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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逆流伐清txt下载     逆流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一章 晋封郑王,三桂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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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部,各土司之间的矛盾和斗争十分激烈。他们凭借各自手中的武装力量,恃强凌弱,互相兼并,连年攻劫,掠夺人口,以图扩大自己的管辖区域。在内部,为了爵位的承袭,土司叔侄兄弟之间明争暗斗也十分激烈。

    而小土司脱离大土司之事也不鲜见。明万历年间,龙阳洞土司谭彦相等脱离石柱土司统治,编籍入万县。石柱土司马斗斛为维系“土不出境”的祖训,曾遣子马千乘率兵围攻龙阳洞,烧杀极酷。

    总而言之,各土司并不是铁板一块,马家虽为石柱土官之首,有善战土兵,也并不是难以战胜的。

    而军事打击并只是安置移民,经营川东;还有获取军事物资的目的,达州的硫磺,秀山、酉阳一带“素产焰硝,土人以煎熬为业”。明军战法的改变,使得火药需量巨大,目前讨朔军难以依靠外运,只能是自力更生了。

    三人将内外军事的布置商议妥当,刚刚上茶闲聊。便见黎维祚带着情报站官员匆匆而至。

    “属下等参见大人。”三人忙起身拜见。

    “不必多礼。”黎维祚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摆香案吧,殿下已从朝廷请下圣旨,请郧阳王接旨吧!”

    刘体纯的心猛跳了几下,难道是——他真的有点难以相信。

    “……皆王殚忠奋力,运筹谋略。调动有方,遂使军威远播,连获胜绩,功莫大焉。宜加殊礼,以示眷酬,著晋封庄亲王……”

    晋封亲王了,刘体纯深深地埋首于地,声音颤抖地三呼万岁。

    晋封亲王了!临国公李来亨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欣慰和放心。岷殿下果然没有歧视他们这些大顺军余部,这既是对他们为国征战的奖赏,更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恭喜王爷了。”黎维祚笑着拱手致贺,又歉然道:“道路不通,此番只秘送了圣旨一道,诸如金册等物尚要等待些时日,庄王爷莫怪啊!”

    “不敢,岂敢。”刘体纯激动难抑。有些手足无措。

    “当马上昭告全军,犒赏庆祝。为王爷贺!”王有功恭贺完刘体纯,笑着提出建议。

    “自当如此。”李来亨笑着向外走,“某家去安排,这吃喝的美事,你们就别与我争了。”

    见李来亨走远,黎维祚脸色一肃。和情报官员交换了下眼色,沉声道:“殿下尚有谕令,请两位暂不公布,商议妥当后再布置安排。”

    刘体纯和王有功立刻意识到将有大事发生,忙收拾心绪。恭接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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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阳,王府。

    “悔不该啊。”吴三桂愁眉不展,声音听上去好象都苍老了不少,“当初明军东征时,本王就该倾巢而出。若是那个时候拿下滇省,岷藩岂能如此从容腾挪,更不至于如此势大难制!就算不与明军战,也该灭了水西呀,留下这腹心之患,如今内外支拙,如之奈何?”

    夏国相偷偷咧了咧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他还记得,那时吴三桂最担心的是把老本拼光,清廷就可以趁机把他的藩国撤除了。而且明军东征时,岷藩坐镇昆明,滇省岂能无备,攻之不足,可守之有余啊!

    “难道本王就这样把黔省送给岷藩吗?”吴三桂越说越伤心,连连拍着桌子,说道:“迁延误事啊,就这么看着他掀起风潮,就这么看着他奄有数省,就这么看着他将黔省包夹起来,终于要对本王动手了啊!”

    夏国相偷偷看了一眼胡国柱,两个人苦笑不已。现在什么形势了,老岳父还在那后悔,还在那自怨自艾。还有三天期限,要是明军打进来,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反正举义和举手投降,那能是一样的待遇和名声吗?

    最新传来的消息,衡阳外围尽失,明军已至城下,正在作最后的攻城准备。按照明军的攻坚实力,连吴三桂也认为衡阳指可下,可他还在犹豫迟疑,等着绞索越收越紧,等着朱永兴失去耐心而怒火勃发。

    领了圣旨,却既不照办,又怕激努明军,不敢公开调动军队作抵抗的准备,这不是坐而待毙嘛!

    夏国相暗自叹了口气,耳中却听到胡国柱不加掩盖地发出同样的声音。

    在夏国相、胡国柱等人看来,清廷已经是要不行了。起码在大江以南,明军的优势是越来越明显。

    但起初令他们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明军似乎没有长驱直入的作战习惯,而是采取的类似平推的战术。偶尔会有突出的作战行动,但很快又会主动收缩,或是由友军的挺进,使突出变得不明显。从南向北,明军好象就想这样推啊推,最后把清军都推到长江里去。

    夏国相等人因此进行过研究和商议,发现这种打法虽然慢,但却稳,有弊也有利。稳的不仅是攻击,还有占领地方,还有发动群众。还有壮大自身,或许还有别的意图。

    清廷不断地将北兵南调,而明军却还是不慌不忙地继续着这种战略战术,除了胸有成竹外,恐怕也有着更大的企图。夏国相等人最后得出结论,明军很可能是要在南地尽可能地消灭清廷的有生力量。因为有强大的水师。这个设想是完全有可能成功的。

    介时,长江水师东下,外海水师西进,控扼长江后,调至南地的清兵岂不成了瓮中之鳖?再有可能,明军水师可能会趁北方空虚,或入长江沿运河北上,或在北方要害之地登陆进攻,使清军南北支拙。调动不及。

    没错,就是水师。夏国相等人越来越觉得明军的水师已经成了胜负的关键,而就目前来说,明军水师对于清军来说,是不可战胜的。

    而现在的明廷也不再是两年前的状况,即便有一两场大战失手,也不会动摇其根基。同样,清廷在遭到一两场大败后也能继续支撑。但人心向背却已经无法扭转。清廷靠的是强制性的征伕征粮,明军呢。老百姓是自发地予以帮助,更强悍的则举旗造反,呼应明军。

    历史上,南明亦有湘、桂、川大举反攻的战例,势头也是极猛。桂林大捷,衡阳大捷。在四川,蜀王刘文秀甚至打到了保宁。但得地快,失地也快,没有巩固的胜利成果,一旦落败。便尽丧无遗。

    “明军的形势比孙可望全盛时还要好上很多。”胡国柱在私下商议的时候便是这样判断的,“当年大西军虽然有湘、桂、川大反攻,但事实上并未切断洪承畴所组织的五千里防线。荆襄剧变,有了水师助阵,夔东闯贼面对楚军会有更大的优势,夷陵怕是守不住的。”

    “岷藩想不行险而取天下。”夏国相认为自己看得更透,更能洞悉岷藩的心理,“因为有强大的水师,清军被迫在山东至江浙,乃至直隶沿海都需布兵防范;还有长江,一支偏师都能横冲直撞打到三峡,明军想再兵临南京,或者切断漕运,都不是太过困难。所以,明军其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不攻江浙,却留给清军一个无底洞,大江以南亦将是清军的坟墓。”

    “或许岷藩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打出去,才是正途吧?”胡国柱当时提到了李自成,从陕西一路打到北京城,可谓是顺风顺水,招揽降兵降将无数,竟有数十万之多。但山海关一败,便是稀里哗啦,一退数百里,依然稳定不下来。

    “不急攻江南取南京,或许便是吸取了闯贼的教训。”夏国相思索之后,深以为然,“南京重地,即便攻而克之,也要遭到清军的不断反攻,必留大军防守。或把江南打成一片白地,或主力被钉牢于南京,便无法象现在这样攻掠赣省和湘省。不急于横断长江,怕也是这种考虑,把包袱和负担扔给清军,使清军在长江沿岸处处都要分兵留守,实际上却又处处难以守住。”

    不断的分析判断,也是一个不断的脑补的过程,夏国相和胡国柱等人已经把朱永兴当成了古今难有的战略大师,而明军的每一步行动都富有深意,都在使清军陷入不可自拔的深渊。就如同现在,黔省吴军的处境,战则是孤军,不要指望清廷相助,结局可想而知,不战就只能投靠归顺。

    “胡先生回来了,快请!”吴三桂一拍桌子,又把夏国相和胡国柱等人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举棋不定的吴三桂并不是什么也没做,而是派出了胡心水前往曲靖,推说落马失足,需要将养,恳请再宽限几日。在夏国相等人看来,即便是争取了几日时间,也影响不大,又何必非要拖延着看呢?

    片刻工夫,胡心水便匆匆进了厅堂,脸上风尘仆仆,显是路上奔波所至。

    “胡先生,快说,此行结果如何?”吴三桂赶忙起身招呼,“岷藩是如何说的?”

    “回王爷,卑职,卑职根本没见到岷藩。”胡心水摇了摇头,说道:“卑职只看到曲靖兵马云集,粮草物资运输频繁。”

    “啊?!”吴三桂大吃一惊,紧盯着胡心水。

    胡心水苦笑了一下,说道:“卑职到了岷藩驻跸的府宅,也请人通报,述说情由。可岷藩根本不见。只派人传话说,说:既是王爷身体不适,便在贵阳安心休养,他即刻便启程,亲来贵阳探病慰问。嗯,还有。他马上派人去广州接世子一家,父病岂能无子侍奉汤药,这孝道正是儿孙该尽到的。”

    吴三桂张了张嘴,颓然地坐回到椅中,眼珠木然不动。他似乎看到了明军正大举入黔,直逼贵阳;似乎看到了儿子和孙子被鞭挞于马前,凄惨而行的模样;似乎看到了明军在贵阳城下挥刀而落,儿孙血淋淋的头颅被挑于高杆……

    够狠,够绝。也够损,一点余地都不留啊!夏国相和胡国柱看着岳父颓然之态,不禁暗自心凛,也顿生恻然之心。

    “罢了,罢了。”吴三桂突然长声叹息,缓缓起身,对侍卫交代道:“备马,叫人。本王这就带亲卫去曲靖,向岷。岷殿下请罪。”

    “父王,还是多带些人吧?”夏国相上前劝道。

    “多带些人?几千,几万?”吴三桂摆了摆手,苦笑道:“既是无济于事,又何必令岷殿下猜忌?他要招降,定要言出必诺。嗯,这也是他有今日成就的关键所在。所以,肯定会善待本王。至于以后——”吴三桂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夏国相等人,叹道:“便要看你们的了。”

    夏国相早想得明白。岷殿下是肯定不会放吴三桂领军在外的,留在身边作什么左都督,便是控制吴军的一个手段。吴三桂也说得清楚,若是他们能建功立业,他纵是人质,也必安全。若是败绩连连,那可就不好说了。

    “我朝曾有此帽子吗?”吴三桂万般无奈之下做出了决定,但心火压抑,正好对着捧衣送帽来侍候他更衣的下人发泄出来,指着自己的头大声叫道。

    “去,给王爷取方巾来。”方心水赶忙斥责下人,并发出了指示。

    “我朝有此衣服吗?”吴三桂又扯一把自己的衣服,咆哮着。

    …………………..

    曲靖,本就是滇黔防线的重点,明军不仅修筑了防御工事,更驻扎有重兵。一旦调动起来,便显得更为快捷迅速。

    对吴三桂的拖延,朱永兴是恫吓加威胁,可军事行动的时间却是与桂林的叙国公马惟兴约定好的,明军压向黔省也只是前奏和准备,并不是马上便要大举进攻。

    政治、军事,两手都要硬。朱永兴在曲靖不光是和赵王等诸将商议准备军事上的行动,还召见了总督那嵩及准备入黔的文职官员。

    在不久前文官集团的阴谋破坏时,那嵩也表明了立场,将劝说自己的官员绑了交给朱永兴,算是经住了考验,也稳定了自己的地位。

    人呢,都是现实的。远在缅甸的永历除了给那家几个空头衔外,并没有任何的实惠。而在朱永兴手下,那嵩才算是实打实地当上了云南总督,那焘也继任了土知府,那家的子侄们也有了安南都统使的官职,并且在外面挣得了不少的地盘。

    再说滇省的民众,是最先安定下来进行战后恢复的。看到治下百姓能够吃上饱饭,穿上新衣,吃肉的日子不断增多,更不必再担惊受怕。那嵩的心里也就明白了,孙可望不行,永历更不行。在这样越来越好的状况下,还有谁会想着在缅甸的皇上?而那些搞阴谋的文官,嘴上喊着忠于皇上,还不是自己失意了才如此?自己若学他们,不仅那家会受影响,老百姓也会象对待那些文官一样,唾弃咒骂。

    “那总督。”朱永兴打断了那嵩的思绪,他赶忙正身倾听。

    “这位方先生,是新任命的贵阳知府。”朱永兴一指方光琛,给那嵩作着介绍,“他熟知吴部各人的情况,以及黔省目前的状况,能更好地安置好吴部家属,使其能放心征战。”

    “卑职方光琛,见过总督大人。”方光琛恭谨地施礼。

    “方知府不必多礼。”那嵩笑着抬了抬手,说道:“本督正愁没有熟悉情况的官员入黔相助,安置不当以致激起吴部家属不满。现在有了方知府,本督也就放心了。”

    “那总督不必急于入黔。”朱永兴善意地提醒道:“待赵王率军稳定了黔省形势,那总督再去主政不迟。嗯,滇黔总督,现在才算是实至名归了。”

    “皆赖殿下指挥得当,又得一省之地啊!”那嵩向着朱永兴拱了拱手,“收服吴军,则湖广亦将唾手可得。”

    “现在还未竞全功,谈收服言之过早。”朱永兴谦逊地笑着。

    “有殿下那番话,吴三桂敢不从命而来。”方光琛笑着说道:“他呢,便是想得过多,以致优柔寡断。只要不被逼到没有退路,岂愿打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就算是胜算极大,能不打还是不打为好。”朱永兴感慨地说道:“少些死伤,便少些孤儿寡母,便少些悲伤哀痛。这场战争啊,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可这战争还要打下去,直到最后的胜利。”朱永兴的目光转瞬变得坚定而决绝,“为了那些依旧在鞑虏暴虐统治下苦苦挣扎的百姓,为了华夏的传承,为了将来——”

    朱永兴的话并没有继续,因为他看到的中华的落后以及饱受的屈辱,整个民族的麻木沉沦,是那嵩和方光琛所无法理解的。

    那嵩和方光琛不明所以,见朱永兴突然停住了,似乎陷入了什么难题的思索,也不敢打扰,便静待其回过神来。

    好半晌,朱永兴才吐出一口长气,往椅子上靠了靠,保持了一个较舒服的姿势,自失地一笑,说道:“贵州土司众多,要稳定,要发展,便不能不与他们搞好关系。但也不能一味牵就,有雷霆之威,亦有雷露之恩,软硬兼施,方为治政之道。”

    “滇省情况也差不多,那总督经验丰富,属下尽力辅助,当不令殿下忧心。”方光琛对贵州情况也很了解,虽然回答得谨慎,心中却认为明军强势,土酋当不敢造次。(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三桂低头

    那嵩颌首,说道:“滇省之法可用,却不可照搬,当根据实情而稍加变更。”

    “贵州高原山地居多,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可见农业发展潜力有限。”朱永兴望着那嵩,笑道:“初期稳定却是少不了滇省的钱粮补贴,那总督既身为滇黔总督,孤便不担心会厚此薄彼,会小家子气了。”

    “殿下说笑了。”那嵩正色道:“滇省是我故土,然我亦是大明官员,黔省亦是大明疆土,我自当秉公心,去私念,万不敢以私废公。”

    “秉公心,正是我大明官员该有的品质和作风。”朱永兴赞赏地轻轻点头,“方知府,你要以那总督为楷模,好生去做。”

    “是,属下学那总督公忠体国。”方光琛向那嵩拱了拱手,态度恭敬。

    “莫要如此,本督可是愧不敢当。”那嵩抬了抬手,表示谦逊,停顿了一下,又小心地对朱永兴说道:“殿下万金之躯,身系中外之望,这亲征当谨慎。”

    “孤摆出亲征的架势,乃是向吴三桂施压。”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他肯反正投诚,那孤自然不必亲临战阵;若是他执迷不悟,那没话说,孤便亲往贵阳走一遭。”

    以势压人啊!那嵩和方光琛心中都是这样想。

    方光琛更了解贵州形势,三路明军由曲靖、桂林、衡阳呈包围之势,更有水西在内策应,吴军战则必败。吴三桂应该很清楚,除了覆亡,便只剩下反正投诚一途。想再回到清廷,他的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有这种选择。儿孙皆在明廷手中,满清亦早已猜忌疑心,穷蹙来归,会有何下场,可谓是不言自明。

    而且自谶语成真后,吴三桂对朱永兴是忌惮非常。朱永兴大概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摆出亲征的架势,在心理上给吴三桂更大的压迫。

    “殿下——”方光琛突然想到了一事,开口提醒道:“吴三桂会不会不敢入滇?您忘了,那谶语是如何说的?”

    朱永兴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三鬼死于滇,呵呵,孤确实忘了。嗯,吴三桂会如此惧怕吗?”

    “岂有不惧上天所示的?”方光琛陪着笑了两声。说道:“吴三桂对此可是笃信不疑,时常叨念,认为此是殿下天问之术,鬼神难测。”

    朱永兴笑得畅快,笑过之后沉吟着轻拍椅子扶手,半晌才开口说道:“那在曲靖会面便有些不妥了。也好,孤马上赶往富源,率军入黔。便在,便在盘县等那吴三桂。这算得上礼贤下士了吧?哈哈。”

    …………….

    衡阳城内升起了黑烟。李嗣兴皱了皱眉,望远镜的视野中,明军正从炸塌的城墙豁口汹涌而入。而由拿着冷兵器的赣省降兵组成的突击集团早已经杀进了城内,应该正沿着街道追杀乱成一团的守城清军。

    城破了,时间也用得不多,但李嗣兴对城内冒起的黑烟有些不爽。他担心衡阳官员见城被攻破。便把仓库给点着,使明军得不到什么缴获。从以前光想着打仗,到现在想得周到齐全,李嗣兴又向成熟迈进了一大步。

    “入城吧!”李嗣兴急于知道结果,见南城门已被明军占领。便步下土坡,在亲卫的保护下直驰城门。

    总兵陈弈耀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正在城门处大声指挥,“一营直插正街,加紧拿下府衙;二营增援西面,猛冲猛打,别让兔崽子把武备库给烧了……”

    “还有府库。”李嗣兴勒住了马头,大声提醒道:“粮草物资,金银财宝,尽量多抢出来些。”

    陈弈耀回头一看,见是李嗣兴,赶忙把瞪起的眼睛变小了一点,说道:“世子殿下,这里还未安定,您先——”

    “怎么不安定?”李嗣兴摆了摆手,说道:“你指挥你的,我上城。对了,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世子,要叫总指挥。”

    陈弈耀望着李嗣兴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叫过自己的亲卫,指了指,见亲卫会意,便带着一彪人马向城内冲去。

    明军攻打衡阳并没有采取全包围,但也派出了伏击部队,迂回穿插,扼守了向北、向西的道路。一旦清军从这两个方向逃窜,就会象评书中所讲的那样,“一声炮响,刀枪齐举,一支兵马拦住去路”。

    本来也没有全歼的计划,失魂落魄的败兵所至,对其他地方的清军也是一种震慑,更会扩大明军的影响。

    从1644年清军入关,夺占北京,明朝亡国,至永历十六年(1662年)明军大举反攻,刚好十八年。明朝的遗老大都健在,明亡时二十岁前后的人,到这时,也不过三四十岁。他们对前朝的事记忆犹新,仍抱有怀恋之情,特别是那些曾同明朝共命运的人,其怀恋的感情更深沉、更强烈。

    因为复明的愿望尚未泯灭,所以,一旦有机会,这些人会毫不迟疑地参加反清复明的斗争。就大多数百姓而言,他们出于汉民族的自尊心,也不愿意接受一个异民族的统治。因此,复明中兴的旗号更有号召力,也符合人们的普遍愿望。而明军的不断胜利则更鼓舞了民众的反清情绪,浪潮已经掀起,汹涌难遏。

    望远镜的视界中黑烟逐渐消散,火势看来已得到控制,李嗣兴稍微松了口气。从情报上来看,那里应该是府库,有大量的粮草物资。

    从枪声和爆炸的火光来看,明军推进的速度很快,已经占领了大半个衡阳。这也很好解释,城墙是一道实体的防线,也是守军的心理防线,一旦被摧毁,军心动摇,斗志丧失,顽强抵抗者会变成少数,多数人都会惊惶失措,自寻出路。

    现在的情况也正是如此。清军正分头从北、西两个方向的城门溃逃而出。没有秩序,混乱不堪,兵不让官,官不让兵,挤倒被踩踏的惨叫哀嚎,却无人去理。溃散的逃兵是没有理智的。只剩一个念头——逃,快逃。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逃跑是愚蠢的。在城中便有聪明人,早就做好了打算。能守住城池便守,守不住便投诚。光投诚还不够,还要立功,风风光光地转换阵营。

    鼠尾剪断了,可时间显然仓促。光头上那一小圈短发还没来得及剃掉。一个清军游击带着讨好的笑容被带到了李嗣兴面前,正是他带着手下奋力扑灭了衡阳知府放的火,保住了府库的大半物资。

    “很好,记你大功一件。”李嗣兴虽是心中厌恶这种软骨头,但却知道这种人对明军还是有着很大帮助,要提倡,要鼓励,他淡淡地笑着伸手一指。“这便是衡阳知府,是他放的火?”

    “没错。”清军游击看了一眼被捆绑着的狼狈清官。厉声骂道:“就是这个王八蛋,甘心为鞑虏卖命。城一破便来府库放火,要让我皇明大军一无所获,其心毒辣,其行可杀。”

    “你这叛逆。”衡阳知府瞠目怒骂:“你领朝廷俸禄,为什么要背叛朝廷?我为丈夫。义可杀,不可辱,惟有一死报朝廷……”

    “你去砍了这个满清的忠臣。”李嗣兴鄙夷地挥了挥手,“汉奸,尚还振振有词。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清军游击愣了一下,脸上随即浮起凶狠之色,上前一脚踢得衡阳知府血流满脸,牙迸齿落,骂道:“狗汉奸,某家与你势不两立,今日重归皇明,便拿你开刀。”

    李嗣兴看着投诚的清军游击象拉死狗般把衡阳知府拖走,哼然冷笑了一声,然后冲着旁边的亲卫队长意味深长地说道:“人心变了,以后的仗会越来越好打啦!”

    ……………….

    清朝自关外建国伊始,就确立一项政策,凡从明朝俘获或投降过来的汉族百姓,都必须剃发易服,改穿满族服饰,否则,就是不遵国体,对清朝(后金)不忠,视为大逆不道,罪不容诛。入关后,直至亡国,清廷一直把它作为国策,贯彻始终。

    吴三桂去满装,改穿汉服,重新蓄发,则标志着他同清朝的彻底决裂,是对清朝的背叛。

    朱永兴全身戎装,威坐在盘县县衙内,望着这个终于向自己低头屈服的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汉奸,心头不禁涌起了复杂以极的情绪。

    “罪人吴三桂拜见殿下千岁,千千岁。”吴三桂伏于地上,再次出声。

    朱永兴收拾心绪,起身向前,伸手扶起吴三桂,笑道:“韩王何来之迟也?既已奉旨,又何来罪人一说?来,来,坐下叙话。”

    “谢殿下不罪之恩,臣,属下,卑职——”吴三桂不知道如何称呼,很有些尴尬。

    “呵呵,便称属下吧!”朱永兴伸手点了点,说道:“夏国相,平北侯,免礼。军务紧急,闲话有暇再叙,先军议吧!”

    “谢殿下。”夏国相偷偷打量朱永兴,却是年轻得过份,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不可置疑的自信和权威,特别是目光似乎有洞悉人心的能力,在努力表现和善的背后,偶尔眼中精光一闪,也会让人的心脏骤然揪紧一下。

    上位者的威势,朱永兴已经具备了很多。夏国相的印象,也是很多人的感觉。在岷殿下面前,没有什么能够隐瞒,他不需要疾颜厉色,只是把若有所思或是怀疑的目光投注过来,偶尔微微眯起,便让人有种被看透心底的寒意。

    权倾朝野,说一不二。这种环境自然会让人生出唯我独尊的气势和威严,朱永兴也不例外。他无需靠杀人令别人害怕,他的见识,他的成就,在钦佩和崇拜越来越盛的包围中,他的言行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让人难以抗拒。

    除了简短的几句客套,朱永兴立时便把吴三桂和夏国相引入了军议。军议之后便要奉令而行,朱永兴的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也从一个方面向吴三桂和夏国相表明了他的坚定和权威。

    既然反正归明了,就先别跟我讲条件,讲困难,我要的是令行禁止的军队,而不是捧着、顺着。好象缺了你们就不能成事似的。

    “常德、长沙扼湖湘之险,当水陆之冲,两城一失,全楚之势便转到我军一边。”新晋伯爵的总兵张文翠,也将是荡朔军的参谋长,在地图前指点着介绍着明军的作战计划。“征朔军于衡阳迎战南下的清军,殄朔军由桂林北上以作后援,并相机攻取长沙;荡朔军出镇远,进攻有全楚咽喉之称的辰州(现怀化),然后兵进常德,如兵力不足,可调水西两万土兵助战,再有靖朔军跟进以作后援……”

    明军的整个战略布署清晰明朗起来,先集中兵力攻取湖广。然后合力东下,决战于江南,决战于南京城下。

    嗯,就这么简单。但却是调动了征朔、靖朔、殄朔、荡朔、讨朔五军,以及长江水师,兵力极其雄厚。最后的决战更是七军全部参加,还有全部的水师部队,以泰山压顶之势要将江南清军碾成齑粉。

    战必胜矣!了解了明军参战兵力。以及总体战略后,吴三桂和夏国相都做出了相同的判断。他们心里也清楚。此番军议也有震慑的意味,他们的荡朔军是不可能与其他四军相抗衡的,老老实实听令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而且,后援是很巧妙的安排。一来可以在前军万一失利的情况下稳定阵脚,不致一溃千里;二来吗,对于荡朔军来说。则有监视和督阵的意思在内。荡朔军兵出贵州,靖朔军跟进,也就占领了荡朔军的根据地,家眷不能随军而行,自然为靖朔军控制。也就没有了反复的可能。

    一边打仗,一边整顿控制内部,岷藩的算计在明处,却也难以抗拒。且不说明军,连水西也已暗中发展起来,能调土兵两万,若尽数动员,又有多少?吴三桂和夏国相都有此感,不由得心中惴惴。

    “关于荡朔军的整顿,以及家眷的安顿,这章程已初定下来。”军议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朱永兴介绍了要安插在荡朔军中的军法处官员以及以参谋长张文翠为首的小参谋团,便拿出了安心的药丸,“平北侯且与方知府、张参谋长去偏厅商议,条件呢,可适当放宽,当让荡朔军将士满意。韩王,那总督,你们陪孤便在此闲聊等候可好?”

