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增兵向北,郑军不稳(祝十一快乐)
夏季台湾地区高温多雨,在偏南风向下,风速和缓顺畅,利于舟师渡海。乘南风风轻浪平之利,六七月间是进兵的好时机。
郑经准备已毕,亲率五军都督周全斌、侍卫冯锡范、咨议参军陈永华进兵台湾。而郑泰则坐镇厦门,以防万一。
而明军在闽省稳步推进,连新兵带降兵,已经拥有六万之众,还有数万义勇乡民之助,开始了对福州外围的攻打。
七月初五,攻克福清;七月初七,光复永泰;七月初八,闽清投降,明军不战而取。至此,明军完成了由南至西对福州的半包围,只给耿精忠留下了北逃浙江的一条路。
七月初二,邓耀和杨彥迪合兵一处,先袭台州,然后突然北上长江口,于七月初八杀入黄浦港,进抵上海县,县令吓瘫于地。城中百姓喧传“王者已至”,有执梃而阻遏官府者,有包戴网巾者,有讹言惑众者,有恐喝官府者。清江宁巡抚周国佐火速领兵来援,却于青浦遭到六千多装备精良的明军陆战队伏击,五千清兵几乎全军覆灭,周国佐亦被斩于阵中。
七月初十,明军挟大胜之威攻击上海县城,县城衙役持刀向知县项下,挟持县令开城出降。明军在上海县城休整两日后,又抵江北崇明岛,崇明城中的清军兵力有限,不敢出战,任由明军占领崇明产米之乡——平洋山前东、西阜沙。
七月初三,长江水师进抵九江。清军南湖营水兵只有数百,不敢迎战,避而躲之。鄱阳湖穷苦渔民毛二半趁机鼓噪起事,聚众数千乘船冲破南湖嘴巡检司,进入长江投奔明军。长江水师得渔民指引。派战船十二艘,士兵千人,进入鄱阳湖,迫降南湖营水兵,然后轻取湖区的都昌县,劫掠府库后方驾船而回。
“海邑人民听其愚惑。皆乐贼来,全无一人守城,却有竟欲开门揖盗者。”
“海贼来去如风,江船被焚,岸市被掠,而财赋之区奚容致此,是防严未密,申饬不切耳。”
“但闻贼至,百姓欣欣向荣。胥役人等亦公然包网。民心若是,内变堪虞。”
…………
地方官员致上官的手札,大员向朝廷的奏章,无一不在叫苦,不在哀叹。乱了,东南沿海,长江沿岸,似乎明军到处都有。使清军疲于奔命,叫苦不迭。
攻掠如风。水师的机动性一经发挥,在陆地上就算跑断腿儿,那也是追之不及,反倒要累个疲惫不堪。而情报局的苦心经营,情报站、情报员已秘植于江南各地,再有沿海民众的响应支持。水师的攻袭更准、更狠,处处打在清军薄弱之处,令清军防不胜防。
七月十六,邓耀、杨彦迪率两支舰队数百艘战船进入长江口,冲过已被长江水师打残的狼山(今江苏南通市南面沿江重镇)、福山(与狼山隔江相对)、江阴、靖江、孟河、杨舍、三江等清军江防汛地。过京口(镇江境内),直抵仪真(现仪征)。在仪真城外俘获数百艘盐船粮船后,一部携缴获船只返航东下,主力则继续西进,驶过焦山,于七月二十直抵南京郊外的燕子矶。
“海贼直犯仪真,未能先事绸缪,遂致损失盐艘粮船数百号,折耗课赋商本数十万,迟延至今未见两淮运司设策画谋,作何补救。坐视商疲课绌,则悠忽慨可见矣。”
“咫尺江宁,势甚披猖”。
“镇江、瓜州门户也,今贼深入堂奥,岂能飞越而至”。
“幸有总督马国柱、提督管效忠指挥驻南京的满、汉兵丁‘奋勇截杀’,乘胜追至三江口外,非此一举则大江南北岌岌乎殆矣”。
东南震动,奏章无数,所幸最后对清廷来说似乎是个好消息。而七月二十六,被满、汉兵丁于陆上“奋勇截杀”而“失败”返航的明军舰队,却于回途中在扬州府属吕四场登岸,击败防守清军,缴获大河营守备印,并在瓜洲江面耀武扬威,封锁运河口达十余日方返回长江海口的长兴、横沙两岛驻扎,继续威胁运河漕运。
至此,长江下游地区的清军已被完全调动,加强沿江布防的兵力是应有之义。特别是瓜洲、镇江,作为运河漕运的重点站,清军不得不驻扎重兵,并耗费资财,再建拦江工事。
或许清军还有些庆幸,庆幸明军陆上兵力不强,只能沿江扰袭,无法登陆攻击重镇名城。但这个庆幸很快便要化成泡影,一支明朝陆军已于七月十三由广州出发,正行驶在海面上,直向北而来。
水师袭扰的效果非常显著,所经之处民众积极响应,只是苦于陆战兵力不强,难以扩大战果。朱永兴和参谋部意识到了这一点,狠下决心,抽调尚未满员的广州卫戍师及海南岛驻军,组建了六千人的北进兵团,由翼国公马自德为主将,总兵李承爵、雷朝圣、高应凤辅之,由广州登船北上。
经此抽调,广州只有两千多正规军防守,海南岛则几乎没有了军队,全由警备军维持治安,可谓是空虚以极。
抓住时机,迅速投入力量,以长江下游、运河为突破口,紧紧抓住敌人的要害,使战争的天平加速倾斜。相比于这些,此时的后方空虚已无大碍。清军是打不到的,郑经正忙着攻打台湾的“乱臣贼子”,不敢也没有能力动手。
…………
南风舒缓,舰船起伏。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又是那么清,然而它又是那么深。在热风的轻轻吹动下,它在抖动,一层细密的皱纹,耀眼地反映着太阳的光彩。
翼国公马自德因为有些晕船,脸色虽苍白,但精神却似乎很好。他拒绝了亲卫们要他卧舱休息的建议,非要站在甲板上,望着这海天美景,呼吸着这咸湿的空气。
耐下性子在讲武堂学习了半年。看着别人建功立业,一个年轻人难免眼红心热。可马自德并不后悔那段离开军旅和战场的日子,作为将门之子,他经历过战争,也熟悉了战争。但在学习的期间,他开阔了眼界。也改变了他的理念,对于战争他有了很多新的认识。
战争并不只是厮杀那么简单,如果一个只知道打仗的将领知道了发动、鼓舞的作用,学会了如何壮大,如何借势,如何配合大局,那他的层次便上升了不止一个高度。
“这六千兵马主要是打开局面,武器装备会尽量供应,但军队的扩大却还要靠你们在当地招募。别老指望着后方输送。后方的兵民比例不能过于失衡,否则谁来种粮食,谁来制造物资?不仅后方再难以输送兵员,日后恐怕还需要从前方抽调。边打仗边发展壮大,这是你们的任务,要完成好任务,便要与派遣的文职官员好好配合,将地方经营好……”
“仗要打。但初期要精打细算,尽量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尽量不打没有收获的仗。这收获呢,有人员,有钱财,有物资,要越打越强,要放远眼光。要实现良性的滚动发展……”
朱永兴的话语犹在耳旁,安抚着马自德心中那急于建功的火热温度。他思考过,也想通了,急功近利是不行的,要力求长远。现在是六千人。以后是一万,一个名副其实的战斗师,再往后呢?如果只顾痛快,几场大仗恶仗下来,损失了根本,功劳和名声肯定会有,但自己的军旅生涯怕是也到此为止了。
自己还年轻,只要定下心来,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怕没有?差不多同辈的将领中,目前最出彩的也只有魏君重和李嗣兴,岷殿下提拔新人的意图是明显的,自己有了这个出头的机会,可千万不能辜负恩典。
国公,嗯,或许是顶着这个官爵,才会得到总指挥的职位。自己稀罕嘛,从父辈那里承袭而来的,算得上自己的功绩吗?中校,上校,少将……那才是证明自己能力的升迁之路。日后也只有这个军衔,才能在军中挺直腰杆。
等打下福州,魏君重这家伙该升少将了吧?自己目前是肯定没有机会超越他,但以后呢?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自己难道就不能后来居上?即便做不成第一个,那成为第二个、第三个军衔上的将军,也是相当耀眼的吧?
在海天之间蔚蓝的空间,动荡着欢乐的波浪声。这个声音,和太阳的光彩,千波万折地闪映在海里,形成不断的运动。马自德的心思也不断翻涌,似乎和这周围所有的声音和事物也充满了活泼的愉快。
…………
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海风,唐季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陆地的方向。似乎,那里有邓秀在期盼的凝望。
军事行动,保密为先。军营提前封闭,上面的命令只说是做好准备,要至远处行军训练。即便是唐季这个军官,也是在登船后才知道要去往何处,更无法与邓秀来场殷殷送别的戏码。
她会很担心吧?唐季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即便是卫戍师,那也是军人,也保不准要打仗。可邓秀却天真地以为卫戍师只会留在广州附近,这突然的调动肯定会让她有些失措,有些惊慌。
也只能到了目的地,再托人捎信回来,告诉她自己的去处,再安慰她一番了。唐季想到这里,有些耐不住,转身便回船舱,要给远方的姑娘写信。
……………
天边突然吹来一股凉气,使海面激起了一阵颤栗,仿佛那将落的夕阳舒出了一口满足的叹息。
威远将军翁求多长长地叹了口气,耳旁听到周围相似的声音,不由得收回了眺望海面的目光。
铜山,又名东山岛,是福建省第二大岛。其位置介于厦门和汕头之间,位于厦、漳、泉的南端,东濒台湾海峡,西临诏安湾与诏安一水之隔,北经八尺门海堤,同云霄县接壤,其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其上更有闽海五大水寨之一的铜山古城,是郑家的重要根据地之一。
“朝廷——实力雄厚,令人惊叹。”总兵林国梁见翁求多的目光扫视,壮着胆子出头说话。
此番行动。朱永兴征召了下龙、海防、西贡等商港的大小商船数百艘,不仅是运载军队,还有大批的粮草物资,又请英法两**舰护航,可谓是浩浩荡荡,声势很大。
但翁求多却知道林国梁的解释并不真实。只不过是替众人掩饰而已。明军在东南攻势不断,光复了大片国土,可郑军及家属却还是蜗居海岛,只在陆地拥有寥寥的地盘,对于多为闽粤籍的将士来说,思念故土之情愈加强烈,这是无法抑制的情绪绪。再加上南明政府实施的安民惠民的政策,更激起了他们回归故土的渴望。
当时的台湾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瘴疠不毛之地,而初至台湾的郑军将士确实因为水土不服而死者甚多。历史上当郑军退往台湾后。郑军将士对故土亲人的眷恋之情更切,从而使清政府的招降收到了显著成效。要知道,郑军中无家眷者十有五、六,鳏寡孤独的士兵自然会有故土之思,因而其军心必然不稳。郑经最终放弃金厦诸地,专心经营台湾,也是考虑到郑军官兵“纵使有心投降”,但因“无陆路可通。又乏舟楫可渡”而无法前去。
现在,郑军将士中同样弥漫着这种渴望回归故土的情绪。又因为要去的是明军所占之地,心理负担更比投降清军要小得太多。
翁求多张了张嘴,无奈地又是一声叹息。明军正越打越强,以岷藩为首的朝廷也越来越有威信,即便不是思念故土,为前途计。很多将领也有投效之心。忠勇侯陈霸便是一个很好的榜样,而将他放在泉州镇守,这恐怕也是岷藩分化吸引郑军的手段之一。
“胜负还未分晓,且再观望观望吧!”翁求多心中很矛盾,既理解众将之心。又不愿背叛郑家,只好模棱两可地先行安抚。
“清军福建水师已灭,耿逆又被困于福州,闽省大局似可确定啊!”总兵何义开口说道:“岷殿下不断调兵向北,或许有效先王之意,直入长江,复神京,以为社稷。”
“兵马太少,难以成功。”翁求多连连摇头,说道:“当年先王集兵十数万,船舰千艘,却未能如愿,如今明军差之远矣。”
“若朝廷大军攻克福州,兵发江浙呢?”林国梁似是在反驳翁求多,又象是胡乱猜测,“水陆配合,清军怕是顾此失彼,难以抵挡吧?”
