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郑军投靠,清廷退缩
海面上庞大的舰队在望远镜的视野中越来越清晰,忠勇侯陈霸面色严峻,放下望远镜,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泉州守军装弹持枪,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如果郑家真的丧心病狂,出动大军进攻,凭那几十条近海巡防船,再加上两千余陆军,泉州是守不住的。陈霸心中清楚东南沿海各地的防御比较空虚,水师主力以舟山、崇明为基,正对江浙清军进行袭扰、牵制,陆军主力则在福建、浙江交界处驻扎,既牵制江浙清军,又适机策应征朔军进攻江西。
陈霸命令巡防船出动,虽然众寡悬殊,但气势不能落,这里是朝廷的地方,不是你郑家凭恐吓就能不战而取的。
巡防船扬着大明旗帜昂然而出,在港口外竟然“堵”住了郑家的大队船只,陈霸举着望远镜,心中蓦地浮起了预感,难道——
似乎经过了一番交涉,巡防船引领着一艘舰船驶进了港口,靠上了栈桥,一行人下了船,直奔这边而来。
离得尚远,陈霸已经从望远镜中看清了来人,不由得有稍微松了口气,心中那种预感已经大有可能,他的表情舒缓了一些,迈步迎了上去。
来人是清一色的郑家子弟,虽然全身披挂,但却显得惊惶或沮丧,并没有动手厮杀的意思。走在前面的是郑泰之弟郑鸣峻和其子郑缵绪,郑缵绪满脸悲戚,见到陈霸不禁双目流泪,叫道:“郑经害了我父……”
郑经果然开始了统一事权的清洗,而且动手更快。他在平定台湾后,立刻赶回厦门,宣布要把金、厦的全权都交给郑泰负责。在郑泰奉命到厦门办理交接时,郑经突然难。把郑泰抓起来,给郑泰扣的罪名是阴谋拥立郑袭背叛自己。当夜郑泰身亡,郑经对外宣布他是畏罪自杀。
闻听噩耗,郑泰的弟弟郑鸣峻当夜便和其子郑缵绪及所部文武官吏四百余名、水陆兵丁七千三百余名及其家眷,分乘一百八十余艘船,从金门驶至泉州港口。投靠朝廷。
“吾等已成丧家犬矣!”郑鸣峻脸上悲苦,连连叹息,“如今来投,还望侯爷多在殿下面前美言,恕我等投效迟延之罪。”
“郑大人言重了。”陈霸心中石头落地,赶紧派人安置随船来的兵丁和家属,又引着众人进入泉州城,边走边说道:“殿下胸襟岂是那郑经可比,对前来投效的郑家官兵也早有定例。官员从优叙录,不吝高爵重赏;士兵愿入伍者立即拨在营中领取饷银,愿返乡者送路费赏银回原籍由官府安置。”
“殿下仁厚之名播于天下,诸般章程我等也了解一二。”郑鸣峻没有什么精神,说话也显得敷衍,“只是我等郑氏族人,怕是另有安排吧?”
“另有安排倒是没听说。”陈霸委婉地说道:“但象某家这样,先罚再用。或是闲置些时间,估计是在所不免。”
“朝廷水师实力很强。再加上我等带来的舰船、兵丁,难道岷殿下还是要迁就郑经那厮吗?”郑缵绪不忿地说道。
“抗清大业重于一切,内部大动刀兵,实不是殿下所愿。”陈霸说得很坚决,以此来打消这些仇恨中烧的家伙们不切实际的奢望,“按诸位的身份。某家也不敢擅专,诸位当至广州拜见殿下,诸般情由,可当面呈告,由殿下作主。”
“我等自当先往拜见岷殿下。”郑鸣峻用眼神制止了郑缵绪。痛快地答应着,“走海路恐郑经派兵拦截,我等休息一日,明日便走陆路去广州。”
事到如今,郑鸣峻倒还冷静,看得也明白。失去了立足之地,前来投奔,自然要听人家安排。即便有心争一争,可带来的官兵和军属都已成了惊弓之鸟,到达泉州才算惊魂稍定,想带着他们另投他处——嗯,除了投靠朝廷,也只有北上降清了。这些官兵能再离开这闽地家乡吗?能剃头易服吗?到时候群相鼓噪,挥刀相向也不意外。
人心散了,这些官兵和家属还以他们为首,是因为他们的选择顺应了人心,可不要错把他们当成能死心塌地,到哪里都能跟随的死忠。
前往广州拜见,这是应有之意,尊重朝廷,尊重岷殿下的表示。但在这合情合理的背后,舰船、官兵还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吗?刚刚陈霸也说过了,安置郑家兵将早有定例,愿为兵者入伍领饷,愿为民者发赏安置,说白了,就是打散,不会再成建制使用。至于官员,从优叙录,不吝高爵重赏,但会不会再有实权,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安排住处,张罗酒宴,陈霸和泉州官员很是殷勤热情。岷殿下早有谕令,善加对待郑家来投的官兵,如今这可是重量级的。
“日后好好表现吧!”郑鸣峻见没有外人,有些无奈地说道:“岷殿下不是可欺之主,切莫再生妄念。哪怕不得重用,回到故乡做个富家翁,也好过死于郑经之手,也好过做异乡之鬼。”
“岷殿下连鞑虏都不惧,难道会怕了郑经?”郑缵绪却是不甘,说道:“两家联手——”
“还说什么两家?”郑鸣峻不悦地斥责道:“如在岷殿下面前这般言说,岂不令殿下猜忌疑心,以为我等前来投靠只是权宜之计,日后必有反复。取祸之语,切勿轻言。”
“少侯爷,汝叔父此实乃金玉良言。”御史臣陈修在旁委婉劝道:“就算是那郑经,也自奉明臣,圣旨一到,亦是焚香设案,恭敬以迎。即便是有自雄之心,亦不敢公然与朝廷平坐,出两家之妄语。”
郑缵绪恍然,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确实犯了大错。
“侄儿知错了。”郑缵绪向着郑鸣峻施礼陪罪,说道:“习惯使然,一时未改过来,日后定不再犯。”
郑鸣峻赶忙伸手相扶。诚恳地说道:“岷殿下是为英主,你还年轻,若想建功立业,依殿下对水师的重视,还大有机会。如若不愿战阵厮杀,便用父亲对倭国通商之便。富甲一方,也不失为保全之道。”
“侄儿还是习惯劈波斩浪,驰骋海上。”郑缵绪实言相告,说道:“商贸之事,便交与叔父。父亲在倭国有数十万存银,想必岷殿下亦不会收咱们的私船,如此便可经营起来。”
“也好。”郑鸣峻点了点头,说道:“一在官,一在商。倒也周全。叔父年纪大了,已不适海上颠簸,便在岸上为家族扎根尽些力量吧!”
趁着郑家官将前去洗漱换衣的工夫,忠勇侯陈霸也招来属下,连着下令安排。
“马上派快船给水师邓侯爷送信,让他带一部水师赶来泉州,甄选郑家军舰和官兵。”
“急报岷殿下,便说不出殿下所料。郑家内乱再起。嗯,建平侯(郑泰)已为郑经所杀。其弟、其子率船只、官兵、家属前来泉州投靠。属下已安排郑鸣峻、郑缵绪等人前往广州觐见,不日便可到达。”
“另外——”陈霸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道:“还是我亲写书信吧!”
作为先投效朱永兴的郑家旧将,陈霸一直没有机会挣得军功,以证明自己的价值。被朱永兴安排镇守泉州。他也是明白朱永兴的意思。如今见郑家内乱,这一大批兵将来投,自己似乎已完成了任务,可以出外征战驰骋了。
“岷殿下真乃天人也,所料必中。”部下领命而去。忠勇侯陈霸独自一人不由得慷叹连声。
在前来泉州前,朱永兴特意交代了他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郑家可能再度内乱,很可能有重量级的人物在内乱中被杀,其亲眷或旧部可能率领着大批战船、官兵前来投奔,嘱他好生招待,不可冷落。
重量级的人物,当时陈霸还不确定是谁,现在却完全明了,直说自己脑袋愚笨,早就应该想到是建平侯郑泰。郑成功病逝,郑经身为世子,自然是子袭父位,而在郑家内部,能与其分庭抗礼的,便只有元老郑泰了。也只有郑泰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的亲属或旧部,能拉出大批的战船和官兵。
经此内乱,郑经再不复为殿下担心了。陈霸深知郑家的实力,知道郑鸣峻、郑缵绪带来的战船和官兵在其中的分量,虽没有一半,也有三、四分之一。再加上朝廷水师,害怕的该是郑经了吧?
…………
当陈霸派出的信使正在路上纵马飞驰时,朱永兴已经得到了郑家内乱的情报。郑泰被杀,其弟和其子带领金门官兵和家属乘船出逃。虽然还不知道郑鸣峻和郑缵绪等人具体逃到了何处,但却有九成可能是投奔朝廷。
“还真是杀伐果决,雷厉风行啊!”朱永兴有些嘲讽,“郑经是不是过高估计了自己的权威,低估了郑泰的影响?”
“这个——”叶虎也是颇为鄙视,斟酌了下字眼,说道:“估计就是急躁寡谋的性子,或者是疑心太重,等不得了。”
朱永兴摇了摇头,即便要统一事权,也不能这样草率吧?弄得兵将寒心,实力大损,他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真是——揣摸不透啊!
“殿下——”叶虎呈上了另一份情报,表情有些怪异,“吴之荣被杀了,却不是情报局动的手,这是属下的失职。”
“死了就好,管他是谁干的。”朱永兴起初并不以为意,随便地阅读情报,眼睛却睁大了,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叶虎道:“清廷怎会如此?”
“属下估计是洪承畴这个老汉奸献的计策。”叶虎猜测着说道:“他在湖广时便用过这招,以收拢湖广士绅之心。”
归安知县吴之荣欲谋大功,以庄氏所刊《明史》告发官府。先至杭州将军处,因为牵连杭州将军的幕客程维藩、巡抚朱昌祚、督学胡尚衡,并归安、乌程两学官等,于是被联手压制。而庄氏重贿众人,并删改原书有关的问题字句,重新刊行。吴之荣此计不成,即另购得初版告上京师。情报局追杀不及,事终闻于清廷,遂而案发。
但令朱永兴大跌眼镜的是,清廷的处理竟与历史大相径庭。告密者吴之荣被罢官流放,庄家被罚以巨款,其余涉及《明史》者不予追究。
而叶虎所怀疑的洪承畴。在长沙幕府时便有过类似的举动。当时,原南明长沙府役潘正先出首告密时,以陶汝鼐为首的二十多人被捕,受此案牵连的湖南各地人士多达百余人(或说三百多人)。
在湖南的很多清朝官员坚持“不可不重处以靖根诛”的情况下,洪承畴却一反原任地方官的政策,也改变了清廷过去处理类似复明大案的常态,对此案进行了出人意料的处理。因抗清活动而暴露的湖南士绅被全部无罪释放,而将告密者潘正先却被斩首。
“收买人心,却也是形势使然。”朱永兴听了叶虎的讲述。一语双关地冷笑,这番评论既是对洪承畴,又是对现在清廷对《明史》案的处置。
洪承畴初组长沙幕府时,对西南明军采取的战略守势,而湖广士绅则多倾向于明廷。洪承畴特别处理陶汝鼐案件,并非是他个人仁慈或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由当时的形势决定的。也只有缩小打击面,才能极力争取各方支持力量。
通过这个机会。洪承畴迅速改变了对清军十分不利的微妙形势,取得了稳定局势、争取民心的主动权。这才是此案特殊处理的奥妙所在。而清廷当时对此并无异议,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清廷战略收缩的力度和后劲。
现在的形势与当时有很大的相似之处,江浙处于明军攻击之下,民心动摇,极不利于清廷。若在此时再兴大狱,怕是雪上加霜。更激起民众反抗之心。
“此番倒是轻视了清廷。”朱永兴自失地一笑,说道:“清廷倒也不尽是无能之辈,对形势的变化也算敏感。”
“如此处理也是清廷心虚胆怯的表现,想尽量稳定士民之心,以便与我军作战。可见清军在江浙已感吃力。不敢再逞淫威。”叶虎也是这样的判断,对江南形势表示着乐观。
“不知那帮得蒙大赦的士子文人会有如何反应?”朱永兴若有所思,半晌后释然一笑,说道:“现今之形势,他们已经无关大局,倒是整编来投的郑家兵将乃当务之急。经此一乱,郑经实力大损,已不敢轻动,而我水师实力更为强横,可进行更积极猛烈的攻势……”
房门被敲响,得到朱永兴允许后,机要室文书匆匆走进,喜色难掩地呈上急报。
朱永兴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急报,笑得畅快,“江西大胜,魏君重干得漂亮,发谕令嘉奖。嗯,刚升了少将,军衔是暂不宜再加,便赏别的吧!“
…………..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十月初六,由浙江衢州出动的清军参赞军务护军统领桑遏、副都统席布率领援军一万五千抵达横峰地区,与固守此地的征朔军一部展开激战。
而佯向昌都(现景德镇)推进的征朔军调兵一部急速南下助战,秘密驻于闽省浦城的灭朔军第一师则突然出动,迅猛无比地攻入江西,轻取广丰,再克广信(今上饶),切断了桑遏、席布所率清军的后路。
十月十一,明军发起了总攻,两师夹击,杀声震天。被困于上饶、横峰之间的清军大败,几近全军覆没。副都统席布没于阵中,参赞军务护军统领桑遏只率数骑得脱。
明军趁胜而进,克复玉山、常山,杀入浙江作进逼衢州之势。浙江清军紧急调兵增援衢州,明军却于攻克常山县后突然南下,攻克江山县,抄袭仙霞关。
十月十七,魏君重指挥第一师在炮火掩护下,从背后进攻闽浙要冲仙霞关。被切断退路的仙霞关守军军心已乱,在明军的猛烈攻击下只抵抗了两个时辰,便在总兵官祖宏勋率领下,弃械投降。
至此,闽浙要冲仙霞关、分水关尽为明军占据,攻守皆宜。而险关在握,闽省灭朔军只留两师防守,魏君重的第一师得以彻底解放,再整旗鼓进入江西,攻击饶州,清军饶州鄱阳营兵变,第一师轻取饶州,已经能够乘船由鄱阳湖直进长江,或是越湖攻击江西省府南昌。
得第一师相助,灭掉了江浙来援的清军后,征朔军再无后顾之忧,由抚州南下吉安,攻击目标直指江西清军主力的所在地之一——赣州。
一连串的攻击转向,使清军疲于应付。江浙清军丧失了一万多人马,仙霞关、分水关又尽在明军手中,防御的任务陡然艰巨,无法再抽调兵力赴援江西。
此时江西的清军主力大致分为两大集团,一是屯驻赣州,防御广东明军入境;二是陆续集结于南昌,守卫首府。江西腹地的兵力极为空虚,征朔军能够快速推进。只要与韶关的友军合力夹击,解决了赣州清军,则将又有一部明军腾出手脚,加入战团。江西战局,也将呈一面倒之势。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旗奴家丁、内政外交
国战,从广泛的意义讲,已远远超出某些个人的利益,它成为了汉民族同异族统治者的再次大较量。
满清入关虽已近二十年,但人们对这个新主人却仍存有疑忌,不愿接受这一无法改变的现实。当有人——一个有名望、有担当的人,敢于率先行动,他们就会随之而行动起来。朱永兴就是趁势而起,扮演了人们所希望出现的角色,他凭借自己的地位和实力,振臂一呼,天下响应。
明军攻势如风,参加和响应的,绝大多数都是汉人,其主要成员或骨干,都是原明朝降将、李自成、张献忠、郑成功余部及南明残余部属。兵士也多是绿营,并吸收了当地百姓的参加。
这些人或者跟现在的明廷有联系,很多人却丝毫无联系。但这无关紧要,只要他们不喜欢异族建立的这个新政权便够了。
“绿旗军心已乱,江南民心已倾,如之奈何?”清廷辅政大臣苏克萨哈看着奏报,连连摇头。
这是一份较为粗略的报告,列了至今背叛的“逆臣”名单,共有二十三人,其中十八人是明朝降清的文官武将,其余五人未做过明朝的官,有一个竟然还是清初进士出身。
以后的数量还会越来越多吧?苏克萨哈偷看了一眼旁边铁青着脸的鳌拜,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江浙乃财赋之地,自然不可轻言放弃。然现之江浙却已成朝廷负担,困兵之所,既不能反攻制胜,亦难增援他省。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各地自为战。但有警讯便抽兵而剿,则落入敌毂中,被敌或牵或歼,个个击破……”
“当今之弊乃分兵征讨。分兵则势单,以次剿取,兵士疲劳。不堪驰使,岂能胜利?如今之计,当集大兵反守为攻……沿长江布防八旗劲旅,以湖南常德、长沙为聚兵之所,西可扼荆襄,东可与江浙之兵合击赣省敌军,而后由赣入粤,或直捣其巢,或切断敌东西联络。如此。敌势虽大,不难各个击破。”
鳌拜哼了一声,将条陈愤掷于地,骂道:“纸上谈兵,夸夸其谈。军国大事,战阵凶险,岂是耍嘴皮子这般轻松?”
苏克萨哈犹豫了一下,上前拾起条陈看了起来。如果从军人角度看。这份条陈确有纸上谈兵之嫌,但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比如所分析的现状和弊端。便有几分道理。大江以南的各地清军岂不正是各自为战,哪里有警,全凭地方主官定夺。江浙困守,入敌毂中,倒也说得不错。战略主动权为明军所握,清军被动应对。岂不是正被明军牵得团团战?
但苏克萨哈却不想为此条陈说话。江浙不可弃,这是清廷的死穴。聚兵湖南,这个程度的战略收缩不可取。沿长江布防八旗劲旅,那需要多少人马,恐怕要把京师的人马全调过去。也不一定够呢!
“虽是书生迂腐之见,却也有其可取之处。”鳌拜突然缓和了语气,苏克萨哈有些惊疑地望过去,等着他的下文。
“处处防,处处难防,那便反守为攻。”鳌拜轻轻一拍大腿,说道:“征召在京诸王、贝勒、贝子以及旗主家奴,可得精兵三万。以此精兵,或攻闽,或入赣,或可扭转战局。”
苏克萨哈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低下头,不应也不答。
“苏公——”少有的亲切口吻令苏克萨哈起了鸡皮疙瘩,有些木然地抬起了头。
“苏公德高望重,此事要想办成,舍苏公其谁啊!”鳌拜的笑容很谦和,但在苏克萨哈眼里却是皮笑肉不笑,令人厌恶。
虽然从顺治开始,便用御前会议等形式,剥夺了亲王们的大部分权力,但这些亲王、贝勒们并不死心,还幻想着八王议政这个传统模式。征召旗奴家丁可是一件得罪人的苦差,那些亲王、贝勒们可不会乖乖听命。
那些旗奴、家丁当年确实大都在沙场上征战过,可是,现在不同了。常言说得好,有多大的主子,就有多大的奴才。这些旗奴的主子,在京城里当着王爷,公爷,奴才们便也跟着长了身价,长了威风。又都在京城里成家立业,安享富贵,谁还愿意为了那点饷银去卖命打仗啊?
“正是,正是。”没等苏克萨哈开口推辞,遏必隆也是笑得一脸真诚地帮腔道:“非苏公之威望,难以召齐旗奴家丁,难以令其听奉号令啊!”
“那就这么定了。”鳌拜一捶定音,“七日后于南海子阅兵出征,三万倒是有些过苛了,便以两万为准吧!”说完,迈步施施然走了出去。
遏必隆难得地向着苏克萨哈施了个礼,也转身跟了出去。
“两个混账王八蛋。”苏克萨哈咬牙切齿,对着鳌拜、遏必隆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颓然窝在了椅子中。
…………….
不说清廷辅政大臣互相排挤,要征召旗奴、家丁南下反攻,长江以南的形势却正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急转直下。
荆襄。
提督董卫国屡攻香溪口不下,棉被之策无用,又死伤了不少官兵,得到明军沿江而下赶来增援的消息,立刻率军东返,直退到夷陵。
讨朔军与根据地已联络上,并探听到夷陵清军往攻夔东,马上弃了钟祥,过荆门,向夷陵杀来。而击退了董卫国后,李来亨所部和赶来的援军乘船东下,与讨朔军合击夷陵。
崇明岛。
破朔军休整完毕,物资也充分,便与杨彥迪的分舰队联合展开攻势,水陆配合,一举占领海门,并向通州(现南通)推进。
浙江。
灭朔军由仙霞岭中路而出,佯攻衢州。
江西。
魏君重率灭朔军第一师,连下万年、余干,接防抚州,做出北攻南昌的态势。
晋世子李嗣兴率征朔军主力攻势极猛,接连光复宜黄、乐安、永丰三县。进抵重镇吉安城下。
广东。
郑家再次内乱后,朱永兴立刻抽调广州周边部队,以五千人马赶赴韶关,加强了对赣州的压力。
抗清大潮汹涌难抑,各地烽火熊熊燃烧,急报连连。“贼势猖獗”、“土寇蜂起”、“营兵哗变”等词不绝,令清廷焦头烂额。
明军攻势不断,连连取胜,固然有民众支持,清军空虚,绿营不堪战等原因,但根本的变化还是来自于本身。以燧发枪、刺刀、火炮为主要武器的明军,经过初期的磨合改进,已经充分掌握了武器的性能。战场厮杀愈加熟练,排兵布阵也成形并日益发挥出火器的威力。
而直接指挥作战的前线将领对此显然比朱永兴更加了解,对敌我兵力对战的数量掌握更加精确。再者,这些将领都年富力强,锐意进取,建功立业之心更盛。相对于朱永兴的有些保守,他们更为激进,作战更为凶猛。敢以少搏多,敢以寡敌众。
当然。他们还保留着某些那个时代的作战传统。比如以反正或投降的官兵打头阵,如果是朱永兴,他对此便持谨慎态度。这么做有利有弊,但却造成了明军的声势越来越大。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很多,三藩之乱时耿部猛将曾养性率部万余人攻入浙江,专攻沿海地区。先至平阳(今仍名)。该城游击献城降,合兵后,渡飞云江(今仍名),围瑞安,攻不下。转赴温州。守城总兵官迎降。耿兵势大振,聚兵十万,横行浙江,攻势达到了顶点!
由万余人到十万大军,这样的扩充速度,这样的兵势大振,着实令人惊讶无比。征战的各路明军也不同程度地使用着这样的办法,暂时的效果却是很好的。既壮大兵势,以势慑人,又能减少本部的伤亡。但也有负面效应,需要明军派人监督军纪,而且本军并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扩编。那日后如何安置便只能交给政府,对政府来说,确实是一个负担。
好在政府已经形成了一套处理办法,主力军补充一些,警备军编组一些,剩下的便发放土地、安置费转兵为民。随着大量地方的光复,大批文职官员从书院而出,接管地方政权,稳定地方秩序,安抚地方民众,以尽快地安定地方,转而为国战提供助力。
这些年轻的官员基本上都没有科举一途而出的文人学识渊博,但在书院接受的是比较专业化的教育,如何治理地方已有套路,相关法律、法规、政策的掌握却比那些吟诗作对、出口成章的士子强。而且,从书院毕业并不意识着学业结束,书院还不定期地编制一些文件资料,发给各地方官员学习进步,算是函授,也算是干到老,学到老吧!
年轻化,有干劲,是明廷整个文职官员系统的特点。虽然还不能全部根除某些迂腐、守旧的毛病,但已经是很效率,很有破而后立的新气象。
从军事,到政治、经济,明政府正施行着与以往不同,甚至是完全背离的政策。一切为了抗清,一切为了国战,在大义凛然的口号下,变革正在渗透到各个领域,影响着各个阶层。
反对者在抗清的大形势下噤若寒蝉,已经有“助清反明”的一小撮坏分子被清除,且遭到了民众唾弃,可谓是臭名远扬,再也无法抬头,何人还敢仗驴马之鸣?
支持者却是受惠得利的广大民众,这点燃了他们支持国战的热情,国战的潜力正蕴含其中,由此而被充分激发。
可抵赋税的鱼干、肉干、飧饭、干菜源源不断地被送入军中,为将士们维持补充着体力;油布、被服、军鞋、蚊帐等军需品被百姓制造出来,既增加了个人收入,又使军人无雨淋冷冻之苦;刺刀、纸制弹壳、土硝等不断由军方收购,再次加工后成为战场上克敌制胜的利器……
在这种几乎全民动员的情况下,明统区一省可抵清廷的数省,滇、粤、桂、闽四省之地便可以十数万大军征战大江以南,何况还有安南占领区,还有湄公、河仙两省之助。
当然,明军的装备和作战特点。决定了所需资金也要大于清廷。这可不象清军,发个大刀长矛,有粮食吃,便可以上阵打仗。火器犀利是不用说,对弹药物资的依赖也更大,成本也更高。
光凭自产自制是不够的。起码以目前的军工能力是难以支撑多方向的大规模战事。而除了朱永兴,或许再没有人能洞悉国际形势,纵横捭阖,多方筹措,以维持明军的整个战略反攻。
英法两国正在成为大宗军火的供应商。这也很好理解,他们需要茶叶、丝绸、瓷器等商品,现在又多了蔗糖。而南明,除了军火的旺盛需求外,还真没什么他们能拿得出手的。
要知道。在历史上,由明至清,在外贸中,中国可是一直处于贸易顺差地位。这其中,中国小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以及中国实行的银本位,固然是重要原因,但对中国商品的旺盛需求、西方商品的单一。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现在的西方国家还没有工业革命的雄风相助,能拿得出的商品自然难以弥补贸易逆差。军火。则不意外地成为了英法赚钱获利的主要货物。
燧发火枪、火炮、火药、舰船……南明政府或赊或买,或以货易货,不断地装备加强着军队。而在看好南明前途的基础上,英法则不介意在赚钱的同时,适当地给予些优惠,以维持与南明的良好关系。
满清是独自在支撑。而南明的外交则灵活且有效,不断拉拢和吸引着盟友。暹罗提供粮食,英法提供军火,琉球、日本提供硝磺,如今又将增加一个——朝鲜。
朝鲜李氏王朝。它原与明朝的关系密切,在受到清朝两次武力入侵而被迫称臣,内心一直不屈服,密切注视中国政情变化。南明再度崛起,一些大臣和知识分子(儒生)十分振奋,甚至上疏国王,要求乘时起兵复仇。
儒生罗硕佐、赵显期等相继上疏,大意是:“明军既据南方,且有难制之势,蒙古亦不亲附,天下事变,近在目前,乘此机会,练兵峙粮,大可以复仇雪耻,小可以安国保民。”
当然,对朝鲜进行外交接触,试探其态度,是朱永兴所授意进行的。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朝鲜反应很热烈,不仅同意卖给马匹,还先送了五百余匹以示诚意,并且派出了秘使,赶到广州觐见。
朝鲜派来的秘使乃是“布衣臣”,这也说明朝鲜国王限于国力,虽支持南明,却持慎重态度,不想现在便公开立场。
但这个叫尹的“布衣臣”却表现出朝鲜知识界对清朝的愤激的情绪,以及有些书生意气的幼稚和纸上谈兵的不切实际。
“殿下英明神武,屡破鞑虏,兴复之势已不可阻。”尹先是恭贺朱永兴所取得的功绩,又痛陈了朝鲜以往所受国耻,接着便表示回到朝鲜可说服国王配合行动,“我国精兵劲矢,闻于天下,大炮飞丸,足以方行;得选卒万队,北首燕山,规恢进取,以拊其背,而扼其吭;开海洋一路,有皇明水师挠其腹里;以传檄燕、蓟、辽河以北野春诸部,日域诸岛,青齐(山东)、淮浙(安徽、浙江)等处,使同仇疾,兴共奋起……”
朱永兴眨着眼睛,心想:这不胡说八道嘛,朝鲜是个什么国力,吹得太大了吧?半晌,他微微一笑,说道:“贵国之盛情,孤王甚感激。然我军尚与鞑虏争夺厮杀,难以分兵北顾,岂能令贵国独担风险。且稍待些时日,我军光复江南后,再并力大举。介时,贵国之助,乃我军北复幽燕、扫除鞑虏之不可缺也。”
“殿下顾念我国,外臣感激莫名。”尹执礼极恭,悲戚地说道:“历经丁卯、丙子胡乱,我国与满清仇深似海,无时不念报仇雪耻。只要殿下需要,我**民定奉谕而行,薄逐幽沈,为天下请兵矣!”