    “属下敢不从命!”吴三桂也想看看具体的安置办法,可朱永兴发下话来,再次提醒他已经不属荡朔军,不要再指手划脚,不要想着再遥控指挥。而这一点,恰是吴部反正投诚,归属明军的最重要的条件。

    三人在厅堂落座,下人送上茶点又退下,厅堂内安静下来,一时间也没人说话。

    朱永兴轻呷着茶水,斟酌着字辞,这种情景他不是没想过,可真到了这时候,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那嵩满脸轻松,不仅喝茶,还拈起块点心品尝着连连点头,似乎在赞叹美味。吴三桂则强颜欢笑,任谁都看出他心事重重。

    “韩王入滇有所不便,孤王便在此恭候,韩王想必亦是心中有数。”朱永兴开口缓缓说道。

    吴三桂心中一凛,那“死于滇”的谶语确实是他心中一个难解的结。当初退出滇省,以后也不敢轻言入滇,皆是出于此。

    “属下谢殿下体谅。”吴三桂忙拱手。

    “孤粗通这问天之术,确非虚言。”朱永兴轻轻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只是施展起来极费精力,亦有损身体,是以并不轻用。况且,此时的形势,昭然若揭,又何必问于上天?韩王,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殿下所言甚是。”吴三桂停顿了一下,说道:“中兴大势已成,复明反清之民心已成风潮,殿下横扫天下,已势不可挡。”

    那嵩含笑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孤现有大运相佑,确是无人可敌。那鞑虏的皇帝康小三,却有好运五十年……”朱永兴眼中精光一闪,目光在那嵩和吴三桂那惊疑不定的脸上扫过,然后嘿然一声冷笑,“然康小三的好运却是始于其十六岁剪除权臣鳌拜之后,你们说,那个时候孤王当如何?”

    那嵩略一计算,不禁浮起笑意,说道:“先运压后运,八年后殿下早已驱除鞑虏,光复华夏。呵呵,那康小三的好运只能在棺材里享受了。”

    “康小三,嘿嘿,殿下的称呼着实有趣。”吴三桂嘴中发干,心里泛寒,讪笑着附和。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朱永兴淡淡一笑,沉声说道:“韩王之前受清廷之命镇守云贵,便有仿效明朝黔国公沐氏、以云贵为世守藩地之想法。那现在以为如何?汝甘为鞑虏前驱,可谓是亲身督战,功劳赫赫啊!出征陕西,杀经略王永强、高友才等大明官兵数万人,陷我大明山西、陕西两省五十八城;入川,杀我大明总兵官龙名扬等人;守保宁,至蜀王功亏一篑;入滇省,穷追不舍,荼毒百姓……”(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雷霆之怒

    吴三桂自受命镇守云贵时,就有一个长远打算:他要世世代代以云贵为家,把这一广大的肥土沃野作为他及其子孙的世守藩地。他一心要仿效明朝的黔国公沐氏,做清朝的“黔国公”,与清朝相始终。但明朝允许沐氏世守云贵,那么,清朝是否也允许吴氏世守云贵呢?

    对于吴三桂来说,世守云贵符合他的愿望。有这一块土地,便已满足了他的利益要求。他期待他的王爵可以世代传下去,让吴氏子子孙孙永享富贵。因此,在历史上,他在云南苦心经营,积敛财富,广殖田产,大建宫室,他的亲属部将也都营建家室,以为永久之计。

    而在清廷,分封藩王,总管军政,但“三王”所领之地,却不是封地。顺治在给吴三桂晋封亲王的册印中说得很清楚:“朕登大宝,特仿古制,视诸臣功德差等,授以册印,俾荣及前人,福流后嗣。”

    这段话概括地表达了自皇太极以来,封王与历代的那种分封有着根本的不同。清朝的做法,仅在封王的名称上“特仿古制”,而在实质内容上却有别于历代的分封制。周代以后的分封诸王,多各有自己的领地,在这块领地上享有全权,实则是国中之国。

    而清代所谓封王,是爵位之名,地位崇高,待遇优厚,不具有封藩的意义。即使皇室中封王的,也不给封地,都住京师,不具有政治权利,只有他们出任朝廷某种职务时,才握有该职务所规定的一种权力。

    当初皇太极所封孔、耿、尚三王分驻辽阳与海州(今辽宁海城),此为驻防地,并不是封地。顺治时。仍然沿袭这一体制,并无根本性的变化。当时,正处于千军万马纵横奔驰的征战状态,一无藩地,二无特殊权力的规定,不过待遇比关外更优厚些。当战事稍缓。大规模战争逐渐结束时,便要把他们陆续调到关外各自的家乡驻防。

    然而,形势的发展,却使清朝统治集团意识到,在完全陌生、政情与民情及气候条件复杂的南方,单靠满洲或蒙古八旗兵无法取胜。因此,顺治与多尔衮只得再次起用诸异姓王的部队,来对付难以力敌的农民军余部和南明的残余势力。从此,“三王”一去不复返。为清朝守御鞭长莫及的南疆。这一切,从根本上说,完全是出于统一全国、巩固清政权的长远需要。

    但无论是顺治,还是康熙,在授予“三王”诸多特权时,都强调此系临时办法。主要考虑到云贵、两广、福建新近开辟,情况复杂,局势还不够稳定。不得已而行此暂时办法,希图借助他们的威望和兵力来尽快恢复和确保正常的社会秩序。也就是说。实际上,清朝给予他们的还只是驻防地,而不是封藩的领地。这就是,赐爵号而不“赐土”,“三王”的统治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军事管制。

    总而言之,清廷没有明确这个意思。吴三桂纵有此心,也不敢直露言表。但他一直是没有死心的,退出滇省,还有贵州,或者其他地方也可以考虑。此时被朱永兴猛然提及。直刺其心底所思所想的隐秘,并历数其为清廷征战的染满鲜血的“赫赫战功”,吴三桂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朱永兴咄咄地盯着吴三桂,厅堂内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那嵩也绷紧了脸,冷眼看着吴三桂的反应。厅口的侍卫亦转过身来,手扶上了刀柄。

    吴三桂仿佛赤条条毫无遮拦地暴露于众人面前,朱永兴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将他的心肝五脏看得清清楚楚,他心底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念头,都被洞悉无疑。

    扑通,吴三桂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殿下恕罪,恕罪啊,罪人……”

    朱永兴冷哼了一声,厉声道:“忍辱负重,笑话!那是给你脸面,你却道是孤王好欺。狡言延宕,脚伤何在?就你那几万人马,在孤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旦夕可灭,尚自恃军力,首鼠两端,其心可诛!今番前来,不过是穷蹙来归,为保全家人及财产,可有半分将功折罪,今是昨非之痛悔?孤念你输款投诚,赐封王爵,其所属将弁崇阶世职,恩赉有加,你可有感恩戴德之心?”

    啪的一声,朱永兴拍案而起,怒斥道:“你为满清可算是尽忠尽责了,以牺牲千百万明人的生命和鲜血,换了一顶清廷王冠,获得一方土地,希图永镇,世享福贵。这便是你的不忘故主之血食,不负先帝之厚恩?饮泣隐忍,未敢轻举,这话欺心欺人, 可欺天地乎?”

    “有罪,有罪……”吴三桂额头见血,声音却低了,再想不出任何可辩之词,再生不出半分抗拒之心。

    朱永兴余怒未息,重重地坐进椅中,却向那嵩挑了挑眉毛,使了个眼色。

    今日方见大王之怒也!如雷霆轰地,巨震难当;亦能伏尸百万,血流千里。那嵩也被朱永兴疾风暴雨般的突然发作惊呆了,额头也冒出了冷汗。见到朱永兴向他示意,赶忙收摄心神,上前劝道:“韩王以头抢地,血染青砖,可见是真有痛悔之心,真有将功赎罪之意。还请殿下开恩宽恕,亦为黔省生灵免遭涂炭。”

    朱永兴当然没有杀吴三桂的意思,但若就这么轻轻放过,不但慑服不了吴三桂,还会让这个家伙生出轻视之心。若有轻视之心,便难保其日后不生反复之意。所以,以天问之术先乱其心神,然后突指其心隐秘,再暴其罪恶,用雷霆之威使其既畏且怕,不敢再有异动。

    见朱永兴只是哼了一声,却并没言语,那嵩赶忙也跪倒在地,说道:“属下愿保韩王是诚心归明,若日后其有不忠之事,属下愿连坐获罪。”

    长叹了一声,似乎充满了无奈,朱永兴伸手搀扶那嵩。温言道:“那总督不必如此,孤岂能受如此大礼。唉,孤既向朝廷请旨封赏了韩王,又岂能出尔反尔?只是见其心有不甘,尚有反复之意,是故大发雷霆……”

    “属下知错了!属下心怀不甘。罪该万死!属下诚心归明,绝无反复!”吴三桂见是个空儿,赶忙再叩头请罪。

    朱永兴沉吟了半晌,冷笑道:“天下大势已定,螳臂当车者,注定粉身碎骨。若你真心悔悟,若不想祸延子孙,便勿再生妄念。孤不是烈皇,用百姓膏血养肥跋扈的辽东军阀。既致民乱汹涌,又不能阻鞑虏入关劫掠;孤亦不是李自成,能被你反复所骗,终于兵败山海关。”

    “属下万死不敢,不敢——”吴三桂被再揭疮疤,可谓是体无完肤,自信全无,声若蚊蚋。

    “日久见人心。孤便看你日后表现。”朱永兴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起来吧!好歹也是亲王之尊。成何体统?”

    “韩王快请起。”那嵩是彻底服了,暗自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候站稳了脚跟,吴三桂何人也,被朱永兴收拾得服服帖帖,精神几近崩溃,那些文官算个屁。岷殿下说碾死就碾死。

    吴三桂失魂落魄地被扶架而起,还觉脚脚发软,头晕目眩,如大病了一场。

    “那总督,烦请你联韩王下去洗涮更衣。”朱永兴心中暗爽。声音也缓和了不少,“既归明便应有明官的威仪,王爷的仪服不是早就备好了吗?还有,吩咐下面一声,这接风酒宴过半个时辰便开始吧!”

    “是,属下领命。”那嵩答应着,扶起给朱永兴施礼告退的吴三桂下去了。

    朱永兴见那嵩和吴三桂走了,直觉得口干舌燥,拿起茶碗,也不管已经凉了,痛快地喝了两口。然后长出了一口气,这下子可吓得吴三桂够呛,再不敢提回贵阳的事了吧?只要将其看在身边,谅他也搞不出什么花样儿。而他的女婿、从弟为了保住他的老命,领军在外也不会再有什么反复了吧?

    想到这里,朱永兴直想大笑,强憋着,不由得一阵猛烈的咳嗽。

    半个时辰后,酒宴准时开始。夏国相又见到了岳父,虽然是一身仪服冠冕堂皇,但额头上的乌青却有些醒目。问又不便问,只好带着一肚子疑惑与众人推杯换盏,强装欢笑。

    明廷开出的条件是优厚的,吴部军官照原职补官,士兵的军饷也高出清廷,与其他明军相同。不愿当兵者,发放土地和安家费,由政府出资盖屋安置。愿去异地者,发官府文书和路费,到异地亦由当地政府照此例安置。

    没有哪支军队不号称纪律严明,不扰民害民,而把抢掠烧杀喊出去的。吴军虽然更名为荡朔军,归于大明旗下,但要保证军纪,最重要的还是军法处和宪兵的安插。

    对于明军的规矩,夏国相等人早有耳闻,对此倒并无异议。只是对明廷要求荡朔军给士兵自由选择的权利,有些微词。军队自然是越多越好,如果荡朔军能够齐装满员,明军向里渗透安插的机会便少。但不愿是不愿,在表面上却答应得痛快。

    夏国相等人打的小算盘,参谋团、宣教司和军法处的官员都心知肚明,不外乎是不贯彻执行政策罢了。现在不是叫真儿的时候,捂得了一时捂不了一世,荡朔军的官兵难道能被瞒一辈子?再说,宣教司的官员安插进去了,还能不宣讲政策?

    至于其他的待遇,并不比其他明军特殊,吴三桂都俯首屈服了,夏国相等人也争之无用。家产保住了,家眷有妥善安置,不缺饷不欠粮,剩下的便是个人在皇明旗下如何建功立业了。

    反正投诚,吴军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这不同于明廷求着、哄着,夏国相等人实在没有太多的筹码来讨价还价。

    “韩王,孤听闻你不忘故旧,明朝大将傅宗龙曾是你的主帅,你便把他的儿子接到府中供养,待如亲兄弟。”朱永兴微笑着向吴三桂举了举杯,说道:“这是极好的品质,孤亦欣赏。你再看看平北侯等兵将,随你多年,因你之大义亦有了好的前程,你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属下愧不敢当。此皆是殿下恩典。”吴三桂赶忙举杯相祝,喝了一杯后转脸向夏国相等人,厉声道:“尔等已归大明旗下,便不再是本王之兵。若尔等还感本王往日待尔等不薄,便从此尊奉朝廷号令,不可有丝毫违逆。殿下赏罚分明。若尔等触犯法令,国法如山,绝不宽恕。若真如此,亦是尔等咎由自取,莫怨天尤人。”

    “卑职等谨记王爷之言,尊号令,忠大明,不敢有违逆。”夏国相代表众人表态,他听出了吴三桂的弦外之音。知道以后只能靠自己了,而且荡朔军的表现也影响着岳父的安危,他作为一军的新首脑,责任重大。

    “韩王的金玉良言,你们是该谨记于心。”朱永兴将酒杯在桌上轻轻一顿,说道:“规矩变了,适者存,不适者汰。荡朔军成。可不是改名字、换旗帜那么简单。良莠不齐,便下决心把莠草拔了。从短期看。是有点痛,有点不忍心;但从长远看,却是你们的前程得以顺畅的保证。一时牵就心软,日后怕是要被牵累,造成终身憾事啊!”

    “属下明白。”夏国相向朱永兴躬身施礼,肃然道:“身为一军之长。属下定全力支持配合军法处、宣教司的工作,亦会从善如流,尊重参谋团的谋划和建议。”

    “你好生去做,孤看好你。”朱永兴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来人。赐平北侯铳、剑、军服、马靴,以为嘉励。”

    “属下谢殿下恩赏。”夏国相躬身受赏。

    酒宴散罢,夏国相等人和安插在荡朔军的明军官员便连夜启程,赶回贵阳整顿军队。

    “国相——”吴三桂赶来相送,黯然叹息,“好生去做吧,告诉众将,岷殿下有鬼神难测之能,有上天庇佑之运,为自己,为身家,也为本王,可勿生异心,勿有异动啊!”

    “岳父大人,您——”夏国相见吴三桂仿佛老了十几岁,雄心壮志全部消失无遗,不禁疑惑。

    “莫要多问,听本王的便是。”吴三桂脸带凄怆,轻轻摇着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啊!天意、运道、气数使然,不可逆也!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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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港口,张煌言等文武官员从船上迎下了鲁王,接进了城内的临时住处。

    在下龙休养的鲁王,身体看起来恢复得很好,气色不错,对前来迎接的文武官员笑眯眯的说话,并没有摆出皇家王爷的架子。

    “岷殿下不在广州,令我等迎接王驾,并致上殿下问候。”原来宣教司的陈洪范已经是礼部尚书,安排鲁王一行安顿下来后,才掏出书信呈上。

    “殿下军务繁忙,为中兴大明四处奔波,原不必为孤这等闲人操心。”朱以海接过书信,打开阅看完毕,说道:“殿下系中外之望,不可轻涉险地,这亲临战阵之事,汝等要多劝,多拦阻才是。”

    “王爷教训的是。”陈洪范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只是殿下坚持亲往,说要给吴三桂增加压力,争取不战而下黔省。”

    鲁王朱以海皱了皱眉,信中只是问候,并说明出外处理军事,并未说明黔省和吴三桂,而陈洪范显然不知情,以为信中说得明白,便脱口而出。

    “那吴三桂反复无常,殿下——”朱以海欲言又止,说得深好象置疑朱永兴的能力似的。

    “王爷放心,吴三桂的儿子、孙子都在广州,他只此根苗,应不会陷儿孙于险。”刑部尚书张煌言详细解释道:“再有我大军已相继到位,吴三桂若要战,也没有什么胜算。且吴三桂极为忌惮殿下,殿下亲征也是想以势压人,迫其反正。”

    鲁王朱以海并不十分了解具体的情况,听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再继续深问。众官员已完成工作,纷纷告退,独有张煌言留了下来。

    “沧水——”鲁王朱以海要返回故国,自然是要向朱永兴通报的,朱永兴很痛快地允准,这已经是相当仁厚了,而张煌言是鲁王旧部,若与其单独谈话,岂不令人疑心朱以海返回故国是另有居心。

    “大王勿疑。”张煌言苦笑着说道:“与大王商谈实是岷殿下授意,有一件事情尚要王爷在广州多留些时日。”

    “何事?”朱以海疑惑地问道。

    张煌言叹了口气,说道:“殿下前日来了密信,有关烈皇遗孤,事关重大,煌言亦不知如何处理?”

    “什么?”朱以海又是激动,又是惊诧,声音都颤抖起来:“烈皇遗孤?那便是五皇子,现在只有他是下落不明。现在五皇子人在何处,岷藩为何要你来处置?”

    天下士人一提起烈皇殉国,无不扼腕悲叹,就连满清都自称是为崇祯报仇而来。在攻破北京为崇祯发丧后,满清更把自己宣传成中原士人的恩人,为他们报了君父之仇。(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知进退,入贵州

    如果在朱永兴掀起抗清风潮,并且节节胜利之前,只要朱三太子平安出现,天下人就会把这看成一个奇迹,是一个征兆,证明上天依旧眷顾大明,天命并没有生转移。即使是贩夫走卒,也可能会因为朱三太子的号召而奋起为大明出力。就好比朱以海和张煌言这两个人,尽管他们和朱慈焕的利益并非完全一致,但仍然会为这个消息所激动。

    但现在形势不同,朱三太子的出现会对现在以朱永兴为主的政府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对现在的抗清战争是利是弊,便是需要好好思量了。

    “据殿下密信中说,五皇子在江浙隐姓埋名,入赘胡氏乡绅,以教书为业。”张煌言皱着眉头说道:“微臣在舟山的旧属也来了书信,所述类似。只是这真假尚需求证,岷殿下已有了将其营救出来的行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五皇子很快便会来到广州。”

    朱以海认真听着,思索了片刻,说道:“孤已退位就藩,日后莫要再说微臣二字。”停顿了一下,便就着三太子的话题继续说道:“隐姓埋名,还入赘胡氏,这哪里应是烈皇之子当做的事?嗯,孤记得弘光朝时出过一个伪太子,弄得人心混乱。此前车之鉴,不可不吸取啊!”

    “微,下官也是这样想的。”张煌言颇为赞同地说道:“此时中兴形势一片大好,万不可动摇人心。可万一真是五皇子,便不可为鞑虏所捕获。岷殿下欲营救其来广州,怕也是有这样的担心吧!”

    “是啊!”朱以海轻轻点头,“此时万万不可内乱,亦不能给鞑虏混淆视听的机会。秘密营救,秘密甄别。秘密处置,嗯,这样好,这样好。可为何要交给你处理呢?”

    “这个——”张煌言想了想,说道:“可能因下官是刑部尚书吧!”

    鲁王朱以海疑惑地看着张煌言,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张煌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今上南狩,岷殿下不想沾手此事,也是有苦衷吧?”

    鲁王朱以海沉吟了一下,轻轻颌首,觉得这应该是很接近正确答案了。他觉得朱永兴是不想背上坏名声,反正所谓的朱三太子看起来也不象是胸有大志的样子,由别人说真说假,不仅不易产生流言蜚语,也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大位已定。弘光不让太子,永历也不会让位于五皇子。这样看来,朱三太子的身世固然显赫,只要不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至于让他参与甄选,或许是因为这应该属于皇家宗室的事务,他是亲藩,作出的判断应该更能让人信服。

    “岷藩身为远支宗室。能统合各部,能有现在的成就。能成为中兴大明之望,皆是靠自身的努力和能为,孤便暂留广州,帮他一把。”鲁王朱以海感慨地说道:“他比孤勇敢,比孤神武,此番若能威压吴三桂。使其反正来归,则江南战事可定矣!”

    张煌言张了张嘴,并没有说出什么来。虽然他与鲁王的感情极深,但现在的形势下,鲁王退让应该是明智的选择。若因他胡乱劝说。鲁王再起雄心的话,内讧将是朱永兴毫无疑问地取得胜利,而鲁王必将因此而引来杀身之祸。

    “江南若下,依岷藩的大志,便要效高皇帝北伐了吧?”朱以海把目光投向窗外,幽幽地说道:“本王若能归葬祖坟,复有何求?”

    张煌言闻言大惊:“千岁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孤的身体如何,心中有数。”鲁王微微一笑:“再加调养,然病根难除啊!希望岷藩能早日光复华夏,孤也想着能撑到那一天呢!”

    鲁王朱以海有着显赫一时的“皇家血统”:他的祖上、第一代鲁王朱檀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个儿子,藩封于山东兖州。算起来,朱以海应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世孙,崇祯帝朱由检的族叔,

    作为皇家子弟,朱以海本来一生应该过着金衣玉食、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生活。但是,历史却没有给他这样一个好的机会,相反,他一生经历的几乎全是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患难生活。

    朱以海的父亲朱寿镛死后,朱以海的哥哥朱以派被嗣封为鲁王。崇祯十五年(1642年),清兵南下山东,攻破兖州,朱以派遇难。朱以海也差点被清军杀害,死里逃生后于崇祯十七年二月袭封鲁王。同年三月,大顺军攻克北京,进兵山东,朱以海南逃,在弘光帝朱由崧时期寓居于浙江台州。

    当时,浙江东部各地的反清运动风起云涌,朱以海能毫不犹豫地在强敌压境之时毅然肩负起抗清的旗帜是难能可贵的,但他毕竟是深养王宫之中的龙子龙孙,过惯了腐朽荒淫的贵族生活,因而不肯放弃小朝廷的荣华富贵,即位后生活上极为荒淫无度。之后更是与唐王争正统,以致刀兵相见,自相残杀,并使郑成功从此深为嫌恶。

    清军大举压境,陆上基地尽失后,在定西侯张名振的护卫下,朱以海逃亡海上,后辗转于浙江、福建海上,过着“水上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的艰苦生活,时人称之为“海上天子”。

    曾跟随鲁王征战的黄宗羲作《鲁纪年》时感慨地说:‘上自浙河失守以后,虽复郡邑,而以水上为金汤,舟楫为宫殿,陆处者惟舟山两年耳。海泊中最苦于水,侵晨洗沐,不过一盏。舱大周身,穴而下,两人侧卧,仍盖所下之穴,无异于棺中也。御舟稍大,名河艍。其顶即为朝房,诸臣议事在焉。‘

    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的亡命逃奔,以及颠沛流离、漂泊无定的艰苦生活,又在寓居金门时见惯了郑家的白眼,鲁王朱以海只余一子,妻子和其他儿子都丧于战乱,虽然誓不降清。但雄心壮志却已经被消磨殆尽。

    当然,如果抗清大业还需要他作号召,估计他也责无旁贷,不会象朱慈焕那样做缩头乌龟。但现在朱永兴已经高高地擎起了这面旗帜,并将其挥舞得猎猎生风,朱以海自知在声望和才能上逊之太多。根本无法望其项背,也就息了争权夺利的心思,做个安稳王爷也就心满意足了。

    张煌言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昔日的主上放弃了争夺大位的想法,意志丧失固然可惜,但就现在的形势而言,确也不失为安稳存身之道。

    “王爷舟车劳顿,先请歇息。”张煌言躬身告退,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后天便是周日,殿下若有兴致,下官愿陪同您前去听戏。”

    “听戏?”朱以海犹豫了一下,问道:“战事正紧,岷藩亲征,这个时候合适吗?”

    “王爷有所不知,这戏却是岷殿下弄出来的,谓之与民同乐。”张煌言笑着做了解释。

    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的第四子李寄曾写有一首《西施山戏占》的诗。描绘了朱以海监国时的状况:“鲁国君臣燕雀娱,共言尝胆事全无。越王自爱看歌舞。不信西施肯献吴。”诗后原注:“鲁监国之在绍兴也,以钱塘江为边界。闻守江诸将日置酒唱戏,歌吹声连百余里……即此观之,王之调弄声色,君臣儿戏,概可见矣。何怪诸将之沈酣江上哉!期年而败。非不幸也。

    浙东义军刚刚起兵时,明清两军在钱塘对峙,鲁王最爱做的事就是听戏,以致各路义军营地里必定要设置戏台,以备监国大人娱乐。可惜好景不长。鲁王的这种爱好不仅遭到了文人的讥讽,还导致了兵败如山倒。及于颠沛漂泊,他便再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和享受奢糜的条件了。

    到了下龙安顿,虽然条件比金门那是好得太多,但朱以海也唯恐招人不满,一直夹着尾巴老实做人,不敢招摇。现在听说有戏可听,他嘴上问着合不合适,这心却是痒痒的。等张煌言解释完,他也就坦然接受。

    “既是岷藩搞出来的,本王便去捧捧场。”朱以海笑着点头,忽而又叫住了张煌言,嘱咐道:“轻车简从啊,身份也不要露,岷藩不在,孤可不想在城内招摇。”

    ……………

    大地覆满了白霜,干燥而坚硬,在脚下簌簌作响。每吹过一阵寒风,经霜的树叶便猝然脱离地面,象一群飞鸟般在空中飞舞。

    一杆长有丈余的旗杆高举,长六尺九寸、宽三尺六寸的红底黄字“岷”字令旗跳出了地平线,迎风飘扬。

    清道、刀盾、白泽旗、画角等仪仗虽不是全部完备,也差之不多。仪仗中是朱永兴缓骑而行,身侧身后则是衣甲鲜明的明军将士,队伍后面是长长的辎重车队,咯吱咯吱地响着前进。

    大地在马蹄和脚足的践踏下,沉闷地哼着,伴着初冬的肃杀,扑面而来的是不可阻挡的昂扬威势。

    赵王白文选立在贵阳城头,收起了望远镜,转头对着亲卫头领郑重交代道:“殿下已至,你们都下去弹压警戒,万不可有失。”

    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吴部已全部开拔出城,在东北面的开阳县进行整顿重编。靖朔军已经接管了由曲靖至贵阳的全部州县,水西的两万土兵由匡国公皮熊等人率领,已开至贵阳,驻扎于城外,城中更有一个师的正规明军镇守。而为了迎候朱永兴所做的安全保卫工作也早布置完毕,但白文选还是不放心。亲卫头领也不多话,行了个军礼后,转身大步而去。

    “宗室亲征!”匡国公皮熊站在城门一群迎候的官员之中,眼望着越来越近的王旗仪仗,心情激荡,眼睛湿润了,口中喃喃:“老夫能再见大明宗室威仪,能见到中兴大业将成,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水西宣慰使安坤站在皮熊旁边,亦是笑得舒心。随着明军越来越强势,他对皮熊等人也愈是尊重。此番明军入黔,算是彻底安抚了他,他不过是想着在水西安稳地做他的土皇帝,本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或是叫非分之想。

    征土兵两万助战,这也算不了什么。明廷往往以异地土兵作为镇压各地农民起义和少数民族起义的依靠力量。各地土兵的征调很频繁。而土官则“每遇征伐,辄愿荷戈前驱,国家赖以挞伐……”,以“供征调”来表示效命朝廷,来获得封官晋爵的良好机会。

    迎候的官员中,吴军总兵王辅臣却是心神不宁。脸色变幻不定。他是吴三桂的心腹将领之一,此番被朱永兴点名而至,不知道到底为了何事,是福是祸?他的心中忐忑不安。

    王辅臣原姓李,河南人,小时为官宦家奴,后参加了明末农民起义军,“骁勇善战”,有大将之风。不久。他又流入明将姜瓖营,充任健儿。有一个将官叫王朝进,膝下无子,就把他收为义子,从此改姓王。

    当他长成青年时,身长七尺余,面白皙,少胡须。髯眉如卧蚕,外貌很象世人绘画的三国名将吕布。英俊健壮,“勇冠三军,所向不可当”。因为他善骑射,马上如飞,所以人们给他起了个诨号,称“马鹞子”。

    后随明末山西大同守将姜瓖造反。纵横驰骋,清军直呼:“马鹞子至矣。”摄政王多尔衮两次亲征未能奏效,王辅臣因而一举成名。不久降于阿济格,免于被诛,没入辛者库为奴。多尔衮死后。王辅臣获得顺治重用,监临洪承畴部,后洪承畴保举王做总兵官,之后便归于吴三桂所部。

    “马鹞子善骑射,在南地恐无施展之地,晋王于四川已成骠骑军一部,孤有意调其前往一展所长,韩王意下如何?”此时,朱永兴骑在马上,微微侧脸,对着吴三桂询问道。

    “王辅臣乃荡朔军将领,自当听奉殿下调遣。”吴三桂顿了一下,在马上躬身答道:“属下认为殿下用人得宜,王辅臣正当于骑战中建功,而不适在南地消磨。”

    “呵呵,韩王怕是腹诽孤在拆散旧部,分而制之吧?”朱永兴摆了摆手,制止了吴三桂的辩解,正色说道:“孤确有一点这样的意思,这倒也不必讳言,但却不是全部。汝以为荡朔军中旧部犹在,是汝之福吗?汝待王辅臣若子侄,却可知其派人携金银入京,要打通关系调离这里?”

