在如此危机时刻,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她站在这一簇簇天火之前,眼神变幻不停,但她脸上的神色,却无比坚韧。

    她不会退缩,更不会妥协。

    她原来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

    为了吕光,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九天银河的全部修道者。

    这时,她无论如何都得救下吕光!

    媚儿余光扫过,火焰中但见吕光漂浮在内,犹如一个燃烧的火人。

    她担惊受怕,朗声喊道:“吕光!”

    一声声扣人心弦的呼声,终于起到效果。

    倏然间,火焰中的吕光,像是有所知觉,身体慢慢旋转起来,宛如风车吱呦呦急速转动,旋出一股黑风。烟雾缭绕,灵柩山更显得出尘飘逸。玲珑夫人甩起水袖,遮挡住随风袭来的黑烟,脸色一片讶然,不知作何举动,只能立在原地,抬首向夜空中看着。

    砰!

    砰砰!一声声震天抢地的炸响,傲然响起,萦绕在灵柩山上。

    从乌云中流淌而下的水柱,逐渐变成涓涓细流;而由山峰间各处水气汇聚成溪的水流,也是渐而化为虚无。

    定神再看,那通身赤红的幻形龙身,猛地一个神龙摆尾,光影涤荡,轰然炸散,消失于无形。徒留下点点火星,散落在天空下,犹似流星一闪而过。

    “不见了……”玲珑夫人惊魂未定,神情一片落寞,嫉妒中带着一丝感叹,对吕光接连在她面前所造成的各种异动,震惊非常,无法心安。

    天空下的那片硕大乌云,霎时一哄而散。

    浓黑夜幕中陡然现出一道蓝色剑芒,激起狂风无数。

    山林顿而一片沸腾,剑芒挟着天地之威,向悬浮在空中的吕光猛然斩去!

    乍看这道剑形光芒,只是青蓝相间,光芒迥异。

    细瞧过去,其上却还隐约包裹着一层七彩流光,煞是璀璨神异。

    灵柩山上的湖水林木、鸟鱼花虫,刹那间像是被官差追赶的犯人一样,拼命挣扎向前,异常躁动。

    快了!快接近了。

    那道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然击在吕光身上,发出一声轰鸣,仿佛雷霆之音。

    嘭!

    吕光的身躯犹如草原天空上中箭断翅的苍鹰,‘唰’的一下,向峰巅急速坠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垂直火线。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之中,显得格外惹人注意。

    石头碎裂,烟尘滚滚,秋风吹来,令此地弹指间就尘雾迷漫,目不能视。

    天空中的厚重乌云,像是在外边宣泄完毕心中苦闷的愁人,顿时逍遥无踪、返回来处了。

    而那从四处各地汇流到此的水流,也是杳无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么多的水,那么猛烈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灵柩山忽而安静下来,像极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农人,躺在天幕下呼呼大睡起来。

    弦月立即出现,秋风依旧吹拂,似是刚才的种种天象全都没有发生过。

    ……

    “吕光!”媚儿全部心思,都挂在吕光身上。她眼疾手快,在吕光从天空摔落下来后,就一个垫步,飞旋而上,双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乱。

    恍惚中,吕光只觉周身百骸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感觉。念头甫一回归躯体,他就感受到丹田之处,有一个漩涡,仿佛能吸进数不清的天地元气;而胸口内的心海之中,却漂浮着一块巴掌大小鹅卵石形状的玉石,其上荡漾着莹莹绿光,耀眼夺目;再仔细感受,头顶魂海中竟似还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别令人醒目,触人心弦。

    最为玄妙的还要属游走在体内的两道气息。一道气息冰冷彻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涤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气息则火爆刚烈、热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动在吕光体内,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

    这两道气息,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向着吕光腹部下方的气海游去。吕光认真感受着体内的种种变化,澎湃精纯的两股元气,在身体中四处流动,最终汇聚到一起。气海好似一个大气球,被灌满了空气,变得胀大饱满起来。稍至片刻,这两种气息涌动的速度,趋于缓慢。然而它们带给吕光身体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这么烫?”

    媚儿双手托着吕光身体,心神慌乱之际,猛然感觉手掌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炙热难耐,还稍微有点疼痛。她心生关切,双手未动丝毫,反而把吕光抱的更紧,不料两掌又是接触到一股凉入心扉的寒气,透过手心,进入全身。

    媚儿浑身一个颤栗,险些松手。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犹在惊讶的不知所措的玲珑夫人,心中泛出无边绝望,念头溃不成军,神情哀痛,暗想道,光弟全身忽冷忽热,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吕光意识清醒,俨然已感觉到了身体中的诸多玄妙之变。

    气海中荡漾着两种元气,一红一绿,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遥遥相望。等那两种升腾在吕光体内的元气逐渐全部涌流到气海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元气充盈鼓荡,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意调动气海里这两种迥然各异的元气。

    “吕光,吕光!”媚儿呼唤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担心,同时还有几丝惊喜蕴含其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吕光已经恢复了生机,呼吸均匀绵长,心脉跳动有力。

    甫一睁开眼眸,映入吕光眼帘的便是媚儿那极度关心的眼神。

    “光弟,你……”

    媚儿似是不敢相信吕光能够好转过来,活下命来,神色痴呆的看着离开她怀抱的吕光,眸子里倒映着那高高瘦瘦的身躯。衣衫破烂,身材纤瘦,飘逸中带着一缕出尘味道。

    这一刻,吕光气质更显,那满脸污秽的泥土,全然掩盖不住他精光闪闪的眼瞳。

    玲珑夫人痴痴自语,“刀……厚重沉稳……此人浑身飘散而出的气质就彷如一把开刃的绝世宝刀。”至此她再也不敢把吕光当成一个俗世中的落魄书生了。

    媚儿神情迟疑,像不认识吕光的样子,摆动罗裙,旋即立身问道:“吕光?”

    “媚儿。”吕光眯起眼睛,定身望着俏丽美艳的媚儿,笑容真挚,道,“我没事。”

    玲珑夫人走上前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中流泻出一丝妒意,道:“观你全身元气流动,想必定是又有一番奇遇加身啊。”媚儿睁大眼睛,回眸注视在吕光身上,就好像他是天下第一等奇怪之物,眼神中流露着好奇,心中不解师父为何出此言论。

    “可遇不可求,欲求得不到。”吕光仿佛教书育人的先生,竟是对这高高在上的灵柩山掌门,开口阐述道理。媚儿听着顾怀缺绝情无义的话语,芳心颤动,心中百感交集。

    泪眼婆娑,红颜垂泪,没有哪一个人能经受住女人这样的眼泪。

    死人也不例外。眼泪从自己脸庞上滑落下来时,是温热泛咸的。但滴在他人脸上时,却变成了冰凉微甜的感觉。

    一滴,两滴……珠泪如脱线珍珠,噼里啪啦的掉在吕光脏兮兮的脸上,不一会儿,就溅得吕光脸庞洁净、皮肤如新生幼儿般滑腻白亮。

    我在哪儿,死了吗,这些水就是通往阎罗殿的三千溺水吗?

    吕光觉得自己的念海,有无尽的雨水滴落而至,泛起的层层波纹,搅动着他心间。

    不对……这好像是眼泪的味道。

    那又是谁在哭泣?她为什么落泪?她的泣音怎么如此熟悉?那个能让她哭泣的人,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

    “媚儿,我把…玩物还你。你,不…要……哭了。”吕光神魂回归脑海,透过眼帘望见梨花带雨、惴惴哭泣的媚儿,不知怎的,心中浮荡起这样一句话。逝去种种,彷如昨日。记忆不舍昼夜的奔流进时间长河中,偶尔的回忆闪光,也仅仅只能溅起些许涟漪。

    但有时正因为这些在记忆中历久弥新、闪闪发亮的东西,人才会变得更加坚强强大!

    吕光思绪纷飞,仿佛回到了少儿时代,回到了那个草长莺飞、心思单纯,整日无所事事,惹弄媚儿哭泣的时候。

    两腮的泪犹在滴落,然则媚儿双目中却泛出无尽神采来,低头定定凝视着吕光,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他没死,没死!”媚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可一切又真实可碰,由不得她不相信。

    吃惊、欣喜、疑问,接踵而来的念头,让媚儿一张俏脸,变幻出万种风情。

    喜逐颜开,脸色未现一丝笑容,但是双目中泛出的浓情蜜意,却让吕光知道,媚儿是在为自己的醒来而高兴、而欢呼!洛天辰与玲珑夫人的话声戛然而止,硬是像一尊完璧无暇的宝玉,被人给活生生的砍去一半。

    “不可能!不会的……”洛天辰心情震撼,狂声叫道。

    这人明明中剑倒地,怎么还能……

    他自知刚才那一剑有多迅猛霸道,别说是这人服食了九转灵丹,哪怕他是修炼多年的道人、修真者,也不可能活下命来。

    在他的认知里,御天九剑,从正面抵挡后,还从没人能活下来过。

    他只是一个凡人啊!一个毫无本事的弱书生!

    “怎么会这样?”不止洛天辰诧异万分,就连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玲珑夫人此刻也是震惊讶异,区区一个普通人,竟能在受此剑气之后,还能活命?

    那岂不是九转灵丹的功效……

    喜色,狂喜!洛天辰跟玲珑夫人都知道这个人能够活下来,会意味着什么。

    一个凡人吃掉九转灵丹,就能抵挡住那般凶猛澎湃的元气来袭。

    更令人心喜的是,此人现在是一生机勃勃的活人,全身器官完好、形神俱在。

    如若能从他体内强行抽出那九转灵丹的精元,岂非会更好?二人不愧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修者,转瞬就把惊讶疑问抛之脑后,专心对待眼前局面。全都如狼似虎的盯着躺在媚儿怀中的吕光,恨不得把他分而食之。

    吕光贪婪的嗅闻着从媚儿身上散发的香味,嗅觉乍起,也让他知道自己只是受伤颇重,而并未身死魂消。

    “光弟,你能站起来吗?我们速速离开这里!”

    自从吕光倒地,她便素手环抱,紧紧相依,**上的重量让她脚跟酸麻,虽说修者身体强健,但背痛伤神之际,媚儿也未能免此活罪。双颊不禁升起一抹红晕,吕光鼻口呼出的热气,撩拨着她颤动不已的心神。她冰清玉洁,情窦初开后,哪里与男子如此亲近过,心神微有慌乱。然则情势危急,转念把种种思绪藏入心扉,低声向吕光言道。

    “我们走!”同生共死,并肩迎敌。

    我们!多么温暖并令人热血沸腾的一词啊,吕光紧紧握住媚儿的手,“走!”|

    “想走?简直是异想天开!”

    洛天辰已经脱去伪装,一举一动,不再像刚来时那般谦逊有度,自从道破他太子身份后,这种霸道味道,愈加明显。

    玲珑夫人心思一动,樱桃小口微微张开,冷声道:“素真,带你光弟速回门内!”

    媚儿神情一愣,乍听还没有明白此话,心中暗想,师父怎么现下要保护光弟了呢?

    然而稍微思考后,她就清楚玲珑夫人之意了。虽然双方各自目的不同,但只要此刻能让光弟先逃出洛天辰的毒手,一切后续,再做对策!吕光微弱的声音在媚儿耳边响起。

    “媚儿,既是他们想利用我,待会儿肯定会争个头破血流。适时你再带我下山……远离此地,只不过你身背灵柩山‘圣女’盛名,恐怕走到哪,都逃不过追踪……”

    叛出师门!此乃修者大忌,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每个修者闻道悟真不外乎是师父厚爱,教导有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以说,师父就是修者的再生父母!

第八百二十七章 冥府

    秦广王更是也不例外。

    木秀真人现在已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只有一个目的,他不舒服,也不能让别人舒服。无论是谁,他就是要做这个搅屎棍,让荒州的事,甚嚣尘上,不得善终。

    你们不是要召唤域外天魔吗?

    好,我就不让你们成功开始献祭仪式。

    当然,木秀真人心底的这些小九九,秦广王或多或少也能猜到几分,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时间找到这只妖怪。一人一妖,隔着一丛跳跃的篝火,各怀鬼胎。

    木秀真人瞧着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单靠你一人之力,无法成功将那个吕光给击杀了?”

    尽管秦广王不想承认木秀真人所说的话是事实,但他心里却十分明白,眼下吕光身边除了白鬼,还有好几名修真者,甚至还有一名隐世避居许久的道术高手。

    这些日子,在百草园之时,他不断听到有关吕光的传言。

    从荒州传到百草园的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起初他还不太相信,不认为一个小小道人,能在短时间内笼络到这么多传说里的高人。

    但现在他听木秀真人仔细讲述完荒州之事后,已是不得不信。

    秦广王想了片刻,开口问道:“他们一共有几个道人?”

    木秀真人不假思索的道:“三个。白鬼、吕光还有一位是道林和尚。”

    秦广王身躯微震,难以相信的道:“竟然是他。”

    木秀真人道:“是他。”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在你没来之前,还有一个蓝衣女子与靖道司的‘阎王更’兄弟,在此大战了半天,虽说最后是吕光显露道术,将王左王右给杀死了,但那个女子……也万万不可小觑。”

    秦广王眉头皱起,沉吟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帮他……奇怪。”

    木秀真人瞅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诡异笑容,慢慢的道:“亏你还说自己消息灵通呢,你可知道这位长生殿之主的真实身份是谁?”

    秦广王狐疑道:“身份…他还能是谁?”

