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风云汇聚
天下十九州第一高楼,摘星楼,位于洛阳皇城之中。
事实上,此楼存在的年限,比大周王朝要久远的多,但时至今日,摘星楼已彻底成为了大周皇室的祭祖圣地。
再过两天,便是春龙节。
皇家羽林军和靖道司监察军,领武后旨意,分布驻扎在招摇山的每一个角落。
今年的春龙节,是近些年最为隆重盛大的一届。
不止天下八大修真宗派系数到场,就连一些隐世索居的高人异士,都大驾光临,来到京城。
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营救出长生殿的一干弟子,已是万难做到。
吕光苦思冥想,终于决定再去和天上人见一面,希望这个来自上界的修道者,能帮他一次。
趁着月黑风高,吕光偷偷潜入大内皇城。
……
两日后,城外招摇山,一片寂静中,只有紫萝的目光情深意长的凝视着久久未曾谋面的表弟。
她心中痛楚,面色凄淡,暗暗怨怪自己,也不晓得等待表弟的将是一场怎样的折磨。她更是心中不解,表弟到底是如何来到此处,然后又掺杂进异宝出世这等奇事呢?
“安国夫人,既是心下为难,难以决定,不如让在下代为处置。”周天泽口气狂傲,谈笑间握他人生死于股掌之上。
安国夫人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喔?怎么处置?”
“死人是没有麻烦的。”
自身生死竟在他人一念之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听闻此话,吕光怒极反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平等相处!你是何身份?我的性命,岂能由你决断处之?真是无稽之谈,天大笑话!”
言辞慷慨激昂,催人奋发,在场众人听闻此语,俱是脸色变动身形一震。
在他们眼中,吕光一寻常凡人,一介书生,无所依仗。大势当前,他竟敢说出这番与周天泽叫板之言,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方无所畏。
众人心中得此结论,全都认为吕光是不知周天泽身份实力,才敢口出狂言。
修者寡情,但不无情,反而深情、多情、专情,因此才能感悟天地,用心用情,修炼真道。只不过修者大都不讲人情、不通世情,难以站在常人角度思考问题。
于他们看来,周天泽欲要处死吕光,乃是一石三鸟的妙计。
只是他们不敢相信吕光的反抗,来的这般凶猛快速。故而此刻众人心中升起几丝对吕光处境恶劣的同情。
紫萝却是忧心如焚,恨不得替吕光受此恶罪!
苦叹师命难违!
她秀眉下的一双杏眼,露出无尽感伤,暗恨道,都怪自己行动缓慢,没能在第一时间从水牢中救出表弟,才酿出此祸。
异宝出世,须知靖道司上下为这宝物,费尽周折,辛苦准备,为的就是得此奇宝。此间之人皆是聪慧过人,哪怕是那几位小师妹,也是心思玲珑之辈。
此人定然获取宝物了!
辛辛苦苦一场忙,到头来却反而让这穷酸书生得利受惠。
在场之人,眼如明镜,观察真切,不约而同的在心间浮现此话。
紫萝感慨万分,表弟偶得异宝,却阴错阳差现于人前,再加上此地的众人皆是为寻宝而来,顿时表弟就站在风口浪尖之处,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越是香,被人吃下的速度就会愈快。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谈天说地?井底之蛙,不自量力!”周天泽冷哼道。
呼!
话音刚落,一束冷风便猛然向吕光周身奔来。
秋气渲染,山林在秋晨时刻,微微腾起几抹寒气。
阳光照耀下,更是衬托的山峰冷意侵人。还未深秋,山顶间却已是寒山初现。山景已不似前几日那般生机蓬勃,青翠喜人。
多么温暖并令人热血沸腾的一词啊,吕光紧紧握住天婵的手,“走!”|
“想走?简直是异想天开!”
周天泽已经脱去伪装,一举一动,不再像刚来时那般谦逊有度,自从道破他太子身份后,这种霸道味道,愈加明显。
尤其是在刚才那通天光柱炸碎之后。此地风景变幻,山色流泄出一丝浅白,远眺望去,苍翠欲滴。
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无故生风,冷意逼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阵冷风,由人所发。
吕光身上的淤泥,在岩浆洞穴中,就被热浪烘烤熏干。
风吹来,使得破衣上凝固的碎泥块,哗啦哗啦直往下掉。
他拂去衣衫上剩下的尘灰,满脸脏污,然而口吐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凛然不惧,道:“天地生养世人,生灵立地存身。无论何物何人,都乃天地所生,岂非一母同胞?你能说天道地,我就说不得?天下万人均可说!”
乖巧站立在安国夫人身后的几名女弟子,全都处于花样年华的年纪。
常日里在山门中无非是炼气炼体、扫地做工。哪能听到这种惊天动地、妄言无畏的说教言论,所以待吕光说完之后,众位女弟子,都是对他心生赞赏,仰慕不已。
他变了。
紫萝忆起儿时吕光给自己的诸种印象,长叹一声。
当时年少春衫薄,无忧无虑昏度日。
吕光少时读书不甚刻苦,懒惰成性,惹下样样祸事,若不是祖父那般溺爱于他,恐怕更会成长挫折,与人结怨颇多。
也不知这三年来,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事,方才痛改前非。
看他现今谈吐举止,大方得体,一看就是到了诗书经义烂熟于心,举手投足随心而用的程度了。
他长大了,成熟了。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坚毅的脸庞,瘦削的身材,宽阔的肩膀,这一切综合在吕光身上,使得他浑身充溢着男子勇武阳刚的气概。
紫萝心扉初开,这一刻暗暗对吕光埋下情种。
少女的心扉就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有时让她心动的一个瞬间,或许只是在那不经意间的某一句话、某一个动作、某一个眼神。
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是会这样真心的对吕光牵挂如斯。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人喜来那人恨!
龙阳道人已是雷霆暴怒之态,真个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想不到贫道处处算无遗策,实际上却是让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子,白白捡了便宜,得到宝物,气煞我也!
安国夫人思绪翻飞,对眼前的吕光,有所印象。
三年前,从韩府带天婵上山之时,曾与此子有一面之缘,当时他一派纨绔浪荡之象。日月穿梭,再看如今,他竟成了顶天立地的读书人。并且还‘抢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宝物……
士隔三日当刮目相见。
更何况这不是三日,而是三年!
吕光经历诸般磨难奇事,心境早就变得波澜不起、刚定异常。说完此话,身姿不动挺拔如山,站似苍松,静看对方反应。
安国夫人头脑灵动,未忘己身目的,眼看周天泽脸色冷峻,心知爆发在即,当下说道:“殿下贵为当朝太子,跟一山野村民一般见识、动怒还口,岂不辱没了身份?不如还是让本真人料理善后,殿下且看这样可好?”
太子?
吕光突的想起幼时在‘镇远侯府’偶然听到父母所谈论的一段秘辛。
当朝圣上,年老得子,贵子甫一出世,便加封进爵,敕封入册,封为太子。意指当朝皇上百年之后,就会登临大宝,执掌天下臣民。
一日,由西方‘圣王山’御剑而来的一位修者,再三向皇上陈言,说此子乃大能转世,天降大周,前途不可限量,处于尘世,如珠玉蒙尘、龙困浅水,欲要收为弟子。
几经坎坷,圣上最终恩准,结果太子就被这位修者带走,离开大周。
事隔多年,吕光依旧记忆深刻,只因当年这段故事,颇为离奇,京城各处争相传说。
若不是皇帝下旨非议此事者格杀勿论,恐怕早已是世人皆知了。
虽未相交谋面,但吕光此刻已从安国夫人口中,得知对方身份来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欲杀我,这个仇怨,看来是结定了!
吕光心中了然,暗想沉思。
周天泽声名在外,龙阳道人、安国夫人都是知道此人性格。再加上他地位显赫,身份高贵,办事作风,霸道随心,故而安国夫人语气低缓,商量意味居多。
“他冲撞于我,就是死罪难逃!”周天泽杀气逼人,意图明显,短短数言,就把吕光说成死人一样!
“师父!”紫萝低声呼道,行至安国夫人身后。然则她语出良久,也不见安国夫人有何反应。
她心中哀痛,握紧手中长剑,心下决定。
只要周天泽欲对吕光稍加伤害,我在所不惜也要护他周全!
风雨欲来风满楼!
四下静寂无声,无人出言,唯有众人绵长的呼吸声入耳可闻。
杀机初显,周天泽刹时便如插上了一双飞天羽翼。
他的气质,宛如六月飞雪、冬花绽放,变幻莫测,令人琢磨不定。
一道无形杀气,乘着翅膀精准无误的向吕光射来!
“天婵!你看清形势,勿要鲁莽。周天泽境界高深,连我都不敢说有十成把握胜他,你出手也是枉然,他虽不会杀你,可你要知道他背后那人……”
安国夫人低声说道,一字一语穿过浓浓气劲送入紫萝心中。
紫萝反应过来,失魂落魄。
师父所言极是,我境界低微,虽然身处万众羡慕的‘圣女’之位,但是己身实力也仅能排至弟子中的一流水准,还称不上顶尖。
更别说周天泽修真多年,功法娴熟,境界高超,我与他对敌,直如蚍蜉撼树,自己送死。
但,就真的没有一丝办法了吗,难不成表弟非要葬身于此?
不!
就算枉死,我也要奋起力争!与表弟共同进退,同舟共济。
紫萝做出决策,心中澄明,所有的顾虑忧心一扫而光,手中剑器发出阵阵嗡鸣,仿佛它也在呐喊赞同。
患难见真情,身危见人心!
紫萝三年未与吕光见面,二人在这种局面下相见,毫无一语嘘寒问暖、交谈询问,但紫萝待吕光情真意切,竟已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满腹心思全都放到吕光身上。
周天泽手持两杆大金锤,长身而立,以泰山压顶之势,望着吕光。
其余众人,除紫萝心情忐忑急躁之外,竟都像是看戏听曲,一副副悠然表情。
寂静空旷的山峰,秋气新鲜,一切美好如初。
朝阳上升,万道金光射在周天泽盔甲之上,泛起千层七彩霞光。
周天泽气质摄人,彷如一把绝世好剑屹立不动,静静的等待着某位不败剑客,来把他握入掌中!紫萝一瞬间觉得,面前的周天泽就是一把剑、一把能在万人军中取对方首级的尚方宝剑。
晃晃发光,闪耀逼人,肃杀之气,激荡四射。
周天泽全身元气游走,气海处的真元躁动非常,仿若热水沸腾、镜光反射,惹得他人无法窥视。
剑?
他是人,不是剑,可此刻周天泽却比剑还要锋利!
金系元气在他身内流转不停,金甲哗哗作响,仿佛其上有万千蚁虫在爬行游走。
蓬!
一声闷响,周天泽猛然双脚跺地,两手扬举。刹那间,山峰上黄土激荡,尘烟滚滚。他脚下周围丈余,竟是现出了一个如天外陨石大小的深坑!
来不及细看,只见金锤翻动,恍如流光飞舞。
由锤顶,顿时射出一道入目可见的剑形元气,向吕光飞速袭来!
紫萝身形疾奔,想要挡在吕光身前,奈何剑气快如闪电,眨眼就至!
钓鱼叟身披蓑衣,斗笠突然一颤,矮小的身子向后退去,脚步细碎,伸手轻轻拍了下犹在弯身弓腰的蜡黄脸的大腿。
看见这样一种局面,吕光心中越发好奇难痒。
这长生殿到底是什么地方?玉女居然就单凭亮出的一枚令牌,而让此二人大惊失色,畏惧不已。
吕光突然觉得一阵好笑,刚才这半路突现的两个怪人,彼时威风八面,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的样子。
然而此刻在见到这枚令牌之后,形势却急转直下,彷如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吕光已是两次见到玉女腰间的那枚令牌,除了正面的‘长生殿’三字外,背面镌刻的似是一种图纹,不过两次都是一晃而逝,没能看清仔细。
长生殿的令牌,鲜有人知道。
可此时此刻,玉女所拿出的这块令牌,却是着实令吕光大吃一惊。
因为这枚令牌是真的。
第四百八十一章 龙舟
黑暗之中,阴风猛然迅疾起来,吹动起黑地上厚重的尘土。
烟尘扬洒间,但见这个身影却好像是那沧海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似乎稍有不慎,便会踉跄倒地。
‘夜叉’心中忽然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思绪在躁动沸腾,他的双脚彷如是扎根在地的根须,难以拔动,寸步难行,仅能睁着眼睛,向那一片虚无的漆黑背景中,极目望去。
在这浓墨一般的黑暗里,压抑浓郁的像是夏日傍晚时分雷雨天前的乌云压顶。
气氛令人感到窒息,难以呼吸。
忽然之间,那矮小的身影飘忽而动,比之前浮动向前的速度,简直是快上了数倍。
一刹那,这浑身包裹着青光的身影,就已站定在‘夜叉’面前。
‘夜叉’瞪大了眼睛,盯着飘摇而至的这个身影。
呆滞了片刻,二者不约而同的相继出声,顿然呼道:“玉女(吕光)!”
从黑幕裂缝中钻出的这个身影,正是那金童玉女其中之一的玉女。
玉女身形大震,几乎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呆书生,神色讶然,不由得脱口呼道,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这一瞬间,夜叉,不,刚才他早已恢复了本来面貌,用吕光来称呼他,方为更加准确。
此时此刻,吕光大脑中一片空白,魂海中念头滑动,仔细回忆着适才发生的种种一切,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使得躲藏在迷雾后的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
“吕光!”玉女仰着头,眼睛瞪得更大,鼻头微微一皱,急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黑暗之中,陌生之地,陡然见到一个相识熟人,吕光的心情中更多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名为欣喜的莫名之感。
虽然来的这位玉女,是敌非友,来至此地的方式也是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吕光现在的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轻松,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
阴风扑面而至,微微张口说话的吕光,被风中捎带而来的鲜血腥味,冲了个正着,他犹豫片刻,尔后轻声笑道:“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
玉女瞪着他,很恨的说道:“我要知道,我还会问你?”
“我身不能动,像是深陷泥潭一样,你可不可以把我先拉出来。”吕光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是被绑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难以挪动寸许,然而脚下却是杳无他物,他的脚还是站立在黑如精铁的土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不但吕光感觉到奇怪,听闻此言的玉女也是两眼一瞥,透过浓重的黑幕,望向吕光脚下,随即神色变得很是古怪,冷冷的说道:“你在耍什么花招?你脚下什么也没有。”
“没有?!”吕光更为吃惊的疾呼喝道。
玉女瞟了一下在她眼中装模作样的吕光,心中犹疑,随之再度低头向他站立的地上看去。只见吕光双脚站立的地方,竟然是凭空出现了一个漩涡,转动迅速,犹似奔腾而飞马车车轮。
这漩涡旋转而动,其内浮动的颜色,非黑非蓝,却是一片血红之色!
玉女望着地面上那有如深海漩涡般越转越大的血色深洞,声音中有了一丝惧意,神情呆滞,惊声说道:“这是‘血池’……”
血池,血色之池,因其以鲜血聚集成池,故而名为血池。
“难道这就是刚才向我们铺天盖地汹涌而至的血水吗?”吕光顾不得低头察看,心头惊惧,顿声急道:“赶快拉我出来!”
恰在此时,骤然从地面上那滩血水之中,伸出了一张白皙的手,而后手往上伸,露出了下方的胳膊,再向下看去,肩膀处还堆积着层层叠叠的蓝布。
这只手仿似凭空从地上长出的白萝卜,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矗立在吕光双脚之中,似乎要抓住吕光,把他拖向那深渊一样的血池之内。
玉女看着那抹露在地面熟悉至极的衣襟,满面惶然,脸色难看,脚下一动,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抓住血池之中那只曲掌成爪的小手,猛地一使劲,只听得‘哗啦’一声,仿佛是渔翁钓鱼,从水中拖出一条大鱼时发出的响动,然后只见玉女从血池中拖出了一个与她身量一般高矮的一个童子。
……
吕光心性澄明,异常冷静,看此情形,顿时反应了过来,望着躺在一滩血泊上浑身沾染鲜血的金童,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恢复了人身自由。
金童倒在黑乎乎的地上,全身上下覆盖的蓝色衣衫与鲜血交融在一起,变成一种瑰丽的紫色,黑幕悬挂在虚空之上,盖住此间的一切光亮,这缕紫芒流动闪耀,显得越加缤纷艳丽。
玉女马不停蹄,弯腰躬身,双手分抓,扯住金童双脚,大力向地上使劲摔去。
砰砰砰!
一声声震响,旋即腾空而生。
四周虚空升腾而起的烟尘,与天幕相接,和土地接壤,一时间,尘沙四起,漆黑之色下,金童全身各处与大地接连相碰,玉女手中好像拿着一根棒子,忽而触地相击,忽而又甩向空中,场景好不凄惨。
吕光怔怔的看着发生在眼前这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实在不明白为何玉女要如此这般的折磨金童。
嘭!
骤然一声巨响,只见玉女抡动双手,好像是用出了全身力量,把金童当成了一块石头,向黑空中狠狠扔去。
金童转而化为一道紫芒,向着天际,迅速升空。
余音不绝,震得吕光耳朵嗡嗡作响。
须臾之后,待得这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尘烟腾起,呛鼻难受,吕光方才看到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的金童。
吕光余光轻轻扫向满面冷然的玉女,然后又再度看向地面上那一个足有尺许的圆坑,心中哑然无语。
玉女拍拍双手,掸去红衣上的沾染的尘土,负手而立,冷声说道:“清醒了没有?”
金童头颅紧紧的贴在地上,脸庞陷入土石之中,这一句冷声冷语好像是惊醒了他,土坑中的金童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似一柄尖刀插入人身时,人们发出的本能的反应。
许久没有动静。
……
“哼,枉你境界比我稳固,竟也会被夜叉扰乱心神,趁虚而入,身陷幻象。”玉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气森然,脸色越加难看了几分,道:“起来!”
吕光望着场中的情景,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听见玉女这句话,脸色‘唰’的一变,心中不禁想道,幻象?难道刚才我除去心鬼,拨去迷雾,还是没有跳出幻象吗?
处在土坑之中的金童,他当然听到了玉女的声音,此刻他挣扎欲起,咬牙切齿,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完整的话来:“要不是为了保护那小子,我何曾会……会被夜叉扰心乱神…”
玉女神色凛然,怒气冲冲的道:“都怪你粗心大意,没有一次解决掉那些隐匿在虚空中的夜叉,若是你一鼓作气,消去那些夜叉,我们也不会全都陷入幻象!”
金童挣扎着站起身来,身子摇摇晃晃,迈步向上,从坑中缓缓走了上来,立定在吕光与玉女二者中间。
“你还埋怨我。你施法行术,通灵祖仙,时间用的那么长,我‘灵光一现’后,当然是以为把从‘豆兵夜叉符’中衍生的阴兵夜叉给全部消灭干净了,我怎么知道最后还剩下了这五个漏网之鱼的夜叉。我更想不到它们居然还会布阵施法!”金童满面尘土,牙口中还隐隐有着黑土碎石,语气急躁,全无以前那种波澜不惊的神色模样了。
“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岂非还是身在幻象之中?”吕光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经历了这样的巨变,竟然还是没有脱出险境,这不免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玉女霍然转过头,看向金童,惊声道:“五个夜叉?适才我恶斗幻象之中的夜叉,战胜了它,方才心神澄澈,保持自我。”
说着她抬手指向吕光,再度说道:“他,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他既然神智清明,那肯定是破去了心鬼幻魔,也是除去了一个夜叉。而金童你则是被我施展而出的外力催动,震动了你的心神,所以你也恢复了神智。”
吕光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口说道:“一、二、三……照这么看来,岂不是还有另外两个阴兵夜叉,没有除去。是以我们还都陷在幻象之中?”
“对。”玉女点点头,面容突然变得苍白无色,喃喃的道:“五个夜叉……”
金童凝视着玉女若有所思的样子,听闻此话,魂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神色一阵颤动,好像是骤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三者沉思不语,一时间场中安静至极。
“这是真空道的‘五鬼噬心阵’!”
突然之间,金童玉女身形一动,二者转头相望、四目相对,齐声喝道。
飘忽而来的一缕光芒,包裹着一个人,是一个身材窈窕,容貌精致的女子。可任凭谁看到这个女子,都会一眼看见对方那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瞳仁翻白,双眼直视。
吕光观此情景,还没有思前想后,串联上这适才发生一切,就急忙上前,欲要拉住这名突然现身的女子。
谁知半路却杀出了一个拦路虎,玉女身形一动,轻掠而起,挥手挡住了迈步向前的吕光,面色一沉,冷声说道:“她,现在不是你的婵姐。你看她神智不清,没有精神,明明就是一具被夜叉侵占了心灵的一堆死肉。”
吕光关心则乱,闻听此言,脚步硬生生的停了下来,魂海中念头闪动,不由得抬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神色间满是凄楚哀怨,神情木讷,眼神无光,周身上下杳无一丝一毫的生机气息。
“婵姐。”吕光思虑片刻,轻声唤道。
对面的女子毫无反应,依旧呆呆的站立在那,犹如一个死人。
金童拂去身上的泥土,抬头瞧了瞧这位突然现身的女子,苦笑一声,叹道:“你这位婵姐,看来已是被夜叉勾出心鬼,失去心神了。”
“这是第四个夜叉……”玉女神色一震,抬手托腮,点点头道:“那还有一个夜叉呢?照当下形势来看,我们三人之所以破去心头魔,斩去夜叉鬼,也不能脱离幻象,就是因为还有另外的夜叉,没有被消灭。”
吕光听闻此话,神色一变,微一沉吟,插言说道:“五个夜叉,分别袭击我们……那最后一个,莫非会是他……”
“是谁?”
金童玉女神色俱是一愣,不禁同声问道。
……
吕光正待出言回答,不料大地突然发出一阵巨颤,进而虚空之下,血光顿起,鲜血从天幕之上,流淌而下,浇在此方,情景仿似瓢泼大雨,令人难以躲避。
金童玉女惊骇之间,心神大动,陡觉身子宛如是被铜浇铁铸一般。这突如其来的泼天血雨瞬即而下,令他们毫无准备,无法抗衡。
转眼之间,漆黑的虚空里,到处弥漫的都是血腥的鲜血味道。吕光目不能视,一片红幕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天地间再无其他任何颜色,除了红,就是血红。
血雨滔天而至!
“啊!果然是‘五鬼噬心阵’,这招血池滔天,我可是记忆犹新!”玉女面色惊慌,身法灵动,飘忽躲闪,妄图以如同迅雷的身法速度,而不让周身沾染到这些密不透风的血雨。
金童身形晃动,手中撑起纸伞,闪转腾挪,不敢疏忽大意,哪怕有纸伞遮挡,也是有些难以招架,百忙之间,抽身疾呼:“玉女,我们一起破阵!这最后一个夜叉,定然是此阵的阵眼鬼王!”