“朝廷已奄有数省,拥兵十数万,大小战船也有近千艘,实力怕是不下于先王吧?”何义说的话是很有保留,一方面是对于先王郑成功的尊重,一方面也不好当众说得太过露骨。
其实在当时,什么战船数千艘,这与几十万大军是差不多的浮夸之词。当然,如果连小舢板也算上,那的确是够数的。可是真正安装火炮,具有水战能力的,也不过数百艘而已。
对于何义的话,翁求多不置可否,摆出了上官的威严,给亲信将领下令,严加防范,船只进出都要经过他的首肯。防范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是自己人哪,不许他们上岸,不许他们转投朝廷。
下达同样命令的还有驻扎金厦的郑泰,而且比翁求多更早。郑军士兵连续浮海潜投大陆,这动摇了军心;对迁居台湾的恐惧,更使郑军将士人心惶惶。
“岷藩不动刀兵,却使我军人心浮动,皆因明军据有大陆,胜势昭然所致。”郑泰对郑家还是忠心耿耿的,更不想看见郑成功经营多年的根基不稳,毕竟他姓郑,郑家这个以海商势力为核心的政治集团的利益与他息息相关,由不得他不尽心竭力。
“待到世子征讨台湾成功,情形便会有所改变。”郑泰之弟郑鸣峻说话的口气也不太确定,现在不是朝廷有求于郑家,而是郑家有求于朝廷,不仅是朝廷给予其名分的圣旨,还有金、厦,以及台湾所需要的粮食物资。
其时台湾刚刚收复,数万官兵及家属刚开始屯垦经营,还做不到自给自足。金、厦更是弹丸之地,人员、物资皆依靠大陆。
“恐怕很难。”郑泰看得很透,郑家虽然在大陆抢占了一些地盘,但随后因内乱而退出,这些地盘处在明军占领区的夹缝之中,如果明军加以封锁,物资供应便会断绝。
“那唯今之计便是放弃沿海,全部迁至台湾,方可杜绝人心思念故土,兵士潜往投奔了?”郑鸣峻显出很不甘心的样子,忿忿道:“先王苦心经营,今却拱手让人,何以面对先王地下之灵?”
郑泰没有接话,冥思苦想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朝廷尚未逼迫过紧,事情或还有得商量。如果能使朝廷给予粮饷之地,人心将大为安定。”
“依岷藩的心机和手段,怕是不易吧?”郑鸣峻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当初若不收兵——唉,世子还是有些大惊小怪了。嗯,也难怪,先王突然去世,他也有责任……”
“勿要胡言。”郑泰冷然打断了兄弟的抱怨,郑经心虚是很自然的事情,生怕郑成功去世引起军将内变,赶忙收拢于金、厦,可以说是放弃了绝好的在大陆抢夺地盘的机会。但这事可以心里明白,却不可胡乱说出来。
“且待世子得胜归来,再做道理吧!”斥责了乃弟,郑泰也是无奈地摆了摆手,面对越来越强势的明军和朝廷,办法太少,而这明臣的旗帜却还得打着。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崇明之基,丧心病狂
孔子曾经说过:“如果没有管仲,我们可能都要披散头发,衣服向左开衩,变成野蛮人。”也就是说,在他眼中,野蛮人除了不懂“礼乐”外,其发型更是一个明显标志。
这种观点历代传承,不仅被百姓广泛接受,读着孔孟之书长大的士子文人更是如此。在他们看来,少数民族的发型和衣着与中原不同,只能用中原的文明去教化他们,而不能被他们所同化。
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逆转就发生在清朝,清朝对中国最大的一个影响,可能也就是剃发。
在“剃发令”下达之前,江南各地乡绅为了自保,纷纷竖起“顺民”之旗,坐视亡国而不顾。“吴地民风柔弱,飞檄可定,勿须兵锋大举”。这句话水分不是太大,一向生活安逸的江南民众经扬州十日后确实产生了极大的震撼,对抵抗后的毁灭后果极为恐惧。
但“剃发令”一下,天下哗然,“民风柔弱”的江南民众燃起了熊熊的反抗烈火,使清朝统治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剃发”之所以触及了民众最敏感的神经,是因为百姓并不介意改朝换代,不介意金殿上坐的皇帝是谁,只要不受干扰地活着,中国依然是中国。但剃发令却令民众如梦大醒,意识到清朝不仅要征发赋税,还要改变他们维持了千年的风俗习惯,毁灭他们的文化传统。
简单地说,民众起初“因保头颅而柔顺如羊”,是因为他们不愿为昏庸、**的明廷拼命,之后“为保其发而奋起如虎”,则是为了维护民族尊严,祖宗传统。
一番英勇悲壮的抵抗。一番腥风血雨的屠杀,靠杀戮推行下去的剃发令得以维持,但却成了民众心中抹不去的痛苦。“金钱鼠尾,几成遍地腥膻”,“华人髡为夷,苟活不如死”。便是积郁在人们心中的愤怒和沉痛。
而这怒火再次因为明军的崛起而熊熊燃烧起来,一有机会,一看到希望,江南民众便头蒙白布、或裹网巾以迎王师,皆以金钱鼠尾为耻,即便是胥吏也有此心。
王师,天子的军队;国家的军队。只要是汉人的军队,前来攻掠,都称王师。江南民众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可除了张煌言的部队,那些“王师”的纪律可并不敢恭维。郑成功组织长江之役,更令不少人看到打着复明旗号的“王师”在自己的家乡演出了一场“筹粮征饷,纵兵大掠,露刃如麻,万夫罹凶”的惨剧。
如今,王师终于来了,名副其实的王者之师。不仅不害民劫掠。还有惠民之政,待民之优。攻克一地。光复一城,买卖公平,秩序井然,又有开库赈济、迁民避害之举,足令民众放心、安心。
七月二十九,增援陆军抵达长江口崇明岛外的长兴、横沙二岛。休整两天后,会同海军陆战队六千士兵登陆进攻崇明。一万两千名精锐士兵,又有水师炮兵拆下舰炮助阵,曾在抗倭斗争涌现过英勇“沙兵”的崇明岛民众也积极支持,知县陈慎惶惶不安。令游击陈定死命防守。
八月初二,炮声隆隆,明军攻势如潮,一天之内先后攻取县城外土城三座,击毙游击陈定,使县城完全孤立。而历史上曾拼死守城,挫败郑成功所部攻击的知县陈慎尚不死心,又强令全县男女都上城守卫,负隅顽抗。
但人心思变,城内守军因主将陈定被斩而丧失斗志,与明军暗通声息,夜半开城,使明军轻松入城。陈慎见大势已去,逃回县衙自缢,终结了为清廷尽忠的短暂一生。
崇明岛不仅控遏长江出海口,而且地势平坦,气候适宜,有鱼米之乡称谓,远不是舟山的荒芜可比。明军夺取此岛,只要善加经营,不仅可解决粮食问题,还有丰富的鱼虾鳖蟹可补充营养,更可以借舟师之利,向周边的上海、太仓、海门等地攻掠。
陆文扬坐在县衙内,翻看着文书,虽然不耻清朝县令陈慎不识大义,甘为鞑虏殉葬的行为,却还是很赞赏陈慎的治政之举。有借鉴,有采纳,有纠正,有改进,陆文扬开始提笔整理自己的治岛之策。
开荒垦田,修渠筑堤,治理盐碱,推广良种,广播水稻,并规定凡新开垦的田地前三年只交三成赋税,三年后田地归己,用以休养生息,调动岛民积极性。
岛周围有茂密的芦苇,可鼓励岛民用芦苇织蓆编篓,扩大生产,广开财源。
调整完善保甲制度,全民皆兵,全民协防,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军队的力量很关键,但也要尽民力而助之。军民一体,把崇明岛防护的似铜墙铁壁。
其时上海还没有形成规模,只是个依江傍海面水而居的小城。崇明岛位置则显得重要,乃是南京的水上门户。明军占之,清军如芒刺在背,岂能甘心?日后围绕崇明的战事必不会少,明军有水师防护,陆军装备又精良,显然占有很大的优势。
夜色已深,陆文扬却并无倦意。这位在北京突有醒悟,不惧艰辛至南方为故国效力的文士,异常珍惜这次外放的机会。而在昆明书院,与他所受到的传统教育不同,他对如何为官也有了全新的感悟。
“为人正、为政勤、为官廉、为民实,此为孤送诸位的十二个字。兵民为胜利之本,兵由将统,民由官治,此两大支柱,缺一不可。为官者,民之父母;为民者,官之子焉。而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
每期书院学生毕业,朱永兴都要当面召见,设宴款待,并有言语或告诫,或鼓励。
陆文扬停笔饮茶,回想着岷殿下当时的讲话,其中摘自《孟子》的更令他产生思考。这些文字本是太祖朱元璋删除掉的。岷殿下今番提起,用意深远,不能不让人浮想揣摩。
虽是朱氏子孙,岷殿下却欲颠覆太祖治国之术?显然,循规无为之辈,必不为岷殿下所喜。升迁无望。或者,岷殿下要尊孟抑孔,重改历朝历代所尊奉的思想理论?