“如此甚好。”朱永兴点头赞赏,沉吟了一下,说道:“贵国可暂且隐忍,暗中相助。北地征战,骑兵为先,贵国可在辽东为我军买马。另外,请拔心腹守济州岛,清除闲杂人等,以此岛养马并作为双方联络沟通之地。为保密起见,来往人等可全化装行商,不使满清觉察。”
“此议极好,外臣回去定尽快促成此事。”尹痛快地答应下来。
“贵国亦有亲清派吧?”朱永兴似笑非笑地问道:“若需皇明之力予以清除,尽可言说。”
尹脸色微红,赧颜道:“岂劳殿下费心,吾王当自可解决。”
满清的两次入侵不但给朝鲜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也促使朝鲜的政治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清朝入主中原,亲清的功西派首领获得了领议政的职位。 可朝鲜当时虽然表现出亲清的一面,但对于清朝统治者来说,朝鲜依然是插在背后的一把剑。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京师暗战,伐倭之意
为了防备朝鲜反复,从皇太极开始,使用了质子策略,就是要朝鲜王室每年派出王子作为人质关在沈阳和北京。但是,这些被扣作人质的王子长年被关在北京,内心中就充满了对满清的仇恨。在他们回国继承王位之后,就打击功西派的势力,鼓动朝廷和百姓积极备战。
满清统治者非常清楚朝鲜内部的变化,为了取得朝鲜的信任,到了多尔衮和顺治时期,便相继送还了被扣作人质的王子,还继承了明朝的对外政策,把朝鲜列为第一属国。
但清朝善意的举动却仍然得不到朝鲜态度的好转,支持清朝的汉党遭到打击,西人党的首领宋时烈提出了北伐论,希图北伐清朝,恢复明朝。
只是北伐之事为清朝所知,马上派使臣前往查问,孝宗被迫将宋时烈和义理派人士放归山林,以后数年内不敢轻举妄动。到孝宗九年(1658),宋时烈再获重用,先出任赞善,又升任吏曹判书,将尊明反清的大旗高高举起,继续与孝宗重谋北伐大计。
而随着明军在西南的崛起,朝鲜王室的态度虽然还是以谨慎观望为主,却已经有暗中采取行动的意图,并有在内部彻底消除亲清派的计划。
朱永兴并不是特别清楚朝鲜国内各派的势力,但却相信朝鲜对南明的要求会很痛快地答应。
历史上,朝鲜王朝的士大夫严华夷之辨,在清灭明后,以中华正统自居,并号“小中华”。出于对满清的轻视和仇恨,李朝在国内搞复明北伐,对于中国的抗清武装常常寄予不切实际的厚望。最使其兴奋的当属“三藩之乱”。李朝君臣闻听吴三桂起兵,欣喜若狂,蠢蠢欲动,企图乘机报仇雪耻。
只是因为吴三桂太不争气,坐失良机,清朝很快转败为胜。形势见好,李朝才没敢轻举妄动。
正鉴于此,朱永兴才派出使者接触朝鲜,争取联合各方,置满清于空前孤立的地位。
对尹这个“布衣臣”,朱永兴也是和熙和春风拂面,亲切交谈,设便宴款待,赏赐礼物。最后派人送出。
“殿下,朝鲜若有诚意,岂能派一‘布衣臣’?”易成并不象朱永兴一般知道朝鲜敌视满清的历史,只是按照传统的礼仪作出怀疑。
“虽是‘布衣臣’,却能集中代表李朝的思想意识。”朱永兴喝着茶水,耐心地解释道:“一国之主啊,自然以持重为要。若轻举妄动,一旦蹉跌。岂不是有覆亡之祸?暂时隐忍暗助,不为满清所制。日后我军征战辽东时,当更有臂助。对此,孤倒是颇为赞同。”
“只是不知朝鲜国力真有其所说那么强大吗?”易成的这个怀疑倒是正确,什么精兵劲矢,闻于天下,的确是在大吹法螺。
“当然不是如他所说那般强大。或是吹嘘,或是不懂,或是自大。”朱永兴连连摇头,面有忧色地说道:“然其地理位置重要,可为我军提供立足之基。嗯。辽东啊,征战不易,却是难以避免。”
“辽东自古便是‘英雄百战之地,所谓虎步龙骧,高下在心’。殿下英明神武,
必能光复幽燕,再捣虏巢,功业直超高皇帝。”易成见朱永兴似乎心情不畅,便恭维着以宽其心。
朱永兴苦笑了一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有如此简单?随便聊了几句,易成便告退,只留下朱永兴在地图前冥思苦想。
……………
内政,外交,南明政府在朱永兴的领导下,全方位地展开了与满清的对抗。因战争而引起的混乱,在中华大地有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势。国际形势,嗯,如果清廷也知道这个的话,他们就会意识到正潜伏着的危险,以及被彻底孤立的困难。但他们知道吗?
北京正处于混乱之中,根本没人想到外国,而是征召旗奴、家丁的举动,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些旗奴、家丁或找门路逃避,或向主子哭诉求免,或恨天骂地、借故闹事。再加上妻儿扯腿,家业难舍,生死难料,更使这些家伙失态胡闹。
京师乱哄哄的,西便门外的一处小门面的村酿酒家内,有四个人却是乱中取静,商议着机密大事。
清廷规定汉人无故三人以上聚会就算造反,其他各省对这条规矩的执行有松有紧,无法做到处处严格执行。但在北京,这条规矩却执行得毫不含糊。所以,北京城内的茶馆、酒肆的生意一直相当萧条,但在这荒僻所在,却无人理会。
“连旗奴、家丁都征召南下,满清气数尽矣!”其中一人赫然是吴三桂的心腹谋士方光琛,轻轻呷着酒,带着冷笑开口说道。
北京情报站副站长顾应慧是个中年人,脸上始终带着几分职业的笑容,一副市侩的模样,咽下嘴里的烧麦,有些含混地说道:“这倒好,闹得乱哄哄的,正好趁此时行动。”
“世子——”方光琛摇了摇头,苦笑道:“不若乃父远矣!终守臣节,保全禄位?真是可笑至极。”
“书信来往中便屡劝王爷谨守臣节,不可妄为,如今还是这般说法,倒也不出所料。”吴三桂的心腹李恕一哂,说道:“反正早就有所准备,如今便趁着乱劲动手,事庶可成。只是那满人公主也要带上,恐怕要添麻烦。”
如果有可能,便将吴应熊的老婆,小说中的那个建宁公主也一道掳来。这是朱永兴的意思,方光琛此时并不说破。李恕是吴三桂的心腹,此番派来一齐北上,在海上便为情报局收服,但核心机密,他还是接触不到。
“带上公主,也是以策万全。”方光琛从另一个方面进行了解释,“她乃是世子之妻,朝夕相处,丈夫、儿子不见了,她岂不是最早发觉?”
“这倒也是。”李恕想了想。稍有些畏怯望了望旁边面无表情,且不言语,只是轻酌慢饮的吴杲,在外是他属下,其实却是情报局派到他身边的上司,“吴大人。属下已与府中张镳等人联络妥当,再加上个公主,也无大碍。”
吴杲点了点头,望向顾应慧,征询般地问道:“后日如何?”
顾应慧略一沉吟,说道:“可以。便按计划,申时动手,赶在闭城前出西门,自有人接应。”
“嗯。申时,如果府中安排得妥当,要到第二天天明才能发觉世子已不见踪影。”方光琛想了想,赞道:“一夜时间,足够了。”
“府内没有问题。”李恕连连应承,“留下几个虚应故事,快天亮时便四散逃避,应无大碍。且受王爷恩遇多年。敢不效死命。”
方光琛目光一闪,觉得李恕口不离王爷。恐怕令这边不悦,但也不是时候开口提醒。
顾应慧还是那副笑容,却向吴杲看了一眼,不必明说,这些人都心中清楚。
李恕虽说是被收服,可人心难测。还是要防着点。但在营救吴应熊这件事情上,他应该是不会破坏阻挠。毕竟这也是吴三桂交代的任务,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太一样,但到底是把吴应熊从满清手中弄出来了。至于以后,那便是吴三桂和朱永兴之间的协商斡旋了。
几个人又商议了诸般细节。这才纷纷散去。
“这左近便是白云观吧?”方光琛立在酒家门前,四下张望着。
“那里便是,几步路便到。”顾应慧随手指了指,说道:“经了战火,一片瓦砾废墟,没甚可游玩的。”
“左右无事,在下随意走走。”方光琛微微一笑,和众人告辞,带了下人,缓缓行远。
白云观初建于唐开元二十六年(739),原名天长观。在朝代更替的历史长河中数经战火,又几次重修,明末,观复毁于火。
方光琛带着下人不大的工夫便来到了白云观,但见院中一堆堆瓦砾,一丛丛蓬蒿,显得十分寂静荒凉。火后仅存的拜殿和东廊下的泥塑,给人一种阴森和神秘感。
进了山门,方光琛在一座错金香鼎前停下脚步,围着这尊六尺多高的鼎兴致勃勃地仔细打量。然后用手叩击,感慨道:“不知天下谁人有扛山拔鼎之力,能将其移动啊!”
下人不明其意,上前推了推香鼎,笑道:“老爷说笑了,这鼎怕有上千斤重,凡人哪能搬动。”
方光琛淡淡一笑,也不与这下人分说话中深意,又在鼎前审视良久,才移步至廊下,那里原有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泥塑故事儿,现今一多半都毁了。
“无量寿佛!”一个道士从后边太极殿东侧耳房里出来,拱手道:“居士们纳福!难得如此虔心,来得这般早。前边的观宇已经荒芜,后面也还洁静,请进来用茶吧!”
方光琛忙转身答礼,说道:“道长请自便。我们先在前边瞻仰瞻仰,待会儿才去后面呢!”
老道转身离去,方光琛笑着对下人说道:“这是朝咱们化缘来的。这里破败如此,平日里怕是难得有香客来。眼见咱们来了,这牛鼻子哪肯轻易放过!准备些散碎银两,呆会儿便捐些香火钱。”
下人答应了,有些好奇地指着泥塑问道:“老爷,这道观里怎说和尚的事儿,小的搞不懂。”
“道士观里夸和尚确是无甚意趣!”方光琛被逗乐了,说道:“后人伪托丘长春作《西游记》,倒是让你看出了古怪。”
“嘿嘿。”下人干笑了两声,说道:“小的哪知什么伪托,也不知这丘长春是谁,只是觉得这道士夸和尚,有些不伦不类。”
方光琛起初还笑着,听得这话却心中忽有所感,道士夸和尚,不伦不类;那汉人助满人,却又当如何定论?莫看今时风光,日后怕是难逃千秋骂名啊!幸而自己,不,是岷殿下掀起了风潮,使很多人,也包括自己,开始重新审视前途,重新权衡天下势变之后何去何从。
秋风卷着一团团乌云渐渐地盖了上来,浑黄的太阳在飞云中黯然失色。在廊里。方光琛眼望着泥塑,心思却早已飞驰到不知何处。
………………
人生的境遇,或者说是命运,真的是变化莫测。造化弄人,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也贴切恰当。
从远溯今。晋王李定国、赵王白文选…..可以包括所有的明军将士都在改变的历史中改变了自己的人生,现在又轮到了清朝倒戈反正的文官武将,以及转换门庭,前来投靠的割据势力。
郑缵绪走出王府,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下阳光,而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说是浑身轻松,倒也不全是;说是怅然若失,有那么一点点……
“少侯爷——”听得招呼。郑缵绪转头望去,却是叔叔郑鸣峻带着两个郑氏族人在不远处招手,他忙快步赶去。
来到广州已是第二天,第一天朱永兴接见,温言慰勉,设宴款待,顺便问了下个人心中的打算,却并未立时便作决定。
今天朱永兴单独召见。郑缵绪心中忐忑地前往,郑鸣峻等人也不太放心。便在府外等候。
“殿下——”郑鸣峻欲言又止地询问。
“叔,没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郑缵绪知道这个场合可不是说事儿的地方,忙笑了笑以示安慰。
郑鸣峻会意,摆了摆手,一行人牵过马匹。直驶驿馆而去。
进了驿馆,郑鸣峻赶紧和郑缵绪等亲近人等聚于一屋,询问起此次单独召见的详细情形。
“岷殿下欲攻倭国——”
“什么?”郑鸣峻大吃一惊,郑泰死后,所掌管的郑家与倭国通商的渠道便掌握在他们手中。以此便利,假以时日不难成就大富大贵。
“叔叔,您听我说完。”郑缵绪苦笑了一下,说道:“不是整个倭国,而是倭国的萨摩藩。”
“萨摩藩?”郑鸣峻想了想,猜测着说道:“岷殿下欲再拓一条通倭商路?”
“也不全是为这个。”郑缵绪详细解释道:“琉球为萨摩藩所侵,秘派使者前来,恳求殿下尽宗主之责,助琉球复其王权。殿下召见,便是询问倭国情况,并欲授我为伐倭,嗯,讨伐萨摩藩的水师主将。”
“何时伐倭?你可答应了?”郑鸣峻急着问道。
“时日未定,估计不会耽搁太久。殿下欲授命,也是一个考验,侄子敢不应承。”郑缵绪如实答道。
郑鸣峻点了点头,沉思良久,说道:“在我等带来的官兵、舰船,讨伐萨摩藩的军力应该够了。想来殿下早有此意,却一直未腾出手。嗯,也好。若说熟悉倭国情况的,除了咱们还真难挑出人来。虽然可能对咱们的对倭商贸有影响,但你建功立业最重要。”
日本于1603年(庆长8年)进入江户时代,此后260多年,德川家统治全国。经历岛原之乱后,德川幕府将宗教迫害扩大为贸易限制,完成了锁国政策。葡萄牙人首先遭到驱逐,然后是英国人,最后在宽永元年(1624年)严禁西班牙船只来航。日本船只除朱印状外,还必须得到“老中奉书”才许出海,居住在外国的日本人也一律严禁归国,归即处死。
日本就此基本断绝了南蛮贸易,唯一例外的是荷兰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日本设置了分公司,向幕府保证绝不传播基督教,同时荷兰商船一到日本,商馆馆长立刻向幕府提交《荷兰风说书》,报告海外情况。
但即便是荷兰人也只准在长崎的出岛建造商馆,而不得踏入日本内地一步,就连中国船也只准停泊在长崎港。可以说,整个日本只有长崎一地是半对外开放的,幕府通过直接统治长崎而垄断了所有对外贸易。
因为郑成功与日本的关系密切,郑家的对倭海贸享有一定的特权,与荷兰人差不多的待遇。但郑成功去世,郑泰亦被杀后,德川幕府将有如何反应,却是一个未知数。
“或许倭国会因为先王而牵怒于郑经,从此商贸只与咱们一家做。”郑缵绪心存侥幸地说道。
郑鸣峻摇头道:“未必。倭人附强欺弱,先王数次乞兵,倭人前后反应截然不同,由此可见一斑。倭国若是重定商贸,依我看,倒是朝廷更有优势。”
“岷殿下也是如此说倭人的。”郑缵绪有些惊讶,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话倒不尽相同。倭人对弱者冷酷,但却无条件臣服于强者。助琉球复国只是其一,其二是要以猛烈凶悍、令其难以匹敌的进攻震慑倭人。”
“这就是了。”郑鸣峻恍然地连连颌首,说道:“岷殿下早有一战之心,是以不派人去倭与德川幕府谈商贸之事,所图甚大啊!”
“先打后谈,岷殿下真是——”郑缵绪欲言又止,连连摇头。
“这样的话,日后咱们便不能独占对倭商贸之利了。”郑鸣峻摸着胡子若有所思,接着一拍桌案,决绝地说道:“那便不作此奢望,尽力刺探倭国情报,助殿下一臂之力,以得日后之便。另外,加入商团,将海贸生意扩展至海外诸国。凭船只,凭资金,咱郑家可不会弱于他人。”
郑缵绪眨了眨眼睛,明白了郑鸣峻为何如此大方的原因。商团是岷殿下扶持的,与西夷的公司竞争逐利,又是提供给朝廷资金钱财的重要渠道。随着明军的不断胜利,占地越来越广,物产越来越丰,这出口的货物也就越来越控制在朝廷手中。郑家倒是想独占对倭贸易,但这必然与商团起冲突。朝廷倾向于商团是肯定的,只要一限制货源,郑家岂不是无米下锅。
吃独食是不行啦!郑缵绪和郑鸣峻心中清楚,再不能用老眼光、老方法做事,朝廷已经不是原来的朝廷,政策也不再是原来的政策,不适应便无法立足,更谈不上什么发展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萨摩藩,绑架成功
萨摩藩,又名鹿儿岛藩、岛津藩、外样大名。藩主岛津氏,原来领有萨摩国、大隅国和日向国的一部分,位于九州西南部,即今天的鹿儿岛县和宫崎县的一部分。
在臣服于秀吉后,岛津家因为处于九州,而成为秀吉侵朝军队的主力部队。但是这场侵略战争本身超出了日本的国力承受能力,在明军的英勇战斗下日军屡战皆北,最后败溃回国。
归国后的岛津家经过连年大战,领地遭到缩减,又在随之而来的关原大战中被迫再次出兵,结果却在战后遭到处罚。虽然没有被取消家名,但是土地被没收不少,仅剩萨摩一国和少部分大隅国领土。历经战国二百年的战火而顽强活下来的岛津家就成为了萨摩藩,变为了江户幕府三百大名之一。
如果说财政问题是江户时期普遍困扰各藩的一个老大难。那么萨摩的情况可居各藩之首。由于许多的原因,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萨摩藩在江户时期两百年里基本上一直处于破产的边缘。长年的囊中羞涩加上地理的偏远,让萨摩藩士被视为乡下人而屡遭歧视。
为了缓解这种贫困的局面。萨摩藩的解决办法是向琉球出兵。在萨摩藩祖岛津忠恒时期,通过征服琉球,岛津家夺取了奄美大岛四万石的土地,同时获得了从琉球的朝贡贸易中捞取利益的权利。但这仅仅是缓解了财政上的窘迫,实际上还是让萨摩处于一种半饱饿不死的状态。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德川幕府对萨摩藩持续不断的打击和削弱。
说到萨摩藩跟幕府的关系,那可以说是苦大仇深。在关原之战中,岛津家不但从属西军,还用火枪打伤了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这件事情让幕府对岛津家深怀戒心,不但屡次削减其领地。又布置了参勤交代任务,二百年来还不断派下来大量的劳役。萨摩藩本来就是离江户最远的一个藩之一,每次参勤交代都所耗不菲,再加上大量劳役,财政负担沉重无比。
各种情报的汇总显示萨摩藩的实力早已不复当年横扫九州时的强横,而且其与幕府的关系恶劣。对其进行军事打击。一来可助琉球,二来不致演变成一场与倭国的大规模战争。
“对萨摩藩进行一场短促而猛烈,以恐吓教训对方为目的的有限战争,从长远来看,对我们是有利的。”朱永兴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提出有限战争概念的人,不免有点小得意,下笔如飞,这个理论也将进入讲武堂,成为研究课题之一。
“以有限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不仅仅取决于战争的彻底胜利,还有强大的军事威慑,以及一个能言善辩的外交家。有时候,我们会发现,在谈判桌上得到的利益,并不比兴师动众而进行的战争所获得的少。毕竟,目前我们的大敌还是鞑虏,两面都大规模开战。还力有未逮……”
对倭国萨摩藩的军事打击势在必行,这不仅是稳定地获取琉球的硝磺。以及打通与倭国的商贸,还因为朱永兴的底气是越来越足。
短短的时间里,郑经的杀伐果决造成的后果越来越严重,反过来倒是成全了朱永兴,凭空得到了一支强大的水师,得到了很多擅长水战的将领。
从根本上分析。郑氏由海贸起家,手下多有海盗、强寇,从郑芝龙到郑成功,都是铁腕无情,独断专行。这也是客观条件使然。不如此不能震慑那些桀骜不驯的手下。但到了郑经这里,思路和方法本应因形势不同而有所转变,但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郑缵绪等人的出逃他奔,非但没有给郑经敲响警钟,反倒让他觉得必须进一步清洗,将潜在的不忠者全部消除,才能稳定地位。他本来就是因为心虚才开始清洗,结果搞得人人自危,叛逃不断,这导致郑经更加心虚,以致看谁都像叛徒。而那些之前在父子之争中没有坚定地站在他一边的旧臣、将领,则成了他的目标。
首先是厦门大捷后,被郑成功破例提拔的右虎卫都督陈蟒。左右虎卫相当于郑成功的贴身卫队,只不过编制更大。收复台湾时,郑成功带走了左虎卫,陈蟒的右虎卫留驻厦门。对于这位曾建功勋,却疑似乃父亲信的猛将,郑经决定予以清除。
但陈蟒不肯束手待毙,抗拒命令,不去拜见郑经,却率领右虎卫叛离厦门,转投明廷。接着,感到寒心的郑军将领又有都督杜辉,他率所属将领一百零二名、兵丁两千零九十六名、大小战船六十二艘,弃驻守之地南澳,投奔明军。而连锁反应并没有中止,更有扩大之势,援剿右镇林顺率全镇将士由镇海奔舟山,为镇海将军杨彥迪所接纳,直接编入明军水师。
至此,郑成功十年生聚、从四省召集来的豪杰壮士,一大半都带着船只和家人投靠了朝廷。明军水师的实力由此突飞猛涨,完全超过了郑家,当之无愧地成为亚洲第一。
……………
历史实在很令人无奈,无论是郑瓒绪还是陈蟒,他们都是郑成功厦门大捷中的英雄,郑瓒绪跟着父亲郑泰在海上奋力截杀试图撤退的达素,而陈蟒更是以一抵十,使得北线转危为安。
但在朱永兴所记得的历史中,这些人统统投奔了清廷,并攻取了郑成功经营数十年的金厦诸岛,迫使郑经退守台湾。也正是这股力量,打破了郑军对台湾海峡的控制,最终成为施琅摧毁台湾岛的主要力量。
“好在历史没有重演,这股力量还是属于抗清阵营,并将为兴复华夏而奋战。”朱永兴翻阅着报告,心中感慨万千。
虽然这些投奔朝廷的原郑军将士派系复杂,有海盗遗风的军纪也需要整肃,与明军水师的融合也需要时间。但家眷都安置在大陆,他们再起反复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能够整顿重组完毕,虽然这一个月内是边打仗边调整。但要真正展开决定性的大行动,最好还是在一个月之后。
朱永兴计算着时间,思考着派出水师再入长江的可能性。是直取南京,还是截断漕运,或是与长江水师和讨朔军会合,攻取象九江、岳阳、长沙、南昌这样的重镇……
明军水师强大起来。以海制陆的大设想便可全面展开,从江浙到辽东,无处不在明军的攻击之下。
海上输送兵力古已有之,但两栖作战有一些特别问题,则需要陆战和海战复杂化、高度专业化后才能得以解决。更专业地讲,传统船只并不适合登陆作战的要求。但这些困难都是能够克服的,主要是对手的水师太差劲,海防也极虚弱。就是那句话:“不怕自己弱,只要对手差。”
从袭扰性质的战术行动。转换到大规模登陆的战略行动,调动的人员、船只、物资都将是极为庞大的。按照现在的情况,陆上战争正打得火热,确实无法满足条件。
在地图上审视良久,朱永兴有些无奈地收起了登陆津沽,直捣北京的想法。但他的目光却依然凝聚在北地,另一个设想在脑海中模糊地形成。拿起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小圈。然后退了两步,微眯着眼睛凝视。
“锦西(现葫芦岛地区)”、“锦州”。两个小圈在地图上并不醒目,但在朱永兴的凝视中,金戈铁马、炮火纷飞、喊杀震天,一场控扼关内外咽喉的血战似乎正打得惨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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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河,古称澡水,隋代称桑干河。金代称卢沟,旧名无定河。它是北京地区最大河流,海河五大支流之一,经北京转入河北,在天津汇于海河至塘沽注入渤海。
夜色中。永定河水仿佛在神思恍惚之中,波浪偶尔轻拍几下船舷,接着又沉寂了。一阵晚风掠过沉睡的水面,吹起了微微的涟漪。
李恕探头探脑地从船舱中爬出来,看见方光琛询问般地看过来,忙说道:“先生放心,一切妥当,就算药劲儿过去了,也叫不声。”
方光琛点了点头,望向远方,手中折扇摇得飞快,恨不得一下子登上海船,扬帆而去。
李恕张了张嘴,想说:先生你不冷吗?忽见前方出现了一点灯火,不由得心中一紧。
“先生且下舱,由我等来应付。”顾应慧从舵盘的暗影中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个彪形大汉,都是身着清兵军服。
方光琛点了点头,摆手招呼着李恕钻入了船舱。河防巡哨,已经过了两道关卡,靠着顾应慧等人的一身军服和伪造关防,以及银子攻势,都平安而过,这一次估计也没什么问题。
一盏小油灯昏暗摇曵,可以看到船舱正中摆着几口大木箱,捆扎得结实。但周围暗影中几双眼睛还在牢牢地盯着,似乎害怕箱子飞走一般。
方光琛和李恕下了船舱,默不作声地靠着舱壁,侧耳倾听上边的动静。
船只碰撞的声音之后,停了下来。咚咚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接着是听不真亮的说话声。
船舱顶盖被掀开了一半,方光琛的心陡地提了起来。然后却是清脆的耳光,一阵高声斥骂响了起来,顶盖又落了下来,船舱重陷昏暗。
满语?方光琛在吴三桂身边多年,多少能辨得出来。听声音象是顾应慧发出的,没想到这个笑面佛似的家伙横起来也很厉害,连满语都会。
杂乱的声音逐渐消失,船身一荡,又行驶起来,方光琛这才出了一口长气。
半晌,舱盖被打开,顾应慧走了下来,一边揉着手,一边说道:“他娘*的,给脸不要,非得大耳刮子抽他。再一顿臭骂,立刻乖得象孙子似的。”
“顾老板好本事,在下佩服。”方光琛笑着拱了拱手。
“呵呵。”顾应慧笑了笑,脸色转正,说道:“再过一道卡子。咱们就弃舟登岸,避开出海口的盘查,由陆路绕到海边。嗯,一路顺利的话,天亮便能看到接咱们的船只了。”
“定是一路顺利。”方光琛加了一句,心里觉得轻松了一些。
“那就委屈先生在舱中躲些时候。”顾应慧拱了拱手。也不待他回答,冲着舱中暗影招呼道:“茂林、何虎,你们二人上甲板,家伙都准备好了。”
粗重的声音应了,两个壮实的汉子起身收拾一下,便随顾应慧出了船舱,顶盖啪的一声落下,隔绝了一缕落下来的月光。
这个家伙平常笑眯眯的,关键时候却果断坚决。不容置疑,是个人物啊!
