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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伐清全文阅读

作者:样样稀松     逆流伐清txt下载     逆流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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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公元二零一零年六月某rì,云南丽江永胜县期纳镇某山村。

    夜,挟着凉爽的微风,吹过哗哗作响的树叶,也吹过浑身发热的朱永兴的面颊。仰望夜空,晶莹的星星在无际的天宇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知名的不知名的昆虫在草丛中、树隙间唱着抒情的歌曲。鼻际是野花和草叶那发散着的馨香气味,浓郁而又清新醉人的空气,再加上这静穆的夜,分外使人感到一种美的感受。

    朱永兴惬意地扭了扭屁股,身下的竹椅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幽幽地说道:“看在你带我游玩,还请我吃了不少美食的份儿上,就不跟你计较胡说八道、毁我名誉、丧我信心的事儿了。嗯,有空到我老家去,好好招待你,算是没亏没欠!”

    “切!”朱永兴的老驴友李常奇连身子都懒得动,用鄙视的眼神白了朱永兴一眼,撇着嘴说道:“还不服?我在书评区说的可都是金玉良言,希望你悬崖勒马,痛改前非。否则,你那书不是太监就是扑街,白白浪费时间。”

    “穿越不开金手指,不弄点高科技,那才是脑袋被驴踢呢!”朱永兴瞪起了眼睛,强辩道:“好多穿越小说不都是这么写,就你瞎挑刺,弄得我信心全无,好好的处×女作就那么太监了。”

    “不破不立,痛定思痛才能写出jīng品。”李常奇仰脸向天,眼睛似闭非闭,不紧不慢地说道:“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是什么,那是对未来历史的掌握和预测,你不在这上面好好下工夫,一上来就搞什么米尼枪,舍本逐末,落了俗套。”

    提到米尼枪,朱永兴一下来了jīng神,为了写这本明末的穿越小说,他可是查了大量的资料,国内的国外的,科技的社会的,还就不信不如这个家伙。

    “米尼枪怎么了?”朱永兴振振有词地说道:“你没认真看我的书啊,那依据和理由不充分?可不是我异想天开给弄出来的。”

    “你那依据和理由是抄别人的吧?”李常奇揶揄道:“什么历史上1476年就已经有螺旋形线膛的枪支,至于米尼弹嘛,只要把弹丸的形状变成尖头圆柱甚至在圆柱部分切出环状同心沟槽,再抹上油脂便于润滑枪膛和闭气就成了。”

    “抄是抄了一些,但理论上是可行的吧?”朱永兴的底气有些不足了。

    “嗯,理论上是可行,但那只能造出寥寥的奢侈品,完全不能普及使用。”李常奇伸手制止了朱永兴将要进行的反驳,继续说道:“先不说拉膛线的问题,只说古代工业生产的一个制约因素——jīng度吧,在没有游标卡尺、千分尺等基本的测量工具的前提下,就算你有足够数量的技术高明的工匠,生产出来的枪管口径参数怕是也没有完全相同的吧?生产米尼弹也要多种多样吧?”

    “那个——就绝对意义来讲,宇宙间不存在完全一样的物质,呵呵!”朱永兴讪讪地笑道。

    李常奇卟噗一笑,说道:“任何一种武器的装备,尤其是热兵器,与整个社会的工业化水平是息息相关的。有些科技和发明虽然包含了思路问题,但背后依靠的却是整体的工业化水平。就象化学上的实验室制法和工业制法,你能弄出来和你能大量弄出来是两码事儿。”

    朱永兴不是个死不认错的人,把小说自己推倒就说明他对李常奇所提的意见或建议已经有了认同的意思。现在李常奇再细致一说,他自然又有了更深的感悟。

    就说刚刚摆弄过的那枝李常奇父亲自制的火枪吧,枪管不是用有缝自来水管而是电厂使用的高压无缝管,尾部烧红砸扁,然后打眼用螺丝固定木制枪托上,整体结构算是把燧发枪。看着是挺简单,很多零件都容易搞到。可要换在古代,光那枪管就需要一个高手匠人花费很多时间和jīng力才能造出来,而且其坚固程度或许还不如现在随手可得的自来水管。

    “穿越小说里,这个发明,那个制造都让人看腻了。”李常奇看朱永兴若有所悟,便继续说道:“当然,有条件的时候弄些高级武器也不是不行。可古代不比现在,武器装备在战争中并不是起到绝对、决定xìng的作用。即便在抗rì战争时期,jīng神原子弹还是管用的。李晋王没有什么高端武器吧,不照样指挥部队两蹶名王,天下震动。”

    “李晋王”的英名与传奇在滇黔川桂地区代代流传,特别是云南,至今云南人仍然视定国为滇中的脊梁(云南人最为崇拜的就是武侯和李定国)!晚清革命党人起义,蔡锷等仍以定国为榜样,章炳麟曾说:“愿吾滇人,毋忘李定国!

    李常奇也是个小说迷,有熬夜通宵看小说的经历,作为室友的朱永兴当然了解。所谓旁观者清,他所作的一番议论让朱永兴得益匪浅。眼见说到了自己家乡的英雄偶像,李常奇的眼睛里放出了光,jīng神也振奋了起来。

    人无完人,李定国也犯过错误,也怀有私心,但总体来说,李定国是明末清初诸路人物中最具才识与情cāo的英豪!人已逝,业随风,激励后人并令人仰慕的是李定国矢志抗清的民族气节,穷且益坚的不挠斗志。

    朱永兴放下了心中的那点小小的自尊和不满,和李常奇越谈越热烈,一直谈到夜半更深,李常奇再三提醒明天要进山带他体验打猎的乐趣,朱永兴才收住了话题,回房睡觉。

    怀着兴奋的心情很久才进入梦乡,朱永兴却万万没有想到,明天的打猎之行不是乐趣的体验,却是他新的人生的开始,匪夷所思的经历和艰辛壮阔的开拓正在等待着他。

    ************************我是分隔线**********************************

    公元1659年(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二月二rì,缅甸八莫地区。

    自两年前孙可望发动叛乱和兵败降清后,清廷利用南明的内讧,出动三路大军进军西南,要一举荡平黔、滇。而晋王李定国在平定孙可望叛乱后,举措不当,不仅没有及时部署针对清军必然乘衅发起的攻势,反而为了“整顿”内部把久经战阵的领兵大员调回昆明,从而严重削弱了同清方接境地区的防御力量,致使南明军队节节败退,各处防线迅速瓦解,。

    及至不久前清军占领昆明,永历小朝廷上千文臣武将早已仓惶而逃,由永昌府(今云南保山市)退到盏达土司,由布岭至铜铁关(指铜壁关和铁壁关),然后在缅关前自解武装,窜入缅境。

    二月初二rì,缅甸国王派了四艘客船至河边迎接。由于船只狭小,永历帝挑选随从官员六百四十六人扈从三宫由水道南下,其中有的官员还是自己出资雇买船只随行;剩下的九百多人由总兵潘世荣保护岷王世子等骑马先行,走陆路奔缅都阿瓦城。

    大自然刚刚经过了一番雷鸣电闪、风啸雨吼的暴虐,似乎已经疲倦至极,纹丝不动的丛林在呻吟喘息,空气清凉却近似凝固,经雨的丛林似乎板结成一块,重叠交织的叶片低垂,滴落着水珠。

    足有几百人的队伍正在泥泞的林间路上向南跋涉,他们神情疲惫,意志消沉。骑在马上的岷王世子朱雍兴无jīng打采,甚至懒得伸手拂开前面不时垂下来的枝叶,直有大的树干时,才轻轻低头让过。

    几年飘泊,几度徬惶,这位皇族宗室由湖南武冈到广西桂林,又由广西至贵州,再由贵州至昆明,最后竟避入这异乡他国。原因呢,或是清军穷追猛打仓惶而逃,或是权臣摆布身不由己,或是乱兵劫掠苦不堪言。末世帝王以及皇族的悲哀,就在于如风中的落叶,命运完全不能由自己支配,其凄凉的意绪,岷世子算是深有感触了。

    前途漫漫,何处是安身之地?尽管入了缅甸,也不代表最后的安定。永历君臣以为流入外邦,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清朝就可以放过他们,从而苟且偷安。对此,朱雍兴的心中却有着淡淡的忧虑。如果尚在滇省的李、巩二藩兵败,缅甸是小国,敢抗拒清军,保护朝廷吗?恐怕会拘执献清,以求平安吧?

    想到这里,朱雍兴轻轻叹了口气,忧虑亦无用,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李晋王神武,能击败清军,使朝廷纵在异国,也有所恃吧!

    树木渐渐稀疏了起来,队伍走上了一条山崖上的路,下面是奔涌的大河,滔滔的水声传入耳中。

    突然,一只猴子从朱雍兴的头顶掠过,发出了尖厉的啸叫。朱雍兴吓了一跳,可他的坐骑却一下子惊了,一声暴叫,这匹马扬起了前蹄,高高立起,随后一路狂奔。风呼呼地从耳旁吹过,朱雍兴一边呼喝,一边抱紧了马脖子,只见树木和岩石象奇迹般的在眼前分裂,飞快地又在身后复合。前面出现了一个悬崖,急速奔跑的马收脚不住,猛然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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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陌生之地

    朱永兴从昏迷和噩梦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一条河流的岸边石头上,半边身子在水中载沉载浮。头痛得很厉害,肚子胀得满满,但他还记得和李常奇拿着火枪去打猎,在徒涉山中一条急流时,他失足被冲倒,随着湍急的溪涧直漂到了一个深潭。然后又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直拉到幽深的潭底,在一条黑的仿佛无边无际的隧道中挣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用力晃了晃头,朱永兴暂时摆脱了脑海里象是记忆又象是噩梦的东西。然后他慢慢地站起来,蹒跚着上了岸,躺在松软的河滩上,呼呼喘着粗气。过了好半天,朱永兴恢复了一些体力,坐了起来,四下张望着,这里象是崇山峻岭中的一个小山谷,一条不知名的大河缓缓流过。

    “老李,老李。”面对着全然陌生的环境,朱永兴感到茫然和无助,他张开嘴,喊了两声,却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而周围除了水声,便是一片寂静,寂静得让人心悸,让人有种不祥的感觉。这让朱永兴很紧张,紧张得赶忙摘下还背在身上的那枝火枪,牢牢地握在手里。尽管火枪里的火药都湿透了,并不能马上击发,但多少给了朱永兴一些依靠和安慰。

    ……………

    淡红sè的云霞给人一派融融暖意,沿途的绿草中间点缀着紫sè、黄sè和红sè的小花,它们的花瓣展开犹如托盘,中间是嫩黄的花蕊,正以欢快的姿态去承受阳光还有无尽的美妙的梦幻。

    但朱永兴顺着河边一路走来,却总觉得寂静中饱含着yīn险,周围的一切都好象在用冷酷的肃穆来和他对峙。他极盼望着能尽快遇到人,最好是遇到李常奇,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并且带他离开这陌生而苍黑浓重的林莽。

    失望,却始终伴随着朱永兴,他只能沿着河边向前走,而暂时不敢向着密密的丛林迈步。朱永兴却听说过在丛林中是个什么滋味,污水洼中有水蛭,树叶上有蚂蝗,草丛中有毒虫……

    咦,一角黄布在前方一块河边的大石后露出出来,朱永兴喜出望外,快走了几步,但随后又慢了下来。一个人脸朝下趴在石头后的浅水中,看衣服,看发型,却不是他熟悉的人。而且,看样子,这人似乎是死了。嗯?这是什么衣服,怎么看起来很象电影里的戏服呢!