作为读书人,陆文扬虽在书院接受了一些不同的教育,接受了一些新鲜的理念,但对出仕升迁还是颇为热衷。而揣摩上意,无疑是仕途顺畅最重要的手段。
民无饥寒,军有粮饷,不贪不渎。修德正身。陆文扬思虑良久,提笔写下这十六个字,认为这才是岷殿下所喜欢的,只要做到这些,仕途之路将平坦而光明。
…………
对外的军事攻势打得虎虎生风,对内,朱永兴也开始整肃,以统一思想。排除阻碍。
之前闹过一次“接驾”风波,朱永兴借用永历的谕旨。以及缅甸的贪婪,给自己营造了忍辱负重、一心为君的形象,算是平息了事态。但那些做梦要恢复永历时职位和权力的失意官员并没有死心,他们在等待着时机,酝酿着下一次的舆论攻势。
清廷派出密谍,制造谣言。勾连官员,想制造南明内部的混乱,打击朱永兴。或者调动分散明军的力量,使明军不能专心作战。这对于反对朱永兴,希望永历能取而代之的一小撮官员来说。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但还没等他们行动,朱永兴却已经抢先动手,这个机会立刻变成了陷阱。或许是朱永兴一直表现出来的仁厚蒙蔽了这些人,或许是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也或许是他们热切的幻想冲昏了头脑,把柄一下子被朱永兴所抓住,整肃便有了大义名分,得到了民众的支持,还让这些人有苦难言。
首先是情报局的成功行动,抓获了清朝所派的一个密谍,并拷问出了详细的口供。公布在邸报上的口供很明确地说明:从缅甸迎回永历是清廷的阴谋,一是借平庸的永历来压制清廷难以对付的英明的岷殿下,制造内乱,以便清廷得利;二是迫使明军派兵前往缅甸,从而分散军事力量,给清廷以喘息调整的时间。
这份口供是出于清朝密谍,代表着清廷的判断,把永历说得平庸无能,虽然令某些官员不满,但却无法反击远在北京的目标,更牵扯不到朱永兴头上。可这个评价对普通民众的心理引导却是实实在在的,让老百姓很容易产生“永历昏庸无能,岷殿下英明神武,令清廷忌惮”的印象。
同时,口供还揭露了这名清朝密谍联络、收买、鼓动“入缅接驾”的南明官员名单。其中,上一次“接驾风波”的暗中鼓动者的骨干人物张心和赫然在列。
顺藤摸瓜,情报局再次行动,将口供中与清谍有关的人等一一抓捕,张心和、钱邦芑等官员自然不能幸免,以通敌罪被关押。
这是名正言顺的抓捕关押,即便有人怀疑清谍口供的真实性,认为这是朱永兴清除异己、借题发挥,但却不好辩驳。战争年代,类似于“通敌”的罪名,几乎没有宽恕的可能。
“必须反击,必须抗争,即便身死头落,也不能坐视不睬。”原礼部员外郎张敬之挥舞着手臂,叫嚣着,唾沫横飞,异常激动。
事情并不是抓了间谍,抓了“通敌”罪人那么简单。如果此事尘埃落定,也就把接驾回国与清廷阴谋挂上了钩,坐实了这个关系,日后还怎么开口迎驾,还怎么还政于皇上,恢复君君臣臣的纲常,恢复那早被他们适应的旧制?
“岷藩为朝廷留守,此番又有确凿罪名,如何抗争?”有官员无奈地摇着头,并没有响应张敬之。
“虽为朝廷留守,却露权臣之相,抑或有谋大位之心。”张敬之疾颜厉色地叫道:“擅改祖制,滥受名器,大权独揽,任人唯亲,此是朝廷留守该做的事吗?长此以往,驱除鞑虏重建的还是华夏吗?”
“我等所做是为皇上,是为华夏,乃堂堂正正之事,亦须循堂堂正正之途,纵败,亦留得清名于世。后人亦会被我等作为所鼓励。若谋正事却以暗谋。非但使我等之名蒙羞,即便事成,恐亦断送当今之大好形势。”原吏部侍郎王卓华站出来陈述自己的观点。
作为失意官员之一,王卓华还有着比较清醒的头脑,不想激起大的变动,毕竟南明现在的形势来之不易。而且。他认为行正事必取正途,若以旁门左道行正事,则正事从开始就走上了邪路。
他的观点显然得到了很大一部分人认同,前来赵家秘密聚会的皇家支持者们议论纷纷,都认为此番话有理。
对新政的不满,或者对皇帝的忠诚,让这些人结成了一党。但对于一个正直的读书人来说,有些阴暗手段却是他们无法赞同的。
“诸位多虑了。”赵敬之露出自信的笑容,侃侃言道:“我华夏不怕蚕食。就怕鲸吞。当年真宗与契丹议和,众人皆诋毁其懦弱。然百年之后,契丹自溃。高宗与女真议和,百姓痛其志短,结果女真不足百年而败。鞑虏已有割七省议和之意,恐怕鞑虏得了一时好处,亦难熬过百年。百年之后,我华夏养足精锐。一战而收复故土。若执意而战,岷藩功高难封。又尽得人心,如之奈何?”
历史上的事实都证明,胡人崛起快速,崩溃也突然。守住西南七省这半壁江山,先保证皇帝重新亲政,铲除新政带来的乱像。压下岷藩的权势,又能恢复士大夫们昔日的特权。养精蓄锐后再图大业,这个策略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我看这事有可行之处!”有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反复盘算厉害得失后,发现对自己几乎没什么风险。
“赵大人是不是把此事想得太简单了!”王卓华依然出言反驳道:“割西南七省议和只是风声。既无鞑虏使者,又不见清廷旨意,如何信之?”
“即便是不信,也无任由岷藩以借拯救华夏之名,却行扰乱纲常之实。我等身为圣人门下,岂能视纲常沦丧、皇权旁落而无动于衷!”赵敬之避开了这个话题,再次鼓噪道:“晋王犹在,各部将领皆是晋殿下旧部,一封书信便可招之领命;延平王虽逝,然兵将皆在,郑世子又对岷藩拖延袭爵深为不满,晓以大义,必愿为皇上尽忠,清权臣,正朝纲。再说滇省,那总督身受皇恩,最是忠心,亦必支持我等。”
“我等身受万岁大恩,本应粉身碎骨以报!取义成仁,在此一举。趁岷藩身旁空虚,若能一举而定,岂不能得千秋清名?”赵敬之的一个死党趁势附和,慷慨激昂地叫着。
房间内的气氛逐渐走向**,响应者越来越多,些许的反对终于被淹没在近于疯狂的言语和谋划当中。
……………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朱永兴刚开始阅读叶虎呈上来的情报时,还表示了轻篾,但越看脸色越阴沉,不由得拍案怒斥:“丧心病狂,此辈皆该杀。”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朱永兴本来以为这些失意官员最多不过是胡言乱语地闹一闹,却没想到会想出这样的毒计。完全置抗清大业于不顾,若是联络上郑经那个寡谋少智,却又冲动的家伙,还真没准能威胁到广州。
其实明朝官员做出类似不可理喻的事情并不是孤例,当年秦王孙可望将伪庆国公陈邦傅父子押赴市曹剥皮处死,御史李如月便上疏劾奏秦王“擅杀勋爵,僭窃之奸同于莽、操,请除国患;兼敕邦傅罪状,加以恶谥,用惩奸凶”。 孙可望得报后,立即派人到安龙请命将李如月按处置陈邦傅例剥皮揎草。
就事情本身而言,陈邦傅在南明时位居庆国公,跋扈殃民;降清时劫驾未成,又诱杀宣国公焦琏,是个典型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虽然孙可望杀人的手段有些酷烈,但李如月把早已降清的陈邦傅仍称为“勋臣”,这不是昏庸是什么?这件事后来被一些封建文人大加渲染,竟把李如月吹捧为忠臣义士,可见明朝文人官员的无耻德性。
叶虎不吭声,他本来便不赞同朱永兴只杀首脑、震慑余众的做法,见朱永兴怒火中烧,暗自心喜。
朱永兴在屋中急速地来回走着,头脑慢慢冷静下来。杀,可,但涉及到晋王李定国、云南总督那嵩,以及郑氏,倒要有个稳妥的法子。
“联络晋王和那嵩的官员暂不动,让他们去,但要加强监视。”朱永兴重新坐回到椅中,已经恢复了沉着冷静,“其余官员一律拘押,尽量秘密行动,不引起过大反响。孤马上给赵王和昌国公写信——嗯,还有晋王和那嵩总督。”
朱永兴嘴角上翘,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晋王和那嵩总督的信慢慢送,赵王和昌国公的则要加急,你明白吗?”
叶虎愣了一下,立刻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战云压福州,救与不救?
福州,别称榕城、三山、左海、冶城、闽都,简称“榕”,位于闽江下游沿岸,是东南沿海重要都市。
从明代起,福州便一直是福建的首府,并以造船业发达、航海技术先进而闻名。一三九六年,福州三十六姓迁居琉球,为琉球的繁荣和进步做出了历史贡献。而郑和舰队选择长乐县太平港作为停泊基地、物资采办地及开赴西洋的起点,其舰队的宝船即是福州制造的福船。
大军逼境,福州这座历史名城行将被战火所笼罩。城外,杀气腾腾;城内,气氛紧张,惶惶不安。
明军击败满蒙八旗后,便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地逼近福州。一方面是火器部队对补给的要求很高,为了平衡海陆各部,以便水师能有弹药展开行动,李嗣兴的兵团也能够得到武器装备,参谋部有意命令马宝所部放慢速度;另一方面,明军也有将清军吸引出来,于城外歼灭,以减轻攻城压力的企图。
但满蒙八旗的失败,极大地影响了清军野战的**,耿精忠收缩周围县镇的兵力,屯积粮草物资,决心死守城池,以待援军。
虽然明军的企图未获成功,但稳扎稳打也有好处,那便是收降了大批零散的清军驻兵,获得了广大民众的支持拥护。四万多主力军现在已经膨胀到六万,支前百姓更有三万多,浩浩荡荡,号称十万兵临福州城下。
在城外击败了狂妄的贝子傅喇塔后,明军由西开始掘壕,再弯折延伸向北,稳稳地将福州围困起来,力求全歼守军。福州城内也汇聚了不少清军援兵,总数在四万以上。又强征了城内精壮上城协助防守,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按照当时的观念和惯例,魏王马宝已经组织起了攻城部队,便是那些清军的降兵降将。虽然他们都没装备明军的燧发火枪,但武器装备与守城的清兵相差仿佛。并没有多大的差距。
利用俘虏组成炮灰部队打头阵,这是明清双方都经常使用的办法。比如吴三桂攻破贵州以后,就挑选了三万多云南籍的明军俘虏,组成炮灰部队打头阵。攻下昆明后,又计划让西营的降军做前锋去追击李定国。所以,马宝等将领这么做,并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和压力。
等水师南下再夺马尾后,便开始总攻,破城歼敌。马宝和参谋们不慌不忙地加强着围困福州城的工事。勘测着攻城的线路,商议着破城的办法,并信心十足地等着水师再度进入闽江的消息。
但广州方面的谕令加急而至,便打乱了已经制定好的计划,使马宝等人不得不依靠自身的力量,尽快攻克福州,然后再抽调部队回防广州。
“广州有变?”虽然朱永兴并不是下严令,但谕令的口气却让马宝等人读懂了其中的急迫。不由得胡乱猜测。
“不大可能吧?”吴三省皱着眉头左思右想,觉得也只有郑军能够从海路威胁广州。“郑家敢冒大不违,攻击朝廷?”