一张血雨织就的弥天大网,伴着凛冽的阴风,骤然从天袭来。
红光漫天,血网之上,隐约可见一个白发苍苍、身着道袍的老者站在其上。
“漫天血雨满天飞!”
这声音毫无一丝情感,犹如从九幽地底升腾而出的一丝咒语,老者苍老的面容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呆滞的竟然形同一具死尸。
哗啦哗啦!
血雨声势浩大,如翻江倒海的蛟龙出水,在虚空之下,漆黑之中,荡起千层血泊。
满天飞舞的血丝,交缠成一张张巨网,这一层层血网又合拢一张毫无缝隙的血色布幕!
第四百八十二章 蓦然看去,这石头却是一只龟
吕光疑问之间,漂浮在水面之上,仰头向当空望去,但见那道巨大的裂缝,是越扩越大,似乎只要再过一会儿,它就会把整个魂海给覆盖住了。
滚滚袭来的劲风,直上直下,吹拂着无边魂海,使得魂海海洋兴风作浪,毫无平静之象。波动翻涌之中,吕光随着‘水流’飘飘游游,俨然已经没有一丝自主之力了。
但他还是努力抬头向上,盯着这一切变故的始作俑者那道突然出现的裂缝!
恰在此刻,阴风顿消,吕光在惊涛骇浪中收住摇曳不定的幻身,望着立刻风平浪静的魂海。念头迭起,惊疑之际,再度抬头仰望虚空。
只见那道巨大的裂缝猛然胀大数倍,仿似其内有什么东西要撑开破出。
“这里边莫非是有什么东西?”
刹那间,吕光将将平息的念头,再次被这种奇异景象震惊莫名。
……
周围一片漆黑,冰冷的‘水流’推搡着吕光的幻身,令他的万千念头也是颤抖发冷。
一望无底、一丝亮光也没有的黑洞中,陡然从中迸射出一道亮如朝阳的金色光芒。
这道金光,仿佛是照亮那陷入到迷途中人的一缕指引之光!
在阴暗浓黑的魂海之内,这丝光芒,突兀的从裂缝中迸发出来。
这种气势是何等的惊动慑人?!
金光乍现,阴霾马上消去。光柱擎天矗立,似乎亘古以来这道光芒就照耀在此,弥漫在这片魂海虚空。
吕光念头震动,被这突如其来的金芒给狠狠的吓了一跳。
他抑制住躁动涌起的念头,正要细细观察那金光之时。突然,从那裂缝之内,却是涌出了数不清的香花飞雨。
花瓣五颜六色,各种各样;雨滴大小不一,滴滴洒洒。
那道犹在闪耀不停的金光,倏然化为无数道细小的金芒,宛如一把被千万人所传递的火把,发出了比之前更加缤纷艳丽的光芒。
魂海虚空顿时一片沸腾,虚空中仿佛有着千万朵烟花在绽放飞舞。
吕光呆了!
“这还是在我的魂海里边吗……”
换做平常凡人,哪怕是其他修者,恐怕在见到这种情景之时,也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谓了。
但吕光在经受了诸种际遇变故之后,念头早就已经是变得稳固如山,成熟了太多。故而此刻,他也未曾有多么担心惧怕,倒是好奇比较多一些。
香花飞雨有形有质,飘飘扬扬,从那裂缝中落入到魂海海洋之上。
那触目而入的金光,恍若是化作了八万四千道光明,映照的整个魂海,杳无一寸黑暗。
金光放射,仿佛是有着无数个太阳高高悬挂在虚空中,迸发出无穷光明,使得此间的阴森气氛立刻就荡然无存。
花雨飞荡不停,裂缝其中,宛如有着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香花和雨滴。
“这些花……清神怡人,味道香甜,简直跟真的一样;还有这无边无际的雨点,落入魂海之中,真实如斯……”吕光不禁心神大震。
这些香花飞雨,可不似是幻象,倒像是与现实中的一般无二。
吕光仰望虚空,隐隐觉得,在那道绵延无穷的裂缝里面,也许有着一个‘怪物’盘踞在内。再加上先前那道如同鬼魅般忽忽而出的声音。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诡异了!想至此处,吕光的全部念头,不禁凉了半截,油然而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忽然,那裂缝深处隐约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响动,细细听来,倒像是一声低沉的叹息。
而后只见那铺满在虚空中的万千光明,却是陡然一收,以裂缝为轴,形同一把收拢合起的巨伞,把整个魂海之中的金光,全都聚拢在一起。
扬洒飘落的香花飞雨,也是立刻倒转目标,向着那道裂缝奔涌而去。
光芒刺目绚丽,金光流溢,煞是好看。
吕光‘眼前’一亮,念头深处却骤然一痛,他感觉到幻身似是不受自己念头控制一般,虚虚浮浮,竟是快要陷入到魂海海洋之内了。
他不管不顾,登时收心定住狂躁的念头,让全部念头,一齐来支撑这具显像在魂海中的幻身。
幻身浮浮沉沉,终究是平安的悬浮在魂海海洋之上了。
稳住念头,吕光定睛观瞧,只见那由万千金芒聚拢成一束的金光,其色光华如玉,庄严气派,闪动之间,散发出一道道七彩霞光,一望便知,这束金光势必具有无上威势。
此道金光三尺长短,手腕粗细,像是一根金棒,从其周身,荡漾而出一圈圈彩色光晕。
光华强烈炫目,使得吕光不禁微微眯起双眼。虽然此刻他幻身凝聚在此,用不着眼睛去看,只要念头感应就可知道一切情况,然则这时他还是下意识的做出这种自我保护的动作,可想而知,这根金棒所发出的光芒,该是多么璀璨动人。
金棒放射出无穷光明,浩大无边。它猛地翻转不停,舞动生风,倒像是被人握在手中耍枪弄棒的把式。
风乍起,荡出千层巨浪,使得吕光刚刚平静下来的魂海,登时又波涛汹涌起来。
冰凉湿冷的感觉,匍匐在吕光的每一丝念头之中,令他倍感沉重压抑。
金棒斜刺长空,直冲吕光而去,水浪翻滚之中,一道金色精芒,在他面前忽闪而逝。
似乎是陷进了永夜一般的黑暗,时间也彷如凝固不动了。
良久……
那道金光,倏然再现!
影影绰绰,隐隐约约之际,四个镀金大字,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宝光,映入吕光眼帘,刺进他念头深处。
“众神之王!”
翻滚涌动的海浪,霎时间便平复如初,再无一丝波澜兴起。
唯有悬浮在当空中的那四个镶金大字,在放射着无尽祥光。
吕光面色呆滞,心念惊诧,嘴中嗫嚅着:“众神之王……”
就在这时,他的魂海之中,瞬间响彻出一道冷漠威严的声音来。
“是你亵渎了本王,观想本王法身,你可知罪?”
此声刚落,吕光便看到那四个巨字,转而金光更亮,越加刺目。
这句话,好像就是有人站在他面前说一样,是那么的清晰可闻,回荡在魂海之中。
闻听此声,吕光陡觉自己的诸般念头,犹似被火烧、被冰冻一般,忽冷忽热,全部念头顿时便要溃散开来,魂海昏沉欲睡。
他连忙催动念头,凝住幻身,使得魂海马上又澄澈起来。
吕光微微停顿,念头升起,把所思所想,发散到魂海各处:“敢问阁下是……”
这道念头还没有传达完毕吕光的意思,但见虚空中的那四个金字,便是各自射出了一圈更为耀眼强烈的金色光晕。光晕彼此缠绕,上下交织,竟是幻化为了一张人形巨口。
这张巨口,赫然便是人嘴形状,有模有样,大如石像。它双唇微动,又是一道声音,打乱了吕光念头所想。
“荒谬!你这凡人,明明是修炼的本王法门,竟敢不尊祖仙,不识本王?”
这句话中夹杂的呵斥意味,使吕光念头更是一阵狂动,当下他心念涌动,暗暗想道。
“据玉魂所说,通灵宝玉内的那九道神魂,就是‘道德真经’。玉魂传授了我第一道神魂印记,是以我才能得到‘道德真经’的总纲,进而此刻观想出来这尊“神仙”……难不成此人就是我所通灵而出的祖仙,可他为何不是第一次那位面色慈祥的老者,却是变成了这么四个金字?”
古怪里透着奇怪,可疑中藏着疑问。
吕光许久未再发出自己的念头波动。
当空中的那四个镀金大字,仿佛有些急躁起来,像是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让他等待别人回话,声音变得愈加严厉起来。
“本王问你,你是从何得到本王的道门法诀?”
黑暗深邃的魂海之内,此音有若惊雷滔天,激荡在吕光的每一道念头之中。
吕光受此刺激,念头深处仿似有千万根银针在戳刺狠扎,全身内外寒颤陡起,痛苦至极。这种痛苦不止是**上的疼痛之感,还有一种对念头、对神魂深层次的折磨。
吕光强行忍住这种钻心刺骨般的痛楚,虽然念头运转的速率,也是骤然变得缓慢下来,但他仍旧是把这一句问话在念头之中思量考虑了千万遍。
是胡编乱造,隐去通灵宝玉?
亦或者照实坦白,说清前因后果?
转瞬之间,吕光就做出了决定。
这个突然出现在我魂海中的神秘仙人,诡秘异常。若是撒谎胡来,想必定然是瞒不过对方的,不如索性实打实的讲清楚、道明白,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在下偶得通灵宝玉,其后一切诸事,全是从一个名叫玉魂的残魂那里得知的。”痛感顿消,吕光念头也慢慢沉静复原,当下娓娓道来。
虚空中光芒涌动,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通灵宝玉……”
那四个镀金大字,接受到了吕光所传达的信息,顿而发出一声长叹,语气中隐约透露出一片扼腕神伤之意,对于吕光所述的一切全然没有半分惊讶之情,好像种种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随后吕光魂海之中便不断的回旋着这句话。
人形巨口,猛然四散开来,又变成了“众神之王”这四个镀金大字。
每个金字丈许有余,自上而下,排列在吕光头顶。
金光闪耀之际,那虚空高处的巨大裂缝倒像是一张大嘴,欲把金字给吞噬殆尽。
吕光念头一闪,断然说道:“对,在下无有隐瞒,通灵宝玉的确就在我的心海之中。”
“本王自然知晓。既然你有幸得到本王的道统,那冥冥之中也必然有着造化之意。”此音低沉萎靡,仿佛还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
吕光从这句话之中敏锐的察觉到对方那一闪而逝的失落之感,此话之内所弥漫的是一股深深的失望之意,故而此声才会如此的有气无力,不再像适才那样威严八方,震慑我的念头了。
一念及此,吕光发出疑问,道:“道统?”
此问忽起,虚空中的那四个大字,光芒再亮,其声也是精神一振。
“每一个得道有法的神仙,都会传下属于自己的道法。你所得到的‘道德真经’乃是本门的无上经典。你修炼此经,未来将神魂观想供奉于本王,自然就是本门的正统之道。刚才本王误以为你是旁门伪道,经由其他法门,观想出本王法身,所以才对你厉声威吓。”
吕光得知此意,若有所思,暗暗点头。
“这么说来,此人岂非便是‘道德真经’的撰写者?那蜡黄脸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威风凛凛,那么厉害。听玉魂当时所说,这经书是‘天庭’五经之一,奇妙无比。照此猜想,那这尊‘神仙’岂不是会更加神奇?”
吕光念头凝聚的幻影,仍旧悬浮在海水之中,他仰头向上,与这四个金字对头而望。
‘众神之王’似乎也在凝视着吕光。
“这是本王的法身投影,若非你念头强大,意志坚韧,否则也不会通灵到我的。不想你区区一个凡人,魂海却是如此广袤无际,念头层出不尽。”
果然!
吕光神情一怔,目光闪烁,念头暗思澎湃。看来那时发生在我魂海中的变故,使得念头的数量变得那么庞大惊人,然后我又心血来潮的强迫所有的念头,都一起去修炼感悟‘道德真经’。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也不会沟通到这尊真正的‘神仙’。
“法身投影……?”
有太多吕光听不明白的词汇,被对方随口说出了。
“天上天下,而今你乃是继承本王道统的唯一之人。本王现在告诉你我的来历身份,你务必要记得清楚明白。”
嘶~~~
一声细弱的响动发出。四个金字立刻一起放射出无量光明,凝结为一根拳头大小的光柱,刺入吕光幻身的头顶之内。
吕光略微感应,念头之中,便顿然涌来一道道繁冗复杂的信息。
“造化之神,众神之王……”
吕光完整的接受了这些汹涌而至的信息,稍微整理之后,念头忽然大惊,眼中带着几丝迟疑,惊异之际,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无奈和失落。
金字精光四射,强烈异常,一圈圈七彩光晕,扬洒在虚空之中。
“你可知道了。即便你深明要领,观想出本王法身,但以你现在的境界,本王对你来说却是没有多大帮助的。不过只要你勤奋修炼‘道德真经’,来日助本王打破藩篱、脱离封印,本王定会给你诸般好处。”
第四百八十三章 今夜星光璀璨
周天泽被吕光震动精神,然而他终究是经得起大风巨浪,稍作沉思,顿而大声喝道:“你这低贱之人居然在我面前突破,好,好!这样一来,本殿下就把你全身中所蕴含的元气,给完全吸光!九转灵丹岂是你这等下人所能拥有的。”
安国夫人眼神中绽放出无尽光彩,心中对那九转灵丹更是势在必得了,区区一个凡人,毫无根底,却能进至如此境界。
周天泽非是狂妄自大,他心思慎密善于观察形势,早在先前口出威胁之言时。他就已用‘望气术’察看吕光境界层次,于他所想,吕光必是吸收了那九转灵丹的元气,进而才悟真入境,得到本领。
果不其然,一望之下,吕光周身元气鼓荡,精神高涨,但脚步虚浮,才仅仅是炼体境界。
望气之术,只可观望得出修真者的境界高下。对于修道者而言,那是一点效用也不顶。
吕光遵照玉魂所言,使九转灵丹火系元气,洗髓奇经八脉,得到真身。
可是他终究无根无基,当然是无法用出修真者的诸多气功。
此刻吕光就好比是一个拥有无穷宝藏的富人,但却苦无能破开大门的钥匙。
欲要使用真身,挥洒本领,还须明路修炼,只是待他一得到那把‘钥匙’后,就立时能使用其中那令人羡慕的无尽宝藏了。
修真修道,常人因根骨、秉性、经历、心境各自不同,全都是一修到底,从没有人两者兼修,有所大成。
只因常人能够得到一种修炼法门就喜不自禁、谢天谢地了,试问又怎会心生他物,顾此失彼呢?
吕光偶入道门,对修道者的初始境界,心中有数。
梦溪道人所写的笔记,有据可查,玉魂也多加解释,此时吕光感应仙神,进入法门,乃是神魂九重第一重感应之境。
“低贱?依我看,你才是全无教养,如同疯狗,视人命如草芥!身为继承大统的太子,却不分是非、固执成性,若是你继任大宝,大周子民,必然会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吕光读史明经,直言不讳,竟是一点也没把对方当成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修者直指本心,敢作敢为。
原先吕光待人处事,圆滑虚妄,再加上本身寄人篱下的经历影响性格,行事作风一切皆以不惹人厌、韬光养晦为前提。
此际他由内之外,精神气貌陡然一变,连他也尚未察觉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这种玄妙变化。
相由心生!
一人一物,均有本心。
此时此刻,吕光窥入道门,再者浑身流淌着九转灵丹的元气,使得他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生出气质。
万物生灵皆有气质,给人带来的感觉,当然也迥然不同。
吕光精神丰满,念头茁壮,心灵自是也强大不少。
“你敢教训本殿下?!”周天泽七窍生烟,阴狠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得罪了本殿下,天上天下没人救得了你!我要把你祖宗十八代,打入监牢,连坐之罪加诸你身!男丁为奴,女子为婢!”
安国夫人侧立在旁,未插一语。
她有着自己的打算,迫切难耐的想看到周天泽与吕光的争斗场面,适时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周天泽乍一现身时的彬彬有礼与此刻的恼羞成怒,旁人观来,简直无法想象这是出现在同一人身上的性格。
吕光不欲与他纠缠下去。形势迫人,虽然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是一个凡人,任他人蹂躏,但此时却也无力对抗周天泽。
吕光精神化身由心海回归本体,虽则在心海中身体完好无损,可那却全是依靠着玉魂施法。等到此刻,他魂归身体,那胸口澎湃涌来的痛苦还有周身的诸多不适,就已让他备受折磨了。
山谷清,云鸟不现,静谧中透出丝许可怕。
不单吕光不想与周天泽二人多费口舌,安国夫人也是迫不及待的欲要回峰门一探究竟,按理寻想,这么长的时间,此地发生这般大的动静,怎会竟无一名弟子前来视探?
安国夫人暗沉气海,内视周身各处,察觉到没有受到太多伤害,只是元气已然所剩无几,若想得到‘吕光’体内元气,恐怕还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鏖战。
她心绪飞荡,暗想道。
周天泽必定也是如我这般,全身大半元气都被那奇怪书生吸走,我欲想得利,不如出言挑拨是非,令他二人打斗起来。这书生虽是一介凡人,可那九转灵丹被他吸收消化,定然是令他身体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殿下尊位,岂是一小小书生可随意辱骂训斥的。此人虽然是我靖道司门下弟子眷属,但他惹下滔天大祸,断非本真人能施救于他。殿下欲要如何处置此人,本真人也不会干涉半分。”安国夫人语气决然,一副慷慨之相,似乎全然忘记了先前她与周天泽水火不容的争斗场面。
……
周天泽岂能不知安国夫人心中作何想法。
只不过他巴不得安国夫人出此言辞,他也好借机顺水推舟,得到话由。
似他们这等修者,在意的无非是自身名声实力,周天泽自然不想落个袭杀‘情敌’的恶名。须知天婵与吕光有婚约在身,而周天泽对天婵更是觊觎已久。
吕光体会到人心险恶,感触颇深,面容冷峻,神情肃然,道:“本人姓吕,单名一个光字。你要好生记住这个名字!我不单单要教训你,来日我还要杀死你!”
大敌当前,实力悬殊。
吕光出此直言,非是他狂妄自大之语,他看人准确,心知周天泽从未受过这般威胁辱骂之言,所以他才说出此话,以激怒对方为目的。
欲要占尽先机,有所机会,必先使其疯狂!
周天泽金锤不在手中,听闻此话。果然直有暴跳如雷之象,双脚跺地,一蹦三尺高,喝骂道:“你这杂种……!本殿下记住你的名字了,我要查清你父母祖辈、兄长亲友,把他们挫骨扬灰,让他们因你一人获罪,恨你生生世世!”
吕光眼中冷意突生,杀机浮现。
他以前是一个孱弱书生,从来没有动过这等厌恶恨人之心。
然则此际,他因为精神壮大,气质凸显,再加上对方如此咄咄逼人,进而心中才对周天泽生出了漫天杀心。
安国夫人伫立不言,悄悄向后退去。
对面的吕光,给予她的震惊已经足够多了,她自然不敢小瞧。
安国夫人余光一扫,瞥见吕光紧握的双拳,便识趣的躲向一边,以免殃及池鱼。
……
谷间暖风游荡,全无山峰一丝冷冽之气。
周天泽眉宇间闪动着傲气凌人的杀气,似乎面前的吕光只是一个偶然暴富的暴发户,不值得他放在眼里、记挂心间。
安国夫人心想,哪怕周天泽周身元气匮乏,但恐怕也远远不是这刚入真境的书生能够对抗的。不出一息,那书生可能就会倒地不支、难以活命。到时我再伺机而起,挟持此人,九转灵丹的元气,也就归我所有了!
真正的修者敢于直面任何困难战斗。
无论是安国夫人、周天泽,亦或者是那千松道士、龙阳道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畏争斗,只要是与人开始打斗,大都抱着一颗必胜决心!
于周天泽看来,对面的吕光,不过就是咿呀学语的黄口小儿,不值一提。
吕光与他境界差距太为悬殊,如若不是吕光得此奇遇服入九转灵丹,他也根本不会对吕光正眼相看。
苍然秋色弥漫于天地之间,杀意恨心涤荡在山谷之中。
吕光初踏道门,第一次面对的敌人,就比他高明厉害万倍!
呼呼!
秋风震荡,金乌西斜,一天将要过去,风也在发挥着最后的余威。
周天泽两杆金锤丢在岸边,离他甚远,也不知他使了个什么法儿。
金光飞闪,周天泽双手一扬,金锤犹似有一根金线牵引而住,鬼魅迅速的落回他手中。
金锤在手,湖水犹在从周天泽金甲上滴落下来。
他虎眉上翘,嚯嚯一笑,道:“本殿下若要杀你那是易如反掌!你现在只要跪下向我求饶,然后反省自己过错。本殿下就收回前言,饶你不死!你还呆立着作甚,还不抓住机会,立刻跪下?!”
杀掉一个人,并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与报复。
周天泽身为大周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自是懂得御人之术,他要让吕光丧失自我,为他所用,让他终生侍奉自己,这才是惩戒吕光最恶毒的方法!
“我不杀你,天理难容!”
吕光张口就是圣人名言,所谓除恶务尽,这周天泽已自大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了,若是任由他疯狂下去,天下还不知将有多少人遭他毒手!
话虽如此,然则吕光此时并没有那种能碾压一切的大手段、硬实力。
仰头望天,靖道司巍峨参天,奇伟险峻,也不知屹立在此方多少时日。无论风吹雨打、雪霜雷电,都是不曾触动它分毫。
做人岂非也应当如此?
顶天立地,恪守本心,迎难而上!
既然是对方逼迫不休,吕光自然也不会胆怯半分!
……
吕光闭目不语,全身放松,仔细感受着魂海中那惊涛骇浪的精神,它们在狂呼嘶喊,彷如一群等待打开囚门的犯人。
吕光对那画卷中所绘之人的相貌形态,已是刻骨铭心。
此刻念头涌动,观想起那幅图画,当真是得心应手、简单明了。
周天泽神色一怔,不知吕光在作弄何样玄虚。
他想起适才自己欲要吸收吕光体内元气的种种怪象,就越加的不敢轻易涉险了。
天知道,这奇怪诡异的书生,又会出现什么变故?