    来到跟前,朱永兴犹豫了一下,伸手将此人翻了过来,摸了摸颈部的脉搏,然后摇了摇头,这人确实已经死了。他又伸手撩开粘在尸体面部的长发,当看到此人长相的瞬间,朱永兴有种奇怪的感觉,就象是,就象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或者是在照镜子。

    象,相当的象,朱永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重新稳定了心神后,朱永兴继续上下打量着,怎么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又感觉有些困惑和诡异。过了好半天,他伸手将尸体拉上河滩,并把死者腰间的一个小包裹解下来。打开一看,袋子里装的是一个四方的印章和几个象是小金锭的物件。铜的还是金的?朱永兴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又看了看印章上的刻字,竟然认得出,是“岷王世子印”。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野兽的咆哮,朱永兴抬头看了看天sè,尽管心中有太多的疑团,但他还是决定要走了。这个家伙嘛,算了,谁让你跟我长得象呢,卖点力气,让你入土为安,免得被野兽撕咬!你身上的东西我暂且拿着,等出了这里之后,兴许能凭此找到你的家人来收殓你呢!

    朱永兴将尸体拖入一个土坑,用泥土和石块草草掩埋起来,并且做了个标记。当掩埋这个和自己长相酷肖的死者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错乱的感觉,如同意识飘离了躯壳,正从体外注视自己的身体。这让他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和混沌,以致于他失神了好半天。等到最后干完,朱永兴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重新看了看太阳的方向,鼓起了勇气,转身沿着一条似乎有人走过的路向着丛林慢慢走去。

    头上高悬着生命的群落,脚下是葛藤荆棒。虽然仿佛有路,可带钩刺的野藤时不时就绊住了朱永兴的腿。丛林又浓又密,明灿的阳光竟然穿不透繁枝茂叶织成的天幕,只是偶尔从网眼里透进几粒光斑。一棵棵不知名的大树上悬挂着网状的气根,微荡着,象一排绞索。纵目远望,前面好象是一条绿得发黑的隧道通向无底深渊,每一步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探险。他娘×的,这就是该死的热带丛林吗?

    朱永兴终于停下了疲惫的脚步,苦恼地摇了摇头。劈荆斩棘,对,这词儿倒是不错,可只凭他随身带着的多功能野战刀,显然不能胜任这么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现在他气喘吁吁、满脸汗流,衣服也早被汗水湿透,肚子开始咕咕作响,cháo湿的yīn囊奇痒难忍。

    这时,一种富有流动感的哗哗声隐隐传来,朱永兴仔细倾听,断定不是风吹树叶声,不由得欣喜地加快了脚步。响声越来越清晰了,油然而生的希望的力量是无穷的,他拔开挡路的枝叶,甩掉绊脚的藤蔓,奋力前进。大概二十分钟后,他来到了一条小溪边,重重绿树遮掩着小溪,小溪的叮咚是一曲最美妙的沁人肺腑的歌。

    这简直可以说是天堂,朱永兴被这近似虚幻的景象所鼓舞,快步来到溪边,伏下去掬饮溪水,泉水竟然这样清澈凉爽。他又脱下衣服,欢乐地抚摩着被汗垢浸蚀的肌体,快活得直打哆嗦。

    密林中的溪流使朱永兴享受到幽静、芬芳和清凉,鸟雀在林间啁啾鸣啭,这使他充分感受到焦虑之后的安适和疲惫之后的酣畅,这是老天对受难者的赏赐。而且,溪边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棚子,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些腐朽破败了,然而,此刻也不能有更大的奢求了。

    ………………

第二章 斗熊救美

    再次见到了阳光,而且很充足,朱永兴在溪水里痛快地洗了个澡,象rì光浴似地躺在被太阳晒得炽烈滚烫的岩石上暴晒,感觉霉气都从全身毛孔里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躺了好半天,朱永兴才起身坐了起来,太阳晒得挺舒服,可他毕竟没有吸引能量的功能,肚子还是饿呀!虽然他也算是个驴友,知道一些野外生存的技能,但要让他象丛林特种兵一样在热带丛林中过得潇洒,显然是强人所难了。做弓箭,做投矛,生吞活蛇,面不改sè……朱永兴苦笑起来,目光注视到身旁的土造猎枪和弹药壶上。

    少数民族,偏远地区,嗯,就是好啊,还能玩枪打猎。朱永兴很快便收起羡慕之情,把形如尖嘴大蛙壳似的弹药壶打开,把湿了的火药倒在发烫的石头上,又把弹药壶的另一端拧开,倒出一颗颗用绸布包裹的弹丸,摆在火药旁一起烘干。

    幸好自己虚荣心作祟,抢着把猎枪和弹药背在身上,愣装专业老猎人。朱永兴再次仰脸躺了下去,望着出奇晴朗的天空,思索着以后的事情。丛林里太难走了,接下来应该顺着小溪走,如果溪岸不能通过,就踏着卵石趟着溪水前行。这样不会迷失方向,遇到人家的可能xìng也大一些。而且有溪水相傍,跋涉应该轻松许多,不会再吃劈荆斩棘的苦头……

    再次踏上路程时,朱永兴手持着待发的猎枪,走得依然不快。偶有风吹草动,他都希望窜出来只兔子或是野鸡什么的,好让他在天黑前还找不到人家的时候,也能有填肚的食物。

    树叶在头上飒飒响着,在落叶乔木的枝干上,啄木鸟用它的尖利的喙嘴敲着枝干,发出“梆梆”的响声。松鼠象一阵轻风吹过似的在树枝间窜来窜去,甩动着大尾巴,瞪着豆粒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陌生的新客。等朱永兴移动枪口,小东西却又飞快跳到了别处。

    松鼠,应该不好吃?朱永兴咽了口唾沫,自我安慰着。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端着枪仔细倾听。除了淙淙的流水声,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声音。重新判断了一下,朱永兴又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他拐过溪流,眼前是一片比较宽阔的草地,草地往上是个山坡,山坡上是一片稀疏的树林。

    正在朱永兴东张西望之际,他又听到一阵声响。那是从山坡上传来的,好象有人惊叫。朱永兴瞪大了眼睛,jǐng惕地观察着情况。这回,他更清楚地听见惊叫声了,是个女人的声音。

    虽然听不懂女人喊的是什么,朱永兴还是分辨出那象是疯了一般的颤抖的叫声,这绝非无缘无故。一个女人被侮辱的场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快步登上山坡,这也许有危险,但他可以视情况而定,而不是不闻不问的见死不救。

    登上平缓的有着稀疏树木的山坡后,惊叫声更清楚了,好象就在耳边。定睛一看,匆忙赶到的朱永兴大吃一惊,骤然停住了脚步。一个可怕的情景,展现在他面前。一阵可怕的吼声,也震耳yù聋地传来。

    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个女人攀登在树上惊声尖叫着,一只熊高声怒吼着,一边啃着树干,一边用利爪哗啦哗啦地抓着。一会儿,它又站立起来,两只强劲的熊掌抱住树干,拼命地摇动。

    树干已布满伤痕。那棵不太粗的树木,几乎被弄掉了一圈,而且还在一个劲地摇着。在高处拼命搂着树干的女人,被剧烈地晃动着,眼看就要掉下来了。显然,这个女人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熊可能咬断树干,或者把树推倒,这个畜生正发疯地暴跳着。

    这是一头相当大的熊,有着好象在燃烧的通红的眼睛,可怕的吼声惊天动地,好象能把树连根拔起。

    朱永兴端起了枪,心跳得厉害,甚至能感觉到心脏撞击胸膛的力量。手中的猎枪在抖,开枪打这么个大家伙,他实在是缺乏信心。

    女人再次发出了惊叫,从声音判断,岁数不是很大。这声惊叫让朱永兴下定了决心,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姑娘丧生于野兽之口。

    “轰!”经过再三瞄准,朱永兴终于扣动了板机。可他瞄的是熊的脑袋,打中的却是熊的屁股,虽然不算脱靶,但却惹来了大麻烦。

    吼声如雷,熊丢开了眼前的目标,转过了身体,稍一停顿,便以排山倒海之势猛扑过来。它的浑身的毛竖着,这既是发怒的表现,更因为竖起毛以后即使在树林里狂奔也不会发出声音,因为熊毛成了消音装置。

    朱永兴没想到看似笨拙的熊竟然会如此敏捷,只见它两腿直立着,一跳一跳地扑过来,脚步震得地面咣咣作响,马上就冲到了眼前,他只好向树后转去。

    “咣!”熊的前掌打在树干上,树皮被打得四分五裂,碎屑飞扬。震耳yù聋的吼声就在耳边,恶浊的臭气扑面而来,朱永兴只觉得左脸一阵剧痛,巨大的力量使他摔了出去。

    受伤的熊变得十分狂怒,它张开血盆大口,怒吼一声,猛扑过来,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座金sè的小山。喀嚓!一声闷响,树干弯曲了。

    朱永兴狼狈地躲开了又一次攻击,连滚带爬地向山坡下逃去。熊紧追不舍,血红的眼睛紧盯着朱永兴的后背。沉重的脚步声近在咫尺,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似乎已经喷到了他的脖子上,朱永兴吓得心胆俱裂,脚下一绊,摔了个大马趴,只感觉到一阵狂风从他后背后脑掠了过去。

    熊这一记猛扑被朱永兴鬼使神差般地躲过,它却收脚不住,顺着山坡翻滚下去,直到坡下才停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当,朱永兴已经爬起身子,顾不得脸上流着血,疼得直咧嘴,他连掉在地上的猎枪都来不及捡,更顾不得jīng挑细选,抱着旁边的树干,便吭哧吭哧地爬了上去。

    ……………

第三章 绝死一击

    熊滚下了山坡,皮糙肉厚的也不在乎,朱永兴那一猎枪倒是打伤了它,也更激起了它的凶xìng。从地上爬起来,这畜生嘶吼着,又冲了上来。只是趁着这个空当,朱永兴已经爬上了树,虽然这棵树有一搂粗,他爬得并不是很高,但也算暂时避开了恶熊的攻击。

    恶熊来到树下,怒吼着,一边啃着树干,一边用利爪哗啦哗啦地抓着。一会儿,它又立起来,两只强劲的熊掌抱住树干,拼命地摇动。

    朱永兴死死地抓住树枝,两腿盘紧树干,身子在晃,心中却一个劲儿地祈祷:祈祷这树根扎得深,足够结实;祈祷这畜生不要死心眼地坚持,赶紧离开。

    折腾了半天,恶熊动作慢了下来,低声吼着,抬头望着树上的朱永兴。那是两只yīn森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睛,好象在燃烧着。

    朱永兴不禁打了个寒战,这畜生凶xìng十足,可比动物园里的关在笼子里的同类吓人多了。

    然而更吓人的事情又发生了,恶熊抱住树干,竟然慢慢爬上树来。

    朱永兴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丫的,笨狗熊竟然还有这招儿,自己还是动物世界看少了。没知识,真可怕。可有知识又怎么样,刚才自己还能找到别的躲避办法吗?

    爬,你爬我也爬。朱永兴被逼到了绝路上,虽然知道最后估计是死路一条,但求生的**还是让他不甘心,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垂死挣扎!