    木秀真人双目一凝,道:“他乃是大禹皇族后人!朱雀大街的吕氏族人!”

    秦广王耸然动容,吃惊道:“此事当真?”

    木秀真人胸有成竹的道:“千真万确!”

    能有幸见过他出手而又活下命的人,只能是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很多,遍布五湖四海。

    他刚刚来到荒州,就已通过‘木秀真人’打听到了吕光的行踪。

    他现在暂且把木秀真人当成了朋友。

    木秀真人正因为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这般的有恃无恐,讽刺嗤笑于他。事实上,木秀真人很瞧不起自诩为正派巨擘的百草园。

    木秀真人暗暗叹了口气。

    然则,他此刻只能忍气吞声,任由秦广王使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堂堂一位炼气十层的元气真人,竟得在这时屈尊于他人门楣之下,世间统共才有多少位真人修为的修真者啊?木秀真人觉得很屈辱,但他又不能与秦广王交恶,一拍两散。

    他要依仗秦广王这个外来者的力量,来搅浑荒州这汪水。

    木秀真人虽然身材矮小,但他的心智却并不少。

    他和金蟾仙童,潜心筹划,用时良久,做了召唤域外天魔前所有的准备工作,到头来却让秦广王和钟氏一族鸠占鹊巢,得了便宜,他咽不下这口气。

    辛辛苦苦忙忙碌碌,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木秀真人还有点儿后悔,悔不该当初听从了金蟾仙童的提议,去冥府借什么‘双袖龙钟’,果不其然,临了人家钟氏一族直接把他给踢到一边了。

    召唤域外天魔,是谁都想独吞的一件好事。

    冥府也不例外,在这一瞬间,秦广王突然想通了许多令他感到不解的事。

    第一件就是吕光为何会匿藏在百草园之中。

    原来此子是想用‘绛珠仙草’解去体内的太阴寒气。

    秦广王尽管不知道‘吕光’的真实名字,可他是知晓有这么一个人,中了太阴真人的一记掌风,被震碎了气海,然后自朱雀大街里逃了出来。

    他立刻静下心来,目光略带疑惑的凝注着木秀真人,挑眉问道:“你是怎么得知这些事情的?”

    木秀真人嘿嘿笑了笑,却不说话。

    秦广王是个聪明人,见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换了一种问法,慢慢说道:“你就这么自信,我会帮你对付秦广王?你要知道,冥府和我百草园有着密不可分,唇亡齿寒的关系,召唤域外天魔的这件事,既然有冥府掺和在其中,那么我百草园就没有理由去阻止。”

    木秀真人直视着他,冷冷的道:“我清楚你在百草园的地位,很多事情,你不需要问询虚若谷,便能直接做主。你说百草园和钟氏一族一衣带水,那请问你,他们可将召唤‘域外天魔’这件事,告知给虚若谷了吗?”

    “谁都想在‘域外天魔’的身上分一杯羹,哪怕是亲兄弟也不例外。冥府?他们恐怕早就忘了当年是因你们百草园而在荒州发迹壮大的了。”

    “你仔细想想,这件事对你们百草园可有半分害处?我所要的只不过是让秦广王和钟氏一族功亏一篑,你所要的只不过是要杀死吕光。咱们两不耽误,各取所需。”

    “况且,你此刻也已知晓,钟无陵死了。木秀真人可对你百草园没那么深的敬意,你自信能驱使得了他?笑话,他乃是麒麟之子,一向目中无人。”

    木秀真人说完这番话,便立时闭口不语,仰着头,定定的望着秦广王。

    秦广王沉声道:“可木秀真人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即使钟无陵死了,木秀真人也做不了冥府的主。”

    木秀真人摇头笑道:“看来你们百草园真是过惯了太平日子,对当今天下的形势,越来越看不清了。木秀真人如果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修真者,冥府又怎会如此强势的凌驾于荒州其他三大世家之上。”

    秦广王不解道:“此言何解?”

    木秀真人一字一顿的道:“若我推断的不错,木秀真人乃是一名域外天行者!”秦广王神色更惊。

    他怔在原地,眼睛睁大,宛如铜铃。

    他今天已听了太多让他惊讶不已的事情。

    但此时木秀真人的所说的这个秘密,却无疑是最为令他震惊失神的一句话。

    木秀真人是天行者……

    冥府召唤域外天魔……

    秦广王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道光,灵光!他毫不犹豫的脱口说道:“好,我答应你。”木秀真人笑道:“短短一天,我就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打听到了这么多的消息,其实你早就该答应我了。那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召唤域外天魔的祭台宝地,便是这座巫浪城。”

    秦广王这次反而不再吃惊,他眉头舒展开来,淡淡的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这个消息嘛,我倒是早就知道了。”

    “哦?”木秀真人愣了一下,而后忽然大笑起来。秦广王道:“你再去帮我找一个人。”木秀真人好整以暇的道:“谁?”秦广王道:“天婵,武天婵。”

    木秀真人会心一笑,眨了眨眼睛,道:“了解,我这就去。”木秀真人说完这句话,便踏空而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望着被烟花染成五颜六色的天空,秦广王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微微招了招手。

    他身后立刻响起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你不该放走这头水虎。”

    秦广王苦笑道:“杀不杀他并不重要,当务之急还是得想方设法除去吕光和白鬼。我受师兄之命,不远千里,来到荒州,总得做些事情吧。火光里渐渐露出一个人影。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

    秦广王背身看着绵延起伏的山峦,神色悠悠的说道:“看来你真的是域外天行者,即使到了这个危机关头,也并没露出一丝一毫的慌张。是啊,或许也只有你们‘上界之人’,才会不把鬼仙高手放在眼里。”这位年轻公子自然就是木秀真人。原来他刚才一直隐藏在暗处,静静听着木秀真人与秦广王的谈话。木秀真人冷冷的道:“吕光想要杀我,谈何容易?我只当这是一场游戏罢了。”

    秦广王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木秀真人仰首笑道:“不做什么,我说了这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秦广王挑眉道:“游戏?”木秀真人重复道:“对,游戏!”

    “可你想要召唤域外天魔一事却是真的,我百草园身为庇护天下苍生的名门正派,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任由你胡作非为。”秦广王声音骤寒。木秀真人笑声更大,笑得肆无忌惮。秦广王神情淡如水,冷冰冰的喝问道:“你笑什么?”

    木秀真人顿然敛去脸上的笑容,缓缓道:“我笑你不懂你师兄的心思。”秦广王满目狐疑的望了他一眼,而后目中浮起一缕恍然之色,不由得点点头道:“我确实不太明白掌门师兄心思。”

    木秀真人微笑道:“你放心,届时我成功召唤出域外天神后,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并且,你也能漂漂亮亮的返回百草园向虚掌门交差。”秦广王冷哼道:“我并没答应与你合作。你我共同的敌人是吕光,再加上你钟氏一族世代受百草园恩惠,碍于情面,我自是得给你们冥府几分薄面。”

    木秀真人瞟了他一眼,神秘莫测的笑道:“我爷爷已经死去,眼下冥府我说了算。”秦广王目光望定他,许久后方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总之你好自为之,若是让我知晓,你想利用‘域外天魔’残害世间生灵,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百草园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木秀真人哈哈笑道:“不会,不会,我只不过是想澄清玉宇,再建礼仪秩序而已,当今天下,修真者太过猖獗,道人又逐渐的死灰复燃,乱世纷争,诸侯争霸,我身为‘上界之人’当然得为太虚幻境未来的发展,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秦广王忽然问道:“域外天魔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厉害吗?”

    木秀真人低声道:“是,比你我的实力,强横一百倍。”

    秦广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他眼中寒芒毕现,随后伸手招来‘祥云’,踏空离去。木秀真人视线定格在山下的巫浪城,阴恻恻的道:“吕光…既然第一次没有杀死你,那么纵然再杀你一次,也无妨。我总得为王悉之,讨回一个面子。”

    “亥时快到了,得去和秦广王碰面了。”他自言自语的说着,接着身形一晃,瞬即从原地消失不见。冷风拂过,山巅上的这堆篝火摇曳跳动。

    噗!篝火骤然被一阵狂风吹灭,待得风停之际,一个身着五彩宫裙的女子,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缓缓露出一张姣美动人的面庞。她微微晃了晃脑袋,声音有些干涩的自语道:“幸好这具肉身的气功修为还不算太高,否则我神魂附体在内,必会受到灵气反噬……安南夫人,此女的身份倒是对我有些帮助。”

    话音刚落,她便迈开步子朝着山下奔去。

    ……

    秦广王府,此刻却人心惶惶,乱作一团。因为府内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对秦广王极其重要的人。大事在即,突然发生了这等离奇古怪的事,就算秦广王有再大度的心,只怕这时心里也或多或少的有些担心和忧虑。亥时马上就要到了,他现在得立刻动身前往‘地底水牢’。

    不能再耽搁了,他只好向左右吩咐道:“一有夫人的消息,立刻来禀报我。”

    “是,君上!”众人一齐躬身领命。

    原来从府中不翼而飞的人,竟是他的结发夫人。

    谁都晓得,秦广王对待他这位夫人,是言听计从,宠爱有加。

    今夜本是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他的夫人却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秦广王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感觉是吕光那些人,把他的夫人给擒走了,然而当他冷静下来思考一番后,便有瞬间推翻了自己心里的这个猜测。

    秦广王府四周布有灵阵,隔绝内外。

    莫说是人能无声无息的进入冥殿,就连只苍蝇都敢说能悄然无踪的从外面进去。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安南夫人神秘离奇的失踪了。这座护佑冥殿的灵阵,甚至比当日吕光闯入钟氏一族的天网血罗大阵还要强悍厉害几分,最是擅长禁锢道人的神念之力,纵使是鬼仙高手,想要悄无声息的来到其内,也是断然不可能的。

第八百二十八章 太岁

    石台宽十六丈,长十六丈,地面平整干净,晶莹似雪。

    在石台的正中央,立着一个青铜色的鼎炉。

    铜炉周围站着许许多多的人。

    这些人见宁太岁缓缓自石台边缘地带,走向这里,不由得纷纷转身向其望去。当先一人迎向宁太岁,神情恭敬的道:“君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您开启护佑巫浪城的灵阵了。”

    “有劳七弟了。”宁太岁点了点头。

    卓千岁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他迈步跟在宁太岁的身后,向青铜鼎走去。

    二人离得极近,边走边说,进行着某种神秘交流。

    这里自然就是召唤域外天魔的祭台宝地。

    宁太岁并非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早在之前他确定和钟氏一族共谋这件大事的时候,他便不止一次的来过此地,然而以前他只是稍作停留,并未细心察看。

    之后他便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交给了他最为依仗且信任的七弟。

    卓千岁最后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尽心尽力,将祭台宝地和召唤域外天魔所需要的诸般事物,料理的是妥妥当当。

    宁太岁现在很满意,他的心情也不禁有一点儿激动。

    筹划多日的大事,终于要在今夜完成。

    有关域外天魔的传说,他自记事起,便开始不断的听人提起。

    故老相传,在这片天地之外,还有无尽苍穹,上古时代曾有一尊域外天魔,撕裂虚空,降临到太虚幻境,杀戮生灵。那尊魔神身高九丈九,手持一柄双刃刀,浑身金光灿灿,光芒所照之处,皆为火海。

    后来,经过无数人的印证与查探,最后得出结论,这尊‘域外天魔’身兼道术与气功两大修行法门,与上古之时,传授给世人修真功法的‘天魔’,好似同气连枝,一脉相承。

    不过,世人心中仍旧存有疑虑,谁都知道,道法是亘古以来,在开天辟地之时,就存在于世间的,而修真炼气的方法,则是由‘域外天魔’传授给天下万民的。

    这岂非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域外天魔既会气功,又会道术,照理讲,他本该遭受天谴,化为虚无。

    但域外天魔非但无事,反而在太虚幻境万万年的时光长河中,不止一次的降临此地。

    可以说,最早太虚幻境是绝对没有修真者存在的,一切的因由故事,都是从域外天魔第一次降临世间而开始。是那尊第一个来到太虚幻境的域外天魔,传下的修真之法,以后在漫长的岁月中,修真者不断发展壮大,增强了势力,于是才演变成修真和修道的对立之态。

    这段秘辛,但凡是练有气功的修真者,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二。

    然则,宁太岁却知晓的更为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域外天魔’如此好奇,他想看看,既会道术又会气功的‘魔头’,究竟有多么强大,为何能逃过太虚幻境的铁则。

    他心知肚明,气功和道术无法并修。

    而‘域外天魔’竟然可以超越铁律,不受天谴之罚。

    “楚归元呢?”宁太岁抬眸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群,微微挑了挑眉,低声问道。此刻围聚在这里的人,多半是他的臣下以及亲近之人,但却少了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手握‘月浪石’的麒麟之子。

    月浪石。

    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

    事实上,月浪湖的水底,有一块蕴含无尽天地灵气的灵石。

    这块灵石,宁太岁曾挖空心思,费尽周折的想要得到。

    可无一例外,每当他打这块灵石主意的时候,都会无功而返。因为,无论是普通凡人,还是具有灵气的修真者,都无法顺利潜入月浪湖,取走这块灵石。

    后来,楚归元得到了这块灵石。

    所以,宁太岁更相信了那个传言,楚归元的确是在太虚幻境游戏人间的‘天行者’。也只有天行者,能无视月浪湖的诡秘力量,找到那块灵石。

    宁太岁再度追问道:“他没在这里?”