吕光魂海中精神强健,一道道思绪中全都凝聚着对那‘道德真经’总图的思念、想法。
少顷之后,他陡然觉得头前虚空,又再度放照出那令人无处可藏的光明来。
他认真感悟,加紧催动脑中精神念头,步步紧逼,努力观想着那幅图中所绘之人的形貌。
一缕缕精神如同水归大海,汇聚成汪洋一片。
吕光恍然觉得,自己的脑中有一种仿似大海深远浩瀚的内涵味道。
魂海,魂海……
原来如此!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魂海?精神念头汇聚成海,开辟出一方地隅。
魂海居顶,心海为中,气海在下……
吕光遐想串丝成线,隐约觉得自己明悟了什么,但静心思考下来,又是毫无头绪。
他感悟本心,驾驭着一丝念头,浮荡在‘魂海’岸边,极目眺望,竟是一眼望不到边,也不知这魂海到底多宽多长。他意志所向,低头俯视,更被这奇异景象威慑心神。
魂海内温暖如风,丝丝绿气蒸腾其上。
数百道绿光由伸手不见五指的上方,飞瀑其内。细往水中一看,碧波湛清、色如绿玉、水流涓涓、难以见底。
每道绿光闪烁着千缕光辉,宛如铜镜,其上倒映出吕光相貌身躯。
吕光压抑不住心中惊愕,正想探前相看。站立的溪岸上边,却是突然向下塌陷,露出一个无底深渊!
他急忙控制心念,催动身躯,向旁边跃去,奈何深洞委实太大,他终是向下疾速落去。
好似巡游在一条繁花似锦、枝繁叶茂的丛林中,吕光跌入其内,才看到四周芳草丛生、绿意盎然,哪里是什么无底洞,此地分明是一处不染尘埃的世外桃源!
不是往下落,而是向前走。
前方隐约有莹莹绿光闪耀,似是在指引着吕光前进的方向。他心念凝定,加快速度,埋头前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才望见一处似是脱身丛林的出口。
其外绿光闪烁缤纷,定是出口无疑。
吕光迈步出去,眼前光亮隐去,霎时陷入一片黑暗。连忙四处查看,原来是又跌回了适才玉魂所现的心海内!
奇哉!怎会如此?
吕光惊疑不断,从魂海穿过无际丛林,就能够到达自身心海,那我要是再向下走,是不是就能身处气海?
吕光惊喜过头。
因为他自小便被告知,气海难以开辟,无法炼体炼气。
然而这时他却是看到另一条康庄大道,展于面前。
开辟气海,就能炼体炼气!
我此时已经得入道门,若是再踏上修真之路,那岂非会更加厉害……
“你也算是大智若愚,悟性颇高。竟能在感应仙神之时,念归魂海,身回心海。”玉魂悠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吕光遐思。
玉石凌空而立,依旧飘浮在心海虚空,漆黑夜幕下,兀自闪烁着幽幽荧光。
第四百八十四章 老马识途
与此同时,身在摘星楼的吕光,正经历着平生所遇的最大危机。
吕光催动着本命神魂,一步步的向高楼登去。
片时之后,四周景色蓦然一变,塔楼消失了,天空变为暗了。忽听风声呼啸,其内隐隐有着一声声鬼哭狼嚎。
阴风过处,不消一刻,虚空中仿佛同时响起了无数夜叉的冷笑声。
吕光见此情形,喃喃呓语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我的神魂中了幻象之术?”
嘭!
念想未完,却听一声巨响,盖过了响彻漫天的鬼哭嚎声。
地面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吕光的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神魂受创,可不是闹着玩的。
黑暗里吕光的神魂左右颤动,双脚站立不稳,蓬的一声,摔倒在地。
血光耀眼,虚空中仿佛挂上了一片红幕。
阴风还是同样的凛冽,不同的是虚空中的鬼声更加巨大起来。
“这……”吕光神色更惊。
只听在这茫茫虚空的深处,仿佛有头怪物,在发出呜咽嚎叫的声音,幽寂无光的环境下,这声音让人听来,显得格外清晰,富有穿透力。
这声音就好像一锤凿子,一下又一下的凿在吕光心中,把他的内心凿出了一个大窟窿。
吕光目光一紧,遥望前方,但见虚空烟雾下,站立着一个夜叉模样的阴兵,但是这夜叉的身形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如同一座小山,遮天蔽日。
吕光站在它身边,只能看见它通神赤.裸的下身,仰头一望,犹如岑天巨树在空,他觉得自己小的彷如是一只蝼蚁。
这个夜叉,嚎声震天,手中持着一柄数丈长的钢叉,猛然触地,一个晃动,就挑起了犹在震惊发颤的吕光。
钢叉戟尖,形如一根银针,扎在吕光腹部。
此情此景,吕光就好像是夜叉餐桌上的一道小菜,只见夜叉巨爪一伸,直接就把吕光从钢叉上拔了下来。
吕光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身不由己的被夜叉那枯槁无肉的巨手,捏在指尖。
吕光与夜叉四目相对,看清了夜叉面容相貌,不由得惊呼一声,脱口喝道:“是你?!”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声惨叫顿然响起,弥天盖地,余音不断。
应声望去。但见吕光已是被夜叉双手撕成两半,血肉横飞,四肢断裂。场景惨不忍睹、异常恐怖。
夜叉张开血口,口腔里散发出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使人窒息难闻。
它红色的舌头上,还粘着一丝丝绿色滴液,黏稠至极。随即它便咬动獠牙,将四分五裂的‘吕光’放入口中,发出一阵嘎嘣脆儿响。瞬间,吕光就被夜叉吞入腹中,化为乌有。
夜叉就好像是一个吞噬天地的上古巨兽,眨眼就把吕光消灭的是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随之天地间一片静谧,仅剩下阴风呼啸而过的‘呜咽’声。
风在呼号,虚空中凄迷的云雾,缭绕成丝,包裹着夜叉庞大威武的身躯,只见它仰头望天,狰狞的面孔中,那双犹似婴儿拳头般的眼睛里,却是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悲苦。
那眼神中弥漫覆盖的是一种疑问、一声叹息、更是一言难以倾诉的隐痛!
阴森浓黑的虚空下,夜叉转动头颅,望着漆黑的天幕,嘴唇一点点蠕动着,仿佛在向上天诉说着一段埋藏在心底很久的故事。
它时而昂首长嚎时而低头顿声。
它在说什么?
一个形同傀儡、毫无神智、杳无灵魂的阴兵夜叉,竟然会在此时,望苍穹长叹、俯大地沉思?
就这样。夜叉站着,阴风吹着。
时间彷如凝固成冰的江河,顿时停止不动、了无生机。
过了多久?
是一刻,一个时辰,半晌,一天,一月,一年,一百年,一千年亦或者是一万年?!
那究竟是过了多久?
是一瞬!
只有一息,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这转眼之间。
仅仅一个呼吸,在夜叉身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人知道在这一瞬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看到,或许只有它自己知道,自己清楚。
黑暗如同一个口袋,把此间的所有东西,全都装在其内,使刚才发生在此的那一幕惊天异景,变成了一个绝世隐秘。
口袋不是密不透风的阴谋,它难保不会露出破洞。
只要有洞,就会有光芒照出,有光自然就有探寻真相的路径。
光在哪里?
传说,传说天地间的第一缕光,是从无尽黑暗中迸发而出的。
夜叉伫立不动的身躯,突然转身,身体猛地发出一阵颤动,形如筛糠。
它握紧尖利成爪的双手,那仿似银针一般的指甲,坚硬如刀,握紧手掌时,竟是犹如刺破它双手的长枪,鲜血汩汩直流,可是它肮脏污秽的面容里,却是看不见丝毫疼痛的神色。
握手成拳,它巨大的身躯岿然不动,鼻口大肆张开,拼命呼吸着虚空里的气息,不受四周吹拂而来的腥风恶臭一丝影响。
啊~~~~!
夜叉突然动了。
它仰头望天发出一声长啸,只有这一个‘啊’字,音透九霄,穿过无尽黑幕直送天穹,声音嘶哑,嚎声震天!
这声音中充满了一股不挠不屈、不甘不忿的气愤之意。
它挥动双拳,拳头宛如两个硕大的鼓槌,死死的捶向天空上。
咚!
一声惊爆,响彻天际。
阴霾笼罩的大地,突然有一缕金光,直刺而来,射在漆黑的夜幕里。
只见适才那黑的不着边际的一块布幕,因此一捶,而倏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从洞口中射出一道璀璨光芒。
无尽黑暗中,夜叉沐浴在这道细弱的光芒之下。
金光流动,自上而下,神似水流,永不停歇,照射在夜叉黑浚浚的身体上,那刚才因吞食吕光而染满的鲜血,也在金光的照耀下,不再显得那么令人感到骇然可怖。
这双拳头,捶在天穹,直让天幕露出了一个大窟窿!
一缕光芒,射向大地,正因为四周全是一片黑暗,方才显得这缕金光,异常耀目动人。
黄光流泻在夜叉身上,从它蓬头垢发的头颅一点点向下,落在它那双大脚背上。
光芒之中,映照出夜叉那丑陋无比的面容,只见它的眼神里竟似好像闪动着一丝欣慰之意,它身处其下,一派淡然笃定之色。
夜叉经受光芒照射,巨大的身躯顿时又凝固不动,仿似石像。
从天穹流淌而下的光芒,越来越是粗大明亮。
在漆黑的夜幕中,光芒犹似一根金棒,越变越大,通天彻地。
夜叉浑身沐浴在闪烁跳动的黄光下,看上去是那么的庄严肃穆,黑如山峦的身体,质地十分坚硬,金光流动在上,居然还反射出一丝丝光芒。
夜叉凝然不动,形似一尊屹立在此处万年不动的巨大石像。
金光从天幕上兀自流泻,一刻也不停歇,光芒越聚越亮,逐渐要遮盖住夜叉的全部身体。
嗤嗤~~~
在金光甫一完全照耀在夜叉身躯上时,骤然一声细微的响动,徘徊回荡在此间天地。
尔后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顿时响彻在九天之上。
金光破空袭来,从天幕上遥遥落在枯立不动的夜叉身上。但见夜叉庞大的身体,仿佛一尊龟裂的石像,其上猛然出现了一道裂纹。
其后‘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此处虚空,顿时一片沸腾,‘石像’仿似龟裂的大地,裂纹初现,瞬即便蔓延神向上下各处。
啪嗒啪嗒!
随即从夜叉身上,竟然是掉落而下了一块块形同石头的片石,落在地上,荡起千层尘烟。
夜叉其身的石片,直落向地,掉个不停,仿佛雨打沙滩万点坑的壮观之景。
金光流淌涌动,变本加厉,光芒更是耀眼缤纷,触动眼帘。
夜叉神秘而冷漠的面庞,在此时刻,突然出现了一丝喜色,好像历经磨难、浴火重生的鸾凤。
虚空之下云烟舞动,宛如一条条黑色丝带,紧紧的缠在夜叉身上。
突然间尘烟激起,以夜叉为中心,向四周激荡而去,一圈圈烟雾倏然向远处消失。
烟雾仿似一幕掩盖了夜叉真容的布帘,待得尘埃落定。夜叉方才展现在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从天幕中射向此方的金光,随着夜叉全身的石片,砰然落地,而后便倏然一闪,化为一道流光,不见踪影了。
夜叉适才那庞大如同小山的身形,骤然一变,此时却如同人类一般大小。
但见夜叉面上的一双眼瞳,深幽广阔犹如汪洋大海,其内仿似有一个深海漩涡在转动不停,吸引着万千世人的目光,汇聚在此。
可惜这里没有人。它瞳仁中露出一丝疑惑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金光消去后,此地又是坠入了无边黑暗。
它以为自己还是一个夜叉,它的神色中陡然闪过一抹疑问,随之它默然垂首。
“啊……这是……我,我……”一声惊叫后,伴随而来的就是惊疑不止的问询声。
夜叉低头的一刹那,画面仿佛定格不动了,‘它’看到了自己的一双手。
那不是夜叉枯槁巨大的爪子了,它是一双只有人类才会拥有的巧手!
手背细腻有光泽,它翻转双手,摊开向上,在黑暗里,手掌竟是有如深海珍珠,散发着一种温暖祥和的光芒。
此刻,这双手已然不是夜叉的巨爪了,‘它’也再不是夜叉了,它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蝴蝶的前生是一个肮脏丑陋的蝶蛹,没有人会注意它,更没有人瞧得起它。
它丑的让人觉得平凡、脏的令人感觉难受。
可就是这样一个蝶蛹,在经过破壳而出的重生后,才会绽放出一双七彩流溢的翅膀,它不再是一只蛹,它变成了一只受世人喜爱、能够飞翔在天空的美丽蝴蝶。
这个夜叉,此刻岂非也正是如此?
彷如蝉蛹脱壳、破茧重生一样!
黑暗中,唯一散发着丝许光芒的那双手,缓缓游动向上,触在了夜叉的脸庞上。
夜叉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比之前那道金光还要夺目的亮光,‘它’挥动双手,轻轻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面庞,轻声说道:“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句话仿似扔入湖泊中的一粒石子,旋即惊动了静寂的黑夜。
“梦?这可不是梦,如果你刚才没有心神入定,回转过来,现在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阴兵罢了。”
这缕声音凭空而起,不显一丝征兆,仿佛是从地底九幽之穴中升腾而起的咒语,形如箭矢,直直的刺在夜叉心中。
‘夜叉’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听闻此言,完全没有半分心神波动,心情波澜不惊,幽幽说道:“似幻似真,虚实相间;道法奥妙,不可思议。”
‘夜叉’声调低沉,默默说道:“在下有此际遇,也是承蒙阁下的屡屡援手。”
“吕光,吕光……莫非他真的能成为这无尽黑幕中的一缕冲天光芒?”声音低不可闻。
阴风呼啸而动,远处隐隐有杂声细语传来。
黑暗层叠丛生,如同莽山绵延。
风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吟轻语,慢悠悠的飘到‘夜叉’耳中。
漆黑的虚空之下,这缕声音使人听来分外清晰。空静清寂的环境中,唯有这段轻声碎语显得那么真切可闻,令人动容。
‘夜叉’心生警觉,隐隐觉得这丝突然响起的声音,有些奇怪,不禁后退一步,却突觉一双脚竟像是踩在泥沼里,深陷其内,难以自拔。
那丝声音飘荡震颤的幅度,趋于强烈,由远及近,离近一听,方知这根本不是呢喃轻语的话音声,仔细倾听,才恍然察觉,这声音根本就是山林中野兽一般的低吼长嚎。
‘夜叉’身子微震,若即若离的‘桀桀’笑声,自黑暗之中喷涌而出,仿似泄洪之水,澎湃而至,向着他的耳朵拼命袭来。
就在此时,四面那一望无际的黑幕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由内缓缓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的来。
一圈青幽的光芒,从裂口中荡漾而出,宛如湖中无风自起的波纹,随风激荡,光晕向外呈螺旋纹散开。
青光之中那长高不过五尺身量的影子,缓缓向着夜叉伫立的地方漂移而来,竟似游鱼戏水,不着痕迹,御风而飞。
一瞬便已滑动数丈,黑夜里这个身影周围裹挟着道道光晕,一眼望去,仿佛是夏夜里山丘深谷内散发着青幽光晕的萤火虫。
星星点点,飘飘荡荡。
第四百八十五章 通幽
京城的绝大多数人,都处在恐慌的境地中。
吕光一行人安心呆在离桐驿站修炼。
吕光很清楚今夜会有一场大战。
他仔仔细细的感受着神窍里的诸多微妙变化。在经过白骨星君的教导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念头,变得更加壮大涤净了,似乎只要自己心神一动,这千万缕念头,就能分而化之的去观想不同的事情。
这种变化……简直令吕光欣喜若狂!
“这么多的念头,如恒河沙数……多不胜数。一道念头就相当于是凡人的一个思想了……如果我要是用这所有的念头,全都去观想同一件事情,同一个事物……那会怎样?”吕光迫不及待的想要试验一下自己的想法。
专心致志尚且不敢说事事可为,三心二意自然是绝对难以成事的。
然而此刻,吕光却可以分心控制着千百万缕念头去思考观想不同的事情,这就等于是有千百个他自己啊……
他转念又想,“去想什么呢?……对了,不如就去观想‘道德真经’总纲之上的那幅图像。听玉魂当日所言,那时我之所以能够破格通灵出那尊神仙,是因为全都是它的帮助。”
想至此处,吕光随即缓缓闭上双眸。
虽然明明知道此刻只是幻身凝聚在此,可是这些必要的观想步骤,他还是认真去做,兢兢业业,丝毫不带含糊的。
吕光静静的阖上眼帘,稍加感悟,便体会到念头之中那股茁壮粗大的状态了。
如果说在白发女子刚刚催发吕光凝聚念头时,那些念头不过是一棵棵刚刚栽下不久的小树苗的话。
那么此际,这些念头、这些数不清的念头,便都已全部成长为了岑天巨树!
吕光遵照玉魂所传授的方法,沉心念诵着‘道德真经’的总纲之文,默默的沟通着那盘踞在天界仙山的神仙。
“造之化之,造化之神;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吕光嘴唇微动,喉结微颤,一丝丝细不可闻的声音,传至到每一丝念头深处。
随着吕光虔诚祷告的声音趋于快速,那千百万缕念头,随之就逐一而为的沉浸入内了,最终全都去观想那幅总纲之图了。
吕光全心全意,用心去感受体悟着‘道德真经’的种种奥妙。
每一丝念头之上,全都汇聚着对那幅图的见解与认识。
当所有的念头,都整齐一致的去观想到那尊神仙之后。
吕光突然觉得自己的头顶虚空,仿佛是有一轮暖阳冉冉升起,它悬挂当空,放射出无边无际的暖光,照到身体之上,使人倍感温暖舒适。
“这种通体舒泰的感觉,比上一次玉魂授于我‘道德真经’的时候,还要强烈上千百倍啊……”
吕光念头一动,转动极快,这想法自出现到消失,其中过程真可谓称得上是心念如电,如梦幻泡影,转瞬即没。
轰隆隆
犹在紧闭着‘双眼’的吕光,猛地感受到有一道惊雷,倏然从虚空之上、魂海的边缘地带,向他疾速劈来。
雷音滚滚,铺天盖地的涌来。
“嗯?哪里来的雷?这是要劈本尊么?”
吕光此际念头转动的速度,比这道突兀而至的雷声还要迅捷万分。诸般问题,浩繁迭起,萦绕在他心间,但却全都一闪而逝。
此念刚刚消去,突听虚空之上,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道缥缈悠扬的声音。
这道声音冲着吕光魂海之中的千百道念头而去,直捣黄龙。
旋即吕光的全部念头之内,就一同响彻而起了这道庄重的声音。此声荡漾在这魂海虚空的每一处角落,如锣鼓喧天,震耳欲聋!
“是谁是谁胆敢亵渎本王?!”
声音不徐不疾,不怒自威,直贯虚空,飘荡而来。这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深山中传来,低昂中带着一股极具穿透力的尖锐。黑暗如山,一望无垠的魂海虚空,顿时雷声涛涛,气势迫人。
吕光迷惘惊愕之际,只觉这缕声音形同一根尖利的金针,刺进了他无数念头之中。
“啊!你是……”没有声音发出,但吕光的思想念头,已然是清楚无误的传递到了魂海虚空各处。
念头未消,黑漆如墨的魂海虚空,陡然闪出一片电光火星。
星火飞落,洒落间乍听一声“轰隆”巨响,不绝于耳,彷如空谷回音,震人心扉。
虚空高处,随着这道轰鸣声的起伏不平,猛地砰然炸裂,从中裂开一道不知多宽、不知多长的深渊黑洞。
这黑洞犹如深山峡谷一样,刚一出现,便从其内滚荡而出了无穷劲风。
吕光飘飞在空,劲风突然扑面而至,刮的他跌跌绊绊、踉踉跄跄的向魂海海洋中摔去!
吕光幻身跌入魂海之内,青水顿时泛出一圈波纹。
“这是我的魂海……那些离散的念头也全都回归到我魂海中了,为何现在此间却全然不受我的控制了?”
吕光十分郁闷,念头之中不禁是大吐苦水。
“空口许诺…谁不会……此刻等于白搭啊。照这尊‘造化之神’所说,若是修炼‘道德真经’能达到什么法相境界,就会真正的得到他的道统道法……但要到达他所说的境界,就算运气超好,起码也得数万年……太过遥远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下来呢……”
对方仿佛是察觉到了吕光的气愤之状,金光逐渐黯淡下来。
“你勿要灰心丧气,不知满足。本王降临到你魂海,经过刚才仔细查看之后,才知道你的念头与平常修者,是大为不同。寻常修者,但凡是凝聚成七十二道念头之后,就可以化为念头,观想祖仙。而你此时魂海中却是存在着千百道念头。如果一旦你炼化念头,修成神魂之后,那你的神魂力量将会是同等修者的数十倍。”
……
这番话令吕光沉寂下来的念头,不禁再度振奋起来。
原来是这样!
适才也不晓得我的魂海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居然是让我得到这种机遇。
神魂力量是施展道法、催动通灵而出祖仙的一切本源之力。
如果我的神魂力量在修炼的过程中,是同等修者的数倍,那么就不单单是对晋升境界有着匪夷所思的裨益,更可甚的是还能够毫无疑问的压制住同境界的修道者。
“在上一个纪元。本王因为种种原因,方才陨落至此。你一定要好生找寻其他的通灵宝玉碎片。待得聚齐之后,本王神魂重聚……”
虚空中的那四个金字,光芒骤然一暗,似乎有点像是油尽灯枯时的那种感觉。
吕光仔细聆听着。
“本王现在传你‘神咒’。你仔细感悟,偶遇危机之时,诵读此咒,定能解救你于危难之中。”
此音一落,只见当空中那四个镶金大字之中的‘神’字,猛地缩成一团,化为一道金色流光,遁入魂海海洋之中。
哗啦
荡起的水花,犹似倾盆暴雨。
“‘神咒’……”
那丈许之大的‘神’字凝为一道金芒,电光火石间刺入到海洋之内。
须知这无边无际的魂海海洋,就是吕光的念头所化。是以当那道金光刚刚没入到海洋之中时,吕光便是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附生在了他的所有念头之上。
“虔心诵念,念头如云,神咒破心,为我所用……”
念头之中不断层叠而起出诸如此类的口诀妙法,吕光犹在闭目感悟,刹那间,只听魂海之中陡然响起一声‘隆隆’雷音。
他连忙从感悟的状态之内清醒过来,去控制念头来感应魂海之内这突如其来的雷声。
但见从那魂海虚空深处的巨大裂缝中,猛然降下一座霞光璀璨的大山来。
这座大山,硕大无比,呈螺旋状,遥遥不着边际,把整个魂海的一大半空间,给全部占了。此山无声无息的从裂缝中降临而下,剧烈晃动之际,朝着悬浮在空中的三个金字,缓缓而去。
那座山,通体晶莹,周边闪烁着五彩光芒。
金字此时所放射的光芒,早就不似起先那么耀眼夺目了,加上此刻这座大山所散射而出的奇光,一下子便使得那些金字黯淡无光了。
山峰高逾数丈,底端齐平,四周棱角分明,块块暴.露在外的山石尖利如刀,形状各不相同。
大山悬空而来,慢慢落下。
四边周围射出的光芒,金、绿、青、红、黄五色齐放,绚丽耀目。
与此同时,那飘浮在虚空的三个金字,却是发出了一阵微妙的颤动。
还未等吕光反应过来,头顶虚空便顿时被一片浓黑给笼罩住了。这神出鬼没的巨山恰到好处的降临到他的头上。
嗖嗖
三个金字形同被惊吓的鸟兽,立马四散遁走。
黑幕之中,三道金光,仿若是燃烧尽了所有的力量,飞动的速度已不能简单的用‘快’来形容了。
这甚至比之人的念头,也是不遑多让,毫不逊色。
三个金字形如从悬崖高处湍急而下的瀑布,可是它们再快,也是快不过这座突然降临的大山。山峰实在是太过巨大了,大的甚至只差寸许就能够把吕光的这片魂海给完美的覆盖住了。
吕光的幻身飘浮在海洋之上,眼见此景,全部念头也是不由自主的忽然颤抖了一下。
嗡!