    一人一熊,一上一下,向着树顶不断移动。离地面是越来越高,危险也越来越近,朱永兴感到了树干的纤细和晃动,颤悠悠的感觉让他觉得生命似乎要走到了尽头。

    望了望远处,那个树上的女人已经不见了,估计早就一溜烟跑回家去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想着找人来救自己,但估计是来不及了。

    恶熊就在下面步步紧逼,非要把自己变成熊粪。朱永兴想哭,他现在极想变成一只猴子,潇洒地从这棵树荡到另外一棵树上,可那是不可能的。

    熊掌伸了过来,想去抓朱永兴的脚。朱永兴惊叫着猛地一缩,鼻际似乎闻到了血盆大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树枝弯曲得更厉害,发出了咔咔的声音,而登山靴口露出的东西让朱永兴浮起了拼死一击的念头。恶熊没有抓到朱永兴,发出了不满的低吼,把熊掌落到树干上抓牢,身体又向上挪动了一块儿。

    蓦然,一声绝望的吼叫在熊的头顶响起,“老子和你拼了”,朱永兴两条腿在上夹着树枝,作了一个杠上的倒立动作,身子猛然翻下来,把手里的野战刀狠狠地扎向恶熊。

    这是垂死的挣扎,也是绝死的全力一击,朱永兴几乎发挥了身体的全部潜能,携着身体下坠的力势,野战刀的刀尖正好刺进了恶熊的眼睛。

    这是恶熊的要害之处,恶熊突遭此重创,疼得一激灵,抓住树干的的爪子不由得一松,从高高的树上直摔了下去。

    朱永兴惊魂未定地稳住身体,刚才那一下差点让自己也摔下去。他不得不得费力地调整身体,紧紧抓住树干。

    恶熊这下子摔得极重,瘫在地上,再也发不出那惊人的吼叫了。这畜生一只眼窝里深深扎着刀子,血沫子从嘴里、鼻子里喷出来,不断地发出哀叫。

    没想到,没想到狗熊竟然会发出类似于婴儿啼哭的声音,朱永兴觉得自己算是长了见识。而远处,也出现了十几个人影,正向这边奔跑而来,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浑身汗出如浆,直yù虚脱一般。

    ………………

    熊终于死了,临死前跌跌爬爬了很长一段距离,朱永兴在树上也手脚发麻,暗自佩服这畜生顽强的生命力。又等了很长时间,太阳已经发红,并向西面沉去,朱永兴确认安全了,这才慢慢地下了树。他从来没爬过这么高,而且下树也不比上树容易啊!

    到了树下,朱永兴觉得异常疲惫,但还是强撑着把猎枪捡回来,费力地装好弹药,然后一屁股坐下去,倚着树干喘息着。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朱永兴一下子转过头,一个苗条的身影正向这边小跑过来。离得近了,才看清好象是刚才那个遇险的女人。她上身是没有领子的交叉式衣服,颜sè很素雅,只有腰里束着的布带有些花纹图案。肩上斜背着一个绣着花的布包,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装着什么。看年龄,好象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离着朱永兴有十几步的距离,梦珠停住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人,两人互相瞅着,暂时都没说话。最后,还是梦珠先打破了沉默,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单纯的姑娘觉得应该是个好人。

    “—%×……”一串听不懂的话传进朱永兴的耳朵,让他有些茫然。

    “这个,你们是哪个民族的?”朱永兴迷惑地眨着眼睛,脸上的抓伤让他说起话有些费劲和变音,看装扮有点象苗族,可又有些区别,他试探着说道:“你会说汉语的吗?”

    “你——是——汉——人——”梦珠有些惊喜,向前迈了几步,阳光流动,正落在她的脸上,朱永兴不由得呆了一下。

    因为这张女人的脸有着别具一格的美丽,只是脸sè比较苍白,看起来象是一块白玉,大大的眼睛透出纯洁无邪的光芒,使人有一种又怜又爱的感觉。

    朱永兴很快恢复了常态,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是汉族人。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村有多远?”

    愣了一下,梦珠轻轻摇了摇头,用并不纯正,并且有些生疏的汉语说道:“××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过,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说罢,眨着大眼睛笑了。

    这少女笑起来竟然有那样的美丽,让朱永兴不禁又呆了一下。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回去的××村,但总算是见到了人,总会有亲切的感觉。

第四章 有女名梦珠

    “那个,你家在哪住?别人应该知道我说的村名。”朱永兴伸手想捂住脸上的伤口,刚一触碰,便疼得直吸冷气,呲牙咧嘴。

    梦珠又走近了两步,看着朱永兴受伤,她觉得得做点什么,这个有些奇怪的男人救了她,杀掉了只金毛熊,解了寨子的困难,那可是让她的寨子里所有人都谈之sè变的恶熊啊,好几个勇敢的小伙子结伴要除掉这个大害,反倒丢了xìng命!而且,他是不是大巫所说的人呢?

    一阵清凉,然后有松软的东西在小心的擦拭脸上的伤口。朱永兴很疼,但看到那张象白玉一般的脸,特别是那双莹黑的眼睛,温润,绵软,柔媚……他不由得动了动嘴角,用微笑表示感谢。

    梦珠也报以一笑,眼波流动,把水葫芦递给朱永兴。朱永兴拔开塞子喝了两口,他发现梦珠似乎是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玫瑰含雪,嗯,这个词非常贴切,他将水葫芦又轻轻递了过去。

    洗净了伤口,梦珠便起身在周围找寻。不一会儿,她发出了欢快的叫声,手里握着几根不知名的植物回到了朱永兴的身边。将这种植物放在嘴里嚼成糊状,梦珠便把药糊抹在朱永兴的伤口下。

    药味儿,还似乎含着少女的口唇清香,说不出来的怪异。而伤口先是温热,然后是清凉的感觉,好象不是那么痛了。朱永兴看了一眼梦珠,少女的嘴唇因为润湿而更显鲜艳。

    “梦珠——梦珠。”梦珠处理完毕,如释重负地笑站,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

    原来你的名字叫梦珠。朱永兴眨了眨眼睛,笑着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重复道:“梦珠。”

    梦珠很高兴地连连点头,伸手指了指朱永兴。

    “我呀?”朱永兴犹豫了一下,不想报全名,也不想报假名,便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道:“朱哥——朱哥。”说完,他伸手抓着树干,慢慢站立起来。

    “朱哥。”梦珠生硬地叫了一声,然后伸手指了指方向,“我带你去寨子?”

    朱永兴点了点头,在梦珠的引领下,缓缓走下山坡,向着流水声走去。

    没吃东西,又流了血,还一阵折腾,体力消耗太大。朱永兴感觉到头昏、乏力,勉强穿过稀疏的树林,眼前出现了一条只有五六米宽的小河。梦珠也觉察到了异样,扶着朱永兴坐在一块石头上,焦灼地望着朱永兴,又用带着奇异香味的腰带给他擦汗。

    “有吃的没?”朱永兴有气无力地说道,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他苦笑着拍了拍。

    梦珠笑了起来,伸手从挎着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水果,剥开,将果肉递到朱永兴嘴边,大眼睛忽扇着。

    这是个妖jīng,笑起来令人冲动,不对,应该是仿佛让人自己置身在梦幻之中,而可以将自己心头所蕴藏着的一切秘密,一切感情,向她倾吐。朱永兴躲避似的低下头看着水果,象是山竹,他张嘴吃了一口,味道甜美,确实是山竹,也不知道梦珠是从哪里摘到的。

    血红的夕阳在散乱无章的云朵和霞片中正徐徐下沉,蔷薇sè的余晖,闪烁不定地蒙在西面的天际。

    山竹所以称为‘果后’,除了本身味道甜美之外,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在古时东南亚医药中所担当的角sè。传统上,山竹被用来控制病人发烧的温度及防止各种皮肤感染。而且山竹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脂类,对机体有很好的补养作用,对体弱、营养不良、病后都有很好的调养作用。

    连吃了几个山竹,朱永兴对梦珠摇了摇头,伸手抹了下嘴巴,表示不吃了。伤口止了血,又敷了药,肚子里也有点东西,他的jīng神和体力恢复了一些。

    梦珠没吃山竹,只是不断地递给朱永兴,还笑殷殷地看着他,仿佛小孩子见到了十分有趣的东西。

    两个人起身又向前走,走了不远,便看见靠近河边的树荫下,拴着一条船,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条独木舟。浓密的枝叶向河水倾斜,给河岸搭起了一个天然的绿sè天篷,被染成绿sè的白雾若隐若现,如果不是近前细察,绝对看不清小船卧藏其间。

    “梦珠。”朱永兴伸手相招,叫着她的名字,等梦珠来到身边,指点着说道:“船,是你的船吗?”

    梦珠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殷勤地扶起朱永兴,向拴着船的树荫下走去。两人上了独木舟,梦珠划起桨用力一推,独木舟便离开河岸,逆流而上,梦珠划船的技巧十分高超,船的去势很快。

    太阳落山了,水面上浮起一道月光,不停地流动,两岸是繁密的绿树,独木舟划过,将倒影在水里晃乱成灰暗的一片,然后又在水面上显现,一弯一曲的蠕动,再一会儿,在身后又回复成清晰。

    咚,咚,咚……一阵鼓声从远处传来,很有节奏。朱永兴看着梦珠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那鼓声代表着某种语言,她一手cāo着桨,令船在水面上慢慢地转着,一手敲起了独木舟上的皮鼓。

    原来是借此传递信息,朱永兴明白过来,却又对会有什么人出现感到不安,他睁大眼睛,静静地等着。

    远处的鼓声变得欢快起来,也越来越清晰,一串亮点出现了,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原来是一艘样子很奇特的船上发出来的。再近了些,朱永兴才看清,那其实不是一只船,而是十几艘独木舟头尾串在一起,每艘独木舟上都点着火把。

    十几艘独木舟顺流而下,梦珠停止了敲鼓,轻轻划着桨把独木舟稳住,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望着越来越近的独木舟。

    一串独木舟驶到近前,当先的舟上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个子很高,很挺拔,赤膊短裤,在月光下洋溢着青chūn和力量的美。他大声说着话,看样子很生气,梦珠扁了扁嘴,也站起来,象是不服气地辩解着。

第五章 寨子

    独木舟终于汇合到一起,坐在独木舟里的朱永兴便被看到了。包括那个年轻的男子,那串独木舟上的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并且好奇地交头接耳。

    年轻男子皱了皱眉,对着梦珠说了一串话,象是在询问朱永兴的来历。梦珠看起来很自豪,也很兴奋,不停地说着,手还比划,并且时不时笑着瞅上朱永兴一眼。

    鸭子听雷呀,朱永兴努力使自己脸上挂上人畜无害的微笑,梦珠说的话是在介绍自己,因为他听得出里面有“朱哥”的字眼。

    年轻人的脸上越来越凝重,偶尔询问几句,船上众人的眼光也有了变化,惊讶、愕然、怀疑、敬畏……朱永兴也说不清楚了。

    你问我答,一番对话之后,梦珠坐了下来,冲着朱永兴一笑,开始划桨,竟然是顺着来路往回划,后面那一串独木舟紧紧跟着。

    是去看熊的?朱永兴耸了耸肩,如是猜想着。这妖jīng刚才是不是在吹牛,把我形容成神勇无比的战士,人家不相信,要去看熊的尸体了。

    果然,独木舟在刚才的地方靠岸停泊,梦珠对着朱永兴连比划带说,示意他在这里等待,等朱永兴点头,她便带着年轻男子和一群人举着火把向山坡上走去。

    这是长矛?梭镖?都不完全象。扛着的寒光闪闪的家伙是什么,大砍刀?朱永兴看着这群人手里的家伙,不由得直挠头,越发觉得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不可思议。