方光琛感慨着,退了几步,想靠着舱壁坐下来,不防脚下却踩了一物。
“看着点呀,往那边。”一声压低的娇斥响起,弄得方光琛好不尴尬,连说抱歉。
………………
低垂在浪头上的雾气已经散开。在朦胧的晨曦中,东边泛起了一片白色。那是黎明;西边浮现出另一片白色,那是将沉的月亮。这两片白色相对,在海面和天空之间的水平线上,构成了两条狭长的光带。
周希在桅杆的木楼里放下望远镜,打着呵欠,揉了揉眼睛。活动了下胳膊腿儿,觉得尿急,一侧身,冲着靠船舷的一边便是一通浇淋。
“他娘*的——”底下有人被风吹了尿滴到脸上,立刻骂了起来。并四下张望着,最后发现是头上的人搞鬼,声音立刻更大的起来,“周希,你个王八蛋,下来看老子不捶死你。”
周希不以为意,边系裤边大咧咧地哈哈笑,反唇回骂道:“再骂老子,让你吃屎。”
下面的人更加生气,边骂边要爬上来找周希算账。
舱门一响,一个人走上了甲板,低沉有力的声音斥责道:“越学越回去了,还真把自己当成海寇了?”
周希立刻正了脸色,举起望远镜向远方瞭望,一副尽责守职的样子。
正爬桅杆的家伙也蔫了,收了骂,跑到长官面前告状,并不时指着周希,一副苦主的模样。
“嗯,我知道了。”络腮胡子的长官点了点头,说道:“周希违反条例,当完值把甲板刷一遍。”
“长官——”周希在上前刚要叫屈,只听下面不慌不忙的声音“一遍未必刷得干净吧?”
“报告长官,周希领罚,一遍定刷得干干净净。”周希赶忙大声应承,暗自松了口气。
“嗯,那就一遍,要刷得能照出人影哦。”长官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认真瞭望,往哪看哪?”
“这小子老不地道了。”淋尿的家伙还在告着黑状,“近岸航行的时候,老拿望远镜找岸上的山东姑娘。上岸采买的时候,也抢着去。”
长岛是山东省唯一的海岛县,位于胶东、辽东半岛之间,在黄渤海交汇处,因境内有长山岛而得名,由三十二个岛屿和六十六个明礁组成。
山东距离福建和台湾较远,沿海迁界的规模和时间都比较有限。山东总督祖泽溥疏言:“宁海州之黄岛等二十岛及蓬莱县之海洋岛,皆远居海中,游氛未靖,奸宄可虞,暂移其民于内地”。也就是说,山东省所迁的只是海岛居民。
而就在山东尽迁海岛居民之后不久,一支“海寇”便占据了长岛中曾居住过百姓的十个小岛中的两个。山东登、青、莱三府亦有小规模水师,互相推诿一番后,曾出动围剿过这股海寇。但这股海寇水战航行颇精,又有十几门火炮,兜得清军晕头转向,还被抽冷子击沉了三艘舰船,铩羽而归。
见这股海寇并不上岸骚扰地方,似乎只是落脚或者将小岛作为中转站,大败之后官府便不再理会,只当这帮人不存在。
清朝官府不会想到,披着海寇外衣的这些人其实是明军水师派出的前哨部队。占据长岛,一来方便打探消息,接送人员;二来还肩负着与山东于七联系,输送物资、教官的任务。这次奉令出动,在塘沽外海负责接应。
“半年轮值期快过了,到时你们还是回去看南方姑娘吧,那才叫水灵呢!”长官调侃了一句,对这些手下的寂廖很是理解。
“再有二十三天。”周希暗自嘀咕了一句,望远镜突然定住不动,待看仔细了,大声说道:“报告长官,西北方向发现船只,两艘,距离五里。”
“鸣号,全体船员就位。”长官干净利落地下着命令,快步走上舵楼,举起了自己的望远镜。
在军号声中,附近的三艘战舰立刻喧嚣起来。而在这喧嚣声中,东方出现了金黄色的火焰,在火焰中,太阳露出了自己的额头和一只眼睛。
顾应慧举着望远镜,端详着前方舰船所张的旗帜。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是接应咱们的海船。快,升起联络旗,驶过去。”
方光琛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一夜的水陆奔波,又担惊受怕,现在一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疲累,无力地坐在甲板上。
“是海寇!”一声兵器响,刚上到甲板的姑娘抽出腰间宝剑,明晃晃的在方光琛眼前闪动,吓得他赶忙侧头。
“不要惊慌,是接应我们的大明水师。”顾应慧上前一步,按住了姑娘的手。
“大明水师?”姑娘将信将疑,缓缓将宝剑收起,走前两步,立直身子,仔细打量着越来越近的战舰。
“姑娘,有姑娘。”对面瞭望的周希兴奋地大叫起来。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扬帆海上,郑经去台
天边吹来了一股凉风,使海面泛起了战栗,发出仿佛满足的叹息。
“好大的船啊!”李英梅发出惊讶的叹息,离得远还不觉得,等到了近前,又登上船,方真正感觉得到这船的巨大。
“若不是装海寇怕露了底细,俺们能开来比这大好倍的船呢!”周希已经下了桅杆,围在近前殷勤地献媚。
“为什么要装海寇,打起明军旗帜,不是更厉害?”李英梅不解地问道。
“这个——”周希犹豫了一下,说道:“怕打草惊蛇,让鞑虏有了防备,以后要干大事便不方便了。”
“干什么大事?”李英梅有些兴奋,“是打山东,还是直接把北京打下来?”
“应该是——”
“周希,去擦甲板。”长官的一声命令,让周希把话咽了回去,讪笑着走了。
“小妹。”李茂林走过来招呼道:“进舱室吧,箱子里的几位应该醒了。”
“一个女鞑子,扔海里得了。”李英梅撇了撇嘴,还是乖乖地进了舱室。
拔锚,扬帆,,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四艘战船呼应着旗语,由缓至快,向南疾驰而去。
“不知这北方何时开打,我等在这小岛上憋着,实在无趣。”络腮胡子军官叫邓先,其实并不老,只是形象给人一种年老的感觉,上船时见到顾应慧出示的令牌,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便旁敲侧击地问道。
“快了。”顾应慧此时彻底轻松下来,心情格外好,虽然不敢说得太多,还是稍微透露了一点,“南方大事可定。岷殿下很快便要剑指北方,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马上便到了。”
“呵呵,可不敢称将军。”邓先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借大人吉言,我等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对了。”顾应慧问道:“这行程如何安排的?”
“我等接到的命令是将诸位直送至崇明,然后另有船只人员护送。”邓先如实答道:“只是这船已在附近呆了七八日。尚需先回到基地补充食物和淡水。”
“海上航行,将军是行家,我们听从安排便是。”顾应慧很平和地笑着,指了指后面的船只,问道:“那船上的可是要去广州的山东人?”
“正是他们。”邓先皱了皱眉,说道:“江湖人物,散漫不驯,在海边接应他们时,险些出了事情。”
顾应慧也露出不悦的神情。哼了一声,说道:“难怪殿下说他们斗狠有余,战阵却不堪大用,他们还不自知。”
“一个个都自称武艺高强,依我看,一队士兵便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邓先也有些鄙视,“战阵厮杀,哪有他们单打独斗、耍弄招式的机会?山东人。不行。”
顾应慧刚想附和,却见不远处的李茂林脸上露出不忿之色。不由得淡淡一笑,说道:“也不能这么说。若是经过训练,装备再跟上,山东亦可出劲旅精兵。嗯,山东可是出过很多好汉的。”
“传说中的倒也罢了,那戚少保却是生于山东。并指挥登州、文登、即墨诸营抗击倭寇。”邓先脸上浮起崇敬的神情的,说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在下是最敬重戚少保的。”
“有志向。”顾应慧点头赞赏,说道:“时逢英主,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之时,将军以今日之言鞭策,日后定前途无量。”
“多谢大人金玉良言。”邓先拱了拱手,告了声罪,自去舵楼指挥。
“他说山东人不行。”李茂林凑近过来,忿忿不平地说道:“山东好汉武二郎,山东好汉秦琼,山东好汉……”
“他不是说山东人不够勇武,而是说战阵厮杀。”顾应慧解释道:“我虽然不是很精通军事,却也知道古时那名将猛将冲锋陷阵已经不好使了。打仗靠的是协同、配合,逞个人英勇的时代已过去了。”
“练过武艺的,和没练过的,哪能一样?”李茂林晃了晃粗壮的胳膊,说道:“俺一个人能打三五个,其他士兵行吗?”
“你还不了解现在我军的作战模式。”顾应慧不想和这个粗人说得太多,身心一放松,困倦便涌了上来,便敷衍着说道:“等你到战场见识一下,你就明白究竟了。嗯,我去打个盹,你和令妹先辛苦一下。那几个人事关重大,万不可有什么意外。”
李茂林答应一声,有些意犹未尽地转身走了。
顾应慧又叫过几个手下,他们都是经过些训练的,比李茂林兄妹更令人放心。仔细嘱咐了一番,他才去舱室休息。
“方先生,你,你要害我?”另一个舱室中,吴应熊已经醒了过来,腿上的绳子未解,手已经获得自由,两杯茶水下肚,他的脑子灵活了许多,瞪着眼睛对方光琛问道。
“世子言重了。”方光琛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摆弄着折扇,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王爷之意,书信不是已给世子看过了?”
“王爷因世子身处虎穴,诸事皆不得自由。”李恕在旁插嘴道:“此番世子得以脱身,回到贵州,阖家团聚,岂不更好?王妃担心世子安危,可是成天以泪洗面呢!”
提到母亲,吴应熊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这样逃离京师,与反叛何异?”
“世子多虑了。”方光琛鄙视的眼神一闪而逝,开口说道:“卑职已留书信于府中,言世子携妻儿去贵州为父作寿。如今什么形势,朝廷岂能不认?”
“今年是父亲大人五十大寿啊!”吴应熊喃喃地嘟囔着,突然抬头问道:“妻儿?先生是说把公主,还有我那两个儿子都劫持出来了?”
“那是自然。”方光琛得意地一笑,刷地一下打开扇子,说道:“世子的妻儿现在便在隔壁,一家人在一起。世子还有何可担心?只是,公主那边还需世子安慰,莫要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吴应熊听到一半便急着起身迈步,可腿被绑着,差点摔倒。李恕赶紧扶上。
“卑职得罪了,世子莫怪。”方光琛拱了拱手,挥手示意。
两个大汉上前,解开吴应熊腿上的绳索,却用一副可称细巧的脚链将其脚踝锁住。这样一来,迈步不足一尺,跑不快,蹦不高,便不用太过担心这些人质有什么意外举动了。
吴应熊有些怨恨地看了方光琛一眼。转头迈着碎步,在两个大汉的看押下,慢慢走了出去。
“若是被他们知道落入了明军手中,会不会有什么想不开?”李恕不无担心地问道。
“自古艰难唯一死。”方光琛冷笑一声,说道:“世子是没有那个刚气。至于那个公主,难道舍得自己的骨肉亲儿?所以,见面可以,但要严加监视。且时间不能太长。然后便分开看管,小的跟世子呆在一处。大的便留给那个公主。”
“也不全用咱们操心,自然会有人想得周全。”李恕突然释然一笑,说道:“顾大人定然会尽责,以向岷殿下交代。只是不知岷殿下要那满洲公主有何用,难道要折辱她,让清廷没面子?”
“切勿胡说。”方光琛警告地瞪了李恕一眼。沉吟着说道:“岷殿下岂能有你这般短视、浅薄。我估计岷殿下会善待于她,此等大智慧、大气魄、大胸襟,却不是你我可比的。嗯,日后万不可胡乱揣测,徒惹祸端。”
“小的明白了。”李恕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有些孟浪轻率了,赶忙躬身受教。
……………
厦门。
已经承袭延平王爵位,还继承了国姓爷的荣誉,郑经却没能全部继承其父的兵将。二十一岁的年轻郡王郑经在地上来回走动着,听着侍卫冯锡范的陈述,脸上阴晴不定。
“如今朝廷强势,已据闽省,金、厦距大陆过近,官兵岂无回归故土之念?”冯锡范巧妙地回避了金厦郑军不断叛逃的主要原因,将其归咎于朝廷,“朝廷又屡出政策引诱,长此以往,军心难稳。”
郑经停止了走动,垂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思绪翻涌。两年前,十九岁的郑经被父亲首次委以重任,执掌金厦的十几万军民。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郑经每天需要进行大量的工作,因为他是延平郡王的世子,他有一个非常严厉,也对他满怀希望的父亲,要求他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来。
然而,他犯了一个当时认为并不算严重的错误,一切便都改变了。父亲丝毫没有容忍这个错误的意思,他要郑经一死谢罪。郑经不愿意死,他拒绝了父亲的命令……没过多久,父亲去世了,有人假传父亲的遗命,想利用他们父子不和夺取属于他的地盘和财产。
于是,他发丧起兵,去夺回他的东西,而且成功了……但周围似乎仍然是危机四伏,因此郑经需要立威,为了维持郑军的统一,为了象父亲一样建立无上的权威,他深信这是必须要做的事,而且乐观地认为这不会很难。
怀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念头下手之后,郑经才发现他的敌人居然多得出乎意料。郑瓒绪、郑鸣峻、还有陈蟒他们居然能够蛊惑起那么多人来。叛徒和三心二意的人一**地冒出来,每天都有人来举报又有新的人尝试叛乱。
叛逃的人越来越多,港口外的船只每天都在减少,成建制的叛乱固然是不见了,但三三三两两的逃亡却愈演愈烈,即使郑经下令把船只都看管起来也没有用。每天晚上都有明军士兵抱着木板逃离厦门,水性好的干脆直接游泳去大陆。
冯锡范的声音还在响着,“今东宁远在海外,非属版图之中。且幅员辽阔,若悉心经营,则万世之基已立于不拔。”。
郑经有些疑惑地望向冯锡范,悉心经营台湾,一是巩固根基,二是兵民迁台,可杜绝叛逃。但非属版图之外,却是违背了父亲的宗旨。
郑成功一再向世人的宣告。台湾从来就是中国的领土。他曾对荷兰殖民者严正指出:“台湾早为中国人所经营,中国人之土地也。”并指出荷兰人应把它归还原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殿下。”冯锡范镇定地面对郑经的疑问,继续说道:“朝廷尽收叛逃兵将,其心难测,其意昭然。殿下若启国东宁。又何慕于藩封,何羡于中土哉!”
郑经长长地叹了口气,朝廷以袭爵为挟制,确实令他怨恨,现在又收降纳叛,扩充实力,日后难免不起武力统一之心。
“金厦可弃,东宁可经营,然却不可自绝朝廷。妄称启国。”郑经思虑已定,断然下了决定。
郑军将士以漳、泉、潮、惠为主,他们对故土的眷恋是朝廷资以利用,并长期采取引诱、招降的一个主要原因。现在郑军实力大损,难以与朝廷分庭抗礼,且郑经也知道,此时军心不稳,自绝朝廷。殊为不智。
“退而固基,以待时变。”郑经坐回到椅子里。缓缓说道:“岷藩来信,除为叛逃兵将开脱说情外,尚应允互市通商。东宁初始经营,需粮需物,皆需从大陆获取。”
冯锡范躬身以答,“岷藩既软语相求。殿下可大度应之。待东宁经营妥当,钱粮皆可自给,则再无需仰人鼻息。”
郑经沉吟了半晌,轻轻一拍桌案,说道:“便如此定了。金、厦、铜山只留少数人守御。其他军民尽皆迁往台湾。”
“殿下英明。”冯锡范再次躬身,领命而出。
郑经作出了决定,等冯锡范走了出去,他才颓然坐回椅中,叹息不已。
经过郑成功十余年的经营,金厦不仅有众多的仓库,由堡垒、哨所和围墙组成的坚固防御体系,还有得到妥善维护的港口,以及不断修缮的道路。这里还有造船厂,从南洋购买来的上好木料,会在这里被迅速地加工成战舰或是商船。
但现在这一切要全部放弃了,父亲啊,儿子不肖啊!但这也是为郑家所想,为了郑家不被朝廷瓦解吞并,为了郑家还能保持相对的独立地位啊!
“那些可恶的叛徒。”想起叛逃的那些将领官兵,郑经又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掏空了金、厦的自卫力量,使得他不得不忍痛抛弃父亲经营最久、最坚固也是最重要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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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秋高气爽,屋内则茶香袅袅,书声娇脆。
“原来如此。”朱永兴示意段琬儿停下,若有所思地微微颌首,“朱八八还真是好运气,可惜孤却无取巧之道啊!”
朱元璋确实运气很好,在北伐的整个过程中,明军就没怎么遇到厉害的蒙古骑兵。至于以后王保保都是后来的事儿了,而且在骑兵上也吃过亏。
与南明内讧,自招败亡比较类似,朱元璋北伐的成功在很大原因是因为蒙古贵族集团内部的矛盾。南方都打成一锅粥了,元朝内部还在争权夺利。消灭朱元璋最好的时候,王保保正在跟孛罗争国本,好不容易争上了国本,李思齐又跟他干起来了。
元朝朝廷也很搞笑,今天帮王保保,明天又帮李思齐,南边徐达和常遇春都快打到大都了,元惠帝还操心找人帮着李思齐一块儿合攻王保保,这样搞不清状况的政府,不亡国到哪里说理去。
至于马匹的来源,也是朱元璋东拼西凑,靠着好运气不断得来的。元朝在内地一个很大的官办马场叫做“庐州马场”,给朱八八提供了起家的马匹;山东有个马场,叫做益都马场,守将是个没什么用的家伙,迅速就投降了,马有了...打到河南,王保保他姥爷又带着大批军马投降了,马又有了;河北一带,私人马场众多,古人称,燕赵多精骑,徐达常遇春速度打下来,这又有一大批马了。
然后就是花钱买!国内买,国外买,朝鲜买,连琉球的马,他都买!琉球一介岛国,能有多少马,就这朱元璋也买了四十多匹,可见当时明军对马的需求有多么饥不择食了。
至于朱元璋的骑兵部队,那也是边打边练,经历了很长的时间才成长壮大起来的。更重要的是,朱元璋有徐达和常遇春这两个骑兵战的天才将领。
即便如此,明军三次北伐,依然是两败一胜。特别是第三次,“分三路出讨,至漠北大败,死者先后约四十余万人,自是明兵希出塞矣。”后来蒙古分成了瓦剌和鞑靼,还依然是明朝的一大威胁。
“辽野千里,英雄百战之地。”朱永兴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然平远旷野一望千里,守之则难为力,追之则无精骑可恃,弃之则鞑虏长驱。北伐呀,应当将目光再放长远一些,不可单纯以光复京师为目的。”
段琬儿听得清楚,却不解其意。通常来讲,明朝的覆灭是以北京被破、崇祯自缢身死为标志的。反过来讲,光复北京,难道不意味着中兴大业的成功吗?
朱永兴陷入了沉思之中,原先那个模糊的计划则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觉得大有可能。
所谓虎步龙骧,高下在心。辽野定,则海内风尘不动;辽野扰,则天下金鼓互鸣。虽殚天下之力攻之守之,然后天下可安也。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一路见闻,骑兵改进
大江浩荡,分隔南北。一场决定华夏命运的决战在南打得如火如荼,在北则是暗战连连,影响着整个战局。
征朔军攻克江西重镇吉安,从北压向赣州的清军。如果能予以歼灭,则不仅打通粤赣的通路,而且江西清军主力被消灭,光复江西其他地区便是一路顺畅。
清廷的对策是调一部清军由湖南郴州东进江西,力图挫败明军的作战意图,并命令都统赫叶及瑚里布、穆占,副都统廷布率征召的旗奴家丁急赴南昌。清廷的思路是先将入赣明军分隔于江西腹心,以赣州清军和湖南援兵为南路,再以瑚里布等人所率之军为北路,进行南北合击。
但计划虽好,却不抵形势的变化。吴应熊和妻儿被绑架出京,立刻引起了清廷的震动。能制衡贵州吴三桂的唯一手段没有了作用,吴三桂接下来如何动作,便不能不防。若吴三桂立时反叛,则湖广难保,合击明军于江西的计划亦陷于破灭。
清廷四大辅臣紧急商议后,决定改变布署,在吴三桂动向未定之前,应以稳妥为上。这样一看,合击明军的计划便有些急躁冒险,吴部若突然由黔入湘攻占衡阳,便可与明军一起将赣州清军和湖南援军围而歼之。
放弃赣州,全军退入湖南,既保存兵力,加强湖南的防御,又可监视防范吴三桂的异动;赫叶及瑚里布、穆占等人,仍然率大军赶赴南昌,调轻骑先行;调驻守西安的西安将军瓦尔喀火速进兵荆襄,副都统科尔崑赴西安,接替瓦尔喀守西安的职务;征召蒙古诸部出兵出马,然后全部投入湖南;以山东兖州地近江南(江苏、安徽)、江西、湖广。属重要孔道,为适中之地,可“集结部队,秣马以待”, 特命副都统马哈达领兵驻兖州,随时调遣或应援各邻近地区。
粗略一看。还以为清廷调度得当,战略目的也很明确,便是重视湖南,已视湖南为决战之地。但仔细分析却会发现,多数措施都是缓不济急。
比如西安将军瓦尔喀,要调齐人马,再长途跋涉,赶到荆襄不知几时;比如征召蒙骑,蒙古诸部可并不是有求必应。有令便行,最有希望出兵出马的只有与清廷关系密切的科尔沁和尼布尔部,而且这些计划中的兵马如今还都在蒙古,集结并要数千里行军,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赶到湖南;还有兖州的“集结兵力,秣马以待”,说得好听,可一地还能从哪里抽调大股部队。估计只能是慢慢地零星拼凑了。
为了争取时间,清廷又假惺惺地派人给吴三桂送上财物。恭祝他五十大寿。而另一方面则急速通报湖南、湖北、江西等省军政长官,预先准备,提防吴部异动。
一次成功的绑架营救,有力地支援了南方的战事,清廷被迫作出调整,使战局更倾斜向明军。隐伏战线的威力。经此一事,突显而出。
而此时,成功进行暗战的一行人已经登陆福州,换乘马车,赶往广州。
南方的秋。并不如杜甫“无边落木萧萧下”形容的那样凄凉,也并非曹操所说的“秋风萧瑟”。骄阳在天上高挂,仍拥有着和煦的阳光和宜人的清风。
福州府给“建宁公主”安排了侍女,李英梅终于轻松许多,不必再贴身看管,也不必因为给了“建宁公主”两个大耳刮子而遭到训斥。
消息早在崇明便由快船送往广州,现在岷殿下应该知道了,只是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处理?太阳照得身上暖洋洋的,顾应慧骑着马,感到惬意,脑袋却在胡思乱想着。
“好奇怪呀!”李英梅坐在马车上,又发出了惊咦的声音。
这一路上可是惊讶不断,见识了如山般的巨舰,见识了数不清的如林帆樯,见识了崇明岛的紧张忙碌,现在又见识了明统区的安宁祥和,还有——
“怎么没看见几顶轿子?”回想着在福州,在路上,又想起北京,北地,她不由得向陪行的官员问道:“文官坐轿,武将骑马。你怎么不坐轿?还是很穷,买不起轿子,也雇不起轿夫。”
陪行的官员是福州情报站的副站长,叫米思翰,本是个比较严肃的人,却被这天真的问题逗乐了,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文官坐轿,武将骑马,那是老规矩了。现在的大明统治区,除了小姐、太太,或是富商大贾,都是坐车或骑牲口。”
“这是为什么?”李英梅象个好奇宝宝,把油黑的大辫子甩到身后,不解地问道。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米思翰笑着甩了下马鞭,说道:“岷殿下希望官员皆能文武双全,这武呢,倒不是征战沙场,起码不能手无缚鸡之力,出门三步还要人来抬。殿下说,这样的人和废物差不多。所以,不管是马、马车,还是驴子、骡子,再或者是用腿走,反正没有几个文官再敢招摇过市了。”
方光琛在旁听得清楚,不禁捋须自嘲道:“好在我还能骑得马,不然可不成了废物了?”
“那——岂不是没了官威?”李英梅歪着头想了想,又提出了问题。
“官威呀,要那个作什么?”米思翰哈哈一笑,说道:“前簇后拥,鸣锣开道,那叫排场,可不能叫官威。老百姓可能是会怕了你,可却不是真的敬重佩服你,说不定背后骂你八辈祖宗,绑草人扎你呢!”
说到这里,米思翰的脸色严正起来,“何况,现在抗清为重,中兴为上,人人当为此尽心出力。坐个轿子,你占用了四个壮汉;讲个排场,又不知多少人在干没用的事。将这些劳力用在田里,将士便少些饥饿之忧;将这些人手用在工坊,将士们便多了杀敌利器。反正,只要用于正途,这抗清的力量便多了一点。中兴大业便能早一天完成,大家也能早些享受太平安乐的日子。”
“嗯,说得真有道理。”李英梅连连点头,嘴里说着大实话,“这样一比,那北方的鞑虏可差远了。只知道催税要粮。乱讲排场,老百姓不敢不给,心里可恨他们啦!”
“殿下如此励精图治,治下万众一心,平定天下必矣!”方光琛并不十分了解明统区的诸般规矩,听了之后也是获益匪浅,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叹。
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差距。清廷是涸泽而渔,民间积怨极重;明廷却是全民动员。万从一心。虽然战争还在持续,但一个会越打越弱,一个会越战越强,结果似乎已经注定了。
米思翰以目示意,故意减慢速度,顾应慧顿了顿马头,靠近过来。
“这个,叫英梅的姑娘。武艺不错吧?”米思翰低声问道。
顾应慧不解其意,忙答道:“江湖把式。倒也说得过去。”
“可知根底,家世可清白?”米思翰微微一笑,说道:“说得过去,那就是比一般人强喽!”
“探过根底,听他们兄妹说的家世,倒无可疑。”顾应慧谨慎地说道:“此番行动也算是尽心尽力。看不出什么问题。”
米思翰点了点头,见顾应慧一脸疑惑,笑着解释道:“殿下欲招募些女护卫,加强对内宅的安全保护。你知道的,殿下不用阉人。也就女护卫能方便使用了。”
“既然如此,何不张榜——”顾应慧脑子灵活,刚脱口而出便知自己犯了错,恍然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嘲地笑道:“瞧这脑袋,此等重要之事,自然不能大张旗鼓。若是弄得天下皆知,难免有奸人乘机混入。”
“正是这个道理。”米思翰见顾应慧能这么快想清其中道理,脸上露出赞赏之色,说道:“所以岷殿下只交代了情报局,暗中留意。若此女可用,不妨一试。”
顾应慧皱了皱眉,不无顾虑地说道:“这丫头口快心直,山野性子,怕是——”
“若说是侍女、丫环,自然找乖巧的。”米思翰若有所思地说道:“南女多娇柔,是以合适的太少。且与殿下说说,成与不成,便由殿下决定吧!嗯,恐怕还要王府内宅的两位,两位夫人看得顺眼才成。”
朱永兴对梦珠和龙儿的宠爱,大家几乎都知道。只是这身份尴尬,叫侍妾,有些不尊;叫王妃,又没有册封。只好含糊地用夫人,算是敷衍过去了。
“还是南方好,不冷,穿得单薄些也冻死人吧?”李英梅又发出了感慨,叹着气说道:“不象北方,这一冬天得有多少穷人冻死冻伤。还有这庄稼,怎么还没收?在地里长了这么长时间,估计收得也多吧?”