所有念头颤动而发出的声音,宛似万马奔腾,呼啸而起,让这片魂海空间,突然是变得喧嚣躁动起来。
这座大山彷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吕光看着这座压迫而来的大山,念头激动,千般疑问,在此刻全都消失,化为了浓重的危机之感。
蓬!
一声闷响,霍然发出。
魂海之中,似乎全都是这道声音的回响。
远处隐隐有雷鸣之音,随着这道声响缓缓落下。
许久之后,吕光的念头,也转而平静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霎那间浮荡在他的魂海之中。
“咦!”吕光仰望虚空,虽然上下四方又回到了漆黑一片的那种状态,但是在这个魂海之中,他是这里的主人,所以当然是能够感受到这里的种种一切。眼见此景,他心思颤动,当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来。
但见那座凭空而现的大山,已然是变幻为一块三尺之高的石碑了,其上还雕刻着三个斗大的黑字:“五行山”。
五行山!
这三个触目惊心的黑字,像是亘古以来就与这猛然降临的石碑长在一起,一脉相依。
虽然这块石碑通体黝黑,其貌不扬,但是墨黑之间所点缀的一点点紫红,还是令它显得颇为诡秘。远远望去,黑红刺目,没有一处不透着恐怖。
碑阳平坦如镜,仅有这三个斗大黑字,凛冽而立,坚如磐石。此字笔走龙蛇,气势如虹,透出无穷威慑之力。每一笔每一划,似乎都是由人硬生生的耗尽毕生心血,方才雕刻在上的。
吕光目泛精光,催动全部念头,再次凝神‘看’去。
“这是……这块石碑居然把‘众神之王’给狠狠的镇压在下方了……”
再一看,这次可着实是让吕光惊讶连连,难以镇定,口中呢喃低语,面上也露出深深的不可置信之色。
刚才还那样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众神之王’,竟会被这毫不起眼的一块小小石碑给压住。
这块三尺之高的石碑,碑阳存有刻字,而在其背面,却是贴着五张颜色不同的画符。
吕光运动念头,向其碑阴望去。
“金、木、水……”吕光面色悚然,顺着碑阴上所贴的画符,缓缓念道。
但见石碑碑阴之上,紧紧贴着的五张画符,在这这片充满阴晦浓雾的魂海空间之中,这五张画符,却仍旧能够闪现出刺目亮丽的光华。
此种情景,不禁是令吕光大为震撼。
五张画符分别为金、绿、青、红、黄五种颜色。
这五道画符,宛如是泰山压顶一般,把刚才那犹在闪烁着金光霞彩的‘众神之王’,给完美无缺的镇压了下来。
‘众神之王’四个金箔大字,在先前传授给吕光“神咒”完毕之际,就已然是只剩下三个字了。
此刻,这三个字看起来就像是奄奄一息、病重垂危的年迈老者。
其上所散发的金芒,仅有几丝,杳无生机,仿若是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三字灰黑黯淡,若不是被石碑画符上所扬洒的道道光芒给掩映在下方,恐怕吕光都是感觉不到这三个字的存在了。
石碑周身逸散着浓重的雾气,飘荡浮悬,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它从虚空高处那道宽若鸿沟的裂缝中,突然降临在此,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
第四百八十六章 玉谜
与此同时,吕光精神恍惚,感觉到自己身体竟是飘浮在一片虚无的天幕中。
“你不能死。”犹如石头般坚硬的声音,如前番所言,如出一辙,均是冷漠亦然。
受此刺激,这句话像是激活了吕光溃散的精神,令他旋即清醒了过来。
周围黑漆漆一片,目不能见,隐隐望见前方下处,闪烁着一汪绿光。他心动意致,两手后扬,彷如游鱼戏水,向前飞走而去。周身轻如鸿毛,摇摇荡荡落往地上。
吕光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明为何突来此方,唯有心定安逸,认真望向那光源深处。
一个石冢,石头叠累成墓穴样式,绿光就是从墓冢其里透过石头闪闪发出。
在石冢前方矗立着一块墓碑,上方的文字,吕光盯望良久,竟是丝毫不懂。这让他心中讶异更盛,现下他乃是秀才在身,天下万字,不敢说字字熟稔,但十之八.九还是手到擒来的。
然则这碑文所撰之‘字’,他却是从未见过。
刻纹好像蝌蚪乱爬,水草交杂,横七竖八,条条杠杠。
吕光寻思颇久,始终不得其味。
“放我出来。”
绿光大放,由墓冢其内飘出四个字来,惊醒犹在沉思的吕光。
他镇定心神,道:“你究竟是谁?在下身在何处?你说能救我于危难?”三个问题,不分前后,霹雳啪啦向石冢飞去。
四围黑浚浚一片,地上黑石坚硬,无风无云、金乌不见、冷月无踪,此地如是沙漠荒山,渺无人烟。
“吾名玉魂,借汝宝玉,当作交换,放我出来。”
还是四字一词,瓮声瓮气,盘桓在吕光心间。
玉魂?
吕光心想,此地神鬼莫测,适才全身痛不欲生,此刻身体轻灵无物,必然与这神秘玉魂有莫大干系,既然希冀于他救我于水火之中,那么他所提的这个条件,并不过分,但还再需问询明白。
“你为何在此?这里又是何处?在下又当如何解救于你?”
吕光心思细致,处处为己身安全考虑,发言相问。
黑暗中长久的无声,使人倍觉压抑。
终于,‘他’再度出声。
“吾为残魂,无法全知。通灵宝玉,其内虚空。若要救己,放我出来。欲想见吾,先破墓碑。”
四字一句,好似上古圣贤所撰写的传世文章,耐人寻味。然而言简意赅,能使人明白。
吕光暗思不语,这玉魂明显不是完整的,故而无法得知他自己为何身在此地。
至于二者身在何处,显然就是这名为‘通灵宝玉’的内里空间。最后就是说,我若要活下命来不被安国夫人那两人折磨杀死,就必须要助他脱困。
只是这处处透着古怪的墓碑,恐怕不是那么好‘破’的。
吕光也更不可能手无寸铁的就把这墓碑掀翻在地、断成碎石。
无声无息间,时光不知流走几何。
吕光巡视良久,仔细观瞧墓碑各处。
碑阳除了那些不知所谓的奇异文字,下处还有一处类似于符文的怪画;而碑阴则是莫大空白,上方唯有绿光耀目,动人心魄。
道籍经文偶有所记,神仙圣贤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文字、语言,从而进行沟通。
吕光眼瞳中倒映着碑上密密麻麻的‘蝌蚪文字’,若有所悟。
以己之见揣摩他意。
吕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他用俗世中所知文字来勘破此碑,又怎能有所进展呢?就如动物有动物的思想感情、沟通方式。
例如蝙蝠目如盲童,但它们却能在黑暗中飞行认路。
换一种角度看待问题,一切或许都将柳暗花明、迎来转机。
吕光单手撑在碑身上,蹲下身躯,静静注视着碑阳‘文字’。
……
愈看愈觉面熟如斯,越看越是奇怪,这些错落有致的‘字符’,连接成线、交织成面,却好像是一幅图画!
微微转头,一个美妙动人的女子现于碑上;瞬息之后,画中所绘的婀娜女子竟变成了凤舞九天的鸾凤;再转回眸,飞凤在天转瞬又成了那汪洋深海的灵龟缚石;眨眼再看,龟身巨壳又化为东海碣石!
稍许变动观看角度,碑文上的刻字竟能‘画成’不同样貌的事物!
迥然各异,栩栩如生,吕光愈看愈是心中惊奇动然。
恍如连环画册,页页翻动,串联成一段耳熟能详的故事。
墓碑上变幻莫测的画卷似也是在讲述着一段上古传奇!
吕光沉浸其中,回味良久,似有所悟。
女子、凤鸣、灵龟、巨石。
这四样诡异的事物,由碑文上的画卷完美组合在一起,似在宣示着一段悲凉动人的故事。
吕光仿佛感同身受,在为画中那位美丽女子所遭受的不平,而感慨不忿。
他竟是抑制不住心中哀痛,为女子遭遇,心起忧伤。
他触景伤怀。想起了儿时母亲疼爱自己的种种甜蜜、回想着父爱母慈的童年生活、更想起了童年中一干玩伴的顽劣成性;年岁稍长,他回想着母亲离奇失踪后自己的心伤落魄、外公溺爱于己的别样生活、寄人篱下时的诸般磨难、还有外公去世后他人的陷害不停!
一切的一切,人生历程中的酸、甜、苦、辣,在此时,融于心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滴答……
骤然一滴水声打破了这思绪的宁静。
吕光突觉脸庞有一缕凉意滑过,他神情疑惑,抬手擦拭。
一点红,手指红如笔蘸朱砂。
一滴泪,脸庞凉似月裹白沙。
是血泪!它从吕光眼眶中溢出,血流不止、泪如雨下。
滴滴血泪,落在碑身上,顺着碑阳纹路,遍盖其上。
吕光惊诧万分,身无所觉间,眼眶中的血泪是越流越急。稍许时刻,整块墓碑上,血迹斑斑、泪痕加身。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吕光犹未察觉,这是他悲天悯人的济慈之泪、这是他体会世态的感悟之泪、更是他同情那位女子所受磨难而流的真情之泪!
碑阳上的刻纹,愈加明显。
血泪流经每一处‘蝌蚪文字’,其间就闪动跳跃起点点红晕,一片黑幕中,墓碑更显得诡异可怖。
阴森漆黑的背景下,吕光真情流露,更显得他赤子之心尤为难得。
吕光衣袖拂动,想要擦去从眼眸中兀自流下的滴滴泪珠。
不想眼神清澈后,乍一看见的墓碑却令他心神大动,掩饰不住的惊讶流于面容。
只见碑阳其上,浮绘出一块泛着莹莹绿光的玉石。手掌大小,轻盈流动,在墓碑上逡游舞动,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的追寻。
玉石上隐约浮现出一行隶书篆字。
“通灵宝玉。”
吕光正要探头看个真切,突然只听空中传来一声炸响。
咔嚓~嚓!
一道耀目闪电,从虚空中轰然向墓碑击来!
看架势,仿佛一击之下,就要让墓碑荡然无存。
吕光心动身动,身形奇快无比,直如游鱼入海、飞鸟归林,晃闪一步,便暴退数丈。
轰!
电雷到处,只听一声霹雳巨响,墓碑由中间一分为二。
一簇幽幽绿光骤然从内狂虐涌出,起初显象时,不过数尺长短。光芒闪动,其内包裹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石,扶摇直上。
尔后悬浮在虚空中,光芒大放,高耸万丈,耀眼至极,照的吕光睁不开眼。
轰隆隆!
旋即电光四射,漆黑夜幕下,有如白昼降临。闪电猛然击在一分为二的墓碑上,碎石乱蹦,此间飞沙走石,直有火山爆发、天摇地动之阵势!
吕光踉跄倒地,趴在地上,眯眼目睹这又一奇观。
良久之后,方才恢复平静。
天幕依旧黑如澜石,唯有那块玉石散发着莹莹光芒,悬在半空,异常醒目。
墓碑顿时粉身碎骨,消失的无影无踪,前后只在一息间。
……
吕光心思纯涤,虽不明白自己在此处怎会有那般身法速度,但他已然知道,正是刚才自己那情不自禁滴落的血泪,染至到墓碑上,才酿出了这等声势浩大的奇事来。
玉石迅如雷霆,瞬间就从石冢上方,飞到吕光头顶虚空。
它立地不动,浮在黑空,好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在考量自己学生的功课情形,处处透出审视的意味。
“你既救吾脱困,我自当信诺守诚,助你活命,再借宝玉与你。”
声音从上而下,传至吕光耳中。虽还是冰冷依旧,然却已不似前先那样生硬简短。声线不像男子那般刚阳硬朗,倒是有几分女子阴柔的味道。
吕光疑窦重重,脱口问道:“阁下可是刚才那玉魂?小生乃一介书生,不懂这奇诡莫怪之事,还望阁下能为我解惑释疑。”
“吾即玉魂,乃通灵宝玉的灵魂。”
所问所答,一板一眼。对方似是不想再做他言,静静等待着吕光发问。
“阁下怎会在此?那石冢中所葬何人?”说到此处,吕光抬手指向来至此间时,第一眼所看到的石冢。奈何那里杳无他物,石冢竟是在吕光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他惊呼出声,“咦?石冢哪里去了?”
吕光颇为惊奇,此地究竟是何所在?
怎么感觉自己身在此地,浑身却有使不完的力气;目力远及,也是能透过浓浓黑暗,望见那么远的地方。
“此间乃你心海。吾由何处而来,汝不必知晓。吾为一丝残魂,无法记忆诸多事情。至于你为何与吾同处此地,你可否还记得那山林中的木屋?”语速愈来愈快,已然没有先前那种刻板之味,不过还是冷漠如斯。
原来如此!
吕光恍然大悟,思绪一阵遐想。
原来那日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确然不是南柯一梦,此刻全都真真实实的显现出来。
这缕玉魂可能就是那刺入自己掌中的玉石吧,还有在熔浆洞穴中,周身裹覆的绿光,必定也是由它发出;而后青莲的奇怪入体、还有身躯承受云霄雷电轰击后的安然无恙。
短短数日间所经历的种种一切,这缕玉魂可谓是屡次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不管对方有何目的,此番奇缘偶遇,到底是救了自己性命。
现在得以相见,那一切谜底也将会大白于天下,吕光自是心情激动,张口便道:“在下已明其中因果。多谢阁下数次援手,救我性命。”
世间没有免费午餐,天下也更无突降馅饼的好事。
吕光说罢此言,就缄默不语,看对方再出何言。
果然那玉魂光芒忽闪,似是在思考沉默,良久后才淡声说道:“吾不欺你。此番我清醒过来,也多亏有你帮助。若不是你阴错阳差使得九转灵丹入体,再加上外力相促,吾残魂势必难显。眼下你已成就火系真身,更有无穷精神藏于魂海。无论修真修道,皆是会大有作为。若你能够在以后的修炼生涯中,分吾几分元气、神魂。如此,吾便救你性命。”
古人诚不欺我,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吕光坦然自若,已有所料。天下怎会有那般好事呢?必然之后会衍生出某些祸患来。
不过前几次所遇的种种危险,也是多亏‘它’帮助自己。
嘭!
一声闷响,让吕光提防玉魂的心思,变得更加紧迫。
墓碑在一瞬间化为齑粉,此刻无风飞舞,飘荡在吕光心海中。
然而那奇怪透顶的石冢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吕光有太多的疑问和不解,可此刻迫在眉睫的问题,却不是这些,而是究竟该不该答应玉魂的条件。
不,准确的说是要求。
因为如果不答应,那么安国夫人、周天泽二人,肯定是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
性命加身,方有无数希望。待得来日再图良策,也未不可。
“好,在下千金一诺,答应于你。倘若在下入道修真后,必会将元气、精神,分与你一些。”吕光顶天立地,站起身来,粗重的眉毛下眼光霍霍。
玉魂毫无情绪,不因吕光的同意,而声含高兴,似是一切全在它预料之中,“你也勿要担心,相比你付出的九牛一毛,你将要得到的东西才是如沧海般深广。”
吕光急不可待,但未再发问。
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来到自己心海内的,但吕光明白如果再不出去,那外边的情形将会变得难以控制,他还担心天婵现在是否安全,随即开口言道,“既是如此,那还望阁下现身,与我一同出去抗敌。”
玉魂声如寒山磬钟,语气空灵,冷漠出言:“吾只能教你方法,由你施为。至于现身人前,却是不能,你魂海中臆想吾为何样相貌,就把那人当作是我吧。”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太阴
“敢问阁下是否身属长生殿?”安国夫人微微摇手,也让天婵与潘芸一同退后。这靖道司掌门在危机来临之际,还是心有爱护弟子的殷切之意。
“长生殿里道长生。”女孩面色肃然,一脸冷酷,回答道。
“极乐天中无极乐。”男童神色凛然,语气生硬,接声道。
一唱一和,这两句话似是一副对联,好像人间江湖帮派中口对暗号的黑话。
安国夫人道:“那此地的百余位弟子身不能动,想必也是阁下所为?”
女孩道:“不是我,是他。”她抬手一指旁边的男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男孩朗声笑道:“是我所做!但却是她让我干的。”与女娃动作一致。双方手指相互指向彼此。
听完这番话后,吕光有点意外,现在已经大概可以确定,这二人并非是韩家所请来追踪自己的方外修者。
安国夫人闻言一愣,沉声道:“本真人倒有所不知,何时长生殿也是不讲道理了?”
女孩问道:“此地可是靖道司?”
“是!那又如何?”安国夫人反问道。
“他可是从巫浪城进入巫云山,一路来到这里?”女孩再问。
“对。”安国夫人眼神冰冷,扫向站在身后的吕光,若有所思。
“那就不会错了。我们找的就是这位大哥哥,只不过寻人的手段,对待此间众人的方法,稍微过激了些。”女娃伶牙俐齿,三两句就说清前因后果,并且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男童附和着点头,一脸佩服,叹声道:“我劝你莫要与她争论,平日里,我深有体会,她可是能把死人说成活人的……”
“闭嘴!”女孩童音尖利,顿而怒喝,好似悍妻吵骂自家夫君的场景。
男童一脸无趣,话未说完被别人打断之后,总是有种郁结闷气,积于胸中。
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像是早已习惯,也不反驳。
吕光站在原地不动,脸上露出几丝诧异,忽然道:“你们因何寻我?”
天婵立在后方,手按长剑。似乎只要一语不合,她就要奋身而起,迎击向前,随吕光抵挡对方的不良之意。
“大哥哥,这么久,你可算问到正题了。”女孩双手合十,红衣迎风鼓动,宛如过年时节各家门前高高挂起的红灯笼。
一阵秋风扫过,烟尘荡起,被清水洗濯过的空气,顿时飘散出一些泥土芳香。
女孩双手挥舞,身形凭空一闪,不知从哪儿拎回一个包袱。
在浓密烟尘中,吕光四人目力受阻,看不清对面女娃作何动作,于是只能向后撤去,生起戒心,本.能的保护着各自。
“你们从何处得来的?”吕光瞅了一眼,异色浮现在脸庞上,心中一紧,急声问道。
吕光看清那女娃手中包袱形貌之后,就转动念头,快速思量,心中生起一丝忐忑,暗想道,这不是自己逃出韩府时,‘她’给我准备的包袱吗?
在云澜溪畔被群狼围击时,我已经不小心掉在那里了,怎么又落到他们手里了?
“那头白眼狼可把人家吓坏了,我还差点被它咬破衣衫呢,不信,你看?”女娃神色间一片委屈,很是后怕,像是被哪个无良大叔给欺负了一样,眼眸粉光融滑,泫然欲泣。一副娇羞姿态,很是令人心疼。
这……不可思议!
那日自己逃出韩府,跋山涉水,马不停蹄的赶路,在山峦中也是没有遇到一人啊。
杳无人烟的巫云山中,他们又是如何找到与自己有关的线索呢?
吕光听着,感觉其中的故事越发的错综复杂起来。
男童笑着说道:“都说狗鼻子好用,殊不知狼的嗅觉可比狗强太多了。那头白狼一下就记住了你的气味,在山林中指挥群狼,可是找了你整整三天,为的就是吃掉你。”
“是极!我们替你把那些饿狼除去,你也不用答谢我们,只要你把在木屋中得到的东西借我们一用,就算扯平了。”女孩含着手指,态度亲切而恭敬,像是友人间的寒暄问候。
……
东西?莫非他们指的就是融于我胸口处的通灵宝玉。
吕光闻之,眼中寒芒一闪,顿而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手拂过胸前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涌出无数戒意。
天婵神情一片疑惑,暗暗为吕光担心。
饿狼,木屋,东西?
表弟莫不是先前偶然得到什么宝物了?
在巫云山这等仙迹、真人传说不断的地方,确然有许多先辈遗留之物,这二人所言尚属合情合理。
只不过修者大都秉承一切随缘的心理,你有幸得到,自然有其原因,只要你有德有力居之,他人也断不会与你争抢的,更不会像此二人一样,竟然登门来‘借’!
天婵心中狐疑,这长生殿究竟是什么所在,居然如此飞扬跋扈、霸道狂妄,以前却是从未听人提起过啊。
安国夫人随即眼睛一亮,看向吕光的眼神闪出一抹羡慕之意,暗叹道。
这穷困潦倒来投奔素真的落魄书生,也不知是走了哪门子好运,来到峰上之前居然就已偶得奇遇了,能被长生殿视为重物的东西,想必定然有它独到可贵之处。
人比人,气死人!
安国夫人愤愤不平,心中烦恼,越想越气不过。
九转灵丹被此人服下腹中,非但没有气炸而亡,反倒误打误撞的令他成就火系真身。
然后被周天泽那一剑给刺中胸口,他竟然又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且还糊里糊涂的拥有了修道者的道法。
进而余鹤群的气象化身降临,施展而出的那惊天一剑,居然硬是没有杀死他!
最后,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不但活下命来,反而全身元气充溢,一副真身大成的外相。
单指一件际遇,就已让人震惊难信、羡慕渴求了。然则那一次次奇遇却接连出现在这穷酸书生身上,简直是把安国夫人气的快要吐血。
安国夫人心头涌出无数嫉妒,冷冷的看着吕光。
一切皆有原因。若要说吕光这种种际遇的活水源头存于何处,那就得从他一巴掌打在安南侯脸上时算起。
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任由他人随意欺凌侮辱!
事在人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时后退即是向前!