    其实朱永兴看到的是苗人特有的一种武器——竹条镖,苗语称为“shè乐”,是将长一丈七八尺的山中老毛竹,划成比筷子细的蔑条,然后用十二或十六根蔑条子涂上土漆,扎成一把,另用麻绳缠绕,再涂上一层土漆,即成竹条镖杆,装上矛头,便成“竹条镖”了。竹条镖具有诸多特点,对战时,千矛攒刺,短刀砍拨,软不受刃。又能连续放飞镖,如连箭一样,闻风即到,极其难防,厉害无比。

    另一种特sè武器叫钩钩刀,苗族称为“果腾高”,意为有钩的刀。它有钩有柄,一般由重如铁质的青钢木制成。平时这种刀可以用来砍小条竹木,一刀能砍一片,特别是砍刺不伤手。解放前苗族群众出门走路,习惯带钩钩刀作防身武器,若遇上豺狼虎豹,可以用之与猛兽搏击,遇上歹人亦用之格斗,钩钩刀可劈可砍,可钩可撩,可架可挡,可敲可戳,十分方便。

    一排独木舟煮都停靠在岸边,留下了几个人看守。这些人间或看上朱永兴一眼,然后又有些担心地望着同伴们消失的方向,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时间不长,一阵喧嚣声便传了过来,几个人都转头去看,火光闪现,梦珠领着人回来了。不仅是人,那头恶熊竟然也被几个壮汉抬着回来了。

    来到近前,年轻男子和众人都望着朱永兴,目光中有敬畏,也有疑惑。年轻男子眨着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他还正在犹豫,梦珠便抢先说了起来,似乎是在提什么建议,一会儿用手指着两头熊的尸体,一会指指自己,一会儿又望向朱永兴。过了半晌,年轻男子似乎有所松动,轻轻点了点头。

    梦珠笑着跳过来,喜悦地用汉语说道:“为了答谢您救了我,又杀死了我们最痛恨的猛兽,我哥哥想请您去寨子作客。”

    朱永兴眨着眼睛,望向那个年轻男子,似乎是一个很纯朴的家伙,而梦珠则满怀期待地望着朱永兴,显然,在她心里,是希望朱永兴答应下来的。

    “好,多谢你们的盛情,那就打扰了。”朱永兴作出了决定,这个地方他十分陌生,加上又受了伤,想独自走出去,有些困难。

    听到朱永兴答应下来,别人还没有什么特别,梦珠却笑意殷殷,特别的高兴,跳上了独木舟,还是和朱永兴同船而行。

    一排独木舟拴连起来,火把闪光,象一串灯笼,鱼贯地逆流而上,穿过一个十分狭窄的山缝,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宽阔的河,月光照在水上,使朱永兴觉得象是沉浸在一片银光之中。

    在河边有许多房屋,样子很特别,有着很不错的技巧,很尖的顶,还有很高的架子,房屋架在空中,每一幢房子都有一架长梯通向屋子。

    梦珠很开心的样子,高声唱起了优美的歌,独木舟上的人也跟着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岸上也响起了皮鼓声和歌声,无数火把出现在岸边。

    真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这样的建筑,从来没有见过,看样子与云南苗寨的有些相似,朱永兴心中又浮起了疑惑。

    船靠岸了,岸上的人围拢上来,当看到船上的人抬着熊下来时,不由得发出了阵阵欢呼。年轻男子对着梦珠说了几句,然后冲着朱永兴行了个礼,便带着人大步向村寨里走去,有的人看见了朱永兴,不由得投来好奇的目光。

    梦珠领着朱永兴向河边的一处屋子走去,边走边向朱永兴作着解释:“我哥禀告族长去了。寨子有个规矩,不许生人进来。但对于您,应该是例外的。梦珠蒙您搭救,也一定会在族长面前美言,族长最疼我了,定不会有意外。”

    朱永兴点了点头,既然来到这儿了,就听人家的,既然有这样的规矩,还是先等等再说。梦珠的汉话说得语调虽有些怪异,但似乎说得越来越流利了,好象是平时说得较少,比较生疏的关系。

    进了这座简陋的屋子,朱永兴看了看,好象并不是住人的地方,倒象是个临时休息的所在。他坐在椅子上,把猎枪倚在旁边的板壁上,梦珠献上了油茶。

    “你们是什么民族,看着象苗族,却又有所不同。”朱永兴好奇地问道。

    “我们是苗族的支系,但现在只能叫猛山克族。”梦珠神sè一黯,解释道:“改名时应该是在万历年间,到现在有很多年了。”

第六章 诡异的族长

    “等等。”朱永兴开始只是随意听着,可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中的关键字眼让他悚然而惊,几致失态,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你说什么,万历,万历是个什么时间?离现在有多少年了?”

    梦珠没想到朱永兴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下,继续解释道:“万历就是大明万历皇帝啊,至于什么时间,这我可得算算。嗯,有五六十年了吧?”

    “哈哈,你,呵呵,五六十年,你可真会开玩笑。”朱永兴笑得很怪异,他东张西望,寻找梦珠欺骗他的破绽。找不到,没关系,就算你们装得再象,等我出去就不再听你们的胡言乱语了。

    梦珠眨着大眼睛,看着朱永兴的怪异表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梦珠啊,那你说说现在是什么时间呢?对,你再弄个皇帝出来。”朱永兴象要听笑话似的问道。

    “现在呀——”梦珠惊异地看了朱永兴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没改的话,应该是永历皇帝吧,听说现在大明乱得很,辫子兵已经打到了云南。嗯,有族人听逃过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朱永兴看着梦珠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笑不出来了,换不了了,永历是明朝的最后一个皇帝,然后就是清朝,金钱鼠尾,几成遍地腥膻的年代。

    佛祖菩萨,太上老君,上帝基督,真主阿拉……别坑爹了,朱永兴心中默念各路神仙教主,让我快从梦里醒过来吧!

    外面传来了皮鼓声,朱永兴听不懂,但梦珠却是面露喜sè,说道:“寨子里要举行仪式,欢迎贵客,那自然是您了。您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朱永兴被一番对答搞得心神不安,对梦珠的离去也没有什么表示。屋子里安静下来,朱永兴在地上来回走着,想思考一些事情,却乱七八糟地找不到头绪。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坐立不安,心中烦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听着是到了屋外,然后又安静下来。门一开,梦珠走了进来。她显然刻意地打扮过,头上泼满了一种发出异香的白sè小花,上装为缀着银片、银花的红sè大领胸前交叉式右衽上衣,下身是一条齐膝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条鲜艳的束带。再配上她的美貌天姿,看起来简直象个仙女。

    常装显得素淡雅致,象一杯令人回味的清茶;盛装则象花中之王牡丹,显得华丽富贵。朱永兴心中有些乱,,只是敷衍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浓妆淡抹总相宜,人家的底子好啊!

    梦珠回以开心一笑,却显得略有些羞涩,向朱永兴行了个礼,说道:“尊贵的客人,请随梦珠去寨子吧,欢迎仪式已经准备好了。”说完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永兴挠了挠头,伸手拿起枪,背在肩上,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事情变得有些诡异了,他不得不防!

    门外有二十多个年轻男女,穿得也很正式,朱永兴和梦珠等人一出来,他们便将他俩围在中间,笑着、唱着、簇拥着向寨子里走去。

    “现在带您去见我的父亲,您——”梦珠转头对朱永兴说道,神情有些羞赧,yù言又止。

    朱永兴挠了挠头,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应该的,拜见长辈吗?”他的心里疑惑未解,回答得有些敷衍。停顿了半晌,他回过味儿来,对梦珠问道:“我要注意些什么礼仪,你们族有什么禁忌的规矩?”

    梦珠笑道:“您不必担心害怕,我父亲是个很随和的人,您是外人,对于礼仪,他不会苛求于您。您就按习惯的做法来就行了,如果我父亲问您愿不愿意——”说完,梦珠张了张嘴,yù言又止地把话咽了回去。

    一群人进了寨子,来到一幢最大的屋子之前便安静下来。那个年轻人,也就是少族长守在门口,见到朱永兴,露出一丝笑容,不过有些勉强,然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永兴报以笑容,走到了那幢屋子的门前,那扇门是用极细的一种草编成的,十分紧密。梦珠快走几步,似乎想跟着,却被年轻男子伸手挡住,急促而严厉地说着话,梦珠轻轻咬住下嘴唇,默然退到一旁。

    朱永兴伸手去推门,别看那扇门只是草编成的,但由于它十分坚厚,是以有极佳的隔音效果。所以当朱永兴一推门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之后,便甚么都听不到了。

    屋中的光线十分黑暗,朱永兴推开门时便觉察到了,他眯起了眼睛,随手关上门,站在那里不动,等着完全适应由光到暗的转变。

    在视力适应之前,朱永兴首先闻到一种异样的气味,很难说出这是一种什么气味,因为那是好几种气味的混合,有的香、有的腥,这种气味,使他觉得身在一个很神秘环境之中!

    很快,朱永兴的视力便适应黑暗的环境,他看到,在屋zhōng yāng,一个老者,席地而坐。这老者一定是族长,也就是梦珠的父亲了。朱永兴犹豫了一下,采用了鞠躬礼,他认为这样才比较得体。

    “老伯,您好。我是——”

    老者伸手打断了朱永兴的自我介绍,有些惊奇地望着他上下打量,然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向对面指了指,示意朱永兴坐下。

    朱永兴并不习惯盘腿而坐,但入乡随俗的规矩还是懂的,他学着老者的样子坐了下来,却蓦然睁大了眼睛,从老者的脖后衣领处钻出了一只蝎子,赤红sè的,甩钩高高翘起。

    “别动,有蝎子。”朱永兴惊呼一声,跳了起来,便要有所行动。

    “不必担心,它是我养的,不会伤害于我。嗯,多少年没说汉话了?”老者开口说话了,并且摇了摇头,他的汉语有些艰涩,但朱永兴还听得懂,他觉得老者眼睛里的光芒变得柔和起来。

    朱永兴有点不太相信,难道蝎子也能当宠物?诡异,迷惑,这一天多来,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他感到费解。

    “外来的汉人,你不是神。”老者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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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欢歌畅饮

    “嘿嘿,我当然不是。”朱永兴也笑了,说道:“这世上也没有神。”

    “没有神,那你是如何来的?”老者用手随便一指朱永兴的身上,笑道:“不,你应该是神的使者,是来帮助我们猛山克族的。因为你,梦珠得救了,金毛熊王被杀死了,而且——而且你还会继续使我们渡过难关。”

    朱永兴听得费劲,但意思还是明白了,他迟疑地说道:“老伯,如果有困难,我当然很愿意尽力帮助你们,可我的能力有限,也是要走的。”

    老者垂下眼睑,垂下手臂,赤红蝎子从他身上爬下来,停留在他的手心里。

    “那只是你的想法。”老者抬起头,缓缓说道:“神既然派你来,就会让你走不脱,必定会发生什么事情的,这我可以肯定。”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神的。”朱永兴反驳道。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我也不想跟你多说。事到临头,你就会知道神要你干什么,这不用教。你与众不同,从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

    “因为我是汉人,所以跟你们有所不同。”朱永兴辩解道。

    “那它们为何怕你?”老者用手一指,意味深长地说道。

    朱永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吓了一跳,有一串,足有六七只,三寸来长的蝎子不知何时已经距离自己只有一尺多的距离,但它们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并没有继续前进,尾钩也垂了下来。

    强忍着挥刀砍剁的冲动,朱永兴戒备地直起了身子。

    老者伸手从身后拿过一个小盒,推到朱永兴面前,用和蔼的笑容看着他。

    “送给我的?”朱永兴询问道。

    老者点了点头,扬了扬下巴,示意朱永兴打开。

    这是一只用竹丝编成的盒子,编得十分jīng美,大约有一寸高,直径是二寸左右,竹丝已然发红了,有蓝sè的图案。朱永兴怀着好奇心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指环样的东西,象是白银做的,上面镶着块紫sè的硬物。

    “戴上。”老者简短地说道。

    朱永兴摆弄了两下,为了不失礼仪,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还挺合适。

    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垂下眼睑,好象完成了一件大事,低沉地说道:“你去,事到临头,神会告诉你做什么,如何做?”