“或者有威逼之意,以便顺利袭爵?”马宝的思路也被带偏了,苦思半晌才嘿然一声,“先别管是什么事,尽快拿下福州。然后回援广州,以保殿下无虞。”
吴三省点了点头,几个人的目光转到了地图上,思索着攻城的新计划。
明代的福州城大致保持唐末罗城格局,加上宋初东南外城的基址范围。有城门七,即东、西、南、北门与水部门、汤门和井楼门;东、西、南城乃因宋的外城遗址修复而成。因为福州城属海湾地,城郭与地貌有很大关系,其中最明显的便是南边城墙以天然的港汊作为城壕。这些港汊还是当时商船的主要停泊地,因而成为繁华的商业区。
如果有水师助战,明军原来的计划是用舰炮轰击,由南面轰开城墙。但突然的变化,使得明军只能另选突破口。又因为重炮不足,便要寄希望于坑道爆破才能尽快破城。城南湖汊纵横,土质松软,可以被排除;城东城西又有湖泊,陆军行动不便,亦甚困难;城北,似乎只有这个方向上比较合适。
福州地处东南沿海,每年入秋后北方冷空气南侵频繁,热带气旋也较活跃,常造成强劲的东北大风,对人影响很大。按照风水之说,被称为鬼煞。所以,福州城东北方向人口稀疏,尽管官府为避鬼煞,将东北城墙加高加厚,以挡大风,但对于坑道爆破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马宝和吴三省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汇聚到了福州城东北方向上,“井楼门?”吴三省先提出建议,马宝立刻点头赞同。
“马上派工兵勘测,看是否可行?”马宝下定决心,稍微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水师能赶到,便南北夹击,更增胜算。”
……………
棋胜不顾家,朱永兴经过那些文官的疯狂计划,也感到确实存在是万一的可能。如果首脑机关被控制,那整个抗清的大局便面临着崩坏的危险。对于郑经,面对面的交锋,自然是不怕的。但此人性情难以捉摸,铤而走险也不得不防。
而经过水师的连番袭扰,浙江清军已无法再增援福建,李嗣兴兵团的武器装备也正在补充,对江西的压力越来越大,也基本上断绝了另一路援军的可能。依据闽省明清两军的对比,单凭陆军是有取胜把握的。虽然由于他的变相催促,可能会招致计划外的伤亡,但从大局考虑,还是值得的。
当然,朱永兴也考虑到了攻克福州的艰巨性,临时作了一些其他方面的补救。比如抽调广西、广东的驻军,以及地方警备部队前来广州,零零散散也能凑够一万多人马。
虽然这些地方也有靠近沿海的,守卫也将变得象海南一样空虚。但郑军如果要动手,自然是希望一举将朝廷控制,特别是朱永兴。这样才能平息物议,不背上反叛的罪名。依着这样的思路,郑军对朝廷所控制的其他地区是不会有兴趣的。
“没动酷刑吧?”朱永兴拿到叶虎所呈上的口供时,有些不放心地询问了一句。
对于酷刑逼供,朱永兴有着天然的反感,除了针对清廷的奸细。他不希望情报局变成明朝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东厂、西厂。
“属下不敢。”叶虎恭谨地躬身回答:“回殿下,这只是部分涉事官员的口供,有些人不开口,便只是拘押,并不用强。”
朱永兴点了点头,粗粗阅看一遍后,释然一笑,说道:“有这些便够了。抄录几份,连孤的书信一起送与晋王与那总督。孤要听取他们的处置意见。”
听取意见只是一方面,朱永兴借此也在试探着永历的旧臣的态度。那嵩身为总督,可是手中无兵,有赵王白文选坐镇昆明,便没有什么大碍;晋王李定国要想有所行动,已收到密信的昌国公高文贵、庆阳王刘震便会见机行事;连李嗣兴那里都加强了监视,这些文官的计划尽在朱永兴掌握,岂有不败之理?
“殿下。此事若压太久,难免走漏风声。不如明发邸报,昭彰其罪,明正典刑。”叶虎知道朱永兴的心思,借机不仅要消除隐患,还要将接驾与阴谋划等号,以绝日后再提此事。更要明之于众,争取到更多的民心支持。
对于通敌卖国,老百姓是恨之入骨的,由此而进行的杀戮,必然会让他们拍手称快。却不会让朱永兴背上滥杀的恶名。
“见诸邸报?”朱永兴想了想,轻轻摇头道:“再等一等,等形势完全明了之后,方能决定见报内容。首先,那联络郑家的言语便不宜明示,以免郑家误会。至于晋王和那总督,以及其他人员,还要看他们的态度才好决定。”
叶虎开口应承,却觉得朱永兴过于妇人之仁。毕竟他的头脑中还是以传统的思路为主,觉得这种内部的清洗和整顿便应该严酷无情,只有彻底消除异己,才能最后放心。
屠刀一经举起,便再难放下。不能统一思想的,便从**上加以消灭。这样的思路和行为一旦形成,朱永兴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况且,这些失意官员是够疯狂,却不够份量。对他们尚且冷酷无情,那缅甸的永历君臣会是如何下场,便难免令人产生联想。
以朱永兴目前的权势和威望,本不必再顾及晋王李定国的想法。可现在抗清战争正进行到关键的时期,急需要稳定,特别是军队的稳定。李定国功勋卓著,又曾在朝廷中一王独大,在以大西军为主体的明军中,还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抗衡朱永兴?缴还了黄铖的晋王李定国显然没有了那样的资本,可朱永兴要进行清洗,也不得不顾及操作的成本。如果因此给别人一种算后账的印象,那包括十三家在内的抗清武装中,该有多少出身不正的人由此惶惶,难以归心。
从历史上看,同农民军联合抗清是从隆武帝开始,说明一些南明有识之士已经看到国内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这一客观事实。当时的明朝官军虽多,将领和士卒却都**已极,要支撑抗清大业的唯一办法就是倚靠农民军,使之纳入己范。
但南明缺乏具有战略眼光且胸襟广阔的领导人,从隆武到永历,朝廷中的官绅大多数是把联合农民军作为权宜之计,内心里往往对农民军深怀敌意,私下甚至在某些公开场合仍斥之为“贼”。每当形势危急之时,他们把农民军推到第一线,喘息方定就以种种借口支开农民军。在粮饷和驻地上也多加刁难,有限的财力都用于培植杂牌“官军”和召募“亲兵”。
在这种环境和氛围下,就算是朝廷和皇帝最后依附的大西军,将士们也有芥蒂和担忧,就不用说被逼得北上夔东的原大顺军了。而秋后算账,却又是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的统治者的传统手段。由此便难免令人对前途和结局感到忧虑,并且做预留后路等等的准备措施。
朱永兴一直在扭转这样的思想,扭转这样的氛围。所以,他才要争取仁厚的名声,并且言出必喏。绝少反复之举,以安众人之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历史上皇帝出尔反尔的例子太多了。
晋王李定国虽然兵马不多,且有昌国公高文贵、庆阳王刘震掣肘,世子李嗣兴更没能形成自己的小集团,要断然处置的话。朱永兴还是很有把握的。但李定国功勋盖世,依然是原大西军的旗帜人物,轻动不仅是本身军队中易出现思想动摇,连十三家是不是也认为朱永兴在卸磨杀驴?
“晋王是晓得大义,懂得道理的。”朱永兴瞟了一眼叶虎,缓缓解释道:“这些文官蠢不可及,万不该起联络郑家的心思。晋王素恶郑氏,又有孙可望挟持朝廷之前事,他一人独大时又犯过错误。岂不自省?哪里还会引狼入室,葬送兴复大业?”
“殿下英明。”叶虎无话可说,依朱永兴的身份,是不必向他作出解释的,但朱永兴这样做了,而且不是第一次,这无疑证明朱永兴把他看作心腹,更希望他能领悟提高。在官途上能更进一步。
“英明不英明的,还要大家来说。”朱永兴淡淡一笑。说道:“清廷只放出割七省议和的风声,那些文官便视之如宝,却不想我军已占的七省之外如何说?若言放弃,置闽省民众于何地,置翘首以待光复的江南民众于何地?邸报要登,便先以为题。让这些家伙成为千夫所指,百姓唾弃之卖国败类。”
“殿下睿智,此计大妙,以阳谋对阴谋,以万千悠悠之口绝无耻败类之口。”叶虎精神一振。露出几丝喜色。
“若我军未入闽省,水师未攻掠江南,孤想造声势怕也要小得许多了。”朱永兴吐出一口长气,幽幽说道:“信心,给予沦陷区民众以信心,鼓舞光复区百姓的热情,此方是重点。嗯,经此一事,反谍防奸的工作还要加强,战争正处于关键时期,内部的稳定是必须的。”
“请殿下放心,处置完那些蠢官,情报局便能腾出不少人手,以加强内部保卫的工作。”
“不能光靠你们,孤会下谕令,命各地方官员予以配合。”朱永兴停顿了一下,笑道:“有一句话说得好,‘群众的眼睛是亮的’,孤会拟定章程,下发各地,给你们省些力气。”
叶虎愣怔了一下,仔细品味着这句话。
之前的反谍防奸工作也有所展开,但在新形势下,朱永兴觉得有更加完善的必要。而且他想出的办法也并不新鲜,无需多少专门的反奸技术,完全是效仿抗日战争时期根据地的做法。
发动群众,给予奖赏以鼓励,既快捷又方便,还少有死角。也就是注意周围人的反常举止,比如某人平常是一个穷光蛋,现在生活忽然阔起来,吃穿有明显的改善;平日不常和外界交往,现在家中常有宿客,而且大多是陌生人,有时又晚来夜走,飘忽不定;平时不大接近人,现在忽然对邻居街坊特别好起来了,见面满面春风,有时还无故请客;时常出门不在家,朝出晚归,抛弃以往的职业,在街上总好多打听军队之类的消息;在谈话时,无意中露出亲清厌明的口气;对地痞流氓不务正业的人也要加以注意,因为他们最容易被收买………
朱永兴思之得意,蓦然脑中一闪,不禁皱起了眉头。
叶虎见朱永兴脸色一变,陷入了沉思,也不敢打扰,便静静地等候。
江南士绅阶层对自己将来的改革是个障碍,但假手清廷杀个人头纷纷,血流成河,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难道便让自己称心如意了?
朱永兴脸色变来变去,拳头时握时松,好半晌才长叹一声,苦笑道:“毕竟是汉人,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以后的事情自有解决之道,坐视惨酷而不管,良心也难安哪!”