    玄武老祖又是谁?也难怪他们心中惊疑,因为玄武老祖这个名号,并不太为世人熟知,如果提起他另外一个名字,只怕这些人,就会立刻恍然大悟了。

    事实上,玄武老祖乃是一只乌龟。这只乌龟是当年周文王所豢养的灵宠。

    然则,这头妖兽吸收天地精华,又经过周文王的悉心照料,传授其气功,一直都在不闻世事的潜心修炼,谁也不晓得这只老乌龟,在周文王‘飞升’以后,去了哪里。原来,他竟是在宁太岁国。世人皆知,玄武灵龟在灵兽榜上排名第四,是比赤睛白虎还要强大的存在。

    宁太岁轻轻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脑门,神情仿佛轻松愉快了不少,他环顾四周,聚集在这里的人群,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淡淡开口:“开始吧。”

    这名年轻人,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眼中流溢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凛然之意,在听到宁太岁的这句话后,他忽然纵身一跃,高高跳起,跳进了青铜巨鼎。拥挤如潮的人群立时哗然一片。他们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宁太岁简简单单的‘开始’,便寓意着一个人生命的结束。这些站在此地的每一个人,全都晓得,青铜巨鼎里有着什么东西。那是一种可以让人瞬间尸骨无存的‘血液’。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在听见宁太岁的命令后,会不假思索的跳进鼎炉。这跟之前所说的计划,截然不同啊。有人忍不住发声问道:“君上,献祭给‘天神’的心头热血,不是早已凑够了吗?为何还要牺牲我们自己人,这…这……”

    此人惴惴不安,面色苍白,畏畏缩缩的竟已是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了。

    宁太岁并没理会他的问题。炉鼎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蟒蛇穿行在草地时的沙沙声,接着众人便看见炉鼎上空,冒出了一股浓郁至极的白烟。白烟袅袅,氤氲蒸腾。空气里即刻升起一丝难闻刺鼻的血腥味。很多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他们立在原地,纷纷仰起头,目光一瞬不眨的盯着这个青铜色的巨大鼎炉。在这一刹那,他们已然知道,刚才那个跃入鼎炉的年轻人,必然是化为了乌有,被炉内的‘血液’给融化了。

    有人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颤声道:“莫非还需要人身血肉做‘药引’?”

    立身在此的人,大多是宁太岁国境内位高权重的达官显贵,他们平日里俱都对宁太岁忠心耿耿,此时虽然对宁太岁的做法,有一点儿不解,但却是并未提出太多异议。

    然则,当这句话慢慢在祭台上升起后,人群便瞬即陷入到了恐慌。

    眼前的画面,跟宁太岁以前向他们所描述的步骤与场景,丝毫不同。照宁太岁和卓千岁所说的话,召唤域外天神,只需把‘月浪石’投入盛有‘心头热血’的鼎炉便可以了,可是现在……

    没有人再敢猜想下去,因为冥冥之中,他们隐约察觉到,召唤域外天神这件事,并不如宁太岁过去所说的那么容易,宁太岁一定是向他们隐瞒了其中某个关键的过程。

    察觉到众人神情有异的宁太岁,不禁挑了挑眉头,瞥了眼四周的人群,冷声说道:“怎么,你们是在怀疑本侯的做法?”

    “臣下不敢。”

    “臣不敢!”

    众人连声否定道。

    宁太岁的声音顿然变得低沉起来,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你们不必惊慌,这是我早已安排好的,先前那个跃入炉鼎的年轻人,乃是‘风刀坞’的弟子,寅年寅月寅日寅时所生,名为苏寅,此人的鲜血与常人大不相同。在与天神进行心灵沟通之前,得需要这样一个人来震动天穹,唤醒天神。”听完宁太岁这一大段解释之后,众人这才慢慢的脸色回复如常。

    这里的大部分人虽则是没有信仰的修真者,不信神,不遵道,可他们或多或少,都是了解一些‘域外天神’的来历和秘密的,知晓‘天神’终归是域外之神,需要用这种献祭的方式,来和天神进行心灵交流。

    在这种时候,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哪怕刚才宁太岁是命令他们其中的某个人去死,只怕他们在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后,也是会接受这个无奈的现实。

    幸好,这时死去的人只是一个风刀坞名不见经传的弟子,不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大官。众人想到这里,于是全都安静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且无趣的。

    卓千岁已去了好大一会儿,竟还未归来。

    宁太岁站在三丈高的鼎炉正前方,皱眉深思,一言不发。

    半空里忽然腾起一缕缕浓重的青烟。

    地洞之中,本来无风。

    但当这一大片青烟弥漫开来后,祭台上却刮起了一阵阵冷冽如刀的阴风。

    所有人都全身发起冷来。

    宁太岁皱了皱眉,昂首望向祭台的西南角,朗声说道:“你来了。”

    青烟应声而散,众人的身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

    “参见侯爷。”年轻公子施礼道。

    “不必多礼,你怎地来得如此迟?”宁太岁见到楚归元,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楚归元落落大方的道,他居然并没将姜氏一族围堵截杀他的事情告知给宁太岁。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宁太岁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疑声道:“确定无事?”

    楚归元微笑道:“当然。”

    宁太岁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凝声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只差你的‘月浪灵石’了。前面的准备工作,本侯均已做完。”

    楚归元问道:“那个寅时出生的人呢?”

    宁太岁应道:“已跳进炉中。”

    楚归元道:“如此就好。”

    宁太岁盯着他,徐徐说道:“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马上开始?”

    楚归元道:“不慌,让炉鼎内的‘心头热血’,先挥发一些力量。亥时已过,域外天神其实现在已经苏醒了过来,我们只需静等即可,待到关键时刻,我会直接使用‘月浪石’,引动天神降临。”

    宁太岁冷冷的道:“反正一切步骤,都是你定下的,万万不可出错,若是出了半点儿差错,你是知道后果的。到时可别怪本侯翻脸不认人。”

    楚归元笑道:“君上放心。”

    宁太岁见他独自一人来到此地,不由得心生疑虑,沉声问道:“你爷爷人呢?”

    楚归元风轻云淡的道:“死了。”

    宁太岁神情大变,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惊声道:“死了?”

    楚归元点点头道:“对,死了。”

    宁太岁耸然动容,道:“怎么回事?”

    楚归元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

    宁太岁瞧着楚归元的侧脸,他发现自己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名满天下的‘麒麟之子’了。在这一刹那,他的心中竟没来由的升起一种恐惧感。

    他有些害怕楚归元了。

    修真者纵然再绝情寡义,最起码也会心念家人族亲。

    然则此时此刻,楚归元却对待钟无陵的死,如此看得开,并且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伤心之态。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这还是人吗?

    宁太岁曾经见过几位修成金刚不坏之身的元气真人,纵使是那传说中的剑圣剑无涯,也是会在心中记挂着俗世家人,平生所见的修真者中,他从未见过像钟无陵这样的人。

    难道那个七弟的推测是真的?

    楚归元是‘域外天行者’。

    一瞬间,宁太岁脑海深处浮起卓千岁当日那段忧心忡忡的话。

    如果真如卓千岁所说,那么此番召唤域外天魔,自己岂不是也受了钟家的利用?宁太岁心念迭起,思前想后,双目望定楚归元,以期能够从对方的表情中,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惜楚归元一直都是那副岿然不动的姿态,神情淡漠如水,仿佛任何事情都让他提不起兴趣。

    宁太岁此时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着楚归元的这几句话,他的心底蓦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已决定,要时时刻刻的提防着楚归元。

    他看着楚归元,平静问道:“那现在钟家的事,你能做得了主?”

    楚归元胸有成竹的道:“当然。”

第八百二十九章 赝玉

    一个人的死亡,往往伴随着新的生命诞生。

    在这个世上,同一时间,有人出生,有人死去。

    只不过,在无量道尊神念消逝的这一刻,随之降临到世上的却不是一个人。

    悬在祭台上空的夜明珠,这时忽然失去了光芒。

    四下一片漆黑,唯有那个青铜色的巨大鼎炉,在散发着血红色光芒,其内仿佛隐藏着什么怪兽,令人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压抑,阴风骤起,更是让人升起一种窒息的感觉。

    “成功了?”安南侯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鼎炉。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因为就连鲁公隼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安南侯的问题。

    那段连接万子游和青铜炉鼎的‘光梯’,在此刻也已消失不见。

    玄明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半空中。

    他脚踩虚空,一动不动的俯望着炉鼎。

    过了半晌,万子游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

    “老祖,你不必紧张,这尊‘爱神’性情温顺,一定不会违逆我们的命令。”

    玄明公飞到万子游身前,看着他平静说道:“你既然是上界之人,那么为何又要苦心谋划,召唤天神?你应该很清楚,‘天宫使者’和‘域外天神’自古以来就是生死仇敌的关系。”

    万子游看着他微笑说道:“不错,我的确是上界之人。我这么说,是想帮你们肃清太虚幻境啊,还你们一片澄净无云的天空。”

    玄明公淡然说道:“你说得好听。如果你们上界之人,真是这个想法,又岂会等到今天?”

    万子游嘲讽说道:“老祖你说的也有道理,‘天宫使者’在太虚幻境已经存在无数年。你们这些修真者,当然看不惯我们,只是这一次嘛,我确实是想帮你们。”

    “无论怎么说,太虚幻境都只是人间,比不上你们上界,难免会有些难看丑陋的事,天宫使者组织存在多年的道理。我自然是比谁都明白,问题是你这次成功召唤出域外天神后,该怎么收场?难道‘天神’还会一直听你的话不成,若我所料不错,你肯定是想借助天神的力量,妄图推翻大周朝廷。”玄明公的眼神顿而冷冽下来,死死的盯着万子游。

    玄明公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言,转身望向安南侯等人,冷然说道:“停手。”

    安南侯和鲁公隼对视一眼,准备说些什么。

    万子游看着他,厉声喝道:““不行!事已过半,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否则我们必会遭到‘天谴’。月浪石和无量道尊的神念,还有无数青年男女的心头热血,皆已献祭给‘天神’!大事将成,谁也阻拦不了。”

    玄明公一张老脸,此时已绿的发紫,但他却没有理会万子游,把视线投向远处的青铜巨鼎,接着头也不回的道:“是继续,还是停手,你自己选。道理老朽刚才也都讲明白了,天宫使者到底是异界之人,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这句话自然是说给安南侯听的。

    安南侯没想到刚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玄明公,竟会在发觉到万子游是天宫使者后,会出言阻止这场献祭大典。这倒是有些出乎他之所料。

    今日的局势究竟会怎样发展,他其实已经推算过许多遍,但吕光一行人始终不出现,谁也无法确定今日之事,会以怎样的一个结局而结束。

    安南侯和鲁公隼俱都沉默了下来。

    他二人代表的是整个安南侯国的利益。

    如果真如玄明公之前所说的那样,万子游是想用‘域外天神’的历练个,来颠覆大周王朝,那对他们来讲,无异于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他们心里又十分清楚,‘域外天神’绝不像万子游所一直宣讲的那般,很轻易的就能被人所驱使。天晓得,这个传说中的杀神魔头,是不是会真的屠戮尽天下黎民。

    安南侯的确想拥有更多的权力,但这是建立在和平治世的前提下。

    他可不想让这个世界,真正的沦为一片战场。

    他微微抬头看向玄明公,心中有一点儿不解,按说像老祖这种超然于世外的隐世高手,是不会掺和到这种事情之中的。

    可这时玄明公却一反常态,并且态度也十分决然,似乎下定了决心,要阻拦域外天神的降临。安南侯静心思虑良久,终是轻声道:“老祖,如今木已成舟,恐怕想中途停手,也来不及了。”

    玄明公深深的望了一眼他,徐徐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欠你巫家一份恩情,但碍于大义,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天宫使者’祸乱天下。这却是很让我为难呐。”

    他话已说到这里,显而易见,是真的想动手,阻止这场浩劫了。

    万子游的脸色也瞬即阴沉下来。

    谁知玄明公说完这句话后,竟只是满脸无奈的摆了摆手,“你们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便顿时从原地消失。

    鲁公隼连忙大呼道:“老祖,老祖!您千万不能走!”

    安南侯伸手拦住鲁公隼,瞟了眼黑漆漆的虚空,低声道:“老祖好像很为难,就让他走吧,或许我们不该唤醒他。”

    万子游忽而微笑道:“老人嘛,总是观念有些守旧。他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总之这件事,我们都已要马上做成。”

    鲁公隼急声道:“没了老祖,我们怎能抵挡得住吕光他们?”

    万子游脸上露出一层高深莫测的笑容,缓声道:“再有一刻钟,天神就会降临尘世。”

    安南侯愣了愣,疑惑道:“那还用不用开启巫浪城的护城大阵?”

    万子游笑意更浓,道:“我已说过了,等。”

    安南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万子游目光灼灼,扫视了圈安南侯身后的这一众文武百官,淡淡开口:“这些人都是身居要职的大官?”

    安南侯微微颔首:“是。”

    万子游瞅着他们,朗声道:“待会儿你们便会见到自己今生最为难忘的一幅画面了,好好看着吧。”

    鲁公隼瞧着万子游阴森冷傲的脸色,心里忽然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有心出声提醒安南侯,可这时忽有一道剑光自祭台北面驰来。

    终于来了。

    万子游眉头微皱。

    那道剑光来得特别快,只是瞬间,便从黑暗深处来到此间。

    狂风呼啸,浓墨般的祭台上空,立时生起千万束寒光。

    一时间,此地亮堂清明,宛如白昼。

    剑光携带着冷风,仿佛真实的箭雨,在祭台上斩出无数道裂缝。

    咔嚓嚓!