灰头土脸的逃出巫浪城,吕光自信将来可以风光无限的回到安南侯国,让那些陷害他、蔑视他、欺凌他的人受到打击!
……
吕光思量一番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一时无语,再而沉默片刻,方才缓声说道:“这么说,你们是看了包袱里的那封信,才一路找到此处的?”
天婵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了,她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这二人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吕光在木屋中得到的‘东西’才会来此!
“是也,是也。证据确凿,你逃不掉的。”
久未出言的金童,双眼一闭,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那小小的脑袋左右摇晃,好像书生秀才琅琅读书时的附带动作,滑稽可笑。
吕光沉思良久,想到其中破绽,顿时精神一振,乌黑明亮的眼珠,泛起一丝精光,冷声笑道:“在下承认是在上山途中见到一所木屋。可是两位既然说那屋中有你们所需之物,那二位为何不早早取走?依两位制住峰顶众人的本事,怎么又不派其他人看守那处木屋?又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把东西从中取走了呢?”
吕光所言,七分真三分假。若要谎话逼真可信,真假参半远比凭空捏造要更能令人相信。
他故意隐去火红色巨鸟带他飞越山林,来到木屋的一段经过。
单说他确实见过木屋,其余之言,一概不说,并且还反客为主,倒打一耙。
男童与女孩相望一眼,面面相觑,被吕光的话,给说的神色呆愣。
二人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盏茶之后。
还是女娃心思细密,反应灵敏,率先说道:“照大哥哥这么说来,想必一定是在那木屋中有所收获了?”
吕光心中警惕,微微一笑,冷然不语。
只见女孩眼珠滴溜溜乱转,鼻子微皱,眨了眨铜铃似的大眼,无奈的看向身旁男童,特别丧气的叹息道:“如你所说,动嘴真不如动手啊。”
金童灿然笑道:“你我做的就是劫掠抢夺的事情,何苦多费口舌?”
“动手!留下活口,带回殿门。”女孩语气阴冷,恍如靖道司上的秋风霜月。
金童闻言,应声称是。
冷风寒月,靖道司顶气氛悚然一动。
女孩双眼眯成一道细缝,与先前那娇憨温婉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眼神冷峻,白皙的右手向前一挥,杀气凌人,仿佛身经百战发号施令的威武将军。
咻!
金童闻声而动,娇小的身躯缩成一个圆球,犹如火炮发射的飞弹,以金雕俯冲之势,向吕光四人飞射击来。
云雾蒸腾在山顶上,一片灰蒙蒙的山峦中,倏然飞击出一个蓝色旋风,荡出股股劲风,宛似冰刀一样刮在吕光四人脸上。
说动就动,再无一句废话。
修者之间一言不合,争斗起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后果。
遑论这二人是要明抢吕光身上的宝物!
与天斗,需要认清时机;与地斗,须得存身得利;与人斗,便要出其不意。
女娃适才一叠娇声软语,麻木人心。哪知她决断如此迅速,说翻脸就翻脸。
电光火石间,那股蓝旋风转瞬就要吸附住众人。
天婵临危不乱,搀扶住受伤颇重的潘芸,身法鬼魅,形似鹞鹰翻身,双脚一跺,借势便向后退至数丈。她之所以在危机来临之时,不太担心吕光,是因为刚才她站在吕光身后时,已经看见他向自己打手势示意,让她先保护好自身。
天婵心中一暖,多年不见,表弟对自己依旧还像小时候那么爱护。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般美好真挚的感情,令久居深山的天婵再次体会到了被人呵护的幸福感。
安国夫人厉声怒道:“岂有此理!你们当真以为我靖道司无人吗?本真人今天就来领教一下长生殿的高妙道法!”
吕光不知运力施气的功法,仅能以玉魂所教的那段真书,让气海中奔腾激流的元气,涌流到全身筋脉、四肢百穴。
他闻听此言,便急忙向安国夫人身后挪去。
……
她顾及门楣脸面,言辞弄巧,然而服软之意却是任何人都能听得出。
吕光在旁,心中有些郁闷,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外公离奇暴毙,也不知韩府究竟发生了何事;连叔与私放自己出逃的‘她’,全都让我来靖道司向婵姐求助;还有那周天泽……跟这一对金童玉女环伺在前。
吕光深感此刻自己实力不够,难以招架扑面而至的种种危机。
但,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大惊失色、震撼无比。尤其是韩府中的那两位公子!
‘长生殿’三字在安国夫人听来,就彷如一座大山压到她心头,令她失去真人本该拥有的淡然风姿。
“师父,可否准许弟子暂且返回西陵郡?”天婵冷静发问,当前情况,她不能也不想就直接与靖道司产生嫌隙,是以言辞语气依旧与过去一样,恭敬有礼。
安国夫人心念转动,点头道:“好,今日天色已晚,就明日动身吧。”
“不可!”吕光转身说道,言语中一览无遗的拒绝之意,使得安国夫人神情一怔。
她似是不敢相信吕光竟敢出言反驳她,顿时脸如冰霜,神色阴厉,冷声道:“为何不可?”
吕光眉头一皱,心中嘀咕,有此二者跟在我左右,受人挟制,如芒在背,多在这里耽搁一刻,就要多受一分提心吊胆、多承担一份危险。
还是快速下山,在其中找寻机会,甩掉他们为妙。
他经历连番大变,此时心性已然很是成熟。
他不怕危险,更不惧冒险,只不过历经无谓的险情,对解决事情毫无用处,更是浪费时间。
“我们现在就走。”女童蓦然说道,红衣在深沉的夜色下,黑得发紫,透出无限的神秘色彩,不容置疑的语气触动了每个人的心弦。
金童脸带一丝微笑,附和道:“凡事需提前,勿向明日推。”小小身量,一副老成之言由他口中说出,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更奇怪的是,安国夫人却欣然接受,毫无反对之象,客气道:“两位所言极是。”
她此时不欲与长生殿结仇,更别说现下门中长老全都在闭玄关、冲境界。
第四百八十八章 钓鱼
蜡黄脸狭长的眼角发出一抹余光,冷冷瞟向吕光,沉声说道:“想套我话?告诉你也无妨,我二人现在若想杀你,比踩死一窝蚂蚁还简单,也不怕你玩耍心计。你丧失修为,此刻无异于是砧板上的一条鱼!”
吕光心中思索着,听闻此言,轻轻的叹了口气,冷声道:“似乎你们总爱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我说这句话。你们不杀我,今天我倒要杀你们!”
说到最后,吕光已是声色俱厉!
他霍然起身,凌空翻动,一脚踏在地上。
吕光的身体借着弹跳之势,向前方飞速遁去,踢出双脚,狠狠的蹬在蜡黄脸胸口上。
嘭!
鞋底触身的闷声,传入众人耳中。
“哼,不自量力!”
蜡黄脸双掌猛夹,弹指间就把吕光右腿牢牢钳住,奋力一甩,吕光彷如离弦之箭,“砰”的一声,摔落好远,荡起一片尘土。
吕光这一脚毫无变化,但极富力道。
他不会行气功法,是以无法充分发挥蕴藏在体内的天地元气。饶是如此,他这奋力一击,也是给蜡黄脸心中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落叶翻飞间,尘土飞扬,此间顿时笼罩着一层阴霾。
吕光身躯一晃,使出一招随处可见的‘鲤鱼打挺’。
他常年健身练体,肌肉线条匀称有致。虽然没有修真者那般洗髓筋脉肉身之能,但也因为多年习练‘五禽戏’,而练就了不菲的反应能力。
“婵姐!”这声疾呼不用多言,其意明显。
天婵应声而动,用力握紧双手中的长短剑。
右手长、左手短。长剑以大刀阔斧式向前挥砍而去,短剑如长枪金戈之劲直刺猛进。
长短双剑,仿佛追星赶月,双双击向蜡黄脸!
钓鱼叟骤然向旁边滑移数尺,手中鱼竿甩出一根银线,阳光一照,寒气凛人。
银线弯曲旋绕,随钓竿上下左右摆动飘舞,看方向就是朝吕光这边转来!
吕光脸色郑重,面容阴沉,眯起眼睛。
他透过纷飞的灰尘,目光精准。在银线将要袭来之前,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身子僵直,双脚紧紧钉在地上,欲让银线贴面而过,不沾己身。
形似拱桥,脚生树根!
吕光这招‘铁板桥’,外形颇像,然而他到底只是学成其形,未得精髓,仅仅只坚持了一息,便轰然倒地。
幸运的是,银线犹似流星飞过,电光之间,就倏忽闪去,未曾击到吕光周身一处。
“啊……”钓鱼叟立在原地,发出一声惊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拿手绝技,竟能被吕光躲过的事实,愣神后恍然惊醒,喝骂道,“臭小子,刚才是你家祖宗我失心大意,这一次我看你怎么躲!”
……
钓鱼叟斗笠下一晃而逝的眼眶,空洞无物,黑暗丛生,他居然是一个盲人!
侏儒双手极短,形似婴儿小手,可他一双手掌却好像拥有无穷力气,突然将鱼竿狠劲朝天上掷去。
钓竿通身呈竹青色,“噌”的一声,由钓竿前端伸出一根银线,与钓竿在同一条直线上,仿佛一柄巨剑由天而降,向吕光疾速刺来。
“愿者上钩!”
伴随着一声狂吼,银线犹似一条觅食伤人的毒蛇,直挺挺的击向吕光。
争分夺秒,抢占先机!
生死一线中,稍有懈怠,停留片息,就会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吕光忍住摔倒在地的疼痛,双手撑地,腰腹用力,两脚蹬踏,向上一翻。形如青蛙翻身,一个跳跃,落到三尺开外。
在此间隙,天婵已和蜡黄脸斗在一起,山谷间尘土激荡,击剑声不绝于耳。
天婵香汗淋漓,勉强硬撑,反观对面的蜡黄脸却一派从容、轻松应对。
站住身形的吕光,瞧见场中形势如此不利,心中暗叫不好,再看面前钓鱼叟手中那根细若游丝的鱼线,其上竟是发出一丝丝五彩光芒,映入目中,刺人心魄。
这光芒跳跃闪动,随着钓竿来回摆动,弯弯直直,飘飘忽忽。
钓竿其上的银线,每一下颤动,都是朝着吕光直奔而去。
吕光来回蹦跳,使出全身气力,以期能够逃出钓鱼叟的掌控之下。
钓鱼叟立在原地,单手持着鱼竿,大力挥动手臂,犹如一个赶车人在用手中的皮鞭狠狠的抽打马匹。
谁是那匹被驱赶向前的马?
吕光此时狼狈不堪,衣衫好似窗纸,被绷直有劲的鱼线,刺破成洞。
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浑身上下的衣服破碎不堪,好像一张还未织成的渔网,到处透风。
吕光体内蕴藏着汹涌澎湃的天地元气,可惜他却无法调动,仅仅依靠着本能反应,强行利用身体条件,躲闪着钓鱼叟频频不断的攻击。
突然!
那条上下左右无处不在的鱼线,陡然加速,犹如一根银针,以瓢泼暴雨之势,猛地刺向吕光额头。
钓鱼叟矮小的身躯立地生根,手臂笔直,与鱼竿平行成一条长线,似乎是把气海中的所有元气,全部灌注到了鱼线身上。
银线好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倏然绷紧,直往向前,以迅疾之速,扎向吕光!
力有所竭的吕光,被这突如其来、变换招式的银线,给攻了个措手不及。
迎面击来的银线,破空之声,贯入吕光双耳。慌忙间,他借着风声,下意识的控制着身体,向右快速挪动。
嘶!
吕光倒抽一口冷气,银线冷如冰刀,猛然划过他脸皮,快似烟花绽放,前后仅在瞬息之间。
疼痛一闪而逝,吕光立在原地,被这声势惊人速度奇快的银线,给吓了一大跳。
一颗血珠,从吕光脸皮表面溢出,许久之后,才沿着他脸颊,缓缓向下滴去。
一滴,两滴。
起初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的吕光,在血越流越多之际,终于是不由得按住伤处,想要止血。
因为银线划过的速度太快,伤口反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出血。
一道微小的伤口,出现在吕光脸上。
虽然他左手在紧紧的捂着,但是从伤口内涌出的鲜血,还是不一会儿,便从手指缝隙间溢了出来,染的他整个手背,殷红一片。
吕光喘着粗气,刚才那频繁的躲避动作,已经是费掉了他身体内的大部分气力。
最后这一次躲闪,更是把他悬在胸间的一口气息,给全部用掉了。
就此,也仅仅是恰恰躲过钓鱼叟这突然一击。
若在晚上半分,慢上半拍,恐怕吕光头上这颗脑袋就会搬家了。
命悬一线!
吕光暗自后怕,喘息不停的胸腔中,透过嘴鼻,发出一阵呼哧呼哧的喘声。
人力有时尽。
在那电光石火间,吕光躲避的步伐因为力竭而渐渐慢了下来。
钓鱼叟看准机会,突然袭击,出此一招,就差点儿要了吕光的命!
受此一击,身受此痛,这让吕光更加渴望能够获得修者才能拥有的本领。
钓鱼叟自始至终都把吕光当成是一个凡夫俗子,一招一式间,带着一种玩味放松的心态,根本未把吕光放在眼里。
因此当他认真起来后,仅用一招,便直接让吕光难以躲避了。
……
“表弟!”
天婵眼见吕光鲜血横流,心中一急,手下剑势骤然一紧,奋勇迎击。
她也顾不了许多,只想摆脱蜡黄脸的追击,当下就以回头望月的身法,顿时掷出手中短剑!
蜡黄脸‘大意失荆州’,大惊失色,暗道:“这臭丫头莫不是疯了?明明身处下风,不逃命去也还罢了。这时竟然是不顾性命,使出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蜡黄脸战斗经验丰富至极,哪能不知道最终结果。
“我若是继续施展手中招数,虽然可以立即伤害到这臭丫头,但她所拼力掷出的短剑,却一定会刺入我身!”
“我躲!没有必要与她硬拼,大不了待会儿再卷土重来,反正他们已是瓮中之鳖了。”
蜡黄脸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想得透彻,手下功夫不减,硬是收回刚在自己攻出的杀招,身形凌空一转,倒挂金钩,向后轰然射去。
获得脱身机会的天婵,把握时机,暗提一口元气,以电光之速,跃出战圈,飞至吕光身边。
“表弟,你上靖道司,我来挡住他们!”天婵离近一看,才知吕光已是强弩之末。
但见吕光一张脸阴惨惨的,毫无血色,捂住脸庞的手掌,也是血迹斑斑,弯腰驼背,气喘如牛,此种情况,令人惨不忍睹。
天婵见此情景,心中有如被万千银针刺扎一样,疼痛不已,脱口说道,“表弟,再耽搁下去,我们谁也走不掉,你先回山。”
大敌当前,天婵心窍玲珑,她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异常冷静。
路遇强敌,已然是无路向前,只要表弟能回到靖道司上,就会安然无恙。我在此拖住他们一时半刻,虽然情况极其危险,但以师父的境界,不一会儿,就能下山来营救我。
于是天婵便把心中所想,低声对吕光说出。
……
飘荡在天空下的那朵白云,柔软的仿佛一朵棉花糖。
其内金童玉女二者,在悠闲自若的神魂对话,像是对吕光的生死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书生毫无根基,竟是能在那古怪老者的攻击下,坚持了这么长时间。说他没有参悟修炼那幅图,我是断然不信的。”
金童一脸妒意,言辞间对吕光刚才的表现,也是充满了惊讶。
玉女娇小的身躯与白云融成一片,神魂一动,发出自己的观点:“你这呆子。殿主曾经交代你我,那幅图乃是道派修法,试问又怎能对他的身体有帮助呢?依我看来,此子气息绵长,身体强健,很可能是服食了什么灵丹妙药,使身体不同于其他凡夫俗子。可他却又像是不知道一丝一毫的修真功法,纯粹是借助本身气力,再加上那老者又何曾使出全力了,不过他能撑到这个时候,也是够不容易了。”
“这两个怪人现身此地,拦截住那书生,其中也不知是有什么故事。我们暂且按捺不动,再看下去,以做决策。”
金童面现疑问之色,双目发亮,静静的注视着下方形势。
春日的天空,苍蓝无云,犹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清澈而明朗。
由空中直射而下的光芒,穿过两侧山峰间的一线罅隙,飘落到场下几人的身上。
光影流淌,场中安静无声。
起先还能够在钓鱼叟手下躲闪周旋的吕光,被那迅如疾风的一击,给划破了脸庞,血流不止,看起来是伤的不轻。
钓鱼叟发招完毕之后,就一直静静的站在原处,他身旁的蜡黄脸正在拍打着衣衫上的风尘。二人连头都不抬,仿佛是把对面的吕光和天婵,给忘却了。
山谷间秋风微拂,平静如湖,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刚才的激烈战斗,似是存在于梦境一般。
蜡黄脸细细的把身上的尘土全部拂拭干净后,才沉声说道:“瞎子,耽误不少时间了,若韩公子有什么闪失,夫人责怪起来,我们担待不起……”
钓鱼叟眼眶内漆黑无物,矮瘦的身子,向旁一转,面向蜡黄脸,抬头咧嘴一笑,斗笠向后扬起,一口黄牙在阳光照耀下,越发的金灿鲜黄。
“你连一个女娃都收拾不了,还来教训我。”他一面说,一面迈步向前。
鱼竿约有四五尺长,被他握在手中,用劲一甩,鱼线如法炮制,跟开始一样向前疾驰而去。鱼线在光芒照耀下,亮如金针,耀眼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鱼线绷直,如山峦峭壁,来势汹汹,刚猛有力。
这被灌入元气的鱼线,好似一根丈余长的金针,细如发梢,顶端发出一丝寒光,直向吕光这里刺来。
这一次,要比上次的势头更加猛烈,速度更快,劲道也更足。
吕光喘息不停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者,但在此危急时分,眼见鱼线将要直射而来之际,他奋不顾身,使出全身力气,把站在身旁的天婵一把猛劲推开。
天婵在和吕光低声窃语之时,一心两用,有七分精神放在了对面两个怪人身上。
可就算如此,她也是没有反应过来钓鱼叟这突然出击,对方实在太快,不讲任何道理。
钓鱼叟话音方落,已是出招在即。
是以天婵根本无法在这般短的时间里,想出任何有效的御敌之法。
鱼线去势威猛,虽然是直往向前,但吕光观察仔细,魂海灵光一现,就已经知道。这鱼线实则乃是笼罩着四面八方,无论自己向左或是向右,都难以脱出钓鱼叟的攻击范围之内。
生死仅在一瞬间!
第四百八十九章 平湖春月
匪夷所思的是,无论他皮肤如何拉伸延长,却杳然没有一点裂痕破碎之象。
起初安国夫人察觉到变故骤起之时,有心撤回手掌,可是吕光身如磁铁,她被紧紧吸附住,无力动弹。
周天泽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本以为这是对付安国夫人的妙招巧力,不想却是发生了这等怪事。
他此时心中当然是没能想明白问题出在何处,只以为是安国夫人搬弄妙法,来坑害于他。
两人双目充血,脸色红似玫瑰。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青元气,由他们体内,顺着搭在吕光身上的两臂,疾速贯入吕光体内。
“呜呜!”
像是锣鼓敲动,闷响不断。
原来是吕光呼喊的声音,因为塌陷的皮囊粘住口鼻,才发出这种哑声。
尤其是当吕光身躯宛如一个绣球旋转滚动之际,三人口中发出彼此应和的惊呼,谱写成一段惊魂慑人曲。
旋风突起,吕光粘住二人,裹挟着他们,带起阵阵狂风。仿佛车辕滚走,不停翻动,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叽里咕噜!
吕光三人,咕噜一下由湖岸边,跌进了璇冰湖中!
咕嘟~~~嘟!
安国夫人二人稍有不备,鼻腔充水,张嘴便咽,喝入腹中一腔冰冷湖水。再看吕光却似一叶扁舟,气盈而浮,飘飘荡荡,悬在水面之上。
两人手掌依旧紧紧贴在吕光身上,置身湖中。
噗!
一口呛水吐出,二人脑袋露出湖面。
安国夫人气喘吁吁,艰难万分的道:“殿下!你我一同撤掌,再这样下去,我二人必会葬身于此。此人身有古怪……能吸走我们身内的真…气……”话未说罢,一口元气泄出,又是落入水中。
周天泽心怀不解,但已知再这样任由吕光吸走自己体内元气,最后非得落个葬身湖底的下场。
他不甘心啊!
他更不明白的是,本来是自己吸收着此人体内的九转灵丹元气。
就算之后与安国夫人争斗乱战,但那也不该是此种局面,全身真元竟被这小子给不知不觉吸走大半!
臆想之象?
吕光闭目观想,仔细感受玉魂所带给他的诸般感觉。
魂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高傲冷漠、面如寒霜的女子来,她背影纤细,身材高挑,衣裙罩身,却是看不清楚相貌如何。
啊~!
吕光被自己观想出来的这个女子,给吓了一跳,怎么会是一个女子?
“石冢中有九道神魂印记,由一至九,从易至难。每道神魂印记皆是储存着莫多内容。”玉魂发出绿莹莹的光芒,飞旋至那石冢消失的地方,盘桓而落。
玉石在地上至指划数息,再度道,“吾所要教授于你的,乃是第一道神魂印记中的感应法门,只要你能念头洁净,遵照吾口诀行事,便能使仙神附体降临。你虽则毫无道基,但脑中精神充沛,对付那二人,乃是易如反掌。”
吕光专心听讲,不再发问,凡此种种诡异莫测之事,他已是经历颇多。
此刻唯有静心凝神,认真体会玉魂所发之语。
……
幸好吕光悟性尚可,读书也颇为繁杂,故而此际玉魂所郎朗出口的诸多晦涩难懂之言,他多加思考,也便知根知底了。
“真诚本心,感应仙神。同道中人,同德同心。”
吕光脸色和悦,闭目心念,脑中纷乱有序的念头仿佛六月暴雨,一齐观想着玉魂所言的入道法诀。
此时此刻,吕光的精神,就仿佛一位坐在山湖游船中的游客,顺着溪水漂流,随遇而安。
山势回转不休,片刻就已转过千道水弯,两岸青松直立,映照出一派灵境之相。澄净的湖水,波光粼粼,荇草妖娆,缠弄着船儿。
精神如处莲池,清澈宁静,不显一丝污秽。
“着!”
一声暴喝,突然响彻在吕光平和的魂海中。瞬间船儿摇晃着、湖面起风了、青松也弯下直腰。
吕光陡觉头前三尺虚空,有一轮金乌,绽放出无尽光明。
他睁开眼睛,瞥见光明中端坐着一位横眉怒目、喜笑颜开、光芒舞动、双头四臂的恐怖人物!