北方的秋天比南方的秋天要来得早,当秋风吹进田野的时候,南方还是绿树葱葱;北方的农民在田野里收割着收获,南方的农民还在企盼着丰收。
与北方比起来,南方的秋少了较多的萧条、凄冷,它有的是安谧与祥和,草木只要还有生命,绿色就不会消亡。有时候直到北方的数九寒天之时,南方才有些许秋意。一下子觉得天空高了起来,阳光柔和了起来,风凉了起来,草木虽没有枯萎凋零,但也象蒙上了一层似要躲避的姿容。
“那是两季稻,六七月份已经收过一茬了。”方光琛在旁说道:“南方与北方确是不同,你来的时候好,要是夏天,你就要喊热了。”
“两季稻,一年收两次,那粮食不是多得怎么也吃不完?”李英梅啧啧有声,赞叹道:“老百姓可是不愁饿死啦!”
“好气候,好地方,也要官府治理得好。”顾应慧插嘴道:“那耿逆盘踞闽省时,可不是这般光景。诸般苛政,再加上沿海迁界,百姓家破人亡的成千上万呢!”
“嘿嘿,大人又要说岷殿下英明神武,岷殿下仁厚爱民了。”李英梅眨着大眼睛,笑着说道。
米思翰哈哈一笑,说道:“那你就多听听,多看看,看他说得对不对?”
“岷殿下那么好,可也不是皇帝。难道还能管一辈子?”
李英梅说者无心,倒让旁边人没法回答,各自作着掩饰,或转眼望景,或抬头看到,或做凝神思索状。
此时正经过一个村子。前面早有随行护卫亮出军牌,几个警备军让开道路,目视着一行人穿村而过。靠道的一面墙上有一行白灰涂的标语,引起了方光琛的注意。
“驱除鞑虏,共享安乐!”方光琛仔细体会着其中的意味,简单而朴实,把抗清与老百姓的最基本愿望联系起来,一读就懂。而且,高皇帝北伐时所提出的口号是“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方光琛觉察到了现在驱除与驱逐的一字之差。
好大的志向,比高皇帝亦不遑多让。一字之差倒让方光琛感慨不已。看来岷殿下不仅要光复大江以南,还要北伐复神京,更要犁庭扫穴,全复辽土。方是竞全功啊!
……………
武器装备可能不具有革命性的突破,但战术却往往能够做到。不仅是早期的火器线列到散兵过度期的战术。火炮配合等,还有骑兵的作战方式也变得越来越多样化和系统化。
而在军队近代化的进程中,骑兵战术的改良效果最为惊人,密集的墙式冲锋,只要不是列阵出现,对抗非近代化的骑兵无往不利。你找不到任何一个团级建制以上的近代骑兵被对方非近代化骑兵打垮的情况。
而墙式战术目前已经在世界上出现,虽然还没有形成系统化的理论。在与既来去如飞,又擅长单打独斗的土耳其人的战斗中,东欧骑兵便积累了墙式战术的经验。
有明文记载的至少可见于巴登的路易(1655-1707)在与土耳其人战斗中将各个步兵营,各个骑兵中队“没有缝隙”地连成一线。骑兵和步兵一样主要依赖火力作战,以避免土军从空隙中切入,展开对其不擅长的近战。
在这一点上,朱永兴的思路倒是与巴登的路易有些类似。他认为无论明军怎样训练,除非有个十年、八年的时间,否则在骑术和马背的技艺上,都无法与“马背上长大的民族”相比。
既然在单兵能力上无法突破,那就只能利用集体的力量,让明军骑兵能够马挨着马,肩并着肩,象一堵快速移动的墙壁平推敌人。这样始终以集体力量作战,而不是各自为战的混乱厮杀,战斗力要远远大于传统骑兵。试想一下,敌人在一个照面儿会遇上两三把砍过来的兵器,个人武艺再高也往往难以招架。
不过这种骑兵很难练,因为想让战马在冲锋中保持密集整齐的队列,是相当难的整体战术行为,协同不好就会造成整个横队乱得不成样子。但优势也相当明显,在这些骑兵团的密集队列中,纪律至高无上,个人骑术不再重要,单个骑手无需手拉缰绳,紧挨在身旁两边的队友马匹就会带着他向前行进。这样,每个骑兵都可以释放出两只手来战斗。
空旷的田野中战马嘶鸣,蹄声杂沓,一排一排的明军骑手以尽可能密集的队形向前推进,扬起的灰尘弥漫,几乎遮蔽了整个视野。
“第二队开始时的速度过快了,第一队还算可以,第三队的队形密集起来的速度不够,太慢了。”
昌国公高文贵站在高高的木楼上,时而用目力,时而举起望远镜,一边观察着一边大声给旗号兵下着命令,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晋王李定国顺着梯子爬了上来,挥手示意旗号兵不要出声,默不作声地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骑兵的演练。
“他娘*的,第四队在搞什么,队形搞得象狗啃似的。”高文贵骂着粗口,嗓子干得厉害,回身要拿水壶,才发现李定国就在身后。
“晋殿下,您啥时来的?”高文贵赶紧拱手施礼。
“也是刚到。”李定国把挂着的水壶递过去,笑道:“别太着急了,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不是吗?”
高文贵接过水壶,道了声谢,咕咚咕咚连喝几大口,连嘴角的水滴也不擦,便开口说道:“冲锋距离提高到一百五六十步,一排可达三十匹。倒是比刚开始强多了,可这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吧?”
“小半年已经很不错了。”李定国伸手指了指训练场,说道:“若是战场上能如此发挥,遇上非满蒙八旗的清军骑兵,也是有一战之力的吧?”
如墙行进的骑兵队列并不需要太高的奔驰速度,那样反而会打乱阵型,影响冲击力,所以经常使用的是整齐的慢跑冲锋。而线列冲锋的距离则是越远越难协同,欧洲人花了一个多世纪的时间总结经验,才把骑兵线列冲锋距离从一百码延长到一千八百码,从单一的密集线列衍生出横队、纵队、大步、快步、散阵飞驰等多种战术变形,并使之文字操典化。(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兵进湖南,建宁诰命
高文贵点了点头,突然又有些丧气,“打的就是满蒙八旗,那些杂碎绿营,哪还用骑兵对付?”
“呵呵。”李定国拍了拍高文贵的肩膀,望着灰尘弥漫的训练场,幽幽地说道:“没有骑兵,难以在北地制胜,更不用说辽野了。殿下殚精竭虑,想出此法,也是最有效、最快速的办法了。若是练单兵的骑术和马上技艺,想要与满蒙八旗较量,岂不是更难?纪律至高无上,团结至高无上,用团结的纪律打败敌人优良的武技。嗯,殿下是这样说的吧?”
“是的。”高文贵脸上浮起钦佩的神情,说道:“这种战术除了形成以多打少的优势外,还能够保护侧翼,并防止骑兵胆怯畏缩。”
最初的骑兵墙战术确实是巴登的路易出于对侧翼的担心,使用的战术也是防御性的。普鲁士腓特烈坚持使用墙式战术,也是差不多的原因。他说过“我不会让我的骑兵中队与中队之间有任何空隙,因为一个与其他中队分离的中队会向敌军暴露侧翼。”而考虑到明军骑兵的骑术并不能够让人放心的话,朱永兴的骑兵战术改良的想法便是不无道理的。
“或许骠骑兵之间的距离可以稍微放宽一些,只要不容敌骑通过便可。”李定国思索着说道:“另外,龙骑兵的协同作战也很关键,还有炮车,步兵,这可是一个作战整体啊!”
目前在镇朔军的骑兵部队分为骠骑兵和龙骑兵,骠骑兵就不用说了,龙骑兵则是骑马的火枪兵,主要是为骠骑兵提供延伸的火力支援,或者以较快的速度进行追击逃敌及增援作战。而龙骑兵的坐骑是骠骑兵挑剩下的,矮小、廉价。比不得骠骑兵的高大。
而在其他各军中,除了夔东的讨朔军,都开始组建龙骑兵。一来马匹的标准可以比正规骑兵大大放宽,二来对士兵骑术的要求也可以大大降低。
“稍微放宽标准也可,只是怕愧对岷殿下的苦心。”高文贵感慨地说道:“这骑兵,这装备。得花多少钱哪!还有这战术的改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想出来的。”
晋王李定国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滇省茶马互市的马匹基本上都供给了四川驻军,四川虽然抢种了苜蓿作为牧草,但还需要暂时从外省调拔一些黑豆之类的补充。为了尽快壮大骑兵,政府又计划要在雅州开茶马市,这些投入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连他都觉得组建骑兵的花费已经非常高昂。
“正因为如此,岷殿下才有意暂不光复江浙。想依靠南方的气候和地形用步兵尽量多的消灭满蒙八旗。”李定国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这样的话,北伐的时候阻力会小,所需的骑兵规模也不必太大。”
“暂不急于推进,光复重庆,也是这样的考虑吧?”高文贵猜测着说道:“如果强行进攻的话,物资供应怕是有问题。”
“这样边移民、边经营、边推进,既使重庆感受到压力。又能稳固发展,确是上策。”李定国伸手指了指北方。说道:“长江水师与十三家会合后,重庆的战略地位已不复以前。清军盘踞,既无法压制夔东诸勋,又无充分的物资、人员向川中渗透,除了大量消耗甘陕运来的粮秣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嗯。如果把隔绝我军与夔东也算上的话,倒是勉强有用。”
“可惜我军目前并不急于与夔东诸勋会合。”高文贵笑道:“稳固占领川地,善加经营到粮草可以自给,则可直下重庆,再进取关中。出营陕、洛,直逼京师。”
“正是如此。浙赣、湖广战事正紧,物资调配自然不能面面俱到。以川资供镇朔军,也是不得已。咱们便服从大局,耐心经营,以待北进吧!”李定国眯起了眼睛,望着北方,甘陕,那是他的家乡,是他少年从军之地,再度挥师故土,不能不说是他很感热切的事情。
至于永历,与朱永兴一比,简直差得太远了。朱永兴所做的一切,虽然也不是尽善尽美,但已经是令人赞叹并钦佩无比的了。而随着朱永兴的声望日渐高涨,权势日益巩固,李定国对永历日后的结局倒是更为放心。
试想,永历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且性格懦弱的家伙,朱永兴难道会愿意背上弑君的恶名?群臣拥戴,众将听命,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又哪用着那么麻烦?
…………………
纪律严明,军法无情。
一通急促的鼓声后,十几颗人头落地,血污喷溅,围观的人群哄的一声向后退了退,然后是嘈杂的议论纷纷。
晋世子李嗣兴冷哼了一声,这帮降兵还没有完全从身份上扭转原来的部分思维,扰民、害民的事情时有发生,从攻入江西到现在,已经行军法杀了上百,处罚的则更多,已经有效地起到了震慑作用。
而这些事情是不用他管的,也不归他管。军法处,宪兵队,才拥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当然,他还是一军之主,但这权力是调兵遣将,指挥作战,而军法处已经直属于总参谋部,虽然在军中是他的属下,可却有专属的处置权,连他也不能干预。
自然,如果在战场上,李嗣兴和军官们有临机决断的权力,比如对不听号令、擅自行动、畏缩不前的军人,以及逃兵。
“殿下来信,形势已然有变……”李嗣兴向着参谋长吴子圣点头示意。
陈国公吴子圣老成持重,又与李定国、白文选等人辈份相同,特被朱永兴委任为征朔军的参谋长,也是有些担心李嗣兴年轻气盛,在战阵厮杀中不能够始终保持冷静。
“清军已退出赣州,向湖南郴州转进。”吴子圣笑着环视众将,详细解释道:“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和妻儿被情报局由京师营救出来,清廷担心吴部有变,不得不弃守赣州。以加强湖南的防御。”
众将起了阵小骚动,低声议论,猜测吴三桂的反应,以及如今该兵指何处。
李嗣兴轻咳了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沉声说道:“殿下谕令。征朔军留一师镇守吉安,与抚州友军呼应,继续对南昌构成威胁;其余部队南下赣州,接受补给后,西攻湖南。介时,殄朔军第二师出韶关,第三师出贺州,三路大军合击郴州,然后北攻衡阳。”
趁着李嗣兴停顿的空当。陈国公吴子圣解释了攻掠方向改变的理由,“攻掠湖南,是逼迫、促使吴部作出抉择。若还执迷不悟,滇省、桂省,再加上湖南的我军,便要攻入贵州,彻底解决他。吴部被灭,则我滇省、桂省大军便可腾出手脚。加入战团。”
“岷殿下正是此意。”李嗣兴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说道:“若我军在湖南能获大胜,吴三桂多半会举旗易帜。他的儿子捏在咱们手里,清廷又猜忌怀疑,他的脑袋不出问题的话,岂能再替清廷卖命?就算他老得昏聩,他的部将也要为自己的前途和身家考虑吧?”
“吴三桂这老混蛋。当初打得咱们好惨。”总兵赵得胜畅快地笑了起来,说道:“没想到也有今日哈,里外不是人哪!其实,留着他这么长时间,也是殿下开恩。若还不知好歹,就让他和尚、耿二逆一样,身死族灭。”
“若灭了吴三桂,靖朔军、殄朔军、灭朔军,再加上咱们征朔军,十几万大军齐出,纵横驰骋,谁能抵挡?”总兵陈盛摩拳擦掌,“大江以南可定,然后挥师北伐……”
李嗣兴与吴子圣相视一笑,形势确实很乐观,怪不了众将都振奋激动。原来预计要征战一番才能奠定最后胜局,如果吴三桂反正,则湖广旦夕可下。与讨朔军会合后,大军沿江东下,光复南京,则大江以南尽为明军所有。而断了南方钱粮赋税的清廷在北方能支撑几时?亡无日矣!
“兵贵神速。”李嗣兴拍了拍桌案,大声说道:“鞑虏正在向南方调兵遣将,不趁敌援军未至时大举行动,更待何时?各部将领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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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应熊,殿下要我问你,身为汉人,今入明地,是幡然醒悟、反正投诚,还是为鞑虏尽忠,身死亦留骂名?”段琬儿面目肃然,清脆声音在厅中回荡。
明朝女官冠服制与宋同,紫色、团领、窄袖、遍刺折枝小葵花、以金圈之;又有珠络缝金带红裙,弓样鞋上刺小金花,乌纱帽饰以花,帽额缀团珠,结珠鬓梳,垂珠耳饰。如此装束,配上段琬儿的如花美貌,更是一番别样的风致。
这女官,穿得好看,长得也好看!立在厅侧的李英梅偷眼看着,掩饰不住羡慕的神情。
“罪人,罪人愿,愿反正投诚,求殿下开恩,饶恕罪人一家不死。”吴应熊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下头去。
段琬儿点了点头,又转向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建宁公主”,开口说道:“殿下去你伪朝封号,便暂以建宁称之。殿下要我问你,我们汉人讲究出嫁从夫,讲究白头偕老,不知你蒙古察哈尔部是否也有此类习俗?”
建宁停顿了一下,头也没抬,伏在地上小声说道:“出嫁时,我们蒙古人唱荐骨礼仪歌,父母也教导姑娘到婆家后要好好过日子,要尊敬丈夫,要忠贞不渝。”
“虽然与汉人不尽相同,但意思却是一样的。”段琬儿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脸上浮起笑意,向旁站了站,躬身向一名官员施礼,“赵大人,我问完了,下面该您了。”
赵正铸含笑点了点头,面色一正,当中站直,取出旨意,高声道:“吴应熊,并妻吴氏建宁接旨……”
还当官儿?这女鞑子也封了,是唱戏中的诰命呢?李英梅满心的不爽,暗骂岷殿下一点也不英明,简直是个糊涂蛋。
方光琛在一旁捋须微笑。暗赞不已。吴应熊得到优待是没有疑问的,这满人公主却是安排得巧妙,以夫而荣,去了其清朝公主封号,代之明朝诰命,这不仅有贬低之意。更有其政治作用。
“吴大人请起吧,还有恭人吴氏。”赵正铸宣读完旨意,脸色一变,笑得十分亲切,伸手相搀,段琬儿则走上一步,将惊疑不定的吴氏建宁扶起。
“殿下洪恩,已为吴大人在广州安排好府宅,尽可前往放心居住。从此阖家安乐。”赵正铸把着吴应熊的胳膊,笑道:“殿下有言:秦桧,千古大奸,然其孙却英勇抗金,为国捐躯。由此可见,以出身定生死大谬矣。不管乃父日后如何,吴应熊没作过恶,吴氏建宁亦未有劣迹。若安稳度日,殿下可保汝全家无事。福延子孙。”
“多谢殿下洪恩。”吴应熊忙挣开赵正铸,拉着吴氏建宁向西而跪,磕头不止。
“吴大人,快请起。”赵正铸再次搀扶,说道:“到了广州,再面请加恩吧!”
“殿下怕你们担惊受怕。特派我前来宽慰陪同。”段琬儿亲热地挽起吴氏建宁,笑道:“如今这心里可是石头落地了?放心好了,殿下仁厚,向来不降罪无恶之人,不杀妇孺。就算是非汉族。殿下也是一视同仁。如今在朝中,在军中,其他民族的也是很多呢!”
“大人——”吴氏建宁对这突然表示的亲近有些手足无措,讷讷地不知说什么好。
“什么大人啊,我小你好多,就叫我妹子好了。”段琬儿笑着对两个侍女招手,“快来带恭人下去换上诰命服饰,这么漂亮的人儿,怎么能不穿得光彩照人。”
两个侍女扶着吴氏建宁下去换衣,段琬儿向一名紧身箭袖的英武女子点了点头,这句女护卫迈步跟了过去。
历史上建宁是顺治的妹妹,康熙的姑母。是皇太极之第十四女。其母为皇太极庶妃察哈尔部蒙古奇垒氏。初号和硕公主,后晋封为和硕长公主,后又被封为和硕建宁长公主,后改为和硕恪纯长公主。
皇太极的共有十四个女儿,建宁公主是最小的,因为生母是庶妃,不太得宠,既没有留下名字,又作为政治笼络,十三岁便嫁给清廷深为忌惮的吴三桂之子,后来又被康熙杀掉了丈夫和儿子,这一辈子注定是个悲剧。
朱永兴并不是同情心作怪,而是要以这个“投诚”的清国公主为引子,展开对满人、蒙古人的政治攻势。因为,他不会犯太平天国洪秀全的错误。
在太平天国前期,太平军基本做到了不扰民,对官兵特别是旗人却实行格杀勿论的方针。这项缺乏灵活性的政策十分愚蠢,断绝了清朝官兵投降响应的可能性,逼得清朝官员宁愿战败自杀也不投降太平天国,许多可以避免的战斗演变成惨烈的血战。清廷无道,不少官兵并不乐意为其卖命,是完全可以争取过来的,洪秀全僵硬的政策把他们推到清廷一边,是异常可惜的。
攻陷武昌后,杨秀清下了止杀令,接受官兵投降,但满族人依然不在赦免的行列。洪秀全以汉族的正统政权和民族解放者自居,本来是一着妙棋,可以最大限度的分化清朝内部的汉族势力,但最后又出这么一着臭棋,令人扼腕叹息。
“夷狄自入华夏,守华夏礼仪,则华夏之。若华夏入夷狄,守夷狄之礼,则夷狄之。”民族的分别并不在血统上,而在于文化认同。曾国藩的《讨粤匪檄》里,不谈满汉之别,只号召保卫传统文化,一下点中了太平天国的死穴。
再看外国,伊斯兰教的穆罕默德就规定非穆斯林的臣民只需要多缴税,就可以坚持自己的信仰。这为其统治消除了许多反抗,伊斯兰教在此基础上站稳了脚跟,再逐步推行同化,很快就建立起璀璨的伊斯兰文明。
连高皇帝组建的骑兵部队中都有“番骑(蒙古人)”,朱永兴自认比朱八八目光更远,胸襟更阔。满蒙,并不是团结一心,满蒙是可以分而制之的。即便是满人,也不全是死硬派,分化瓦解也未必不会奏效。
便说这建宁之母所属的察哈尔部蒙古,因为是元帝国的嫡裔身份,一直做着恢复蒙古帝国的美梦,岂能甘心臣服于清?现在的阿布奈显然就不甚恭顺,从成吉思汗那里继承而来的高贵血统,让他桀骜不驯,不甘心成为满清的奴仆,也尽可能地不与清朝合作。在顺治驾崩和康熙登基两件大事中,他都没有前往,不去祭奠,也不去朝贺。
而历史上,察哈尔部终于还是等到了机会,于“三藩之乱”时趁着清廷全力在南方平叛,无暇北顾的机会举兵谋反。
当然,朱永兴一方面善待吴应熊和建宁,以争取吴三桂反正,分化满蒙联合;一方面也是对蒙古诸部充满戒心,历史上噶尔丹、罗布藏丹增、阿拉布坦等叛乱可是令他印象深刻,更使他觉得任重而道远,而击败清朝只是国家复兴并走向强大的第一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莽女冲撞,宪政之思
米思翰上前两步,跟段琬儿低声说了几句,段琬儿的目光转过来,盯着李英梅打量了一下,笑着招了招手。
李英梅不明所以,对这位平易、漂亮的女官挺有好感,便迈步过去,施了一礼,也不说话。
“这位姐姐,还是妹妹?”段琬儿笑着说道:“听说你武艺高强,是个巾帼女侠呢!王府要招募女护卫,不知你想不想做呢?嗯,就象她,很威武吧?”说着,一指立在她身旁的另一名女护卫。
李英梅看着女护卫英勇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那身装束确实很让人眼热,但转而一想,又摇头道:“俺不想做。”
哦,段琬儿有些意外,眼睛睁得圆圆的,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说道:“那就不勉强你了——”
李英梅突然看见那名女护卫眼中闪过不屑,不由得急着辩解道:“可不是俺武艺不行,只是,只是觉得……”
乡下丫头,只会些花拳绣腿,定是怕露丑,还要狡辩,杨金脸上不屑的神色更浓,歪转了脸,看都不愿再看李英梅一眼。
李英梅心中委屈,气往上撞,伸手一指杨金,说道:“俺要和你比试,看你还敢瞧不起人。”
杨金有些愕然,转头看了看李英梅气鼓鼓的样子,傲然一笑,却是不屑于动手的样子。
“不得无礼。”顾应慧阴着脸上前斥喝,“还不退下。”
“小妹,别莽撞。”李茂林上前强拉妹子。
“看,看她的样子,分明就是瞧不起人。”李英梅眼中泛起了朦胧,却不敢再硬顶,被大哥拉了回去。
段琬儿望向米思翰。轻轻摇了摇头,算是否决了招李英梅加入女护卫的建议。这女子,太过毛躁,实在不适合。
米思翰苦笑了一下,拱了拱手,心中了然。暗觉可惜。
段琬儿带着人赶来,顾应慧等北来众人便算是交卸了任务,可以快马赶往广州述职。吴应熊和妻儿则在段琬儿和米思翰等人的陪同看护下,缓缓而行。
…………
“李英梅,你太不知道规矩了。”走在路上,顾应慧还余怒未息,斥责道:“在北地之时,怎么不见你这般刚强?受官吏衙役的欺侮还少了,连地痞都得罪不起。怎么到了南方,这脾气就长了?敢冲撞官员,敢跟王府的护卫叫板,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李英梅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犯了什么浑,一气岷殿下竟封赏女鞑子,二气别人瞧不起自己,现在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太过冒失。所以。听着斥责也不说话,低着头直想掉眼泪。
“顾大人见谅。饶恕舍妹这一回。”李茂林陪着笑给妹子开脱,“初来乍到,确实不懂规矩,以后定不敢再犯了。”
顾应慧翻了翻眼睛,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她这么一闹。不仅得罪了王府女官,连举荐的米大人都脸上无光。”
李茂林也很无语,停顿了半晌,说道:“都是舍妹的不对,您大人大量。要不。让舍妹去赔礼道歉?”
顾应慧想了想,摇头道:“那就不必了,反正你们日后也不和他们打交道,就由我抽空向米大人赔礼吧!都是同僚,自是不会再记在心上。”
“大人不要我们了?”李茂林吃了一惊,连李英梅也愕然抬起头来。
“你们的性子实在不适合跟着我。”顾应慧撇开了目光,“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赶着这个事儿说出来更合适。此事成功,殿下定有赏赐,我也会给你们安顿好。在这里,只要手脚勤快,衣足饭饱是没问题的,而且会越来越好。你们兄弟,便好好地过百姓的日子吧!”
“可,可小的不想在土里刨食,白瞎了这打小苦练的武艺。”李茂林急着说道。
“若有这心,便去从军好了。”顾应慧淡淡地说道:“可在军中也莫恃武艺,战阵厮杀不是你想的那般。有武艺不能说不好,但我军的作战方式却改变很大,可不象你听的评书。”
“小的,小的明白了。”李茂林不知道明白了什么,脸色颇为黯然。
“从军之事我也可以帮你安排。”顾应慧看了李茂林一眼,口气缓和下来,说道:“到了广州且先等我消息,你善骑,武艺也好,尽量帮你找个能发挥所长的部队吧!”
“那就劳大人费心,小的先行谢过。”李茂林强笑着拱手致谢。
李英梅后悔万分,不知竟搞到这般地步,连哥哥的前程都受了影响。好半晌才抬起头,对哥哥低声说道:“对不起,大哥,是小妹任性,连累了你。”
“莫说这话。”李茂林努力装出洒脱的样子,摆了摆手,停顿了半晌又好奇地问道:“米大人推荐你去王府作护卫,本是好事儿,你咋不愿意呢?”
“我,我就是觉得殿下,封赏那姓吴的汉奸,还有女鞑子,有些,有些——”李英梅讷讷地也说不完全。
“小民之见。”顾应慧耳力极好,听得清楚,不由得一哂,说道:“若殿下似你这般想法,国战不知打到什么时候?不过封了个虚职,若能瓦解清军,不战而胜,沙场上不知要少死多少人?多少老百姓能早日从鞑虏手中得到解放?哼,和你说,你也不明白这些大道理。”
“我——”李英梅确实一下子听不太明白,但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想左了,不由得惭愧地又低下头。
………………
“以后凡是有司已按律定罪判罚的,孤不干涉。”朱永兴将向他请示勾决的案卷推还给机要室主任查如龙,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有情可悯的,或是关系重大需要特例的,单独挑出来,由孤决定是否特赦。”
“可律令若有漏洞呢?”查如龙似乎觉得朱永兴有些倦于政事。委婉地劝道:“这勾决大事,历朝历代可都是由——”
“孤知道。”朱永兴轻轻摇头,说道:“你还不明白孤的心思啊!金口玉言,生杀予夺,岂不是非刑而罪?孤不想如此啊!嗯,或者说是要做些改变。古时便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说。然为何又有‘刑不上大夫’?从眼前讲,孤尊重律法,不非刑降罪,可安多少人之心?再从长远看,也少了桀纣之君,少了比干剜心、武穆冤死等惨事。”
查如龙稍微有些醒悟,安众人之心,应该指的是降兵降将,或者还有十三家众人。虽然目前都整编为明军。但这些人难道会没有疑虑?自古皇帝起初宽仁厚道,之后出尔反尔的事情又有多少?
“至于律法漏洞或不适宜之处,发现之便改之,世界上又有哪国律法敢自夸尽善尽美,绝无不妥。”朱永兴继续说道:“孤不是已命刑部召集人手,仔细研读分析《大明律》,或增或改,使之能适应时代形势的变化。这将是长期的过程。岂能一蹴而就?”