    地面立刻龟裂开来,形似蛛网。

    无数人惊慌失措的向各个角落逃去。

    “不要慌!”鲁公隼厉声喝道,“不要跑!”

    剑光缤纷闪烁,每亮一下,都会有一个人的身影倒在地上。

    不一会儿,几十名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岂非是一件很讽刺的事?

    万子游才刚刚说了他们很快就要看到一幅今生难忘的画面,却不想短短一瞬间后,他们就看见了自己死去的景象。

    离青铜巨鼎最近的一些练有气功的侍卫,身形蓦然一动,纷纷展开身法,躲避着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剑芒。万子游站在最前方,神情凝重,准备出手,却被安南侯给阻止。

    “先别轻举妄动,对方并不是修真者,而是神魂驱物,但看这束剑光,又不是那拥有‘金击子’的吕光,应该是白鬼。”

    万子游身影一晃,跟着安南侯继续向后退。

    其余活下命来的一些官员和侍卫,更是已经如同无头苍蝇似的,马不停蹄的在祭台上乱跑。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前一刻还密布人影的祭台,顿时变得空旷了很多。

    因为剑光每绽放一次,就会有一个人倒下。

    道术诡谲,令人防不胜防。

    而修真者一般都是采用贴身肉搏,现在祭台上空,只有这一把虎虎生风的长剑,却看不见任何敌人的影子,这让他们又怎能御敌迎战呢?

    安南侯、万子游、鲁公隼,他们三个人更多的还是守护在青铜巨鼎的周围。即便是在阻挡剑光袭来之时,也不忘了用身体挡住巨鼎。

    然则,这束飘忽闪动的剑光,最终所要攻击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那只青铜鼎。

    安南侯眼神闪烁不停,高呼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万子游眼珠转了转,忽而长啸一声:“白鬼,无量道尊是我杀的!他现在已经彻底的灰飞烟灭,纵然是星君降世,也万难能让他死而复生,你若想为你的好妹夫报仇,就现身跟我一战吧!”

    神魂驱物,一剑袭来,便有如此之威,来者除了蛇白鬼,还能有谁?

    在这样的道术高手面前,万子游知道即使有再多的心机,也都没有任何意义。

    唯有一战!

    那把长剑之上,所传出的意志是那样的清楚且强大。

    这是鬼仙的神通。

    万子游悬停在青铜巨鼎正前方,直视着眼前那道闪耀灿烂的剑芒。

    而那些来自安南侯府的侍卫,则个个神情凝重,严阵以待。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无比的时候。

    万子游微微抬起一只手,掌心喷射出一股深广浩淼的气息。

    气。

    这竟然不是灵气,也不是真气!

    而是只有元气真人才具备的元气!

    一元之气,无始无尽。

    狂暴汹涌的元气,朝着剑芒快速飞去。

    剑芒更亮,也迎着无边无际的元气驰去。

    却见那道剑光在扎入这团元气之中后,竟是忽然黯淡下来,仿佛有道屏障出现在那道剑光之前。

    剑光四溢,如滚滚流水,不停流淌,照亮了整片祭台

    虚空无比明亮,似乎回到白昼。

    人们看清楚了,在那道散开的剑光深处,浮出了一个婀娜多姿的白衣女子。

    那道倩影伸出右手,手里仿佛握着一柄油纸伞。

    这道自黑暗之中,迸发的剑光,在遇着万子游所挥发出的这团元气后,便无法再进一步,只能如水般溢散而去。

    谁能只凭一团气息,便挡住白鬼神魂勃发的一剑!

    也只有身为域外天宫使者的万子游,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万子游遥遥望着神魂显形的白鬼,神情冷漠,一言不发。

    一位是神魂鬼仙,一位是域外天宫使者,两人隔空相对,场间的气氛极为凝重。

    “天宫使者,也不过如此。”一道低沉的声音在祭台上缓缓升起。

    那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显得格外淡定,而淡定则是源于自信。

    万子游慢慢转身看向来人。

    楚归元。

    几乎和王左王右两大气功高手战成平手的楚归元,此时一身蓝衣,冷艳动人,手持一柄秋水宝剑,一步步向此地走来。

    万子游没有说话。

    几十道气劲破空而起,眨眼间便围住了白鬼和楚归元,随时准备杀过去。

    灵气在祭台上空肆意涌动,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忽然,虚空中灵气流动的速度更加湍急,生出更多肉眼可见的涟漪波纹,然后向着两边分开,露出一口金黄色的大钟。

    随着氤氲成雾的灵气渐渐散去,这口大钟越来越清晰。

    钟!

    楚归元面色变了变,冷然道:“双袖龙钟!”

    万子游微微挑了挑眉,道:“不错。”

    黑暗的祭台之上,突然多了一些身着红色铠甲的威武官军。

    这些人并非普通的官兵,而是由修真者组成的精英军,是安南侯的底牌,是他专门用来对付白鬼和吕光的一招杀手锏。

    楚归元目光闪动,瞧出了这些忽然现身在祭台上的官军,俱都是身手不凡的气功高手,心中不禁一凛,但她却毅然决然的拎着长剑,冲入人群。

    自从白鬼失去了白骨舍利这件本命法宝后,便不得不重新用神魂念头祭练出一件新的法宝,她身边趁手的灵器并不多,只能选择一直以来随身携带的五色罗伞。

    数之不尽的修真者,如泄流如注的江水,自四面八方,疯狂朝楚归元包裹而去。

    白鬼神念一动,驱动五色罗伞,荡起一股无形阴风,将众人的身形吹得东倒西歪,犹如一个个霜打的茄子。然则,围聚在祭台上的修真者,实在是太多。

    饶是楚归元和白鬼拼命搏杀,也很难能在短时间内杀出重围。

    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人竟浑然不怕死,一个个视死如归,紧握长刀,向楚归元砍去。即使是面对神魂显化至此的白鬼,也是不躲不闪,奋力搏杀。

    与此同时,万子游则口中喷出一道气箭,喷吐到那口金黄色大钟之上。

    嗡!

    钟声荡起,紧接着,却见这口大钟,倏然又增大了一圈,无风自动,向高空升起,而后猛然向祭台上的那只青铜色巨鼎罩去。

第八百三十章 真我灵性

    吕光明白,天下之大,芸芸众生,并不是每个修道者都赞同他的理念。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吕光选择与长生大帝分道扬镳的原因之一。

    在吕光心中,他一直所坚持的道义,就是使得九天银河这些受苦受难的人们,得到真正的解脱。

    长生大帝、金禅佛子乃至于灵霄道尊,而他们的意愿,却并非如此。

    这些高高在上的有德之神,其实所作的一切,还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

    若说这茫茫银河之中,有哪个势力与吕光的意念相仿。

    那毫无疑问,便是这灵殿了。

    然则,此时此刻,灵殿却也经受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灵殿的天空,此刻是白色的。

    白如飞雪。

    但林间地面却染满了鲜血。

    上百名天宫门徒,这时尽皆倒在了血泊之中。

    风,冷风呼啸。

    林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可想而知,之前发生在此地的那场大战,是有多么的惨烈。断臂残肢,满地皆是,一眼望去,令人忍不住发呕恶心。

    洛青白也躺在地上。

    此刻这位钟家的掌舵人,已然气绝身亡。

    他还睁着眼睛,死死的望着远处的天宫大帝。

    天宫大帝的身上带着斑斑血迹。

    来到这里的天宫门徒,只有他还活着。

    他手里的那颗明珠,在这时依旧流溢着耀眼璀璨的白光,将整片山坡,映照的恍如白昼。

    他的神色看起来略微有些落寞。

    洛神瑛却并不在此地。

    天宫大帝满脸无奈的摇摇了头,长叹一声:“连‘发如雪’留不下那麒麟之子,看来天行者,的确超然绝顶,自身拥有数之不尽的灵气……”

    他说罢此言,身形在原地一晃,便从林间消失了。一刻钟后。

    巫浪城,某间客栈。

    一只雪白色的鸿雁,自夜穹深处飞来,降落到窗子上。

    吕光眼神一动,迈步走向窗畔。

    鸿雁扑棱棱的闪动着翅膀,发出一声长鸣。

    吕光静静听完这声鸣叫,而后转身向白鬼说道:“果然不出我知所料,姜家并没成功留下洛神瑛。”

    白鬼的脸色也并无太大波动,她点了下头,道:“洛神瑛乃是域外天行者,想要杀死他,谈何容易?即便姜家动用了本族至宝‘发如雪’,只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道林和尚惊声道:“发如雪!莫非天宫大帝还没死?”

    白鬼冷嘲道:“天宫门徒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天宫大帝年龄与你相仿,他的风灾大劫,还差得远呢,又怎么会死?不过,这次姜家也算是下了血本,把天宫大帝都给请了出来。”

    吕光想了想,抬手抚弄着鸿雁的羽毛,轻声道:“回去告诉颜姐,就说我知道了。”

    鸿雁双翅一振,转眼离去。

    道林和尚犹在吃惊失神,他凝目望着吕光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尊主和姜家究竟是何关系,他们竟会如此舍身相助?天宫大帝可是当年在天下十九州叱咤风云的人物……”

    白鬼打断道:“是姜如望的女儿。”

    道林和尚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青衣老者俯身纵目向城内逡巡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白云绕着巫浪城,一圈圈的转动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当这朵白云从一间客栈上空驰过之时,白云上的青衣人,突然脸色变了变,喃喃低语道:“原来此人真的成就了鬼仙尊位,一举一动,念头盎然。”

    他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小心,催动祥云,谨慎异常的从客栈屋顶掠过。

    脚踏祥云,无风自动。

    单单这一手功夫,就证明着此人至少也是炼气八层的实力。

    白云飞啊飞,猛地化为一抹白光,风驰电掣般的来到城外。

    城外巫云山。

    山颠上,冷风吹拂,却燃着一簇硕大的篝火。

    火焰熊熊,火堆旁坐着一个形如侏儒的小矮人。

    这个人竟是久久未曾现身的河童真人!

    当日河童真人与金蟾仙童被吕光一行人发现了踪迹后,他便当机立断的选择逃走,并没和金蟾仙童同生共死的迎战吕光。

    大年三十,除夕之夜。

    他孤身一人,来到巫云山山巅做什么?

    谁都知道,此地原来是紫霄道门的法场,在被道林和尚、许人山他们偷袭犯难,焚为一片火海后,就已是变得满地狼藉,残垣断壁入目皆是。吕光咳嗽了一声,道:“洛神瑛从天宫大帝手中逃脱后,必定会向巫浪城赶来。切记,他似乎能发出可以让一切东西化为乌有的‘死亡之光’,若是一会儿碰上了他,千万得小心。”

    道林和尚见他的郑重其事,连忙颔首称是。

    白鬼亦微微点头。她很早就知道天宫一族的上任族长,天宫大帝并没像传言里所说的那样,渡劫不成,一命呜呼。在那次她进入‘子崖福地’之时,她就感知到了福地之中,有股极强的气息波动。

    因此她对于姜如望一直隐忍不发的选择,感到费解,照当前的局面来看,姜家明明有着能跟钟氏一族决一死战的实力,然则,三年前姜如望在遭受了洛青白的突然袭击,落得个残废之身以后,竟是卧薪尝胆,咽气吞声,不发一言。

    这岂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九天神女虽说是姜如望的亲生女儿,可在事关家族兴衰的这件大事上,白鬼断定姜如望是有着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九天神女到底在其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这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白鬼有心想提醒吕光,姜家可能并不如表面上所看的这般简单。

    不过,她心里也十分清楚,九天神女对吕光一心一意,死心塌地,是绝对不会伤害吕光的,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那位城府极深的现任天宫族长,姜如望。眼前尽管事态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但说一千道一万,姜家也确实把洛青白给除去了,至于洛神瑛嘛……其实,白鬼倒真的希望洛神瑛能死在吕光手下。

    当日洛神瑛犹如天神降世般,轻轻一击,便使得吕光的神魂,差点儿湮灭。这对吕光来讲,无疑是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

    仇。生死之仇。所以,白鬼希望吕光能亲手复仇。洛神瑛逃走也好。

    白鬼如是想着。屋内静寂无声,三人均沉默了下来。

    就在此时,屋里忽然腾起一缕充满着肃杀之意的神念力量。

    白鬼脸色变了变,与吕光相视一眼。道林和尚唱了个法号,低声道:“你就是紫霄道尊?”

    “小和尚,你还有资格跟本尊说话。”一个冷冽低沉的声音徐徐升起。吕光沉声说道:“紫霄道尊,你接连以神魂之力,降临太虚幻境,已然是触犯了天条戒律,难道就不怕受到天谴惩罚吗?”

    “你居然知道天规?”紫霄道尊的语气里带着种浓浓的惊讶之意,片刻后,他继续说道,“看来我真是小瞧了你。”

    吕光喝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本尊要杀你。”

    “杀我?”吕光挑了挑眉。

    “不错,杀你。”

    “若我所料不错,你已是不能再在太虚幻境施展道术了。”吕光自信从容的道。

    “你怎么会知道?”紫霄道尊大吃一惊。吕光闭口不答。

    “本尊再度现身,是要警告你,若你仍然执迷不悟的想要阻挡域外天神的降临,必会死无葬身之地。”紫霄道尊突然语调和缓起来,就如同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者,在劝诫着一个年幼无知的人。吕光哈哈大笑道:“你不是要我死吗?照你这么说,我一旦阻止了‘天魔’降临此界,就会身死道消,那样岂不是正如你所愿,你该高兴才是,为何又要提醒我不要这么去做呢?”