    朱永兴起身,发现那几只蝎子已经不知所踪,他对这神秘的老头儿有些害怕,嗯,也不能说是害怕,就是不想和他过于接近。再次鞠躬,朱永兴说着告辞的话,老者象老僧入定了一般,头也不抬,他便转身推门而出。

    门一关上,老者便抬起头来,自言自语地说道:“竟然会是一个汉人,神啊,您的安排真令人不解。我的阿珠——唉,一切由神决定!”

    朱永兴走出草门,梦珠便急着过来,连声追问道:“朱哥,族长,我父亲对您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呀,就是随便聊聊。”朱永兴咧嘴笑着,然后伸出了左手,说道:“对了,族长给了我这个。”

    梦珠低头看了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欢叫,抓着朱永兴的手高高举起,以便让众人都看到。

    稍许的寂静过后,人群发出了热烈的欢呼,朱永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这时,梦珠对他说道:“这是极珍贵的紫金藤指环,我们族只有两枚,族长送给您,表示您已被认可是我们族中的一员。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这说明……”

    梦珠含笑不语了,这时,少族长大步走过来,露出了真诚友善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朱永兴的肩膀,叽哩呜噜地说了一大串。

    “我哥哥说,请您去他那里换身衣服,然后去参加欢迎您的仪式。”梦珠翻译道。

    “欢迎仪式啊,有吃的没有?”朱永兴肚子真有点饿了,看看自己的衣服,够脏够破,确实有碍观瞻,便冲着少族长笑着点了点头。

    ……………

    篝火炽燃起来,周围一切都象颤动。火堆里的湿树枝发出噼啪的响声,怨诉着,愉快活泼的火焰,好象是在游戏,互相拥抱,红sè的火舌向上卷起,散出一个个的火星,天上的星星好象在对那些火花微笑,招手。

    朱永兴穿着猛河的衣裤,是绣花衣衫和对襟褂子,衣衫的肩部、两袖以各种sè线绣花拼接,褂子袖口还镶着,后背有一块背牌。他接过梦珠双手捧过来的牛角杯,喝着里面的十分甜冽的酒,看着围着篝火热情歌舞的男男女女,也受到了感染,面带微笑,心情很放松。刚才的疑惑在喝下几杯酒之后差不多已经烟消云散,他认为不过是个善意的玩笑。

    烤熊肉,嗯,还不错。关键是从来没吃过,这东西是保护动物,没想到现在却有了口福。朱永兴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这酒甜眯眯的,没啥劲儿,自己可是能喝一斤二锅头的量。

    少族长叫猛河,如今朱永兴也算是族中一员了,他也露出了豪爽好客的xìng子,和朱永兴杯来碗去,十分高兴的样子。梦珠则乖乖地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朱永兴,斟酒割肉,十分殷勤,并不时地问朱永兴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几个苗女跑了过来,望着他们一个劲儿的笑,一个圆脸的苗女被推出来,亮起歌喉唱道:“金山银山万宝山,家家都有果树园;人家果园结满果,你园为何还结单。”

    朱永兴听不懂,又有了三分酒意,只是傻乎乎地笑着。

    几个苗女看着朱永兴的傻样,笑得前仰后合,圆脸苗女笑着又唱:“哥哥能文又能武,却是呆头大公鹅,笑你颈渴白叹气呀,来到水边怕下河。”

    “她们说的什么?”朱永兴好奇地侧脸问梦珠。

    “哦,她们在夸你勇敢呢!”梦珠笑得开心,胡乱翻译道。

    “谢谢,谢谢。”朱永兴信以为真,双手十指交叉,上下摆动,表示感谢。

    苗女欺负朱永兴挺上瘾,笑闹着将梦珠拉了出来,齐声唱道:“寨里阿珠最美丽,好似仙女下凡尘;心灵手巧无人比,你若中意回一句。”

第八章 越猜测越神秘

    朱永兴傻笑着茫然四顾,猛河已经喝得面红耳赤,嘿嘿笑着扬了扬眉毛,说道:“没事,没事儿,她们问你,梦珠今天漂亮不漂亮?”

    “嗯,漂亮,非常漂亮。”朱永兴实话实说,连连点头。

    噢,苗女们欢呼起来,跑过来将不明所以的朱永兴拉起来,将他和梦珠推着肩碰肩靠在了一起,围着他俩跳起了热烈的舞,还唱着歌儿。

    “伸手给哥咬个印,越咬越见妹情深,青山不老存痕迹,见那牙痕如见人……”苗女们反反复复地唱着,轻轻推着梦珠,催促着她,最后那个圆脸的最活泼的姑娘索xìng抓起朱永兴的胳膊,伸到梦珠的脸前。

    梦珠抬头看了看朱永兴,朱永兴不明白寨子里的规矩,生怕失礼,所以也不怎么抗拒,傻笑着露出俩门牙。梦珠似乎得到了鼓励,羞答答地抓着朱永兴的手,咬了一口,咬得还挺重,都出牙印了。

    啊!这咋还有咬人的规矩哩?朱永兴愣怔着不知怎么回事,苗女们已经欢呼雀跃,推搡着他和梦珠到了篝火旁,随着优美的鼓点,朱永兴的两只手被左右拉住,围着火堆随着众人走了起来。对,他也只能跟着别人的舞步走动,不过,古老优美的歌曲,融合着人们的笑声、欢叫声,也让他感到耳目一新,大开眼界,非常的快乐。

    又唱又跳,又喝又闹,朱永兴终于喝高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寨子边上,一座孤零零的竹楼,此时还亮着灯光。梦珠恭敬地坐在椅子上,小脸红红的,弯成月牙的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甜甜的笑意,随着呼吸,小嘴儿里飘出微醺的酒气。

    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大巫只有在梦珠面前才摘下死板的面具,正坐在灯下,一样一样翻拣着朱永兴的东西。沉醉不醒的朱永兴当然不会想到,除了内裤外,他的所有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

    大巫,听起来很神秘,也有些令人畏惧。他的样子也确实令人害怕,半边脸上全是暗红的、发黑的伤疤,应该是被火烧过。皮肉的烧焦变形,使他的一只眼睛几乎只剩下一条缝隙,嘴唇诡异的上翘,露出几颗黄sè的牙齿。

    梦珠却没有害怕、恐惧的感觉,静静地等待着,时而突然启齿微笑,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美事儿。

    “这布料——”大巫摸了摸稀疏的白发,看似苦恼地摇了摇头,又拿起山地靴仔细端详抚摸,有些无奈地放回到桌上,气味且不去说它,关键是他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做出来的。

    “师傅,您也看不出来吗?”梦珠脸上的喜sè更浓,眼睛眨呀眨的望着大巫。

    大巫没有应声,伸手又打开了朱永兴捡来的小包裹,拿出了那个四方的印章,轻声地念道:“岷王世子!这——难道是大明宗室?可他怎么到这里来了?看头发和装束,却又不象啊?”

    梦珠愣了一下,有些紧张地问道:“是位殿下吗?地位很尊崇吗?”

    大巫摇了摇头,似是安慰,又似是疑惑地说道:“还不好确定,只是有可能罢了。”说着,他很慎重地把印章重新包好,拿起朱永兴的猎枪摆弄着。

    梦珠轻咬朱唇,伸手摩挲着朱永兴的登山服,经过在急流中的挣扎,以及丛林中的刮碰,衣服已经破了好几处,但还有一个兜是近乎完整的,里面似乎有个折叠起来的硬东西。丫头很好奇,摆弄了一会儿,碰巧把拉链打开,掏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份印刷jīng美的云南旅游地图。

    大巫摆弄了一会儿,似乎也弄明白了猎枪的用法,自言自语地说道:“象是火枪,应该用火绳去点火。”说着,他随手扳开机头,犹豫着扣动了板机。

    “轰!”的一声响,白烟弥漫,梦珠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再看大巫,已经坐到了地上,猎枪脱手掉在旁边,大张着嘴巴,目光呆滞,竟似连动也不会了。

    “师傅,师傅。”梦珠赶忙奔过去,焦急地呼唤着,摇晃着。

    嗯,大巫终于回了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板壁上被打出的窟窿,咧嘴苦笑道:“厉害,真厉害,原来这世上还有不用点火的火枪。”

    “那个,师傅,您看这个是什么东西?”梦珠见师傅无事,放下心来,把手里的旅游地图递了过去。

    大巫似乎得了恐惧症,连忙摆手,说道:“放回去,放回去,再别胡乱摆弄了。古怪,这人古怪,带的物事也古怪。”

    梦珠很听话,赶紧扶着大巫重新坐好,把地图又放了回去。

    大巫慢慢喝着茶,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的脸sèyīn晴不定,在旁人看来可能更加可怖诡异。

    梦珠看大巫如此郑重思索,知道他要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而这决定可能会关系到整个寨子,还可能关系到自身,便耐着xìng子静静地等待。

    ………………

    咚咚咚……朱永兴被一阵阵的鼓声吵醒,身体的疲累,再加上喝了不少的酒,让他少有的没有按照自己的生物钟准时起来。现在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使竹楼变得炽热。

    鼓还在敲着,嘈杂的人声经过楼下,又远去。朱永兴起身来到窗口,向外看着,只看到一群jīng壮的男人挥舞武器的背影,正向河边走去,不知道是干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朱永兴起床的声音,一个苗族少年匆匆忙忙地跑了上来,怔怔地望着朱永兴,等着他的吩咐。

    这小家伙是朱永兴在昨晚认识的,叫岩宝,懂几句汉语,是派来服伺自己的。朱永兴和蔼地一笑,指了指外面,问道:“这鼓怎么敲个不停,大家伙拿着武器要去打猎吗?”

    岩宝眨了眨眼睛,好象听懂了,摆了摆手,简短地回答道:“汉人,河边来,要人多,不许进来。”

    朱永兴想了想,将这简短的话按照自己的理解补充完全,“你是说河边来了汉人,你们不许他们进寨子,就要人多势众,挡住他们?”