“这就是一尊神仙么?”吕光呆呆自语,愣神看着这位盘坐在自己头前、绽放着无尽灿烂光芒的‘怪物’。
玉魂声音响起,“速速观想,刻入魂海。”
一道晶莹绿光,从玉石中砰然射出,旋即落在不知何时显出的石冢其上,荡出光芒万道。
一丝细微渺小的神魂,混杂在光芒当中,以闪电之势,刺入吕光额头!
嗤嗤~~!
如火烧棉布、刀刺肉身,发出一声声细弱的响音。
吕光更觉头顶光明大涨,其内骤然遁出一幅画卷,画中所绘赫然便是那刚才所现之人。
画卷两尺长短,一尺来宽,顶部有字。青光陡然大盛,映出它本来面目。
“道德真经。”
画卷浮荡在吕光头前,呼呼生风,若有灵性,像是在等待吕光将它收为己有。
无尽黑幕下,这大放异彩的画卷,显得煞是俊奇瞩目。
游离飘飞的画卷,悬浮升空,其上洋洋洒洒飞掷出道道如刀似箭的光芒,使得此间亮光四溢,发出震耳慑心的轰鸣雷响。
吕光默默诵念着画中字符,一道道玄奥深邃的法门,快速涌入他魂海中。
光明顿时大涨,像要挣脱此间无边黑暗的束缚,耀武扬威,令阴晦之物再无处躲藏。
“宁心收意,入门闻道。”
玉魂接二连三的旁敲侧击,让吕光顺利前进,眨眼之间,他就已把画中人刻入魂海,深入骨髓。
“收!”
吕光心意所致,水到渠成喝出此字,单掌前伸屈指成爪,向画卷遥遥抓去。
哗啦啦!
犹似风吹纸张,卷帘摇动,画符刹那间就收卷合拢,化成一道流光,飞至吕光掌中,前后动作,和谐之极。
吕光细细感受着全身各处的微妙变化,言语无法描述,周身舒适灵动。
魂海内各种念头井然有序、络绎不绝的汹涌喷出。
常人万难有三心二意、一心两用的本领。然则此刻吕光浑然有觉,似只要他心神所动,就能让精神分而化之,每道念头去观想思考不同的事物。
若是用这样的本领去读书考取功名,那肯定是小菜一碟。
试想眼观八方,一心数用,八股经文样样摆置桌前,背诵朗读。
此情形就如他人用八天时间学完八本经文,而吕光却只要一天时间就能样样精通。
除此之外。
吕光还感觉到,头顶上空隐隐有某种光晕,在辐照着他。全身通泰,浑如处于温泉热浪之中。
妙,妙不可言!
吕光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能窥道入门,得此机缘。
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新奇惊喜过后,安静心神,吕光思忆适才所历情景,思绪涌动,看着手中所握的画卷痴痴入神。
一叠疑云,悬置心头。
这画卷是从何而出,画上所绘何人,道德真经又是何等经文?
光明藏匿,黑暗再生。
此间转瞬又归于静谧虚无,玉魂依旧散发着莹莹光亮,静立于虚空,像是一位贤圣智者在安静思考,久久未语。
“原来是……”甫一出口,就让吕光疑窦更盛。
“是什么?”吕光脱口问道,急不可耐,他十分想知道画中所绘究竟是什么东西。
玉魂绿光乍亮,幽幽而起的声音让人听来更觉心凉如水,“吾也不知,只是稍有熟悉之感。第一道神魂印记中所含的就是此图,是‘道德真经’总纲概要。你平日里细细观想画中人的精神内涵,就能滋神养魂,壮大念头。等待提升境界后,方可打开石冢内的下一道神魂印记。”
吕光点头称是,暗忖心想。
这玉魂像是人间那些缺少某段记忆的失心疯人,来历神秘。不过既然我已迈入道门,又苦无师长指点,当下还是听从他言为妙。
“玉魂,你可知晓这‘道德真经’所为何物?”吕光沉吟良久,终是问出此语。此乃攸关身家性命之大事,不可不知,需要问明清楚。
“由天碑上刻文所知:天地之数,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纪元。一纪元分为十二会,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每会又该为一万八百岁。一岁为三百六十五日。时间往来,当为会元之名。造化也,创造化育,可造可化,乃天地自然之称。”玉魂长篇大论,俱是吕光不懂之言。
“那这经书由何人所撰呢?”吕光再度发问,直指要害,这是他最为关心的。
玉魂光芒游动,似在沉思追忆,片刻后方才答道:“由天地而来,含**之法。无人能写,无道可书。此经辗转几手,最终定名为‘道德真经’,为‘天庭’五经之一。”
吕光凝神聆听,玉魂所言,句句重要,只是不知这‘天庭’又是何地。不过从话中可以知晓,这经书定是天上地下的绝妙珍物。
既是如此,那此经肯定也能让自己脱胎换骨,成就道人尊位!
玉魂像是石中有眼,能透过玉石看见吕光神情变换,它一盆凉水突然泼下,冷声道:“你所收的那幅图卷,乃是图鉴神像,毫无一句经法传下。虽然多加观想,能让人念头壮大,衍生神魂,但终归没有施法之术。不过只要勤勉苦修,得到第二道神魂印记时,自然就能得之秘法了。”
吕光心情舒畅,不以为意。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一个脚印,方能立足而进。
贪得无厌,好高骛远,非是成功之路。
虽则此刻无法凭借此图,直接战胜敌人,但是总也比读书入仕、苦练‘五禽戏’要好上千百倍。
为今之计,是务必要快速提升己身实力。
不仅仅是因为未来要回到京城面临诸多挑战,当下更火烧眉毛的是还有周天泽如此强势的人物环伺在前。
吕光手握画卷,下定决心。
高兴过后,烦恼涌来。
吕光想起当前局面,不由得问道:“先前你曾有言,救我活命,既是这画卷此刻还不能助我,那又该如何御敌?”
“勿要急躁,修道之路,步履维艰。你此时初踏感应一层,修说御敌抗法,就是其他种种法门,你也是无能施展。但是你魂海中深藏着庞大的九转灵丹精神,只要大开魂海,让精神滋养画卷,吾自会有妙法展出,使你平安。”
虽有诸多不解,但当务之急,他须得从容应变、收敛疑问。
吕光心领神会,放平心态,盘膝而坐,依照玉魂所说,一步步感应着魂海中所蕴藏的九转灵丹精神。
时间在这一刻,似是凝固静止。
跌入湖中的这一瞬,周天泽与安国夫人恍如百年,周身动弹不得。
涟漪荡漾,山谷中杳无人影,唯有水声潺潺。
安国夫人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她是断然不会冒险强行吸走吕光体内那九转灵丹元气的。此际欲罢不能,无法脱身,又心念峰中是否突生变故,怎么此地竟无一名弟子。
她本是遇事稳重心静之辈,但此刻她心情却是急躁不安。由身体内疯狂涌出的元气,如淙淙泉水,缓缓流入吕光体内,这更令她疑惑不解。
周天泽察觉异变陡起时,再闭穴封门已然晚矣,周身金系元气,跟不要本钱一样,全都‘卖’给了吕光。他面貌狰狞,不甘懊悔之中带着癫狂的恨意。
若是他此刻能动上半分,说不定就会张开嘴巴,撕咬住吕光咽喉了。
二人此景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哗~~~!
就在此刻,二人陡觉吕光体内那股古怪吸力,消失无踪。他们抓住机会,腾然起身,用尽浑身元气,从湖中跃出,跳到岸上。
水气氤氲,湖水四溅,波光荡漾,须臾间二人登上岸去,遥望湖中,两人人均是双眸定在深陷湖中的吕光身上。
湖水清澈,吕光膨胀成球的身躯,倒悬而立,双脚向天,脑袋浸入湖中。
无风起浪,湖浪奔腾,卷起千朵水花,击打着吕光身体。
再看吕光,竟似一个走马观灯的旋转木马,起初慢吞吞的转动着,而后在湖水沸腾之际,就变得速度煞快,迅即如雷,越转越猛。
而那些水草湖鱼也是浮上水面,围转在吕光周身四处。
湖水中央,吕光所在之地,缓缓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吕光犹如陀螺,顺风顺水,转速迅疾。他身躯胀大其内气盈有余,游弋在漩涡上空,身不沾水。周遭光芒裹覆,阳光一照,幻化成一层洁白晶莹、明亮刺眼的冰雾。
第四百九十章 相见时难,天人相隔
这通灵宝玉碎裂成无数片,而在自己刚刚得到它的时候,玉魂苏醒之后,就以寻找其他碎玉为条件而跟我进行交换,最终才答应帮忙救下自己。
此刻,这高高在上威严无双的‘众神之王’居然也是跟通灵宝玉瓜葛甚深,并且听其语意,好像他也是因为这枚‘通灵宝玉’方才落到了这步田地。
吕光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能够活到现在,多亏是有了那片通灵宝玉,而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危险,也是因此而生。
这一切,果真是危机与机遇并存啊!
吕光呆愣半晌,魂海念头中所回旋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行之有效快捷无比的来提高自己的本身实力。
无论是修道亦或者是修真,只要自己具备超然一切的实力,那么凡事就好办了。
实力!
现实之力,能够粉碎一切,信手拈来的力量,才是最能贴身保护自己的东西。
‘众神之王’的声音开始变得飘远浩渺起来,仿似是离吕光有十万八千里。
其声断断续续,若即若离。
“‘神咒’分为八大……咒语,应敌之际,分而用之,便能……起到卓效。本王在天界等……你……”
吕光凝神细听,但仍旧是听不真切后边的话了。
忽然之间,那飘荡在海水之上的‘五行山’顿时化成了一道黑光,在白净无暇的虚空中,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划破长空,迎上飞升。
‘众神之王’的话音也戛然而止,即刻就断。
这缕黑色流光,看其飞行的轨迹,明显是朝着那道依然存在于吕光魂海虚空高处的巨大裂缝中遁去。那光芒迅捷如雷,弹指之际,就是遁入其内!
随之裂缝就如同缓缓关住的两扇大门,紧紧咬合在了一起。徒然留下一片空白,吕光的魂海之中再无任何波动发出,唯有这一瞬即逝的黑光,在宣示着刚才‘众神之王’还有着没说完的话。
吕光仰望着虚空,心念中一片澄明淡定。
无论‘众神之王’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此刻都已不再重要了。
未来的路,终归还是要靠自己!
吕光的所有念头,此时全都化为了无边无际的海水,瓦蓝洁净,浩浩荡荡,充盈在整个魂海虚空之内。
吕光闭目收心,暗暗运起‘道德真经’的总纲之文,他把这浩瀚无边不知几何的众多念头,突然是慢慢的散开了。
霎那间,吕光凝聚显像在魂海虚空中的幻身,就是砰然而散,化成一缕飞烟。
微风一拂,转瞬便不见踪影,消失得是无影无踪了。
虚空漆黑如炭,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吕光甫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面前那山呼海啸般狂涌而来的血浪。
此地,还是吕光在生死之时,神差鬼使的进入魂海之前的景象。
此时,仍旧是吕光在血浪扑面而至之际,金童玉女二者身不能动的那一瞬间。
“先前在魂海所经历的一切,那么繁冗复杂,却不想在这里还是仅仅一瞬。”吕光面色一惊,目光一动,转瞬露出一片恍然之色,他心念涌动,眼帘中映入当前之景后,收心宁意,随即就回转了过来,知晓明白了那所有的一切。
冰冷颤抖的身躯**上,此际也是被血腥恶臭的鲜血覆盖着,吕光凝目一望,晃动的眼神,瞬即看见了躺在血泊当中的婵姐。
“婵姐!”吕光念头一震,身形一动,跃步向前,冲向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天婵。
“噫?!”
还未走到天婵的近前,吕光便是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氛,心中一惊,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站在远处。
吕光眼光极准,在身体行进的过程之中,却是猛然看到了天婵身上有着非常奇怪的变化,那就是她的身体周围浮荡起了一层红色光圈,光圈赤红入目,包裹在她身上。
“暗无天日,天空仍旧飘扬着血雨,恶臭扑鼻,看来此地仍然是‘五鬼噬心阵’所衍生出的幻象。先前在我意识溃散,幻身凝聚在魂海的时候,婵姐虽然是无念无神,可也没有倒在地上啊……还有这圈奇异的红色光晕,笼罩在婵姐身上……”
吕光目光灼灼,念头转动之间,观察周遭情形,思量一番后,心中升起不禁诸般疑问。
丝丝血雨,滔天而至,恍如一幕赤红珠帘,倒悬在大地之上,把整个虚空给割裂成一间间三尺见方的暗格。
“嗯?四周环境没有丝毫改变,在我看来,过了那么长时间。但这里却还是我幻身遁入魂海的时候……”
吕光一面想着,一面用眼角余光扫向四处。
在吕光还没有彻底看清四围,正想上前察看婵姐情况的时候。
突听虚空中顿然响起一阵风雷之音!
黑幕血雨之中,但见一个人头骷髅,从虚空之上劲射而来。
白骨触目惊心,在一片血红之中,显得尤为恐怖阴森。
骷髅上血迹斑斑,好像是在一块白玉无瑕的美玉之上,给强行刻上了数不清的朱红印记。
“呼呼!”
骷髅应声而至,射向吕光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他脑袋向左一歪,身子直挺挺的站立不动。
吕光虽然明知这一切都在幻阵之中,但刚才经过了那血雨缠身后的痛苦与死亡的阴影后,还是使得他心惊胆颤,惴惴不安。
故而此刻,在这骷髅射来之时,反应还是不够迅速。
“蓬”的一声,吕光被骷髅裹挟而来的阴风,给吹倒在地。
吕光仰天跌倒,扑在黑地之上,双手迅急的撑起身子,抬头一望,只见那将将滑过他头颅的白色骷髅,竟是转而又折射回来,向着他再度奔来!
吕光一声惊呼,眼见骷髅将至,也顾不得许多了,身子一翻,来了个‘驴打滚’,咕噜噜的向旁边的金童玉女滚去。
“桀桀”
伴随着虚空中所突然响起的这声阴恻恻的笑声。吕光止不住的身子,旋即是撞在了玉女僵立的身躯上。
玉女此时小脸煞白,浑身被血雨给浇了个通透。满目冷霜,神色之间异常的冷峻,好像周身所覆盖的这些无边血雨,是令她噩梦连连的罪魁祸首。
经此一撞,她纹丝不动的身躯,随之一个趔趄,步伐摇摆,晃悠悠的倒在吕光前方。
“哎呦!”玉女惨叫一声,仿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两腮鼓起,双眼瞥见了快速站起身来的吕光,神色之间顿时升起一抹震惊之色,夹带着深深的诧异之意。
她高声呼道:“你……你怎么清醒过来了?!”
也难怪玉女会如此惊慌失措,大为震撼。
只因在刚才虚空中那老者挥洒而出无边血雨之后。
她跟金童都是被这血雨之中所蕴含的阴煞之魂,给侵入到了神魂之中,若非他们境界稳固,神魂澎湃,恐怕断难能够坚持这么许久。
玉女脸色之上写满了惊讶,神情呆愣,木木的看着吕光,心中暗忖道。
“这‘五鬼噬心阵’乃是真空道当年能够立命安身的本钱。一脉相传,只有这一道的主人,一道之主才可以掌握研修,极度厉害,就连殿主当年也是拿此阵颇为苦恼。现在那隐匿在虚空中的老者,俨然就是这幻阵的阵眼。此地一切都是幻象,所以这鬼王才不得不附体在那最开始出现在山谷中的老者身上。没有想到啊,这第五个夜叉,居然还是一个夜叉中的鬼王……”
玉女想至此处,心念一转,回身一望,看见了犹在闭目不动的金童,心中不由得一急。
也不知道金童能否撑的过去……
我只当这书生已然是心念崩溃,生机消逝了呢。却不想,他竟然是从这血雨的纠缠之中清醒了过来,并且还间接的帮助了我,一撞之下,令我的神魂也登时惊醒了过来。如此巧合,当真是幸运至极。
玉女缓缓攥住小小的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痛感,转念又是想道。
这书生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学了几年拳脚功夫的凡夫俗子,此际居然是可以从这攻击神魂的幻阵之中醒悟过来。
若非我亲眼所见,说出去也绝对是无人会相信的。
莫非这书生已然参悟了他在山中木屋所得到的那幅图……
玉女神魂一动,眼中露出了一丝狐疑之色,转瞬冷静了下来,默默的望向吕光。
虚空中的血雨随着那道突然响彻天地的笑声,也是顿时停止,忽然停下,不再飘扬了。
笑声阴冷慑人,好似是从九幽地底的深渊中发出的一样。
来的无声无息,令人听来,十分的难受刺耳。
这丝笑声,犹如一根银针狠狠的刺进了吕光的魂海之中,仿佛这道声音,就是从他的魂海中发出的一般。是如此的清晰可闻,震慑心扉。
玉女听之眉毛一跳,双眉逐渐拧成了一根麻花,面色痛苦至极。
这道笑声宛如一柄长刀,向着她的神魂直刺而来,令她神魂震动,苦不堪言。
金童紧闭的双眼,眼睑也是转而一颤,面容也随即扭曲了起来。其色灰白如土,然后站立不动的身形,也是摇摇欲坠,眼看就会倒在地上。
“桀桀!”
笑音忽然又是从上而下,破空而来,无休无止。
吕光刚刚站定的身躯,也是陡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啊,我的魂海……好痛!”
吕光双手抱头,这笑声仿似凝成了一根丝线,又是形同那血雨一样,如出一辙,弯弯绕绕的钻入了他的魂海之中,令他的念头之中浮起一股剧痛,宛似刀割剑刺一般。
这声音宛似永远没有停歇之日,刺入吕光魂海之后,他的念头也变得躁动烦乱起来,形如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那些受到惊吓然后浑身瑟瑟发抖的牛羊禽畜。
刺进吕光魂海的笑声,越来越是短促尖利,紧接着,念头的颤抖也越来越是猛烈。
他不由自主的紧紧闭上双眼,聚敛念头,沉浸在魂海之内,用所有的念头来抵抗着这拨突如其来的外侵之敌。
经过一番休整感应,念头从起初的蠢蠢欲动,逐渐变得澄净清透起来,好像又是回到了适才‘众神之王’所传授吕光神咒之时的景象。
与此同时,在虚空中发出这桀桀笑声的主人,却是倏然摇身一晃,全身一缩,化为了一道血光,撕开了虚空黑幕,向着吕光和金童玉女直射而来。
嘭!
猛地一声闷响。
黑雾立时腾地而起,在浓重的雾霾之中,隐约可见一位身穿道袍的白须老者,身躯佝偻、弯腰驼背的站在吕光面前。
定睛一看。
此人赫然便是那与吕光一同上山进入靖道司并且受困在水牢之中的千松道长!
这其中有何隐秘暂且不提。
吕光现在念头之中所想的全都是如何明哲保身的办法,他确确实实是踏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但是别忘了一个现实玉魂是一缕残魂,难有威胁之举,而这看似强大的‘造化神王’又是被这座‘五行山’给镇压在下,难有作为。
再说,我刚刚修炼的‘道德真经’通灵而出的这位,毫不客气的说,就是一个丝毫没有用处,对己身没有一丝帮助的‘神仙’啊……
这个买卖,若是让我去做,真是十分的不划算。
吕光心念如电,来回思量,转瞬就是已经把连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遇经历,给串联在一起,想的是**分明白了。
时间彷如冰冻凝霜的大地,纹丝不动。
许久之后,吕光才感应到魂海之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通灵宝玉,驱使仙神……本王身为众神之王,尚且难以逃过通灵宝玉的诱惑,你一个刚刚入门闻道的普通修者,试问又如何躲过这场天降之喜。”
吕光面色一怔,脱口问道:“喜从何来?”
‘众神之王’顿了一下,接声再道:“本王虽是不清楚你如何得到一片通灵宝玉的,但想必你这一番匪夷所思的经历,多是拜这片灵玉所赐。如果你能聚齐其他碎片之玉,适时你定然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这段时间惊倒是够惊悚的了,喜却是没见一点儿。吕光默默的在念头之中发了下牢骚。
“本王法身投影在你魂海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我长话短话,你要仔细倾听。”
吕光闻言,不禁心神一动,念头安静下来,认真听着。
吕光听到此处,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果然如此!
第四百九十一章 灯灭
天地之间,春雨。
白马书院,一间静室内。
白玉京走进屋里时,恰好看见吕光正在怅然若失的发呆。
他发现吕光似乎是有心事。
这是件十分罕见的事情。不是说吕光很少想心事,而是吕光现在的脸色很阴郁,把心事写在脸上,那么就足以说明这事很严重,很大。
但目前大局已定,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事值得吕光如此忧心忡忡。
阴雨霏霏,雨声细碎,白玉京缓步走到窗畔,打开窗子,目光望定屋门旁的那棵歪脖子银杏树,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低声问道:“吕兄,今时京城诸事既定,何故这般郁郁寡欢?”
吕光闻声,徐徐叹了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过来人’飞升之际所留下的那封信,递给白玉京。
信。
泛黄的纸张上,只写了寥寥数字。
白玉京垂首看去,神情大变。
他的声音都已变得有些颤抖,“吕兄,此事当真?”
吕光面露无奈,苦笑道:“这事若是空穴来风,我又怎会这样伤神费心?”
……
周天泽倒挂在吕光头前,好像虚空中有一根丝线,在提着他玩弄耍笑。
他仿似提线木偶,失去自由,周身也是如堕火海,痛不欲生,恨不得顿时死去!
周天泽咬紧牙关,挣脱不出,痛楚中俯望着的吕光更让他恨得牙痒痒、心颤颤。
他全身金光遁去,金锤也‘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扬起几抹尘土。
他右手挪动,在虚空中抓挠不止,似是想摸向胸前衣襟。
历尽千难,终是达成目的。
周天泽两眼中充斥着血红之色,自怀中慢慢掏出一个玉简,犹如书简大小,通体晶明,闪耀着叠叠霞光。
他手掌用劲,使出全身气力,要把玉简捏碎。
喀嚓!
玉简应声而断,裂成两截。
周天泽脑袋向下,冲着掉往地上的玉简狂怒嘶吼。
“师父救我!”
不甘、惊惧、懊悔、愤怒。
这一声救命彰示着周天泽复杂纷繁的心情,不过这咆哮连连的怒吼中,蕴含更多的还是他心中的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先前是一介凡人的吕光,竟能在片刻之后,拥有这种本事!