    “哼。不知死活的小小道人。”紫霄道尊冷哼一声。

    半晌后,吕光轻轻叹了口气,道:“他走了。”道林和尚面色苍白,身子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他抬手拭去额头的冷汗,感慨道:“不愧为太虚幻境自古以来尊奉的五大至尊之一,单单一缕神念,就已是令得老衲神窍震动,念头飘飘欲散。”

    白鬼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样脸色惨白。

    吕光仰首望了望天色,默默说道:“我有些想不通,按理讲,修真者和修道者是解不开的生死仇敌,紫霄道尊身为上古时代受世人敬仰的‘真神’,他本该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阻止天魔降临的。可是,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竟是十分渴望,域外天魔成功降世。”

    白鬼接话道:“我也不懂。”道林和尚目光变幻不定,低声道:“这其中肯定牵扯着一件极大的秘密。”

    吕光道:“我还有一点想不通的是,为何只有紫霄道尊能频繁神魂显形,降临此界?那么多大仙真神,独独只有他能无视幻境规则,不断的神念显化。”白鬼沉默了会儿,道:“是天梯。紫霄道尊很可能是通过天梯来到此界的。”

    “天梯?”吕光神情略带的疑惑说道。

    “是的。”白鬼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她的眼睛却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儿一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吕光用心思考着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可当他想要把心底的推测讲述出来时,脑海里却又是变为一片空白。许多话堆积在嘴边,却愣是说不出口。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仿佛落入到了一个大圈套。他静心思虑,一言不发。白鬼也是满腹心事,神色忧虑。

    三人静静站在屋里,再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依据刚才紫霄道尊那番简短的说辞,吕光大致推断出,此番钟氏一族和安南侯密谋要召唤‘域外天魔’的这件事,其背后定然还有着‘上界’势力的支持。要不然,靖道司不会对其不闻不问,视若无睹。

    要知道,靖道司一向自诩为护佑苍生的修真界领袖,他们更是深知‘域外天魔’的危险,可这一次,竟是对安南侯和钟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靖道司如果要决意去做些什么,是断然不会顾忌任何势力的想法与准备的,哪怕安南侯在荒蛮二州只手遮天,可靖道司没有理由会惧怕这个偏安一隅的诸侯。何况,钟氏一族在靖道司看来,也根本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即使安南侯和钟氏一族联合起来,可若是靖道司执意要阻止‘域外天魔’的降临,那么就一定会成功。然则,现在靖道司竟然是撒手不管,只有一个理由能把这一切说通

    那就是太阴真人也想让这尊‘域外天魔’降临到太虚幻境。

    再综合之前紫霄道尊那段没头没脑的话,吕光心中霍然划过一道亮光,他已是猜到,当今天下,恐怕有许多人,都想借助‘域外天魔’的力量,来清洗自己的敌手。

    有关‘域外天魔’的传说,吕光从刚一开始修道时,就频频听人提起。

    梅八角说过。白玉京说过。白鬼也同样说过。域外天魔和修真者同气连枝,俱都练有气功,不同的是,在传说中,域外天魔还力大无穷,轻轻的一拳一掌,都能使得山河震碎,江水倒流。吕光神游物外,陷入沉思。

    他想着想着,忽而想到一件事。那是一件本该早已被他忘却的事。记得年幼时,他曾在夏日的一个黄昏,听到父亲和母亲的一段谈话。那段对话的内容,他本已忘的七七八八,可在这时,那个场景,突然又完好无缺的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周在禹后,那么又是谁覆灭了大周王朝?”这是吕光母亲温婉轻柔的声音。

    “域外天魔。”这是吕光父亲掷地有声的回答。

    “天魔本是修真者的鼻祖,他们又怎会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扼杀在摇篮?”

    “因为天魔无情,嬉戏红尘,他们只当太虚幻境,是一场游戏。”

    “游戏?”

    “对,一场游戏一场梦。”

    “可大禹真人也是修真者,为什么当年降临于世的‘天魔’,却未把太虚幻境焚为一片火海?”

    “大禹王朝,承继天命,大周王朝,逆天而为,所以我断定未来的某一天,大周皇室必将被‘天魔’斩杀。”

第八百三十一章 太古城

    长生大帝头戴玉冠,脑门奇大无比,额头高高隆起,好像寿桃一样,是以玉冠只得戴在头顶中央,两道长眉在空中摇荡飘舞,上下飞扬。

    再看,他两腿之上还横放着一根手杖,色如黑墨,杖身前端,挂有一个紫红葫芦。

    “长生大帝,护法天神……”吕光望着天际,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长生大帝周身放射着无边无际的蓝色电芒,犹似一根根细针,刺向上下四方。使得此间天地顿时扬洒出一圈蓝滢滢的光华,罩在客栈上空。

    鬼王双眼紧闭,依旧在不断的诵念咒语。

    突然间,只听她一声大喝:“来!”

    话音刚落,但见虚空中那尊盘坐于蓝光之中的长生大帝,身子骤然旋转起来。

    咔嚓一声。

    一道晶莹璀璨的电芒,从九天之上,朝着长生大帝的脑门,轰然击来!

    音似雷霆,震动九霄!

    茫茫夜色下,电光大放,亮如白昼!

    天空阴暗,显得这电芒更加明亮刺目。

    端坐在蓝芒之间的长生殿,被这道声势震天、轰隆作响的闪电迎面击中,却完好无事,仿佛常人熟睡时,被蚊子咬了一下的那种感觉。

    蓝衣老者上下嘴唇一碰。

    嗡!

    刹那间,一阵颤音仿若龙吟凤鸣,猛然自老者口中发出。天地顿时沸腾起来,只听得此地似有万马奔腾,隆隆作响。由黑尾猿雕神魂所催动显形的那头怪物,阎摩罗王,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了一股强横无比的神念之力。这股念力刚一出现,就化为了一道无形枷锁,朝着‘长生大帝’飞去。

    吕光眼神微变,口中念念有词:“白骨流光,灵光护神。”

    下一瞬,鬼王和吕光的神魂化身之上,就立刻浮起了一圈灿白如雪的白光。

    这圈光芒,初现时宛如一块平镜,稍后,那白色光晕便荡漾出一缕接一缕的氤氲水雾,把吕光和鬼王包裹在内,令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

    “死亡枷锁!”黑尾猿雕暴喝一声。夜空里忽然涌起一股浓浓的死气,在这一瞬间,吕光立时察觉到自己的神魂,被一层污秽至极的死亡之气给污染了。

    鬼王闭目不语,双手变换姿势,掐了个法诀,指印翻飞,霎时一道蓝光从她扬起的掌中发出。

    蓝芒扶摇直上,朝天穹深处遁去。

    “轰!”

    待得蓝光完全消逝在虚空深处后,那位盘坐在半空中的长生大帝,似乎也被这道响天彻地的巨响,给震醒了。他双腿之上的手杖,震动的幅度尤为巨大。一蹦一跳,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空中给跌落下来。而后,只见长生大帝眼皮一动,似乎是从久远的沉睡中清醒了过来。

    紧接着,充斥在虚空里的那茫茫死气,便顿然消去无踪了。吕光念头即刻变得澄澈透明起来。

    嗤~~!长生大帝突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睛蓝如汪洋,放射出两道若有形质的蓝色剑芒,自上而下,直接刺在‘阎摩罗王’的法身上。

    黑尾猿雕通灵而出的那尊阎摩罗王,猛地向地面坠去,降落到街道之上,但见

    却见阎摩罗王身上的那数十只胳膊,立时挥舞起来,手掌连连拍向周遭天地,一道道赤红匹练,自其掌心,如飞箭一般射出,疾速刺向长生大帝。天幕虚空上的长生大帝,双眉无风自动,身躯向高空更高处飞去,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红色匹练。红光闪耀,夜空就像是染上了鲜血一样。

    眨眼间,吕光竟看见,覆盖在神魂其上的白色光罩,砰然裂开一道细纹,随后那丝丝细纹越来越宽。护体灵光,便仿佛玻璃落地般,倏然化为一片片光幕,消失在夜空之下。

    吕光心中一震,暗道这黑尾猿雕的神魂念力,竟强大如斯,不似鬼王所说的那么孱弱。

    按照之前商定好的计划,彩衣这个时候,也应该布置完毕,把数百滴人身精血,给洒在此地的四面八方。吕光略微感应了下弥漫在空中的这丝丝血气,他和鬼王相视一眼,二者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时机已到!吕光蓦然显化神魂,朝阎摩罗王飞去,口中念诵起‘净心炼神咒’。与此同时,鬼王也催动神魂,释放无尽念力,向阎摩罗王绞杀而去。在两大鬼仙高手的夹击之下,阎摩罗王的法身慢慢变得模糊轻淡起来。

    “化化化!看我化去你的神魂!”吕光声如雷霆,当头棒喝。阎摩罗王的瞳孔顺即变得通红如血。

    片刻之间,那尊本来如烟似尘的阎摩罗王,马上又凝实起来。就在此时,空中陡然响起一个阴沉清冽的声音,“他们准备充分,引你前来此地,是本尊低估了此人的道术,你还不是他的对手。速速退去吧。”

    吕光脸色变了变,冷然道:“紫霄道尊,你居然还敢降临此界?”

    “本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能奈我何?”

    黑尾猿雕听完这几句话,心念顿然一动,立刻撤去了脑海里与阎摩罗王相连接的那道念头,把所有神魂力量收回神窍。

    鬼王厉声开口:“想逃?休想!”

    吕光心意所致,念头涌动,显化神魂,朝黑尾猿雕的神念袭杀过去。不想在这一瞬间,黑尾猿雕的念头,却是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离亥时只剩下半个时辰了。客栈里,鬼王和吕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鬼王在另外一个房间。

    木秀道人守候在她身边。

    二者均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是紫霄道尊?”木秀道人缓缓开口问道。

    “对,我也想不通,他为何能频繁以一缕神念,降临此界,并且他好像是一直在监视着我们,知晓殿主的全部行动。”鬼王紧皱眉头,满心忧愁的说道。

    “会不会是神魂烙印?”木秀道人沉吟道。

    鬼王摇摇头道:“不会,殿主他此际的神魂念力,此刻比我还要强悍几分,脑海里念头充盈,他人的神念,是万难能遁入其中,影响到他的。”

    “好不容易引得黑尾猿雕现身,以后再想找到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容易了。”木秀道人踱着步子,走到窗前,捻动着手里的佛珠,怅然若失的道。

    两大鬼仙高手,都未能将黑尾猿雕一击必杀,足见对方的道术,确实有独特超然之处,单说刚才那能在一刹那间,神魂归壳的本领,就已足够让木秀道人震惊。

    木秀道人尽管是在房间里,但他法眼洞开,也是清晰无误的看见了发生在客栈外的那一切,这短短一刻钟的神魂斗法,看似波澜不惊,平淡似水,实则步步杀机,暗藏无尽危险。

    虽然吕光从始至终只施展了两次道术,可木秀道人心中明白,第一次的‘灵光护神’和第二次的‘净心炼神咒’,都是可以影响战局的绝妙道术。

    一次是守,一次是攻。

    吕光颔首道:“是,但我所见的并不是全篇经文。”

    木秀道人沉声道:“三百多年前,周文王在一统天下之后,焚毁庙宇道观,更是销毁了数之不尽的道经秘籍,而道派那五本至高无上的经书,事实上早就失传了上千年。尊主是在何处寻到道德真经的?”

    吕光犹豫了一下,转而轻声说道:“我是从一本普通的道书里,偶然之下,看到几片竹简,发现了其中的秘密,暗暗把那些经文给记下来的。”

    鬼王突然道:“其实道派五经还尚在人间。”

    木秀道人惊声道:“此言当真?”鬼王点头道:“道派五经被‘过来人’给收集到通天宝塔了。”

    木秀道人更惊:“过来人,居然是他!”

    吕光目光闪烁,重复道:“过来人……”他当然没有忘记壶中子嘱咐他的那件事,去通天宝塔,找到过来人。鬼王神情忽而变得凝重起来,她千叮万嘱的道:“这个秘密非同小可,你们千万不可告知给其他人。据传道派五经攸关天地大劫一事。事实上,我一直都在苦苦寻找进入通天宝塔的办法,但可惜此宝存于摘星楼之中,被大周皇室严加看守,十分难以靠近。”

    吕光想了想,接话道:“待得荒州事了之后,我们便立刻动身赶往京城。”

    鬼王点头道:“是,毕竟得先把其他同门解救出来。”

    木秀道人收回望着吕光的视线,神情平淡如水,不再说话。

    半晌后,鬼王开口问道:“姜家可否传来了信?”