“殿下——”叶虎不解。
“命令江南情报站,全力追杀一个叫吴之荣的人,他似乎做过江南湖州的地方官,嗯,应该是湖州。”朱永兴靠在椅中,努力回忆着小说中的叙述,缓缓说道:“还有北京情报站,这个家伙没准会去京城告状,尽力找到他,干掉他。还有……”
叶虎静静地听着,不知道岷殿下为何突然提起了一个极陌生的人,还要非杀之而后快。但这样的情形曾有过,是通神役鬼也好,是梦中得仙警示也罢,反正都言有其事。
“还有修明史的江南庄家,通知他们和与修撰有关的人等避祸。”朱永兴睁开了眼睛,语气也变得沉稳,“太湖张三不是已受封归附了吗,让他们看情况,是收留庄家,还是……还是让他们见机行事,尽量保全吧!”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军制改革,拉拢分化
天上没有半点浮云,浓蓝的天色,受了阳光的蒸染,蒙上了一层淡紫晴霞。千里长江,映着几点青螺,同幽梦似的流奔东去。从远处望去,桅樯簇聚在一起,桅索繁密地斜曳下垂,徐徐摇动。
江陵,又名荆州,位于湖北省中部偏南,地处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西部,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
“江陵曾为楚国国都,名‘郢’。”勋阳王刘体纯站在长江水师旗舰的甲板上,喜色满脸地指点着,介绍着,“其地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乃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
夔东十三家出兵配合长江水师西进,攻击宜都(古又名夷陵)。楚军见其军势大,不敢出城迎战,只缩在城内死守。勋阳王刘体纯亲领一部陆军,乘船东下,与长江水师会合于江陵。
江陵一战,长江水师突破了此重地的江防封锁,西进的行动便已告成功,再向西过宜都、夷陵,便进入了十三家的控制之地,可以休整之后再合力作战。
“王爷欲攻此地否?”长江水师提督陈上川心情也很好,呵呵一笑,说道:“不如暂让清军多活些时日,等我军整顿已毕,再大展拳脚。”
“攻此地却不如攻宜都,或者入汉水攻勋阳、襄阳。”刘体纯摇了摇头,说道:“宜都为三峡门户,占之可进出自如;勋阳、襄阳可为征粮筹饷之地,亦离我军甚近,是为威胁。”
“殿下已有定策,待与十三勋会聚之后,便可开封按计行事。”陈上川带着钦敬的表情向南拱了拱手。说道:“殿下英明神武,对我等期盼殷殷。事前更有交代,先整军,再作战,不可贪一时之功,更不可轻损将士之生命。”
“殿下仁厚。”刘体纯也赶忙拱手以示尊敬。说道:“我等偏处一隅,急于打开局面,心急了,心急了,还望陈提督莫在意。”
面对岷殿下派来的亲信将领,刘体纯虽然爵至郡王,却没有拿大,表现得很谦逊。
“王爷言重了。”陈上川向着刘体纯拱手施礼,客气地说道:“殿下可不认为诸勋是偏处一隅。而是定论为在敌腹心坚持抗争,忠贞可昭。”
“殿下真是,真是——”刘体纯一时不知如何表达,一个劲地向南拱手。
“王爷,咱们这便启程吧!”陈上川请示了一下,得到允准后传下旗号命令,浩浩荡荡的船队在荆州清兵的惶然注视下行驶向东,从头看不到尾。一个多时辰才在清兵的视野中消失。
长江水师两百多艘舰船,作战船只一百余。其他的都是运输船。枪枝、弹药、粮草、物资,还有三十万两银子的犒军之饷。
“殿下——”刘体纯看过清单,激动难抑,又是向南而拜。
这不仅是简单的补给,更表明了岷殿下的态度。曾几何时,以原大顺军为主体的部队有过这样的待遇。得到过这样的慷慨。
“殿下英明睿智,无人可匹敌。”陈上川双手呈上朱永兴的密信,说道:“军制改革,是为安各部之心,并示一视同仁之意。现共编陆兵七军。王爷统讨朔军,晋王统镇朔军,魏王统领灭朔军,赵王统靖朔军,叙国公统殄朔军,晋世子暂统征朔军,翼国公暂统破朔军。各军不以数字排列,以免有先后亲疏之嫌,殿下苦心,岂是旁人可知?”
各军都有番号编制,意味着抛开原来的历史,全为朝廷王师。而不以数字排列,确实也是朱永兴为避嫌所采用的办法。而“镇、灭、讨、靖、征、破、殄”这几个字,都是彻底消灭清朝的意思。从这些名号,也可显示誓与清朝血战到底,“汉贼不两立”的决心。
当然,番号建起来了,各军却多未齐装满员,目前也只有魏王马宝的灭朔军达到了标准。
“每师一万两千余人,三师为一军,加上炮兵、辎重兵,或者少许骑兵,四万上下方算满额。”刘体纯读着军制改革的文件,盘算了一下,说道:“我军倒是完全能凑够此数,但各家是否愿意输饷集兵,还未可知。”
密信已经出示,为回报岷殿下的信任,刘体纯也不讳言夔东武装各自为政的情势。虽然已经成立了一万五六千人的联合部队,但再想扩充,各家是个什么态度,确实不好判断。
“各家私军暂可留,然军饷却有差别。”陈上川直言不讳,“这三十万银子有二十万是供讨朔军的,只有十万是赏赐各勋的。长江水师亦属讨朔军,由王爷和黎尚书调遣。若各家不同意,凭目前的联合部队和长江水师,亦可征战四方,逐渐壮大。王爷莫忘了,这五千枝火枪是装备讨朔军的,长江水师有数百门大小火炮,又有三千精锐,楚军岂是对手?这攻城掠地的缴获,殿下的意思也是大部归属讨朔军,以为发展壮大之资。”
刘体纯听明白了,虽然不强迫,但岷殿下也不会长期供应有割据之嫌、不听号令的私家军队。而且,以后的战争缴获也有了定数,讨朔军有水师相助,只能是越来越发展,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获得的给养越来越多。
“即便是联合部队,各家也有子侄亲信担任将领,分别率领各家军队。”刘体纯依然有忧虑,说道:“这如何解决?”
“借换装训练之机打散重编。”陈上川毫不犹豫地说道:“属下船队中还有百十名教官,将他们安插进去。若有不满而抽兵者,便由他去,王爷所部的官兵应该能补充上吧?”
“这没有问题。”刘体纯答应得很痛快,又说道:“只是怕有人议论某家。”
“王爷忠心体国,岂会怕风言谤语?”陈上川淡淡一笑,说道:“还要把军校建起来,日后军官皆出于此,既是学习提高。又是掌控军队。”
刘体纯点了点头,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岷殿下因何如此信任在下?这些机密应该与黎尚书私下秘谈方为妥当吧?”
“殿下有言:誓不降清、舍命抗争到底的有刘体纯、郝摇旗、袁宗第、李来亨;若论忠心者,当推刘体纯、李来亨;若论骁勇、有方略,且知爱民者,唯刘体纯莫属。”陈上川转述了朱永兴的话。其中自然有几分亲近拉拢,但也相当正确中肯。
“谢殿下信重,末将敢不以死相报。”刘体纯此时真正地动容了,跪拜向南,连磕数头。
……………
长江水师的到来,对十三家来说是震撼和激动的。首先从舰船装备上来看,十三家虽然也有水师,但船只都很小,百吨舰船便是庞然大物。何况船上那威力强横的新式火炮。
其次是船上装载的物资和军饷,对于重峦叠嶂、人烟稀少、生产不发达的夔东地区,可谓是雪中送炭,很多急需一下子得到了缓解,军心士气也为之一振。
最后则是朝廷表明的态度,陈上川初至兴山县,便在黎维祚和李来亨等人陪同下拜会了李自成的遗孀高氏,宣读了圣旨。颁下了赏赐。圣旨中直以一品忠贞夫人相称,意味着在尊重的基础上。把大顺军的历史翻过去一页。
赏赐是丰厚的,这不同于黎维祚潜来时的条件所限。几面清晰照人的大镜子,令众人目瞪口呆;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还有岷殿下的妾侍梦珠的问候书信,以及亲手缝制的斗篷一件,令高夫人感激涕零。直欲面请加恩。
高氏秉性软弱,不是一个能够继承丈夫遗志、在关键时刻重整残局的人,否则大顺军各部也不会各自为政,只能配合,而不能联合。但她到底是李自成的遗孀。原大顺军的将领皆要尊重,她的话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而从高氏入手,则能更显诚意。
别看梦珠只是妾侍,但其备受宠爱的事实,已经通过黎维祚,为众人所知。而且岷殿下尚未有正室,以内眷关心内眷,也并无不妥,反倒显得随和亲近。
对付完女人,接下来便是一群男人之间的大事了。刘体纯、李来亨、郝摇旗、袁宗第、党守素、马腾云、贺珍、塔天宝、王光兴各领一万银子的赏赐,一万交给黎维祚进行政府运作。而二十万的银子将作为讨朔军的组建、装备和军饷所用,这个谕令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震动。
等到陈上川宣布了朝廷拟定的军制改革的各项措施,众人已经不是震动而是震惊了。
乍一看来,似乎是朝廷只负责讨朔军的给养和饷银,其他多余的军队便不管不顾了。但实际上却不是如此,讨朔军的组建,只是区分了作战主力和地方警备部队的不同。不能进入讨朔军的士兵,依旧保持着一定的军饷,只不过军饷将由地方供应。
地方供应?那岂不是要自家掏腰包!或者换个角度,将地方治权交予领兵部尚书衔、总督军事、四川巡抚黎维祚,由他委任的地方官员收税收粮,再发给地方警备部队。
当然,以前朝廷未有资助,各家军队的饷粮也全靠自家维持。但谕令一下,性质便不同了,不交权意为割据,交权却又心中不愿。
“殿下有言:各军编制虽确定,但超额部队如确系精锐,确能战斗,可以独立师名号组建,与军中士卒同等待遇。”陈上川与黎维祚交换了下目光,起身笑着说道:“殿下欲以百万雄师驱除鞑虏,光复神州,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所部被裁撤,无用武之地。”
黎维祚、陈上川和刘体纯已经私下商议过,刘体纯和黎维祚又暗中做了李来亨、郝摇旗、袁宗第的工作,得到了三人的支持,对实现目的已经颇有自信。
“组建讨朔军是好事,但不知我军下一步的行动所指,总让人心中有所疑虑啊!”郝摇旗看似有疑虑,却在引导着话题,“若讨朔军不能荡除周边威胁,抽兵组军岂不造成防卫空虚,无法抵挡清军?”