玉瓶摔在地上,秋风骤起,空气里顿时飘扬起淳厚的梨花香味。片刻后,愈来愈浓,呛得众人呼吸困难,难以为继。
潘芸突然跌倒在地,引得其他人急忙上前探视。
安国夫人踏至近前,眼光毒辣,得出因果大概,不管他人别样目光,自顾自的在旁沉思不语。一应门下弟子,除天婵外,也都是站定不动,静待掌门发号示下。
安国夫人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中却早已是翻江倒海,狐疑不断。此人身体从外象上看,大有不妥,但他明明呼吸不闻,心脉俱断,又怎能摄人气力呢?
莫不是那九转灵丹已被他吞入腹中?
周天泽粗重的眉毛,无风自动,上下一颤,火气上升。
他冷眼注视天婵一脸担心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此人定与她有莫大关系,说不定还有一段亲密无间的过去。
龙阳道人观此现象,心下惶然。
以他过往经验心得,梨花蕊只需稍微嗅闻,哪怕是一濒死凡人,也能瞬时回光返照,下地就走。
怎么眼下竟是这般结果?
不单单是他纳闷不已,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
知彼才可明察秋毫。
周天泽盔甲啷当,跨步上前。准备查清这将死之人身上到底有何奇异,竟会让别人一触之下,就晕厥昏迷。
他半蹲下来,掌中虎口猛力按向吕光胸膛。
天婵有心阻止,然则她也看出自己表弟生机渺茫,九死一生。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由周天泽尽情施展,说不定能误打误撞,救活吕光。
周天泽双掌去势如电,狠狠拍在吕光胸口。
看劲道势头,似是要让吕光雪上加霜、死中添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招‘猛虎下山’乃是异常难为。
不仅需要有着对自身元气炉火纯青的掌控,更需能用出恰到好处的力道,来把元气渡入伤者体内。
修真者炼气炼体,存天地元气于气海,施招用力之时,便调动气海,把元气击发出去。因为只有修得真身,才能开辟气海,故而修真者所发元气,称为元气!
无尽元气,遍布虚空。
修真者吞吐吸纳,把它归入气海玄门。
天地元气分系明辨,五行涵盖万种元气。
金、木、水、火、土,修真者因各人先天体质常有异同,所以修炼法门也就不尽相同。
周天泽金身不破,以童子之功炼气炼体,修炼的正乃是至纯至阳的金系元气。
由他双掌发出的元气,加以玄妙功法辅助,有着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的莫大功效。任人吸收,便能使之精元充沛。
他极度自信,心下了然,哪怕吕光体内再有玄机,也挡不住他汹涌澎湃的元气来袭。
只要唤醒此人,稍加问责,就可知晓异宝之事。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刚才那女弟子又是为何猛然倒地的呢?
他本以为是此人身体有莫大异常,才导致发此变故。
可当他源源不绝的金系元气流入吕光体内时,却没发生一丝异变。
……
昏昏沉沉的脑壳,难以睁开的双眼,酸痛麻木的四肢。
吕光在第一缕意识回归魂海之际,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诸般痛苦。
“此人浑身筋脉尽断,其内五脏碎裂,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驻留。适才他有所反应,不过是因为伤害它的那股怪力,还未完全消失。令弟子想必也是受此牵连。”迷迷糊糊之时,吕光耳边回荡着这样一番说辞,令他精神陡然清明,也不知是从哪涌出的力气,嗖的一声,站起身来!
周天泽双眼间难以掩盖的震惊,使他看向吕光的眼神,显得有些异常。仿佛他是在看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奇迹。
“啊?是你这小子!”
龙阳道人惊叫一声,适才他一直没有仔细观看吕光面貌,再者本身吕光灰头土脸,看不清晰。
然而当吕光站起之时,他目光如电,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数日前,他神魂出壳时,在‘云澜溪’畔遇到的落难书生。
龙阳道人在靖道司周边设伏,以神魂显像,令人生畏。本意是让这个怪洞处于他保护之内,令他人无法靠近。
那句毫无根据的威胁之言,也只不过是为了少造杀业,而不得已为之的下下之策。
周天泽拎起手中金锤,一派虎虎生风的摸样,抬头道:“你认得他?”
“不,不!贫道与他只有一面之缘,更不晓得他怎会身在此地。”龙阳道人语速极快,赶紧撇开干系,稍动脑筋就能想个透彻。
这刚才还濒危将死之人,转眼就一副龙虎精神的样子,其中定然有那异宝之功。
龙阳道人百思不得其解,此人那时摆明就是一落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他又是怎会来至守卫森严、险象丛生的靖道司呢?
当陌生的环境,迥然各异的人物,一一摆置面前时。
吕光认真观察形势,思绪转动,沉思寻味,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思考清楚。
苦苦找寻的婵姐、山间偶遇的道士、全身金光闪闪的男子、七位手持佩剑的靖道司弟子、还有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丽妇人。
清风徐吹,秋日朗照,黄土在下,草木折断。
此情此景,毫无征兆,一股脑儿呈现于吕光面前。他就算再聪明绝顶,也是想不通其中关系。更别说他此刻精神恍惚,浑身疼痛,毫无一丝力气。
所有人的脸上铺满了惊讶之色,像是一个世人皆知的常识,在自己眼前以颠覆的形象出现了。
在吕光跳起身来的一瞬间,众人宛如画面定格般,全都愣神不动。
安国夫人先前一直未曾搭话,此时倒反应极快。语声温婉,面容和蔼,如邻家大姐,只听她道:“你就是婵儿表弟吧?你既前来寻亲,怎么不好生在山下等待,来此作何?”
三言两语就点明吕光身份,问出众人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周天泽自始至终都一脸冰冷,冷漠的注视着吕光,听闻此话,眉头皱起,道:“表弟?据我所知,韩师妹乃‘开国候’韩老将军所收养的孤女,怎会有亲眷在世?安国夫人莫不是你想悔信弃诺,才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帮助韩师妹脱身吧?”
“周天泽,你勿要咄咄逼人。我自幼就与表弟定下亲事,祖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必会遵守婚约。至于你对我的苦苦纠缠,我权当是一场闹剧!从此以后,你休要再胁迫于我,妄想做梦。”天婵话如连珠炮锤,久久一言不发的她,甫一开口就是天崩地裂的言语。
……
周天泽冷哼一声,由始至终,他都是一副高傲中透露着平和的脸色,但此刻他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似是揭开帘幕后露出真人的戏子。
这一刻,他给人一种锋芒必露、无坚不摧的尖利感觉,宛如一把开刃宝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饮血杀敌!
“安国夫人,你欺瞒家师,私自为韩师妹招婿纳夫,妄想借助他人之力,让韩师妹修缮‘葵水九阴之体’。痴心不改!凭借你们靖道司一门之力,就欲想得到一个进入‘多宝天宫’的名额;观你这般作为,乃是不想再遵守当年约定了,如若家师相问,安国夫人又该如何解释?”周天泽词藻层叠,条理有致。只不过其言中的一些古怪名词,却让众人很是费解
但是安国夫人却知之甚深!
周天泽在威胁她,真刀真枪、明目张胆的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
安国夫人心思活泛,不再固执己见。
这件事情是她考虑不周,听信谗言,才让自己置身于险地。她思虑良久,转而厉声喝道:“婵儿,退下!为师自有分寸,休再插言!”
天婵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三年师徒,安国夫人视她如亲生女儿,待她似掌上明珠。靖道司千百弟子,独独宠爱她一人。
山门清苦,修真枯燥,然则无论何种情况,师父都不曾斥责于她。
此时师父竟会为这历来不受自己待见的周天泽,而迁怒于己。这让天婵心情大为颤动,难以置信,半晌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吕光有心上前安慰失落的婵姐,奈何对面那威武高大英气逼人的男子,一直把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更觉有一股无形压力在笼罩着他!
吕光连日来困乏疲惫,不食不寝。然而此刻他除了身体有一种酸痛之感外。在站立颇久,经过秋风洗涤之后,他突觉全身有一种使不完的力气,硬是像吃饱撑的没事做、无处发泄的那种郁闷感觉。
有力则胆大!
吕光回首一望,对面的金童玉女二人,隐藏在夜色之中,身形僵直,**的,好像是没有生机的死物。
这外表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爱乖巧的金童玉女,由他们的对话言谈可知,一个是妖、一个是魔。
二者行事作风又如此妖异随心,如果刚才我一口咬定没有见到他们所要找的那幅图,恐怕以此二者的脾气,也是不会浪费时间跟自己周旋的。
不得已而为之,出此下策,将计就计,假意答应他们的条件。归路漫长,跟他们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一切还是要多留心啊。
吕光神色坦然,心中虽有一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期待,未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
年少轻狂,誓要看看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年轻,有时候更是意味着一种勇气。
吕光此刻全身精气神猛然一振,不再像过去那般是一个书生气质了。他由内至外,浑身上下,鼓荡着一种迎击一切的勇气。
他迎着周天泽的目光,淡然相视,稳如泰山。方才那股罩住己身的无形压抑,也顿时消散一空。
安国夫人点头不语,听着门下弟子汇报情况。
此人身为婵儿表弟,二人更有婚约在身,一来自己要安抚婵儿,以应四年后的那场‘盛事’;二来此人行踪离奇,上山登顶,暂且不表,单是他从这熔浆地洞中出来的方式就值得玩味几何,看样子,定是与那九转灵丹有所瓜葛……
想至此处,她抬眼再度向污泥满身的吕光看去,心中着是为难,寻思片刻,仍旧想不出太好的两全之策。
第四百九十二章 更上一层楼
彻底炼化了红云道人与明空法师二者的神念以后,吕光的道境已然到达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步。尽管他还未真正的将脑海里全部念头,归为一体,达到传说中一念一世界的境界,但此时此刻,吕光已是能在弹指间感召九天之上的仙神星君,只差一步,便能步入人仙秘境。
人仙秘境。
亘古以来,还从未有修道者能在太虚幻境之中修成人仙。
哪怕是盘踞于东海之内的那尊五爪金龙,也只不过是才堪堪摸到了那道门槛,还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仙。
可即便如此,东海龙仙也是当今世上,境界最为高超的一个道人。
吕光满心神往,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迈过鬼仙一境,修成了人仙,天晓得那时候自己到底会拥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他半躺在榻上,微抬眼眸,看着屋外的斜风细雨,很长时间都没有移动视线。通灵宝玉被他虚握在手中轻轻摩挲着,很明显这时吕光的心里还在思考着其他事情。
除了人仙秘境这件事,他也的确是在想一件十分棘手的事,而且这件事马上就会在天下十九州掀起波澜。
他很认真的在想,盘算着该去如何解决此事。
如今无论是在明里,抑或者是在暗里,他都当仁不让的成为了统率天下道派的领袖。‘天上人’前期所为他铺的路,到了今日,终于显现出了完整的路线。
不得不说,吕光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感激那位脾性怪异的‘天上人’的。然则,当日在摘星楼里所受的苦头,吕光却也不曾忘记。
天上人的想法,难以捉摸,如云似雾,变化无常。
就像眼前的这件事,天上人居然希望吕光能杀死童子命。
吕光皱起眉头,想起当初在荒州与童子命的那次匆匆一面,他的心就不禁生出几分悸动。
那个小小童子的道境,已不可单纯的用太虚幻境的实力等级来划分。有关这一点,吕光极其清楚。别看现在他已是人间之神,超然物外,但在童子命面前,还是难有一战之力。
天上人没有理由不明白这一点,可他为何仍是执意让自己去对付童子命呢?吕光疑窦满腹,百思不得其解。
但现在天上人已回归‘上界’,很难再与其进行面对面的沟通。纵是心有不解,万难做到,吕光也只好冒险一试了。
‘天上人’和吕氏一族,紧紧的绑在一起。
吕光深知,如果想要让‘上界’的父母亲人生活的好一些,那么就必须仰仗这位‘天上人’的力量。
他想着想着,又想起那日与安国夫人初遇的场景。
……
安国夫人脸色一红,心知对方是在挖苦自己费尽心机欲得到九转灵丹,不想最后却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只能苦笑道:“既然你有幸得此际遇,历经奇峰,终至生命无忧。那其中自然是有一番定数,本真人早已释怀,你不用出言激我。”
与聪明人讲话,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直抒胸臆,往往一句话说出就可让对方明白心中所想。
天婵全副心思牵绊在吕光心上,此刻眼见他安然无恙,心中别提有多难以相信、奇怪疑惑了。“吕光,你在说什么?”
她看到师父与吕光相谈甚欢的场景后,顿时便抑制不住心中的疑问,脱口问道。
就在吕光将要说话之时,从山林中却猛地蹿出一个人影来。
来人身形乱晃,踉踉跄跄。一手抚在胸前,一手提着半截断剑,模样狼狈不堪。
安国夫人反应极快,骤然发挥全力,身形暴涨,弹指间就已飞至来人身前,道:“潘芸,发生何事?”说罢此言,她双手食指急点在来人背上。一道道元气,度入其身,为来人疗伤、缓解伤势。
吕光与天婵相视一眼,随即上前。
“是她?布阵捉拿我与千松道长的那个为首女子,在熔浆洞穴外,也有此女。”吕光双目一望,脸色微变,心中咯噔一下,暗思沉想。
天婵蹲下身来,急声道:“潘师姐?你……”
潘芸双眼紧闭,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半盏茶后,她呼吸才顺畅稍许,不似先前那般难受,磕磕绊绊的道:“师…父,弟子在那洞口被众位师妹唤醒之后,听师妹们讲清事情…经过,本欲要与其他师妹一同……前去为师父掠阵,不料走…至中途,有两个小娃,一男一女,**岁年纪,拦住弟子一行,询问可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
吕光听之微微一怔,脸色大变,心情沉重,暗道,小孩,莫非是韩家派来擒拿我的……
但听潘芸咳嗽不断,天婵接手扶住,抬头望着站立的安国夫人,道:“师姐,之后如何了?”
“弟子本不欲和他们纠缠,耽搁时间,直接想走。那女娃粉琢玉雕,可爱至极,谁知她只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她们衣服的颜色’,那男童就……就把众位师妹的衣服,给扒光了……弟子受制,不能动身,只能回答他们问题……”潘芸目光恢复几分精神,抬眼看着站在前面的吕光,“听他们所…说要找之人的体貌特征,很像是…眼前这位书生相公……”
潘云说着说着,安国夫人与天婵二人均是用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起吕光。
“啊?”天婵更是惊叫出声。
安国夫人冷眼相望,瞪着吕光,道:“潘芸,那你可知峰顶的众弟子为何全都身形定住,不能动弹?”
“弟子无能,只好如实相告……而后那二人就分道扬镳,一人上峰,一人下山……”潘云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安国夫人冷声道:“**岁年龄,他们是修道者?”
“师父明鉴,他们确是用的道家道法……只是弟子眼拙无知,看不出他们乃何门何派。”潘芸一口元气提在胸间,说毕后,便忍耐不住全身袭来的痛感,闭目而息,调理身体了。
安国夫人闻言皱眉,心内暗潮汹涌,暗忖道,谁人如此胆大,竟敢欺上靖道司?
可恶!
到底是谁?
然则她转念又想,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惊惧。仅仅两个孩童,便无声无息的制.服了峰顶的百余名弟子……
这种手段,简直是令人悚然心惊。
吕光默然不语,神情自若,然而他心中也是疑问重重,暗思彭湃。
如果真是如此女所言,那就可以确定,那二人的确是来寻我,只不过韩府身处朝堂,与修真修道界毫无联系,又怎能寻得这种厉害人物前来拿我?
细细揣摩推测起这件事情,疑点颇多,但吕光又明明看到峰顶确然有许多不能动的人,情况如此,又容不得他不相信。
一时间峰顶寂静无声。
冷月悬挂,心怀其事的众人,在月光洗涤下,显得十分冷然。
安国夫人思绪郁积,沉闷不语,苦想不出其中原委,若说那二人是为寻找这个书生,那何故又牵连此间弟子?
天婵也已意识到事情复杂繁乱,犹如一团棉线,不见线头。
潘芸休息片刻,周身回复几丝活力,挣扎起身,低声向安国夫人道:“师父,弟子思虑良久,自从师父传出消息,为韩师妹招婿纳夫之后,靖道司中就陆续发生怪事。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联系?”
安国夫人心在困境,难以跳出局势,综合考虑,潘芸此言正好惊醒了她。
安国夫人顿而眼眸一亮,低头沉思起来。
……
危机四伏!
吕光心头一惊,念头迭起。
周天泽与那厉害人物,是以为自己身死,才没有多加追究,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就算以我自身此刻的境界,与他们抗衡,那也只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吕光百感交集,对于当前形势,观察的很清楚,现下又有这两个可怖孩童,目的也是找寻自己,一时间危机重重,令他忧心不已。
吕光冷冽的脸庞,泛起一丝杀机,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真的是韩家要对自己赶尽杀绝,舅父莫非就一点也不念及血缘亲情了?
“潘师姐,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天婵心中自然担忧的是吕光安危,来犯之人如此厉害,她当然想得知对方更多的信息,以此好应对来敌。
安国夫人抬首注视着潘芸思索的面容,心怀期冀,希望真有一些蛛丝马迹被潘芸发现,否则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又该如何面对?
这种茫然不知的感觉,最能让人崩溃!
潘芸颔首深思,努力回忆那时场景,不放过任何可疑地方。
“对了!那男童在出手制住弟子之时,身形飘动间,腰中露出一块黑漆令牌,其上隐隐有‘长…生…’二字……”
“长生殿!!”
安国夫人与吕光异口同声说道,声音巨大,震得天婵与潘芸不知所措,神色茫然。
“是…是!是长生殿……”潘芸奇怪师父为何有这么大反应,讶然失色。
安国夫人脸色一片阴霾,心中暗叫不好,急问道:“潘芸,你确信没有看错?”
吕光心中更是震惊不安,顿时想起那神秘的狐族女子要把千松道人交给‘长生殿’时,千松脸上所露出的惊恐神色。
由此可知,那长生殿定然是一个极其令人害怕的地方。
想到此处,吕光警戒心骤起,他们怎会来找自己?我可是与他们没有半点瓜葛。
潘芸正要回答,脸容突然变得狰狞可怖,似是见到了什么让她害怕心惊的东西,双瞳睁大,眼神凄然,发呆不动。
吕光三人心道奇怪,当下回转身躯,与潘芸站在同一水平线上,顺着潘芸视线,望向前方。
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可爱女娃,正站在一棵与他们间隔不远的松树顶盖上。
夜色如水,弦月泛出柔和的雪光,映射在女孩身上。
远远望去,风景如画,美丽动人。
女娃诡秘的眨着深邃如海的眼睛,莞尔一笑。
“原来你在这里。”
……
女娃的突然出现,令众人如同身陷泥沼,静立不动。
长久的静谧后。天婵脸色一白,不由得向吕光身边靠近数步。
“你是谁?”安国夫人语气中满是询问的味道,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惧意。
这个奇怪女娃也不知何时立在了众人身后,飘忽如鬼魅般的出现在此,竟然还不被我发现。这种身法、修为……连我也是远远不及。安国夫人脸色变幻,心情复杂。
吕光的声音僵硬冷漠,就跟他此时的脸色一样,横眉冷目望着缓步走来的女童,道:“你是长生殿的人?”
“她不是人,是妖。”一声稚嫩童音由远及近,传到众人耳中。
“咯咯”女娃巧笑嫣然,明眸皓齿,一袭红衣覆盖住三尺上下的身体,跟裁缝铺里织造的布娃娃十分相像。她嗔意十足的道,“哼,你也不是人!”
话音甫落,便听对方得意的回答道:“妙极,妙极!你是妖,我是魔,岂非天生一对?”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家是好妖,才不会害人呢。绝不与你这魔头同流合污!”女娃娇憨的样子,让众人心情一软。但见她眼光定在吕光身上,打量一番后笑意更浓,道,“大哥哥,我向你借一样东西,你肯么?”
“你若想死的快点儿,就赶忙借给她吧!”话未说罢,这道声音的主人,就已站在众人面前。
女娃俏脸含煞,盯着来人,怒声道:“金童,你是成心和我作对么?”
来人与女娃身材一般高。一身蓝衣,头发梳成两个辫子,俏生生分立在头顶两侧,唇红齿白,摸样乖巧。
“嘿嘿,不敢,不敢……”被女娃称作金童的来人,讪讪笑道,一脸无奈。
吕光面容阴厉,沉声说道:“我不借。”
安国夫人与天婵闻听此言,全都掩饰不住目中惊讶,露出一片费解之色。
怎么吕光答出此言,难道说他真的跟这突然出现的奇怪二人,有一番过节?
“玉女,你看这大哥哥不肯借给我们呢?”男童揶揄笑道,拿话语给女娃添堵,顿声又道,“早就告诉你了,现在不是动嘴的时候。你偏不听。”
女孩笑容骤停,说变就变,看着金童摇头晃脑幸灾乐祸的模样,喝道:“闭嘴!”
女孩的头发梳成一个牛角,在头颅正中间,发起怒来,活像是一头小母牛。
然则她的脸色似是与人间戏子一样,变换极快。
她转头又望向吕光,眼眸清澈,在月光中泛出丝丝涟漪,柔声道:“大哥哥,你怎知道我要借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口拒绝我。让我好生伤心啊!”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天外有天
来的人非但不多,反而很少,少的用一人来概括,已经足矣。
玉女话音方落,钓鱼叟那矮瘦的身影,便从山谷的另一头,一步一步走到了众人面前。
蜡黄脸的眼睛中好似倒映着一片汪洋大海,这海洋里所贮存的不是水,而是血、鲜血!
那红色凄迷的双眼,血丝布满瞳孔,犹如蜘蛛结网,把蜡黄脸的整个眼眸,装扮成了一个血色深渊!
然而,当钓鱼叟的身躯,在他眼前浮现后,蜡黄脸眼中弥漫的暴戾,居然是渐渐消去了,恢复了本来面貌。
蜡黄脸魂海中的神魂力量依然在源源不绝的燃烧着,他供给着头顶虚空阎摩罗王所需要的神魂。而这样一来,他魂海中的念头,便受到阎摩罗王精神气息的干扰影响,变得狂暴嗜杀起来。
“我来了。”
钓鱼叟走至蜡黄脸的身旁,站定后沉声说道。
蜡黄脸深吸一口气,震住魂海中疯狂涌动的念头,面上露出一阵痛色,道:“我知道你会来。”
“所以你已不必再强撑了。”钓鱼叟笑道。
蜡黄脸听闻此话,心念一动,顿时撤去了魂海中与阎摩罗王相连接的那道念头,把所有的神魂力量收回魂海。
轰!
忽然,一声巨响,从山空中向四面八方射落。
旋即那悬浮在空中被蜡黄脸所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全身瞬间化为一丝丝紫烟,消失在天际。
……
玉女默然良久,黛眉微微皱着,突地咯咯笑道:“你们似乎信心很足哦。”
“不是信心,事关我们自己的性命,所以必须要拿下你身后那人。”钓鱼叟应声说道。
玉女回眸望向吕光,面色一沉,转头轻笑道:“性命?你们受何人指使?”