    吕光摇了摇头,尽管先前从姜颜传回的信上来推断,姜家准备了万全之策,来截留元琅和钟无陵,但他心中极其清楚,元琅乃是域外‘天行者’,其境界实力已不能单纯的用修真者来定义。

    已经过了多半个时辰,但姜颜后续的消息,却是并没再传来。

    所以现在吕光有些担心姜家能否应付得来元琅。

    鬼王沉吟道:“姜如望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吕光道:“但愿如此吧。”

    鬼王道:“无论怎么说,起码经过刚才那一战,黑尾猿雕都是不敢再现身了。”吕光苦笑道:“但我们的目的,是杀死他,并非吓唬他。此刻已然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找到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容易呐。”

    木秀道人宽慰道:“少了黑尾猿雕,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纵使现在除不掉此妖,但来日方长,尊主也不必急在一时。”

    吕光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终归还是有些挫败感。”

    鬼王微笑道:“如今王左王右已死,黑尾猿雕也不敢再出现。元琅和钟无陵有姜家来对付,在灵殿里,我们的对手,也就只剩下安南侯了。”

    那时的他,单纯的以为‘天魔’就是天上的魔头。到了现在,他已然彻底明白,域外天魔其实指的乃是十九州以外的修行者。今夜,安南侯和钟氏一族,就要召唤域外天魔了。

    这存在于遥远传说中的‘天魔’,终于要揭下它神秘的面纱了。

    “后来呢,你父亲后来还说了些什么?”

    鬼王的问话,让吕光自那段泛黄的旧时光里回到现实。

    吕光缓缓摇了摇头,道:“没有后来了。”鬼王若有所思的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或许将来真会如你父亲所说,推翻大周王朝的人,就是‘域外天魔’。而并非是我们道派。”

    吕光勉强笑了笑,道:“那些事情都太过遥远,还是说说当下吧。”

    木秀道人观察入微,见吕光神情有异,立时话锋一转,徐徐问道:“亥时将至,我们是不是该动身前往安南侯府了?”

    鬼王转身看了看窗外的夜景,沉吟道:“再稍等片刻。”

    “等什么?”木秀道人诧异道。

    “等彩衣和蝶儿回来。”鬼王微笑道。夜色凉如水,烟花美似云。

    灵殿上空竟真的漂浮着一朵白云。

    云端之上伫立着一位面庞黝黑,身材高瘦的青衣老者。

    白云飞动的速度,并不迅疾,反而有些迟缓。河童真人额头上那个碗大的肉瘤,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出淡淡的红光,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妖异鬼魅。他就这么一动不动面对火堆,席地而坐。

    他好像在等人。他等啊等,人终于来了。

    白云上的人。

    白云稳准神速的降落到崖坪。

    云消风停,那个青衣人踱着步子,走到篝火旁。

    河童真人抬眸望向来人,率先开口:“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他的确在城里。”青衣老者一字字道。

    “田易沉难道只派了你一人前来?”河童真人嘲弄道,“堂堂第一修真大派,竟会让你一个道人,潜伏进去,还盗走了‘绛珠仙草’,你们中州的事,如今早已传遍天下,百草园,也成了一个笑话。”

    “死到临头,你还敢大言不惭?”青衣老者神情骤冷。

    “不不不,你是不会杀我的,因为我还有用。”河童真人嬉皮笑脸的道,“谁都晓得,鼎鼎大名的沐福尘,心机深沉,缜密至极,凡事都要用心思量,想的个透透彻彻。

    沐福尘。天下第一剑圣剑无涯的师兄,百草园当代掌门田易沉的师弟。他的名头现在甚至比田易沉还要大。只因这几十年间,田易沉和剑无涯一直在园内闭关不出,而代表百草园和其他修真门派沟通交流的人物儿,便是这位身材清瘦的青衣老人。百草园的六大园主,若说对田易沉是尊敬,那么对沐福尘便是害怕了。沐福尘行事谨慎,常常有突发奇想,令人捉摸不透。

第八百三十二章 镜湖

    天宫大帝眼见金钟严丝合缝的把青铜鼎给罩住后,面色立时舒缓开来,“吕光,你不是很想报当日我‘杀’你的一剑之仇吗?”

    挑衅,**裸的挑衅。

    天宫大帝的语气里满是轻蔑之意。

    他似乎完全未将修成完美鬼仙的吕光给放在眼里。

    那夜,吕光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天宫大帝施展‘死光’之术,险些落得个神魂寂灭的悲惨下场。今日他准备多时,自然也有些应对之策来对付天宫大帝。

    可吕光却不曾料到,天宫大帝竟还是这般的猖狂。

    天宫大帝脸上浮起一层鬼魅的笑容,阴恻恻的笑道:“你的肉身躯壳原来就在灵殿里。”

    他说罢此言,身影骤然一晃,凭空消失在原地。

    吕光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天宫大帝居然能感应到他肉身藏匿在何处。

    情急之下,吕光急忙向白鬼神魂传音:“速速破去这只炉鼎!我去拖住天宫大帝。”

    ……

    事实上,在吕光刚才向夏侯府进犯之前,他便已离开了那间小客栈。

    现在,他和白鬼的肉身,藏在一个本来谁也不会猜到的地方。

    但是天宫大帝却仿佛知道吕光在哪里。

    吕光当然不敢大意。

    他连忙神魂归壳。

    在夏侯府的东面,有一片小湖泊。

    湖上漂着几只船。

    这座小湖,本是城中一处有名的景点。

    镜湖。

    平滑如镜。

    夜色浓浓,灵殿的绝大部分人们,在今夜都还是尽心的来妆点着这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新年,所以这时空中绽放的烟花,也已到达了顶峰。

    每一簇烟花的绽放,都会照的镜湖,犹如圆月。

    镜湖不大,却很圆,像是八月十五的月亮。

    今夜,夏侯府传下谕令,严禁外人踏足侯府方圆十里之内,是以此刻镜湖周围的人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除了一些四处巡逻的侍卫,这里再难见到半个人影。

    镜湖很安静,也很平静。

    这里远离尘嚣,恍如世外桃源。

    恰在此刻,湖面上突有一只小船,开始无风晃动起来。

    一口墨绿色古钟,探出水面。

    湖水在其间翻涌滚动,变成无数缕青色的细线,宛似柳树垂下的丝绦。

    天上忽而又亮起一簇烟花,借着亮光,隐约可见满天水雾蒸腾四溢,好不壮观。

    一个身着绿袍,身材颀长的年轻公子,静静的站在古钟之上,仿佛要与墨色大钟合为一体,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又是一簇烟花落下,天宫大帝现出身形。

    那只方才随波逐流的小船,在这时忽然停住。

    船里的人,自然就是吕光。

    他慢慢走到船尾,抬起头,目光凝注着悬在湖面上的那口墨绿大钟。

    天宫大帝的眼睛亮的骇人,茫茫夜色之下,隔着四五丈的距离,但他却好像能清楚的看见吕光脸上的每一根汗毛。他目中浮出笑意,嘲弄道:“没想到你还真敢现身与我一战,难道你就不担心,这是一个围杀你的陷阱?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知道你们的肉身在这里,那么就证明我早有机会,能提前布置一切。”

    吕光说道:“我已修成完美鬼仙,没有谁能在此地设局杀我。”

    天宫大帝讽刺道:“你不要忘了,你之前已经死在了我手里一次。”

    吕光冷冷的道:“你也莫要忘了,我曾经杀死过王悉之。”

    天宫大帝说道:“所以我这次才非要杀了你,让你彻底的形神俱灭。”

    吕光猜到了天宫大帝和王悉之,应该都是隶属于那个神秘组织。

    他沉默了会儿,说道:“别说废话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想为王悉之报仇,同样,我也杀你,以报当日你重创我神魂的一剑之仇。”

    天宫大帝并没接话,神色傲然。

    忽然,一道金光,在船上升起,闪动纷飞,朝着天宫大帝飞速驰去。

    金光!

    定水神针!

    也就是长生殿的镇派法宝,定水神针。

    定水神针自那口墨绿色的大钟上飞回,携着一缕劲风,其上却并没沾染血。

    站在墨绿色大钟上的天宫大帝已经消失。

    吕光心念一动,便在瞬息之间,神魂出壳。

    他默默催动着定水神针,身前的空气都扭曲变形,一击不成,他准备发动第二击。

    嗤的一声轻响,他原先站立船上,霍然出现了一道怵目惊心的裂痕。

    在夜色的浸染下,湖泊变成了一片墨色。

    天宫大帝和那口墨绿大钟,竟凭空自湖面消失不见。

    神魂附体在定水神针之内的吕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仔细感应着周遭虚空下的一切动静,过了半晌,却仍旧没有看见天宫大帝的影子。

    他和天宫大帝今夜这场真道之争,是生死立见。

    先前吕光暴起出手,神魂驱动定水神针,那一击即便没有落空,也很难能将天宫大帝给杀死。吕光并不自大,反而很小心谨慎,他对待每一次的战斗,都如履薄冰。

    只因修道者和修真者大不相同,容不得有半分差池,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给重创肉身,纵然他现在已修成了能在一瞬间神念归壳的白骨神魂,但吕光依然不敢大意。

    天宫大帝上一次所向他展露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过恐怖强大。

    时间缓慢地流逝。

    身为修道者,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隐藏好自己的肉身躯壳,就像他当初降服金蟾仙童的时候一样,如果那时不是金蟾仙童疏忽大意,料想吕光也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金蟾仙童的弱点。

    湖上零星散落着几只小船。

    某只小船里,吕光和白鬼对面而坐,二人均闭着眼睛,任由舱外的冷风,吹到他们的脸上。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死去了一般,如若不是细微悠长的呼吸声还宣示着他们活着,只怕任何人见到他二人的样子,都会将他们当成两具死尸。

    在他们的面前,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五彩裙衫的女子。

    花蝶。

    她竟然在这里。

    此时,她正屏息凝神的紧紧盯着舱外的那无边夜色。

    她的任务自然是要保护好吕光和白鬼的肉身。

    但吕光竟会把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足见对她实力的信任与信赖。

    花蝶是一朵祥云精气所化,尽管表面上只是炼气八层之境,但她却和寻常的普通修真者不同,她有着可以在一瞬间释放灵气,变为飞云的奇异本领。

    这门本领,如果用来逃生,最是合适不过了。

    这也是为何吕光选择由花蝶来护佑他肉身的一个重要理由。

    就算真的遇到危险,花蝶也能带着他和白鬼,眨眼离去。

    要知道,祥云凌空飞渡的速度,可是比什么飞行灵舟,还要快上数十倍的。

    定水神针此时正隐藏在湖水之中,只要吕光一察觉到天宫大帝的踪迹,就会随时发动出击。

    与此同时,数十丈外的另一只小船里,天宫大帝静静的盘膝坐在船舱之内。

    他仿佛在等什么,并没急着现身,向吕光攻去。

    这岂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按理来讲,天宫大帝乃是域外天行者,不仅身具‘死光’奇术,还练有许多无上气功。

    其实,他在外人看来,境界并不算太过出众,只不过‘麒麟之子’的名头,委实太大,给了人们一种错觉。但到了现在,吕光已是心知肚明,天宫大帝的实力并不能简单的用太虚幻境的境界来定义划分了。

    吕光严阵以待,神魂附体在定水神针内,遍观诸方天地。

    他心中也在暗暗揣测,天宫大帝究竟去哪了呢?

    这片湖泊并不大,他明明能感知到此地还盘桓停留着一丝气息。

    可当吕光静心感应后,却又是发觉不到那道气息的具体位置。

    天宫大帝敛去涌动在周身表面的灵气波动,他藏身在一只毫不起眼的小船之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的确,吕光很难能在这一瞬间想到天宫大帝也是像他一样,躲藏在一只小船里。吕光更多的还是认为对方是借助双袖龙钟,隐匿在了虚空某处。

    天宫大帝一定离这里不远。

    吕光释放出无尽神念,搜索着天宫大帝的准确位置。

    时间在兀自溜走。

    夜色更深,绽放在空中的烟花,也渐渐稀少了起来。

    一根细小的金针,在湖水里像是一条滑腻的游鱼,在迅速游动着。

    吕光忽然心生警兆,他催动定水神针,向一只小船,疾速刺去。

    嚓的一声轻响,电光火石间,水火不侵、细如发丝的定水神针表面,竟是出现了一道微不可觉的缺口。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东西,能砍到一根‘头发’。

    在这一刹那,吕光顿觉神魂一阵颤抖。

    定水神针竟然会被斩出一道裂缝,吕光的心神在此刻震惊不已。

    然则,天宫大帝此刻却依旧没有现出身形。

    不过,在这蜻蜓点水的交手之中,吕光已是发现了天宫大帝的位置。

    船!

    天宫大帝竟一直都藏在船里!

    吕光没想到这个看似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天行者’竟是如此的心机深沉,但他却丝毫不惧,立刻默运神念之力,再度催动破损的定水神针,向那只小船飞去。

    定水神针迎风见长,迅速变为一根金光灿灿、粗若水桶的大棒。

    定水神针破空而去,湖面生出一道硕大的金光,浪花翻滚不休,其势极为惊人。

    金芒闪动,湖水泛滥向岸上涌去。

    湖面上立时荡起千百道白色湍流,一只只小船被大棒先后击中,尽数化为齑粉。

    滔天水雾之中,天宫大帝自湖面中央,冲天而起,双脚站在虚空之上,神色悠悠的道:“该你来收拾你们百草园的这个逆徒了。”

    黑暗之中,阴风猛然迅疾起来,吹动起黑地上厚重的尘土。

    烟尘扬洒间,但见这个身影却好像是那沧海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似乎稍有不慎,便会踉跄倒地。

    ‘天子’心中忽然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思绪在躁动沸腾,他的双脚彷如是扎根在地的根须,难以拔动,寸步难行,仅能睁着眼睛,向那一片虚无的漆黑背景中,极目望去。

    在这浓墨一般的黑暗里,压抑浓郁的像是夏日傍晚时分雷雨天前的乌云压顶。

    气氛令人感到窒息,难以呼吸。

    忽然之间,那矮小的身影飘忽而动,比之前浮动向前的速度,简直是快上了数倍。

    一刹那,这浑身包裹着青光的身影,就已站定在‘天子’面前。

    ‘天子’瞪大了眼睛,盯着飘摇而至的这个身影。

    呆滞了片刻,二者不约而同的相继出声,顿然呼道:“玉女(吕光)!”