    “这个——”吴三桂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下马吧!莫要让人以为孤倨傲。”朱永兴也不多做解释,抬手止住了队伍,翻身下马,在侍卫的陪同保护下,大步向前走去。

    自信源于实力,收服了吴三桂后,朱永兴更加显得威严尊贵。举手投足,言谈辞锋,虽多数时候还带着和熙的笑容,但却还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不管你是王爷,或是骁勇猛将,还有那曾席卷天下的鞑虏,都将匍匐在我的脚下。除了上天,谁也不能阻挡我前进的脚步,谁也无法阻碍我建立一个不一样的赫赫华夏,并使其屹立于世界,傲视群侪。

    朱永兴戎装在身,目光坚定,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伴着有力的脚步,铿锵微响,仿佛不可直视的天神,令所有迎候的众人不由得伏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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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变了!

    岷藩亲征贵州,慑服吴三桂,改编其军,贵州全省传檄而定。自此,明军才真正拉开了大反攻的帷幕。

    都统赫叶及瑚里布率援军进抵长沙,马不停蹄,立刻督军南下,所部有旗奴、家丁组成的“八旗精锐”一万,湖南绿营两万,合计三万人马。十一月十九,清军进至湘潭县;二十一日,清军自湘潭起程,次日进至距离衡州府(今衡阳市)三十余里处,便遭到了明军的阻击。

    两军相遇,都统赫叶自以为兵精将勇,立时下令展开进攻。征朔军以守代攻,利用抢修的工事,给予进攻的清军以迎头痛击。激战一天后,清军不仅未能突破明军的第一道防线,反而伤亡惨重。镶红旗副都统贺索、一等阿达哈哈番桑额、二等阿达哈哈番苏尔马被击毙,阵地前更是留下了一片死尸。

    赫叶这才发觉战争模式并不象其祖辈所讲述的那样,衡阳的地形地势也十分不利于“八旗精锐”的发挥,不由得追悔莫及。

    在衡阳境内,河长五公里或流域面积十平方公里以上的江河溪流共有三百九十三条,山地、丘陵、岗地、水面占总面积的五分之四。而明军的火枪、手榴弹、曲射炮依据战壕、胸墙等防御工事,更显得威力十足。

    “八旗所至,敌人稍触即溃,望风披靡”,“明军不畏绿营,只惧八旗”,类似这样的成见已经深入赫叶等人的头脑,乍逢初败,十分震惊,也追悔莫及。再度进攻时,便由绿营打前阵,八旗兵只在后面督战,不敢再贸然冲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荆岳对峙

    就在两军围绕衡阳展开攻防大战的时候,初步整编完毕的荡朔军开始行动,攻陷镇远,由此进入湖南,抵清浪卫,于十一月二十四逼近沅州(湖南芷江),并于两天后攻陷沅州,俘该城总兵官崔世录。随后,荡朔军趁着湖南清军多已调往衡阳,地方守备空虚之机,长驱直进,下鹤城(怀化),破辰州(沅陵),直逼常德。

    十一月十七,接到吴三桂所部反正投诚的消息后,殄朔军由叙国公马惟兴率领,并手下总兵李承爵、黄元才、张国用,率部由桂林誓师出征,杀入湖南。先破永州,然后挥师北上,于十一月二十五再取宝庆府治邵阳,在西面对衡阳清军形成了夹击之势。但殄朔军并未向东挺进,而是继续北进,再攻湘乡(娄底),做出兵进湘潭,切断衡阳清军退路之势。

    吴三桂反正归明,其所部改编的荡朔军并不是战力强横,但对湖南,乃至大江以南的清朝官将来说,却是晴天霹雳。在他们心里,这意味着大势已去,清廷赖以统治南方的“三藩”已或灭或反,全部丧失。

    再加上滇桂两省的明军挣脱了手脚,一路攻势迅猛,更是吓得清朝官兵胆战心惊,闻风而逃。

    常德总兵官杨遇明与吴三桂是故交,官至明守备而降清,先授予山东莱州游击,以军功升至副将。顺治十二年,升任湖广常德镇总兵官。闻听吴三桂反正,荡朔军兵临城下,其子杨宝应亦是荡朔军将领之一,遂为内应,开城迎荡朔军而入,知府翁应兆投降。清兵逃窜。

    夏国相又督率军队夺取了常德以北的澧州,此役没有经过战斗,大兵到时,城内清军献城易帜,变成荡朔军之一部。清将提督桑峨、总兵官周邦宁率部从荆州赶至澧州城外增援,见敌人军容甚盛。自感一旅“孤军不能迎敌”,“不得不退回荆州”,向朝廷告急,请求“大兵星驰”赴援。

    十二月十一,荡朔军将领吴应期与张国柱率军攻至洞庭湖之滨的重镇岳州,该城参将李国栋“私行纳款”,献城投降。

    殄朔军日夜兼程,突逼湘潭城下,守城的清军“士卒解体。孤城无援”,湘潭一鼓而下。驻防长沙的巡抚卢震闻听明军已占湘潭,为保性命,擅自放弃守土之责,竟丢弃长沙于不顾,逃往岳州去了。

    长沙副将黄正卿、参将陈武衡留下守城,眼见明军已近在咫尺,全城人心惶惶。官兵已无心守城。二人自知大势已去,不想为清朝效力。遂派人至湘潭请降,连同部属和城池都献给了明军。

    十一月二十八,被切断退路的衡阳清军匆忙后撤,征朔军则趁势反攻,负责断后的湖南绿营稍触即溃,都统赫叶及瑚里布不得已率满兵回头迎战。军心本已散乱。满兵在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明军围攻下大败,挤窜于湘江,溺毙者无数。少量残兵不敢向北,逃过湘江,东窜江西而去。

    一个多月的时间。明军调动了三个军,十余万人马,在湖南攻城掠地,长驱直进,连陷沅州、常德、辰州、长沙、岳州、衡州等战略重镇,除衡阳战事激烈外,所经之地,诸府州县将吏非逃即降,几乎重演了“三藩之乱”时的情景。

    “吴三桂反叛以来,湖南绿旗官兵多附贼。”

    “逆贼虚声恫吓,以致巡抚卢震弃地潜逃,已行拏究。湖南文武各官仍能保百姓,固守地方,允称尽职,事平之日,从优加典。”

    “贼势猖獗,所属州县官员不能安民心,固疆域,致常(德)、澧(州)、长(沙)、岳(州)相继陷贼,全部革职查问。”

    “吴三桂身膺重任,甘心从贼,横行凶逆,涂炭生灵,理法难容,神人共愤。今削其爵,特遣宁南靖寇大将军统领劲旅,前往扑灭,兵威所至,刻期荡平。”

    “地方官民人等,身在贼境,或心存忠义,不能自拔;或被贼驱迫,怀疑畏罪,大兵一到,玉石莫分。爰颁敕旨,通行晓谕,尔等各宜安分自保,无听诱胁,即或误从贼党,但能悔罪归诚,悉赦已往,不复究治。”

    明军的反攻凌厉难敌,满兵败于衡阳,绿旗清军则是一触即溃,甚至闻风而逃。清廷异常震恐,挡不住明军的攻势,便追究地方军政大员失土的责任。又是圣旨连下,一边虚声恐吓,一边政治利诱。

    同时,清廷也意识到“武昌重地,不可不予为防守”,急命都统觉罗朱满领兵速往武昌,“保固地方”。倘敌军众多,不得轻战;如敌军不来,可于武昌以南,选“水路要地驻防”。清廷又恐调兵不及,急令在南昌的都统穆占率军转赴武昌,先行抵挡敌军攻势。

    接着,清廷进行了一系列的紧急调动,分遣各方面军,任命各方面军的统帅——将军,迅速进入各自的战区,诸如武昌、荆州、彝陵、郧阳、襄阳、汉中、西安、京口、江宁、安庆、山东与河南等要地。这些战略据点,凭借长江天险,将以荆州为中心,重点布列在长江中游与下游地区,与长江南、山东、河南个别地区互有延伸交错,形成了一道颇为严密的军事攻守防线。

    此时,清廷终于意识到只动用满洲八旗和汉军绿旗兵,已经兵力不敷,不得不征调蒙古各旗部队。先调察哈尔护军骁骑一半兵力,从蒙古四十九旗中先调距离北京稍近的科尔沁十旗、敖汉一旗、奈曼一旗、克西克腾一旗、归化城十旗,共出兵万人。

    其中抽出六千人和旗下兵的一半,约万余人,由固山贝子准达率往荆州;剩下四千名蒙古兵和旗下兵的一半,约万余人,由多罗贝勒尚善等率往武昌。清廷限定,蒙古兵于二月一日以前至京。同时,命科尔沁部辅国公图纳黑、杜尔伯特台吉温布赴荆州听用,巴林部贝子温春、台吉格勒尔图赴武昌。

    事实上。清廷的遥控指挥和调兵遣将已经晚了。常德、长沙“扼湖湘之险,当水陆之冲”,为明军所占后,“全楚之势”都转到了明军方面,想要扭转,谈何容易?

    而且。明军在湖南的全胜,就象一道冲击波,引起了连锁反应,那些不满清朝统治的人们,乘时而起,汹涌难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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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赐来黄带子,亲王自领绿旗兵。”说的就是领兵将领都是皇室贵族。这些高贵的子弟,皇亲贵胄,都是皇室中的年轻一代。他们没经过先辈们的艰苦创业的年代。他们一生下来或刚懂事,爱新觉罗氏已经君临天下,坐享先辈们的胜利果实,承袭父辈的爵位,养尊处优,很少见过战阵,更谈不上丰富的作战经验。

    在满洲兵将的印象中,战阵不过是骑马冲杀射箭。挥舞刀枪嚎叫而上,但面对明军的火枪、火炮、刺刀。以及严整的军阵时,这些看起来简单有效的战术便失去了逞威之能。

    相比于清廷的恐慌,相比于满洲兵将的无所适从,朱永兴却是显得更加自信威严,顾盼神飞,指点江山。将英明神武显露无遗。

    这倒不是因为朱永兴是军事天才,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只不过历史正走向他熟悉的轨迹。嗯,不应该说是历史,而应该说是战局。目前的形势与“三藩之乱”时何其相似。他知吴三桂何以败,自然知道何以胜。

    历史上,吴三桂由云贵起兵后,挥军长驱直进,连陷沅州、常德、辰州、长沙、岳州、衡州等战略重镇,所经之地,诸府州县将吏非逃即降,短短三个月内便已领有滇、黔、楚、蜀四省。

    之后,闽浙有耿精忠,甘陕有王辅臣,郑经亦出兵东南,吴军继续以迅猛的攻势,连续夺取了广东、湖南、四川及江西部分地区,前锋直抵长江南岸,饮马长江,翘首北望,已摆出渡江北进之态势,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

    当时,吴军进至松滋,举足即可渡江。此时,清军未集,江北已是风声鹤唳,人心不固。如能迅速渡江,独占长江之险,军事主动权稳操在手,并在政治上进一步扩大影响,动员江北乃至黄河流域的汉官汉将参加,清朝将无法收拾局面,势必继续退至黄河北岸,以图固守。

    但就在这个时候,吴三桂暴露出其善持两端、优柔寡断的致命弱点。屯驻松滋数月之久,毫无北进的迹象。这个战略上的致命错误给了清廷调兵遣将,重新布防的机会,形成了荆岳对峙的局面。而且,这种军事上的保守主义,也使吴军很快丧失了进取的锐气。

    如果深究吴三桂的想法,朱永兴觉得滞留京师的吴应熊一家或许是吴三桂不肯北进的原因之一,但绝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吴三桂缺乏那种勇往直前、一无反顾的决心和气势。这是性格使然,在历史的夹缝中,吴三桂能够左右逢源,富贵荣华,但到了决定历史的时刻,他却没有那个魄力。

    “欲出万全,不肯弃滇、黔根本”。吴三桂苦心经营云贵十多年,视此为根基所在,北上意味着弃根本,另辟新天地。倘若大事不顺,中道受挫,就会陷入进退失据的危险境地。

    而屯兵长江以南,巩固阵地,站稳脚跟,即使大事不成,尚可“划江为国”,立半壁江山。这番考虑,虽属稳,却难保胜利。兵法上说,有进无退。只有进攻,才能取得和巩固已得的胜利。而军事进攻一旦停顿下来,变为防御,就将被动挨打。

    顿兵不前,是一个致命的战略错误。而吴军未能在甘陕和江西取得决定性胜利,打通与王辅臣和耿精忠的联系,使所占地区连成一片,则又是陷于被各个击破危局的关键。

    反正在当时,无论吴军是渡江北上,还是下九江,扼长江、淮河、以绝清朝的南北运道。或是据巴蜀,塞殽函以自固。都要比迁延迟疑,幻想着康小三被吓傻,放回吴应熊一家,并与吴军谈和现实得多。在历史的交叉口,可以说。吴三桂做了最蠢的决定。

    现在的形势与“三藩之乱”时很相似,但又有很多不同。朱永兴是皇明宗室,这面旗帜的号召力不是自号“周王”的吴三桂可比;闽浙有灭朔军,海上有水师,江西抚州有魏君重所率的两个师,长沙一下,由萍乡、宜春一线打通联系,并不困难;荆襄有讨朔军,有长江水师。长沙不战而降,所属兵船皆归明军所有,在水上力量上明军占据明显优势;郧、襄、谷城仍在讨朔军手中,控遏着汉水上游,清军要在荆州立营对峙,便要遭到东面和北面的威胁。

    而清廷选择在荆州紧急布防,将其作为战略重点,一来是想切断明军与荆襄讨朔军的联系。二来也是估计到明军北上,将走湖南渡江。因此。清廷力图凭借长江之险,在荆州布防,拦腰阻拦明军,使其不得渡江。如果在此顶住了明军的军事压力,便可集结大军,作为渡江反攻的基地。

    吴越(指江浙地区)之财货。山(西)陕(西)之武勇,都集中在荆州、襄阳、长江、汉水之间。吴三桂的反正,使湖南局势急转直下,双方调兵遣将,调整布置。大江以南的战事焦点一下子便集中到了荆岳之间。

    而朱永兴的动向似乎也在向外界表明,明军将渡江北上,兵锋直指荆州。因为朱永兴的王旗现在正在岳州,宗室亲征,朱永兴作为敌我双方都瞩目的人物,他在什么地方,当然很可能便是明军的主攻方向。

    岳州不只是湖南也是长江中下游“水陆冲要之地”。它位于浩瀚的洞庭湖之畔,长江南岸,三面环水,一面通陆地。而洞庭之水又与长江一脉相通,因此借助洞庭之浪,可顺水至长江,出湖南省境,水陆并行,随心所欲。

    而借一脉之便,从长江即可进入洞庭,入湖南省境,必经岳州。南北东西,行旅转运,欲得水陆兼有之利,岳州乃不可逾越之区。在军事上,得岳州,可控制湖南之命脉,可断南北交通,故此城为兵家必争之地。

    朱永兴坐镇岳州,亲自督师,并没有马上作进攻荆州的准备,而是进行了一番兵力调动。

    “征朔军由长沙转常德,接防荡朔军所占地区,进攻石首(今仍名)、华容(今仍名)、松滋,与岳州成掎角之势,并打通与夔东的陆路联系。”

    “荡朔军换防后,转长沙,走株州,攻萍乡,入赣省后与魏君重所部北进威胁南昌。”

    为了使由大顺军改编讨朔军和吴军改编的荡朔军不早会面,给各自将领一段缓冲时间,朱永兴也是无奈之举。同时,将荡朔军更远地调离贵州,也是他的小心思之一。

    “水师加紧整顿,三日后出发,泊于虎渡河(今仍名,属湖北省境)上游,截住荆州清军咽喉。”

    这是兵家常识,参谋们所提,历史上也如此,朱永兴从善如流。

    “情报局,再派人携孤密信至夷陵,命夔东各部与长江水师沿江而下,于松滋会师,控遏荆州上游。”

    虽然有了长沙水师,但船小炮少,多是兵船,远不如长江水师威猛,攻打荆州必然需要长江水助阵。

    “殄朔军于岳州布防,叙国公坐镇,孤三日后亲往松滋督师。”

    亲往督师,一方面是激励士气,另外与夔东各家将领会面,沟通下感情,打消他们的某些疑虑,也是相当必要。

    “传孤谕令,滇、粤、桂三省物资可多走湘漓水道,直到长沙。”

    湘江自分水塘以下无急滩,水深常在一米半以上,可通民船。秦始皇帝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派史禄在今兴安开凿灵渠,将三成的湘水引入漓江,沟通长江水系与珠江水系,自此该江成为中原与岭南经济、军事、文化交流的水运要道。而走水路以船运输物资,显然是更快捷,能更好地满足前线所需。

    一番布置下去,明军的战略重心算是转到了荆岳。按照估算,清军调兵遣将,加强荆州布防,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即便有轻骑星夜赴援,也不可能太多。明军控遏岳州,等于切断了长江下游清军沿江支援的通路,而郧阳、襄阳又在讨朔军手中,清军只能从武昌走陆路,或沿汉水至潜江或沙阳后转陆而行。

    如果清军倾武昌之兵增援荆州,明军也不一定非要强攻而下。只留部分水师和部分陆军便可牵制住荆州清军,明军可以顺江而下,转攻武昌,或集兵东进,攻击赣省首府南昌,再北上九江,迅速压缩对清军的大包围。

    沿江而战,水师为重。有长江水师助阵,明军自可灵活用兵,水陆齐进,更添威势和胜算。而“三藩之乱”时,吴军在荆岳对峙的初期,在水师力量上是占优势的,只是延宕时日,坐视清军在荆州建立起大本营,并大造舟师,逐渐丧失了水面上的主动。(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威慑重庆,王旗所至

    现在,明军水师更盛,只要弹药物资供应充足,便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既可封锁江面,使清军难以渡江南攻,又可以登陆配合陆军行军,船上的火炮更可以为陆军提供强大的火力支援。

    舒服地向椅中一靠,朱永兴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战争打到这个程度,明军已经完全掌握了战略主动,清军处处扑火,兵马调来调去,却已经难挽败势。而且,荆州固然重要,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如果能够善加利用的话……

    “殿下。”段琬儿一身女官盛服,出现在临时参谋部的门口,躬身施礼道:“缙绅诸生已聚文庙,不知殿下可有时间?”

    朱永兴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向着参谋们交代了几句,对段琬儿说道:“待孤更衣,然后便去谒文庙。”

    “是,属下侍奉殿下更衣。”段琬儿躬身再礼。

    谒文庙,坐明伦堂,在当时是招揽士绅的不二法门。湖南经过三次反复,社会上仍然弥漫浓厚的反清风气,这与湖广士绅中遗民风气盛及一时,抗拒心理依然严重有关。

    洪承畴在长沙幕府时期,便以士绅为突破口,进行了相当有效的招抚策略。很多士绅消极避世,不再参加抗清活动;也有很多人进入幕府,承担各种战略任务,不仅直接削弱、瓦解了抗清武装的有机组成力量,还以他们身体力行作为社会上普通民众的观瞻马首,打击了抗清武装赖以生存的群众基础。

    朱永兴做出姿态,在湘潭、长沙、岳州拜谒文庙,便是在湖南重拾人心,使统治势力能够深入湖南。而且,湖南士绅中有不少人还与目前尚属清军的湖广绿营兵将有关系。争取到他们,也可以起到瓦解、分化、争取湖广绿营兵将的作用。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朱永兴这样做的效果是不错的。在长沙,明军的严整军纪受到百姓广泛欢迎,士大夫更以重睹汉官威仪为盛事。后来史书有载:“王入长沙,谒文庙。坐明伦堂,博士诸生儒冠洁服,不期而会得数百人。荐绅执事,威仪称盛。”

    朱永兴头戴马鬃瓦楞帽,身着纯绢大袖袍,腰系黄丝带,衣着朴素而颇讲究,被士绅交口称赞“举止有度”,“皇家风范”。而朱永兴却觉得还是那身金黄色的盔甲更醒目。更让人心生敬畏。

    马车缓缓而行,朱永兴正襟危坐,颇觉束缚。刚伸手要解带子,段琬儿已经伸手温言制止。

    “殿下勿动,这样才显得英气勃勃,不失皇家风度。”

    “孤倒觉得一身戎装才是威风凛凛,虽然重了些,却是不舍得脱。哪象这身。”朱永兴无奈地摆正了姿势。

    “场合不同,谒文庙又不是检阅兵将。”段琬儿抿嘴笑着。伸手将腰间的黄带子松了松,“这样感觉可好?”

    “嗯,舒服些了。”朱永兴拍了拍段琬儿的小手,说道:“你嘴上不说,孤也知道你惦记着兄弟。嗯,如无意外。在松滋应该能见到。”

    段琬儿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朱永兴一眼。她是个懂事儿的女人,心中惦念,却从来不在朱永兴面前说起。虽然她和朱永兴的关系并不是上司与属下那么简单,可她知道轻重。知道不能恃宠而骄,知道自己的本分,知道弟弟建功立业、要做大丈夫的心思。

    “你也不要老是把智英看成小孩子,大男人嘛,在这样风云激荡的年代,正是施展的时候。”朱永兴笑着调侃道:“你担心惦记,他呢,在外面没有了约束,不知有多快活呢?”

    “是啊,翅膀硬了,还能不让他飞?”段琬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谁让我是他姐呢!嗯,这次见着了,得催催他成亲的事情。”

    …………………

    阳光射散了笼罩在江面上的轻烟样的薄雾,两岸的山峰,也露出了本来的颜色江水在山峡的紧束中奔流而下,不时地现出一个个的小漩涡。

    战船微微一晃,又趋为平稳,段智英在舵楼上却是纹丝不动,举着望远镜眺望着铜锣峡的情况。

    长江水师与夔东诸军会合后,稍事休整便溯江而上,直指重庆。一场战斗下来,清军的重庆水师大败,残余舰只逃入嘉陵江,从而使重庆清军基本丧失了对夔东基地的威胁。

    之后长江水师分为两部,一部继续监视牵制重庆,一部则配合讨朔军作战。而监视重庆的分舰队便由段智英率领,在重庆至奉节的江面上来回巡弋警戒。

    永历十二年,顺治十五年(1658年)七月,十二月,夔东十三家为牵制清军南下云贵,曾两次围攻重庆。第一次因为兵力不足,被率领主力回防重庆的吴三桂击败;第二次则因为仁寿侯谭诣刺杀涪侯谭文,率部降清,导致战役全局逆转。

    尽管夔东十三家两次攻击重庆失利,但重庆清军并没有太大的优势,而清廷用兵的主攻方向始终被西南崛起的明军所牵制,无论是在兵员,还是在物资上,都不可能给予重庆以支持。

    而对清廷来说,走甘陕,经保宁,来保障对重庆的补给本身便是个沉重的负担。如果重庆驻扎的军队不是现在的两、三万兵马而是十万大军的话,那么清廷的积蓄就会在这里被大量地消耗,无法在其他战线上与明军作战。

    所以,重庆的清军没有多余的粮饷,既不能对夔东十三家展开战略进攻,也无法跨越荒芜的地区,抵挡缓缓逼来的川中明军。加上无法抵挡长江水师的大舰重炮,重庆清军反倒要担心被切断嘉陵江水道,粮饷被彻底截断。而吴军于黔省反正后,重庆清军又面临着明军由遵义、桐梓来攻的威胁,形势进一步恶化。

    明军舰队溯流而上,缓速而坚定地接近了重庆,四川巡抚高明瞻带领文武官员登上城楼。紧张地望着开来的明军舰队。

    “看敌军的舰队数量,肯定载兵不多——”高明瞻捻着胡须,煞有介事地分析道:“这次又是前来威吓,不是来进攻我们的……”

    “巡抚大人高见。”

    “大人一语中的,敌人只仗水上优势,哪敢登陆进攻?”

    一片奉承声中。大家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面色也舒缓下来。自击败重庆水师后,明军舰队便经常来往巡航,估计是不想让重庆再建水师,以便一直保持水上的优势。

    只是这一次,明军船只在金汤门城楼的视野范围内落锚了,重庆诸官员立时噤声。

    重庆的城楼在明军的长炮射程之内,但长江水师为了节省弹药,一直没有进行这种无谓的轰击。但这次——

    火光一个个闪亮。腾起了团团白烟,明军舰队以一次威猛的齐射掀开了震慑重庆的帷幕。

    “开炮了——”一个清军将领瞪着江面,傻傻地嘀咕了一句。

    站在城楼的重庆官将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等听到震耳欲聋的炮声时,炮弹已经呼呼地砸了下来。

    到处都是巨响,到处都是烟尘,城楼上砖瓦乱飞,周围碎石迸飞。惨叫和哀嚎全都被淹没其中。

    炮火停止了,但混乱却还在持续。城上城下,清兵惊慌地喊叫着,四处乱跑。侍卫亲兵赶忙冲上城楼,在一片瓦砾中抢救着各位官将。

    炮轰虽然威猛,可那个时代的准确率不敢恭维,几十颗实心炮弹虽然都是瞄准着城楼。但只有四分之一命中目标,其余的不是打在城墙上,便是飞进了城内。

    城楼被炸得凄惨,但却并未全部坍塌,这使得不少官将得以幸存。巡抚高明瞻便是其中之一。

    这位重庆的最高长官被亲兵抢救出来,官帽没了,额头上鲜血直流,身上满是土尘,脸上更是没有血色,目光呆滞,嘴唇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

    蓦然间,江面上又是连声的雷霆响起,重新装填的火炮又是一轮轰击。高明瞻身子一颤,嘴里发出不知什么意思的怪声,拼命向前跑,可腿脚不听使唤,差点摔倒。亏了有亲兵扶持,赶忙连架带搀,将高明瞻带至安全地带。

    轰的一声,城楼终于倒塌了下来,木料、砖瓦成了一堆废墟,腾起了浓重的烟尘,将城门都笼罩起来,什么也看不清楚。

    “起锚,返航!”段智英放下了望远镜,经此震慑,应该可以放心东下,参加荆州战役了。

    明军舰队已经驶离了很长时间,重庆清军才从混乱中恢复过来。高明瞻头缠白布,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中,听着同样大难不死的官员武将在诉苦哀求争吵。

    “大人,重庆守之无益,应上奏朝廷,退至保宁。”

    “大人,应上奏朝廷,速派援兵。”

    “派援兵,派多少援兵?这不是援兵的问题了,而取决于水师,大量的战船,能与敌军抗衡,同时还需要湖广的全力配合。”

    “言之有理啊,现在交战的关键就是水师。当年魏国伐吴,就在重庆这里打造的水师;宋朝进攻四川的时候,蜀主以为蜀道难于上青天……”

    “还指望湖广?别做梦了。所以,这仗没法打下去了!”