一个现代国家,或者近现代的国家。相对完善的法律,是必不可少的。而法治取代人治,更是进步文明的表现。早晚会走这条路,由朱永兴进行改变,应该更有成功的希望。由上而下,这叫开明;由下而上。则叫革命。朱永兴想得清楚,这不仅是在缔造一个法治国家,更是为子孙后代谋福。
“王在法下,这话现在不能说。”朱永兴微笑着说道:“权威嘛,孤还是要保持的。但不能说却可以做。先形成这样一套约定成俗的规则,等大家习惯了,等到中兴大业成功,再宣之于外。然孤不干涉有司,却要有特赦权在手。这个,你懂的。”
“这个,属下要细细思虑,方能懂得殿下深意。”查如龙苦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道。
“呵呵,那便慢慢想,可也别太过劳神了。”朱永兴点了点桌案,说道:“孤想重建内阁,你觉得如何?”
“这个——”查如龙知道凡是朱永兴说出的,即便是众所周知的名词,也定然会有所不同,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不知殿下是仿效洪武年间的殿阁,还是成祖时的内阁?”
明朝从废丞相到实行内阁制,使中国传统社会的中央官制发生了最重要的变革。明洪武元年设左、右丞相,丞相之下设左丞、右丞、参知政事等职,为其属员。洪武十三年,朱元璋杀中书省丞相胡惟庸,废丞相,使六部直隶于皇帝,国柄遂集于皇帝一身。明成祖时,在洪武年间设立殿阁的基础上正式设立内阁。阁臣权力虽比宰相权力小得多,但人们还是习惯把阁臣看成宰相。
“皆有不同。”朱永兴摇头道:“初时应与成祖时相仿,但日后——”
见朱永兴欲言又止,查如龙也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实在是明朝内阁几经变化,成祖时内阁只是皇帝的私人秘书,不是权力机构;后来内阁权力加重,逐渐受到重视;嘉靖年间更有权臣严嵩专擅朝政二十余年,内阁的权力已经完全与从前的宰相一样了。
而且内阁与皇权的矛盾时而缓和,时而尖锐,此消彼长;内阁与六部也是经常互争雄长,矛盾重重;内阁通常又受制于司礼监,矛盾深刻,但又不得不走司礼监的路子。而朱永兴不用宦官,又是英明睿智的主儿,这个内阁会是个什么样子,查如龙真的是不知道,也想不出。
见查如龙提不出什么建议,朱永兴苦笑起来,说道:“孤也只是一个设想,嗯,英人要求见孤,不知是何事情?”
“这个属下倒是有所耳闻。”查如龙转回思路,答道:“似乎是新晋延平王派人与英人接洽,要买武器装备。”
朱永兴沉思了一下,笑道:“郑经不会只同英人接洽,法人应该也会加以试探。英人求见孤王,一方面要表示两家合作的诚意,一方面怕是要踩法人一脚。呵呵,孤王本没有封锁台湾之意,郑经要买武器,孤也不会阻挠作梗。不过,却要郑经知道孤的意思,以后不用偷偷摸摸的。”
“属下不明白。”查如龙疑惑地问道:“郑经的实力增强了。难道不是威胁?”
“那你说,可能完全禁绝郑经获取武器的渠道?”朱永兴反问了一句,然后便自问自答道:“郑经不同于清廷,终是汉人,仍是明臣,既然无法禁绝。何不作个顺水人情?另外,孤一直想进攻吕宋,消灭西班牙人为华人报仇,却一直腾不出手来。若是郑经能帮孤完成这个任务,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他能为殿下火中取栗吗?”查如龙颇为怀疑地说道。
“不是火中取栗,而是扩张自雄。”朱永兴若有所思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乃父的雄心壮志。嗯,待孤细思之。”
查如龙见朱永兴又有些神游物外,知道岷殿下往往由此而生出很多奇思妙想,他不敢打扰。悄然告退而出。
朱永兴想得很多,有些实际上的问题,也有些现在人们都不大可能理解的东西。
英人是献媚、讨好,“岛原之乱”使日本幕府彻底禁教,驱逐了除荷兰在内的所有南蛮国家,英国也在其中。如今明朝行将打通与倭国贸易,英国人自然想分一杯羹。只要英法两国能定时按量按质向明军提供武器,朱永兴便可以允许两国向郑经出售。而随着自制能力的不断提高。明政府对进口武器的需求也会逐渐减少。
而面对大陆上越来越强势的明政府,郑经在台湾也必然有压迫感。或许寻找向外扩张。海外称王,也不是不可能。对此,朱永兴看得很开,只要是汉人,海外之地谁占都没有多大关系。即便以后封郑家个吕宋王,也是可以考虑的事情。
至于内阁和法律。则有很多的思路不是现在的人们所能够理解的了。大宪章已经存在了四百多年,英国人已经开始了建立宪法政治这长远历史的过程,而明国却还处在封建时代。皇室放弃部分权力,尊重司法过程,接受王权受法律的限制。当朱永兴处于权力顶端时,要实行起来很容易,但要使其成为永久的法律,则困难得令朱永兴感到沉重。
从来就没有尽善尽美、一蹴而就便能够成就千秋大事的,朱永兴只能自我安慰着给自己鼓励。就连《大宪章》在起初也不过是贵族反对国王肆意征税的一个协议,后来不断发展,宪章的内容多次修订而成为法律,保障更多的权利和涵盖更多的人民,最后演化成现代的君主立宪。
从现在就逐渐开始吧,起码自己可以下放部分权力,尊重司法过程,打下一个基础。自己能活到七老八十,就有了三十多年的时间继续巩固或变革,儿子如果才能平平,也就差不多能把这个框架和制度固定下来了吧?或者再有个老实厚道的孙子……呵呵,想得太远啦!
……………..
弦子急拉,那女旦角正唱到极高的三四叠后,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折的精神,如一条飞蛇在峰峦半腰里盘旋穿插,愈唱愈低,愈低愈细。满园子的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少动。
声音渐渐地听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仿佛有一点声音从地底下发出,一出之后忽又扬起,即有无限声音俱来并发。好似花坞春晓,好鸟乱鸣,耳朵都忙不过来,不晓得听哪一声的为是。正在撩乱之际,霍的一声,人弦俱寂。停顿了一下,台下叫好之声便是轰然雷动。
“好,唱得真好。”梦珠意犹未尽地在帘子后拍手,又稍有遗憾地看了看身旁空着的座位。
“整天忙得也就剩吃饭睡觉了。”龙儿轻叹了一声,说道:“周末也不得安生,这些人就不能等一等?”
“都是大事,耽搁不得。”梦珠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把揪住女儿,宠溺地抱在膝上,塞了个大苹果,整理着有些纷乱的头发,斥道:“乱钻什么,看把奶娘和侍女累得。老实听戏,再不听话就送你回去陪妹妹。”
“妹妹不会走,也不会说,没趣。”柔儿说话愈发得流利,虽是这样说,却不敢再乱跑,在母亲怀里装乖宝宝。
龙儿咯咯一笑,拿过苹果削了皮,切成一块一块放在碟子里,“柔儿小时候不是和妹妹一样,只会吃喝睡觉,还有哭闹。”
柔儿眨着大眼睛,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那就让妹妹快快长,我好领着她玩儿。”
“好,妹妹快长,柔儿也快快长。”龙儿用牙签扎了块苹果,递进孩子的嘴里。
老妇的“b超”不准,龙儿满心希望,却在三个月前也生了个女娃。这让她很有些郁闷,好长时间才恢复过来。梦珠嘴上安慰,估计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朱永兴倒是无所谓,只要是亲骨肉,便喜欢。至于什么继承人的问题,现在谈之过早,而且他的想法又与旁人传统的不同。
王府不算太大,也不算美轮美奂,更不是大兴土木的时候。朱永兴在官员中推行七天休息一天的规矩,称之为周末。眼见妻儿在府中有些无聊,自己又没有太多时间陪她们游玩,便想了个不损名声的主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召见,山东于七
原来的平南王府经过火烧之后便一直没有修缮,朱永兴索性让人在空地上搭起了一座戏台,又建了简易包厢,以及供百姓使用的阶梯看台。每到周末,平南王府,嗯,现在改成同乐园便对外有限开放。由朱永兴出钱,请些戏班来表演,官员百姓都可来欣赏,百姓限额是四百人,提前领票,人满为止。
就这样,打着与民同乐的旗号,也给梦珠和龙儿等家眷找了个消遣的去处。听了两回,梦珠和龙儿倒是有了兴趣,又拿出私房钱雇人买料,给戏台和普通看台加了顶棚,下雨也能照演不误。
官家出钱请百姓看戏,这本就是个稀罕事,何况还是现在朝廷的第一人——岷王岷殿下。此举竟然收到了民间的好评如潮,百姓们都以听过“岷殿下请的”大戏为荣。有的人在回去后还言之凿凿,说见过岷殿下真容,见过两位美若天仙的王妃。
其实朱永兴不喜欢这种慢节奏的娱乐,偶尔陪夫人来听一会儿,不是被属下请走,就是借故离开。只是朱永兴在的时候,梦珠和龙儿更加兴致盎然,一左一右服侍得欢实。
现在朱永兴已经回到王府,来到了府前的机要室,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就坐。确实有事儿,顾应慧等人快马加鞭,到了广州。按照朱永兴的要求,以及情报局的规矩,马上便要汇报,绝没有什么周末休息一说。主官叶虎马上派人去请朱永兴,他带着顾应慧等人在此等候。
“顾应慧——”朱永兴记性甚好,直接叫出名字,笑道:“足足有两年了吧,安全回来就好,在北方干得不错。此次行动,更是劳苦功高啊!”
“多谢殿下记挂,属下愧不敢当。”顾应慧躬身深深一礼,脸上显出激动之色。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朱永兴摆了摆手,低头翻看起顾应慧带回来的相关文件。嘴里还低声说着,“清廷还是老样子,没什么长进啊!嗯,开科取士,很多南方士子弃考,这是人心变了;镶黄旗要换地,鳌拜已经无人能制了吗,索尼呢,怎么不出头……”
叶虎和顾应慧捧着侍者奉上的香茶。边喝边等待,都不出声。这是朱永兴的习惯,将文件中有疑问的地方挑出来,然后再一一问询。
好半晌,茶已喝过两杯,朱永兴才抬起头,淡淡一笑,开始一一详细询问。旁边的值班文书则运笔如飞,记录完全。
一问一答。不知不觉过去了很长时间。顾应慧额头上冒了汗,自以为在北地的工作开展得相当不错,此次准备也充分,但朱永兴问得也细,尽在点子上,让他也感到有些支拙。
好在朱永兴适时停住了。自言自语地说道:“还是火候不到,清廷在宣府和山海关还有兵可调。嗯,如果在山东再点把火,估计就能全调动起来了吧?”
叶虎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京师虽然还有禁旅八旗。但清廷是不会轻易调动的。即便是调动,也会有兵补充京师。山东若乱,清廷南北支拙,定难以应付。只是前日殿下召见,那于七的人江湖习气颇重,情报局山东站也有此反映,牵制一下清军倒可,却难成大事。”
“还是要看于七在山东民间是否有号召力,若只靠那些江湖人物——”朱永兴摇了摇头,“打探消息倒是好的,战阵厮杀却是不行。”
此番与顾应慧等人一起南来的便有山东豪强于七派出的几名骨干,他们在福州上岸后便骑马赶到广州,比顾应慧等人要快上几天。本来朱永兴是有意让于七起事,以南北策应,使清廷难以应付。但在见过这几个江湖习气甚浓的家伙之后,他又犯起了犹豫。
如果只把于七当作一枚可用可弃的棋子,自然不所谓,但朱永兴却不想因为这种想法,而使山东抗清势力遭到沉重打击,以致在日后北伐时失去助力。
“对了。”朱永兴突然望向顾应慧,问道:“在此次行动的人员名单上,有一对山东兄妹,他们对山东情况是否熟悉,对于七这个人在民间的风评是否知道?”
“回殿下,他们是从山东逃难而至北京的,原是胶东人士,或许知道一些。”顾应慧有些迟疑,说道:“只是他们有些粗鲁不文,亦不懂礼仪,恐冲撞了殿下。”
“孤只是聊聊山东风物,又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朱永兴不以为意地笑道:“派人去叫他们吧,对山东如何处置,孤委决难下,多听听、多问问,总有些用处。”
叶虎冲着顾应慧点了点头,又对朱永兴说道:“敢请殿下召几名侍卫在身侧保护,或者换个地方。”
“有些过于小心了吧?”朱永兴不以为意。
“殿下万金之躯,容不得半点差池。”叶虎执拗地坚持。
“好吧,就听你的。地方呢,就不用换了吧!”朱永兴苦笑了一下,纳谏如流。
……………
进了广州,李茂林兄弟便被顾应慧派人先安置到了驿站,他得先去情报局报到,然后去述职。
在驿站安顿下来,李英梅便拉着哥哥出去看看。因为她看出哥哥情绪不高,便想借着别的事情分散下注意力,顺便散散心。
李茂林自然知道妹妹的好意,看她满怀歉疚的眼神,知道若不答应,恐怕她心里会更过意不去,便强笑着和妹妹出了驿馆,在街头闲逛。
广州光复已有一年,又通海贸,自然不比滇省身处内陆,交通不便,恢复的速度更为惊人。虽然李氏兄妹因为不熟悉道路,只在驿馆的周边街道上转了转,可相比北方的凋弊和百姓的贫困,也是极为惊讶。甚至兄妹俩还看到了西夷人在招摇过市,更是眼睛瞪得差点掉在地上。
而一年的时间,也足够光复区的人们重新蓄起头发,这让头上裹布的李茂林很是自惭形秽。挺大的汉子竟然有些畏缩。而顾应慧走得匆忙,也忘了给两人留下些钱,从北方带来的碎银和铜板自是不能花,不时闻着不知哪里飘来的香味儿,兄弟俩肚中更感饥饿,匆匆赶回驿馆。想先吃上顿免费的晚饭再说。
“你们俩跑哪去了?”驿馆门口,急得满头大汗的一个顾应慧的手下上来便是埋怨,“快,跟我走,殿下要见你们。”
啊,李茂林兄妹大吃一惊,一时间光剩目瞪口呆,傻了一般。
“啊什么啊,快跟我走。”顾应慧的手下不耐烦地一指旁边的马车。“上车,上车,你们真是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份儿,竟能蒙殿下召见。那个,顾大人可说了,见了殿下老老实实的,可千万别冲撞了殿下。若是象上次那样,顾大人又得被你们牵累了……”
一路上。这个情报局的职员便没停嘴,絮絮叨叨地讲着礼仪。讲着注意事项。李茂林兄妹一个劲儿地点头,想拼命地记在心里,可紧张的脑子却有些转不动,迷迷糊糊地似在梦中。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到了地方,迷迷糊糊地交出身上的武器,迷迷糊糊地被搜身。迷迷糊糊地进了朱永兴宽大的办公室。
“还不拜见殿下千岁。”顾应慧有些无奈地提醒着迷迷糊糊的兄妹俩。
“草,草民拜见殿下。”李茂林身子一震,赶忙跪倒叩拜,“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英梅也跟着跪倒,只是叩头,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免礼,赐座。”朱永兴简短地吩咐,然后笑着对顾应慧调侃道:“紧张了,定是你派的人没交代清楚,倒把他们吓着了。”
“殿下威名远播,在北方都传说您三头六臂,战神下凡,他们自是害怕。”顾应慧是打趣,也是恭维地回了话,转身对兄妹二人说道:“起来吧,殿下问什么要好好回话。”
兄妹二人又叩头,才局促地站起来,顺着顾应慧手指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身子,低着头等着问话。
朱永兴习惯了,可也很无奈。身边的近人还好,那些初见自己的,别说是平头百姓,即便是马上要赴任的官员,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这种封建等级观念已经深入人心,绝不是他表现得随意亲和,便能改变的。
“嗯,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朱永兴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就是想问问你们山东的情况,还有,你们知道山东的于七吗?要是知道,就说说对他的印象。”
李茂林的头微微转了转,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想看看妹子。
“你们就先说说在山东受的苦,又是怎么逃难到北京的。”顾应慧在旁提点道:“殿下宽仁,你们实话实说,不要害怕。”
又停顿了半晌,李茂林才吭吭哧哧地开口讲话,慢慢地也就越说越清楚。
清朝统治者入关后,为满足满洲贵族对土地的贪欲和笼络八旗将士,派遣官员跑马圈地,先后出现了三次**。圈地持续了几十年,范围主要在直隶,少部分在山西之太原、潞州,山东之德州、徐州等地。这种野蛮的劫掠,致使百余万人破产失业,流离失所。
满洲贵族和替他们管事的庄头,更以投充为名,强迫失去土地的农民充当奴仆。被逼勒投充者,他们不甘充当奴隶,陆续逃亡。满洲官兵从关外带来的大批奴隶也不甘忍受压榨,思家心切,随清军进关之后大批逃亡。于是,清廷又颁布了严厉的“逃人法”。
圈地、投充、逃人、占房、剃发、易服,这是清初为害最烈的六大弊政。朱永兴等人虽知道,但听着李茂林的讲述,也不禁黯然痛恨。
“如此暴虐,亦能腆颜治天下?”朱永兴长长地叹息一声,深为历史之沉痛,上天之不公而忿忿不平。
“殿下应天承命,当早解万民于倒悬,灭残酷无道之鞑虏。”叶虎拱手说道。
顾应慧点头赞同,又向李茂林兄妹问道:“对了,还有那于七呢,你们可了解?”
“于七,有名的山东豪强。”李茂林有些鄙视。说道:“十几年前,于七曾经在胶东锯齿牙山竖起义旗,攻克了宁海州。但却是虎头蛇尾,满清给了个把总,便又投降归顺了。”
“那他在民间的风评如何?就是山东的老百姓喜不喜欢他?”朱永兴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加以询问。
李茂林想了想,说道:“他招揽了很多江湖人物。又在胶东各地开武馆,设赌场,有很多恃强凌弱,欺压良善的事情。”
“是他干的,还是他的那些徒弟和江湖朋友干的?”顾应慧追问了一句。
“那,草民就不知道了。”李茂林确是不太了解,也不敢确定。
良莠不齐,难以管理。朱永兴终于下了最后的结论,低头陷入沉思。室内也安静下来。
咕噜噜,一声异响在寂静中听得清楚。朱永兴有些愕然地抬头扫视,目光停在李英梅的身上。但见姑娘头低得要挨到腿上,耳根子都差得通红。
“马上要开饭了,在这儿吃了再走吧!”朱永兴忍住笑,说道:“叫得急,倒是让你们饿着肚子回话了。”
李茂林也有些傻眼,心说这妹子怎么老是出状况。这肚子早不叫晚不叫,偏要在殿下面前叫。真是——
李英梅尴尬得要死,本来对殿下召见是既紧张又兴奋,现在倒是念头全无,只想早点离开。
顾应慧苦笑不已,实在是太意外了。这李英梅,说话得闹出点事儿。这一声不吭咋也能令人无语呢?
叶虎微微一笑,岔开话题,说道:“前两日那山东来人老是说他们武艺如何,于氏拳如何,听说你们兄妹也是练家子。可有何评说?”
李茂林想了想,说道:“倒是见识过。许是那人练得不到家,想砸场子,却连舍妹也没打过。可那武馆人多势众,我和舍妹也惹不起,便连夜离开了。”
“你们练的是何家功夫?”朱永兴随口问着,等着饭菜上来。
“草民练的是查拳,这个,讲究的是刚劲有力,势势连贯。”李茂林谈到武艺,说话更加流畅,“草民还练过大枪,也会骑马,还看得过眼。”
“那个,李英梅,你擅长什么?”朱永兴对饿得肚子叫的山东姑娘表示出了点兴趣,或许也是随口一说,想让这姑娘的尴尬减少些。
李英梅听到叫自己,傻傻地抬头,直望向朱永兴,这却是很失礼、很大胆了,急得李茂林连使眼色。
“可看清楚了?”朱永兴不以为意地笑着,“看孤是不是三头六臂,是不是虎背熊腰,是不是眼睛有铜铃那么大?”
李英梅见朱永兴神情和熙,心中也舒缓了一些,低头讷讷地说道:“北面多传殿下千岁是神授天佑,掐指能算阴阳,能未卜先知,比诸葛亮还厉害。说得那么吓人的,倒是少。”
“呵呵,便是这样说话嘛,孤又不是那么吓人。”朱永兴笑道:“你也算是江湖儿女,自有洒脱大方的气质,便本其心,莫要学别人扭捏。孤不只对你们,对属下的官员也这样说,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如果曲颜附势,失了棱角,只看着上官的脸色行事,可就成了浑浑噩噩混事儿的。在孤看来,这样的官员岂堪大用?”
“殿下英明,属下谨记于心。”叶虎和顾应慧脸色一正,起身恭敬施礼。
“你们俩很好。”朱永兴伸手点了点,赞扬道:“实心任事,兢兢业业,孤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
“这是属下的本份。”叶虎心中一暖,再次躬身。
若是按功劳封赏,叶虎等情报局人员的官爵早不是现在这样。但情报局是个特殊的部门,朱永兴借这话也是告诉叶虎等人,莫要只看眼前,他没忘记这些人功劳,封赏是早晚的事情。
朱永兴伸手按了按,示意叶虎和顾应慧坐下,又伸手一指李茂林兄妹,说道:“孤说了这么多,你俩快把身子坐好吧!那么大的人,只坐了个边儿,累不累啊?要说敬重,原也不在这表面工夫。当面恭顺,背后又骂又掘的还少了?”
“草民,草民心中对殿下千岁只有敬重。”李茂林稍微坐实了一些。
李英梅却是认真地坐了个舒服,呼出一口长气,好奇地抬头偷看朱永兴,正对上朱永兴笑眯眯的面容。
“山东姑娘,不错。”朱永兴伸手点了点,调侃道:“若是军中将士知道山东姑娘又好看又大方,怕是都要抢着去打山东,好娶个山东媳妇了。”
叶虎和顾应慧凑趣地笑着,李英梅却羞了个大红脸,却还忍不住偷偷去瞅这个与众不同的大大官儿。
……………
天已擦黑,吃过便饭,李氏兄妹自有人领走,叶虎和顾应慧却留下来,接受朱永兴新的安排。
“山东的情报工作还要加强,要利用好于七所部的优势。”朱永兴抿着香茶,缓缓说道:“三教六流俱有,打仗估计不行,可探听消息却是好的。”
“于七在山东的声名似乎并不太好,也或许是受手下所累。”叶虎想了想,说道:“若由他举义起事,怕是影响力不够。”(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变
“孤看的不是于七,而是北地民情。”朱永兴淡淡一笑,在茶碗盖上轻敲了一下,说道:“由他举义起事,可打的旗号是什么?鞑虏的暴虐统治,已经是民怨郁积,和于七手下做的那些坏事,岂有可比之处?当然,咱们派出的人不仅要完善情报网络,还要帮着于七管好手下。这件事情,孤会写信给于七,敲打敲打他。”
“可派属下前往山东,定不辱命。”顾应慧主动请缨,态度真诚。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本不想再辛苦你,可你熟悉北地,确是理想人选。嗯,也好。你先好好休息几天,待诸事准备停当,便去山东吧!”
“是,属下随时听命。”
“去山东前会制定相关计划,趁着今天这空儿,孤还要提醒你几个注意事项。”朱永兴笑着点了点头,面色沉静下来,斟酌着字眼说道:“听于七派来人述说,于七等人有些盲目自大,以为练过几天把式,便能在战场上轻易获胜。你去之后要压制或引导这种思想倾向,待我军在南方腾出手来,能够援助山东时,再竖旗举义。嗯,你去了之后,一方面加强情报工作,一方面要聚草屯粮,以备我军在山东的战事所需。”
顾应慧一一记下,继续凝神听着。
“据山东的情报站报告,锯齿牙山为险要之地,居高临下,可控胶东。”朱永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以此为基,暗中屯聚粮草物资,构筑工事。此次随你前往山东的还有一些军中骨干,军事上可以他们为主,你从旁辅之。如果能收买争取些清朝官员。打通一条至海上的运输道路,一些枪枝弹药也可供给于七。嗯,于七很有钱,你便对他说,花费记账,待光复中原后。孤如数奉还。”
呵呵,叶虎和顾应慧都笑了起来。这岷殿下,还真是债多了不愁,现在不知欠了多少,还是一点也不在乎。
“另外——”朱永兴笑了笑,脸色郑重起来,嘱咐道:“要特别注意安全,凡事尽量交代手下去办,不要轻易涉险。那个李茂林。你也带了去,再挑些好手,安全保卫工作不可轻忽。”
“殿下关怀,属下铭记于心,永感大恩。”顾应慧很是感动,起身深躬。
渡海袭击山东的想法,朱永兴早已有之。但现在的形势,他已经不满足于袭扰。而是要进行大规模的登陆作战,直捣中原。威胁京师。
而登陆作战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本地的向导,以及当地的情报。有了于七所部,明军便能了解山东清军的兵力部署,知道地方守备和粮食存储情况,也知道道路、地貌。登陆上去就不会是两眼一抹黑。
派出向导接应登陆,还只是于七所部能起到的一个作用。有了他们这些本地人指引领路,安抚百姓,明军登陆后的粮草收集工作就能够很好解决。还有征伕支前,没有山东民众的理解支持。登陆后的大军只在运输上便会有很大的困难。
正因为如此,朱永兴可以暂时容忍于七所部的某些劣迹,并把他与攻掠山东的关系重视起来。依靠目前的条件,展开大规模两栖登陆在没有接应的情况下面临着很多困难,而于七所部便是解决这些困难的钥匙上。
也因为如此,朱永兴便不想于七过早起事,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被清廷扑灭。况且,朱永兴还有更深的计划,那便是用山东兵征战辽东,以后还要用迁山东人于辽东定居,以彻底稳固占领。
南兵北战,最大的困难便是气候。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冰雪,没穿过棉衣的南方士兵,怎样在冰天雪地中作战,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如果只挑选春夏那比较温暖的时候用兵,征战辽东的效果便将大打折扣。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倒让满人适应了明军的战法。
况且,沙俄这个大狗熊也不得不考虑。如果沙俄象支持挑唆蒙古部落那样,转而支持满人……
“在南方,我军稳扎稳打,尽量将北方清军调动过来,然后水师尽出,横断长江,使敌匹马难再返北。”朱永兴目光咄咄,声音也激昂起来,“打得越久,清廷越是势弱。便只看其经济手段,已然不足为虑。圈地,嘿嘿,愚蠢至极。”
满清大规模地圈地导致“近畿土地,皆为八旗勋旧所圈,民无恒产,皆赖租种旗地为生”。农民失去土地,流离失所,生活悲惨。同时,这些满洲王公贵族所圈之地是不纳粮不交税的,圈的越多,国家财政收入越少。特别是以土地税赋为主要收入的清廷,要支撑战事,便只能继续涸泽而渔,压榨百姓。压榨百姓,则民怨积郁,一旦有渲泄之口,便会汹涌难挡。
“按照估算,清廷今年的钱粮收入已下降三成,课银收入不过三百余万两,俸饷军费却已过千万。”叶虎列出数字,证实了朱永兴的判断。
“入不敷出,亡无日矣。”顾应慧在旁附和了一句。
“人心思明,民怨沸腾,要钱无钱,要粮无粮,鞑虏凭什么与孤王争夺天下,凭什么再逞淫威,凭什么毁灭华夏传承,凭什么奴役我汉家百姓?”朱永兴乐观而坚定地做出了预言,“其势已败矣,孤确定无疑。”
………………
吴应熊全家被营救,或者说是绑架出北京,作为明廷、清廷,以及吴三桂三方,吴三桂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贵州处于内陆,路途不便,虽然他也派出了些耳目,但却远远不及明廷,更没有海路来得快捷方便。
清廷的一系列应急布置展开后,贵州与湖南交界的重要关隘镇远、黄平等地的清军加强了兵力,吴三桂便有了觉察。他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不会漠然视之,也做出了相应的布署。
等到清廷的恭贺使者来到贵阳颁旨赐赏,吴三桂也从由陆路辗转逃回来的原北京亲信口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其时他还不知道儿子脱了虎口。却又落在了明军手中,还欣喜不已,并大赞方光琛等人办事得力。
可惜吴三桂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明廷的邸报上便登出了吴应熊夫妇“毅然反正投诚”,并被岷殿下封官授爵的消息。这让吴三桂的心瞬间由山顶跌入了深渊,目瞪口呆了大半天才缓醒过来。
“方光琛卖吾。方光琛卖吾。”吴三桂捶胸顿足,直叹所用非人。然而他也很明白,人心、军心正在变化,连方光琛这样的心腹谋士都向明朝投诚,并把他的儿子作为见面礼,剩下的人除了至亲还有谁能相信?