    从黑幕裂缝中钻出的这个身影,正是那金童玉女其中之一的玉女。

    玉女身形大震,几乎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呆书生,神色讶然,不由得脱口呼道,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这一瞬间,天子,不,刚才他早已恢复了本来面貌,用吕光来称呼他,方为更加准确。

    此时此刻,吕光大脑中一片空白,魂海中念头滑动,仔细回忆着适才发生的种种一切,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使得躲藏在迷雾后的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

    “吕光!”玉女仰着头,眼睛瞪得更大,鼻头微微一皱,急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黑暗之中,陌生之地,陡然见到一个相识熟人,吕光的心情中更多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名为欣喜的莫名之感。

    虽然来的这位玉女,是敌非友,来至此地的方式也是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吕光现在的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轻松,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

    阴风扑面而至,微微张口说话的吕光,被风中捎带而来的鲜血腥味,冲了个正着,他犹豫片刻,尔后轻声笑道:“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

    玉女瞪着他,很恨的说道:“我要知道,我还会问你?”

    “我身不能动,像是深陷泥潭一样,你可不可以把我先拉出来。”吕光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是被绑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难以挪动寸许,然而脚下却是杳无他物,他的脚还是站立在黑如精铁的土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不但吕光感觉到奇怪,听闻此言的玉女也是两眼一瞥,透过浓重的黑幕,望向吕光脚下,随即神色变得很是古怪,冷冷的说道:“你在耍什么花招?你脚下什么也没有。”

    “没有?!”吕光更为吃惊的疾呼喝道。

第八百三十三章 青峰不倒

    一股股冷风,从缝隙中灌进他的身体,可是他非但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的意思,反倒有一种食之有味的满足之感。

    好像这些穿堂而来的‘风’,可以让他不再饥饿,不再空虚。这些风,似是永无止尽、有始无终的一直由外向内,狠狠的灌入吕光身体。

    但,就算如此,吕光却依旧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西陵郡难民,饿的心慌、饿的难受。

    好饿啊!

    吕光的念头深处像禁锢着一头上古凶兽,在咆哮嘶吼,渴望能够得到‘食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

    吕光才觉得不再像先前那么饥饿难耐,只是浑身百骸仍然在希冀着‘风’可以一直不停的穿进他身体里。

    这种感觉很奇异,吕光就仿佛一个跳出自己身体的旁观者,静静观看着发生在自身的这一奇特景象。

    吕光端坐在地的身躯,全身有着大小不一的洞口,黑乎乎一片,深不见底。

    当那些迎面吹来的劲风刮到他身上时,那身体上的各处洞口,竟是奇迹般的渐渐合拢,越变越小。

    恍如大河上护城筑堤的沙袋,在一点点修复完善着‘身体’这项工事。

    风继续吹。

    ……

    就在此时,靖道司上却是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在天婵与花蕊夫人面前。

    天婵露出满脸惊讶之色,凝望着吕光的身体。虽然仅仅相隔数步,但她却愣是无法挪动寸步。

    晚霞消隐后的靖道司,披上一层精致的黑衣。

    星罗满布,冷月西升,峰顶数百名女弟子纹丝不动、形态逼真、呼吸不闻。

    唯有花蕊夫人和天婵鼻中发出微弱的气息,但也仅仅只是有着呼吸,只因她们二人也是一脸呆滞的伫立不动了。

    但见夜空之下的靖道司,水气凝聚,白雾蒙蒙。

    从山林万物、峰顶各处中倏然绽放出朵朵水花,汇聚成溪,汩汩流动。

    遥远的天际,朵朵乌云,时隐时现,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弹指间,那硕大的乌云随风飘来,遮掩住月光星辰。

    靖道司峰顶犹如被罩上头盖的美丽新娘,只是不知今夜是何人要入洞房,又是何人来掀起这无边漆黑的盖头?

    而那从峰林各个地方,蒸腾升出的水气,也是如手搓棉线、小河入川般似地,积少成多,汇聚成一道道粗若水桶的水流。

    喀嚓!

    忽然从浩渺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雷,电闪耀日,犹如白昼降临。

    哗啦哗啦!

    一道连天接地、周身数丈的水柱,从九霄天上轰然喷来!

    水流很急,猛烈异常,这朵如云华盖中不知蕴含着多少雨水,竟是哗啦啦流个不停。

    令人费解生疑的是,这种情景,不像是在下雨。倒犹似是一人拿着茶壶,在向茶碗里倒水。

    水满则溢,但是这水竟仿佛不够,浇在吕光身上,却是在旁边连半点水洼都没有留下。

    通天水柱在夜色中泛着青幽绿色,犹如绿波荡漾的浩淼江海。

    而一道道稍微细小的水流,从四面八方、甚至是从山下向此地迅猛射来。

    青光闪动,水雾升腾,此地就仿佛是那人间六月的暴雨之景。

    刹那间,吕光身躯骤然升上空去,离地丈许,周身泛着火焰光芒,在夜色中像是一个通体燃烧的火球。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火光越扩越大,最终慢慢把吕光吞噬包裹。

    只见火焰摇摆不定,在空中左右晃荡,光影相随,幻化为一条赤火神龙,翩若惊鸿。

    赤龙宛如实质,形似大周王朝那九五至尊鼎上的神龙飞天,不动如山,仰天龙啸,吞吸着天幕间的通天水柱与山峰上的潺潺水流。

    花蕊夫人两眼呆滞,形同木偶,呆傻而立,不知要作何言语,断断续续的低声说着。

    “赤龙……通天水柱……这,这……难道又…是因这吕光…而起?”

    自她踏入修真一路,还从未见过这般怵目惊心的奇诡天象。

    ……

    不止鹰扬山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异象变动。

    通灵宝玉中那血气弥漫的空间,也正在以吕光所在地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把此间所有的气息,疯狂的吞噬进去。

    一根根血色丝线,缠绕在吕光周围,他浑然不知,仍旧沉浸在那种‘饥饿’的感觉中,无法自拔。

    铺天盖地的红雾遮掩住了玉石闪烁的绿芒,这种惊异变化,是玉魂始料不及的,任它想破脑袋,也是不明白为何发生这般变化。

    断骨残骸散发出浓重的死亡味道,满目凄凉。

    吕光身体犹似鲸鱼饮水般,把此间气息,全都吸收殆尽,丝毫不剩。

    不知何故,突然间吕光他心中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凄凉油然而生。

    似乎是那种心怀天下,忧虑庙堂,志存高远的崇高义士才能拥有的侠义胸怀。

    悲由心起。

    那一道道刺进吕光体内的尸骨气息,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

    狂风在这片闭合的空间里,猛烈刮着,像是人们临死前回光返照时脸庞上露出的满足笑容。

    这一张张笑脸下隐藏的是数不清的怨愤与不甘,它们会聚在一起,凝结成一股意愿,波涛汹涌的向吕光念头深处游去。

    “你们的愿望,我都感受到了。你们把所有的希望,全押在我身上。我,不会让你们失望;我,更不容许自己失败!”

    吕光心中作想,眼瞳中充斥的无边血色逐渐褪去,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凝定的望着虚空,叹声道,“你们瞑目吧。”

    呜!

    适才此地那仿佛人间炼狱的场景,缓缓消失。

    一阵疾风平地而起,吹遍此地的每一个角落,转而就变幻出另外一种风景。

    吕光仍然保持先前那个姿势,盘腿不动。

    他身体中那种深深的饥饿感,缓慢散去,虚空里涌动流荡的红雾,也是杳无踪影、隐匿不见了。

    青绿的草地被微风吹拂,好似田地间的麦浪,波浪起伏,令人看去,惬意至极。

    湛蓝的天空中点缀着几片各种形状的云朵,惹人怜爱,恨不得登上九霄,用手去摸一下这飘荡盘桓的白云。

    “岂有此理!你这个杂种,竟敢对我大呼小叫,我要让你再死一次!”王青峰气迷心窍,似是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权威,玲珑夫人跟吕光一前一后的话语,直接是把他给深深刺激了。

    她的泣音怎么如此熟悉?

    那个能让她哭泣的人,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

    “婵姐,我把…玩物还你。你,不…要……哭了。”

    吕光神魂回归脑海,透过眼帘望见梨花带雨、惴惴哭泣的天婵,不知怎的,心中浮荡起这样一句话。

    逝去种种,彷如昨日。

    记忆不舍昼夜的奔流进时间长河中,偶尔的回忆闪光,也仅仅只能溅起些许涟漪。

    但有时正因为这些在记忆中历久弥新、闪闪发亮的东西,人才会变得更加坚强强大!

    吕光思绪纷飞,仿佛回到了少儿时代,回到了那个草长莺飞、心思单纯,整日无所事事,惹弄婵姐哭泣的时候。

    两腮的泪犹在滴落,然则天婵双目中却泛出无尽神采来,低头定定凝视着吕光,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他没死,没死!”

    在他的认知里,御天九剑,从正面抵挡后,还从没人能活下来过。

    他只是一个凡人啊!一个毫无本事的弱书生!

    “怎么会这样?”

    不止王青峰诧异万分,就连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玲珑夫人此刻也是震惊讶异,区区一个普通人,竟能在受此剑气之后,还能活命?

    那岂不是九转灵丹的功效……

    吕光贪婪的嗅闻着从婵姐身上散发的香味,嗅觉乍起,也让他知道自己只是受伤颇重,而并未身死魂消。

    “光弟,你能站起来吗?我们速速离开这里!”

    自从吕光倒地,她便素手环抱,紧紧相依,**上的重量让她脚跟酸麻,虽说修者身体强健,但背痛伤神之际,天婵也未能免此活罪。双颊不禁升起一抹红晕,吕光鼻口呼出的热气,撩拨着她颤动不已的心神。多么温暖并令人热血沸腾的一词啊,吕光紧紧握住天婵的手,“走!”|

    “想走?简直是异想天开!”

    王青峰已经脱去伪装,一举一动,不再像刚来时那般谦逊有度,自从道破他太子身份后,这种霸道味道,愈加明显。

    玲珑夫人心思一动,樱桃小口微微张开,冷声道:“素真,带你光弟速回门内!”

    天婵神情一愣,乍听还没有明白此话,心中暗想,师父怎么现下要保护光弟了呢?然而稍微思考后,她就清楚玲珑夫人之意了。

    虽然双方各自目的不同,但只要此刻能让光弟先逃出王青峰的毒手,一切后续,再做对策!吕光微弱的声音在天婵耳边响起。

    “婵姐,既是他们想利用我,待会儿肯定会争个头破血流。适时你再带我下山……远离此地,只不过你身背靖道司‘圣女’盛名,恐怕走到哪,都逃不过追踪……”

    叛出师门!

    此乃修者大忌,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每个修者闻道悟真不外乎是师父厚爱,教导有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以说,师父就是修者的再生父母!吕光此言还未说完,天婵便已面色凄白,心神失守。

    “岂有此理!你这个杂种,竟敢对本殿下大呼小叫,我要让你再死一次!”王青峰气迷心窍,似是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权威,玲珑夫人跟吕光一前一后的话语,直接是把他给深深刺激了。

    玲珑夫人横眉冷对,哼声道:“有何不敢?此地是荒州,本真人敬你是太子之尊,故一而再再而三对你忍让退缩,不想你还欺人太甚!本真人自是要维护靖道司的尊严。”

    “好!那就让本殿下看看你如何接下这一剑!”王青峰扬起手中金锤,身形向半空中纵去,两杆金锤自上而下,从锤顶射出两道星状剑光。

    黑暗中,唯一散发着丝许光芒的那双手,缓缓游动向上,触在了‘天宫大帝’的脸庞上。

    天宫大帝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比之前那道金光还要夺目的亮光,‘它’挥动双手,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面庞,轻声说道:“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句话仿似扔入湖泊中的一粒石子,旋即惊动了静寂的黑夜。

    “梦?这可不是梦,如果你刚才没有心神入定,回转过来,现在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阴兵罢了。”这缕声音凭空而起,不显一丝征兆,仿佛是从地底九幽之穴中升腾而起的咒语,形如箭矢,直直的刺在天宫大帝心中。

    ‘天宫大帝’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听闻此言,完全没有半分心神波动,心情波澜不惊,幽幽说道:“似幻似真,虚实相间;道法奥妙,不可思议。”

    “噫?你这小子,看来经此一难,倒是收获不小啊,竟然是有了这种明悟,对‘道’的理解,也更加深邃了。”

    声音中透露出一片惊奇,满是赞叹的话语,掩饰不住此声主人心中的难以置信。

    ‘天宫大帝’面沉如水,冷静非常,声音中不含一丝情感,道:“天宫大帝与人,全在我本心的一念之差。”

    “初始之时,以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个运气不错,偶然得到通灵宝玉的呆书生罢了。现在,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于你了。没有想到,经过这‘天宫大帝乱心’一难,你居然是有了这种悟性根基。”

    声音依然冷漠,但是其言之中的佩服之意,却是任何人都能够听出的。

    ‘天宫大帝’声调低沉,默默说道:“在下有此际遇,也是承蒙阁下的屡屡援手。”

    “吕光,吕光……莫非他真的能成为这无尽黑幕中的一缕冲天光芒?”声音低不可闻。

    阴风呼啸而动,远处隐隐有杂声细语传来。

    黑暗层叠丛生,如同莽山绵延。

    风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吟轻语,慢悠悠的飘到‘天宫大帝’耳中。漆黑的虚空之下,这缕声音使人听来分外清晰。空静清寂的环境中,唯有这段轻声碎语显得那么真切可闻,令人动容。

    ‘天宫大帝’心生警觉,隐隐觉得这丝突然响起的声音,有些奇怪,不禁后退一步,却突觉一双脚竟像是踩在泥沼里,深陷其内,难以自拔。

    那丝声音飘荡震颤的幅度,趋于强烈,由远及近,离近一听,方知这根本不是呢喃轻语的话音声,仔细倾听,才恍然察觉,这声音根本就是山林中野兽一般的低吼长嚎。

第八百三十四章 沧海不涸

    万不易仿佛是故意让这颗明珠暴露在众人眼前一样。

    他摊开手掌,露出‘还天珠’。

    麒麟子的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这颗在黑夜里散发出白光的圆珠,当他真切看见‘还天珠’以后,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灿若星辰。

    钟无陵忍不住惊呼一声:“你…你们姜氏一族竟然未把此宝还给东海龙宫!”