吕光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又返回此处的钓鱼叟,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金童咧嘴一笑,童音尖细,叹声道:“真不巧,你这位同伴,我们也是要必须擒下的。”
蜡黄脸自那阎摩罗王的幻影消失之后,就仿佛是经历一场大病才刚刚康复的人,脸色苍白无血,目光呆滞,全身还打着冷颤。
只听他喘息着咬着牙厉声叱道:“长生殿!休要以为我们怕了这名号。当年若不是你们牵头引线聚拢别门他派,我们鬼道修者,又怎么会落得个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场。”
“通天有路你不走,地界无门你硬来。仙、佛、人、妖、魔,哪一道不能修?你们非要修炼鬼道,杀生杀人,罪业罄竹难书!如果上界降下三灾九劫,还不是我等一界修者与你们一同承受?”玉女幽幽叹道,言语中充满了惋惜之意。
蜡黄脸狂笑不止,形如疯子,“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啊!亏你们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口,修道一途,本是逆天改命之路。扪心自问,你们杀的人难道就少了?”
“五道通天,唯有鬼道入地。亘古以来,故老相传,绝不会错的。天之下为地,地之上有人。阎摩罗王为地界之王,掌握三界众生死期。若非你们鬼道修者,只信奉这一尊祖仙,令它无时无刻不在扩大着信仰之地、壮大着神魂之力,我们又岂会忍痛杀戮你们鬼道修者。”玉女长叹一声,满脸愁容。
三界,天、地、人?
吕光听闻此语,神色震惊,恰如晴天霹雳!
金童面色阴沉,一脸阴霾,低声说道:“多说无益。那瞎子既然敢再回来,必定是有什么倚仗。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很可能是回到哪里,搬来了救兵。”
“那个黄脸老者,是鬼道修者,确定无疑。当年我们长生殿与其他几门道派合力铲除‘阎王更’的时候,我还没有入道,也不清楚事情经过,但我从未听谁说过,‘阎王更’有什么传人啊。这黄脸老者,手中所持的‘三更梆’,岂非正是那阎王更的信物?”玉女犹在疑问,沉吟半晌。
吕光越听越震撼,一脸铁青,心中已经把一些蛛丝马迹串联了起来,大概得知了两方对话的前后因果。
似乎这修炼鬼道的修者,很是难以对付啊。
我现在被这蜡黄脸给盯上了,再看旁边那个侏儒,也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这二人,一个修道,一个修真,真是奇怪啊,他们怎么会听命于那位诰命夫人呢?
吕光心中默默思量猜疑道。
……
金童双眉上扬,瞪着眼睛,望向前方,道:“现在我们不光是要保护这小子,还得必须把这黄脸老者带回殿中,以让殿主审问清楚。”
“是,鬼道已从中原九州消失踪迹六十余年,面前这黄脸老者通灵出的‘阎摩罗王’如此真切,鬼道是否死灰复燃,是否又重新在九州大地上活动了起来?这一切都需要查清!更别说,这老者可能还跟‘阎王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玉女手托香腮,轻声应道。
中原十九州?
大周王朝立国奉天之后,把天下划分为十九州,怎么听玉女刚才所言,这中原九州好像还只是天下一隅。
莫非天下除了大周王朝,世间竟真是像书中所撰著的那样,还有着其他的神秘天地?
这一段段秘辛从金童玉女的口中对谈而出,吕光认真听着,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当即暗暗思考了起来。
许久未曾说话的钓鱼叟,突然喊道:“长生殿的名头,老叟我自然听过,不但听过,耳朵都差不多快磨出茧子了。老叟我当然怕,怕你们,但可不是怕你!我们为了自己的性命,虽说与二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可现在却容不得我们做选择了。老叟不想大动干戈,你们二位只要把这书生交给我们,就此罢手,如何?”
玉女闻言一怔,尔后方才咯咯不停的笑了起来,越笑动作越大,仿佛是听到了一件天下间最令人捧腹不禁的事情。
她笑的身形乱摆,不住颤抖,小小的脑袋,竟是快要碰到地上了。
笑着笑着,她突然站起身子,冷声道:“金童,有人在你面前,出言威胁我。你打算怎么做?”
“那你在我面前,也出言威胁他?”金童嘿嘿笑道,面容和缓,模样顽皮,看上去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俗世中的小小顽童。
玉女嫣然笑道:“是么?”
“这个…当然,不行……不行…”金童干笑数声,连连摇头。
吕光看此情景,心中突觉一阵好笑,真是有些佩服起这对金童玉女了,无论到什么时候,身处怎样的险境,他们二者似乎都能心情放松,谈笑风生。
这边对谈如流,对面却静如死水。
“真的不行?”玉女柳眉一横,娇声喝道。
金童陡然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迈步向前,袍袖一拂,淡声道:“那也得试试才知道。”
“好。你来试,我来杀。”玉女举目一望,一脸专注的凝视着前方。
金童面无表情的说道:“杀人总比擒人快一些。”
“是的,所以我杀了那渔翁之后,就会来帮你。”玉女抬手遥指,手臂伸直,小小的手指定定的指向夜色下的钓鱼叟。
吕光忍不住插口说到:“你们若是再说下去,对方恐怕不会被你们杀死,反而是会在寒风中冻饿而死。”
金童玉女勃然变色,齐声说道:“不会!”
今夜,月黑风高;此地,偏僻无人。
天时地利,形势一片大好,极其适合杀人越货。
山色黯淡无光,谷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意。
吕光从金童玉女掷地有声的回答中,感觉到了他们的坚决之心。他微微颌首,想了一会儿,接着就弯身抱起兀自昏睡的天婵,默默的向远处走去。
金童玉女虽然是在前冲锋陷阵,可是吕光并不是十分感激他们。说到底,他们毕竟是要从自己身上得到更大的利益。
吕光面如冷霜,心神坚定,丝毫不为金童玉女所说的一些好话而为之动摇本心。
“我们现在为你挡风遮雨、排危解难,你倒躲得离我们远远的,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玉女看着吕光冷峻的神情,忽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揶揄着说道。
“是么?那倒是让二位费心了,那不如直接把我交给对方?二位也好心无牵挂,能一心对付他们。”吕光望了玉女一眼,面容中蕴含着一丝嘲讽。
“你!”玉女神情一冷,气急败坏的道,“哼,等我们先收拾了他们,再来跟你周旋。莫要以为你能跑出我们的手掌心。来日方长,总有苦头让你吃,我就不信你不会屈服,那幅图我们势在必得!”
吕光神色淡淡的回应道:“在下既然答应了你们,又岂会食言呢?”
“嗯?”金童望向远处,瞅着蜡黄脸他们,眉头一皱。
修者入道明法之后,在修炼道路中有一重境界,名为开眼。
修至此境,身体上会产生的第一个变化就是,夜视。
于漆黑环境中,修道者目光精准,仍旧可以像在白日那样用眼睛观察四周。
金童抬眼细看,只见那钓鱼叟竟然是从衣怀内,
红、黄、蓝、青、白、金。
隔着一幕秋夜,恍如相距千山万水。
蜡黄脸、钓鱼叟二人,全都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从远方传来的窃窃私议声。
可惜,对方声音太小,一句话也听不清楚。
蜡黄脸沉吟半晌,转身低头看着钓鱼叟的斗笠顶盖,低声问道:“夫人来了没有?”
“没有。但三公子带着一些教众马上就会来到。”钓鱼叟闷声答道。
蜡黄脸目中露出一阵痛苦之色,脸色恢复了几丝活气,沉声说道:“二公子毕竟是夫人的亲生骨肉。我已把神魂印记,献祭给本门祖仙,生死由命,也不会有所怨言。只是,我……对不起你,苦了你。”
“不苦。‘生死印’的痛苦,你也在日夜承受。你我一母同胞,我是你哥哥,长兄为父,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护你,这是责任。”
钓鱼叟默默说道,冷冰冰的,声音没有蕴含一丝感情。
然而蜡黄脸听完此言,全身却仿佛如火焚烧,热血喷张,激动万分!
“哥哥……”
蜡黄脸闭着眼睛,喃喃自语,嗫嚅了很久很久,嘴唇上下相碰,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钓鱼叟听着这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耳膜不禁一震,矮小的身躯,不由得颤抖了几下,徐徐应道:“嗯!”
蜡黄脸深深的吸了口气,鼻翼颤动着,秋风夜色下,他苍白的脸庞,随之浮现出一丝血色,顿声说道:“这两个长生殿的使者,很可能都在化神境界中,我们有希望吗?或者是夫人另有决断?”
“你看这个。”
钓鱼叟撩开蓑衣,伸出骨肉如柴的胳膊,抬起毫无血色的枯手,两指捏合,从内衫中夹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哗啦!
纸片迎风展开,在幽夜空谷中,泛着一丝丝银芒。
“这是……三级道符!”蜡黄脸眼见此物,神色愕然,脱口说道,“夫人,夫人怎么舍得把此物交给你啊……不过,有了它,我们也就能把二公子给带回韩府了。到时,夫人也会赐下我们永久解除‘生死印’的丹药,我们所受的痛苦,都将会因此而成为过去。”
钓鱼叟不动声色,斗笠下的脸庞寒冷如刀,应声道:“放心。你先歇息,一切有我。”
话音未了,钓鱼叟抬起头颅,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似是在凝望着躺在左手中的道符。
道符黄纸一张,五寸长短,三寸宽窄。
其上用朱墨描绘着一些奇异古怪的符文,弯弯曲曲,形似蛇虫。黄红相衬,银光外放,在夜色中更是显得神秘难测。
忽然,他伸出右手,握掌成刀,掌刀直下,狠狠的向道符斩去!
道符立即开启!
瞬时道符发出一阵急促的颤动,声音震颤间,使得周遭虚空荡出一道道无形气浪!
风呼海啸!
气浪滔天!
势如千军万马一往无前,踏破铁蹄,向此处奔驰而来。
山谷中毫无征兆,陡然掀起了一阵阵狂风,阴风撕扯,让夜幕形如百孔穿洞的破网。
铛铛铛!
一声声马踏铁石的撞击音,破空袭来。
虚空中仿佛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兵丁将士,他们身披盔甲,手持刀枪,向着金童玉女,电掣而去!
玉女闭目感应,顿时抢上一步,神情冷然,向前凝目望去,娇叱道:“金童!这道符,内藏阴兵,你速速开眼,入阵厮杀。我燃烧神魂,催动‘大帝’在后掠阵策应。”
阴兵?
第四百九十四章 八部教众
吕光看的分明。那老者的眼睑突然启开,一双眼瞳蓝如汪洋,放射出两道若有形质的蓝色剑芒,自上而下,直接刺在蜡黄脸头顶虚空的幻影身上。
蜡黄脸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幻影凝实,在阴晦黯淡的山谷之间,但见它凛然不动,任由剑芒刺入胸膛。
蓬!
突然一声惊爆,蜡黄脸脚踏大地,狠狠一跺!
只见他背后的那道诡异幻影,数十只胳膊挥舞生风,手掌连连拍向周遭天地,一道道赤红匹练,鞭笞在无数块山石上。
从山崖滚落而下的山石,砰然四裂,一个呼吸,便全部化为齑粉。
气浪澎湃,烟尘层叠。
即便是身处蓝色光罩内的吕光,也是身临其境的感觉到了外边的巨大动静。
“呼!好厉害啊。”
吕光忍不住脱口感慨,被这一直未动的蜡黄脸给深深震惊了。
山石应声而碎,两侧山峰也不再震动惊颤,是以由山峰滚落而下的岩石,便随即中断,好像洪水泄闸,在此一刻,突然是关闭了闸门。
天幕虚空中的那位老者,双眉急速颤动,顿时蓝芒一闪,然后就向更高的天上遁去,躲开了那抹向他击来的红光。
红光通天,山谷立刻一亮。
炸响震天,岩石随之崩裂。
“不好,这臭道人隐藏了实力境界!”金童一脸惊惶,口中疾呼,“玉女,我支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吕光就看见罩在周身虚空的蓝色光罩,顿然裂开一道细纹,随后那细纹越加粗宽,砰的一声,光罩犹如玻璃落地,倏然化为一片片光幕,消失在山谷中。
吕光眼见此景,不禁心中一震。
幸亏现在没有滚滚而至的山石了,这光幕像是一个保护罩,可能是在受到了蜡黄脸的攻击,所以金童才支持不住了。
“哼!”
玉女冷哼一声,小手轻扬,红袖拂动,猛然从中洒出星星点点的粉末。
粉末乍一出现,虚空上的那个老者,随之张口喷出一道蓝色电芒,尔后只听得一声声炸响,粉末就马上闪现出闪电才会拥有的光亮。
亮光突现,立时又罩在吕光他们头顶上。
忽然之间,吕光只觉头前一闪,一圈璀璨晶莹的蓝光,随即把他紧紧的包裹住了。
这种景象,使他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测,吕光心中暗想,这光罩必定是保护金童玉女本身的一种道法。
……
蜡黄脸立在远处,遥遥相望,看见此景。
他面无血色的脸容,随之‘唰’的一变,变得越来越狰狞可怖。
蜡黄脸抬手一指,怒声喝道:“我不想跟你们长生殿结仇生怨!莫要以为刚才我是怕了你们,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实力,只要你们交出这书生。一切好说!”
蓝芒形似一柄柄三尺长刀,砍在抓着吕光的那道幻影之手上。
噗!
宛如厨刀剁在猪肉身上所发出的钝音,但见那尊幻影痛嚎一声,一条条手臂顿时被蓝芒砍成两段,转眼化为一圈圈红色光晕,消失无踪。
吕光脸上不显丝毫恐慌,他跌倒在地,获得自由,赶紧向后闪去。
玉女与蜡黄脸一触即分,二者相持对立。
金童向后一退,站在吕光与天婵身前,小小的身子,威风凛凛,一身蓝衣,无风自动。
“等我们解决此人,再走。”
背手而立的金童,吕光无法看见他的面容。但从金童阴冷的声调中,吕光感觉到一丝浓浓的杀气,在空中飘荡四散。
玉女回眸望着金童,二者不约而同的点了下头。
突然,一声颤音响起,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烟雾腾空而起,形如冷水洒落在炭灰之上时所发出的声音和浓烟。
“咳咳~~”周围充斥的浓烟尘土,遮挡住了吕光视线。
他连连挥动长袖,以期能够让眼睛看到前方情景。
不料他才刚一动作,就陡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起来,当下便忍不住咳出声来。
片刻之后,烟雾由阵风一吹,随风飘荡,倏然散去。
之后金童才露出身影。只见他蓝衣飘摇触空,身影矮小却站姿直挺,犹如一棵屹立在山峰山上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的青松巨树。
风吹尘起,虚空里阴风不断,隐隐有呼天抢地的呐喊声,随着狂风,向此地疾射而来。
可他仍自岿然不动,站如长松,稳如高山!
蜡黄脸抬起衣袖遮住裹挟着尘土的劲风,脸上不由得露出惊骇之色,大声笑道:“哈哈……这三级道符真是厉害,其内竟然是藏有地界阴兵,看这等阵势,数量肯定不少。”
“这‘豆兵夜叉符’倒也省事,似我这等修真者,也是能够掌控,只要依照开启之法,往后就全然不用自己操心。”
钓鱼叟一直冰冷的声音,此刻竟也是露出了几丝欣喜之意。
蜡黄脸仰天笑道:“好极好极!《三藏经地卷》有言:地界护法,有八部教众,夜叉为众生心魔所生,入地界而成鬼灵。生灵心中有鬼,故而乱人心神,恐怖异常,能使人昏沉癫疯。”
……
泛着青幽绿光的魂海,一望无垠,那丝丝血雨,慢慢触及到魂海之中。
噗!
吕光只觉自己的魂海,骤然发出一声颤音。
随即他再度沉心感应,不禁被出现在念头中的这个场景给吓了一跳。只‘见’魂海虚空之上,流转翻腾着道道青色光晕,如同那日他跟周天泽战前领悟时,所感悟到的魂海一般无二。
嗤嗤~~~
整个魂海在那丝丝血雨触及在内后,就突然发出一阵仿似火烧枯木的声音。
那覆盖在魂海上空的青幽光晕,也是变得不太纯净,其间隐隐流淌着一丝血红。
吕光觉得自己魂海中整个流淌的念头,仿佛被截断的东流之水,顿时停止不动,毫无生机了。
吕光有心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则此刻,他却是好像一个局外人,一切都身不由己,自己竟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念头停止闪动,魂海不再荡漾,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将要变成一个痴呆傻愣之人?
这由外而内,突然袭来的道道血丝,居然有着如此奇异巨大的能量,使得自己的魂海不受本身心念控制。
吕光心中一凛,心中暗暗着急。
吕光站在原地,寸步难行,这一刻他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自己稍有退缩,那在魂海中翻涌延伸的血丝,就会侵占自己的魂海,控制自身的心神。
这种感觉一闪即过。
但已足够令吕光认识到这种局面的危险性。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力量,没有具象的无形战斗。
吕光感应着魂海中的诸般变化,沉心其内,指挥着魂海中的念头,欲要把这肮脏腥臭的血滴,赶出魂海。
吕光身形猛地一震,只觉得浩瀚无边的魂海,仿佛突然被人摇晃的茶杯一样,顷刻之间泛起了层层波浪。
嗡~~~~!
吕光陡觉自己的魂海,在经由这巨棒搅弄之后,仿佛像是暴雨如注的夏日傍晚,发出一声声惊颤之音。
这根巨大的粗棒,从无到有,由血丝一点点交集而成,矗立在吕光魂海之中,上下无边无际,虎虎生风。搅动之间使得魂海中产生的念头漩涡,漆黑一片,遥遥不着边际。
头颅胀痛欲死,吕光双手抱着脑袋,狠狠的敲打着额头,宛似要把脑颅中的那根血色巨棒,给撬出来。
过了一会儿。
吕光全身的汗毛孔都收缩紧闭了起来,犹似三冬腊月里冬眠嗜睡的山间狗熊,浑身上下再无一丝生息散出,全身发冷发寒,牙齿上下磕磕碰碰。
吕光咬紧牙关,面容中露出深深的痛苦之色,双目紧闭,身体猛烈的颤抖不停,转眼之间,他的脸色就变得苍白无血了,一副将死模样!
这一刻,吕光的心念骤然产生了一种迷惘,这种无法看见、只能感觉到的痛苦,令他的心神突然变得澄澈起来。
痛,苦痛!
有时反而是通向冷静的最好一种方式、一种刺激、一种外因。
魂海中所衍生的那种痛苦,越演越烈,趋于极点,仿佛刀片扎在手掌指甲里时的此种钻心之痛。
可是,吕光的心绪却开始渐渐云游物外,不再记挂着这种痛感。
他痛由他痛,我自思绪动!
……
此时此刻,在他魂海之中发生的诸般变故。
吕光就仿佛是一个站在台下看戏的游人,不以物喜,不已他悲,完完全全的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极致之痛,给抛却在脑后,扔向九霄天外。
吕光只觉自己的思绪竟是慢慢变成了一束阳光,照在山川河海、花草树木之上。
不由自主的他轻轻放下了抱紧脑袋的双手,身子也缓缓的卸下了力气,两腿弯曲,慢慢的盘坐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无尽黑暗的魂海之中,适才还肉眼可数的血丝,在巨棒的搅拌之下,竟是不过片刻,就变成了密如珠帘的血色瀑布。
黑与红,吕光沉静的心神,‘看’到了自己魂海中的场景,那种倍感压抑的气氛,逸散着生与死之间的无奈和彷徨。
或许,瞬间之后,这根巨棒就会把自己的魂海给捅一个大窟窿。
魂海中的颜色混沌漆黑,杳无一丝色彩可言。这片空间,等若是一户深夜里没有点燃油灯的小屋。
那根通天彻地的巨棒,转动的速度依旧未有减缓,而在此时,吕光也习惯了魂海中所发出的胀痛,已然痛的有些麻木了。
沉默,当痛苦也已变得习惯时,那么死亡也就会在不远的前方。
但,除了死亡,还有一种名为“新生”的东西,在支撑着天下世人,迈过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
吕光此时岂非也正在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氤氲的血气,飘荡悬浮在吕光的魂海之中。
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暗,在他‘眼中’倒映盘桓。
虽然经过自我麻痹暂时忘却了痛苦,可肉身魂海中所传出的剧烈疼痛,却是抹杀不掉,消灭不去的。
还能支持多久?
吕光不知道是在问谁。
细若游丝的感觉,支撑着吕光没有睡过去,可是眼皮皱的却好似田间野地里的一盘向日葵,心神之念业已变得不再灵动有力。
要死了么……
似闭非闭的眼眸,已经看不见眼前的丝毫景物了。即便能够看到,此地也是幻象所设。吕光不再希冀着会有人来救他,只因事前他就知道金童玉女,也是自身难保,破阵不利。
人之将死,在最后一瞬,魂海中的念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了,宛如所有的一切,都被封印到一个锦盒里。
一道道念头,有条不紊的化为了虚无。
吕光就这么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毫无征兆的来临,没有丝毫办法可以阻挡。
人生在世时,那一道道跳动活跃异常有力的念头,犹似无数颗珠子,被时间这根无形之线,串联在一起,最终织就成一挂珠帘。
就在此刻,珠帘里那一根根丝线,却砰然断开了。
一颗颗发着清滢滢亮光的珠子,恍如万千雨滴,一下子落进了魂海海洋之中,泛起的波澜,竟是瞬间吞噬了那根兀自搅动不停的血红巨棒。
吕光‘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珠子,全都一齐掉入魂海之中。
当这些念头一个个开始溃散消失时,他清楚明悟的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将会走到终点。
吕光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周身各处,没有一丝触感了,眼前金星闪动,耳边嗡音不断,魂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画面全都一一消逝。
不能坐以待毙!
在千钧一发之刻,吕光心神一动,伸手一抓,握住了从天而降落往魂海深处中的最后一颗珠子。
这支持他能够活命到现在的最后一缕念头,会是什么呢?
吕光紧紧的握着这颗珠子,持着这缕念头,生怕它会一不留神从自己掌中溜走。
这一瞬,已是永恒。
吕光就好像童年幼小时,得到耐玩之物后的欣喜模样。喜悦期冀的心情,蔓延在这最后一缕心念中,把他的心神撑的满满的、涨涨的。
究竟是什么?
摊开手掌,吕光望着这颗犹在散发着青幽之光的珠子,站在魂海岸边,神情面目一片痴呆。他呆呆的看着,看着珠子上映像着这幅过往许久的记忆画面。
吕光,他看到了什么?
不悲不喜,不惊不采。
这一站,恍如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