吴三桂自痛悔嗟叹,外面又传来了喧嚣之声。原来是他的结发妻子张氏得知儿子的消息,跑了来大哭大闹,惹得吴三桂的几个女婿也跑来相劝。吴三桂心乱如麻。亦不知如何是好,烦乱之下让侍女赶快把她扶进后宅。张氏哭哭啼啼,被强行架走了。
“既登邸报,又不派人来游说,不知岷藩是何用意?”郭仕图有些纳闷地低声嘀咕道。
“还能有何用意?让老夫受夹板气,他好从中渔利。”吴三桂没好气地说道:“清廷是彻底不会相信孤王了,调兵防范,不正好让明军纵横攻掠。等到扫除清军。再收拾咱们,到时孤立无援。岂是他的对手?”
“父王,恕小婿直言。”胡国柱苦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就算是现在明军来攻打咱们,那清廷就会援助吗?”
吴三桂狠狠瞪了这个乱说实话的女婿一眼,转头不语。过了好半晌,又长叹了一声。说道:“明军攻进湖南了吧?连老夫想取湘为基、自重自雄亦做不到了啊!时机不再,时机不再了啊!”
不敢悍然取湖南,吴三桂是担心在京师的儿子。本想着救回儿子再行动,没想到又被破坏。现在攻掠湖南,不仅湖南清军是敌人。明军也不会坐视。想到周边形势越来越不利,自己却只能困守在贵州这个地瘠民穷的破地方,吴三桂的心头升起了深深的无力感。
“明军三路合击郴州,指日可下。”夏国相沉声答道:“凭湖南清军的实力,难以抵挡数万明军。湖北荆襄有十三家改编的明军逞威,赣省已为明军占据一半,江浙清军最为人多,亦被明军水陆牵制,难以抽兵他调。若说是北兵南调,小婿不认为那些旗奴家丁组成的军队,能在南地有所作为,更不用说扭转形势,反败为胜了。”
“放着江南不攻,岷藩其志不小。”吴三桂幽幽地说道:“果然,江浙已成清军坐困之地,赣、湘、楚则兵少将弱,难挡明军攻掠。”
“各地民众纷纷响应明军,人心思,思汉哪!”胡国柱舌头打了个绊,急中生智,把明改成了汉,以免再遭岳父白眼。
吴三桂默然无语。明军屡屡得胜,武器装备固然是一个重要原因,但士气、民心也很关键。本来已经有些消沉下去的抗清大潮再次风起云涌,加上清廷的暴虐统治,民怨沸腾,终于因为有人登高一呼,而应者云集。在滇省,吴三桂便意识到了这一点,而明军趁着清廷沿海迁界,顺应民心地大举东征,从此一发而不可收。
内有汉家百姓拥护支持,外有西夷相助,本来互不统属的各地抗清武装也被统合起来而共同发力,烽火遍地,已成燎原之势。而清廷穷于应付,东捂西盖,疲于奔命。既想用绿旗汉军以汉制汉,又提防猜疑,于粮饷、武器诸多控制,以致绿旗军心不附,战力涣散。
岷藩难制矣!吴三桂心中发出哀叹,处于夹缝之间,明军对他不闻不问,甚至还和他暗通款曲,走私货物,但这只是暂时的隐忍。他也挣钱,他也扩充,但与明军壮大的速度一比,简直不好意思说。他的眼线送来的情报,都是明军枪炮犀利,战阵严整,攻城拔寨、势不可挡,让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难道只能双手奉上自己的苦心经营,俯首称臣?他奋斗了大半生。以牺牲上千上万人的代价,换取了一顶王冠,获得一方土地,希图永镇,世享福贵。谁想到竟然落到这番境地。迷梦一个个被打碎,他将失去所得到的一切。两手空空地俯首听命,了此残生。
不甘心哪!吴三桂挥手令旁人退下,他需要一个人呆着,他的愤激、不平和悲叹……不想让别人看见,看出他的迷茫和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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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一日不止,兵马一日不宁,则清廷军费益繁,愈难支撑。何况北兵南调,路途遥远。粮饷耗费更巨。而我军于内线运兵,占一地则势强一分,救一民则力胜一分,故愈战愈强,愈强愈胜。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望吾皇明各军将士克服困难,努力向前,奋勇作战。以竟中兴之全功……
谕令通过各种渠道传达给各支明军,并在邸报上全文登载。意味着大反攻的开始。战事愈加激烈,各地明军鼓勇奋战,捷报频传。
荆襄地区。
讨朔军弃守钟祥后,由东进逼夷陵,夔东根据地内的留守兵力乘香溪口阻击战之胜,也倾巢而出。与长江水师冲出三峡,攻破秭归,由西迫近夷陵,一场大战由此在水上、陆地激烈展开。
激战一天,长江水师截断铁索。轰开“滚江龙”,烧毁木城,尽毁夷陵重建的江防工事;讨朔军于夷陵城东击败迎战的清军,火枪、火炮尽显威力。随后,水陆大军合攻夷陵,炮火纷飞,枪声不断,明军攻势如潮,志在必克。
提督董学礼意识到生死成败决于此战,除了向武昌告急请速派援兵以外(就夷陵战役而言,武昌清军已入汉水反攻钟祥,所以求缓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致力于加强防守。他责成部将分汛把守,自己坐镇城内最高处调度指挥。为了鼓舞士气,他一面“大书赏罚之格,悬示城头”,一面“以小刀自随,指其地以告将士曰:“此本提督报国之所,不令诸君独冒锋刃也。”
但这负隅顽抗很快便被瓦解。长江水师以舰载长炮猛轰城池,炸塌城楼,董学礼带着他的小刀“为国尽忠”了。主将阵亡,夷陵城内的湖广清军陷入混乱,士气一落千丈,南营游击王进忠、前营守备张所蕴开城投诚,重镇夷陵为明军所克,三峡门户由此而开。
江西。
灭朔军第一师与留守抚州的征朔军第二师协力配合,一攻一守。魏君重率部攻入临江府,连克新余、袁州(现宜都),直逼萍乡,尽显明军第一主力的强悍。赣西棚民起而响应,并攻破万载、新昌(今宜丰)。
湖南。
征朔军由赣州出发,循着清军撤退的路线,一路西进;殄朔军第二师、第三师由韶关、贺州而出,两路向北,攻入湖南。三支大军于郴州以南的宜章会师,五万大军遂合击郴州。
大军压境,炮轰、坑道齐用,郴州清军勉力支撑,败势难挽。由赣州退入湖南的清军本就恋土不愿离乡,见败亡在即,群起哗变,开城投诚。
郴州已下,明军稍加整顿,挟大胜之威,继续向北挺进,进迫湖南重镇衡阳。
江淮。
翼国公马自德率领不断扩充的破朔军以崇明岛为基地,越战越勇,在杨彥迪所率舰队的配合下,攻破通州(现南通),而后继续沿江西进,进攻有“扼江海门户”之称的重镇靖江。
江浙。
得到郑家兵将补充的水师实力大涨,由靖海侯邓耀率领,从舟山出发,直入三门湾,袭占宁海县,并向北攻击,威胁宁波。待清军集结反攻之时,从容迁民而去。
不过两日,邓耀又率部出现在金山,登岸夺取该地并威胁嘉兴。如此飘忽来去,江浙广阔的海岸线成了水师纵横驰骋的战场,江浙清军处处设防,却兵力不足;稍露破绽,又被明军袭击得手,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对江浙清军形成牵制的不仅仅是明军水师,还有控遏了分水关、仙霞关的闽省灭朔军。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形势,灭朔军却并不消极,不时做出击之态,迫使衢州、丽水、温州一线的清军难以分兵他顾。
最有力的一次牵制则是魏王马宝亲率第二师由分水关北进,连克苍南、平阳、瑞安,与邓耀所率水师合击温州。虽然只是一次佯攻,却震慑了江浙清军,使他们意识到对闽省明军的防线并不稳固,不得不增加兵力。这样做的后果则是外强内弱,江浙腹地的防守变得很是空虚。
而腹地的空虚又使“土寇猖獗”,早为情报局人员争取,并领明朝敕封、受明朝委派官员领导的太湖水盗“赤脚张三”,趁机“啸众百艘”,打着大明太湖水师营的旗号出没于太湖之滨苏、常、湖三州,袭杀清兵和官吏,一时势盛。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江浙内乱,朱三太子
义乌古称“乌伤”,辖境东、南、北三面群山环抱,境内有中低山、丘陵、岗地、平原,隶属浙江金华府。
嘉靖三十七年间,永康处州矿徒数千人讧聚开坑,知县赵大河督率近山居民陈大成等平之。义乌之民,因以勇武称,而兵事之多亦自此始。
戚少保戚继光闻其名,至义乌招兵,练成强军“戚家军”,后来南征北战,屡战屡胜,荡平倭乱,义乌兵由此得名。
其实义乌并没有什么矿,戚少保招的兵也不是矿工,而是当地的农民。正是这些农民勇不畏死,一呼百应,用锄头、柴刀、木棍等农具兵器与数千外地矿徒械斗保乡,竟打死了一千多人,其民风好武强悍可见一斑。是以民间又有“兰溪埠头,萧山哺头,义乌拳头”之称。
天渐擦黑,乌云更沉重地压向地面,笼盖了苍茫四野。小朵小朵的雪花,柳絮般地轻轻飘扬,迟迟疑疑地落在地上。
王战带着粘在头上、身上的雪花钻进了柴房,将麻布一层层打开,一支精钢打造的枪头出现在他的眼前。枪头上已有了些锈迹,但仍不掩锋利。王战轻轻摩挲着,似乎闻到了上面的血腥,倭人的血,倭寇的血。如今,他又挖出了祖辈的武器,也是光荣,这把沉睡多时的枪,也将再次染血,同样是异族的血。
嗞,嗞,嗞,王战是那样用心地磨着枪,连母亲走到身后也没觉察。他要磨去枪上的锈迹,使之重新绽放出冷寒杀气,也将绽放出义乌人的勇武刚强,绽放出“戚家军”后裔尘封的荣光。
母亲全身仿佛没有了筋骨,重重地靠在柴门上。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流进了嘴里,一股苦涩咸味儿冲进心间。她大概知道儿子要干什么,那支枪头,是家中的荣耀,却也寄托着心中的哀伤苦痛。
“娘。您?”王战这才从聚精会神中醒来,吃惊地抬起头,他看到了母亲的泪水,身体还在抽搐,赶忙起身扶住了娘。
母亲隔着浑浊的泪水,朦胧地看着儿子的脸,悲恸着无力地说:“孩子,你要做什么?!你知道你……你爹……”
“娘,你别伤心。我记得。全记得!”
母亲的目光,又落到那支埋骨辽东的丈夫曾使用过枪头上,不由得浑身颤悸着,恐惧地说:“孩子,你怎么拿出它来啦?可不能惹祸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娘可怎么活啊?唉……”她又哭了。
“娘,娘!快别哭了,您听我说呀!”王战给母亲擦着眼泪。“娘,官府催粮要税。又比往年多了好几倍,要是还这么受着,这个冬天咋熬过去?”
“官府有兵,你们闹事可要招来官兵啊!”母亲抹着眼泪,说道:“咱们苦着点,吃糠咽菜。再怎么也能熬过去吧?”
“娘。”王战给母亲理了理头发,鬓角的银茎让人心酸,“您不知道。明军已经打到了衢州、丽水,听他们说,清兵都在前线。可也快顶不住了。别说咱这地方的官兵,就连金华也没有几个。再说儿子也不是一个人,族长已经联络了众家,今晚半夜便打进县城,把咱们的粮食都夺回来。”
母亲吃惊地抬起头,颤动着嘴唇,非常惊讶地看着儿子,好半天才翕动着嘴唇说道:“既是各家都定了主意,那咱也,也不能缩着?”
“对啊!”王战见母亲的口气有所松动,继续说道:“那要不去,以后在乡亲们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母亲犹豫了半晌,无奈地说道:“那,那我儿可别出头,只拿粮食,别杀人啊!”
“儿子晓得。”王战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儿子就是拿个家什壮胆,哪敢杀人哪?”
“你还用壮胆?”母亲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在山林里打猎,几天都不回来,不由得瞪了儿子一眼,又是一番絮叨的嘱咐。
……………
义乌县城。
县令赵庭玉半夜醒来,憋了泡尿,可又舍不得热被窝,舍不得小妾那暖柔的身子。赖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才披起衣服,跑到屏风后的马桶处方便。
江浙调来了大批的清兵,有山东的,有江淮的,还有河南的,这么多人马,连吃带嚼,也只能是地方供应。赋税是一加再加,老百姓苦不堪言,赵庭玉倒是趁机上下其手,捞了不少钱财。
想起头上这顶官帽,赵庭玉的心情便有些郁闷,不知道再过多长时间才能把买实缺打点的钱财赚回来。希望朝廷大军能顶得住,这仗啊再打得长些,越长赚得越多。
不是每个人生来便是贪官,赵庭玉也曾以为靠苦读的圣贤书,便能按圣人所教诲的那样,“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展平生之志。但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等他领导了做官的真谛,好不容易凑了银两,终于有了实缺,也就成了一个贪官。
又钻进暖被窝,搂着小妾的身体,赵庭玉刚有些迷糊,就听到黑漆漆的窗外,传来一阵阵喧哗声。拉着,狗狂吠了一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风声把一切淹没在黑暗里。
“啊!”夜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近在咫尺。赵庭玉一个激灵,忙披衣起床,走到墙边抓起了防身用的宝剑。宝剑不错,可惜在他手中却是聊胜于无,只是壮胆而已。
吵闹声越来越近,赵庭玉已经可以看到火光。他抽出宝剑,对着门外大喊道:“怎么回事,谁值夜呢,来人,传刘班头……”
衙门里平素围着他如苍蝇般转的小吏一个都没有回应,偌大的院落显得空荡荡的,只有北风的呼啸声在树梢间回荡。小妾也被惊醒,掩着被坐在床上,连声追问究竟。
“来人,谁值夜。传刘班头!”赵庭玉有些害伯了,扯着嗓子大喊。
内宅的院门被猛然撞开,从缝隙处透出的隐隐火光一下子明亮起来,一群人持刀拿棍,在风雪中走了进来,火把把雪地照得通亮。
“王。王族长?”赵庭玉使劲睁了睁眼睛,本县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自然不陌生,可现在的王族长一反平日的温容,冷冷的目光令人心悸。
“狗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王族长也不废话,伸手指着赵庭玉骂道:“你横征暴敛,渔肉乡里,罪有应得。”
“本。本县——”赵庭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手中宝剑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本想斥骂却变成了哀恳,“王族长,杀官造反可是杀头大罪,三思啊!若是觉得赋税摊派过重,本县立刻减免。立刻减免,何至于如此啊?”
“晚了。”王族长冷哼一声。说道:“满清气数已尽,正是英雄报国之时,杀官造反又算了什么?谁把这狗官杀了,省得他聒噪。”
“我来。”王战上前一步,大枪如矫龙般刺出,不偏不斜。正中赵庭玉的咽喉,就如他扎刺恶狼猛兽般迅疾凶狠。
“好样儿的。”王族长身边的一个人脱口赞道:“戚家军之源,义乌兵之后,果然威猛。”
“大人过奖了。”王族长挥手叫过王战,指着说道:“他祖上便是戚家军。他父亲在辽东殉国,算得上是忠烈之后。”
“忠烈之后,很好。”陌生人眼中精光一闪,鼓励道:“鞑虏将灭,正是英雄建功立业之时,你好好干,定有前途。那把宝剑——”说着,他一指赵庭玉的尸体,“便奖励予你。”
“多谢大人。”王战拱手致谢,大步走到尸体旁,捡起宝剑向空中一举,在火光照射下,一道寒光闪过,如闪电破空。
………………
江浙内乱,不堪压榨盘剥,不堪清兵祸害的百姓蜂起。太湖、义乌、四明山等地纷纷举起反清抗暴的大旗,在空虚的江浙腹心燃起处处烽火。此时,清军兵力皆集中于沿海,以及闽浙防线,对于突然暴发的内乱措手不及。
而且,很多抗清暴动在背后都有情报局的影子,他们消息灵通,视野开阔,远不是处于闭塞中的农民可比。虽然这些情报人员不是专业军事人员,但也经过了短期的培训。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个简单的军事原则他们还是懂的。柿子捡软的捏,硬的先不碰,按情报人员的理解,就是这么回事。这些暴动的武装歼灭的清兵当然不多,但却造成了江浙的混乱,使清军的粮饷供应受到了影响。
公开举旗的是比较有实力的,还有很多暗中搞破坏的,来往的信使经常被截杀,莫名其妙地不知所踪,使江浙清军和地方的联络时断时续,很多重要情况往往不能得到沟通。
“昔五胡乱夏,仅一再传而灭。今东虏应谶,诚哉天道好还,况也人心思汉。建酋窃踞中原,衣冠变为犬羊,江山沦于戎狄。凡有血气,未有不痛心切齿于奴酋者也。本藩奉天倡义,代罪吊民,卧薪尝胆,法古用兵。兹者亲统大师,光复失土,出生民于水火,复汉官之威仪。尔伪署文武将吏,皆系大明赤子,时穷势屈,委质虏廷,察其本怀,宁无隐忍?天经地义,华夷之辨甚明;木本水源,忠孝之良自在。报仇雪耻,岂待异时;归正反邪,端在今日……
……或率兵而至,则论其众寡而照数授职;或洁身而来,则就其职掌而量材超擢。若蒙古、女真,世受国家抚赏之恩,原非一类,共在天地覆载之内,亦有同仇,无怀二心,视之一体。且如回纥扶唐,烈光叶护矣。本藩仁义素著,赏罚久明。先机者有不次之赏,后至者有不测之诛。一身祸福,介在毫芒;千古勋名,争之顷刻。师不再举,时不再来,布告遐迩,咸使闻知。敬哉特谕。”
若说在绑架吴应熊一家,在掀起民众反清风潮中,情报局显示了威力的话,而出现在大江南北的檄文,则显示了情报局渗透的广度。
“建州本大明属夷,受皇明三百年之豢养,然屡生反侧。遂乘多难,窃踞中原,乱逞淫威。至如辽人,遭三十载之摧残,中原百姓亦屡受屠戮之苦。祖父既受其刑毒,母妻甚被其宣淫。尔二三孤儿。尚为旗下之奴;百千弱女,竟作胡中之妇。本诰命感明恩,悔族罪,投诚归明,望我族人幡然醒悟,勿作以卵击石之举,以致有不测之祸…….”
与檄文同时出现的还有诰命建宁的告满蒙族人书,以她之前的公主身份,发出这样的文书。着实让清廷为之切齿。
当时反清复明势力的社会基础还相当大,又有明军屡战屡胜的气势,清廷统治区越来越有地方不稳的迹象,很多横征暴敛、狐假虎威的官吏也深自惶恐,不敢为恶太甚。他们的收敛,反倒使老百姓的心气高了起来,盼望光复的期望更加强烈。
对江浙清军威胁最大的一是闽省明军,二是舟山群岛的明军。而舟山群岛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明军水师以此为基,不断袭扰。又与宁波府四明山的义师呼应,对清廷在江浙地区的统治构成了重大威胁,牵制了江浙沿海的大量清军。
而四明山,原是鲁监国闽浙抗清时的根据地之一,既有反清抗暴的传统和基础,又近海。在明军水师的登岸袭扰中,四明山义师也出动策应。因为这些便利的条件,四明山义师中有一些明军将士担任骨干,并接收了千余枝燧发火枪,在江浙各支义军中实力最为强劲。曾有单独攻破余姚的战绩。
“这事当不得真,莫要听风就是雨。”四明山寨的大首领,暗地里却领受明廷浙东独立团团长、参将一职的王京摇着头,对属下打探的消息不以为然。
“可那教书先生确是怪异,给儿子取名以“和”字排辈,最后一字还是带有土部的怪字。”属下挠着头,辩解道:“属下想着,若真是龙子龙孙,咱们救了下来,岂不是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王京摸着头上长出寸许的头发,也有些心动。
“什么大功一件啊?”独立团的实际领导人、原张煌言的部下于志和笑着走了进来,说道:“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若是要舟山配合,便派人送个信儿。”
“于大人,您快坐。”王京很恭敬地起身相迎,说道:“这个兄弟在余姚偶尔听了些风传,也不知是真是假,正和我说着呢!您来得正好,且给拿个准主意。”
“风传啊!也不可轻视,说来我听听。”于志和笑着拱了拱手,和王京一同坐下,将事情的原由又听了一遍。
扯起故国旗号,拥立亡皇后裔,起兵对抗朝廷,是不少人在王朝鼎革之际所常用的一种手段。清初发生的伪“朱三太子案”,就是一个极为突出的典型。对清廷来说,“朱三太子”本人并不可怕,但“朱三太子”这面大旗的感召力却不可轻视。所以,每次爆发以“朱三太子”为名号的起义,都会让清廷感觉犹如芒刺在背,非欲除之而后快。
而历史上,“朱三太子”也确实成了反清抗暴的一面不倒的旗帜。杨起隆、漳州蔡寅、河南柘城、江苏太仓一念和尚、浙江大岚山张念一、张念二、陕西汉中、兴安,还有江南金和尚、浙东四明山,都以“朱三太子”为号召,起事抗清。甚至到了康熙六十年(1721),台湾朱一贵起义,尊奉的仍是“朱三太子”的名号。
可惜真正的“朱三太子”却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清廷统治的念头,对抗清运动避之不及,唯恐引火烧身。在历史上,“朱三太子”每次泄露口风时,他的身份都会重新激起周围人的斗志,让他们胸中熊熊燃起抵抗异族统治的热情之火。
无论是四明山、还是宁波、慈溪,“朱三太子”每一次化名避祸的藏身之所,都会有人站出来与清廷这座庞然大物作殊死抗争。就连镇海的普通百姓张月怀,在得知房客是隐姓埋名的朱三太子后,也立刻变卖家产,要联络豪杰一同起来与清廷斗争……
可惜“朱三太子”每次都让这些破家舍命的人失望了,一听说别人要抛下一切帮助他驱逐鞑虏,就马上仓皇遁走。
其实真正的“朱三太子”真名叫朱慈焕,是崇祯的第五子,因与四哥(同父同母)朱慈炤同岁,其上的崇祯二子早殇,所以人们习惯把他称作“朱三太子”。
甲申之变时,朱慈焕年十二,仓皇出奔,流离颠沛。在大顺军中与两个哥哥失散之后,与一位姓毛的将领逃到了河南,种了一年地。后因为清政府清查“流贼”,姓毛的逃走,他只能一个人流浪。十三岁到凤阳,遇到一位姓王的前明老给事中,细询根由,执手悲泣,乃留在王家,改姓“王”,名士元。
朱慈焕到了十九岁时,王家突遭变故,他再度流亡江湖。后又往浙中,结识一个姓胡的余姚人,亦明官员后裔,两人谈经论文后,胡颇钦佩他的才学,劝他还俗,并将女儿嫁给她。从此朱慈焕以余姚王士元为名入赘胡家,靠教私塾为生。
几十年来,朱慈焕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并没有真正从事过“反清复明”,而且唯恐避之不及,害怕成为反清的一块招牌,所以不敢在余姚常住,而是长期在四明山一带辗转,以教书糊口。(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兵至衡阳,说客
历史上,朱慈焕虽然四处躲避,但作为明朝皇室的嫡系子孙,最终也没能摆脱那高人一等的意识。他按皇家的传统,在为所有的儿子取名时以“和”字排辈,最后一字都为带有土部的怪字。这些举动逐渐为人们所注意,一位念一和尚在浙东起义时打着他的旗号,终于使这位隐藏了几十年的前明龙种遭到了灭顶之灾。
本来还当故事听着,可于志和到底不比王京,对明廷现在的情况十分了解,思索之下,脸色愈发郑重起来,感到十分棘手。
如果这“朱三太子”是假的,自然无甚紧要。可若真是烈皇之后,救与不救都令人为难。
先说救,且不管这“朱三太子”愿不愿意张明身份,对现在的朝廷来说,便是一次冲击。永历之所以派朱永兴为朝廷留守,并不是看中了他的才干,而是因为朱永兴是远系宗室,号召力不大。朱永兴能得到现在的成就,攀到这样的地位,完全是他个人努力奋斗所致。比他皇家血脉更近的鲁王已退让,永历又远在缅甸,他才能把住权柄。
这个时候出来个“朱三太子”,亡皇后裔,在血脉关系上,永历比不了,朱永兴更比不了。当然,朱永兴现在的影响和地位已经难以撼动,但一些传统力量依旧强大,“有功者王”也只是真心服膺朱永兴的官员和武将们所支持的,那些持传统嫡庶观念的会有如何举动,不可测啊!起码会引起争论和混乱,这一点,于志和是可以肯定的。
如果装作不知道,任“朱三太子”就这么混着,那也是个隐患。如果被清廷侦知捕获。会作何文章,会对明廷造成何种影响,绝对值得忧虑。
再往深里想,这个“朱三太子”可以为别人救出,但原鲁王系的最好不要沾边。否则,岷殿下会作何想?是否会疑心这是鲁王。或者张煌言搞出的阴谋。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他手上,看他是杀是留?杀则自损声名,不杀则不好处置。
于志和越想越深,越想越是脸色难看,直后悔自己为何多言询问,要是不知道此事该有多好,起码不必如此费心劳神,还依旧没有准主意。
不若暗中派人杀——突有这个念头,于志和直觉后背发凉。竟出了一身冷汗。
不可啊,不可啊,于志和猛地摇头,甩开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王京和属下不明所以,见于志和脸色数变,又是咬牙,又是摇头,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心中忐忑,只好静静等待。
罢了。罢了。于志和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且派人盯紧,若是能安全地将其救至山寨,那便行动。只是,把握要大,不可冒险。嗯。我马上写封密信,派人急送舟山。”
……………….