    万不易身形佝偻,立在原地,颤颤巍巍,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他也确实很老,但他脸色却十分神采奕奕。

    他抬眸淡淡的扫了眼钟无陵,冷冷的道:“那你钟家的双袖龙钟又何故不归还给东海龙宫?”

    钟无陵目光一沉,寒声道:“双袖龙钟是我家先祖剥龙皮、抽龙筋,加以千百种天灵地宝,精心炼制而成的,哪里像你姜家行事,是自东海龙宫中偷取的‘还天珠’!”

    万不易忽而仰天笑道:“你还真是继承了你钟家一贯以来颠倒黑白的本事。”钟无陵神情更冷,暗暗向麒麟子使了个眼色。

    麒麟子则向他摇了摇头。二人四目相对,在这片刻间,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万不易当然发觉了他二人这细微隐蔽的动作。麒麟子清了清喉咙,忽然开口说道:“你觉得就凭这些乌合之众,能留得下我?”

    万不易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他单手握住圆珠,伸出另外一只手,揉搓着手里的‘还天珠’,形如揉面和泥的姿势,然而此际这简单至极的动作,由他施展开来,却是美感十足,气质超然。他双手互相搓揉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如闪电,猛如疾风!

    突然一阵旋风,拔地而起,只听万不易厉声大喝道:“冰封千尺!”蓬!蓬!蓬!

    “嗖”的一声,一朵硕大洁白的花朵,自万不易平摊的双掌中陡然飞出,朝着钟无陵和麒麟子,疾驰而去,发出一连串好像鞭炮齐鸣的爆炸声。麒麟子眼神一变,双掌蓦然前推。一道蓝色气劲彷如离弦之箭般,与飞至半空的那朵白话,迎面相撞。

    哧哧~~~白花四围荡漾着一层光晕,如冷月寒光。白花在受到蓝色气劲的撞击后,便砰然消逝。

    它仿似夜间的昙花一现,盛开到最美丽的时刻,就轰然凋谢,片片花瓣散落在地。

    花瓣煞白,余威不减,荡出一圈圈气旋。

    万不易脸色一沉,他低吼一声,身体后仰,两腮塌陷,猛吸一口长气。这片天地之间的全部灵气,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一股气流,向他口中快速遁入!

    噗!万不易略微停顿,但见他大口一张,一道气箭猛然射向麒麟子!这道气箭飞到空中,如有实质,好像画师手中的一杆画笔,刷刷点点。刹那间,竟是描绘出了一朵瑰丽艳美的白莲花,花茎直挺、栩栩如生,花瓣形状真实和谐。

    “口吐莲花!”麒麟子情不自禁的呼出声来。

    这朵悬浮在空中的白莲,与那游离在地的白色花瓣,相映成辉,美不胜收。麒麟子手臂一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油银铃。这把伞他似是天天带在身边一样,随拿随用。哗啦啦!那悬在空中的白莲花,莲身一转,从花瓣中猛地甩出无边水珠,势如雨水滴落,使得此地众人无一能逃。麒麟子不慌不忙,似乎早有预料。

    他撑开银铃,滴沥的雨水滴在油银铃上。雨水落在伞上,眨眼间消失于无形。落凤坡的每一寸土地,都已被水珠给浸湿。

    那游动的‘花瓣’彷如被火烧的野草,瞬间不见,化为星点光芒。片时之后,那飘浮在空中的莲花,也是杳无影踪。冷风拂过,山峦满是静谧。麒麟子缓缓合拢油银铃,甩出伞身淤积的水珠,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把油银铃就凭空从他掌中消失不见。麒麟子和钟无陵并身而立,二人俱都神情淡定,不苟言笑。

    此时夜色渐深,空中显出了几颗星辰,闪烁出慑人心脾的冷光。万不易的眼神却更冷。接着他大手一挥,高声道:“给我围住他们!杀!”

    “杀杀杀!”天婵走了。屋里只剩下吕光一个人。吕光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惆怅,他仰首望着闪烁在天边的那几颗寒星,身子一动不动。他就像是一个雕塑般,似是连呼吸都已凝住。

    时间渐渐流逝,桌上的烛火跳跃不止。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推开。孟凡女站在门口,郑重其事的道:“黑尾猿雕来了。”

    吕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起躁动不安的心思,凝声道:“你在此守护住我的肉身。”

    孟凡女应声道:“是。”吕光竟直接席地而坐。他心念一动,瞬即神魂出壳!

    在没有了那朵乌云覆盖后,巫浪城的夜空,清澈明朗了许多,尤其是今夜,夜色纵然浓浓,可空中却清明透澈,视况极佳。对于修道者来讲,这样的夜色,最适宜神魂显化,施展道术。吕光催动神魂的同时,还释放出一缕神念,来与白鬼进行交流沟通。按照他们之前约定好的计划,白鬼只需引来黑尾猿雕即可,并不需要与其斗法纠缠。客栈上空,突然响起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你竟然在这里。”

    吕光双目一凝,冷冷的道:“我已知晓紫霄道尊向你下了命令,命你务必要斩杀我,使我形神俱灭,择日不如撞日,那今夜我们就分出个高下吧。”

    自然也是神魂显形至此。

    此刻,这头妖兽幻化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一眼望去,其人神态安然,和蔼可亲,就像是邻家爷爷一样,让人忍不住心生亲切之意。

    白鬼飞至吕光身旁,二人相视一望,一切尽在不言中。白鬼成功将黑尾猿雕给引到了这里,其间必然是遭遇到了一些危险,但这件事,只能由她去做,毕竟在黑尾猿雕的心中,白鬼一直都是他苦苦追寻的‘猎物’。

    何谓天敌?

    天敌往往意味着克星。饶是白鬼道术超然,贵为天下七大妖仙之一。但在黑尾猿雕面前,她超绝傲然的道境,却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换言之,黑尾猿雕的境界虽然比她稍低,可这头妖兽,竟是能凭借妖身本体的奇异,强压白鬼一头。

    万物相生相克,此为自然之道。而吕光面对黑尾猿雕却并无那么多的顾忌,他的道境,比这头妖兽要高上许多,哪怕单论念头的多寡,也是占尽了上风。因此,他打算在安南侯和钟氏一族开始召唤天魔之前,先行除掉这头在荒、蛮二州,兴妖作怪已久的黑尾猿雕!并且,他也必须把这头妖兽给杀掉,因为此妖一脉,还是紫霄道门的护法神兽。

    黑尾猿雕抚须长笑道:“那又如何,你知道了又怎样?原本我计划过段时间,再找你算账,不想今日你竟是主动找上了我。也罢也罢,那我们就新仇旧账一起算吧,你莫要忘了,当日你可是差点儿杀死了我孩子。”吕光自嘲道:“我只恨我手慢了一步,并没将那只小黑鸟一击必杀。”

    黑尾猿雕冷哼一声。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黑里透紫,毫无生气;一双眼睛紫如葡萄,血丝交缠。

    不知何时夜空里骤然出现了一朵乌云。黑尾猿雕低着头,站在虚空之上,形如一头正在寻觅食物的荒原野兽,步步向前,冲着吕光和白鬼飞奔而来。在这一瞬间,黑尾猿雕的神魂,顿然变成了一头狰狞可怖的怪物。

    这头怪物,身无寸缕,牛头马面,两个牛犄角足有一米之长。吕光耸然动容,吃了一惊,这黑尾猿雕修炼的竟不是紫霄道门的道术,反而是上古修道界,人人得而诛之的邪派法门。

    银铃直冲天穹,笔直的扎向血幕之中那最为浓郁的地方老者悬浮在空的地方。

    银铃通身金黄,腾天而起后,倏然变大,形如华盖,周边金光四溢,道道刺目。伞盖中央,金光更亮,光华放射向外,使人难以逼视。

    银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威慑之势,扶摇直上,向着那悬空而站的老者,疾速遁去。

    上下四方交织在一起的血网,经受这罗伞一刺,顿时砰然四散,化为一点一滴的血雨,落向地上。

    罗伞旋转不停,周身金光夺目,疯狂向上涌去,刺破一张张阻拦在前的血网。

    在银铃将要飞至老者身边时,只见血光突然大亮,照的漆黑长空火光通天,宛如白昼。

    老者张口一喷,一股浓稠的望不着边际的血气,滚滚而来,向银铃、向地上倏然间吹拂而至。

    生死之际,玉女转头四望,只见虚空上一片血幕,犹如一张巨大的红绸棉被,转眼就要盖在自己身上。

    不过,随后所发生的事情,也是证明了,青峰所带来的乃是一场难以抹杀掉的危机。

    但是吕光却恰恰因祸得福,奇峰迭起!

    在夜叉的阴煞之意入侵到吕光脑海深处的时候,在那生死一线之间,他感悟到了一些难以言明的‘道理’,随后方才有了那‘众神之王’的降临。

    如此际遇,焉能说是祸事?

    此时此刻,青峰的身高竟像是一条缩水的毛巾,整整是小了一圈,脸上也没有了当日的红光满面,双眉之间还夹杂着一根根血红之丝,面容更是枯瘦蜡黄,形如死尸!

    他额头正中间,还有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青红’印记,仿佛是被烙铁给烙印上去的,印记呈铁叉形状,三棱尖刺,从中隐隐透出一股煞气。

    唯有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道衣还尚属完整,只是那自头颅以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殷红一片,紫黑满布,色如红油,其上还有着道道暴起的青筋。

    青峰这种模样,令人一望,那简直是怵目惊心,不忍再看!

    他神色痴呆,下额抖动,从其嘴中发出的声音,却依旧是十分的阴冷凶厉。

    “来,随我一同共赴地界之府,让尔等享受极乐之境。呵呵……呵呵…”

    这声音之中带着浓浓的蛊惑之意,在金童玉女听来,就仿似是孩童瞌睡时母亲守候在床边所吟唱的‘摇篮曲’。

    此声刚一发出,那种阴狠迷惑的味道,在经过一瞬之后,便已是在此间天地之中荡然无存。转而这道声音令人听来,其中却是充满了温馨与暖意。悦耳动听,清脆温软。

    像是世人疲惫了一整天后,夜晚所十分渴望的那一张温暖的床;也像是久久未曾见面的恋人在相见拥抱后的那种喜悦和激动;还更像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那种释然与平和。

    这声音明明是从一个老朽不堪的老头口中发出,但此刻响彻在虚空,令此间众人听来,却硬是像娇柔的少女所发出的呻吟一般。

    是那么的令人舒畅,如此的让人浑身放松。

    就仿佛是隆冬之际,农人在田间劳累一天,回家后洗了一个热水澡那么舒服。

    “唔……嗯,好…好…我们一同去极乐圣境……”

    青峰脸色极其阴沉,可双眼之中却一片呆滞,皮笑肉不笑,脸上的皮肉好似是有人在扯动撕拉,咧开双唇,发出一道难听生涩的笑声。

    “嗯?青峰和尚?”

    吕光望见眼前这具形同死尸的身躯,心中并没有多少惊讶之意。因为早在此前他就猜出这第五个夜叉,也许就是那昏迷在山崖下的青峰。

    按金童玉女所说,这‘五鬼噬心阵’就是那道‘豆兵夜叉符’上所刻有的一种阵法。

    当金童把所有的夜叉都消灭一空之后,不想那‘道符’之中却还隐藏着更为厉害的五个夜叉。

    起初,这五个夜叉分别侵入了金童玉女、吕光、韩素真和青峰五者的脑海心中。

    若是一旦让这一众夜叉完完全全的把他们每一个人的心神都吞噬掉后,那么此阵的威力就会更大一分。

    如此一来,吕光众人要想破开此阵,那无异于登天之路,难,难,难!

    更别说,如果事实成立,那么他们很就会变成跟青峰一般无二的失心人!

    试问,这样又何谈破阵之想?

    吕光虽然不知道这阵法的奇妙特异之处,但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已经是隐约猜到了面前的青峰正是被夜叉给吞掉心智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再者,此地虽是幻象,但青峰浑身所逸散而出的气息,却是真实可触。一丝丝血气笼罩在他的周围,肃杀之气,浓重的令人窒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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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九天银河问一问,谁是古往今来第一君。大劫将至,龙蛇并起。神魂修道,元气修真。万物终将寂灭,唯星君长生不朽。永恒星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恒星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恒星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