    “是,是。”岩宝连连点头。

第九章世子殿下?(求推荐收藏,周一冲榜)

    朱永兴三两下穿好衣服,背上猎枪,大步向楼下走去,招呼着岩宝,“快带我去看看,看看是什么样的汉人?”这下可算是遇见汉人了,终于能打听到确切的消息,然后就回复正常了。

    岩宝带着朱永兴来到河边,这里已经有大批人聚集着,手里都拿着武器,神情严肃地望着河里。河里有两条木船,寨子的独木舟有十几条,成扇形阻挡着,远远的看见猛河站在独木舟上,正与船上的人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

    “上船,上船,咱们去看看。”朱永兴很着急,生怕两船的汉人被赶走,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不停地催促着岩宝。

    岸上的寨民看见朱永兴向前挤,很自觉地闪开,让出了一条通道。看来通过昨天的欢迎仪式,大家都认识了他,也很尊重。

    岩宝虽然年纪小,可划船的技巧也很高,两人上了独木舟,飞快地接近了两条木船。

    猛河与对方言语不是很通,边说边比划着,好象还说不到一块儿去,额头上都急得直冒汗。

    “嘿,这蛮子,根本不知道杂家在说什么?”一个古装的白面无须的老头费了半天唾沫,再加肢体语言,有些累了,不由得挥了挥袍袖,无奈地对船上一个武将装束的人说道。

    武将苦笑一下,说道:“江公公,不如咱们继续向前,没有他们指路,顺着河总不会迷路?”

    白面无须的老人有些拿不定主意,目光扫过船前的独木舟,突然紧盯住了坐着独木舟赶过来的朱永兴,瞪大了眼睛。

    朱永兴赶到近前,却是目瞪口呆,这是唱戏呢,怎么都这打扮哪?汉人倒是汉人,可也太出乎意料了。

    “世子殿下,您,您在这里呀!”老家伙突然发出尖厉的声音,扑通跪在船头,这脸变得,说哭就哭,还呯呯拍着船板,“可算找到您了,世子殿下呀,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老奴也不活了,苍天保佑啊,王爷在天之灵庇护啊……”

    说谁呢?谁是世子,还殿下。朱永兴莫名其妙地东张西望,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头脸上。

    “是老奴啊,世子殿下。”赵国维抹了把脸,露出了欣慰加喜悦的神情,招呼着船上人,“都愣着干啥,没看见世子殿下都受了伤,还不快把殿下请上船!”

    “等等,等等!”朱永兴的脑袋乱哄哄的,使劲摆了摆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搞什么,一群老古董来认亲,这出戏啥时是个头儿啊?

    “殿下,您先请上船,何事不可商量,您不必——”武将模样的人好言劝道。

    他见朱永兴穿着一身古怪的衣服,头发剃得jīng短,以为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是出家,就是遁世。但在这危难的时候,对前途失去信心,有这种想法倒也无可厚非。

    朱永兴极希望这是一出戏,大家都在逗他玩儿,但这似乎不可能,他坐在独木舟里,不理会别人的说话,脑袋混混噩噩,想不出个头绪。万历,永历,梦珠说过的话又在他的记忆中闪过。

    不,这不是真的,朱永兴用力摇了摇头,对船上的人说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世子,也不是什么殿下。定是这脸上有伤,还抹着药,你们看不仔细。”

    “殿下,您,您若有想法尽可言说。”总兵潘世荣对朱永兴矢口否认心中不满,但言语上还不失恭敬,劝说道:“如今有了船只,虽只两艘,也可载殿下顺流而下,直至阿瓦城,不必再有陆路颠泊,总强似流落在这蛮荒之地。”

    阿瓦城,那应该是缅甸的地名。想当网络作家,写一部南明时代的小说的朱永兴,收集查阅过很多资料,当然对此并不陌生。他愈发狐疑,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船上的人,想找出作戏的蛛丝蚂迹。独木舟离木船越来越近,他越来越失望,心中也越来越吃惊。

    这样的情景似乎并不是太过陌生啊,朱永兴的脑袋里突然有如电光一闪,这与自己写的那本仆街小说中的情节何其相象。没错,灵魂附身到失足落水的岷王世子身上,被众人救起,便语出惊人,霸气侧漏,人皆拜倒倾服,从此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穿越之旅。

    独木舟靠上了木船,完全沉浸在回想和思索中的朱永兴象个木偶一般,嘴里喃喃说着“你们认错人,我不是什么世子。”但没人理他,有人扶他上了船,又被请坐在船上的椅子上。两艘船上又出现了不少人,有跪的,有行礼的,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世子殿下,您吉人天相,得脱大难,可喜可贺。”总兵潘世荣以为朱永兴心意回转,脸上浮起了笑容。

    朱永兴茫然抬头,眨了眨眼睛,回过些神来,盯着潘世荣看了片刻,然后皱了皱眉,又转向旁人,却似乎只对头发和装束感兴趣。等挨个看了个遍,希望也在朱永兴心中丧失殆尽,没有一丝一毫化装作假的痕迹,个个的头发和装束都是真的。朱永兴心里也不知道是啥滋味,目光呆滞,自己真的穿越了,还是南明最困苦潦倒的时候。

    匪夷所思啊,神鬼莫测啊,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也动手写了,还曾经无比羡慕那些穿越者的好运,现在竟轮到了自己。朱永兴苦笑着摸了摸腰里装着金印的袋子,现在辩说自己是不是岷王世子似乎已经不必要了,要紧的是自己来到这个,应该是平行时空,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太监赵国维尖声呼唤道。

    一旦打破了固有的思维框架,朱永兴便摸清其中的关键。自己是时空穿越,而倒霉的岷王世子则马惊落崖而死,yīn差阳错,他竟然还与岷王世子长得酷似。对,就是那个被他埋在河边的死鬼,倒霉蛋儿朱雍兴。

    “开船!”总兵熊世荣见朱永兴痴痴傻傻的模样,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吩咐水手拔锚。

第十章 慷慨陈词(求收藏,求推荐)

    “朱哥!”船身摇晃,又听到了一声焦急的呼唤,朱永兴的眼珠一轮,猛然抬起头来,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梦珠不知何时也划着独木舟来到了船边,她俏生生地立在舟上,殷殷地望着朱永兴,眼神里透出的情意,微皱秀眉的担忧和着急,表露无遗。

    “停船!”朱永兴站起身,虽然还未想好将来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情他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是不能跟着这帮人走,去阿瓦城和自蹈死地没什么区别。而且,那是很快便要发生的事情。

    史载,潘世荣带领取陆路南行的明朝官员士卒先到达了缅都阿瓦城隔河对岸处。由于人马杂沓,引起缅甸国王的不安,他说:“此等非避乱,乃是yīn图我国耳!”于是,派出兵丁加以包围,强行把这批南明人员不分男女老幼分别安插于附近各村民家看管,一家一人,禁止往来。这批南明人士顷刻之间妻离子散,家产荡尽,失去了人身zì yóu,又有不少人丢掉了xìng命。

    但这些个理由是说不出口的,穿越人士总会遇到这样的难题,说出的话没人信,等事情发生了,大家都信了,结果也就无法挽回了。

    “我是不会再继续深入缅地的。”朱永兴面对着众人愕然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流入外邦,过寄人篱下的生活,那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殿下多虑了,大明乃宗主国,缅甸岂能有异心。”文官朱蕴金上前劝道。

    “宗主国,嘿嘿,避难异乡,还要自欺欺人。”朱永兴撇了撇嘴,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缅甸人首鼠两端,终不可信。我劝你们也不要走了,这里是缅边,回云南倒还能活得长远些。”

    “清军势大,回到云南,岂不更加危险。”熊世荣继续劝道:“晋王虽忠义无双,奈何兵微将寡,恐不能保全吾等。”

    “看看,说到底还是贪生怕死。什么这个那个的,还不是担心自己的小命,得活一天是一天。”朱永兴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面带不屑地说道:“你是总兵,是军人,可你的刀剑呢?弃兵甲则无力,既不能卫护皇上和朝廷,又不能保全自身。生死全cāo于他人之手,我才不象你们那样听天由命呢!”

    “世子殿下,您,您——”赵国维见朱永兴执意要走,急得直跺脚,抓着朱永兴的衣袖不放。

    “你放手哇!”朱永兴用力扒开赵国维的手,急道:“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缅甸之态度在外而不在内,只要大明军队不一败涂地,缅甸也定然保持中间位置,不敢过于轻视朝廷。若是大明军队被打垮了,缅甸会不惧清军攻打,保护朝廷?别做梦了。好了,你们想走就走,我可不跟你们自寻死路。”

    见朱永兴向她招手,梦珠的脸上云开雾散,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几下子便靠上了木船,向朱永兴伸出了木桨,朱永兴伸手抓住,跳上了独木舟。

    “殿下。”总兵熊世荣被朱永兴奚落得满脸通红,但见朱永兴决心已下,又有些不甘心地上前一步,瞟了梦珠一眼,说道:“切不可为女sè所误啊!再者,您为皇明宗室,末将奉旨有保护之责,您若转道他去,末将如何向皇上交代?”

    朱永兴皱了皱眉,看了梦珠一眼,显然熊世荣想偏了,对此他也不想解释。沉吟了一下,他大声说道:“你回去启奏陛下,今天子弃国,流亡缅甸,则复明旗帜半倒,兴王图霸更无希望。苟且偷安,苦中作乐,必有一rì会后悔的。我说过要回云南,便一定回去。虽有万难,我亦要去找李晋王,然后驱除腥膻,重复神州,迎大驾归国。各方神灵在上,我朱永兴若违此誓,便遭天打雷劈,尸骨无存。”

    这段话前面说得甚是无理,可以说是直斥永历皇帝贪生怕死,弃国苟安。但后面那些慷慨陈词,再加上庄重发誓,又让这些人觉得惭愧,没有勇气来指责朱永兴。

    “殿下——老奴也留下,在您身边照顾一二。”赵国维苦着脸上前两步,尽管心中万般不愿,这个老太监倒还有几分恋主之心。

    朱永兴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膀,招手示意岩宝把独木舟划过去接人。

    独木舟驶离了木船,木船上的人还呆呆地望着朱永兴,他们雇船跋涉,辛苦地寻找朱永兴的下落,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唉,朱永兴回头看了一眼,见除了赵国维,再无一人跟随,不禁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梦珠嫣然一笑,脆声道:“汉家的诗词,阿珠最喜欢,只是我读过的却是不大相同。去阿珠的竹楼,让你看看阿珠写的汉字,抄的汉诗,连大巫都说好呢!”

    “意思衬景就对了,管他是十四万,还是二十万。哦,你还会书法啊,这可比我强。”朱永兴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乍逢剧变,哪还有心思讨论诗词,欣赏书法。

    ……………

    黄昏时分,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冥思苦想的朱永兴被猛河请了出来,又来到了那间有着厚实草门的大屋子,又见到了那个有些诡异的族长。

    朱永兴行礼之后,便坐在那里不再言语。一来他对这个老头儿有些忌惮,二来他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儿对他要说什么。不过这个老头儿的预言算是实现了,他暂时真的离不了寨子。

    “驱除腥膻,重复神州。”老者睁开双目,淡淡地说道:“殿下是这样说的?”

    牛皮吹大了!朱永兴挠了挠头,赧然一笑,说道:“老伯,让您见笑了,我这口气是不是有些大?”

    呵呵,老者笑了起来,不过看神态却丝毫没有取笑的意思,倒象是非常赞赏。

    果然,老者笑完正sè道:“口气不大,倒会让我轻视。我们猛山克族有句古话:一根线难织布,一个人难立房。族中还有几百jīng壮,殿下可愿接受这微薄之力?”