黎维祚轻咳一声,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点着说道:“目前我军面临的威胁在东、西、北三面,按照参谋部的布署,当先以水师西进,或击破重庆的清军水师、摧毁敌船只,或震慑重庆守军,再有川西晋王殿下的东进牵制。西面可无忧也。”
众人的心思被引走,目光随着黎维祚在移动。
“解除西面威胁后,还是以水师为助,东下攻打夷陵,据三峡门户以控遏三峡。”黎维祚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道,重重地在夷陵点了点,“以此为基,攻掠湖广,楚军战力不强。谅也不是我军对手。取湖广之物资、人口,经营川东,可固根基。”
说到这里,黎维祚把目光投向郝摇旗,微笑着说道:“东西两面的战事如此决定,最后才是北面。水陆大军将沿汉水而上,攻击谷城、襄阳,从而控制汉水并消除北面威胁。”
“请问大人。是攻克,还是掳掠?”李来亨说道:“不说重庆。夷陵、谷城、襄阳都是较坚固的城池,只在城外转悠,怕是收获不大,更不用说控制这些要点了。”
黎维祚回到座位,把下面的话语权交给了陈上川。陈上川虽然是提督一衔,但现在还代表着朱永兴。有钦差大臣的意思。
“城池坚固,却有办法可破。”陈上川胸有成竹地说道:“此次水师前来,可是带了很多军中人才。由他们训练部队,掌握新战法,日后的坚城当不在话下。”
“殿下所领大军屡克坚城。是否用此战法?”袁宗第开口问道。
“正是如此。”陈上川点了点头,如数家珍似的列出一个个名字,“永昌、大理、龙尾关,还有东征所破的南宁、新会、广州、梅州等,坚固程度应不下于谷城、襄阳、夷陵吧?”
戏演完了,李来亨等人似乎被说服,表示了对组建讨朔军的支持。这样一来,即便其他人不愿意,这几位的人马加起来,组建讨朔军也是绰绰有余。
乱哄哄的一阵言语,党守素、贺珍等人也纷纷表态。不出意外,他们都表示支持讨朔军,但实际行动做到何种程度,却不是马上能看出来的。毕竟这是朝廷的旨意,岷殿下的谕令,公然反对是不明智的。
“讨朔军的驻地暂定为房县,请各部派兵三日后至房县集结,然后便开始训练,争取旬月内开展攻势,建功立业,以报朝廷,以报殿下。”黎维祚起身作了最后的决定,并宣布会议结束。
讨朔军在房县训练成军,是考虑到地域的关系。有长江水师巡弋防卫,东西两面的威胁可算是暂时消除。郝摇旗所部驻扎的房县,正是夔州地区的北线,也是水师无法直接提供防护的。而在此组建训练的讨朔军,则正可以抵挡北面的敌人。
为了有一个好的开始,黎维祚和刘体纯会前找了李来亨、郝摇旗、袁宗第,私下里做了工作,得到了他们对军制改革的支持。当然,有些条件是必须承诺的,比如三人可获师长之职,是在讨朔军中,还是单独编制的独立师,将视情况而定。而三人获掌军队实权,专心治军打仗,则意味着放弃所占地盘的政务,全部交由黎维祚派人管理。
李来亨等人经过商议,觉得朝廷决心已下,军政分开势在必行,如果抵制将被排除在体系之外。当然,草头王还能当,朝廷也没有强制的意思。但朝廷也不会供养私军,武器、装备、军饷将全力供应,讨朔军强大得压过各家私军是可以预见的。到那时再改弦更张,便不是主动,而是被逼无奈,那在朝廷和岷殿下眼中,自然是大有不同。
何况,刘体纯已经打算全力支持军制改革,十三家不再是铁板一块。什么事情就怕有对比,李袁郝三人觉得晚表现不如早表现,朝廷扶植忠诚的军事力量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不贴上去的话,好处便都被刘体纯一家全得了。他已经爵至郡王,按照传统的思路,岷殿下极有可能在大顺军中晋升一位或数位异姓王,以便保持以大西军、大顺军为主体的明军体系中的平衡。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李袁等人思虑再三,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专心治军打仗,以军功博个封妻荫子。这其中起到作用的原因很多,有朱永兴数次表现出的诚意,对历史既往不咎的态度,当然也有西南明军的日益强势。
而朝廷对于李袁郝三人的回报是立竿见影,物资清单是给众人看的,船中的私货则是给可用、听话的人。一千枚金币的安置费,一千枝燧发枪的拔付,新式军装、朝服各一套,忠勇剑,镶金短铳……
“谢殿下恩典。”三人谢恩已毕,不由得以目互视。
大气,慷慨,却也手段厉害,绝不是永历可比。这样的主子英明果决,不好侍候啊!嗯,倒也不能这么说,只要你忠心实意,倒也不必过于忧虑。跟着这样的主子,前途却是光明坦荡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讨朔军成,攻克福州
就当时而言,夔东十三家的实力还是很强的,有水师,有陆军,全部动员的话亦有十数万人马。特别是在对湖广的楚军时,十三家军队的战斗力占有不小的优势。
从军事上看,夔东不仅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而且切断了四川同湖北的通道,进可以出击两湖、豫西、陕南和四川,退可以据险自守。
但十三家各自为战,没有形成领导核心,配合多,联合少,却是一直打不开局面的根本原因。而且,夔东地区重峦叠嶂,人烟稀少,要维持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无论在人员补充上还是在物资供应上都有很大困难。
正因为如此,十三家的主动出击多是以掳掠物资和人口为目的,对于攻城拔寨,沉重打击清朝统治,显得不是太积极。这其中各家有意保存实力,有意少消耗物资,则成为主要因素。
只有整合各部,齐力作战,才能从偏处一隅的处境中解脱出来。要经营地方,也要打出去获得人力、物力的补充。软杮子楚军自然是首选目标,有长江水师相助,顺江而下则更有威势。
军制改革只是第一步,朱永兴并没有奢望如此简单便彻底解决问题。先把地方治权拿到的,从而控制住粮饷来源,再有朝廷的倾斜供给,逐渐改变夔东十三家各自为政的局面。至于军队,只要编制成军,教官安插到位,军校开班培训,再经过一些抽调、打乱、补充,慢慢消除山头主义,这也是本着一个长期的打算。
“朝廷发饷了,欠饷也会慢慢补上。”
当银币和土地票发到夔东将士手中时。他们终于得到了朝廷久违的关注,也意识到自己在名义上还是明军,也从土地票的印章上知道这是朝廷留守岷王的恩典。
观念的转变当然不能如此迅速,如此彻底,但毕竟走出了第一步,起码让夔东将士知道。朝廷并没忘记他们,他们也没有被遗弃。
随长江水师而来的文职官员使黎维祚喜出望外,政府架构迅速支起,开始在刘体纯、李来亨等人的地盘上接手政务。宣教司、兵工司、财务司等部门运转起来,逐步改变着原来的统治秩序。
讨朔军开始紧锣密鼓地训练整顿,陆续到达的各家军队达到三万后便暂时停止增加。毕竟地方防守也不能太过空虚,而粮草物资也不足以供应太多的军队集中就食。这还多亏了房县的郝摇旗所部人数较多,不至调来太多的远处部队。
此时,作为南明旧将出身的荆国公王光兴开始后悔。意识到在朝廷第一轮的考验中,自己因为犹豫和自私落了下风。黎维祚不是没做过他的工作,可他就是放不下自己的地盘,放不下自己创立的基业。如今倒好,讨朔军已经编建完毕,完全由刘体纯、李来亨、郝摇旗、袁宗第四家军队组成。本来由于出身问题,自己应该更受朝廷看重,但现在。竟然被几个贼寇压了下去。
想再表示支持,热烈响应。可讨朔军已经停止扩充,整日喧嚣军训,很快便要出动作战,攻城拓地,建功立业了。而且章程上说得明白,讨朔军的缴获大部留置。以为发展壮大之资。也就是说,自己只能窝在施州卫(现恩施地区),将得不到人口、物资的补给。
长此以往,自己不过是被边缘化的施州卫的土地主,而讨朔军强大起来。若要动手削除割据,统一事权,自己如何抵挡?明军的崛起似乎已不可阻挡,光复大业的最终胜利将是早早晚晚的事情,到那时,自己在朝廷中已经树立了坏印象,又该如何自处?