    高明瞻不同于李国英,是一个狡猾凶狠的对手。他在夔东十三家第二次攻打重庆的时候,见敌军势大,便弃城而逃。要不是谭诣叛变,给了他一根救命稻草,他岂能还坐在巡抚这个位置?所以,李国英一死,重庆清军便成了缩头乌龟,而高明瞻更是陈述困难,上奏朝廷,希望朝廷能下令让他退回保宁。但现在没有这个命令,他也只能在此死撑。

    这两轮炮击,炸死炸伤了十几名官将,兵士则没有统计。如果只算伤亡人数的话,还算不得什么,但对高明瞻等人的心理打击却是沉重而巨大的。

    “且散了吧!”高明瞻无力地摆了摆手,“诸般事宜,待明日再议。”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惊悸恐惧,只觉得重庆便如一个坟墓,他待在这里。不过是等死而已。

    其实,高明瞻的预感没有错。重庆对于清廷来说是战略要地,既能牵制夔东,又能抵挡川中明军,预防明军经四川进入陕西,威胁北京。但重庆兵不足。粮不丰,水师亦被不强大,只能守着这座城,并没有实际的出击能力。

    但对明军来说,拿下这颗钉子,便可渡江继续向北,由保宁入汉中,威胁甘陕,从而开辟西面战场。

    此时。匡国公皮熊率五千明军、两万水西土兵已经出遵义,过桐梓,向重庆逼近。而川中的明军由晋王李定国率领,出宜宾,走泸州,水陆并进,沿江而上,兵锋也指向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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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的天平急剧倾斜。而清廷调兵遣将,尚求一逞。还没有收缩示弱的表现。其结果便是战略要点太多,兵力不敷使用,难以形成对明军的优势。而明军则目的明确,或牵制,或佯攻,或威胁。或主攻,始终在局部的主攻方向上占有明显的兵力优势。

    更重要的是民心向背,这一点恰恰被清廷所忽视,或者说是视而不见。湖广总督报告:“闻浦圻(湖北,今仍名)一带山中百姓。俱行蓄发,交通逆贼,今大兵进剿,前有贼营,后有逆民,殊为不便。”又据兵部侍郎温岱报告:“贼兵未到,而江西等省人民,反叛于建昌、饶州等地,抗敌满洲官兵。”各省特别是明军所到之处,都有大量的汉人百姓参加。

    最后连清廷也不得不承认:“各省兵民,相率背叛”。这种情况,同当年清军入关时如同在敌国中没有什么两样!显见清政权统治二十年,并未深得人心。清廷讳莫如深,但却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在越来越浩大的反清队伍中,不乏被胁从之人,但从民心而言,反对清朝异民族统治和痛恨地方官府的贪污**,是符合多数民众愿望的,就给这场战争蒙上了浓重的民族斗争的色彩。

    清廷紧急调动分遣各地军队,意图凭借长江天险,以荆州为中心,重点布列在长江中游与下游地区,与长江南、山东、河南个别地区互有延伸交错,形成一道颇为严密的军事攻守防线。

    设想很好,但朱永兴不是吴三桂,他不会顿兵不进,不会给清廷调兵遣将,重新布防的时间。清廷要以荆州为中心,他亦是针锋相对,催动各部明军,加紧行动,兵锋直指荆州。

    “贼势甚炽,我兵力单”, “散布伪札,煽惑人心,各省兵民,相率背叛”, “贼势益猖獗,我军未集,难以抵挡”, “据守颇坚,难以进取” “贼船上下江中,恐水陆齐犯荆州”………

    当类似内容的告急奏章接连不断地送到清廷,令辅政大臣焦头烂额之时,朱永兴指挥着十余万水陆大军连战连克,势如破竹,横扫湘西北、鄂西南,他大张王旗,亲抵松滋督战。其时,留守夔东的两个独立师并长江水师大部水陆并进,沿江东下,攻克宜昌后,也赶来会合。

    此时,荆州清军已达三万,有从武昌赶来的绿营兵,还有都统觉罗朱满、一等侍卫毕桑阿等率领的满蒙增援部队,而主将则由靖寇大将军勒尔锦担任,他手下亦有满汉官兵数千。

    从努尔哈赤建国,直到清入关后,都以皇帝的兄弟子侄作八旗旗主,掌兵权,汉官汉将只能作副职。现在,清廷仍遵传统作法,选任各方面军的统帅,都是皇室的人。这些皇室贵族对清廷的忠诚是不用说的,但他们养尊处优,缺乏作战经验,却是清军的一个致命弱点。

    如勒尔锦、贝勒察尼(多铎子)等,只知敛取地方督抚司道县官财物,“希图回家为富足之计”; 简亲王喇布自到江西,就呆在南昌,不敢出战;信郡王董鄂胆小如鼠,听闻明军长江水师沿江西进,竟躲在江宁不出。

    朱永兴的王旗出现在对岸松滋,军队也源源而至,江上战船云集,立时吓得勒尔锦等满将闭门不出。急报频送,哀求援兵赶来相助。

    其实,朱永兴带来的只是岳州抽调的殄朔军一个师,以及从黔省一直担任保驾护航的靖朔军一个师,总兵力不足三万。而他大张旗鼓的原因是为征朔军作掩护,以便征朔军由下游城陵矶渡江,从东面包抄荆州,也切断荆州与武昌的陆路联系。

    依江作战,水师最要,此时便显露无遗。因为有强大的水师威慑,沿江据点便无需重兵防守,清军也不敢轻易渡江来攻。否则,即便能夺取明军所占据的南岸据点,只要被水师截断退路,便只能是覆灭的下场。

    这个时候便能看出历史上吴三桂的愚蠢,或者说是鼠目寸光,全无气魄了。占领岳州后,他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在岳州城内外构筑防御工事:在城外陆路一面,挖通三道壕堑,筑堡垒,设陷坑、鹿角、挨牌,以阻止清步骑兵攻城。在洞庭湖峡口处,攒立梢桩,以阻止清水军船只进入湖内,守备相当严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会见十三勋,明末失政

    在朱永兴看来,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为何不以攻代守,彻底扫荡长江以南、岳州上游的清军,以尽握长江天险?当时归降吴三桂的长沙水师在实力上不算强,但却足以压倒刚刚在荆州筹建大本营的清军。何至于在岳州等清军云集,被动防御清军夺取岳州的屡次进攻?

    荆州在望远镜的视野中逐渐清晰,该城南门外五里即是长江,一道大堤挡住了滔滔江水,保护着这个地势低洼的古城。

    “荆州最怕决堤,如决江水则荆州清军尽为鱼鳖,但是——”朱永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放下望远镜叹息道:“我们是王师啊!”

    荆州为防江水灌城,在东、南、西三面皆筑有长堤。因此,它是最怕决堤放水的。而清军以此为大本营,实在是和当年的康小三一样蠢,看着地图瞎指挥,只不过吴三桂更笨,以致让康小三侥幸获胜。

    历史上的吴三桂尚且顾虑到该城十数万生灵,不忍心决堤,水淹清军,殃及百姓,而拒绝了属下“决荆州大堤,必破荆州”的建议,朱永兴自然也不敢因此而背上千古骂名。

    巡查荆州,朱永兴自然是乘坐长江水师总指挥陈上川的旗舰,船大且炮多,是长江水师中最威猛、安全的战舰。此时在舰上的还有荆国公王光兴、临国公李来亨、宜都侯塔天宝等人。

    听到朱永兴自言自语地说到水淹荆州,众人都不敢接话,等朱永兴说到王师,不可决堤的话,兴平侯党守素刚张了张嘴,马腾云便伸肘碰了他一下。对他轻轻摇头。

    说到水攻,评书上津津乐道的是关羽水淹七军,而李自成水淹开封则是一场人间悲剧。作为大顺军余部,他们岂能不知道此事。对于朱永兴话中的含意,他们揣摸不透,哪敢随便答腔。

    朱永兴观察了片刻。又询问了舰上炮手,在江上是否能炮轰荆州,得到答复后才下令舰船返航。

    弃船登岸,朱永兴才正式宴请夔东的诸位将领。作为朝廷所赐封的夔东的首领,郑王刘体纯正和郝摇旗在竹溪、竹山一带阻击甘陕清军,现在前来会合攻打荆州的便以临国公李来亨为首。

    “没想到形势变化如此之快,孤原来以为要见到诸位,还需要不短的时日呢!”朱永兴换上了便装,笑得也很随和。“来,这第一杯是感谢诸位矢志抗清,牵制了大量清军,为中兴大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谢殿下夸奖,末将等实不敢当。”李来亨赶忙代表众人举杯谦让。

    “没什么不敢当的,功劳摆在那里,大家都看得见嘛!”朱永兴轻轻抿了一小口,然后放下酒杯。说道:“当年清军大举进攻西南时,诸位为朝廷解危。进攻重庆以牵制清军。孤从这件事上便看出诸位是顾全大局,是忠于朝廷,坚决抗清的。”

    李来亨等人听到朱永兴提起此事,脸上神情专注,心中却实是欢喜。

    以原大顺军为主体的这支重要的抗清武装在南明朝廷内几乎一直遭到歧视和排挤,早在隆武时期何腾蛟、章旷等人控制着湖南全境时。就在驻地粮饷上对其多方进行刁难,后来在永历朝廷内又受到瞿式耜、陈邦傅、李元胤等人的倾轧。孙可望掌权时,也从来没有对其提供后勤支援。

    与此相比,朱永兴算是很慷慨,很公平的了。如今又以赞赏口吻说到旧事。显然更显得亲切热情。

    “驱除鞑虏,恢复华夏,这是孤早已提出的目标,便是所谓的中兴大业。”朱永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能有今日形势,皆赖众军精诚团结,号令统一,能够协同配合作战。如果内部纷争,各自私心为重,又岂有如今之局面?”

    “殿下所言极是。”李来亨见朱永兴的目光扫过来,拱手答道:“力分则势弱,一盘散沙自然是无法与鞑虏抗衡的。”

    朱永兴含笑点头,伸手挨个指点评价,“荆国公王光兴,当日郧阳一举,至今泪滴九原。既是与满清不共戴天,且识大义,将地方治权交与朝廷,将自家军队编入明军。”

    “末将也是有私心,后见殿下真诚,方醒悟过来,还请殿下勿罪。”王光兴心中暗喜,却是态度恭谨。

    “歧侯贺珍,于汉中反清,攻凤翔,后又联合各抗清队伍进攻西安,一时声势大盛。听说反清之因乃是满清陕西总督孟乔芳阴行解散之故,不知确不确实?”朱永兴笑着望向贺珍,“那现在呢,孤提出军制改革,组建讨朔军,你又是怎么想的?”

    这样问,便是直言不讳了。贺珍原是明将,后投大顺军,之后又投清廷,可谓是三易其主,且现在的军制改革又与当时被逼反的情形差不多,朱永兴问出这话,贺珍不由得心中一凛。

    “回殿下,末将竖旗反清一是孟乔芳猜忌,二来更是心向大明,恨满清之暴虐。”贺珍小心翼翼地说道:“至于军制改革,乃是朝廷统一事权之举。自古军政分离,也是常理。”

    “有些言不由衷啊!”朱永兴笑着摆了摆手,制止了贺珍的辩解,又伸手指着党守素,说道:“兴平侯党守素,当年孔、尚、耿三逆兵进攻广东和湘桂时,汝曾随故列侯高必正率精锐兵马到行在朝见圣上,提出两项重要建议,其中一条是改变勋镇割据的局面,财政收入和官员任命都应该由朝廷统一安排,以便集中有限的财力、兵力救亡图存。孤没记错吧?”

    “回殿下,确有此事。”党守素迟疑了一下,说道:“故列侯与末将见掌握兵权的大臣们一味拥兵据地自重,以邻为壑,没有全局打算。而当时形势危急,故有此建议。”

    “时过境迁,汝现在如何想?”朱永兴轻轻一弹酒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说道:“当时的忠贞营屡受刁难,缺粮少饷,处境困难。现在呢,夔东虽穷困荒僻,却比当时情形强上甚多。”

    “末将,末将仍持此议。未有改变。”党守素听出了朱永兴的话外之音,犹豫了一下,拱手作答。

    朱永兴淡淡一笑,伸手逐一指点,将塔天宝、马翔云等人的经历和功绩说得清楚,自然是有删有增,尽量不触及他们的过错。

    “临国公李来亨——”朱永兴最后把目光集中在李来亨身上,连连点头,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李来亨的一生主要光阴都是在与满清作斗争中度过。茅麓山更成为大陆反清武装的最后一次惨烈之战。后虽兵败身死,但誓不低头,杀身成仁的民族气节,足以映照日月!李来亨败没,中原再无寸土一民为明者,惟诸郑屯海外,从此华夏沦落三百年,惜哉!

    “汝很好。孤敬汝一杯。”朱永兴沉吟了一下,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谢殿下。”李来亨看出朱永兴的赞赏,却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一杯酒下肚,朱永兴沉吟了半晌,缓缓开口说道:“孤出缅入滇之初,各部残军虽陆续集结,然军心混乱。兵将心怀疑虑。孤一步一步走过来,到了如今这般形势,所靠者何也?”

    “是殿下英明神武,使兵将归心,绝地崛起。不可阻挡。”荆国公王光兴赶忙拱手恭维。

    “嗯,孤倒是比别人聪明,比别人看得远些。”朱永兴笑着点了点头,面色又沉静下来,继续说道:“但这还不完全。孤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待人以诚,言出必诺,方才使人心服。疑虑啊,可不仅仅是面对鞑虏,胜负未知,还有这历史问题。都是明军,在孤的眼中本没有什么差别,只要还与满清作战,没有屈膝投降,没有伤民害民的武装,孤一视同仁,心中是感激和佩服。但因为出身不同,包括你们,这心里怕还是顾虑重重吧?”

    朱永兴停顿了下来,李来亨张了张嘴,想辩解一下,可还是没有吭声,等着朱永兴继续说下去。

    “身病好治,心病难医啊!”朱永兴慨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孤心里怎么想,说出来也不令人信服,唯有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伤有养,死有恤,退役有安置,再有赏罚分明,公正无私,这才渐渐使西南明军归心。象晋王、赵王等,自身的荣华富贵是一方面,能令追随的部下有个好归宿,亦是他们的心愿。你们呢,是否也有此盼望?”

    “殿下英明。”李来亨拱了拱手,说道:“追随我等的部下南征北战,跋山涉水不下千里,能让他们享安乐生活,确实是我等之愿。至于荣华富贵,末将等倒不敢有太大奢望。”

    “末将等也同临国公一样。”众人纷纷附和。

    “这话说得假了。”朱永兴笑着指了一圈,调侃道:“所占不过一县,亦不甘心交与朝廷,太小家子气啦!”

    “殿下教训得是。”马翔云笑道:“殿下志在天下,我等眼皮子确是浅了。”

    “追根究底,还是你们对孤王不了解。”朱永兴举起杯,转了一圈示意,轻抿了一小口,说道:“有些话呢不好说,但要不说明白了,这心结终是难解。‘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这是杨嗣昌说的吧?狗屁,这说的是人话吗,一个兵部尚书,朝廷重臣,历来以父母官自居,竟然要子民作安安饿殍?”

    明末负责镇压张献忠的杨嗣昌所作的《西江月》,劈头便是“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这诗在明廷的士人中还颇受好评,觉得说的很对。农民没粮吃,便要在家安静地饿死,怎么能乱跑给政府添麻烦呢?还敢抗粮、抗税,甚至造反给朝廷添乱,实在是死有余辜。

    其实就李自成本人的身世和作为而论,他当然不是推动历史进步的“英雄”,但也不是天生的暴徒。与张角、方腊、白莲教、青莲教以及其后的太平天国相比,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其实是最少宗教色彩的。他的起义完全是因饥馑所逼。

    陕北地处苦寒的黄土高原,土地贫瘠,降雨稀少,而明末的税收和“加派”是按亩征收,不考虑实际产出。这对地广人稀的陕北来说,就显得极不合理。而最令当地百姓不能忍受的是,陕北本来地处内陆,居民靠种地为生,基本没有什么工商业,但官府的各种“加派”只收银子。不要粮食,这就等于额外加重了农民的负担。

    再加上无休止的徭役和名目繁多的搜刮使得农民大量外逃,而官府为了“完粮”,规定一户逃则其余九户补足,九户逃则其余一户补足,于是,对不想坐着等死的农民来说,剩下的就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整村整村的逃亡。

    崇祯二年。延安人马懋才在《备陈大饥疏》里,详细地记录了当时干旱无雨,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的惨状:

    臣乡延安府,自去岁一年无雨,草木枯焦。**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皮,其味苦而涩。食之。仅可延以不死。至十月以后而蓬尽矣,则剥树皮而食。诸树惟榆树差善。杂他树皮以为食,亦可稍缓其死。迨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山中石块而食。其石名青叶,味腥而腻,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民有不甘于食石而死者。始相聚为盗……间有获者亦恬不知畏,且曰: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鬼也。

    这个古代官吏摧人心肝的奏折今天读来仍然使人神摇。三百年前饥民的话直接、痛快,比后世一打学者发表在核心期刊上的文章更接近真理。因为根据“血酬定律”。既然“饥死”和“为盗”所承担的“风险系数”是相同的,那么根据“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当然应当选择“为盗”,因为“为盗”至少可以吃饱了去死。

    这个有良知的官员在他的奏疏里继续写道:最可悯者,如安塞城西有翼城之处,每日必弃一二婴儿于其中。有号泣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至次晨,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又有弃子者矣。更可异者,童稚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便无踪影。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数日后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矣。于是死者枕藉,臭气熏天。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遗骸。臣来之时已满三坑有余,而数里以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几矣。

    马懋才用“最可悯者”、“更可异者”来备陈当时白骨纵横,相率食人的惨状,而这惨剧的发生地“安塞”,正是早期农民领袖高迎祥的祖居地。同时也能够看到,饥荒固然是由干旱引起的,但只要愿意救济,也不是全无办法。“相聚为盗”恰好说明有可盗之处,否则“相聚”有什么用?官府如能“损有余补不足”,本可以将天灾造成的损害降低到最低。但他们做什么呢?

    ……有司悚于功令之严,不得不严为催科。如一户只有一二人,势必令此一二人赔一户之钱粮;一甲只有一二户,势必令此一二户而赔一甲之钱粮。等而上之,一里一县无不皆然。则现在之民只有抱恨而逃,漂流异地。此处逃之于彼,彼处复逃之于此。转相逃则转相为盗,此盗之所以遍秦中矣。

    一有“**”便诿过于天,明廷不但不想法救济,反而加征三饷(辽饷、剿饷、练饷)不断,明征之外有“私派”,“私派”之外还有“火耗”,弄得民困财尽,千里榛莽。这时李自成的“三年免征”、“平买平卖”、开仓赈灾就大获中原人心。

    因而,就本质而言,与其把农民军称作“农民革命军”、“义兵”或“贼”、“寇”、“匪”、“盗”,还不如直接把他们称作“饥民”更接近事实。“饥民”当然不是骄傲的资本,但也不是天生的耻辱;抢粮(农民军自己称“打粮”)肯定不是一种荣耀,但当各种通过诚实劳动糊口的途径被一一堵死之后,抢粮吃几乎就是一件无可非议的壮举,至少不比那些将别人碗里的饭夺走的人更无耻。

    也就是说,饥民“造反”的目的不是效忠某个人或某种“主义”,而是效忠自己的肠胃。简单地讲,就是为了请客吃饭。

    明末的农民起义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即几乎所有的起义军首领都有过招安、投降的经历。桀骜如张献忠者竟然也在崇祯十一年正式受抚,接受了熊文灿给他的副将头衔。当一个叫林铭球的巡按御史来到谷城时,张按照官场礼仪,立即向他行跪拜礼。

    史家在处理这一档史实时,或者假装不知道——实在绕不过去,就说这是一种“策略”;或者说这是“农民阶级的二重性”。实际上,这恰好说明这些起义的农民领袖,包括李自成在内,都不是真心造反,至少在起事之初,他们谁也没有想过要“取而代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坦诚相待

    既是这样,当官军剿抚并用,答应给他们牛犁耕种,并让他们的妻小吃饱时,手下将士便人心离散,渴望过正常人的生活。

    因此,明末的农民大起义可称之为革命,但不同于在一种新的制度、理念的引导下,通过有共同理想的队伍,来达到实现社会正义目的的良知革命,而是一场在饥饿、困顿、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被迫起来寻找出路的“肚皮革命”。

    诚然,革命,尤其是“肚皮革命”,打断了社会的正常积累,浪费了既有的物质资源,破坏了既定的文化创造秩序。不说别的,单是革命要死人这一点就足以使我们认定,改良比革命好,这不需要讨论,需要讨论的是,李自成怎么“改”崇祯的“良”?是通过立法?选举?还是弹劾?罢免?

    中国要想走出“以暴易暴”、“治乱循环”的怪圈,就必须抛弃几千年来“只换屁股,不换龙椅”的革命方式,必须寻求一种和平渐进的方式来切入世界文明进步的潮流。

    而在抛弃传统思维模式,寻求外部资源的过程中,是否一定要将几百年前这些走投无路被迫铤而走险的祖先妖魔化?是否能在否定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的同时,能对他们在反抗压迫与暴政角逐的过程中所彰显的人格力量、生命意志给予适当的尊敬?

    在朱永兴个人看来,在品评这些逝去的古人时,应该多一点理解。少一点苛责;多一点设身处地的悲悯,少一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高谈阔论。起码,如果他不幸生在那些饥民之中。也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饿死的。

    再说崇祯,朱永兴同情是有,但并不认为是一个明君,甚至对他颇多鄙薄。什么“日理平台,勤于政事”,什么“减膳撤乐,厉行节约”。仿佛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明君,只是让李自成害了。

    “日理平台”与明代的政治体制有关,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实际上是“皇帝集权”。废除了千百年的宰相制,实行“阁臣辅政,阁部平行,群臣互制”的“文官制”。实际上就是谁也不相信。大凡小事都得皇上点头。连阁部大臣也不过只是“票拟”而已。具体到崇祯这个人更是“为政察察”,用人多疑,又好自作聪明,他不“日理”谁“日理”?

    至于“减膳撤乐,厉行节约”,也是毫无用处。换一个办公室,穿着烂衣裳上班,要求手下大臣“宿办合一”。吃饭时少几道菜,这都不错。但关键问题是得取消加征。赈灾济困,让老百姓不要跟着李自成跑,这才是当务之急。如果老百姓有饭吃了,你在宫中搞两场文艺表演,多吃几碗红烧肉,有什么关系?

    但崇祯一遇兵败城毁的事,只是一个劲儿地下“罪己诏”,但这有什么用呢?对一个皇帝来说,要紧的不是感动臣民,换取老百姓的几滴眼泪,要紧的是,朝廷得拿出钱粮,拿出政策,救济灾民,让老百姓回家种地,至少得停止横征暴敛,因为在天下汹汹的大势面前,加征无异于“驱羊饲虎”,但崇祯是直到上吊之前一个月还在严辞催逼钱粮。

    与其说崇祯是有魄力,倒不如说是魄力用错了地方。在国家暴力机器之下,江南的那些富豪士绅无所动,偏要为难那些受灾的老百姓。要说富豪士绅能量大,可还能抗过刀把子?加税征粮,不服就抄家,损有余而补不足,应该不比动用大军前去镇压民乱代价大吧?

    其实,这种“逼上梁山”的恶果在当时不要说文人雅士、行政官员,即使普通百姓也已看得一清二楚。

    崇祯十四年,河南的许多州县已为李自成所得,汲县百姓王国宁冒死上书,指斥朝廷:“时时搜刮孑遗,日日更换守令,追呼于不毛之地,敲扑尽绝粮之人,终不能无米为炊,白骨再肉也。”但崇祯至死不悟,以为只要把诏书写得“语重心长”、“情深意切”,百姓就任由驱使,不复有怨言。

    而“崇祯五十相”之所以成为一个历史名词,说的也是崇祯赏罚不明,刑罚太严,有恩不欲归下,有过则尽量外推,用人多疑,举措乖张的特点。 “五十相”指的是他在位十七年,先后换过五十个内阁大学士,这在历史上都成了一个笑话。

    当然,明亡不能归罪于崇祯一人,但作为这个帝国的“大老板”,出现官贪兵懈、厂卫林立、政体朽坏、天怒人怨的状况,他难道没有责任?为了平辽,屡次加征,要饿死数百万人,却还无法阻止鞑虏五掠中原,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不可否认,崇祯是一个很有骨气的皇帝,身死社稷,算是一个悲剧英雄。但这不意味着他一定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一定是个成功的皇帝。就象一个好皇帝未必是好人,一个好人未必是好皇帝一样。客观完整的评价一个人,既要看到他的优点,也要看到他的缺点。

    南明尚有中兴之机,大明到了崇祯手中,固然是一个烂摊子,但形势还能坏过大半国土被占的永历年间?人们对崇祯寄予无限的同情,就如同对南明最后一个皇帝永历的死一样。

    “滇人如丧妣,罢市哀恸。各街市民假称丁艰丧服,半皆缟素”,“风霾突地,屋瓦俱飞,霹雳三震,大雨倾注,空中有黑气如龙,蜿蜒而逝”,“雷电交作,空中有二龙蜿蜒……军民无不悲悼”,“大昏黑,风霾并作,人影不见”,“天地昏黄,士民相走,哭于道者不绝”……

    其实呢,永历政权同弘光、隆武政权一样**,永历也不是一个能在乱世中挑起重担的英武皇帝。虽然他个人的一些品行。与崇祯一样,颇为人们所称道。但对一个国家领导人来说,光有优秀的品德是远远不够的。而好心办坏事。与坏心办坏事,在结果上也没有什么不同。

    朱永兴娓娓而谈,当然不是上面所说的全部内容,但中心思想是明确的。如同崇祯和永历所下的“罪己诏”类似,朱永兴并不讳言明末政府的失职失责和失误,但也没有大肆夸奖“闯王”干得好,干得漂亮。

    夔东诸人都在用心地听着。“闯贼”这个记号烙在身上,“甲申之乱”逼死崇祯,是他们始终怀有疑虑。始终难以解开的一个心结。朱永兴却自始至终没有用过这样敏感的字眼,而痛陈明末弊政的话语,又似乎在为他们造反而进行开脱。戒备、紧张的神情慢慢舒缓,朱永兴这样坦诚己见。让他们多少感到了岷殿下与以往朝廷官员和永历皇帝态度的不同。

    “……自孤出缅入滇。便决心将以往的历史翻过去一页,团结依然矢志抗清的志士仁人,驱除鞑虏,兴复华夏。”朱永兴伸手挨个指过去,“待中兴大业完成,你们都是功臣,功臣自有功臣的结局。”

    停顿了一下,朱永兴继续说道:“你们都有一个底线。那便是绝不会向鞑虏投降,正因如此。你们会始终忠心朝廷。这一点,以前的朝廷官员不明白,圣上也不明白,他们甚至不知道有什么理由来阻止你们背叛。但孤知道你们的坚持,知道你们的底线,知道你们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你们呢,你们觉得孤可以信任吗?愿意做兴复华夏的功臣吗?愿意随孤王打出一个新天地吗?”