第十一章 祖上荣光

    朱永兴眨了眨眼睛,心说:俺们汉族也有句古话: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这老头儿为什么帮自己,可得弄明白了。

    “想知道我们为何要帮助殿下,是?”老者似乎看透了朱永兴的心思,幽幽一叹,取出一本很旧的书,慢慢讲述起来。

    明代嘉靖末年到万历年间,缅甸东吁王朝的军队入侵我国云南边境,引起一场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争。万历三十四年以后,中缅战争之间基本上停止了。这是因为在中国方面,明王朝的统治已陷于危机,再也无力收复被缅甸占领的广大地区。

    由此,明王朝丧失了对孟养军民宣慰使司(辖境相当今缅甸八莫、开泰以北,伊洛瓦底江以西,那伽山脉以东地区,治所在今缅甸孟养)和木邦军民宣慰使司(辖境相当于今缅甸掸邦东北部地区,治所在今缅甸兴威)的统治。

    而猛山克族确实是苗族的一支,苗族要真要分起不同分支来,光中国滇、黔、湘、桂四省的苗民,就不下数十种之多,苗民只不过是一个统称而已。说到这个老者,却也不是一般的族长,他的名字应该叫孟养思威,祖上曾是明王朝任命的孟养军民宣慰使司的土司。当年在缅兵进攻孟养时,最后一任土司孟养思轰率兵抵抗,并向明王朝求援,然而援兵不至,思轰终于兵败身死,猛山克族落入了缅人的统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古话出自中国,但缅人也深以为然。对包括猛山克族在内的原宣慰使司的居民百般遏制,不惜使用极其暴烈的手段。

    “应里(缅王)xìng极惨刻,凡有罪者,群埋土中,露头于外,以牛耙之,复复以柴草,举火焚之,彼此纵观以为乐。江头城(一说在今缅甸八莫,一说在今缅甸杰沙)外原有大明街,闽、广、江、蜀居货游艺者数万,而三宣六慰被携者亦数万,顷岁闻天兵(指明朝军队)将南伐,恐其人为内应,举囚于江边,纵火焚死,弃尸蔽野塞江……”孟养思威合上了古旧的书,满脸沉痛之sè,拳头握得紧紧的,脸上也显出了青筋。

    朱永兴还真知道这段历史,这里原来都是属于中国的土地,居民都曾是中国的属民,这老头儿痛恨缅甸zhèng fǔ,难道是想借助于自己的力量再度恢复祖上的荣光?

    思威激愤片刻,慢慢恢复了正常,继续说道:“缅人狠毒贪婪,不仅将我族赶至此偏僻地带,且将大族又分若干小族,分隔居住。而缅派土司更为yīn鹜,不时用各种借口加以刁难。闻山中有金毛熊王,便令我族猎杀,献其皮。为此,我族前后共伤亡数十人,却无功而返。眼看限期将至,亏了殿下将其击杀,令我族逃脱一劫。”

    原来如此,朱永兴点了点头,问道:“老伯,那何以你会认为我是神使,并且给了我这个。”他举起手,亮出那个指环。

    思威微微一笑,说道:“我族有巫师,能卜吉凶祸福。捕猎熊王屡遭挫折,巫师便祈告祖先和神灵,得一预示:将有神使降临,解脱此次族难,并令我族重复昔rì之兴旺。这不正与殿下的到来相合吗?”

    巧合而已,那个巫师信口胡扯,却正好撞上了。朱永兴当然不信这个,但在闭门苦思的时间里,他已经捋清了很多思路,也意识到想回云南相当困难,必须有外力的帮助才能实现。而这个外力,现在来看,恐怕要着落到猛山克族的头上。

    永历仓惶入缅后,因为害怕清军跟踪而来,自身难保,离开蛮莫时即谕土官思线砍倒树木,阻塞道路。思线既得此谕,就在车驾启行后,对关内外山箐搜括三天,碰上仓皇追驾的明朝官员一律加以拘捕,抄没随身财物,身强力壮者杀害于关前沟下,老弱者散给各土寨令其舂米,被折磨而死的即投入江中,销尸灭踪。

    正因为知道这个事情,朱永兴才不敢孤身上路。道路不熟是个原因,害怕被缅兵所杀,壮志未酬身先死,则是另一个重要原因。而且,今天的事情也给了他一个jǐng醒,小说中虎躯一震,王八之气立时引得众相拜伏,那不是现实中的情形。要想有所作为,还要靠自己脚踏实地,奋力打拼。

    再者,就算入了云南,自己一个远系宗室,凭什么指挥尚存的明军吗?李晋王虽忠义,但也是个坚毅、自信的名将,态度恭谨可能是有,但听从他的命令,那就是在做白rì梦。另外一些明军将领,哪个不把军队视为私物,当作晋身之资。即便是失败投降,手中有兵,也会有与清廷谈价钱的资本,为自己赚个后半生富贵!

    看着朱永兴垂下眼睑,陷入了沉思,思威也不催促,而是半闭上眼睛,象入定似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难,真的很难,不管是帮助猛山克族从缅人的残暴统治中解脱出来,抑或是更加困难的重复神州。但自己好象都没有选择,能忍受金钱鼠尾的丑陋,还是能忍受满人的残暴统治,等着那被吹嘘的“糠稀盛世”的幸福时光。或者象个卑微的老鼠似的躲在这寨子里,偶尔帮助他们解决困难,窝窝囊囊地活到头白牙齿落。其实自己在江上慷慨发誓,所说的并不只是信口胡吹,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切呼唤。

    “老伯——”朱永兴做出了决定,其实他早就本能地做出决定,只是没有想到思威会提起旧事,并又给他施加了一副担子,“猛山克族的兴旺,与我驱除腥膻、重复神州的愿望是有紧密联系的。但是,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兴旺猛山克族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

    “多长时间。”思威的眼中shè出了jīng光。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苦笑道:“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或者我早就战死了,也就无法实现您的愿望了。”

第十二章 命运的安排

    思威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说道:“殿下说话直爽,也好过巧言相欺。不象有些汉人,口是心非。我的祖上思轰便是相信汉官之言,苦战缅兵,却等不到汉兵援军,终于兵败身死。”

    朱永兴点了点头,深表同情,然后望着思威说道:“那您看——”

    “神使是不会轻易死的。”思威眯起了眼睛,“殿下必是信人,会全力帮助我族,达成吾等数十年的心愿。详细的事情,请殿下与大巫详谈。”

    朱永兴眨了眨眼睛,很真诚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只要我还有口气,就会为此奋斗到底。”

    思威犹豫了一下,有些试探地问道:“殿下,您觉得阿珠如何?她是我的掌上明珠,也是寨子里最美丽的姑娘。”

    “阿珠确实很漂亮。”朱永兴的思路还没转过来,光想着在这神州即将陆沉的时候,他下一步的计划。

    “殿下可否带着她出缅入滇?”思威看出了朱永兴的敷衍,并不满意,话也说得直白了一些。

    “带着阿珠?”朱永兴眨着眼睛,还有些迷惑,但隐约猜到了一些思威的意思,只是还不太确定,便也试探着反问道:“以后我的生活会很危险,可能被人出卖给清军,也可能被杀死。那个,阿珠留在寨子里是不是更安全?”

    “神使是不会死的。”思威很执拗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缅派土司荒yín无耻,寨子里很多好姑娘都——”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虽然一直有意将阿珠隐藏,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阿珠必须离开这里,才能免遭噩运。阿珠聪慧、贤淑,又jīng通汉学,定不会令殿下生厌,希望殿下亦不要凉薄无情,负心于她。”

    朱永兴垂下了眼睑,虽然赞叹梦珠的美貌,但立刻谈到婚嫁,还是有些突然。再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生存、壮大、抗清,或者失败后如何跑路的事情,马上塞个美女过来,令他不太适应。

    “那个,这还要看阿珠的意思?谁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出生入死,飘泊颠沛呢?”朱永兴随口说道,想拖一拖,好容他仔细想想。

    “阿珠咬了你,还很重,是?”思威听朱永兴没有反对的意思,不禁捋须微笑,目光扫过朱永兴的手腕,“女孩儿家的心思呀,她早就愿意了,可殿下却未赠送定情之物,想是不知道我族的习俗?”

    “伸手给哥咬个印,越咬越见妹情深,青山不老存痕迹,见那牙痕如见人。”咬手却是这支苗族男女青年表达爱情的一种独特方式。姑娘如果咬得很轻,而且很有礼貌,小伙子便明白姑娘是表示拒绝或暗示自己有了意中人;如果姑娘咬得很重,甚至咬出血印,则表示姑娘对他十分倾心,愿意接受小伙子的爱。

    “咬手”定情后,男女青年便应各自拿出最心爱的手信,如戒子、耳环、竹笠、腰篓之类的礼品,互相赠送,作为定情物,以示终生相伴。

    朱永兴眨巴着眼睛,对这种习俗感到十分怪异和有趣。半晌,他才咧嘴苦笑,也没再说什么,起身一躬,告辞而出。

    他还需要时间清醒,需要时间认真考虑,而且需要制定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但他需要一股力量来起家,因为他是个不被人看重的宗室子弟。从永历帝率领重要人物坐船,而他却要走陆路便知道这点。就算他回到云南,那些手中有兵的将领,谁又肯听命于他。

    虽然命运常常会使人遭遇到一些奇奇怪怪,谁也无法预料的事;命运也常常会使人落入某种又可悲又可笑的境遇中,使人根本没有、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命运更常常会使一些根本不可能不应该在一起的人相遇,而让一些不应该不可能分手的人离别。

    只不过真正有勇气的人,是永远不会向命运屈服的。他们早已在困境中学会忍耐,在逆境中学会忍受,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挺起胸膛,继续挣扎奋斗。朱永兴绝不会承认自己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

    ………………

    河边小码头一派忙碌,也显得那么混乱不堪。河水里漂着明朝官员扔掉的各式各样的破旧东西,随着风势,载浮载沉,从天空向下望去,活象一块破烂不堪的花布。

    永历帝坐在船舱里,透过窗户向外茫然地望着,眼睛没有焦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者是什么也没看。但他心里却在想着早点开船,离滇省越远越好,以免清兵追赶而来。

    小朝廷上千文臣武将仓惶而逃,在缅关前自解武装,窜入缅境。三十rì,行至河边(约为八莫,靠伊洛瓦底江)。二月初二rì,缅甸国王派了四艘客船前来迎接。由于船只狭小,永历帝挑选随从官员六百四十六人扈从三宫由水道南下,其中有的官员还是自己出资雇买船只随行;剩下的九百多人由总兵潘世荣保护岷王世子等骑马先行,走陆路奔缅都阿瓦城。

    永历帝已经被清军吓破苦胆,船只刚至,便在马吉翔、李国泰拥簇下登上缅甸客船,不仅随从文武官还有不少人船只没有着落,连太后和东宫都没人料理,永历帝便要坐船启锚开行。

    太后见之大怒,骂道:“皇帝此时未至颠沛,即不顾亲娘耶?”朱由榔这才命令停船,暂在岸边停泊,焦急地等待水陆人员全部安排好,才好开船南下,继续亡命逃窜。

    客船微微摇晃,永历帝茫然呆滞的目光才微微一转,显出些生气,问着旁边的太监:“去看看,让文武官员快些,这样缓慢,何时才能启程南下?”

    还没等太监出去,船舱的帘子一挑,黔国公沐天波和宰辅马吉祥领着两名官员走了过来,行礼如仪,禀告道:“陛下,总兵潘世荣派通政使朱蕴金、中军姜成德前来启奏,岷王世子中途流入夷民山寨,不肯南行……”

第十三章 宗室留守

    永历听完奏报,根本没当成什么重要之事,甚至连朱蕴金所详细描述的朱永兴庄严立誓,以及留恋美女也不感兴趣。痴人说梦,他给朱永兴的评价非常简短,只有这四个字。

    “人各有志,不必勉强。他贪恋美sè、滞留蛮寨也罢,入滇随晋王抗清也罢,随他去!”永历淡淡地说道:“各位爱卿,你们以为如何?”