王光兴自动脑补着,越琢磨越觉得不妙,认为应该亡羊补牢,才能在此次朝廷的考验中不致被列为不忠的对象。于是,素有“守家犬”之称的王光兴亲往拜见黎维祚,痛陈己非,交出治权,并请求讨朔军接纳自家军队,或者给一个独立师的番号。
黎维祚故作为难,陈说粮饷困难,暂时无法再扩充讨朔军,而独立师是给予野战部队的,地方驻军只能是警备军的编制。
“野战部队?没问题啊,末将的兵马强壮,攻城拔寨,不在话下。”王光兴还未听明白其中的关键,赶忙拍着胸脯自夸。
“既然荆国公如此忠心,那我便想想办法,只是恐怕要等上些时日。如果到了军队调动的时候,荆国公可千万莫要误事啊!军令如山,不得违抗。”黎维祚严肃起来,直盯着王光兴,等着他的反应。
“军令如山,末将久经战阵,岂能不知,岂敢违抗啊?大人放心,若末将违令,甘受军法惩治。”王光兴觉得这又是一次考验,立刻痛快地答应下来。
“好,好啊!”黎维祚脸上浮起笑容,感叹夸赞一番王光兴的忠勇,命人取出军服、朝服、佩剑等物,殷殷送出王光兴后,不由得狡黠地笑出声来。
区别对待却不是歧视,出力不出力,忠心不忠心,如果都一样的待遇,那谁还有积极性?黎维祚深深佩服岷殿下的魄力和手段,对整合十三家也充满了信心。
………………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八月初五凌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打破了福州城的静谧,东北为避鬼煞而加高加厚的城墙自内而外地突然爆裂开,砖石和里面的灰土腾空而起,带起的烟尘把这段城墙遮蔽得严严实实。
耿藩佐领黄国瑞正在城下喝茶休息,猛然间的爆炸将挡雨遮阳的草棚震倒在地,他手刨脚蹬地从烂木碎草中爬出来,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头晕目眩更使得他脚步踉跄,几难行走。
目力所及,城墙被炸开了一个放射状的大缺口。靠近缺口两边的墙垛都不翼而飞,里面的筑土完全暴露出来。夹杂着黑火药的呛人烟尘和伤者的哀号,破砖碎石散落遍地,现场一片狼藉。在碎砖破石堆中。有些清军无声地倒在地上,鼻子和耳朵里汩汩流血;有些则在挣扎着求救,无一例外的是,这些清兵的脸上、身上,全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城破了?黄国瑞脑子还不清楚,用力地晃了晃头。已经稀薄的灰尘又散去了一些。缺口处的情形看得更加清楚。蓦然,一群奔跑晃动的黑影在缺口处显现,冲上砖石沙土形成的斜坡,没有丝毫地停顿,猛地涌了进来。
此时,天刚有点蒙蒙亮,一颗巨大的晨星在遥远的天际凝望着,凝望着明军破城而入,凝望着决定闽省战局的关键的时刻。
枪声响了起来。一簇簇闪光耀花了清军的眼睛,也击碎了他们的幻想。黄国瑞被几个亲兵拥着,身后是越来越密集的枪声,还夹杂着清兵凄厉恐惧的叫喊。
“城破了,城破了。”
噩耗象风一样迅速扩散,清兵的心理如同被炸开的城墙一样被这个消息打击得支离破碎。城墙既是阻挡敌人的屏障,又何尝不是清军的心理防线?明军破城是如此的突然,选择的时间又恰到好处。大多数清兵此时还在梦乡之中,乍逢剧变。惊惶失措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惊惶失措是可以传染的,清兵在梦中惊醒,在乱喊乱叫中混乱不堪。各级军官吼叫着强作镇静,即便能勉强控制住手下兵丁,却无法对入城的明军展开迅速有效的反击,更不用说把明军压出城外。重新补住缺口了。
明军不断地冲进城内,牢牢控制住突破口,并迅速拓展出一片集结整顿的地域。在哨声、口令声中,整队完毕的明军在军官的指挥下,按照计划向各自进攻的方向和目标前进。
而冲杀在最前的则是头上蒙布的炮灰部队。反戈一击是如此的决绝、凶狠。如果是攻城作战,他们还不会这么勇猛。现在,坚城已破,大势已定,他们哪里还有瞻前顾后。
为避鬼煞,官府不仅把东北城墙加厚加高,还在东北城内一带广植树木,建有贡院,使居民不致稠密。这使得作为先锋的明军攻入后,推进的速度很快,而后续部队源源进入,兵力和火力优势越来越明显。
城内的清军也逐渐反应过来,耿精忠、曾养性等主将分派调拔,在各个方向上阻截明军,战斗愈加激烈,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回荡在这东南名城上空。
闪动的火光一个接着一个,几门佛朗机炮发出爆响,雨点般的霰弹喷薄而出,清军阵线喷出一团团的血雾,前两排的清兵以各种姿势倒向地面,响起了无法抑制的惨嚎。
一声尖厉的哨响,燧发枪喷出的火光连成了一片,无数子弹飞出枪膛,向对面射去。
有限的空间,狭窄的街道,使明军的火器发挥出了极大的威力。在持续不断的齐射中,清兵损失惨重,血肉模糊的一排排倒下。
清军在军官的督阵下死力抵挡,用弓箭予以还击。箭矢不断地从空中掠过,在明军阵中响起密集的叮当声。散乱飞舞的箭支插满了周围的地面和屋顶,如同长出了一堆杂草。
双方都在付出死伤,但明军战阵依然严谨,并牢牢占据着远程武器的优势。随着轰天炮加入战斗,清军顽强抵挡的阵势终于开始散乱。
一轮鲜红的太阳在明军背后升起,喷发着火焰,慷慨地散发着光和热。
都统曾养性大口喘着气,声嘶力竭地指挥着。阳光不断在帽檐边摇晃,在他眼前留下一道道明亮的痕迹,晃动的视野中是一群黑压压的身影,以及耀眼的火光闪现,每次火光闪现,便是一片的惨叫和哀嚎。
这里顶不住,便会溃败而不可收拾。曾养性清楚地知道大势已去,但或出于本能,或出于死忠,他也要率领本部坚持下去。他是沈阳人,顺治时,初从耿氏征广东,归其藩下,以悍勇著称,深得耿精忠信重,被授为藩下左翼总兵官,所部亦为耿藩精锐。
“轰”的一声巨响,曾养性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左方推来,他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地。在一片哀嚎声中。曾养性只觉得一股热流从额头而下,一只眼睛视线受阻,变成了模糊的红色。这时,他才感到剧痛,不仅是额头,还有大腿。痛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明军阵中几门佛朗机炮再度推出,直指已显败象的清军,如此近的距离,开火便将覆盖整个清军战阵的正面。
压抑不住的恐惧,伤亡惨重的打击,使得清兵再难直面这毁灭性的杀伤,面带惊恐地向后移动。
“顶住,不许退,后退者。斩,斩!”曾养性感觉到了部队的退缩,拼力挥舞起腰刀,制止这溃败的前奏。
“轰,轰,轰!”几声爆响压过了曾养性的喊叫,血肉模糊的尸体在清军阵前倒下一片。
清军再也无法坚持,轰地一下向后涌去。爆豆般的枪声追赶着。清兵越退越急,最后变成了亡命奔逃。
“退后者。斩,斩——”曾养性怒瞪双眼,一刀砍向转身败逃的士兵。
刀光,血光,充斥了曾养性的视线。他又听到了连声的轰响,然后便是不可阻挡的败兵人潮。还没来得及再次挥刀。本就站立不稳的他便被挤倒在地,一只大脚踩在了他大腿的伤口上,剧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大声嚎叫,刚刚发出声音,又有一只脚呯地一声踩到他的脸上。接着。密集的腿他眼前晃动,数不清的脚在他身上踩来踩去,枪声、爆炸声掩盖了他的声音。
疼痛在全身弥漫,力气在迅速消散,曾养性试图爬起来,但慌乱而沉重的脚步却一次次使他的努力落空。挥动的手越来越无力,终于落了下去,曾养性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肺内的空气不断被挤压出来,使他象曝晒在阳光下的鱼,眼珠突出,嘴巴徒劳地翕张。
上方闪动的人影和露出的一些天空越来越模糊,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在眼前变换着,仿佛如梦境一般。有人在他身上滑到又爬起,有人在他身边滚动惨叫,有尸体压到他的身上……
曾养性的意识逐渐模糊,周围飞洒的血水洒在他的脸上,也不能改变他那僵冷的表情。等到明军踩着鲜血和尸体冲杀而来时,这个因杀人,因战功而位列耿藩高位的家伙已经圆睁着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经历了新会、广州等城市战的明军,步炮协同更加的娴熟,在街巷战中锐不可挡。心理被沉重打击的清军在拦截阻击纷纷失败后,终于丧失了最后的斗志。街道上,到处都是仓惶逃命的败兵,败兵身后则是奋勇追杀的明军士兵。
东北门,北门,西北门,西门,福州城七座城门已被明军占领四座,大量涌入的明军占据了明显的兵力优势,追击着、压缩着清军的生存空间。
左翼总兵曾养性战败,生死不知;右翼总兵白显忠战败,身死阵中;佐领林芳孙、廖廷云、李似桂战没,所部溃散;副将马九玉、参将李连、李太率部投降,引明军杀奔靖南王府……
战至午时,福州清军已分崩离析,军官将领或死或降,失败已不可挽回。在城中指挥作战的耿精忠见大势已去,在护卫夏季旺、吕应计,长史陈斌的泣泪劝谏下,开水部门,与“宁海将军”贝子傅喇塔及部分亲兵、侍卫乘坐数艘小船仓惶而逃。
城池陷落,不以身殉,不顾家人,却亡命而逃,耿精忠也算是够狠心,够狼狈,够卑鄙无耻了。为了尽快拿下福州,檄定闽省,马宝等人不等水师到来,便纯以陆军展开进攻,于水路却是无力阻遏。当然,耿精忠的举动也出乎了马宝等人的预料,他们没想到耿精忠竟这么没种。
枪炮声逐渐远去,耿精忠坐在船上,面色凄惶,不时回头眺望福州。丢失了经营多年的巢穴,如今便如丧家之犬一般,伤心、悲痛、茫然、徬徨……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集中到了耿精忠的身上。
护卫夏季旺、吕应计、长史陈斌等人也相对无语,神情黯然。事起仓促,他们的家眷也尽陷城中,悲痛、伤心也在情理之中。
“苟活何益?”耿精忠目中垂泪,伤心欲绝地哀泣道:“城陷便当以身殉,方不负一世英名。如今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徒惹人耻笑耳!”
“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长史陈斌叹息一声,婉言相劝,“大丈夫当忍则忍,且留有用之身,日后必有雪耻报仇之日。”
“报仇雪耻?”耿精忠的情绪并未被这豪言壮语所激励,反倒更加低落,“精兵强将一朝全丧,亲属家人尽落敌手,只剩孤家寡人,拿什么来报仇雪耻?”
“王爷劳苦功高,朝廷若坐视不理,岂不令人寒心?”陈斌继续劝道:“八旗精锐尽出,必能摧灭敌人,重复失土。”
耿精忠连连摇头,心中清楚,自己现在无兵无将,清廷哪里会重视?能够恩养,便已经是奢望了。
“船,前面有船。”突然,一声惊呼打断了众人的伤感和沉默。
耿精忠蓦然起身,举目远眺,待看清船上旗帜,心一下子沉入了万丈深渊。呆怔片刻,他纵身一跳,水花四溅,已掉进了江水之中。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晋王表态,格局不同
南明曾和南宋处于同样的形势,但南宋尚且苟延残喘了上百年,南明却迅速败亡。不可否认宋高宗赵构还是有些头脑的,起码他知道收编南逃的北方汉人,组成如虎狼之师的岳家军对抗敌寇。
许多史籍中都将弘光朝的灭亡归咎于马士英、阮大铖等奸臣的结党乱政,正人君子联袂而去。而事实上,当政的文武大臣(包括史可法在内)都是一批鼠目寸光的政治侏儒,这才是灭亡的最根本原因。
弘光朝时,当政官员在“借虏平寇”的如意算盘下,围绕“定策”、“逆案”、“顺案”争权夺利。对他们来说,只要能保住江南这块最肥沃的土地就足以荣家安身,黄河流域的大片疆土,数以千万计的百姓全被忘在脑后。
人们常常受传统观念的影响,给史可法和马士英描绘成截然不同的脸谱。事实却表明,史可法与马士英之间的差异比后来的许多史学家想象的要小得多。他们两人的品质高下主要是在个人操守方面,而在基本政策上并没有多大分歧,都是“联虏平寇”方针的赞决者。
忠臣亦误国。比如被俘后坚贞不屈,保持了民族气节的何腾蛟。纵观其一生,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弘光时期他受制于左良玉,无所作为。隆武时期,他伙同湖北巡抚章旷排挤大顺军余部,收罗一批散兵游勇充当嫡系,隆武帝遇难,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明军反攻湖南之役取得节节胜利之际,作为全军统帅的何腾蛟却处处私心自用,挑起明军自相残杀,给清军以喘息之机;又悍然调走围攻长沙的忠贞营。一手断送了复湘援赣的战略大局。
忠臣者,忠于国家民族,忠于抗清大业,忠于兴复华夏。若有碍于此,甚至阻挠破坏,则是陷社稷于险境。陷皇上于危难,陷万民于水火,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永兴曾说过这样的话,目的是把忠臣的定义从只忠于皇帝的狭隘范围中解放出来,属于应时应势,偷换概念。当然,这也是他的心目中真正的忠诚,而不是对一家一姓的愚忠。
晋王李定国当初听这话的时候。心中颇不以为然,甚至认为朱永兴是在狡辩,是有意弱化皇上的措辞。但现在他却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他的面前侃侃而谈。
“……岷藩虽身为留守,然独揽大权,私授名器,弃皇上于异邦,又派心腹封锁觐见之路。下令如下旨,恩威独擅。实乃欺君罔上,僭窃之奸同于莽、操。”王星光慷慨激昂地痛骂一番,又用殷切的目光望着李定国,“王爷身受皇上大恩,忠心不二,且在军中积威功重。众相钦服。只要王爷应命以除国患,内有旧部拥戴,外有延平世子呼应,用惩奸凶易如反掌。待到迎回皇上,圣天子在位。将士臣僚归心,进可驱除鞑虏,退可固守以待敌自败,千秋功业……”
“够了。”李定国猛地一拍桌案,起身而立,怒斥道:“一派胡言。汝口口声声说岷殿下等同于操、莽,却不说今日能站到这里胡言乱语,乃是殿下之恩。若无殿下出缅,若无殿下亲临战阵,若无殿下指挥筹措,汝等蠢货,能有立锥之地?哼,恐怕不是降于鞑虏,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王星光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被斥骂得愣怔当场。
“用惩奸凶?狗屁,吾看是撺啜挑拔,行助清毁明、内讧掣肘之事。”李定国伸手指着王星光的鼻子,继续骂道:“还外连郑藩,实是蠢不可及。郑藩跋扈自雄已不是一日两日,何曾有过忠心之举?汝等如此行事,岂不是再造一个孙逆可望,毁掉来之不易的中兴大势?”