    临国公李来亨率先站起,目光所及,其他人也起身而立,然后随着李来亨拜倒在地。

    “殿下英明神武,仁厚素著,今日之肺腑之言,末将等感激涕零。”李来亨代表众人慷慨表态,“末将等愿肝脑涂地,竭股肱之力,以效涓埃!”

    “末将愿追随殿下,做忠心耿耿的功臣。”

    “末将愿唯殿下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起来,快起来。”朱永兴起身一一相扶,命众人重新落座,他重新举起了酒杯,“来,共饮此杯,以往的恩怨、纠葛尽可弃之,要向前看。至于史书如何评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兴许要争论几百年呢!嗯,孤不学宋太祖,也不学高皇帝,孤要学光武皇帝,这不是杯酒释兵权,而是杯酒释前嫌。来,干了。”

    ……………

    当朱永兴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是大黑了,屋内灯烛未熄,段琬儿正守在身旁。

    “殿下醒了。”段琬儿轻唤了一声,赶紧命人去端醒酒汤,一边帮朱永兴揉着额头,一边嘴里还轻声埋怨道:“怎喝了那么多酒?王妃临行前交代叮嘱,要殿下注意身体,若是知道了此事,定要责罚属下。”

    “嗯,你不说,她哪能知道?”朱永兴将头偏了偏,枕在段琬儿的腿上,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是头一回喝多,今日这场合,不开怀畅饮,怎能显出坦诚?没办法呀!”

    “酒大伤身,殿下要记得下不为例哦!”段琬儿接过侍女端来的醒酒汤,小心地喂朱永兴喝了,然后摆摆手,挥退了侍女。

    “哦,今日见到兄弟了?”朱永兴脑袋清醒了一些,便随口询问。

    “见到了。”段琬儿喜忧参半,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在长沙城,缙绅送了几个侍女,您要属下发放安置,属下可以留一两个吗?”

    “没有外人在场,就别把属下挂在嘴边了。”朱永兴抓着小香手,在鼻边嗅着,疑惑地问道:“你留下她们作什么?是人手不够吗?她们的年龄,可并不适合在府里做侍女。”

    “不是让她们做侍女。”段琬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那兄弟也老大不小了,身边也没个照顾的。那几个女孩,我看其中颇有知书答礼、模样周正的,便想——”

    “军旅之中怕是不方便吧?”朱永兴明白了段琬儿的意思,沉吟了一下,说道:“嗯。你既然有这个意思,便问问兄弟,他若同意。便娶亲成家。虽是聚少离多,可有了家室,他的心也能定下来。待方便时,我给他调个地方当守备军,也就不用你整天担惊受怕了。”

    “多谢殿下。”段琬儿喜色满脸,低头亲了朱永兴一口,笑道:“他必是愿意的。我是她姐呀!”

    朱永兴嘿嘿一笑,也不想说让段琬儿扫兴的话,只是这醒酒汤喝下。一时倒没有困意,便搂过段琬儿,两人随意地闲聊起来。

    夜阴一刻一刻地深了起来,月亮也渐渐地放出了光芒。难以入睡的又何止朱永兴。夔东诸人正坐在一起。简单的几个小菜,轻酌慢饮,似聊天,又似商量。

    “光武皇帝这人好吗?”塔天宝挠着头发,疑惑地问道:“好象没有唐太宗、宋太祖和高皇帝出名啊?”

    “你呀,以后多看看书。”王光兴白了塔天宝一眼,解释道:“光武帝刘秀乃东汉王朝开国皇帝,刘氏重兴。仍以‘汉’为其国号,史称东汉。光武帝宽博容纳。计虑如神,推崇气节。且不说文治武功,便是善待功臣,岂非我辈所盼?”

    “殿下如此说,亦是宽我等之心。”李来亨慨叹道:“自古中兴之盛,无出于光武矣。独能推赤心用柔治保全功臣,更贤于高祖远矣。殿下有俊令之体,贤达之风,实是我等之幸。”

    “那缅甸的圣上呢?”党守素对永历并无感情,反倒遭受到排挤和歧视,但对于是谁当皇帝这个问题,现在却是异常重视,“咱们愿作殿下的功臣,可若是圣上归国,咱们又该如何?”

    “圣上啊?”马翔云嘿然一笑,转着酒杯说道:“于中兴大业无尺寸之功,诸军将皆受恩投效于殿下,他又岂能与殿下争锋?殿下手段高明,今日之言语毫不避讳,可见已胸有成竹,我等只管忠心效命,又哪来的那么多担心?”

    朱永兴言语不避讳,是要展示霸气和担当。毕竟这帮人不是冲着永历的面子,而是要随着自己混的。唯唯喏喏,一副忠心皇上的模样,谁会放心把希望和身家放在你身上?

    “光武帝数年之间,廓清四海,虽曰中兴,与夫始创业者,庸有异乎?”王光兴卖弄着自己的学问,说道:“殿下于大厦将倾之时崛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功业与光武帝相去不远矣。”

    在中国的历代帝王中,汉光武帝刘秀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中兴之君”与“定鼎帝王”两项头衔的皇帝。刘秀的“中兴”,是重建了一个新的王朝,只不过这个新的王朝仍然沿用了“汉”的称谓罢了。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光武帝的名头或许不如,但在历史上的评价却是极高,也是朱永兴所最喜欢的封建皇帝。

    毛太祖评价光武帝:最有学问、最会打仗、最会用人的皇帝。人常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刘秀是个例外,十年不鸣,一鸣惊人。他在家读书,安分守己,一旦造反,倒海翻江,轰轰烈烈,白手起家,创建了一个新的王朝。

    王夫之:“光武之得天下,较高帝而尤难矣!三代而下,取天下者,唯光武独焉,而宋太祖其次也。自三代而下,唯光武允冠百王矣。”

    朱元璋:“惟汉光武皇帝延揽英雄,励精图治,载兴炎运,四海咸安。有君天下之德而安万世之功者也。”

    陈亮:“自古中兴之盛,无出于光武矣。奋寡而击众,众弱而复强,起身徒步之中甫十余年,大业以济,算计见效,光乎周宣。”

    李世民:“朕观古先拨乱反正之主,皆年逾四十,惟光武年三十三。”

    秦始皇、汉武帝,没文化。唐太宗、宋太祖,品质差了点。成吉思汗,打猎的。唯独刘秀这位皇帝深受毛太祖的赏识,可见这位皇帝的不一般。后世的唐太宗、宋太祖都是以汉光武帝刘秀为楷模。能成为皇帝的楷模,这个皇帝,除了尧舜禹汤,就只有汉光武帝刘秀了。

    历史上,越王勾践、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等等,共患难易,享富贵难。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成立自己的帝国之后,就开始残杀功臣。汉光武帝刘秀,却是难得与开国功臣相处得非常融洽的皇帝。

    而大顺军出身的这些人,最怕的是什么,自然是现在被利用,以后被清算。甚至连原来以大西军为主体改编的明军,兵将也未尝没有这样的担心。还有吴三桂的部属,这也是一个难以排解的忧虑。

    这实在是中国历史上出现的类似例子太多太多的缘故,众人有这种顾虑也很正常。但朱永兴今日坦诚相见是一方面,另一个便是他与历朝杀功臣最厉害的两个皇帝出身不同。

    “汉高祖、高皇帝皆出身于平民,殿下皇室贵胄,天锡义勇,柔远以德,爱慎人命,德至渥也。”贺珍意味深长地说道:“光武帝虽云出身布衣,却是汉朝宗室之后,与殿下相差仿佛。”(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出乎意料的弃城

    从历史上看,出身宗室或贵族的刘秀、刘备、杨坚、李渊、赵匡胤,对待开国元勋都非常礼敬优容;而出身平民的刘邦和朱元璋却大开杀戒,把功臣几乎杀得干干净净。所以,贺珍觉得贵族出身的皇帝做事有底线,有些事就是做不出来。

    “若殿下有后,且英明仁厚,当更无虑也。”王光兴眨着眼睛,又补充道。

    一般来说,继承人弱的皇帝,对功臣提防心理更重一点。李渊的儿子无论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是镇得住的主子,不怕功臣翻毛腔。李治不太行,李世民临死前就搞了徐茂功一把。朱元璋的大儿子朱标死的早,他怕孙子继位镇不住那些靠军功打天下的老家伙,可能也算是一个杀功臣的理由吧!

    “荆国公想得太远啦!”党守素翻了翻眼睛,说道:“我倒是对殿下设想的由荆襄、汉中两路入甘陕更感兴趣。拿下西安,扫荡甘陕,然后出兵山西,再次兵临北京,把虏丑的脑袋拧下来挂在旗杆上!”

    “对呀,击败竹溪、竹山的清军,甘陕还有何兵可用?”塔天宝是第一个怦然心动的,挥舞着胳膊,大声说道:“再来一次东征,彻底打败鞑虏。”

    比较持重的李来亨同样因为被唤起了往昔的记忆而呼吸变得沉重,再次纵横甘陕,乃至华北,当然也是他的梦想。而只要回到甘陕,李来亨觉得只要振臂一呼,就能招募到大批骁勇的西北好汉。

    “这个嘛,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马翔云笑着摇了摇头,“老党啊,你这性子太急了。”

    “是啊。咱们还是先打好荆州这一仗,然后增援郑王他们,打败了当面的清军,再想着克复白土关,进入甘陕。”李来亨从回忆中苏醒过来,自失地一笑。说道:“殿下既以诚相待,咱们也全力施为。这功臣啊,自然是越大越好,对吧?”

    “关键还是武器装备。”马翔云轻轻弹了下酒杯,说道:“不换装吧,战力肯定是有差距。换装吧,你们看出来没有,这弹药就是关键。就如同粮草,断了就肯定不行。”

    众人沉默下来。都觉得岷殿下的心机手段厉害。拿下地方治权,则掌握了军队的粮饷;军队换装,则又掐住了弹药的命脉。有这样两手,控制军队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既已投效,便忠心耿耿吧!”李来亨有些感慨,也有些无奈地说道:“岷殿下是英主,自是容不得属下打小算盘。嗯,若是三心二意。恐怕是自取祸端啊!”

    “吴三桂打都不敢打便归降了,可见殿下的厉害。”王光兴慨叹道:“咱们哪。便尊令而行,老实做功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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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的江面上,明军舰船密布,桅樯如林,不时有长炮发出怒吼,轰击荆州南门。五里。已经接近长炮射程的极限,但也偶尔有炮弹击中城墙。而明军的炮轰更多的是威慑,使清军不敢轻易出城迎战,以掩护步兵登陆,已经占领了城南面的堤坝。

    “当急奏朝廷。荆州非能守之地,可移兵武昌,扼敌下游通路。”

    “贼势甚炽,我兵力单,应上奏朝廷,请速行赴援。”

    “敌据上游,贼船日增,水陆合攻荆州之势已成,形势甚危。”

    顺承郡王勒尔锦抚着额头,对属下的建议难以取舍。明军不断进逼,且人多势众,令他对坚守荆州并没有什么信心。但朝廷的打算,他是清楚的,移兵武昌肯定不会被允准;请调援兵,尚需时日,而明军已经从西、南两个方向压过来,形势十分危急。

    “伪宗室的旗号不见了,莫不是敌军在虚张声势?”贝勒尚善瞭望观察了半天,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勒尔锦只觉得心情一松,忙急着要加以证实,追问道:“伪宗室的旗号是何时不见的?昨天呢,昨天在不在?”

    “昨天,昨天好象,似乎也没看见。”尚善歪着脑袋想了想,并不十分确定。

    “那十有**是在虚张声势,荆州未必是明军大举进攻之地。”勒尔锦自我安慰道:“朝廷已命兖州的护军统领查汉太尽率满汉官军,河南提督佟嶶年选标下鸟枪手三千同赴荆州。只要援军一到,荆州便可稳固。不仅稳固,尚可攻取郧、襄,重复汉水上游。”

    从山东、河南赶到这里,怕是要十天左右吧?众将心中盘算,并未对勒尔锦的判断表示乐观。

    勒尔锦心中有些不满,翻了翻眼睛,继续望着远处明军的动向。

    噔噔噔,一个清兵匆匆跑上城墙,单膝跪地,语气急促地报告道:“禀王爷,有急报,贼军已从城陵矶渡江登岸,足有数万之众,察尼贝勒(多铎子)抵挡不住,率部撤退,监利县失守。”

    “什么?”勒尔锦大吃一惊,监利属荆州府,是荆州的东面屏障,一旦失守则意味着荆州将处于三面包围之中。

    “果然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一个清将此时才认同勒尔锦刚才的判断,但这话说得不是时候,有马后炮之嫌。

    “报——”又一个清兵赶来报告,“贼军在城西万城至御路口一段堤坝上有异动,似是要掘堤放水。”

    勒尔锦又是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不能吧,伪宗室难道不怕背上千古骂名?”

    “原来如此。”尚善猛地一拍大腿,高声叫着,吓了勒尔锦一大跳,转头愕然以望。

    “王爷,这伪宗室毒辣阴狠,欲决水淹城,又不愿自毁声名,便故意离去,让手下来干这遗臭万年的事情。”尚善笃定地分析道:“到时他再假惺惺地处罚几个人,发放些钱粮。不但于声名无损,还要落个仁义爱民的好评。”

    勒尔锦恍然大悟,猛地一跺脚,忿恨地骂道:“假仁假义,心如蛇蝎,伪宗室竟毒辣阴狠若此。”

    骂归骂。可恐慌却在城上众人心中蔓延。决堤放水,确实抓住了荆州的致命之处。城中百姓,他们是不在乎的,可这数万兵马,岂不尽成鱼鳖?连自家,恐怕也难以逃脱大水之厄。

    也别提援军了。明军要掘开大堤,不,是炸开大堤,不过是一两天的事情。那时援军恐怕刚到武昌吧?

    “出城迎战,将大堤夺回来?”勒尔锦底气不足,似乎在下令,又似乎是在征询意见。

    “王爷——”尚善咧了咧嘴,苦笑道:“荆州三面堤坝,不下百里之长,要尽数夺取,恐兵力不足吧?再者。贼军有舰船火炮,即便弃守大堤。也可用炮轰之啊!”

    勒尔锦也知道自己的办法不行,有了反对便正好顺坡下驴,慨然道:“朝廷既命我守卫荆州,纵然形势危急,我亦要与此城共存亡,以尽守土之责。”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别在那说得慷慨激昂,你什么性子,大家还不知道吗?不过是等着我们都开口,为你分担责任罢了。

    “王爷忠心可鉴,却不可拘泥固执啊!”贝勒尚善巴不得快跑。脸上还要装出样子,既分析,又谏言,“若我军丧于荆州,武昌又守卫空虚,贼人必趁胜东下,势大难制矣!”

    “贝勒言之有理啊!”一个汉将读过点书,立时附和道:“兵法有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必可胜。”

    “贼人三面围攻,又行掘堤放水之毒计,我军岂能坐困死地,王爷三思啊!”

    众人纷纷开口,都是一个口吻,荆州不可守,守不得,先避开大水淹城这个灭顶之灾再说。

    勒尔锦皱眉沉思,心中暗骂:我岂不知弃荆州是唯一之策,可你们这帮家伙为何都说不到点子上呢!

    “王爷,您审时度势,率军转进,以图后胜,实是形势使然。”尚善看出了勒尔锦的心思,慨然说道:“若朝廷降罪,属下愿与王爷共同承担。”

    “我是一军主将,岂能推过于人?”勒尔锦装模作样地摇头。

    “王爷是为全军着想,保全实力,后发制敌。末将愿与王爷共担罪责。”

    “末将也愿。”

    “王爷决断救全军,岂能让王爷独自承担罪责,末将亦愿。”

    在一片附和声中,勒尔锦心中如释重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既是如此,本王便纳你们之良言,移兵武昌,以图后胜。”

    ……………

    荆州如果能够不战而取,自然是很好的结果。清军已军心不稳,一旦撤退,虽然不是马上崩溃,但在征朔军的截击下,无心作战的清军能有多少战力?满蒙不用考虑,绿营汉兵怕是要弃械归降,或是仓惶逃窜了。

    如果清军还坚持固守荆州,那再有数天时间,紧急整训后的夔东各部便能够使用新武器;征朔军亦将彻底截断荆州清军的东逃之路,并逼进荆州。

    能快便快,不能快便打一场大歼灭战,这是朱永兴心中的如意算盘,也是因为他对夔东各部的战力尚有所保留。目前荆州西面的主力是殄朔军的一个师,其余两万余夔东部队刚刚换装了五千火枪兵,还在急训中,而朱永兴又向竹溪、竹山的刘体纯、郝摇旗的讨朔军增援了三千靖朔军的人马。

    只要顶住甘陕的清军,继续占据汉水上游的郧阳、谷城、襄阳,明军在荆襄战场上便能保持战略优势。清军也就只能从汉水下游的武昌向荆州增兵,且有被明军切断这条通路的危险。

    但有些出乎朱永兴意料的是,荆州清军竟然如此胆小,被吓跑的速度超出了他的估计。而且,勒尔锦显然高估了汉军的作战意志,或者是太珍惜满蒙兵将的生命了,他按照传统“汉兵冲锋在前,退时断后”的布置安排撤退的次序。这是一个使满蒙兵将满意,却不是仔细分析现状,分析形势,分析人心的决定。

    得到清军从荆州撤退的情报。已是大半夜,朱永兴正坐镇于荆州以西的马山,闻报匆忙而起,赶至前线军营议事。

    “殿下,敌人恐是诱敌之计?”显然,清军撤得确是有些快了。首先持怀疑态度的便是荆国公王光兴。

    “你是说清军并未全撤,而是准备趁我军追击时,再从城内杀出伏兵,前后夹击?”朱永兴也是不好确定,思索着说道:“那城中动静如何?”

    “回殿下,城中倒还未显异常。”临国公李来亨说道:“多半是假撤退。按以往旧例,清军要撤退的话,必是要劫掠一番,或是焚烧辎重。城中定然大乱。”

    “有道理。”朱永兴轻轻颌首,“天色黑暗,情况不明时确要谨慎。嗯,多派斥候打探情况,再至江边派快船通知下游的征朔军,让他们多加注意汉水上的情况,如清军真是撤爱,便相机截杀。”

    “殿下。”阳城侯马翔云躬身请命。“不如由末将带一支兵马近城试探,若是假撤。城上防守定然严密;若是真撤,守军岂能有死战之心?”

    “末将愿与阳城侯一道前去。”宜都侯塔天宝也上前附和。

    朱永兴想了想,点头道:“那便多加小心,先押住阵脚,再行试探。”

    “请殿下放心,末将这便点兵前往。”马翔云和塔天宝领命而去。

    “命令各军做好出战准备。”朱永兴继续一道一道命令发了下去。“水师准备炮火射击,陆战队登岸逼近南城,殄朔军第一师和独立一师向城北迂回,准备切断出城清军的退路,靖朔军第一师迂回城南。独立二师接应阳城侯和宜都侯……”

    做好了应变准备后,各将回去各自整军,大帐内只剩下有些焦灼不安的朱永兴。一会儿起身踱步,一会儿又坐回沉思,一边揣测着清军的真实目的,一边急等着回报。最后是实在憋闷,索性走出营帐,要爬上哨楼瞭望,被亲卫好声劝阻才算作罢。

    “报殿下,城西火把密集,我军正向前逼进。”

    “报殿下,我军停止前进,正排列阵势。”

    “报殿下,我军开始攻城了……”

    朱永兴站在哨楼下,来回踱步,听着哨兵在“现场解说”,不时抬头,催促之意明显。

    “报殿下,我军——我军似已登上城头……”

    “这么快?”朱永兴停下脚步,有些迷惑。

    “报殿下,城门开了,我军正在进城。”

    这?朱永兴心中埋怨马翔云和塔天宝,太不谨慎了,城中若是有埋伏怎么办?电影电视上经常看见,箭如雨下,中伏的军队伤亡惨重,进退失据,城门处尸体枕籍……

    “回殿下,我军——我军还在进城……”瞭望的早已换上了朱永兴的亲卫队长,向下一看,朱永兴正仰脸等着“播报”,只好说些废话,“城头火把又多了,城门应该已被稳固控制……”

    朱永兴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只要城门被牢牢控制在手,即便在城中有埋伏,部队也损失不大,可以安然撤出,或者继续由城门进行增援。

    “回殿下,我军继续进城——源源不断,城外的阵势依然,依然严整。”

    清军真的弃城了?朱永兴有些醒悟过来,但谨慎的习惯还是让他耐住了性子,等着马翔云和塔天宝派人回报具体情况。

    哨楼上的“现场讲说”依旧在持续,但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况。看来,马翔云和塔天宝确实轻松地拿下了城池。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十几骑明军喊着口令奔进营寨,在宪兵的指引下直驰哨楼。

    “报殿下,我军已轻取荆州,正在控制全城要点。”一个军官甩蹬下马,急着报告道:“清军确已撤离荆州,阳城侯命属下带来两名俘虏,以便殿下了解具体情况。”

    朱永兴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直盯着两个用布裹头的清军俘虏。

    “罪将拜见殿下千岁,千千岁。”两个俘虏慌忙跪倒磕头。

    “快说具体情况。”朱永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是,是。”其中一个俘虏赶忙说道:“回殿下,清,不,鞑虏害怕敌,不,害怕皇明大军放水淹城,决意向武昌撤退。留下罪将虚张旗帜,待天明后再焚烧多余辎重,并在城中放火,然后趁乱再走。罪将早已悔悟,心向皇明,得此机会,便……”

    勒尔锦虽然胆小,但撤退时还是懂得用假象蒙骗明军以便争取更多的时间。所以,清军在城中只是劫掠了少数大户,并让这个降将留守。因为满蒙众将谁也不愿意承担这个危险的任务,便派了河南绿营的一个参将和百余兵丁,用来监视留守城中的炮灰部队——湖广绿营。没想到湖广绿营平日看着胆小怯战,却敢在关键时刻反正投诚。

    “就是这厮——”投诚的湖广绿营副将把腰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地上表功,“死忠鞑虏,带着一群河南佬抗拒皇明,被罪将带兵砍杀,并保得辎重未烧,城中百姓未受火殃……”

    “很好,你立了一功,所属兵将自有奖赏。”朱永兴已经不想再听这个家伙啰嗦了,摆了摆手,转头对传令兵说道:“传孤王命令,鞑虏已向汉水撤退,令各部奋勇追击,痛歼敌军。另,水路急信,命令征朔军向汉水急进,截杀逃敌。”(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追击

    没错,阵前撤退向来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虽然明军晚了将近两个时辰,但清军除了骑兵,也未必能跑出去多远。以清军水师的船只数量,想要尽载兵将马匹是不够的,坐在船上的或许能够逃脱,但沿岸而行的恐怕就要麻烦了。

    一群带着劫掠所得的强盗,还有停脚一战的决心吗?后阵还是汉军,只要被冲垮,清军想回身再战,恐怕也是难以完成的任务了。

    “传令,阳城侯、宜都侯夺城有功,命他们加紧控制城池,孤这便要带队入城了。”朱永兴对着前来报信儿的几个骑士点头微笑,以示赞赏。

    “回殿下,阳城侯、宜都侯还请殿下稍待,待城中确实安靖后,再派人请驾。”报信儿的小军官口齿伶俐,态度恭谨,马翔云、塔天宝也是谨慎小心,想得周全。

    “也好。”朱永兴笑着点了点头,“那孤便在城外等着。嗯,那个——”

    “罪将傅久德,贱名不敢污殿下尊耳。”投诚的清将见朱永兴伸手指过来,忙磕了个头,自我介绍道。

    “起来吧!”朱永兴心情一好,语气也随和下来,“随着孤王,讲讲清军的情况。嗯,就是那几个鞑虏主将,多说说他们。”

    ………………

    天空变成了浅灰色,西北角上还有几颗失光的星星,一切都还有沉睡当中。

    半夜开始撤退的荆州清军,此时到达了荆州北面的纪山,然后折向东行,直奔汉水边的沙洋县。

    如果从地图上看,出荆州后直接向东行进,直达汉水的距离要短。但荆州北面有长湖。走这条路便要渡河,甚为不便。所以,勒尔锦等人经过商议,决定在陆路上稍微绕远一点,倒比渡河更快。

    两万多清军拉开的队伍越来越长,满蒙骑兵在前。辎重车辆在中,绿营汉军在后。刚出发时,各部的距离还很近,可越走越是拉开,满蒙骑兵焦灼回顾,纷纷斥骂。却不说自己是四条腿走路,绿营汉军却是在用步量。

    如果明军天亮后才发现情况,并且整军来追的话,应该是来不及了。勒尔锦心中暗自盘算着。回头看了看中间的车辆,其中便有他搜刮劫掠的财物。嗯,如果城中失火,还能争取更多的时间。想到这里,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王爷筹划得当,终使我军脱离险境,可算是大功一件啊!”贝勒尚善好象也有些放松,笑着甩了下马鞭。说道:“虚张旗鼓,夜半撤退。古之名将亦不及也。”

    “尚未登船离岸,这话说得早了。”勒尔锦心中得意,脸上却还不露声色。

    “贼军缺少骑兵,纵是发觉,怕也是追之不及。”尚善分析道:“只要贼军在天亮后才知道的话,我军便可无忧。”

    勒尔锦赞同地点了点头。转身对传令兵吩咐道:“传本王军令,命后队加快速度。生死存亡之际,岂能如此拖沓?”

    看着传令兵飞马而去,勒尔锦继续赶路,心中盘算是如何向朝廷上奏。如何将形势说得严峻,才能得到朝廷的谅解。如果朝廷降罪,他搜刮的这些财物到底是否合算?

    ……………

    “跟上,快。”

    在一声声的命令催促下,明军的队伍不停不息地飞速前进。与清军不同,明军的士兵都已轻装,只带了武器弹药和一天的口粮,而且士气旺盛,并比勒尔锦等人的估计,提前了一个多时辰还始追击。

    微露的曙光笼罩着村庄、树丛、水田和枯茅封遮的田塍路,也照出了映在田边的急移人影。一路上,只有人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夹杂着被惊动的犬吠和鸟鸣,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追击清军的有两路明军,一路沿着清军撤退的路线,一路水师陆战队,由东直进,在关沮口渡河后,直插汉水,形似截击。

    马蹄声急促,两千余骑明军士兵肩背火枪,乱哄哄的沿路急奔,向着前方疾驰。为了追击清军,连拉车的挽马都用上了,并抽调了会骑马的士兵,有些士兵只是骑过马,看那马上的姿势便一目了然。

    建军到现在,殄朔军、讨朔军中真正的龙骑兵不过数百,只是营连级建制。而少量的好马,都分配给斥候和哨探使用。只有川中的镇朔军拥有五千多真正意义上的战马,用茶、铁器、玻璃制品、镜子、丝绸等物从蒙藏换马,每年三千匹已经是政府财政的极限。

    而闽省的灭朔军,长江下游的征朔军,则各拥有三千的龙骑兵,这是因为他们征战频繁,一路上用缴获组建起来的。

    这骑术,还有这马,真够瞧的。兴平侯党守素扭头看了一眼,一个明军骑士双手搂着马脖子,撅着屁股,一脸的紧张。没办法,连鞍绺都没配齐,倒也不能说这家伙骑术太差。

    党守素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运气不大好,想通了要建功立业吧,这清军却不战而走了。马翔云和塔天宝倒好,试探试探,便把荆州城拿下来了,这也太那什么了。

    而朱永兴的战略设想是在荆襄再成一军,以郧阳、襄阳为基地,兵压河南;讨朔军则面向甘陕。河南、甘陕被牵制住后,明军便可以更轻松地沿江东进,尽复大江以南的国土。

    再成一军的话,估计最高长官应该是临国公李来亨,而自己能不能争个正职师长还不确定啊!党守素知道只有在正规军中谋了职位,才算是融入了明军序列。现在呢,则是好好表现,抢个功劳的时候了。

    耳旁呼呼生风,党守素将马催得飞快,渐渐突出于大队,连几个亲卫都落在了后面。

    ……………

    沙洋原为汉津古镇,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是汉江水运的重要港口。唐贞观八年(634年)唐尉迟恭(敬德)在靠汉津口的琼台山修建“沙洋堡”,沙洋之名始于此。

    水面上船只密布,码头上人喊马嘶。在正午的阳光下,既喧嚣又纷乱。

    “任何人胆敢胡乱登船,杀无赦!”