    沐天波在随驾的文武百官之中,算是比较有头脑的,刚至蛮莫时,他便和华亭侯王惟华、东宫典玺太监李崇实经过商议后曾共同提出建议:趁着还未深入缅地,将文武将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随永历帝入缅,以另一部分护着太子与晋王李定国所部会合。

    这样,小朝廷在缅地也有外援可恃,即便缅人反复,皇帝和太子也不会让人一勺烩了。永历帝觉得这个建议有道理,可以考虑。可是,中宫王皇后却舍不得爱子远离身边,坚持不肯,此议终于作罢。可见,有时宠爱之心也会招致祸患的。

    “陛下,臣以为世子殿下既有入滇抗清之意,不如——”沐天波自从建议被否决后,一直不死心,借着此故,又旧事重提,希望能将皇帝和太子分开,成为双保险。

    永历听后连连摇头,说道:“皇后爱子心切,必不答应。沐爱卿,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沐天波无声地叹了口气,沉吟了一下,说道:“陛下,岷王世子有出缅入滇之请,却名不正言不顺,何以成事?”

    永历想了想,敷衍道:“岷王失陷于乱兵,生死尚不可知,岷世子暂不便袭爵,却不知给他何种名义方合适。可不要使晋王生疑,以为朝廷有怪罪之意啊!”

    可小不可大,可虚不可实,更不能沾军权,以免晋王李定国怀疑朝廷要分其权,夺其兵,永历的话中就是这样的意思。

    “陛下,臣以为可授岷世子留守之名。”马吉翔突然插嘴,并且表示了和永历不同的意见,“侯爵以下,可便宜晋封,后由朝廷追认,以表彰抗清义士之功。”

    永历皱紧了眉头,狐疑地看着马吉翔,心说:这个家伙,朕早想杀之,可他巧言媚惑了李定国,挟晋王之势要胁于朕,现在又掌锦衣卫,以后在缅地还要多依靠于他,倒不好厉声斥责。只是不知,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马吉翔淡淡一笑,开口说道:“陛下巡狩缅甸,然世人却诬陛下弃国,实可恨也!今下旨岷世子以宗室之尊、留守之名入滇,一可澄陛下入缅弃国之谣;二可慰抗清众将士之心;三不绝中外之望,不使清人有耻笑之柄。”

    沐天波若有深意地看了马吉翔一眼,皱了皱眉,但嘴巴张了张,苦笑一下,把话咽了回去。

    马吉翔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三个理由都无可指摘,可沐天波却知道第三个理由才是马吉翔内心所想。什么不绝中外之望,不使清人有耻笑之柄,根本是要推个靶子出去,好转移清军的视线,不使清军苦苦追赶。

    监国,又称留守、居守,但实际上其间存在着区别。在朱元璋立国之初,就已经确立了皇帝出巡、太子监国的制度。当时还有宗室或重臣留守的习惯,但这两者之间的轻重显然不可同rì而语。在正常情况下,对严格遵守嫡长继承制的明王朝来说,藩王很难染指皇权,故在居守或留守时不会授其以实际权力。

    也就是说,留守是个看似尊崇的虚名。在马吉翔看来,不过是给推出去的靶子增加些政治分量,既不影响皇帝和朝廷的权威,又能转移清军的视线的小伎俩。

    永历当然听出了马吉翔话中的真正含意,沉吟了一下,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天子弃国,中兴无望,永历知不知道自己入缅逃跑是不对的,会对国内仍在抵抗清军的将士有十分不利的影响?他当然知道,可他已经吓破了胆,明知是错也不肯回头。现在下旨让岷世子入滇留守,或多或少也算是弥补了一下永历对抗清将士的惭愧。

    至于给岷世子可授人侯爵以下的封赏,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权力。封官许愿,赐爵封侯,在这皇朝末世之时,本就不是稀罕事。南明将领中,公、侯、伯可是一抓一大把,个个身份“尊贵”。而且,出于岷世子的了解,从永历到沐天波和马吉翔,都不认为他是个兴王图霸的材料,更谈不上会对皇帝和朝廷构成什么威胁了。

    商议已定,选好了传旨太监,沐天波和马吉翔等人陛辞而出,各自散去。谁也没有想到,旨意一下,却给了朱永兴大肆发挥的空间,成了rì后令他们悔之不及的大错。

    ……………

    “殿下——”太监翟国祯宣读完圣旨,赏赐完东西,见朱永兴没有什么反应,赶忙低声提醒。

    啊,哦,朱永兴眨了眨眼睛,觉得应该有所表示,忙伸手去接圣旨,嘴里说道:“臣领旨谢恩!”

    翟国祯表情有些怪异,手里的圣旨已经被朱永兴拿了过去,他咧嘴难看地笑了笑,却不想追究朱永兴的失仪。管他呢,这差事算是完了,赶紧回去,回去晚了,人可都开船走了,哪会有人等着他?

    弄错了吗?还是电影电视里教错了?朱永兴抬头看了看翟国祯,翟国祯的老脸有些扭曲。管他呢,老子下跪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还要怎么样?

    “这是沐国公让杂家交给殿下的。”翟国祯又将一个小包裹交给了朱永兴,然后便急着告辞了。

    火烧屁股嘛,还是怕被落下?朱永兴看着翟国祯远去的身影,鄙夷地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把玩着圣旨,若有所思。

    给个留守的名义,想让老子去顶缸,把清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可惜,给不给这个名义,老子也得去当这个大头啊!朱永兴苦笑了一下,翻拣着赏赐,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第十四章 篡改圣旨?

    随着失去原来生活的延续,迷茫和困惑逐渐消散,重获新生的念头也在步步深入朱永兴的头脑。他已经意识到不可能再拥有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周围只留下了他目前生存于其中的陌生世界。不管他承不承认,一个全新的生活历程已经显现在他的面前,而他必须去思索,去奋斗,去打拼。

    虽然圣旨给了留守之名算是个意外之喜,但朱永兴仔细思索之下,却觉得并不满意。十几道空白敕书和两颗印信应该是留给他授爵加封,收拢人心的,但他却认为可以大做文章,只要胆子够大。

    永历和朝廷诸公当然不会想到朱永兴非朱雍兴,根本没有皇权至上,愚忠君父的封建思想。在旁人看来,伪造圣旨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连想都不敢想,但朱永兴却很自然地冒出了这个念头,而且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只是留守,无职无权,如何能让自己发挥能力?朱永兴摸着下巴,十分不满。当大头也就算了,起码让我当个有权力的大头啊!不行,大丈夫yù行大事,岂可无权,这圣旨得改,一定得改。什么,这是大罪,杀头的大罪。切,现在还管这个,与其听天由命,倒不如狠折腾一通。被治罪的概率,似乎也不比被清军抓住杀掉更大一些?

    现在的朱永兴,仿佛一个拼命挣扎的落水之人,任何一根有可能救命的稻草都要抓在手中。更象一个濒临绝境的囚徒,不放过可能重见光明的任何一丝希望。

    要改圣旨,自己是不成的,朱永兴看着繁体字有些头痛,眼前浮现了一张美丽清纯的脸庞。阿珠,是最合适的人选,昨晚她还拿着抄写的诗词让自己看呢,有那么几分才艺展示的味道,也是讨自己喜欢的小手段。嗯,那毛笔字写的真不赖,关键是比较靠得住。这件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捅出去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确定了同谋犯,朱永兴又打开沐天波送来的那个小包袱,里面是几封书信,还有一副玉镯。朱永兴不禁笑了起来,随手揣在兜里。沐国公有心哪,这玉镯送来的太是时候了。不过,当他费力地把沐天波给他的信读完,脸sè便郑重起来,陷入了沉思。

    元江府土知府那嵩忠于明室,实力较强。永历帝退往缅甸时,路过元江,曾受到他的热情款待,特命加升那嵩总督部院衔;元江知府一职由其子那焘袭任,又加那嵩之弟那仑为佐明将军,那嵩为怀明将军。

    当时,黔国公沐天波也以次子沐忠亮入赘为那嵩之婿,以示笼络。这些措施表明永历朝廷和沐天波希望那嵩能够联络云南各地土司配合李定国等部共同抗清,恢复云南。

    沐天波信中的意思便是想让朱永兴出缅入滇,先去元江,助那嵩一臂之力。而那副手镯,是沐天波听了朱蕴金等人的描述,也认为朱永兴有被夷人美女迷惑的可能。在礼貌xìng的送上礼物的同时,书信中又劝诫朱永兴不能为美sè所惑,大丈夫应以国家大事为要。

    去元江,这与自己先去与李定国所部会合的计划不妥啊!朱永兴开始认真思索沐天波的建议,并搜寻着脑海有关元江土知府那嵩的资料。好半晌,他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这似乎也是一个可行的计划,还是再权衡一下并且视具体情况再做决定!

    尽管穿越前的那本关于南有历史我小说写得很滥,但其中的思路,以及所查阅的资料却使他受益匪浅。特别是与李常奇的一番深谈,更使他在思想上能够脱离不切实际意yín和幻想,从而不必去走弯路。

    发挥穿越者最大的优势,那就是预知历史事件的发生,能提前作准备,并尽量使其按照对自身有利的方向发展。说得白一点,就是借势和造势。

    借势,元江那嵩抗清起义倒是一个好机会,可加以利用,最起码也能够提醒李定国派兵加以支援,使那嵩不致因为孤立无援而惨败丧身。而造势呢,就要尽快入滇散布消息,使永历弃国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使还在坚持抵抗的南明将士不致完全丧失信心和斗志,以致降者众多。

    宗室留守,显然不够分量,而妄称监国,又使人生疑,必须做些改动,朱永兴陷入了沉思,篡改圣旨的念头却更加坚定。

    监国带有皇位继承人的sè彩,可不是朱永兴这样的远系宗室能够得到的位置。特别是在这明清鼎革之际,南明的几个政权几乎都是先称监国而后登基的(其中鲁王没有称帝),由此可见监国在明代历史上所表现出来的继承观念。

    “皇帝率朝廷百官巡狩缅甸,国家庶务不可久旷,特命岷王世子留守,暂总百官,理其事,掌监国之权。望尔夙夜秪勤,以率中外,毋怠其政,毋忽其众,钦此。”

    这样应该可以?朱永兴反复思量,顺着原来圣旨上的语句,又加上了几句,然后仔细品味着其中的含意,最后一咬牙,“娘×的,就这么干了。”

    在朱永兴记忆的资料当中,永历和小朝廷一入缅甸便与外失去了联系,晋王李定国和巩昌王白文选,以及广昌侯高文贵、怀仁侯吴子圣都曾率军入缅迎驾,但只取得了由缅人转交的退兵敕谕。甚至永历皇帝在马吉翔和太监李国泰的怂恿下发出敕令给缅甸各守关隘官员发话,“朕已航闽,后有各营官兵来,可奋力剿歼”,借以换取缅甸当局的欢心。

    好象有两年的时间啊,直到永历在缅甸的rì子已经相当不好过了,才有黎维祚充当秘密使者,与李定国和白文选取得了联系,但为时已晚。

    自己以宗室留守之名入滇,并行监国之事,晋王李定国等将应该不会急于入缅迎驾了?朱永兴慢慢已经思虑周详,更觉得改圣旨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至于以后,已经无须考虑太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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