“朱三太子”一事,于志和不敢擅自作主,索性秘密上报,由上面定夺。或者说是由朱永兴决定。这样,浙东舟山系便脱了干系,不致引起朱永兴猜疑。
其实,所谓的鲁王系已经全为朱永兴消化,他的心中也未有什么派系之念,但于志和等人的心中却不是如此想。
急报尚在海上,湖南战事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
殄朔军和征朔军的联合部队攻克郴州后,向北推进,直逼重镇衡阳;清廷急令都统赫叶及瑚里布、穆占等人,半路分兵急赴长沙,以支撑急转直下的湖南战局。
但兵贵神速,明军突然转攻湖南出乎了清廷意料,攻城拔寨的速度更是使他们在地图上的指挥慢了好几拍。
晋世子李嗣兴率五万大军轻取郴州后,携万余新降赣省清兵一路向北,兵势浩大。资兴、永兴、耒阳等地清朝官将弃城而逃,尽入衡阳坚守。明军推进极快,仅九天时间便占领衡南县,兵至衡阳城下。
“东珠璀璨嵌兜鍪,千金竟购大王头”,“ 逮夫李定国桂林、衡州之捷,两蹶名王,天下震动”……
衡阳,是晋王李定国战功最耀煌之地。尼堪贵为亲王,统率满洲八旗精锐出征,竟然于衡阳城下兵败身死,使清廷号天大恸,哀叹“自国家开创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辱者也”。
“急攻破衡阳,倚城战八旗,一战定湘。望尔超乃父之功,建辉煌之功以报国。”
晋世子李嗣兴下意识地捏了捏口袋中岷殿下的私信,再次举起望远镜,望向激烈战斗的张家山。
是啊,这里是父王书写辉煌战功的故地,自己今日率军至此,能够再演那“全军欢声雷动”的一幕吗?不知不觉,李嗣兴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紧紧的,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挤得发白。
炮声隆隆,枪声阵阵,喊杀震天。明清两军围绕着衡阳西南的虎形巢、枫树山、张家山阵地展开了激烈战斗。其中,张家山阵地更是清军防线的关键所在。
清军在张家山阵上有多处人工断崖,形如城墙,却无法爆破摧毁,明军第一次的进攻失利,被迫退下重整。
调整了战术的明军很快便展开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进攻的主力是手持冷兵器、由降兵组成的部队,而明军火枪兵则提供火力掩护,炮兵更是推进到二百米之内,用轰天炮和天威炮进行曲射,向着清军的断崖阵地猛烈轰炸。
短促剧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崖上火光闪闪,硝烟四起,碎肉烂衣,残碎的武器盔甲在黑烟中被抛起,又纷纷扬扬地落下,甚至落到了崖下。
用盾牌兵作掩护的火枪兵两翼展开,向着崖上瞄准射击,压制清军的抵抗。一千多名新降赣兵发出巨大的呐喊,扛着云梯,挥舞着刀枪,冲了上去。
“杀!”一名清兵在崖上露出身来,挥刀砍中云梯上的赣兵,伴着惨叫和几声枪响。赣兵从云梯上摔下,这名清兵则被一颗铅弹打得面目血肉模糊,仰面摔倒。
“杀!”一个赣兵在云梯上机灵地一缩头,躲过了刺来的一枪,反手也刺出一枪,然后紧蹬两下。翻身上了崖顶。
登上崖顶的赣兵越来越多,将清兵压得后退,空出了崖前的一片区域,明军火枪兵开始迅速登梯,在空地上迅速列出阵线,然后开火前进,开火前进。
突破了!李嗣兴吐出一口长气,望远镜的视野中,明军不断登崖。已经遇不到抵抗,就如爬自家房顶般轻松。枪声愈加密集,且渐行渐远。
衡阳,嘿嘿,李嗣兴放下望远镜,冷笑了一声。攻克衡阳的关键在于外围,虎形巢、枫树山、张家山作为第一线防守阵地已经被突破,清军便只能退守西禅寺、张飞山这最后一道防线。依靠明军的武器装备。逐一攻取并不是太过困难。等到了衡阳城下,城墙在明军眼中便已经不是太大的障碍。
就让衡阳成为自己建功扬名的所在吧!顶着世子的名头。对于李嗣兴来说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他更希望凭自己的努力和战功,一步一步去建功封爵。毕竟靠着乃父余荫,在他心中是很不舒服的事情。他渴望着在战场上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能力,有资格。成为父亲的继承人,担任这一军之长。
……………..
从表面看,清在入关前,就实行“满汉一体”的政策,对满汉文臣武将一视同仁。其实不然。凡属征伐,满族贵族掌兵权,政府六部首脑,皆以满官为头。处于一般地位的汉官,清廷还可放心,但身处显位又掌握军队的汉将就不同了。既要用他们,还给予必要的监视和控制,体现了清廷对汉官汉将政策的两重性。采取留子(或亲属)于京师的办法,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控制。
汉官中权重位宠的,莫过于吴三桂及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等人。当他们长驱南下后,吴三桂把长子吴应熊、尚可喜把三子尚之隆、耿继茂先后把二子昭忠、三子聚忠送京师,入侍顺治。清廷明里给这些入侍的子弟以优厚的地位,都招为额驸,极示笼络之意;实则暗里将他们当作人质。吴三桂等人的儿子掌握在朝廷手中,不敢心存叛逆之念,只能小心谨慎地尽忠于大清了。
清廷与三藩各怀心事,是不言自明的。既然他们的儿子留在京师,他们正好利用这个条件,时刻探听朝廷的动向。吴三桂有此考虑,特把他的一个亲属胡心水安排在应熊身边,嘱咐他说:“吾子年少,不懂事,烦你代为照料一切事。”胡心水心领神会,悉心掌管应熊额驸府中日常庶务。他“挥金如土,上下左右无不相得”。凡有关吴三桂的事,都靠买通的朝臣替他说话。
吴应熊也不全是废物,倾意留心朝廷举动,“多聚奸人,散金钱,交通四方”,凡大小事,他都“飞骑报闻”。 吴三桂虽身在数千里之外,朝中一举一动,无不了如指掌。
只是此次他信任方光琛,营救吴应熊全家的时候胡心水等人也出了大力,但最后却被明朝的情报局得了便宜。胡心水等人辗转由陆路返回贵州,向他禀报清廷诸事,也免不了对方光琛背叛的切齿痛骂。
“朝廷的财政和兵员已如此艰难!”吴三桂发泄了几句,有些无力地倚靠在椅中,“旗奴家丁也都南调征战,若是失败,还有何兵可用?禁旅八旗?怕是难离京师吧?”
“明军水师强大,朝廷已有顾虑,有意加强天津防卫。”胡心水说道:“只是钱粮不丰,筑炮台、建镇守,或者组一水师,花费巨大。若南方战事不止,朝廷是筹措不出如此资金的。”
“南方战事岂是朝夕可定?”吴三桂嗤之以鼻,“明军已奄有数省,又有西夷供给枪炮,能守住现在之地都勉强,何谈结束?”
“朝廷官员亦有谈和之意。”胡心水瞅了吴三桂一眼,小心地说道:“划西南七省以息战事。先休养积蓄,再图大举。”
“西南七省,嘿嘿,明廷不会答应的。”吴三桂咬了咬牙,这岂不是要把贵州送给明廷,哪管他的生活。“依岷藩的性格,吃到嘴里的还能吐出来?闽省,一半赣省,荆襄,还有这一小半的湘省,崇明岛呢。扼住了长江咽喉,他能轻言放弃?以一远系宗室有如今的号召力,全是战胜之功,他在身披黄袍之前,是不会轻言罢战的。”
“小的在过宝庆(现邵阳)时,见清军人数不少,还在加固城防,似在防范王爷。”胡心水不无忧虑地说道:“听说明军攻向衡阳,不知能否攻下?”
吴三桂叹了口气。更加忧愁。依着明军的攻坚能力,他觉得衡阳定守不住,正向长沙赶来增援的清军多半是救不及。明军若下衡阳,邵阳的清军本来是监视防范贵州的,就变成了腹背受敌,估计会弃城北走,向长沙靠拢。
明军一旦攻取邵阳,便与曲靖、桂林的友军对贵州形成了三面包夹之势。吴部的形势更加恶化。不用打,胜败便基本可以确定了。
正如同历史上撤藩令一下。吴三桂权衡利弊,想不出万全之策一般,此时的吴三桂依旧是左右为难,犹豫迟疑。他的亲戚将领都有反正归明之意,他的夫人也吵吵闹闹,要他想办法救回儿子。最少不能惹恼明廷,让他吴家断子绝孙吧?
“步步失机,可谓是既生瑜,何生亮啊!”吴三桂发出哀叹。
要说才武,吴三桂自视很高。清朝中诸宿将已多半去世。健在的人为数很少,没有一个能和他相匹敌的。而且康熙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更不足担当大事。只是对上朱永兴,从滇省开始他便有束手束脚的感觉。谶语成真,更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视滇省为死地,对朱永兴更是忌惮非常,不敢言战。
明军也似乎没有把吴三桂当成生死大敌的意思,走私做生意,互派联络官员,以防擦枪走火,造成冲突。可就在表面的平淡祥和之中,明军是越打越强,气势越来越盛,终于在实力上完全压倒了吴军。
现在儿子、孙子在人家手中捏着,军力又不是对手,似乎不用明廷言说,却只留给了吴三桂一条路,那就是反正归降。可吴三桂不甘心,就在这愁苦中挨了一天又一天,他也意味到越拖越是困难,可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王爷——”一个下人跑进来通报,“方先生回来了,就在府外等王爷召见。”
“方先生?”吴三桂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接着便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他还敢回来,他还有脸面来见孤?来人,去砍了他的人头,将首级呈上。”
侍卫领命而出,不大一会儿,又被夏国相、郭仕图等人拉了回来。
“父王息怒。”夏国相上前劝说道:“方光琛固然可恨,然世子、世孙仍在明廷手中,若杀了他,恐有牵累。”
“是啊!”郭仕图也陪着小心附和道:“且叫他进来,听他如何分辩,再作定夺不迟。”
吴三桂阴沉着脸,没好气地说道:“除了当说客,这个混蛋还能干什么?”
“便是说客,听听也无妨。”夏国相陪着笑说道:“若是父王烦心不愿见他,就让小婿询问一番,然后再禀报父王如何?”
吴三桂沉吟着未作回答,刚才一股激怒上涌,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他也觉得这方光琛是杀不得的。
“谁敢杀方先生,谁这么大胆,这不是要害死我儿,害死我孙儿吗?”一阵哭闹声响了起来,原是胡国柱扶着张夫人赶来了。
吴三桂气得直翻眼睛,狠狠瞪了胡国柱一下。胡国柱低头不语,微抿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没人要杀方先生,是侍卫听差了,误传,误传。”夏国相赶紧搬来椅子,让张夫人坐下。
“方先生呢,快请,快请进来。”张夫人也不理吴三桂,急着吩咐,“他远道而来,定有我儿的消息,说不定还带着书信呢,快,快请。”
吴三桂铁青着脸,嘿然不语。他也未尝不想知道儿子的情况,只是有些拉不下脸来。
不大工夫,方光琛带着一个随从走了进来。抢前一步,深施一礼,“方光琛见过王爷,见过夫人。王爷、夫人安好?”
“还没被气死。”吴三桂冷冷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方先生,快请坐。”张夫人不客气地打断了吴三桂,强笑道:“可带了我儿应熊的消息?他在广州可好?”
“回夫人,世子一家在广州很好。”方光琛再施一礼,取出书信呈上,“这是世子的书信,请夫人览阅。”
张夫人赶紧接过,打开阅看,看着看着又流下泪来。
“有人看管,书信中能有几句真话。”吴三桂心里也想看,却还装出气恼的样子,冷冷地说道:“且说说岷藩有何条件,才肯放吾儿一家。”
方光琛不慌不忙地说道:“岷殿下有言,吴应熊已是明官,夫人已封诰命,且无大恶,没有父债子偿的道理。不管日后如何,岷殿下可保世子一家平安富贵,这点请王爷放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下台阶,谋划
“这么说,老夫就算是与明军刀兵相见,我儿亦是无事喽?”吴三桂不相信,话中带着嘲讽。
“王爷——”方光琛犹豫了一下,淡淡地笑道:“岷殿下有言:便是冲那满清公主能不远千里来投诚,便没有加害其亲人的道理。总要让她一家和美,团团圆圆,方显皇明对异族之仁厚真诚。”
哼,吴三桂偏转了头。这话说得,人家根本没把吴应熊当回事儿,人家看重的是满清的公主。
“岷藩仁义素著,既是答应了,便不能反悔,我信得过,信得过。”张夫人连连点头,很有些感激涕零的样子。
“夫人见识明白,岷殿下确实是言出必行,诺则必承。”方光琛伸出取过随从递过来的令牌,递给张夫人,说道:“此是岷殿下托在下送给夫人的令牌,夫人何时想去广州看望世子、世孙,沿路绝无阻隔,更是来去自由,绝无扣押囚禁。”
“啊,我还能去探亲?”张夫人吃了一惊,接过令牌又欢喜道:“好,好,岷殿下真是仁厚,想得如此周到。时不宜迟,我收拾收拾……”
“夫人——”吴三桂忍不住了,儿子、孙子都被人绑架了,这又要赔上老婆,这个岷藩实在太坏了。
“怎么,我去不得?”张夫人不悦地看了看吴三桂,“儿子、孙子对你来说也没什么,何况我这个老黄脸婆?要活我和儿孙一起,要死也在一起。”
“来人,请夫人至后宅休息。”吴三桂霍然起身,怒冲冲地摆手。
哼,张夫人不待人来扶,便自己站起向外走。又回头对方光琛说道:“先生何时离开,让人通报一声,便是我马上去不了广州,也有书信捎给我儿。”
“夫人放心,在下定派人通报。”方光琛躬身一礼,目送张夫人离开。才转过头来,坦然面对吴三桂。
“卖主求荣,方光琛你竟做出此等事,有何面目在此夸夸其谈?”吴三桂变了脸色,摸着脸上的疤,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要杀人的动作。
“表面上确实如此,可在下却是忠心所至,是为王爷着想。”方光琛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王爷可知这犹豫迟疑恰是自取祸端吗?岷殿下对王爷有评:自以为智,而适成其愚;自以为厚,而反觉其薄。狡词延宕反正归明之期,便以为得计否?”
“大胆。”吴三桂似乎被捅到了痛处,勃然大怒,“来人,将此人拖下去砍了,首级由随从带回广州——”
“带回广州就不必了。”方光琛笑道:“岷殿下正在督师检阅。现今应在桂林,然后会驾临曲靖。随从也不知送往哪里?不如王爷就将在下的人头挂在贵阳城头,等着岷殿下来收拾厚葬。嗯,这样更方便。”
“左右,还不将此人拖下去。”吴三桂咆哮如雷,心中却是惊骇不已。
桂林、曲靖,那将是进攻贵州的两把尖刀。岷藩巡视督军,是要向贵州下手了啊!吴三桂又惊又怒,脑袋都有些晕眩。
“王爷暂请息怒。”夏国相见不是事儿,赶忙上前挥开侍卫,对方光琛说道:“王爷确有归明反正之心。只是时机不好,可不是狡词延宕。岷藩有心见疑,又以武力相逼,恐有违两家当初之议吧?”
方光琛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也是这般与岷殿下言说的。岷殿下有书信给王爷,还请王爷阅信定夺,切勿再迟疑犹豫。”
对于吴三桂,朱永兴并不害怕,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便是他对吴三桂的评价。而且,对于历史上描述吴三桂如何如何厉害,好象没有他的丰功伟绩,满清就无法入主中原。朱永兴认为不过是满清的篡改和夸大。
吴三桂本来在历史上,也注定是个配角。最多不过如尚可喜、耿进忠、洪承畴一类罢了。他之所以成为主角人物,是因为他后来兴兵造满清王朝的反。满清是异族入主中原,实在害怕吴三桂高举民族大旗号召人们。于是就极力宣传并夸大吴三桂为满清立下的功绩,好象没有他,满清便不能入主中原。这样一来,吴三桂就成了最大的汉奸,那他再高举民族旗号,实在有些滑稽的厉害了,也无耻的厉害了。
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对于这句话,朱永兴深以为然。如果,假设吴三桂造反成功了,那史书上他就成了太祖武皇帝,而且是复我大汉民族江山的太祖武皇帝。那他从前的所作所为,自然只是忍辱负重了。自然是为了民族、国家而不惜自毁人格了。如果有幸开创什么这个盛世,那个盛世,那想不流芳百世,恐怕也难了。
便说现在,永历还在缅甸好好地活着,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这一投机行为,也并没有招到如何严厉的批判和指责。相反,不光是满清,连南明也曾给了他高度评价,还给他加官晋爵。
能招降便招降,不能招降便歼灭。大江以南的战事到了关键时候,朱永兴的耐心也到了尽头。凭昆明、曲靖的靖朔军,桂林的殄朔军,湖南的征朔军,再加上黔省水西的内应,击灭吴军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这个障碍一除,便有大部明军能腾出手脚,加入江南战团,胜负的天平便将加速倾斜。
明军兵入湖南,吴三桂便隐约意识到要对贵州对手。现在听得方光琛言明,坐实了他的猜测,立时后背发凉。他强作镇静,展信观瞧。
“……将军本朝之勋臣,烈皇帝之于将军可谓甚厚。讵意国遭不造,将军独居关外,矢尽兵穷,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借夷兵十万,身为前驱,斩将入关,欲亲擒贼帅。斩首太庙,以谢先帝之灵。然狡虏逆天背盟,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将军可有悔,可有恨。可有反戈北逐,扫荡腥气之心?”
“兹彼夷君无道,奸邪高张;道义之儒,悉处下僚,斗筲之辈,咸居显职。君昏臣暗,吏酷官贪,水惨山悲,妇号子泣。以至彗星流陨,天怨于上;山崩土震,地怨于下。
本藩仰观俯察,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爰以留守之职,率文武臣工,抗清除暴,兴复华夏。幸上天之佑。赖列祖之灵,依万民之志。响应四方,兵力雄壮,屡战屡胜。此可谓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氛,宏启中兴之略。
倘将军能洞悉时宜。反正来归,亦可谓不忘故主之血食,不负先帝之厚恩。若仍存侥幸,背顺从逆,抗我王师。本藩即督大军。亲征蹈巢覆穴。忠孝天性,人孰无之!从逆从顺,吉凶判然。将军岂无谋之人,宜细审度,毋致血染刀头。本藩幸甚,天下幸甚!”
信写得文采斐然,既有威胁,又有利诱,其中还给吴三桂留了下台阶,便是史传的吴三桂与多尔衮借兵订约的事情。
朱永兴不是史学家,但他却看过《吴三桂大传》。在吴三桂起兵反清时,曾写过檄文,大谈他当年委曲求全借兵复仇的壮举,反复申明当时跟多尔衮订有立明太子的协议,谴责满清违背诺言,阴谋夺取了全国政权。
对于这一重大问题,康熙在讨吴的谕旨上却不曾道及一字,干脆而直接地加以回避。从这个态度来看,吴三桂所说的未必是假。
只要能招降吴三桂,对于这种历史细节,朱永兴觉得已不重要。但这件事情如果有,便是个忌讳,对于降清的吴三桂来说是绝口不敢提的。在信中提及,一是给他个下台阶,二来也是一种心理的震慑。
吴三桂脸色数变,忽而铁青,忽而和缓,忽而愤怒,忽而无奈……他的思绪早就飞出了书信,正反复思虑,权衡着利弊得失。
朱永兴在滇省确实数次亲征,可谓是战无不胜。此次不管是虚声恫吓,还是真要亲临战阵,都让吴三桂心惊不已。论兵力,他在贵州也拼拼凑凑了数万之众,但从战力到装备,都无法与明军抗衡。再算一下,曲靖有近三万明军,桂林有一万多,再加上湖南的,明军是占着压倒优势的。
若战事一开,清廷断不会给予有力的支援,他们巴不得吴三桂与明军大战一场,来个两败俱伤,他们正好趁机解决这两个麻烦。
还有儿子吴应熊和孙子吴世霖,岷藩真的就言出必诺,不会加害吗?若他兴兵抵抗,难保岷藩不恼羞成怒,将儿孙的首级送来,给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个沉重的心理打击。
再有便是军心的顾虑。如按地域分,吴三桂属下家口数万人主要由三部分构成;一是辽东人,他们是跟随吴三桂降清的原班人马,经二十年的转战流徙,病死、战死、伤残,或间有逃亡,已损耗甚众;二是黄河以北的人,如山西、陕西、河南、河北等省,当年多是吴三桂收编的农民军余部,这些人对清廷没有什么感情,忠诚链的源头尚在他这里;三是四川、云贵等省的人,他们或是张献忠的余部,或是南明统治下的土著人,这些人是最不稳定的,势胜时如狼似虎,势弱时又会心生异念。
说完兵,再说将领。他们跟随吴三桂多年,早把自己的命运同吴三桂的利益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所谓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这批人,或与吴三桂有着血缘的关系,或非血缘但彼此却有着特殊的利害关系,构成了以吴三桂为核心的政治军事集团。
尽管将领们大多会听从吴三桂的号令,但他们不愿与明军作战的心理却是吴三桂所知道的。共富贵还好,共覆灭,他张得开口吗?所谓“安土重迁”,由滇省退至贵州这一年多时间里,长期转战的将士的生活终于能安定下来,置房买地,家道正兴。命令他们打一场没有胜算,败则家破人亡的战争,他们会心甘情愿吗?
连自己的女婿,如胡国柱,见明朝复兴之势越来越明显时,也“时以恢复宗国相磨砺”,阴结张国柱、李本琛、夏国相、方光琛,互为羽翼。以备有朝一日起兵反清。
想着,想着,吴三桂痛苦地做了决定,不由得抚信痛哭起来。
“殿下金玉良言,如当头棒喝,吾已知拒虎进狼之非。抱薪救火之误也。”吴三桂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当年吾受皇明(指明)厚恩,待罪东陲。正值闯贼构乱,我计不能两全,被迫乞师本朝,以复君父大仇。然奴酋背约,窃我朝神器,变我中国冠裳……余姑饮泣隐忍。未敢轻举,以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磨砺竞惕者,盖二十年矣!”
吴三桂恸哭不止,大放悲声。究竟悲从何来?与其说在哭昨日之非,倒不如说哭他自己更符合实际。在那数行热泪中包含了他愤激、不平和悲叹、后悔、无奈的情绪!他的王冠。他的一方土地,希图永镇,世享福贵。这些梦想在明军的强大压力下,被只能仰视的朱永兴全部击成了泡影。他只能俯首称臣,保住妻儿,保住家财。保住军队,以免兵败身死的悲惨。
其实,若论吴三桂那卑躬屈膝,反复无常的软骨头,也必定成不了大气。但有一点。相比于尚可喜,吴三桂毕竟还没有尚可喜那样为满清卖命卖得彻底,连棺材钱都不要。
“父王且收悲声……”夏国相等人赶忙上前相劝,但吴三桂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由得更加气闷。
“王爷——”方光琛心中大喜,知道这大功是立下了,但还留有几分清醒,记得朱永兴的嘱咐,上前劝道:“王爷之苦心隐忍,令人感佩。今尚有殿下谕令,请王爷恭领。”
“啊!”吴三桂赶紧抹了抹脸,急道:“快摆香案,待吾领旨。”
方光琛抿嘴一笑,说道:“倒不必如此麻烦。”说着,他向后一让,伸手相请,“何大人,请宣谕令吧!”
那个随从模样的人点了点头,从匣子取出数封谕令,当中一站,朗声念了起来。
吴三桂满脸恭顺,心中却是叫苦,这岷藩果然是气势逼人,竟不给他容半点空隙可钻。五日后在曲靖恭迎,说得漂亮,怕是去了就回不来了吧?嗯,听听,就是回不来了。什么大都督府左都督,没了实权的参谋赞画罢了。倒还是封了个王,韩王,有什么深意?
“……吴部整编更名为荡朔军。夏国相,擅长谋划,有大将之才,晋封平北侯,为荡朔军总指挥;胡国柱,不忘故国有大志,英勇善战,晋封靖北侯,为荡朔军副指挥;卫朴,文武兼备,晋封扫北侯,统领第一师……”
一连串的人事任命,晋封官爵。吴三桂听得心中暗叹:岷藩将自己心腹部属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四个女婿,连带从弟都有安排,既是想得周到,又何尝不是分化其心?领受明封官职,再整编军队,这以后的荣华富贵只能依赖朝廷,自己又能如何?
“吴三桂优柔寡断,其心善变,颁布谕令后便可离开。孤已仁至义尽,若他要狡言相欺,便是自取灭亡。”朱永兴的话犹在耳,方光琛不禁偷偷看了一眼正一脸恭顺的吴三桂,无声地叹了口气。
若真是“觉今是而昨非”,那便不要自以为智,耍小聪明了。岷殿下可不是易欺之主,督师亲征也不是虚声恫吓。王爷,你可要自重呀!
…………….
曲靖。
朱永兴真的轻车简从秘密来到了这里,之前更是在桂林与叙国公马惟兴会面,交代了相关事宜。
“五日后,殄朔军由曲靖出发,沿盘县、普安、晴隆、安顺,向贵阳挺进。”朱永兴指点着地图说道:“关岭土官已领敕封,并有情报人员安插,可提供部分粮草。这样,我军行进的速度便能更快。”
“殿下只给五日期限,对吴三桂是不是紧促了?”赵王白文选委婉地说道。
“由贵阳至曲靖,五日足够了。”朱永兴冷笑道:“若不紧促,恐其又要重演当初勤王之迟延。这个人啊,不能给他一点空子。而且,五日后衡阳应该已攻下,他就是想捣乱,也没机会了。”
“八旗若往攻衡阳呢?”白文选伸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说道:“吴三桂会不会出镇远,占邵阳,与八旗夹击衡阳?”
“镇远、邵阳非吴军所据。”朱永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想出黔省,清廷岂会答应?若以强攻占,八旗岂会与其共同作战?嗯,情报局会放出风声,能令清军更加防范吴军。再说,在时间上他也来不及。”
“那便是胜券在握喽?”白文选松了口气,笑道:“吴三桂不想断子绝孙,不想战败身死的话,也只剩乖乖反正一途了。”
“这个人就不能给他选择的余地。”朱永兴鄙夷地一笑,说道:“更不能由其统军。不过,若他洗心革面,依他在辽东镇守多年的见识和经验,孤倒是会有倚重。”(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殿下不易,酒后点透
“诸葛亮未出茅芦,先定三分天下。殿下未取江南,便已谋划辽东。”白文选慨叹道:“如此眼光,比武侯亦不遑多让。”
“赵王谬赞了。”朱永兴微微一笑,停顿了一下,说道:“赵王镇守滇省,少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可莫要心中埋怨啊!实在是非赵王这样的老将,难以让孤放心啊!”
“殿下多虑了。”赵王白文选浑不在意地说道:“难得有安乐闲适的日子,此不正是我辈所想?殿下看我是不是胖了?至于建功立业,那是年轻人的事情,与他们争个什么。”
朱永兴呵呵一笑,认真打量了下白文选,点头道:“确是福态了。”
“胖是胖了点,那是心宽所致,这战阵之事可未荒疏。”白文选接着说道:“殿下何时需要,我便何时领军出征。嗯,我虽不争功,可下面的儿郎们,这心可是热切得紧呢!”
“恐怕赵王还要镇守黔省些时日,待完全稳定地方后,才能征战沙场。”朱永兴也意识到如果吴部反正,也并不是短时间内便能整顿消化好的,将其调出贵州,由赵王白文选带兵镇守,家眷俱在,谅他们也不敢生变。
白文选深以为然,点头答应,停顿了半晌,意有所指地说道:“殿下不急取江南,正是上策。既让清军深陷其中,又让江南的迂腐文人能少聒噪些时日。只是要攻取金陵时,殿下可是一定要去,大张王旗,以鼓舞士气、民心。古语有云:钟阜龙蟠,石城虎踞,此帝王之宅也。”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孤当亲征金陵,以定江南之基。”
正说着话,外面有机要室随行官员匆匆来报,情报局送来了加急密信,已经解密完毕,请朱永兴亲阅。
朱永兴有些疑惑地看了神色有些不对的属下一眼。接过密信看了起来,然后他的脸色郑重起来,陷入深深的思索。
白文选不明所以,也不便多问,在旁安静等待。
好半晌,朱永兴突然释然一笑,说道:“朱三太子啊,孤记得弘光时曾有过一个,后来却听说是满清派来的间谍。这个呢。真假且不论,也不用如此紧张吧?”