    “让八旗大兵先走,还有马匹,一匹也不能留给贼人!”

    张小四屁股上被踢了一脚,差点从跳板上掉进水里。耳旁传来斥骂“快点走,牵马,搬箱子。”。

    “妈了个x巴子,老子连马都不如!”张小四心中暗骂了一句,一步跳上岸。

    狐假虎威的官长还在身后的船上高声叫着,指挥着,却置手下的兵丁不管,只顾着搬运财物,牵引马匹。

    船只虽然不少。但既有东西要运,满蒙太君的马匹也有船票,便只能苦了那些无法登船的绿营汉军。沿岸而行,用步量回武昌吧!

    一匹战马突然发起疯来,嘶叫着乱跑乱跳,又踢又咬,激起了一阵混乱。折腾了半天,疯马才被按倒制服。却发现肛门里插着一个尖木橛,眼见是活不成了。

    这个时候自然无法查找破坏者。而且登不船上的绿营汉军多了,都可能心怀怨恨,深究反倒不好。而张小四,则躲在人群中暗自冷笑。

    “妈x的!”绿营副将申吉兆咬着牙,向码头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道:“既不让老子带兵登船。还不让老子带兵先行,给你们当替死鬼吗?”

    不仅很多绿营官兵无法登船,而且还不能马上沿岸行进,要以最大的努力维持后方的战线,以抵挡可能的追兵。保证满蒙兵将和财宝马匹能够从容登船。

    平常的歧视也就罢了,在此危急关头,积起的怨恨便更加巨大。不少绿营汉军的兵将都脸色铁青,暗骂不已。多走一刻,便多一分安全,可偏偏军令已下,擅离者斩首,这不是明摆着不管他们的死活吗?

    怨恨在积郁,而点燃怨恨的导火索则是突然从远处传来的阵阵枪声。

    “明军追上来了。”同样的念头在清兵心中升起,伴之而来的则是恐惧和绝望。

    枪声越来越近,后军败得飞快。或者应该说是稍触即溃,在看见腾起了烟尘后,他们便惊惶失措,当上千骑兵冲到他们阵前的时候,清兵已经转身逃窜。这就是撤退带来的军心大乱,士气丧失。

    败兵四散奔逃,很多人存着侥幸,向码头涌来,希望能抢上一班船。明军追兵则撵着他们的屁股,呼喝喊杀,象驱赶鸭子般压了过来。

    “冲阵者,杀无赦!”伴着军官的嘶喊,盾牌被敲响,长枪如密林般斜指,弓箭也瞄向前方。

    清军第二道防线上是河南绿营,相对于南方绿营,清廷更相信北方汉军,且北方汉军的战斗力也比南方高很多。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凌空飞起,射向奔逃而来的清兵。

    伴着一声声惨叫,逃兵倒下去一大片,死去的大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没死的在地上哀嚎翻滚。前面的惊愕恐惧,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后面的却不明所以,向上拥着、推着、挤着。

    “冲阵者,杀无赦!”“冲阵者,杀无赦!”……

    整齐的喊声响了起来,压住了惨叫哀嚎,压住了逃兵奔回本阵的**。前有军阵,后有追兵,逃兵们呼啦一声向两边逃去,留下尸体和伤员,以及杂乱的兵器盔甲。

    “河南佬,够狠。”申吉兆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后背发凉。

    “大人。”一个属下叫道:“郡王传来命令,要我部从侧翼包抄敌军。”

    “包抄?”申吉兆眼珠一转,嘿嘿奸笑了两声,说道:“好,便从侧翼走。传令,沿河向东走,咱们包抄敌人去。”

    眼见逃兵向两边散去,面前出现了一个严密的军阵,党守素等人也不敢大意,下令停止前进。明军纷纷下马,将马缰绳拴在一起,也列出了阵势。

    这个时候便看出佩戴军衔的好处了,当兵的听当官的,官小的听官大的,虽然并不是之前的上司,但总是有令可依。

    一阵寒风吹来,卷起了野地上的枯叶败草。两方军阵对峙,肃杀的气氛越来越浓厚。

    河南绿营有四千多人,并没有急于进攻,他们在等着侧翼的友军迂回。明军数量虽少,但并不怯战,检查武器。装弹上刺刀,然后缓缓压了过去。

    这就是现在明军的气势,在连战连胜之下增长起来的信心。多是殄朔军的老兵,对手中的武器更为了解,更为熟练。

    “还真是托大啊,把咱们当成那些不中用的湖广绿旗了。”河南绿营副将冷笑了起来,在他眼中,明军这种阵势太薄,四人一列。铺开的面儿倒是大,可被聚力一冲,不就被切断分开了?

    “包抄的部队呢?”副将向南瞅了瞅,却看不到什么人影,不禁忿忿,“这帮软蛋,跑的时候倒快,现在却慢得象乌龟。”

    党守素勒马于阵后土丘。手中的大枪在地上划出一道小沟,凝神注视着战场。火枪兵的训练他是见过的。也知道点名词,知道这是除了空心方阵外的另一种战阵,叫散兵线。可以三人一列,四人一列,甚至五人一列,可以更充分地发挥火力。

    虽然见过。也知道,但党守素却不敢擅自指挥,更不知道这样显得单薄的战阵有多大的威力。

    随着明军对燧发火枪的日益熟练掌握,新的战术也应运而生。如果面对的敌人多是步兵,或者骑兵很少。便采用这种缺乏纵深的线性阵列,更有效地发挥火枪的火力;如果敌人骑兵较强,则依旧采用空心方阵,并尽量利用火炮的威力。

    “一,二,一;一,二,一……”伴着口令,明军士兵迈着统一的步伐,前进,前进。

    “放箭!”河南绿营率先发起了攻击,但明军尚在射程外,这次攻击有些威慑作用,河南绿营还是想拖延时间,等着友军从侧翼杀出。

    “第一排,快跑二十步,半跪式开火射击。”军官在队列的中央位置,大声喊叫着。

    “吼!”士兵们发出整齐的应喝。

    “冲锋!”喊声之后是拉长的哨音,第一排的明军迈开大步,在军官的刀尖指引下,快速奔跑起来。

    “放箭!”箭矢从清军阵中飞出,一些明军士兵被射中,栽倒在地,但其他的士兵恍若未见,向前跑着。

    军官跑到了位置,脚步踉跄,身上插着两支箭,但他半跪在地,将军刀向前一指,吹响了口中的哨子。

    密集的爆响,腾起了阵阵白烟,明军士兵射出了开战以来的第一枪。

    “第二排,跑步跟进——”尖厉的哨音中,第二排士兵再次小跑冲锋,在箭矢的射击中又倒下了一些,但第二次的攒射又给清军带来了不小的杀伤。

    “跟进,开火!”

    “跟进,开火!”

    命令在枪声中已经显得微弱,但哨声尖厉,在一轮一轮的枪声间隙中还清晰可闻。

    快速进入火枪射程的明军士兵攒射,前进,攒射,前进,周而复始,白烟弥漫,几乎看不见前面敌人的面目。

    啊,啊,啊……中弹的惨叫此起彼伏,清军战阵被一层层地剥离,削弱。盾牌、盔甲越来越脆弱,白烟升腾中,明军步步逼进,每一次密集的火光闪耀后,便是带着死亡的铅弹飞至。

    “放箭,放箭!”河南副将嘶声喊叫着,军中只有五百弓箭手,论火力的密集和持续远不及明军,但也只有弓箭手能与明军在远程一较高下。

    又是一排明军从白烟中象妖魔般走了出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清军,火点一个接着一个,攒射的爆响几乎成了一声。伴着惨叫,清军的弓箭手终于失去了前方士兵的保护,遭到了打击。

    连续两轮攒射后,弓箭已变得稀疏,清军的战阵开始动摇。而明军的阵线依旧向前挺进,一轮又一轮,用密集的子弹,用更高的命中率无情地射杀着越来越失去远程还击能力的敌人。

    眼前又一次硝烟弥漫,好象是年节之际放鞭炮的声响,河南副将突然感到肋下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一颗从人缝中射来的子弹偏偏击中了他。他在马上晃了一下,眼前发黑,五脏六腑好象都翻了个儿,铅弹的动能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损伤。

    视线模糊中,河南副将看见前面闪现着耀眼的光芒,并在迅速接近。明军开始了白刃冲锋,呐喊声能听到,但却有些飘渺,似乎离得很远。他的嘴里渗出了鲜血,内脏确实受到了重创。

    垮了,河南绿营终于垮了。火枪的攒射已经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杀伤,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惶,白刃冲锋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稍一接触,河南绿营便如同他们曾经笑话鄙视的湖广绿营一样,转身惊呼尖叫着逃窜了。

    “该咱们的了。”党守素大吼一声,带着十几名跟随多年的侍卫纵马疾驰,斜刺里向逃散的清军杀去,十几骑呼喝驰骋,倒有着千军万马奔腾冲杀的气势。

    “大人,河南佬好象败了。”一个属下纵马奔来,向着申吉兆报告道。

    “这么快?”申吉兆瞪大了眼睛,回望着烟腾尘飞的战场,然后忿恨道:“活该,自不量力。咱们快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截击,展望

    申吉兆带着几千部下做了个样子,根本没来什么侧翼迂回,却是沿河逃窜了。只是他没想到河南绿营败得这么快,明军不是很快便要再追上来?越跑越是心惊胆寒,连身旁的马蹄声都象是追兵来袭,吓得他惊惶四顾。

    “大人——”属下一声招呼,吓了申吉兆一跳,“看江上船只,给咱们发旗号呢!”

    申吉兆赶忙转头去看,这时正从船上射来一支响箭,扎在岸上,箭上绑着给他的命令。

    “勒尔锦要咱们返身迎敌,否则——”申吉兆先是面如土色,然后又恨得咬牙切齿,“死鞑子,光顾着抢了钱财自己溜,把咱们当什么了?送死吗?”

    “那怎么办?”属下哭丧着脸,说道:“要是不尊号令,到了武昌也是一死啊!”

    申吉兆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脸色阴沉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中迸出,“那咱们就不走了!索性投了明军,算是一条活路。你说呢?”

    属下迎着申吉兆冷冷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战,眼睛眨了眨,一跺脚,说道:“大人怎么吩咐,卑职怎么做。咱们早点反正,兴许能得个一官半职。这鞑子的气数看着是尽了,咱们不给他们卖命了。”

    “光反正还不行。”申吉兆笑了笑,脸上又泛起了阴狠,指了指江水,说道:“咱们得立功啊!不管是杀鞑子,还是截下船只,这投名状就算是拿到了。”

    “大人说得是。”属下的眼中泛起了精光,“那船上可有不少财物,截下一只两只的,献给明军,定然算是大功一件。咱们也少不了赏赐吧?”

    “那便快去布置。”申吉兆重重地拍了拍属下的肩膀,说道:“告诉弟兄们,跑是跑不掉了。明军已经打败了河南佬,很快便会追上来。趁着这个空当,咱们先反正立功。嗯,我保他们肯定活命。以后呢。想当兵的继续干,不想打仗的就回家种田。”

    ……………

    河南绿营败得这么快,确实出乎了勒尔锦等人的意料。要说有战斗力的部队,还有满蒙八旗,以及已经登船的部分河南清兵。但再想调动这些部队登岸迎战,却是万万不能。

    首先,已经上了船,便算是基本安全了,谁还会踏入险地。与敌人死拼?其次呢,重新上岸、拉马、集结、布阵,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的任务,岂不象是送死一样,这一点勒尔锦等人也是心中清楚。上不上,下不下,便是这种两难的境地。

    所以,见河南绿营溃败。码头上的湖广绿营一哄而散,丢弃了不少未及搬运的物资。江上船只仓惶撤板离岸。勒尔锦等人也只好无奈。

    虽然损失了数千兵马,好在大部分满蒙兵将都在,岸上还有向东逃窜的败兵,脱离明军追击后,应该还能收拢不少。等到看见本来应该是迂回明军侧翼进攻的绿营正沿河急走时,勒尔锦不禁怒火中烧。向岸上射了措辞严厉的令书,却没想到正是他的威胁恐吓,逼得这支绿营反正投诚,并且倒戈一击。

    蒙古佐领哈尔图把着桅杆勉强站着,不习水性的他甚至不敢看流动的江水。船舱中载着抢掠来的财物。虽然是战败了,但这些财物还是使他感到安慰。穷啊,出来打仗不就是图个财,能不拼命就不拼命,满清的天下,又不是蒙古人的。

    眼角余光中,哈尔图看见前面江水拐弯处站了不少清兵,他也不十分在意。刚刚码头混乱之时,有不少清兵急着登船逃命,可是被推进水里不少。还有不少扒着船帮,刀剑砍下,也没人能够阻止船只离岸避险。

    船在继续前行,哈尔图转眼去看岸上的清兵,他喜欢看到他们绝望或是祈求的目光,因为这正显示出他高人一等的身份和地位。这些绿旗兵,不光是满人的奴隶,平常他也是呼来喝去的。

    只是——这次哈尔图有些意外,他看到的是令他一时猜不透的眼神,没等他琢磨明白,突然从这些清兵身后射来一片急促的箭雨。

    惨叫连连,船上的水手舵夫在箭雨中纷纷倒下,哈尔图也是猝不及防,身上中了两箭,脸上也中了一箭。船只一下子失去控制,缓缓打着转,没有拐过这个河弯,而是冲上了江岸。

    哈尔图的身子慢慢软倒,船在转,天在转,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白煮把肉,蘑菇汤,还有爽口的大黄饼子,他仿佛回到了草原的家乡,耳边是牧羊姑娘轻吟的长调……他咽了口唾沫,却满是咸腥的味道,眼前黑了下去。

    “你们把船拖到岸上。你们,继续给老子射,射死这帮狗鞑子,看他们还敢拿咱们不当人看。”申吉兆在岸上跳着脚的嚎叫指挥,“妈x的,这回让你们知道老子的厉害。”

    既然已经下手了,申吉兆索性指挥士兵排开阵列,前面盾牌掩护,后面弓箭齐发,来了船只便攻击。

    这下子,后面的船只便遭殃了。有的失控搁浅靠岸;有的在江中打转,阻挡了后面船只的通行;有的慌忙靠北岸行驶。本来还算有序的航行立时混乱起来,船只碰撞、躲避,船上清兵东倒西歪,又要张弓还击,呼喝惊叫,一时乱成了一片。

    岸上马蹄声急促,党守素带着几百明军又追了上来。前面赫然是申吉兆派出的属下,已经与明军联络妥当。

    “好好干,算你们立功,有奖赏可拿。”党守素只是稍微减慢了速度,向着申吉兆等人喊了一嗓子,又带着人向前奔去。

    “那是谁?说话算数不?”申吉兆疑惑地询问属下。

    “是兴平侯。”属下小声说道:“官不小啊!”

    “原来是位侯爷。”申吉兆精神一振,大声鼓舞着手下,“弟兄们,打呀,狠狠地打,侯爷说了有重赏啊!”

    反正的湖广绿旗愈发卖力。甚至有人冒着被箭矢射中的危险,跑到岸边将落水爬上岸的清兵斩下首级,然后举着血淋淋的人头跑回来,激起不少人的喝采叫好。

    “唉?兴平侯——”申吉兆突然觉得似曾相识,挠着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望着属下。愕然道:“夔东的闯贼余孽里是不是有个兴平侯?好象叫党守素来着?”

    属下眨了眨眼睛,似乎也想起来了,愣了一下,赶忙低声道:“大人慎言啊,日后这闯贼二字可莫再出口。”

    嗯,嗯!申吉兆连连点头,补充道:“是皇明大军,都是王师,王师啊!”

    ……………

    大串大串的俘虏被不断押送至城外。虽然由于谨慎而耽误了时间,但战果却还是很可观。清军水师装人装马装财物,所载的兵将不过万人,大部分清军都被扔在汉水边,只能徒步向南逃窜,在明军的围追堵截下,估计没有多少能够逃回武昌。

    “选其精壮,尽快建成伐朔军。”朱永兴站在城楼上。指了指被圈起来看管的清军俘虏,对临国公李来亨说道:“武器很快会运来。伐朔军将以襄阳为前进之基,虎视中原,策应我军光复大江以南,然后再并力北伐。”

    “中原”主要指河南省,古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说,除了中国南北朝外。皆认为把中原纳入版图的王朝才是中国的正统王朝。中原自古以来就是主导整个中华文明发展的核心地域,是中国历史上绝大部分时间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所在地。

    但是唐宋以降,东南地区逐渐成为天下财赋之所区,有所谓“天下大计,仰于东南”的说法。中国的经济文化重心也从“开封——长安”东西向轴线彻底移向江南地区。最终落在“杭州——苏州”南北向轴线上。文人学者提及“江南”一词之时,亦大多指称的东南地区。

    在朱永兴看来,由于黄河流域的衰落,长江流域的开发,以及海权时代的到来,科技的发展,中国的经济重心将要集中在江苏和浙江,由东部沿海地带和长江中下游地区组成的“t”字型区域。在他心目中,由东部沿海地带和长江中下游地区组成的“t”字型区域才是将来中国当之无愧的“新中原”。

    但那毕竟还是将来,现在牵制住甘陕和河南,使清廷不能随意调兵南下,更可以虚兵恐吓,做出直挠其腹心的态势。

    “属下明白。”临国公李来亨犹豫了一下,伸手指着那成群的俘虏说道:“殿下,从绿营中甄选士卒,怕是难有精兵吧?湖广兵,怕是不行。”

    典型的地域歧视,朱永兴淡淡一笑,也知道这种看法和思想在很多人心中根深蒂固。其中,顾炎武被清军追杀,走过不少地方,自以为尽得天下得失,写过一本《天下郡国利弊书》。书中有顾氏遍访全国获得的不少真知灼见,也是地域歧视理论的集大成者。

    对书中详细论述何处人可充步兵,何处人可充骑兵,何处人不堪大用之类的理论,朱永兴不以为然。士兵的战斗力,在于训练,在于粮饷充足,在于将领调教是否得当,在于鼓舞激励的措施……

    便说这湖广兵吧,湘军在镇压太平天国的战争中,可谓独步天下;放到更远的历史上去,刘项班底,亦均是楚人。再延伸开来,刘秀以南阳士人起家,唐文皇用垄右班底,朱洪武用淮西土著……

    “精兵不在地域,而在训练和指挥。”朱永兴认真地解说了一番自己的见解,希望能对李来亨的地域歧视有所改正,“还有粮饷充足,还有赏罚公平,还有纪律严明,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决定。象在清军中混饷吃粮,无战心,无战意,那当然是不行的。”

    临国公李来亨虽然并不完全赞同,但也觉得有点道理,便躬身答应下来,至于他如何挑选,自然是由他作主了。

    “兴平侯此次表现英勇,还有阳城侯和宜都侯,从缴获的财物中取出些,作为奖赏吧!嗯,还有那个反正的湖广绿旗的副将,也赏些财物。以作激励。”朱永兴微笑着,能有建功立业之心便好,至于以后,那还是要长期的观察,自己在观察他们,他们何尝不在观察自己。

    “殿下这便要离开荆州吗?”李来亨听出了朱永兴话中含意。不由得开口问道。

    “此间事了,便是经营地方和扩充训练军队了。”朱永兴点了点头,说道:“孤再等些时间,郑王怕是快到了。然后便前往岳州坐镇,水师和其他部队要继续东下,是取武昌,还是先攻赣省,要等进一步的情报。对了,战事正紧。孤抽不开身,高夫人那里,你替孤带上问候,还有孤的礼物。若是高夫人愿去后方安居,哪里都可去得,孤会令当地官府妥善安排。”

    “末将代夫人谢过殿下恩典。夫人极想面请加恩,然亦总不遂心愿。”李来亨躬身深施一礼,这个时候朱永兴还惦记着向“高皇后”致以问候。并送上财物,也算是仁至义尽。挑不出毛病来了。

    “来日方长,这机会呀,以后还多着呢!”朱永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一样,好好保重身体,见证孤王缔造一个能存之万世的大帝国。这治乱循环哪。难道便不能改变?天若假年,希望能给孤几十年的时间。若是——”

    “殿下定然长命百岁。”李来亨突然插话,打断了朱永兴。

    “呵呵,借你吉言啊!”朱永兴微微一笑,感慨万千地拍了拍古老的城墙垛口。“便象这城砖一般,历经风雨,虽有脱落,却还能见证这新的历史。”

    ………………

    以势压敌,以力破敌,这是朱永兴所坚持的取胜之道。所以,明军尽量只在一个方向上采取主攻,其他方向则牵制或缓慢推进。朱永兴觉得这才是最稳妥的,虽然比不上几路大军迅猛进攻的气势,但也减少了被敌人集中兵力,击破一路的可能性。

    比如说现在,如果要进攻武昌,便以征朔军、殄朔军为主,水师和陆战队配合,十余万大军是占据着优势的;如果要光复赣省,则征朔军稍为收缩,维持住岳州和武昌的对峙,然后殄朔军直接东进,与赣省的荡朔军和魏君重所部合攻南昌,依然是占有兵力优势,取胜可期。

    按照现在清廷的布署,武昌乃地理要冲和交通枢纽,要守;南昌为“粤户闽庭,吴头楚尾”,要守;江浙用财赋之地,要守;江宁,乃至出海口,为控遏明军水师侵扰,要守。以后呢,要抵挡明军由襄阳入河南,清军亦要在重地南阳防守;重庆若失,保宁便是阻止明军由汉中入甘陕的重要,亦要守…….

    还有江淮地区,以崇明为基的破朔军正逐渐扩充强大起来,如果不能阻挡其西进,便会威胁到扬州和运河。漕运若断,清廷钱粮将更加吃紧,积蓄的钱财将很快花费殆尽。

    看吧,摊子铺得太大,到处都想守住,到处又都面临威胁。而明军逼迫吴三桂反正后,现在已经把占领地区联成了一片,可以从容调兵,聚攻于一点。

    朱永兴曾与参谋们反复研究过,并进行了换位思考。认为在目前的形势下,清廷最有力的反击应该是放弃江浙,集兵于武昌,与明军作决一胜负的大战。这样做的风险很大,败则大江以南尽失,胜则可由岳州、长沙南下,直指滇黔,将明军的光复地区重新分割。

    风险大也比坐着慢慢等死强!朱永兴觉得清军再这样逐地据守,与坐以待毙没有什么区别。在三藩之乱时,连康熙都知道“分兵则势单,以次剿取,马匹疲劳,不堪驰使,岂能胜利?如今之计,只有先取常德、长沙,以寒贼胆,方为制胜之策。”而清廷直到现在,也未完全看清形势,依然是以优势方的角度在排兵布阵。

    嗯,从目前明清两方占据的地盘来看,清廷确实占有优势,但这种优势并不稳固。屡次调兵之后,连山东、直隶都显得空虚,这种虚弱的占领岂不是很快便会成为又一个负担?

    就这样打下去,消耗下去,等到明军光复了长江以南的所有地区,再挥师北伐的时候,清廷还能组织调动起多少力量?综合实力,显然清廷并不清楚其中包含的因素,甚至不知道这个名词。

    其实,战争的进程应该使清廷注意到自己的薄弱,主要是水师力量无法与明军抗衡。江浙清军不少,但却被牵制于沿海的防御;由出海口到江宁,同样因为明军水师的强大,而不得不沿江布防,以江防工事加以阻遏。

    也就是说,在江浙这样的沿海地带,清军的近半兵力用于防御,难以形成太大的兵力优势,也便无法展开战略进攻。

    同样因为水师的关系,明军在长江沿线作战,不仅可以机动用兵,还减少了物资运输的困难。虽然长江水师的实力不能和海上的明军水师相比,但依然是清军所无法抗衡的。没有水师掩护,缺乏船只渡江,在长江北岸布防的清军岂不是只能被动挨打?(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辽东攻略

    所以,充分发挥水师威力,以大军沿着长江一路向东推过去,最后把江浙清军一举全歼,便是朱永兴和参谋们反复商议后,所作出的最有握的取胜策略。

    但计划虽是如此,却也不是一成不变。由于南昌清军的存在,明军如果继续沿江而进,攻打武昌的话,侧翼面临的威胁是显而易见的。南昌清军可以北进,夹击武昌城下的明军;还可以西进,偷袭岳州或长沙。

    谨慎依然是朱永兴的性格特点,他在与郑王刘体纯会面,详细交代了讨朔军以后的作战特点和任务后,赶回岳州坐镇,立时做出了战略调整。

    征朔军向岳州收缩,与荆州的友军成犄角之势,既防范武昌清军进犯,又使岳州无虑;殄朔军择日由岳州出发,东进赣省,兵逼南昌;派人传令,荡朔军由萍乡、宜春向北进兵,攻击南昌;抚州的魏君重的灭朔军第一师,吉安的征朔军第一师,两师会合,由西南进逼武昌;长江水师分一部沿江出动,袭扰武昌,使武昌清军不能全力增援。

    战略主动权掌握在明军手中,时间也对明军有利。武器装备正从后方源源运来,讨朔军和伐朔军正在组建、换装、训练,破朔军正在壮大满编,水师陆战队正在扩大编制,江浙的反清暴动正在蔓延……

    当然,采取稳步推进、控制节奏的战略战术还有着更深一层的意义。因为朱永兴并没有把目光局限于大江以南,而是在布局天下。在清廷看来这个要地,那个重点,在朱永兴看来不过是大棋盘的一角,可以缓取,可以暂不取。这对整个大布局来说,并不是什么急所。

    目前正在交战的大江以南且不说,从甘陕、河南,到山东、直隶,再到京师、辽东,一个通盘的作战计划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当中。不仅仅是纸面上的筹划。还有物资的囤积,人员的使用,军队的调动就位。可以说,每一个明军的行动,都是在为这个大布局服务。

    朱永兴虽在岳州坐镇,但所指挥的却不只是周围作战的明军,从广州不断送来的密信情报,使他不断调整着每一颗棋子,天下大局也是愈来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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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奴一战(萨尔浒大战)而王基开。洪太一战(松锦大战)而帝业定。殿下欲刺以封喉一剑,必决战于松锦,反其道而行之。”吴三桂面对着地图,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反复思索着,嘴中喃喃自语。

    萨尔浒大战、沈辽大战、松锦大战是清朝开国史上的三块里程碑,反映了清朝崛兴史三次重大的历史转折。

    萨尔浒大战是明清重大军事冲突的开端,标志着双方军事态势的转化——明辽军由进攻转为防御。后金军由防御转为进攻:沈辽大战是明清激烈军事冲突的**,标志着双方政治形势的转化——明朝在辽东统治的终结。后金在辽东统治的确立;松锦大战是明清辽东军事冲突的结束,标志着双方辽西军事僵局的打破——明军顿失关外的军事凭借,清军转入新的战略进攻,为破山海关、定鼎燕京、入主中原,奠下基础。

    而朱永兴的大布局便是不中规中矩的北伐,却是截断辽东与中原的联络。将满清主力消灭于中原。这个计划看似有些异想天开,但仔细研究之下,却是有其一定的理由,以及成功的依据。

    首先,满清入主中原后。辽东所剩的兵将不多。都忙着去中原繁华之地享受,谁还愿意呆在苦寒之地。而且满清是不准汉人至关外垦荒居住的,那是他们留着作退路的存在。他们想着有一天,在中原混不下去了,还能回到关外去。

    所以,如果按照历史上正常的北伐步骤走,满清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很可能大肆劫掠,并带着大量人口和财物退出关外。然后在山海关、锦州、大凌河等地派兵固守,给明军收复辽东制造很多的困难。

    其次,朱永兴对沙俄充满了警惕,不希望退至关外的满清有与沙俄勾结的机会。在历史上,沙俄唆使挑拔并支持分裂势力向中国蚕食是其惯用的伎俩,蒙古噶尔丹、阿拉布坦等叛乱,背后都有沙俄的影子。如果满清败退关外,形势自然与历史上不同,成为沙俄的棋子,向重复江山的大明骚扰进攻是完全可能的。这样一来,明军想要收复辽东,势必要面临更大的困难,更复杂的形势。

    朱永兴曾对这个超乎常人想象的作战计划有过形象的比喻,叫做“前防狼,后打狗”。狼是指中原的满清,狗则指留在辽东的清军。一大一小,一强一弱,便是狼和狗的差别。

    清兵入关后,盛京地区作为清朝的龙兴之地,设盛京将军一人总辖之,下设副都统四人、副都统衔总管一人、城守尉八人、协领十五人、防守尉两人、佐领一百三十一人、骁骑校二百余人人;主要驻防地为盛京、兴京、凤凰城、义州、牛庄、锦州、金州、辽阳、熊岳、复州、宁远、广宁、铁岭、开原等。盛京将军属下共有八旗官兵七千余人,算上家眷,约有近十万之众。

    没错,七千余兵将便几乎是辽东的全部军力,即便动员家眷,再加上黑龙江流域的清兵,兵力和战力又能提升多少?按照兵法上所说“避实击虚”的话,兵指辽东,倒也不算违背。

    而一防一打,则更突出了作战的特点和方式。一旦切断了关内关外的联系,对于辽东便是进攻,对于关内便是防御。这是在分析了两边的实力后,得出的结论。先打弱,后击强嘛,这也是合乎兵法之道的。

    当然,这个大布局的设想非常宏大,如果成功。一举定天下也不是奢望。但在实现的过程中却还有很多的困难要克服。

    首先是大兵团的战略机动,以及能够保证粮草、弹药等物资的供应。明军现在能够动员的大小船只有数千艘,如果走海运的话,应该能够满足运输的需要。为了尽量不出纰漏,朱永兴的想法是在济州岛或山东的长岛和登莱建立物资基地,以便在运输过程中尽可能地减少变数。

    运力能够满足。但物资却需要囤积。不仅仅是粮食、弹药,还有为低温环境下作战所需的被服、棉衣等物。还有兵员,朱永兴认为最理想的战略是在山东开辟新战场,然后在山东至少招募到一个军的兵力。闯关东嘛,山东人是最多的,渡过渤海湾就是辽东,在气候适应方面,山东人是最适合在辽东扎根,最适合在低温环境下作战的。

    其次便是骑兵部队的组建。西北有晋王的镇朔军。东北呢!朱永兴的想法是从镇朔军中抽调部分军官,再招募各军中善骑者。然后在济州岛利用朝鲜代买的马匹进行封闭训练,至少要有三千左右的机动骑兵,征战辽东才更有把握。

    最后还有各种小的方面,比如侦察勘测要登陆作战地区的海情、潮汐、暗礁等情况,这个任务已经交给长岛假扮海贼的明军分舰队去完成;比如参战军队的集结、登船地点,如何保密;如何尽量地调动清军,使其防守力量更单薄;如何制造假象。使清廷能够继续呆在北地,难以下决定逃回老巢……

    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朱永兴的计划是经过一年的准备,在后年的春末展开行动。从春末到冬初,即便是南兵不适应气候,也能打上多半年的时间。就算不能彻底消灭鞑虏,在辽东建立稳固的根基,也应该不是问题。

    正因为有这个大布局的存在。朱永兴才采取了稳进的策略,既能多消耗清军的力量,还能不把清廷吓着。就象解放战争时,四野暂不入关,从而把傅作义集团稳在了平津一样。

    到明年开春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只要在这四个月的时间里光复大江以南,不耽误耕种,到了后年,便会有足够的粮草支应这场大战;而一年多的时间,各项准备工作也差不多就绪,便到了封喉一剑刺出的时候了。

    “松锦啊!大凌河,锦州,松山……”吴三桂脸上的肉抽搐了两下,作为参加过松山大战的亲历者,那场惨败只有身免的经历,让他至今还心有余悸。

    辽金之前古人长途旅行的足迹并未穿过辽西走廊。秦灭六国后,秦始皇下令大修驰道,这里只开辟了无终(天津蓟县)至碣石(葫芦岛绥中),其间的榆关(山海关)至碣石正是辽西走廊的最西段,也就是说,秦时辽西走廊并未贯通。秦汉至隋唐各朝,从中原到东北的主要路线是出榆关再顺大凌河谷经建昌(现葫芦岛所辖)、朝阳转而向东,跨医巫闾山到东北重镇辽阳。

    缘何如此?辽西沿海丘陵起伏,岩体广布,人烟稀少,虽有草丛毛道,仍处荒漠闭塞状态,既无重镇又无要塞,又是少数民族聚居之地,游牧为主,居民分散,没有较长久的地方政权,地方官吏不过是臣服中原朝廷的民族首领,朝廷和百姓没有打通辽西走廊的要求。

    开拓辽西走廊通道始于辽而发展于金。契丹建立大辽国后,侵占了燕云十六州直逼黄河,辽西已成辽国腹地。辽军从中原俘获大批汉人,安置于辽西做奴隶。汉人从事手工业生产,开荒种地,建立城池。辽西走廊土地的开垦,促进了道路的开拓。

    辽西走廊通道完善于明清。明初,辽宁西部除辽西走廊外全为蒙古势力范围,民族矛盾日益激烈。洪武十四年(1381年),魏国公徐达在河北与辽宁交界处创建关城,设山海卫,始名山海关。

    “关外”也就是山海关以东的地方,人们习惯叫做“关东”。山海关以东包括现今辽宁省大部,又称辽东。山海关的位置,恰好处于辽西走廊西端的咽喉之地,像一把大锁,牢牢锁住从东北进入华北的陆上通道。古人称颂: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

    1442年,明王朝又下令修筑边墙。巩固辽西走廊安全,保卫明朝在辽东的统治地位。修筑边墙之后,东北各地经朝阳入中原的古道再不能随意通行,辽西走廊作用凸显。

    如果能切断辽西走廊,虽然清廷还能从京师以北的边墙,穿越燕山险要。从内蒙古绕回辽东,但拖家带口、辎重极多,要花上多少时间?而且从京师败退,意味着满清已经穷途末路,那些表面恭顺的蒙古部落会放这些大肥羊安然返回?起码察哈尔部便会象恶狼一样扑上去,以雪当年之耻。

    “广宁中前所(绥中前所)、广宁前屯卫(绥中前卫)、广宁中后所(绥中)、宁远中右所(兴城沙后所)、宁远卫(兴城)、连山驿(连山)、宁远中左所(连山塔山)、杏山驿(锦县杏山)、广宁中屯所(锦县松山)、广宁中左屯卫(锦州)……”吴三桂的手指在背山面海的辽西走廊上慢慢划过,念叨着一个个地名。

    这里背山面海,丘陵起伏,形势险要。是沟通关内外的重要通道,历来为兵家征战必经之地。明清在此争夺征战经年,可以说是染满了鲜血。

    虽然朱永兴给了吴三桂这个于辽东湾登陆进攻的研究课题,其实更多的是让他能够在广州打发时间。

    由辽东湾登陆早有定计,葫芦岛、锦州湾,或者由盘锦、营口直接溯辽河而进辽东。别的不说,朱永兴可是知道辽沈战役的,**便是由葫芦岛登陆增援锦州的。因为现在的战船吃水较浅。明军更能直接进入锦州湾,连塔山都能绕过。由打渔山岛等岸边防线直逼锦州。

    一阵笑语打断了吴三桂的冥思苦想,他有些不悦地抬头望去,透过玻璃窗,他看见夫人牵着孙子吴世霖正走过来,身后是儿子吴应熊和儿媳建宁诰命。

    正如朱永兴所说,给吴三桂安排的府邸曾是清朝两广总督的宅院。说不上富丽堂皇,可在广州城内也算数得上号的。说到别致,自然是用了一些新材料,比如刚在广州富豪家中流行起来的玻璃格窗,带大镜子的梳妆台等等。

    唉。女人哪!能和儿孙在一起,便是最大的快乐。吴三桂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未写完的辽东攻略合起,放到了一边。

    “王爷,到了广州也不见你出去转转?有很多新奇可看呢!”张夫人走进屋,笑得畅快,说道:“今天王妃请去听戏,那戏唱得真不错,是从江浙来的班子呢!”

    什么王妃,一个侍妾而已。吴三桂腹诽着,脸上却挤出笑容,说道:“你们开心就好,孤不是有公务嘛,殿下郑重交代的,哪能马虎对待?”

    吴应熊和建宁进屋施礼,吴三桂点了点头,笑着抱起孙子吴世霖,坐在椅中逗弄了片刻才交还给夫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张夫人便起身和建宁、孙子去后宅,吴应熊则被吴三桂叫住。

    被绑架投诚之后,吴应熊到情报局当了个小官儿,工作也不忙,不累,就是把京师中的一些情况编辑汇总。比如他所知道的京师中官员中的脾气禀性,弱点优点等等资料。

    当然,出于叶虎的授意,吴应熊也能接触到一些较机密的情报,并带给吴三桂以作参考。这是不怕他漏密的,反倒是一种无形的震慑。通过他,也能让吴三桂知道情报局的庞大和无孔不入,使其息了异心。

    “父王,清廷正拟议调动山海关和宣府的兵马。”吴应熊待吴三桂坐下,才开口说道:“蒙古诸部只有科尔沁和喀尔喀出兵,其余则或延宕,或输马匹,私下言北兵不习南战,勿折损人马。”

    吴三桂心中暗惊,情报局已经渗透进了蒙古诸部,于其动向言语尽皆掌握,看来有些蒙古诸部的高层很可能与明廷有勾结啊!

    “父王,清廷怕是在南方支撑不下去了。”吴应熊继续说道:“孩儿在海上见识过明军的水师,巨艘如楼,桅樯如林,实在不可敌也。有此水师,整个沿海由江浙至辽东,都将受到威胁。不断调兵南下,空耗实力,且令北地空虚,愚者之见。”

    “嗯,吾儿的判断不错。”吴三桂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如此,清廷却骑虎难下,不得不与明军在南方争夺,起码不能示弱。否则,人心更变,连北地恐怕亦不安稳了。”

    “如此耗下去,正中岷殿下的计谋。”吴应熊冷笑了一声,说道:“现在便是为将为北伐打基础,清廷不会看不出来吧?”

    “看出来也好,看不出来也罢,四大辅政谁敢畏缩,谁敢提罢兵议和?”吴三桂在地图上重重点了点,“划江而治是不行了,岷殿下岂肯弃已占之地?黄河?那便是不战而弃,四大辅政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真假太子,山东于七

    “若是弃了江南财赋之地,清廷在钱粮上岂不更加难以支撑?”吴应熊想了想,有些为难地摇头,“不弃便要增兵,同样是没有胜算。”

    “这便是岷殿下的算计。”吴三桂也不得不表示钦佩,“若是集中兵力,江浙是能光复的,南京呢,也能攻克。但然后呢,必留重兵守御,又哪里有现在这番局面?正是依靠水师,才能把清军牢牢钉在江浙,大军由赣、湘、鄂依次攻取。长江呢,又成了水师用武之地,以所长攻所短,又是人心向明,此势不可逆也。”

    “父王,当初郑成功挟十万之众攻打南京,可谓是天下震动。”吴应熊还是有些不解,“有人议论,他应该率军沿运河北上,效徐达……”

    “愚人之论。”吴三桂颇为鄙薄地摆了摆手,说道:“孤军深入,虽有舟师之利,却是必败无疑。水陆并进,郑军又无此力量。”

    吴应熊不再多问,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父王,这大都督府……”

    吴三桂淡淡一笑,说道:“吾儿可是担心为父再无出头之日?就此默然终老?嗯,也不尽然啊!这大都督府是一定会成立的,但却不是高皇帝时的那样,岷殿下的心思深啊!等着吧,不用心急。”

    吴应熊看不了那么透,也想不到那么远,反正也是个安于现状,并没有什么野心的家伙。父子俩又聊了一会儿,吴应熊突然想起一事,说道:“父王,儿子听说情报局从江浙弄回来一个重要人物,交给鲁王和张尚书询问。儿想应该是个皇室吧?否则,那鲁王如何会掺和起去?”

    “这倒是有可能。”吴三桂想了想。倒并不感兴趣,说道:“岷殿下羽翼已成,便是圣上归国,怕也要禅位让贤。什么皇室人物,不管血脉远近,既是无功于中兴。便没什么大用。”

    ……………

    赘婿,也就是倒插门,和妾生子一样,这个身份在当时是极其受人鄙视的。男子汉大丈夫,自己主动放弃祖宗,改认妻子的祖先为祖先,在那个时代一般人即使到了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不愿意出此下策。

    但五皇子,也就是朱三太子朱慈焕就这么做了。固然这是一种掩藏的策略,因为周围人认定他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小人物。那自然也不会有人关注他。可他的身份不同,只此一件事情,便让鲁王和张煌言心中鄙夷。

    “我不是什么大王,还请王爷和张尚书不要苦苦相逼。”朱慈焕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若是,若是岷殿下怕我跟他争皇位,非欲除之而后快……”

    “放肆!”

    “胡言乱语!”

    鲁王和张煌言大声喝止,虽然岷藩确实已露出王霸天下的气势。但朱永兴还以朝廷留守的身份在行使职权,这件事情便不宜挑明。

    “岷殿下有言:如今圣上虽巡狩。但大位已正。若是真先帝之子,当抚养优恤,不令失所;若是招摇撞骗,便由有司问罪。”旁听的叶虎淡淡地说道:“你可听清了?”

    朱慈焕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鲁王和张煌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改名换姓了,只想和妻子孩子好好活下去。我已经不姓朱了,现在我姓王,是胡家的女婿。”

    这番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朱三太子的身份,但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刺耳。

    张煌言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人是英雄豪杰,二十几岁就挺身而出,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说服已经投降清廷的武将反正,后来更亲自带兵与清廷交战,屡败屡战,对清廷一次次的劝降嗤之以鼻,抵抗异族、振兴中华的决心从来不曾动摇过。

    正因为张煌言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很难理解朱慈焕为什么甘心苟且偷生。其他人也就罢了,但王士元是大明的皇子,是崇祯的遗孤啊!

    “若说是要号召人心,岷殿下已经是众望所归;若说是英明神武,岷殿下也当之无愧。”朱慈焕继续说道:“所以,并不需要我做什么,便让我回去过平静的生活吧!”

    “若你真是烈皇的皇子,为何不肯为祖业一战?”鲁王朱以海阴沉着脸问道:“苟且偷生于鞑虏统治之地,你是如何想的?”

    “我觉得那里更安全,鞑子想不到我就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朱慈焕如实答道:“甲申之乱后,我漂泊颠沛,实在是吃够了苦。也自知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便想平淡地过日子。自然,你们会骂我不肖,骂我懦弱,可我就是这样的人。”

    鲁王朱以海气得拍案大骂:“这绝不是烈皇的皇子,烈皇的儿子再不肖也不会如此。没错,五皇子身上流着烈皇的血脉,他一定会是勇敢的宗室,他一定是象岷藩这样的勇武!”

    张煌言暗自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是与不是先皇皇子,又有什么用?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连他都不肯为祖业一战,那这么多忠义之士心里又会怎么想?

    “那就不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是先皇皇子好了。”朱慈焕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也从没有表露过身份,以后也做一介平民,岂不是好?”

    鲁王朱以海气得直翻眼睛,气哼哼地起身便走。

    张煌言苦笑了一下,向叶虎拱了拱手,说道:“此人既是自称王士元,便无冒认皇亲之罪,不知叶大人……”

    “张尚书客气了。”叶虎笑着还礼,说道:“情报局只管侦察,可不管问案。此事如何处置,自由张尚书决定。”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慈焕一眼。

    “你……”张煌言指了指朱慈焕,摇头叹息,摆手道:“暂时是不能送你回余姚了,且先在这里安身吧!关押就不必了,看管却不可少。以后何去何从,好自为之吧!”

    “多谢张大人。”朱慈焕只是略拱了拱手。虽然懦弱,但他倒还有些皇家的自尊,从始至终也不曾大礼参拜。

    没有大张旗鼓,既不让烈皇蒙羞,又不令别有用心之人有所利用。张煌言觉得这般处置也算比较圆满了。瞧朱慈焕的这副模样,也确实没有什么野心。安贫如素,倒也给别人,给自己少了很多麻烦。

    张煌言处理完这件事情,便去见了鲁王,把结果告诉了他。

    “天子弃国,顿失中外之望;岷藩出缅,殚精竭虑,亲临战阵。虽是远系宗室,但到了如今这般形势。号召力却不是血脉的远近能够影响的了。”鲁王朱以海感慨道:“这是岷藩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功绩,却不是平白而得。当日岷藩在下龙与孤王会面时,曾问过:‘是抗清大业重要,还是遵循祖法重要?是光复汉家江山,拯救万千子民重要,还是个人的利益重要?’”

    “岷殿下也问过下官:‘是驱除鞑虏,救万千子民于残暴统治。光复汉家江山重要,还是君君臣臣的纲常重要?’”张煌言慨叹着苦笑。这对于他这个信奉儒家思想的人来说,确实是个难解的问题。

    “君君臣臣?嘿嘿,永历弃国,已失中外之望,托庇外夷,只为苟全。何堪为君?”鲁王朱以海冷笑道:“孤记得他在罪己诏中有‘惟苍天不早生圣人为中华主,使黎庶得谬推小子作亿兆君’之语。现在算不算应验了呢?”

    张煌言沉吟不语,不言君过,鲁王可以瞧不起永历,他却只能在心里这样想。

    鲁王朱以海靠在椅中停顿了片刻。忽然又开口问道:“苍水,汝看今之形势与当年英宗时如何?”

    张煌言一愣,立时明白过来,顿时陷入了沉思。

    明太祖驱逐鞑虏,定鼎中原。明成祖迁都北京,天子守国门。驱逐的,防备的,无外乎漠北的蒙古。蒙古逃回漠北,一分为二:瓦剌和鞑靼。瓦剌和鞑靼之间,互相争雄。到了正统年间,瓦剌逐步强大起来,并且时不时南下侵扰明朝疆域。

    英宗朱祁镇时年二十来岁,祖母和一干老臣都已经离世,正是自己一展拳脚的大好时机,看到北方鞑子如此放肆,颇为恼恨。太监王振借此鼓动皇帝,建议他御驾亲征。英宗想效仿他的父亲——明宣宗曾在杨荣的建议下,御驾亲征,打败汉王;二来为了证明自己,何况大明朝国势鼎盛,区区蛮夷,怕他不成?

    于是,少年天子兼热血青年,英宗朱祁镇带着一股安邦定国的雄心壮志在土木堡被瓦刺俘虏。俘虏了皇帝,瓦剌觉得明朝的皇帝奇货可居,可以借皇帝的名义招摇撞骗,索要好处了。

    可惜明朝不同意。以于谦为首的大臣们建议孙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在此危难之时。于是,英宗之弟郕王朱祁钰被拥立为皇帝,遥尊被俘的朱祁镇为太上皇。同时下令边关将领,不得私自与瓦剌接触,即便是瓦剌用皇上的名义,也不用搭理。

    瓦刺恼羞成怒,挥师攻打北京。却被于谦等明朝文武击败。北京保卫战,明军击退瓦剌。瓦剌无奈之下,退走大漠。既无法从皇帝身上得到好处,又多次被明军打败,瓦刺只好南下求和,把朱祁镇又放了回去。

    鲁王朱以海的意思很明显,永历在缅人手中,形同软禁,与当年英宗被瓦刺囚禁非常相象。而缅甸又以此为胁,摆脱了藩国名义,明朝还要给其财物,以保永历安全,这简直就是瓦刺要胁明朝的翻版嘛!

    张煌言心中清楚,随便有人拿件黄袍向朱永兴身上一披,永历的时代就算完结了。凭着朱永兴这几年的政绩和战功,以及军方的投效支持,会有无数儒生站出来,引经据典地论证朱永兴登基为帝乃属天命所归。作为儒者的一员,邓光荐对儒生人格的软弱性和媚强心理,有着清晰的认识。

    这么做简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因为朱永兴虽然是远系宗室,但他毕竟姓朱,是太祖子孙,登基称帝算不上改朝换代,依然是朱明天下的延续。这与一个异姓要取永历而代之。就象孙可望,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若是如此,大明有一英主,今上亦将奉迎而回。天位已定,岂复有他?”鲁王朱以海眯起了眼睛,继续说道:“今上又无子嗣。日后亦不复有变。”

    景泰帝朱祁钰在位年间,重用大臣于谦等人,治理国政,颇为有序。然而为了让自己一脉世代为君,他不但软禁兄长,甚至于景泰三年执意废掉皇太子朱见浚,换上自己的儿子朱见济。种种作为,颇让后人诟病。但朱永兴若为帝,却无这个障碍。

    张煌言心中比较赞同。朱永兴的所作所为,确实无愧于英主之名。但他一个作为臣子的,如果对这样的事情说三道四,便有些大逆不道了。

    “苍水不言,孤亦知之。”鲁王朱以海叹了口气,说道:“岷藩也只是可能有此想,但不能否认,这是动荡最小。最不易引起混乱的结果了。中兴大业啊,要是再来一次内讧的话——”

    “王爷多虑了。内讧是断不会有的。”张煌言这般说,也是一种委婉的表示,表示他也赞同鲁王的看法。

    鲁王朱以海淡淡一笑,眼睛似睁似闭,倚在椅中声音细微地自语道:“岷藩此次亲征,怕也是增功添彩。等到拜孝陵,复南京,时候便差不多了吧?”

    “是。”张煌言躬身告辞,“王爷请歇息,下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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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霞。位于山东省东北部,因“日晓辄有丹霞流宕,照耀城头霞光万道”的诗句而得名。

    其地属山区丘陵地形,素有“六山一水三分田”之说,又有“胶东屋脊”之称。东有牙山、西北艾山,方山、唐山、蚕山等较大山体三百多个。这些山岭脉脉相连,迂回曲折,横贯市境,中部成为南北分水岭。两侧余脉多呈南北走向,形成低山丘陵,夹杂部分河谷冲积平原。其地又有清水河、漩河汇五龙河入黄海;北流有白洋河、清洋河汇夹河入渤海,黄水河经龙口入渤海。

    而栖霞县牙山西麓唐家泊村(牙山西十华里,小平原),有明朝末年山东省第一大宅院——接官亭别墅群,也是清初年中国最大最豪华的私人自建别墅群(焚毁前,有“财宝堪比石崇金谷园”之诗句记载)。

    这座豪华无比的私人别墅群便是山东于七的家宅。于七不仅生长在一个特殊的殷富之家,还是显赫的官宦门第。祖父于进表,是山东省大金矿主,栖霞巨商,登州府巨豪富。父亲于克清,是大明朝的武将军,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与入侵腹地的后金军作战,殉国在保京战埸(有草上飞绰号)。于七的外祖父戚继光,是中华历史名将。母亲戚颜君,是戚继光的长女。

    清初年,于七以淘金工为主体,联合胶东各县农民起义武装,组织和发动了胶东第一次农民抗议清起义。清顺治七年,于七起义军攻破宁海州(牟平城),杀死了清派知州刘文淇,起义军威震胶东各府、州、县。后来,清登州府知府张尚贤带厚礼、携幼子(人质)赴唐家泊村与于七讲和,在清廷的软施硬拉之下,历时三年多的胶东第一次农民抗清起义被瓦解了。

    第一次起义失败后,于七把相当多的财力、人力、精力和时间,投入到传武授徒上,他在胶东各县遍设武馆,把从老师胡登选(苍州长拳)、祖父于进表(于家拳)和父亲于可清(正宗戚家拳)那里学来的各种拳术传授给弟子们,这就是历史上胶东农民第二次抗清起义时普遍使用的于氏拳。

    “师父——”此时,在接官亭别墅的厅堂内,奉命前赴广州的亲信弟子兼得力助手杨衍锋正吭吭哧哧地给于七赖以为傲的拳术浇冷水,“这个战场厮杀,已经与咱们想的不一样。嗯,这个火枪是犀利异常啊,任你是身手灵活,任你是盔甲在身、盾牌遮拦,也难以抵挡啊!弟子亲眼见了明军的战阵冲杀,前有佛朗机横扫,后有火枪攒射,其后又有这个,这个曲射炮是吧?”杨衍锋转头看向同行的一人,进行着求证。

    “是轰天炮,还有天威炮。”同行的一个弟子补充道:“那炮弹落下去,轰的一下就是一大片,根本就躲不开嘛!”

    于七翻了翻眼睛,不悦地说道:“这么说,平日咱们练的武艺就是白练了?”

    “不是,不是。”杨衍锋连忙摆着手,说道:“岷殿下有言:练过武艺,身手灵活,身强体壮,稍加队列战术训练的话,自然是上好的兵源。而且,武艺好自有武艺好的用处,只当普通士兵却有些可惜了。”

    “哦,殿下是这样说的?”于七脸色一霁,追问道:“如何用处?且说来听听。”

    “这个——”弟子又把目光投向杨衍锋,意思是该你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山东,江西

    杨衍锋,字莱儒(来如),山东莱阳县人,富家子弟。明朝末年发榜进士,只等皇帝招见和殿试选状元了。左等右盼,崇祯皇帝殉国,明朝灭亡了。青年杨衍锋对天长叹曰:“文不能保国。”遂从北京回到莱阳,诚拜于七为师,一心学武保国。杨衍锋跟随于七参与了第一次胶东农民抗清起义,后来又协助于七在胶东大传于氏拳,是于七的贴心谋士和得力助手之一。

    “师父,诸般布置皆在顾大人手中,此时顾大人正向丁大人了解情况,很快便会来请师父。”杨衍锋说道:“此番南行,弟子们算是开了眼界,既看见了广州的繁华,又看见了战阵厮杀,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于七顿时来了兴致,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让杨衍锋等人详细说来。

    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杨衍锋等人眉毛色舞地讲述起沿途所见,从明军水师的遮天蔽日,再到光复区呈现出来的勃勃生机,又说到了在广州岷殿下亲自召见,言语亲和,却是精明英武,所言所语皆中要害,最后又把他们作为观察员到江浙沿海参加了一次登陆扰袭之事渲染了一番。

    于七听得是心驰神往,连连赞叹,听到朱永兴说起抗清花费记账报销的话时,不禁哈哈大笑,环顾左右说道:“殿下可是小瞧我于七了,当我是守财奴,铁公鸡吗?待到顾大人来时,定要说个明白。这钱让他可劲儿花,倒要让殿下知道我于七的豪爽大方,让殿下知道我于七既要起事抗清,便能把身家全押进去。”

    “师父自然是胸怀远大,不是那些土财主可比。”杨衍锋恭维了一句。又郑重地说道:“殿下还特意交代,要咱们小心从事,在南方战事未腾出手时,仓促起事恐援助不及。山东举事,关系重大,要配合局势。切勿贪功冒失。”

    “鞑虏屡调山东绿营,其实山东的兵力是相当空虚的。”有人试探着说道:“殿下是不是过虑了?”