“殿下不可轻视。”机要官员赶忙提醒道:“弘光时确有伪太子北来,朝廷官员也皆知其假冒,且无人提出异议。然有对福王继位不满者乘机兴风作浪,散布流言蜚语,掀起一片喧哗。朝廷越说是假,远近越疑其真。一直闹到朝廷覆亡,方告平息。”
朱永兴想了想。说道:“若是真的呢?”
“弘光帝曾面谕群臣:‘有一稚子言是先帝东宫,若是真先帝之子即朕之子。当抚养优恤,不令失所’。”机要官员很有才华,复述得一字不差。
朱永兴微微一笑,说道:“便如此办吧!先将其接来广州,勿使清廷捕杀,或是以此作文章。若是真的。便由政府安排供养;若是假的,便治罪处罚。”
“殿下。”机要官员看了赵王白文选一眼,有些犹豫。
“赵王忠心无二,不必避讳。”朱永兴摆了摆手,让机要官员直说无妨。
“那鞑虏占领北京后。太子慈烺被其外祖父周奎献于清廷,清廷借口说太子是假冒,杀死了太子,并且把证明太子不是假冒的十余人也全部杀死,而说太子是假冒的人都活了下来。”机要官员说道:“清廷每破获朱三太子案,皆称之为伪冒,然却必杀之。”
朱永兴想了想,摇头道:“鞑虏以异族入主中原,自然害怕民众归心明代皇子。而若杀真太子,又有悖于其一向所宣称的善待明朝宗室,故皆称为伪。然今形势大不同,孤没有担忧之理。嗯,先把人带到广州,待孤回去后再作定夺。”
“属下遵命。”机要官员有些不情愿地告退而出。
“殿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可有妇人之仁。”白文选在旁委婉地劝道:“别有用心者尚在,要提防他们借此兴风作浪啊!”
朱永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此人无论是真是假,皆杀不得。当今皇上仍在,大位已定,一个只知东躲西藏,毫无反清复明之心的朱三太子岂能登大宝?况且,孤这个朝廷留守越俎代疱,岂不是授人以柄?嗯,孤若没有此气量,连烈皇亲子亦容不下,日后又将如何对——”说着,朱永兴伸手指了指南面,苦笑一声,“孤虽未对晋王明言,但却说过不向皇族挥刀。嗯,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晋王自是心知。”
白文选想了想,也叹息道:“殿下不易呀!这个朱三太子,不管真假,还是活着好。如殿下所言,其既无觊觎大宝之能,亦无反清复明之心。这么多年只顾得躲藏,庸才耳!”
“赵王知吾心啊!”朱永兴叹息着,指了指地图,说道:“今我明军势盛,乃统合各部之功。然派系宿怨仍在,若不使将领疑惧,唯有以诚相待,守诺如金。若出尔反尔,众部势必离心,中兴大业岂不毁于一旦?”
白文选慨叹颌首,深以为然。现在各部都属明军系列,听命于朝廷,听命于朱永兴,但象朱永兴所说,派系旧怨哪能一下子消除?大西军,大顺军,原南明军队,再加上可能反正的吴军,皆有历史积恨,若不谨慎处置,以公心相对,配合协同便是一个问题,甚至火并冲突也有可能。
“讨朔军在楚,这吴军若反正,怕是暂时不宜与其会合吧?”朱永兴点着地图,对白文选苦笑道。
“确是不宜。”白文选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那便只好与征朔军合力先下湘省。嗯,吴三桂若封王,那十三家那边——”
吴三桂与大顺军可谓是血海深仇,从山海关联合满清击败李自成后,那是一路追杀,斩杀无数。两家若会师。在没有事先做工作的情况下,尴尬是肯定的,最怕是因此起了冲突。而且,吴三桂一反正便封王,十三家若没有相对的封赏,岂能心理平衡?
“自是少不了一个亲王。”朱永兴微微一笑。说道:“连下郧、襄数城,又克复重镇夷陵,积功亦该有此封赏。”
“殿下心细如微,原不需我多言的。”白文选释然笑道:“殿下来得可巧,属下小儿后日满月,不知殿下可否纡尊降贵——”
“哦,此等喜事为何不书信告知?”朱永兴愣了一下,歉然道:“孤竟未带恭贺之礼,这实在是——孤马上令人补办。也一定去喝满月酒,沾沾喜气。”
“呵呵,沾喜气的是属下,是属下全家。”白文选喜不自胜,搓着手道:“殿下能亲至,实在是属下的福份,是小儿的福份,是全家的福份……”
饱暖思淫欲?嗯。也不能这么说。自己都三妻四妾,有了两个女儿。还不让人家娶妻生子啦?再说,白文选已过中年,如今有后,确也是大喜事一件。朱永兴转而又有些担心,白文选会不会过于安逸,而失去了往日的锋芒?
古人云:山至此而陵。水至此而夷。意思是说,山到了这里就变成了小的丘陵了,而水到了这里就化险为夷了。描述的便是当年夷陵这块风水宝地的奇异景象。
江面上帆樯林立,一直排出了数里之远,长江水师大半都在此停泊。特别是百吨级的大舰,更是威风凛凛,庞然屹立。岸上、城上,军旗招展,士兵来来往往,一派忙碌。
虽然夔东十三家在与楚军作战时,一直占着上风,但限于装备和物资,一直无法远征,更对攻打城池望而生畏。
长江水师前来会合,不仅带来了物资和装备,还带来了先进的爆破技术。特别是对军心士气的极大鼓舞,更使本就不乏能征惯战将士的夔东武装猛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
郧阳、谷城、襄阳、宜城、钟祥、荆门、当阳,甚至夷陵这个三峡门户都为讨朔军所攻陷,终于从局促于重峦叠嶂的贫苦地区,杀进了富庶的荆襄地区,局面一下子打开了。
以战养战,越打越强。这句话用于讨朔师是恰当的。经过一系列的攻城拔寨,讨朔军不仅俘虏了近两万的清兵,还缴获了丰厚的物资,取得了大量的人口。之前的瓶颈一下子突破,维持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在人员补充上还是在物资供应上都有了条件。
如果说夔东众家是拼了老底联合组织起这次规模极大的攻掠行动的话,那现在不仅投资全部收回,还赚得钵满盆满了。但几家欢乐,几家愁,有兴奋得满脸通红的,也有不断唉声,觉得吃亏的。
“这辣椒够劲儿,比茱萸强多了。”郝摇旗张着大嘴,用力向外哈气,酒味浓烈,笑得畅快,“多种,多种,这玩艺儿对我胃口。”
“东西分得太少了。”岐侯贺珍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把玩着酒杯,重复着已经不知多少遍的一句话。
刚瓜分战胜所得时,贺珍很高兴,感觉这次赚大发了。但在知道此次出征的总的收获,以及刘体纯、郝摇旗、袁宗第等人都比自己得到的多,他心里顿时有些失衡,后悔不迭。
党守素、塔天保和马腾云也是同样的心思,苦笑不已,酒兴不浓。
荆国公王光兴心中暗自得意,得亏自己见机得早,交出治权得了个独立师的番号,又在香溪口阻击战中全力增援,与郝摇旗等人分得的物资是一样多。可见着别人黯然,他也不好得意忘形,只好温言劝解,“老贺,你这就有点斤斤计较了。虽说比上不足吧,可之前哪次缴获也没此次丰厚吧?讨朔军行程上百里,攻城七八座,那也是辛辛苦苦,死了不少人的。”
“是啊!”郝摇旗喝酒误过大事,便强自忍耐,此番大战已定,心中着实高兴,又是开怀畅饮,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醉眼惺忪也望着贺珍,说道:“这一仗一仗打下来,哪座城池不经过厮杀血拼?你呀,莫要看俺们分得多了点。也要看看俺们出的力不是?”
“你们是出了大力不假,可给俺们就剩些汤汤水水,是不是有点过啊?”贺珍的目光扫过马腾云、塔天宝和党守素,想找同盟帮腔。
“这个——”马腾云苦笑了一下,吭哧着说道:“要说你们的人马都衣甲鲜明,俺们的兵穿得跟要饭花子似的。也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那之前咋不说?”郝摇旗翻了翻眼睛,又是一杯酒下肚,说道:“军制改革时便说得明白,讨朔军的缴获大部留置,各家的缴获则归己,很公平啊!嗯,你说得不对,不是俺们的人马,是朝廷讨朔军衣甲鲜明才是。”
党守素哼了一声。酒杯桌上一顿,大声道:“那还不是一样。若不是你们率先投靠,哪有现在的事儿?”
“现在怎么了?”郝摇旗瞪着泛红的眼睛,声音也大了起来,“现在兵威大振,现在攻城掠地,现在夺了重镇夷陵,现在士兵们补发了欠饷。还能从政府借钱娶媳妇儿。你现在眼红啦,谁让你当初想不开。非要做你那土地主。”
“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说,莫要伤了和气。”王光兴赶紧起身当和事佬。
“你,你得了便宜还来卖乖。”党守素一见王光兴当好人,又把矛头转向了他,指着王光兴道:“他们还卖身卖到明处。你却暗中搞手脚。还独立师,用施州卫换了番号,屁颠屁颠地去增援香溪口,倒得的和他们一样多。”
“哎,怎么又冲我来了?”王光兴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也不干了,叫道:“我怎么暗中搞手脚了?军制改革中说得明白,若是精锐之师,可得独立师番号。我手下的儿郎们个个能征善战,咋就不能是独立师?增援香溪口怎么了,那是咱们的东大门,不把清军堵在外面,你们能捞好?当着土地主不出力,汤汤水水都便宜你了,还挑肥拣瘦,我呸!”
“我怎么不出力,那讨朔军中也有本家儿郎,那镇守地方,让讨朔军无忧在外征战,就没有功劳?”党守素呼地站起,盘子、碗带掉了好几个。
“讨朔军若没有你那点人,那东西就根本没你的份儿。”王光兴冷笑道:“现在嫌少了,那是你糊涂、自私,怪得了谁?”
贺珍左瞅瞅,右看看,莫名其妙。此事因他而起,此时倒没他什么事儿了。
“算了,吵来吵去有什么用。”郝摇旗晃悠着身子站起来,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蹒跚着向外走,“章程早定了,现在又反悔,好生无趣。若是不服,便去找黎尚书分说,自家兄弟闹个红脸,有意思吗?”
王光兴眨了眨眼睛,哼了一声,跟在郝摇旗身后,也扬长而去。
马腾云一直不掺和,此时苦笑一声,对依旧气呼呼的党守素说道:“这事儿呀,若摊到桌面上说,咱们确实不占理儿。当初已经说得清楚明白,现在不认账,可就丢人了。”
“你倒是想得开。”党守素翻了翻眼睛,一屁股坐了下去,椅子咯吱咯吱直响。
“想得开也好,想不开也罢。”马腾云随手拿起根筷子,敲了敲桌子,说道:“我是觉得既于事无补,索性便认了,从长计议嘛!”
“如何从长计议?也象王光兴那厮似的,上赶着去巴结。”党守素口气缓和了下来,盯着马腾云。
“王光兴是聪明人,你也莫要瞧不起他。”塔天宝突然插话道:“朝廷现在是岷殿下说了算,这可不是个懦弱易欺的主儿。李定国如何,当初在朝廷中一王独大,现在呢,不是也退避到四川。能把军队整顿成一块铁板,能令那些将领尊奉号令,不敢违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七军哪,讨朔军只是其一,装备更是居于末等。”马腾云咧了咧嘴,说道:“还有水师。长江水师只是其中一部,郑家曾独霸东南,现在如何了,郑经还不是不敢与岷殿下争锋,跑到台湾种地去了!”
屋内安静下来,这样一分析,各人都在心中盘算自家的实力,震惊不已。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贺珍低声嘀咕了一句,蓦然惊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贺珍脸上,弄得他更加不自在,嘿嘿讪笑不语。
“呵呵,话糙理不糙,老贺说得虽不中,亦不远矣!”马腾云笑得难看,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施恩下层官兵,架空上层将领,整顿、训练、调动,还有那军校,逐渐将军队控于朝廷,岷殿下不动武,不用强,却是比动武用强更胜几筹啊!试问,这样的人物,天下可有谁能与其争锋抗衡的?你,老贺?还是你,老党?”
贺珍把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似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党守素沉默了一下,也是黯然摇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甘陕来攻,打击土酋
“这事儿呢,乍看起来确实挺让人生气。”马腾云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幽幽说道:“可反过来一想,人家也是合情合理,名正言顺。不说是起初便讲明了吧,便是你我,如果有不听话的属下,会给他好脸色看吗?要人家屈纡降贵地牵就咱们,钱粮可劲儿地给,那可能吗?人家强军在手,会在乎咱们这些人马?”
贺珍仔细打量马腾云,仿佛不认识一般。他真的是没想到,这个平素不吱声不吭气的家伙竟会看得如此深,如此透。
“怎么样,刮目相看吧?”塔天宝笑着拍了拍贺珍,说道:“老马是真人不露相,当时跟我一分析,我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啊!”
“莫要损我啊!”马腾云笑骂道:“要是真那么厉害,也不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是以前眼皮子浅哪!现在看清楚了,咱们那点穷地盘算个屁呀,讨朔军出去转悠一圈,七八座城池都打下来了。都是老兄弟了,话也不藏着掖着。你们要是愿意呆在那穷乡僻壤的,由得你们,我可打算着跟人家混了。”
党守素沉思半晌,突然笑骂道:“老马太不厚道,要是早跟我说清楚了,何必闹成这样?巴东,嗯,那还真是个穷苦的地方啊!”
“那个,俺那大宁(现巫溪)也不富裕。”贺珍吭吭哧哧地说道。
呵呵,哈哈,众人相视而笑,心中了然。
“先到先得,现在还不晚。”马腾云起身拍了拍屁股,笑道:“看这架势是要继续打楚军了,湖广富裕啊,吃喝先不说了。让儿郎们能早日娶上媳妇儿,能安稳地生活,也算他们没白跟咱们一场。”
“还儿郎们呢,我看是你想纳妾了。”塔天宝笑着揶揄道:“湖湘桑梓之地,听说美女比之江南亦不遑多让,某家也要见识见识。”
“同去。同去。”贺珍装出唯恐落后的样子,起身却看着党守素。
党守素无奈地苦笑连连,一拍桌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
“水战以火器为先,依照现存的弹药,无法再支撑大规模战斗。”陈上川在大胜之后却并不是很开心,拿着缴获的物资清单左右思量,“缴获的火药纵是威力不够,也能将就使用。可这炮弹。即便是石头的,也所剩无几,非要等段时间,屯积一批才好行动。”
从海上一路杀到夔东,长江水师的弹药消耗很大,即便运输船上有装载,到了夔东又补充了一些原来十三家所储备的火药,可炮弹却不得不雇请石匠赶造。经过这次夷陵大战。连石头炮弹眼瞅着也是不够了。
刘体纯和李来亨都有些惋惜,目光不约而同地凝注到地图上的一个点荆州上。
参谋长王有功却注视着另一个地方。好半晌才用手点了点,开口说道:“据最新情报,清军正从甘陕、河南调兵南下,我军当早作准备,莫要被清军攻破了老窝。”
刘体纯和李来亨这才看向王有功手点的地方——位于鄂陕交界的秦巴山区的竹溪县。过了竹溪县,便是竹山。然后就进入了郝摇旗所部经营了十年之久的房县。
“清军有多少兵力?”李来亨开口问道。
王有功郑重地说道:“陕西提督王一正率总兵两员统兵两万五千,河南省河北镇总兵鲍照统兵五千,共三万,由西安将军瓦尔喀统率。”
“甘陕与河南绿营,可非楚军可比。”刘体纯脸上有些动容。沉吟了一下,说道:“非讨朔军全军出动而难以抵挡。”
“清军南下,其真实目的应该是增援江南战场(大江以南),顺便削弱我军,稳定荆襄形势。若我军避让,当不会与我军纠缠死战。”王有功若有所思地说道:“若走汉中,经保宁,至重庆,再东入鄂省,这路途便远了,且难走。而走商洛,由白土关入鄂,经郧、襄可直下荆州,或沿汉水至武汉,这路便近得多,也好走。”
“避战?参谋长是在试探我等吗?”李来亨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既是清军,哪有任由其从我们防区逍遥过路的道理?”
“呵呵,失言了,国公见谅。我只是说其目的,可不敢有试探之意。”王有功歉然一笑,说道:“敌势不小,若战则要仔细筹划,方能战而胜之。”
“若说走荆襄援湖广此路好走,却也不尽然。”刘体纯指点着竹溪、竹山说道:“山多林密地不平,亦多险要可守,清军想通过,岂是轻易之事?”
竹溪、竹山两县地处鄂西北山地,北属武当山,南属大巴山,境内山多且呈纬向褶皱形,河谷曲流发育,峡谷与山间盆地相间,地貌有丘陵、盆地、低山、中山、高山等多种,十分复杂。
历史上清廷组织三省会剿夔东抗清基地时,甘陕这一路也确实是进展缓慢,不仅时时需要伐山开路以入,且血战连连,在陈家铺、赤土坡、邓川峪、张老河等地皆遭到郝摇旗所部的顽强阻击。
“那这里呢?”王有功指向陕西境内与竹溪相邻的平利县,“白土关,扼湖陕边界要隘,地势雄阔,为自来必争之险。可否令郧阳守军先行试探攻击,我大军刻日出发,进抵竹溪,预作准备。”
“以攻代守,可行。”刘体纯想了想,点头同意。
“我军以逸待劳,又熟知地形地势,敌势虽众,也有取胜之望。”李来亨笑道:“又要便宜永忠了,那里他熟悉,自然要率军出征。我呢,恐怕又要守家看门了吧?”
“夷陵事关重大,非临国公镇守不可。”王有功笑着说道:“有长江水师在,若是能再有别家兵马,倒也非死守一途。”
“别家的能来便来,不能来我便整顿训练降兵,亦不难有可用之兵。”李来亨有些无奈,也有些鄙夷地撇了撇嘴。说道:“黎尚书要我军配合,打击川东土酋,正好以战代练。”
世居湘、鄂、川、黔边境地区的土司很多,尤以土家族为主。元代初中期,当地少数民族各蛮峒的活动比之以前呈明显加剧的态势,各土酋势力叛服不常。元初的几次叛乱给元朝制造了较大的麻烦。元朝兴师动众才得以平叛。在平息叛乱的基础上,元朝采取了一系列招抚政策,先后在湘西地区设立了安抚司、土州、长官司等土官职级。
明王朝建立后,在元代土司设置的基础上,对土司的建置、职官品位、承袭、废置、升降、朝贡、征调等,都作出了更为明确具体的规定,使土司制度趋于完备。在明朝正式的文武土司职衔中,土家族土司除了永顺土司下辖有三个土州属文职土官外,其余全部为武职土司。包括从宣慰司、宣抚司到安抚司、长官司及蛮夷长官司的所有土司,均有设置。
此外,明朝廷还在土家族地区的边缘地带及土、汉杂居地区,设置卫所,驻守重兵,加强军事防御。比如,鄂西设施州卫和百里荒千户所,湘西设九溪卫。还有永定卫、辰州卫、黔江千户所等等。卫所设有卫指挥使、千户、百户等官员,在土家族地区周围建立起军事防御包围圈。
明廷在各地交通孔道。设关口,建隘口,以汉官、汉兵屯驻,或以土官、土兵把守。这种严密的军事防御与林立的关隘,不仅可以防止土家族人民的反抗,使其与汉族人民隔绝。实现“蛮不出境,汉不入峒”的限制,而且可以防止“土司出没”,加强对土司的控制。
土司与中央王朝之间,既互相依存。彼此利用,又矛盾重重,明争暗斗。土司是“自王其地”的土皇帝,与封建中央王朝在统一与割据的问题上,一直存在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每当中央王朝新旧交替,无力控制时,土司往往趁机起兵,力图摆脱控制,向外发展,扩大自己的辖区;当中央王朝控制过严时,土司也要起而抗命,反对控制。
满清入主中原后,李来亨、袁宗第、刘体纯、郝摇旗等领导的农民军转战湖广,组成“夔东十三家”,独立抗击清军,土家族人民随之投入夔东十三家抗清斗争的行列。
清顺治二年,十三家攻陷九溪卫,占据慈利县城。顺治三年,李来亨等自归州、兴山攻巴东县砦洞时,酉阳司武生白士眉联合忠路、沙溪各司土兵,攻陷彭水县城,与农民军相互配合。顺治四年,农民军攻陷施州卫,后又相继攻下建始、巴东、鹤峰、利川等县城。酉阳、忠路、唐崖、大旺等司土兵与农民军彼此呼应再度攻打彭水。上自川东,下至彝陵,都为农民军占领。
但有拥明的,便有附清的。比如永顺、保靖的土司彭朝柱便派遣舍把持册,前往辰州清军行营,向清朝统治表示归顺。并于顺治四年,击退明桂王部将王进才、马进忠所部,迫使王、马转移。
顺治十一年九月,李来亨部又进攻保靖,在酉水对岸扎营两个多月,保靖土司彭朝柱之子彭鼎纠集土兵万余人进行抵抗,农民军死伤数千人。顺治十四年初,刘体纯派王光兴部将刘宏昌等带领精锐士兵二千多人,其中“建始人多从之”,从巴东以北横渡长江,昼伏夜行,不到四天到达容美,将抗拒十三家的土司田甘霖全家擒获,后以金银数万作为赎金,田甘霖一家始被释放。
后来,督师文安之几经周折,含辛茹苦潜行群山到达鄂西,深入抗清农民军驻地,“依刘体仁(纯)以居”,与大顺军老将合作,共图抗清大业。当时川、鄂边境的各路武装“众犹数十万”,统称夔东十三家。其中主要是刘体纯、李来亨等领导的大顺军余部,此外还有一些“啸聚山林”的乌合之众,如反复无常的地主武装谭弘、谭诣,一味守土保寨的王光兴等,“各自雄长,不相统属”。更有打着抗清旗号的队伍,却干着扰民勾当,可谓是真伪难辨,鱼龙混杂。
文安之遍巡鄂西山区。“日以忠义激励诸镇,锐意复兴”,除广泛结纳各部首领外,还设法争取世居湘、鄂、川、黔边境地区的容美土司加入抗清行列。
容美宣抚使唐镇邦拥兵自雄,文安之“知其才”,亲临山高林密的白溢寨(今湖北省宜昌市五峰土家族自治县境内)。晓以大义,多方斡旋,因势利导,使其“挈众来归”。又至土司田氏处,温言抚慰,谈诗论文,缓和了田氏与十三家的仇怨。
及至西南兵败,文安之听到滇土尽失,西南边陲易帜。永历逃入缅甸的消息后,沉痛地感到“收蜀以迎跸”的愿望断难实现,忧愤致病,“薨于军中”。
容美土司田甘霖得知其殉难后,饱含悲痛写下了《哭文相国时困巴东作》:炎海瘴江几度深,君恩未报却相侵。经论漫措擎天手,慷慨孤悬夹目心。虎豹重关何处觅,啸吟多句独堪钦!可怜杜宇春来恨。啼向愁人泪满襟。 表达了对友人的崇敬与同情,同时也倾诉了自己的家国之痛。
文安之是有明自天启迄永历的“历朝人望”。这无庸讳言。作为南明统治集团中的上层人物,他同抗清农民军首领在“扶明”与“联明”的问题上,无疑存有分歧观念。但他的独到之处是在民族矛盾上升时期悉心鉴衡,能与农民军求同存异,并能联合这些武装坚持抗清斗争,足以表明他在一定程度上看到了人民群众的力量。
文安之说过:“予惟旧史。得纪新勋”,要以“立德、立言、立功”来自勉。他在高度爱国热忱的支配下,能够体察民意,见危受命,身居抗清第一线。与农民军风雨同舟达十余年之久,虽屡受挫折而矢志不移,近于垂垂暮年而壮心不已,为恢复河山鞠躬尽瘁,为实践“三立”的诺言直到以身殉职,的确无愧为南明的有勋之臣。
由于文安之的卓然工作,很多土家族的头人们尊称文安之为“文国相”,并乐意筹办军饷。同时,文安之也帮助农民军克服了流寇主义,惨淡经营之下,能以贫瘠的巴巫山区作为抗清根据地,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固然是农民军艰苦奋战的结果,但与文安之的精心调度也是分不开的。
而历史上,文安之死后,川、鄂边境的抗清组织再度失去了统一指挥。如果他仍健在的话,在清军的“会剿”之下,十三家应该能够联合、协同作战,虽然不敢说能要破清廷的会剿,却会给清军造成更大的损失。
人虽亡,政犹在。现任夔东地区的最高长官黎维祚便对文安之的“屯田自给,兴盐铁之利,与民公买公卖”等善政赞赏不已,很多政策不加改变便继续实施,又效仿文安之亲入土蛮,争取各部土官的支持,以解决军队的给养,壮大抗清的武装力量。
而封官授印的亲善安抚固然重要,但对投靠满清,坚持与明为敌的土司,黎维祚也决心坚决予以打击,以震慑其他。其中,屡次抗拒明军的保靖、石柱土司彭氏便是重点目标。
既已经定下了向鄂西川东移民发展的大战略,地方上的阻碍便必须要消除。而十三家与地方上的土官势力也时有冲突,对于李来亨所说的以战代练,刘体纯并不意外。
“那石柱宣慰司的马家——”刘体纯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若不动刀兵最好,其军力不可轻敌啊!”
石柱土司是土家族六大宣慰司之一,马家更出了一位巾帼英雄——秦良玉,便是土司马千乘的夫人。马千乘被害后,因其子年幼,秦良玉于是代领夫职。并率领兄弟秦邦屏、秦民屏先后参加抗击清军、奢崇明之乱、张献忠之乱等战役,战功显赫,被封为二品诰命夫人。
皇帝朱由检曾作诗四首赞颂秦良玉。秦良玉死后后世文人赞颂秦良玉所作的诗词非常多,曾有“纪念花木兰;要学秦良玉”的赞誉。”明朝灭亡后,南明王朝追谥秦良玉为“忠贞侯”。
即便不说秦良玉,那马家也是家世渊博,乃汉伏波将军马援后人,世袭石砫宣抚使。但现在,土司马祥麟子马万年,也就是秦良玉的孙子,已于清顺治十六年(1659),归附清朝,仍授宣慰使一职。
自秦良玉时,石柱便有“白杆兵”骁勇善战。更兼领九溪十八硐,大山外有陈、伍、高、崖、罗、向六族,山以内有谭、刘、奉、何、冉、江、白为七族。虽无城郭而有峒寨,十三族皆得立寨栅,具徒卒,无事尽力农亩,有警则各寨并起,以听指挥。境内高峰绝岭,星罗棋布,皆各族屯兵边所。忠路、酉阳、唐岩、沙溪等司,皆推石柱为司长,音问不绝。论实力的话,不可小视。
“九溪十八峒未必全服膺马氏,十三族也有数族有脱离之心。”王有功嘿然冷笑道:“若马万年念祖母忠贞之德,我军尚可手下留情。若是死心附清,那便说不得,要让石柱分崩离析,从此只有安抚司、长官司,再无宣慰司。”
王有功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要把石柱划小,不设宣慰司这一大的土官职别,却以更多的小的土官来管理。这样便防止了一家独大,更方便分而制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