    于七想了想,一拍大腿,说道:“既是殿下特意交代,那便忍耐些时候,你们都听清了,记牢了。在外面不要太招摇,免得坏了殿下大事。嗯,殿下要咱们在牙山囤积粮草物资。那便分头去办,也尽量不要引起官府注意。”

    牙山,也叫钜齿山,栖城东七十里,主峰八百多米,方圆几百里,端的是易守难攻。抗日战争时期胶东军区司令、建国后大军区司令上将许世友回忆说:控制了牙山,居高临下。就控制了胶东;当年于七牙山兵败,主要是后山兵力不足。

    明军要在胶东进行登陆作战。如果于七能够提供物资和粮草,便能用有限的船只运送更多的士兵或更多的弹药。特别是从烟台、蓬莱登陆,到栖霞非常近,有牙山这个物资基地,则明军会减少大量的后勤工作,控制胶东会更加顺遂。

    于七安排徒弟亲信采购物资。正商议着运输的线路,以及如何不使官府发觉,那边已经派人来请。

    来到密室,挂山东巡抚衔的顾应慧,还有原情报局山东站的丁勉站长。正笑谈甚欢。见到于七,忙起身相迎。

    “于总兵相貌堂堂,看这走步的架势,便知是习武之人。”顾应慧开口便称呼于七所授官名,倒让于七愣了一下。

    丁勉赶忙解释道:“七爷于崇祯三年考取了武举人,任登州府最末总兵,如今朝廷给七爷官复原职,以后便要称总兵大人了。这位顾应慧顾大人,便是朝廷委任的山东巡抚,总管山东军政。”

    “啊?”于七吃了一惊,赶忙跪倒施礼,“末将于七,参见巡抚大人。”

    “于总兵客气了。”顾应慧伸手相扶,又请于七坐下,便开始了真正的议事。

    “要买鞑虏的官儿做?”于七听了一会儿,便有了迷惑。

    “没错。”顾应慧摊开一张从南方带来的地图,指点着说道:“不要大官,也不要其他地方的,就要山东沿海的。嗯,主要是登州府的。比如绿旗兵的小官儿,县里的衙役、巡检、把总等等。有些是不用花钱买的,在你的徒弟中应该便有,或者可以直接报名应募。目的呢,便是渗透进鞑虏的官府,甚至以后可能会加以控制。”

    于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渗透、控制,这似乎有点新鲜。

    “别小看了这些芝麻大的小官儿。”丁勉笑着解释道:“如果在清廷水师中有人帮忙,便可由海上沿水路直到栖霞,这武器弹药便能提前装备训练。你想想,若是起事时手中便有一支火器部队,不用多了,一千人便能横扫胶东绿旗兵。”

    “原来如此啊!”于七听到武器装备,立刻来了精神,说道:“好,这样好。买,咱就买官儿了。对了,殿下说末将的花费可由朝廷报销,这可实在是小瞧末将了。顾大人和丁大人所需多少,尽管支取,可莫要记账,末将可丢不起那人。”

    “哦,于总兵不敢作殿下的债主?”顾应慧调侃道:“殿下可是交代过的,能心向大明,矢志抗清,便是功劳一件,岂能再让功臣自掏腰包?”

    “巡抚大人说笑了。”于七有些不好意思地直搓手,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什么打紧。为了兴复大明,末将连这条命都舍得。”

    “于总兵真乃豪爽直率之人。”丁勉赞了一句,算是解除了于七的尴尬,又说上了正题,“于总兵手下多是习武之人,且遍布胶东,殿下有一设想,便要着落在他们身上……”

    于七凝神听着,越听越是心惊,他没想到他的那些五湖四海的徒弟,以及遍布胶布的武馆,竟然会有如此大的用处。同时,他的心中也油然而起钦佩之情,岷殿下能有这样的思路,岂是寻常人能够想到的?

    ……………

    崇明岛。

    随着翼国公马自德所统领的破朔军招募满员、装备齐全。又有得到郑家船舰兵丁补充而实力大涨的水师防护,崇明岛的安全得到了比较确实的保障,从袭扰江浙所迁移的百姓又为崇明岛的开发建设加快了速度。

    与崇明岛相距不远的舟山群岛,重建的速度也是惊人的。明军不断袭扰江浙沿海地带,使清廷的沿海迁界非但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倒使大量饱受其苦的百姓不用如何号召。便自觉自愿地跟着明军前往舟山,重新过上祖祖辈辈已经过惯了的沿海生活。

    而大量的百姓迁移,初期确实加重了明政府的负担,但挺过半年之后,效果便显现出来。兵源、劳力,以及生产出来的多余物资,为这场国战增添着胜利的力量。

    “看来决战的时候要到了。”崇明县县令陆文扬在码头上指挥着民众将物资从船上卸下,分门别类地运进仓库,心中算计着军队下一步的行动。

    再入长江。攻取南京,在陆文扬看来,这似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决战计划。从最近物资运送的数量,以及多数为弹药的依据,他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没有问题的。

    岷殿下正督师沿长江由西向东推进,要把江浙清军全部彻底歼灭的话,便非要动用水师的力量。东西对进,会师于南京。隔绝长江,这应该是最有力的决胜一招。因为明军海上水师的强大。为防清军渡江北逃,必然会倚仗海上水师的速度和力量。而西线的明军集团沿江推进的速度是无法保证达成这个战略目的的。

    “重头戏要轮到咱们唱了。”与陆文扬有差不多判断的还有第二分舰队的总指挥镇海将军杨彦迪。

    现在的明军海上水师分为三大舰队,锚地分别是福州马尾、舟山和崇明,由靖海侯邓耀、建平伯郑缵绪、镇海伯杨彦迪率领。经过一番打散安插,郑家前来投靠的舰船兵丁已经为明军水师所消化,即便是郑缵绪这个分舰队的总指挥。手下也没有了多少旧部。

    从袭扰次数的降低,以及在崇明的弹药的囤积情况,杨彦迪认为水师很快便要展开空前的大行动。以遮天蔽日的气势直入长江,隔绝南北,从而一举光复大江以南。

    这将是比郑成功长江之役的规模更大的一次联合行动。三支舰队很可能全部参与,除了水师外,总数已经扩充至两万的陆战队,以及以崇明岛为基地的破朔军,总兵力已过十万。如果再加上西线集团和闽省的灭朔军的话——

    “将军的判断确实无误。”原郑军援剿右镇都督林顺对杨彦迪的话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殿下算得仔细,既不让江浙清军提前渡江北逃,又不使水师过早行动,独力支撑太长的时间。”

    “是啊,这要掐好时间。”杨彦迪沉吟了一下,说道:“水师全部出动,再加上陆战队和破朔军,也足以隔绝长江,并且兵指南京城下。”

    “水师全部出动是不行的。”林顺摇头否定,“有些海船形体巨大,逆水而上,又不顺风,由镇江至南京这一段的江水较浅,需靠纤挽而行,速度太慢。当初延平王措置失当,收复镇江后本应由陆长驱,昼夜倍道,兼程而进,逼取南都。不过百里路程,最多三五日便可抵达。可偏偏要走水路,十天方到。鞑虏援军已至,南都不可攻也。”

    “殿下欲全歼江浙清军,南都却是不急攻取。”杨彦迪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你所说的巨船不适入江太远作战,确有一定道理。或者说,巨船入江后,速度将受影响,需要安排好舰队的船只顺序。”

    “正是如此。”林顺点头道:“中小船只可在前疾驰,巨船在后缓行,我军水师实力已胜延平王长江之役时,只要战术得当,必能成功。”

    “殿下提师复神京,以为社稷,复兴大业即移到龙盘虎踞的石头城,鞑虏亡无日矣!”杨彦迪声调激昂,表示着心中的乐观,然后扬手一指,“起帆出航,支援破朔军去。”

    翼国公马自德率领破朔军正在长江以北的苏中静海(南通)一带与清军对峙,作出继续西进。威胁江防重镇靖江的态势,牵制了大量清军,削弱了江南清军的力量。

    而总参谋部已经下达命令,要破朔军作好随时调动的准备。这一命令,也是杨彦迪等人认为入江作战很快会进行的重要依据。

    事实上,朱永兴作出暂时不攻武昌。留下征朔军镇守岳州,然后挥师攻取赣省后,整个大江以南的明军各部都开始行动起来。一个战略包围圈已经形成,直接指向了江浙的清军集团。

    荡朔军、殄朔军、灭朔军一部,明军兵分三路,从东、西、南三面压向赣省首府南昌。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十二月十六,三路明军聚于南昌城下。稍事整顿后。立刻便掘壕困敌,并作攻城的准备。

    此时大江以南的清军分成三大集团,江浙,武昌,南昌。而南昌清军之前又被抽调一部增援武昌,以扼止明军继续顺江而下。武昌清军面对征朔军和长江水师的牵制,闻听明军攻入赣省,只好急调了五千兵马增援。使武昌城中的清军达到了三万多。

    都统赫叶及瑚里布督促清军拼力死守,并率精骑出城逆袭。经过一番激烈厮杀,清军被击败回城,再无力出战。

    果然是惊心动魄啊!朱永兴虽然知道即便清军逆袭获胜,也无法阻明军攻取南昌。但刚才那一番步骑对抗,还有骑兵的对砍冲杀,依然让他感到震撼。

    “刚刚那名率骑兵反冲的将领何人也?”朱永兴稳了稳心神。偏头对平北侯夏国相问道。

    “回殿下,此乃总兵高得捷。”夏国相见荡朔军也露了一脸,微有得意之情,拱手说道:“高得捷骁勇敢战,通晓军事。临战向以少击多,实是一员猛将。”

    “甚好,孤记下了。”朱永兴记下这个名字,颌首微笑。

    夏国相心中一惊,先前要走了骁将王辅臣,这回是不是又惦记上高得捷了?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不该得意之下吹嘘。

    骑兵人才啊,朱永兴对此是求之若渴,凭记忆,凭观察,他是广为搜罗。西北一支骑兵,征战辽东还需要一支。与朝鲜洽谈暂借济州岛一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在那里将养马买马,并成立骑兵部队加以训练。时间很紧啊!

    三大集团清军,多消灭一个是一个。本着这个原则,十余万明军是作全歼敌人的布置。虽然要费些时间,但却是从全局着想。而随着壕沟围城,截断护城河水源,放水填沟,也在一并进行。

    兵力不敌,不可再出城作战。出战若再败,不仅使守城兵力减员,也将影响士气。清军逆袭失败后,心有余悸的穆占立刻从英勇变成了畏缩。趁城未被全部围困时急派使者四方求援,然后便是加固城池,准备倚城坚守。因为南昌城在穆占等人看来,城高壕深,足以抵挡数倍之敌的围攻。

    明初洪武十年(1377年),朱元璋命朱文正都督南昌。朱文正开始将城墙全部改筑成高二丈九尺、厚二丈一尺、深一丈一尺的规格,并对东、西、北城壕进行浚修。新筑的西城墙下一并挖出3000余丈的护城壕。自此,城壕由德胜门至广润门,宽十一丈,深一丈五尺,万余米的护城壕贯通全城。

    重新修筑过的南昌城墙内缩了三十步,废去五门,一共留下七座固定城门,七门司有各自的详细分工。南昌民谚“七门九洲十八坡”即由此而来。七座城门全部朝南,这项技术有赖于巧妙地工程设计与施工。筑城之始,工程便采用城门与城堡工事相结合的方案,在先代的城门之基础上,再加筑瓮城。瓮城由桐油、石灰、糯米汁砌巨砖而成,比城墙低三分之一,瓮城装配有千斤重的闸门。若战时,可将闸门放下以困制敌军。

    这样一座坚城,即便比不上南京,也差之不远。都统穆占不想弃城而逃,也觉得足以抵挡明军,以待援军赶来。

    事实上,南昌这座坚城也确实给明军带来了些困难,但绝不是不能够克服的。在岳州与长江水师分开行动时,明军从舰船上卸下了三十余门重炮,便是用作攻打城池。只是重炮在路上行进缓慢,落在了军队后面。另外便是坑道爆破,工兵们几经勘测试验,在失败了数次后,终于用边挖边支撑的技术手段解决了地下水位高的困难,从西面掘出了直通城墙的两条坑道。

    历史上,太平军“掀翻巨城,如揭片纸”,从湘南到苏南,长江流域无数重兵把守的坚城都在一声声巨响中轰然陷落。太平军还使用双向叠加的连环爆破法,即在不同方位埋雷击发或同一地点实施上下层连环爆破,上层先行爆破轰开缺口,待守军抢堵时再引燃下层地雷杀伤人员。运用这一战法,太平军所向披靡,令清军闻之胆寒,大骂“地道之计殊恶”。

    如今明军的工兵正在提前展现这一辉煌,无论是挖掘技术,还是爆破技术,都已经不比太平军差。(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兵至南京

    在围困南昌的同时,明军派出魏君重所部,由南昌北上,攻取九江,截断武昌至南昌的增援之路。魏君重名义上是率领的灭朔军的一个师,其实他这个师屡经战斗,已经扩充至近三万余人。朱永兴的意思很明显,魏君重所部是早晚要独成一军的。他的这个想法也早通报了魏王马宝,让马宝再从闽省和赣省百姓中招募一师,补足灭朔军的差额。

    若论明清两国的地域,明朝还是处于劣势;但要论动员能力,以及民众参与支坚的热情,清朝则是远远不及。湖广士绅捐输的粮食,光复区百姓的踊跃支前,使明军的后勤压力大为减轻,且士气高涨。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十二月二十一,在沿途民众的倾力相助下,三十余门重炮运抵南昌城下;十二月二十二,坑道施工业已完成,开始填装火药。

    十二月二十三日凌晨,南昌西城墙在两声轰然巨响中垮塌,严阵以待的明军立刻呐喊冲锋,从两个缺口处蜂拥入城。激战至下午三时许,南昌城内的清军被全部肃清,都统穆占被击毙,所带满蒙兵将被尽数斩杀。

    十二月二十四日,朱永兴在南昌城内接到了魏君重的急报,九江已下。至此,武昌的上游、下游皆被明军所控,基本上失去了重地的意义。

    而明军绕过武昌的战略行动获得了巨大成功,沿江东进便是南直隶的上游咽喉——安庆。只需拿下安庆,便可控制长江及准河,是以取南京必先得安庆。

    当年郑成功由长江入攻南京,主力攻下镇江后屯于南京城下,以张煌言率偏师往攻安庆。张煌言船不足百,兵只两千,除了收复安庆之外,周围四府十余县亦尽落入他手,一时间局面大好,只可惜郑军主力一败。安庆等地亦不可守。也只得急忙后撤,将这些府县归还于清兵之手。

    一道道谕令从南昌飞出,快马加鞭送往各处。各部明军纷纷而动,大决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十二月二十六。经过两日休整的荡朔、殄朔两军由南昌出发。走九江。东进下游的重镇安庆。

    十二月二十七,魏君重率部由九江西进,兵逼武昌;同时。岳州的征朔军,荆州新成的讨朔军,以及长江水师,一并向武昌压去,合击已被孤立的这一清军集团。

    十二月二十九,闽省灭朔军兵出分水关,由苍南、平阳、瑞安直取温州;靖海侯邓耀率分舰队开至温州外海,并于温州以北的乐清佯攻登陆,予以配合。

    永历十七年,康熙二年,公元1663年一月二日,镇海伯杨彦迪、建平伯郑缵绪率两千余艘战船由崇明出动,直入长江。在南通江面,破朔军借船南渡长江,水陆大军直指清军第一道江防——江阴。

    一月五日,明军进至江阴,清朝文武官员凭城扼守。明军水师先破江上工事,然后驶近城池予以炮轰,破朔军趁势猛攻,江阴小县,一日而下;八日,明军进抵瓜州,阵斩清游击一名,败敌满汉兵马数千,炸断拦江铁索,摧毁锁江防线“滚江龙”,焚毁清军江上浮营(又称木城)三座,使清方苦心经营的江防工事全部瓦解。同一天,明军攻克瓜州,清操江巡抚投降。

    一月六日,西路明军一改几日来不急不缓的推进速度,昼夜倍道,兼程而进,直逼安庆。而作为奇兵突出的一部明军骑兵,事先化装成清兵模样,由高得捷率领,先于大军诈开城门,安庆清军惊慌失措,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数千之众竟出东门仓惶而逃,安庆乃下。

    一月十日,西路明军正继续东进,已有芜湖等地官绅派人送来密信,通报纳降归附的消息;明军以不足一千的骑兵先行,于一月九日收复芜湖;一月十日,长江水师一部冲破武昌江面,前来会合,并通报武昌正被三路明军围攻,城内清军有弃城北窜的迹象。

    一月十一日,明水陆大军在镇江银山大破清江宁派来的援兵,清镇江守将与知府献城投降。十三日,先锋舟舰已进抵南京城下。

    一月十五日,明军西线军团于当涂与东线哨船会合,从而基本上形成了东西会师,截断长江,合击南京的战略意图。

    从攻克南昌到东西会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明军长驱直进,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大战。

    按后来的历史记载:“帝御驾亲征,王师所至,江之南北相率来归。郡则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县则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陵、南宁、太平、旌德、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泾县、巢县、含山、舒城、庐江、高淳、溧水、溧阳、建平;州则广德、无为以及和阳,或招降,或克复,凡得府四、州三,县则二十四焉。”。

    取得这样巨大的成果,原因主要有三个:一是清军在长江下游的兵力单薄,三个重兵集团一在南昌被歼灭,一在武昌被围攻,一在江浙被灭朔军牵制;二是当时反清复明势力的社会基础还相当大,各地绅衿百姓不忘明室,明军于西南崛起并屡战屡胜,使他们重燃希望,盼之久矣;三是明军纪律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使士绅百姓箪食壶浆,倾力相助。

    而明军的战斗力,以及动用的大军,更是远超当年郑成功所发动的长江之役。不算其他战场予以配合的明军,东西会师之后,陆军便有殄朔、荡朔、破朔三个军,以及一直担任朱永兴近卫师的靖朔军第一师,再加上水师陆战队,已经超过了十三万之众;水师更是有两千余艘大小船只,官兵两万余人。在装备上。明军拥有的火枪火炮的数量和威力更不是当年的郑军可比。

    此时明军兵抵南京,形势与郑成功长江之役时又大不相同。上游州县、水路多为明军所控,不必象当年郑军,担心清军由这个方向赶来增援;明军水师更为强大,炮火更猛,清廷想从北方增援,如何渡江,便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而江浙清军固然能够回援,却要面临被灭朔军衔尾追击的危险,且要尽弃江浙要地。

    这个时候便看出之前稳步进取的好处了。周边无强敌。进抵南京城下的明军可以说是后顾无忧。当然,清廷在江浙不断投入兵力,此时南京的清军数量也要多于长江之役时,有一万有余。而在明军势如破竹般向南京逼进的时候。为了保卫南京。南京的江南总督郎廷佐不惜以放弃部分州县为代价。从附近地区调集一切可用的军队,同时向清廷发出十万火急的求援奏疏。

    “自海逆于京口得志后,贼势大盛。于十三日,已溯江逼近江宁。时因城大兵分,力薄难支,恳请速从京师调遣大兵前来,方可恢复,大江两岸城池亦不致失守。”

    “贼兵水陆二十余万、战船两千余艘,猖獗之势更胜郑逆。现攻下镇江、太平、宁国等府,浦口、**、丹涂(当作丹徒)等州,欲攻围南都,危如垒卵,乞发大兵南下救援扑灭,免致燎原焰天”。

    郎廷佐的奏疏或有夸大之嫌,但此次明军进攻南京的兵力和气势确实强大,使其惶恐难安,以致在奏疏中发出窘迫之语。

    但些时求援已经晚了,朱永兴不会犯郑成功那样的错误,更知道太平军是如何攻破武昌和南京的。城墙虽高大坚固,依然难挡爆破之术。

    一月十九日,朱永兴驾临南京城下。此时,殄朔军在狮子山立营,荡朔军于雨花台驻扎,破朔军屯扎西南角,并没有四面合围南京。这是吸取了郑成功失败的教训,十余万大军虽然占据压倒性优势,但明代的南京城垣周围非常广大,要将南京包围得水泄不通,是有困难的。且分兵则势弱,当初郑军分营围城,便是被清军分头击破的。

    最多七天破城,能有多少清军入城增援?朱永兴赶至狮子山,立刻召集各军将领进行了战役部署,命令各军工兵集中起来,全力由静海寺、天后宫开挖地道,突破口即是城北仪凤门。同时在城南雨花台附近架设炮兵阵地,作为佯攻掩护。又命水师和陆战队并陆军一部进攻江北的江浦、浦口,阻遏江北清军的增援。

    为什么要急着攻破南京?在朱永兴与参谋们的推演中,还有一个方案,便是故意拖延,待江南之敌全聚于南京后再一鼓全歼。但朱永兴记得一句话,叫夜长梦多。

    如果能尽快攻取南京,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而且在政治意义上有巨大的影响。南京一下,然后分兵四出,仍在观望之中的清绿营官兵和更多的汉族官绅必然反正来归,顽固不化者则聚而歼之,明军即可迅速占领江南,从而形成与清廷一轮新的对峙。

    该缓时缓,该急时急。朱永兴要在开春前解决江南战事,不耽误春季耕种,以备明年大举北伐。所以,在有利态势达成之后,立刻兵行如火,展开了雷霆万钧,并是蓄谋已久的推进和攻势。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明军各部在接到谕令后的配合是默契的,都在发挥着作用。如果因为要追求过度完美,而丧失了最后的胜利,那朱永兴是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

    军议已毕,朱永兴带着几名高级将领和亲卫登上狮子山眺望,不禁慨叹道:“虎踞龙盘?莫不是诸葛亮虚言欺骗孙权?看这山,既不高,且山势多平缓,易攻难守。北面被视作天险的长江又是江面开阔,流势亦不急。若是在此山上架起重炮,轰到城内当无问题吧?”

    从军事角度来说,城外的山、河对保卫南京作用不大。宋朝时挡不住赵匡胤的大军;在明朝也挡不住清军的攻取,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造成“一片隆幡出石头”的原因吧!

    叙国公马惟兴也仔细观察了一番,点头赞同朱永兴的品评。“这南京城啊,只是城墙高且厚,却无其他可守之处。不过,风景很好,听说有很多游玩之处。”

    南京可以说是古今文化荟萃之地,自然景观、人文古迹点缀其中,用“城在园中”一词形容最为恰当。南京古城中有玄武湖;城东有明孝陵、灵谷寺等;城南有夫子庙、乌衣巷、瞻园等;城西则有清凉山、石头城、莫愁湖。

    “待江南战事一了,汝自可畅游一番。”朱永兴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首先破城的荣誉呢,就交给殄朔军了。”

    “殿下放心。克属神京。非我军莫属。”马惟兴用力地挥了下手臂,笑道:“闲的太久了,倒让小辈出尽了风头,连这殄朔军的名头也不响亮。呵呵。末将这般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得抓紧时间哪!”

    “这话说得不对。”朱永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高级将领,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们也是如此想吗?”

    “回殿下。”胡国柱拱手道:“江南胜局已定,北方的鞑虏失去了财赋之地,又能蹦跶几时?末将等想建功立业,便要趁早趁快。”

    “鞑虏之灭不过两三年的时间,这点说得不差。”朱永兴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但国家就此便安定了?西北有蒙古诸部,颇有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东北有沙俄觊觎,蚕食我大明疆土;海外吕宋,西班牙人屠我同胞。国战若胜,也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你们哪,眼光要放长远,为国征战的机会多着呢!”

    蒙古诸部,众人倒能理解,至于沙俄和西班牙,则知者寥寥。但朱永兴的意思很明显,打败鞑虏并不是结束,开疆拓土,四处征战是肯定的战略。也就是说,武人建功立业的时候长远着哪,不必急于一时之功。

    “你们哪,多读读书,长知识,也开眼界。”朱永兴看众人的表情,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孤会让讲武堂编辑一本关于地理和国家知识的书,到时候,你们都要好好看看。”

    “殿下高瞻远瞩,末将等万万不及。以后定好好学习,多多读书。”翼国公马自德恭维了一句,他在讲武堂学习过,对沙俄和西班牙都有所了解,但在众人面前也不想显摆。

    朱永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什么高瞻远瞩,什么英明神武,这些话以后便不要说了。人有所长,亦有所短。便说这战阵厮杀,还是你们更有经验,更能指挥若定。所以啊,日后这抵御外侮,开疆拓土,便要辛苦你们了。”

    “殿下言重了。为国征战,武人本份,何谈辛苦二字?便是那天涯海角,只要殿下所指,末将等便去将其占领,使其成为我大明疆土。”平北侯夏国相正色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朱永兴笑着调侃道:“在极北之地,有毛皮白色的熊,叫做北极熊,你去给孤抓几头来;在南面千里的大海中,有一大岛,上面有肚子上有口袋的动物,你去给孤捕来。”

    “白色的熊,没问题。”夏国相先是肯定地点头,随后又疑惑地问道:“肚子上有口袋,那是什么动物,竟然会针线活儿?”

    “哈哈哈哈。”朱永兴开了玩笑,却反倒被逗得开怀大笑,指着夏国相咳嗽不已。

    众将不知其故,待朱永兴喘息方定,大概解说了袋鼠的生理结构,众人才恍然大悟。纷纷议论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转过头又取笑夏国相自作聪明,竟把动物当裁缝。

    “那座大岛地域广阔,物产丰富,比我中华小亦有限。”朱永兴指着南方,充满着憧憬,“而今却是荒蛮,只有少量土著居住。如果孤在有生之年能够将此岛纳入我大明版图,哪怕是由汉人占据,自称为王,孤亦感欣慰。”

    “末将愿为殿下达成此心愿,虽波涛万里,亦在所不辞。”郑缵绪海上生涯,一听是个话头,忙拱手请缨。

    “好,有此雄心,便不愁大事不成。”朱永兴赞赏地连连颌首,手划了一圈,指着众将说道:“都好好保重身体,好好活着。孤日后用你们的地方还多着呢,可别未老先衰,只能趴在床上空自叹息啊!”

    “殿下身体康健,方是我大明之福。”叙国公马惟兴拱手道:“末将亦遵殿下吉言,留着这身体为殿下永远效力。”

    “愿为殿下永远效力。”众人都齐声说道。

    “那就让咱们叙写一段君——这个佳话吧!哈哈。”朱永兴及时收住了口,但众人都心中明白。

    一个小军官从山下跑了上来,施礼报告道:“南京城内派来使者,书信在此,请殿下览阅。”

    早有亲卫接过书信,检视无虞后方呈给了朱永兴。

    “……大王到此,即当开门延入。奈我朝有例,守城者过三十日,城失则罪不及妻孥。今各官眷口悉在北京,乞大王宽三十日之限,即当开门迎降……”

    朱永兴随手将书信交给众将传阅,冷笑道:“故伎重施?嘿嘿,真当孤如延平王那般自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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