“纲常不在,皇权旁落,还谈什么中兴大业?”王星光强辩道:“我大明自有祖宗成法,几百年国运皆赖于此,岷藩不经廷议,不奏明圣上,擅自改之,实乃古今第一奸人!若任其坐大,必起觊觎大位之心,行黄袍加身之逆举……”
房门一下子被撞开,李定国的亲信幕僚高应雷带着几个亲卫冲了进来,扬手一指王星光,喝道:“捆起来,堵住他的嘴。”
王星光猝不及防,被亲卫摁倒在地,五花大绑,张嘴刚叫了声“王爷”,嘴里又被塞进了一团东西,腥臭味直冲鼻孔。
“你——”晋王李定国又惊又怒,瞪视着高应雷。
高应雷摆手让亲卫把王星光带出去关押,关上房门,回身一躬倒地,“王爷,待卑职说完原由,再领罪可好?”
晋王李定国哼了一声,微微偏过身去,心中对高应雷的擅自举动十分不满。
“王爷,您觉得此人前来游说蛊惑,岷殿下便不知道吗?”高应雷开门见山地说道:“暗室欺心,王爷可想过后果?便说是暂时瞒过了殿下,可又能瞒几时?此等蠢货,丧心病狂,王爷是表态支持,还是严词而拒,却只有两人知道,他难道不会篡词张扬,让王爷有口难辩?”
晋王李定国缓缓转过身来,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可见高应雷的这几句话击中了他的心理。
“岷殿下已经唤起了汉人的希望,不管是否有黄袍加身的想法,此时若动他便是千夫所指。”高应雷继续说道:“王爷也别小看了情报局的厉害——”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不定王爷周围便有情报局的耳目。”
“孤问心无愧。”李定国这样说,但声音却不是那么坚决。
“王爷当然问心无愧,没有与霄小行暗室之谋。”高应雷叹了口气,说道:“但要岷殿下不相疑,却万万不能放这姓王的离开。最稳妥的办法便是将他押送广州,交与岷殿下处理。如此一可证清白,二可明心志。王爷不也常说光复大业为重,万不可重蹈覆辙吗?现在我军正沿江向重庆进逼,大敌当前。勿使兵将离心哪!”
高应雷这话说得隐晦,但李定国却听明白了。目前川西明军由他和高文贵、刘震统领,而从高文贵、刘震平常的言谈中,可以看出他们很明显会站到岷殿下那边。如果自己在此事上暖昧不明,高刘二人可能会拑制自己,要是他们已经得到了密令。向自己动手也不意外。这样一来,内讧便不可避免,所有的军事行动都将夭折。还有儿子李嗣兴,前途如何,也在自己一念之间。
“岷殿下是否已尽悉其谋,却故意放纵,以观他人之心?”李定国有些艰难地问道。
高应雷想了想,点头道:“确有这种可能。”
李定国轻轻叹了口气,好半晌才有些无奈地说道:“便依你所言。将王星光押送广州吧!”
“此等人口言大义君恩,却置中兴大业于不顾,实是私心作祟。且寡谋少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爷不必怜悯可惜。”高应雷见李定国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不由得松了口气。
“有这些人在皇上身旁,难怪昔日朝廷颓迷。难有振作。”李定国苦笑着连连摇头,“这误国的忠臣哪。孤今日见过,方才明白岷殿下所言不虚啊!”
高应雷嘿然冷笑一声,说道:“王爷,请恕卑职妄言。当今之势,已为岷殿下所掌控,中兴有望。军民归心,又有天降圣人以拯华夏之说,谁人可撼动?迎回圣驾,天子归位,便能延续振兴之势。或加速胜利?嘿嘿,莫说是现在的文臣武将,就是平头百姓,也不作此想吧?驱除鞑虏,光复神州。无人不知道此乃第一要务,阻挠、破坏者,即是助清反明,卖国求荣。有此罪名,有此声势,有此民议,岷殿下又有何惧?”
晋王李定国轻轻点了点头,百姓倒是了解不多,但军队中对岷殿下钦敬和崇拜的气氛却是越来越浓厚。社会地位的提高,待遇的优厚,伤残阵亡的安置、抚恤,无一不是在岷殿下的手中得到实现。再加上讲武堂毕业的中下层军官越来越多,逐渐掌握着军队的实权,高级将领则越来越只剩下军事指挥权。若想起兵叛乱,从军队中能拉出多少跟从的人马?
从士兵,到中下层军官,都念着岷殿下的好处,谁管那个“巡狩”的永历?纵观领军的高级将领,海军就不用说了,邓耀、陈上川、杨彥迪皆是岷殿下一手提拔,受恩深重;而陆军中的赵王白文选、魏王马宝、叙国公马惟兴、翼国公马自德等人或早或晚都投效于岷殿下,就连自己的儿子李嗣兴,在来往的书信中也对岷殿下推崇、钦佩。
晋王李定国想到这里,心中情绪很复杂。南明有了领导核心,各部军队合力作战,形势大好,这是值得欣慰喜悦的事情;而那些失意官员所说的也不全是诋毁,大权独揽,改制更张,确实已超越了朝廷留守的权限。其实,自己不是早就看出来了,退让既是为大局着想,也是以此换取将来皇位更替后岷殿下能善待永历吗?
“王爷。”高应雷轻轻唤了一声,待李定国回转过头,开口说道:“王爷当写书信一封,向岷殿下表明态度。这不是示弱讨好,而是顾全大局,且公义道理昭然,亦无人敢有非议。”
李定国点了点头,目光移到墙上的大地图上,标志着各部明军动向的小旗显示出现在的敌我形势,清廷的统治区虽然还是广大,但明军的战略主动还是能看得明显。
“只要能控遏长江,光复江南指日可待啊!”李定国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此时万不能乱。孤这便写信,请岷殿下放心,以便专注于军事,及早完成兴复大业。”
“王爷深明大义,卑职给您磨墨铺纸。”高应雷无声地舒了口气,紧着忙活。
“呵呵。”李定国被高应雷急不可待、手忙脚乱的样子逗乐了,笑道:“急什么?情报局、军法司派人来捕拿,怕也来不了那么快的。”
高应雷自失地一笑,说道:“派人捕拿勋爵,岷殿下岂会如此愚笨?王爷没看到军制改革?岷殿下欲重设大都督府,总节海陆军事,以协调各军行动。到时候。岷殿下授王爷大都督一职,位高权重,王爷也是实至名归。然——嘿嘿。”
“大都督府职权过大,嗯,此府非彼府,若是萧规曹随。便不是岷殿下了。”李定国醒悟过来,点头微笑道:“算了,孤对大都督不感兴趣,还是在外征战更合心意。”
……………
福州光复,耿逆投水死。加急战报摆到朱永兴案头时,他正在新一轮的战争公债发行报告上签字盖章。债多不愁,朱永兴似乎已经习惯了负债经营,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长江水师出动,海路增兵向北。都需要大批的钱财物资供应,一下子掏空了政府的积蓄。朱永兴不得不又借钱维持,商团倒是很踊跃,还有无偿捐输的,只为了民爵名衔,日后在明军控制的东南沿海能够方便行走。但朱永兴对于民爵的颁封还是比较谨慎,而向民间发行公债,则还有发动民众的意思。
朱永兴粗粗看过战斗经过。却专心寻找缴获的数字。然后,他笑得畅快起来。“这耿逆倒是个搂钱的好手,可惜落了暴敛的恶名,最后还得给咱们送上份大礼。”
耿精忠袭封王爵后,纵使属下“苛派夫役,勒索银米”,并夺农商之业。“以税敛暴于闽”。不仅民愤极大,更聚敛了巨额财富,却让明军既得了为民除害、解民倒悬的好名声,还得到了不下二百万银子的财物。
“皆赖殿下洪福,方得此大胜。”易成笑着恭维了一句。伸手指了指发行公债的文书,问道:“那这公债是否可缓行?”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不,还是照计划发行,让民众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共同参与到这场国战之中。嗯,昆明光复,减免滇省赋税一年;广州光复,亦是如此;这福州,还是照旧例,不可厚此薄彼。”
一面借钱,一面减免,看似有些矛盾,但性质却不同。有借有还,民众没有损失,还能赚些利息。可要是明军败了,清军再卷土重来,那可就收回无望了。减免则有战争红利的意思,让百姓感受到战争胜利所带来的好处,感觉到自己的支持拥护是值得的。
“福州一下,闽省可定,我军径可直取江浙,进而光复江南。”易成说着说着,显得有些激动,克南京,拜孝陵,朱永兴便完成了皇位攀登的重要一步。
“江浙乃钱粮赋税之地,怕是要经过一番苦战吧?”朱永兴并没有马上决定,神情也平静下来,低头开始重新细读战报。
旁人都说朱永兴用兵谨慎,其实却不全面。朱永兴毕竟不是军事专业,缺乏真正的军人那种精确的判断,对由燧发枪、刺刀装备的明军到底能有多大的优势,他的心里也没有数。所以,每次战役的计划,他总是尽量以多打少,只有在兵力在优势的情况下,他才觉得把握。
如果从实际上来讲,明军现在具有的优势是很大的,既有火器的远程,又有刺刀的肉搏,战术愈加完善,且粮饷足额,士气不堕。但朱永兴却还是停留在以往的思维当中,不把部队装备齐全,弹药不够充足,他便不冒险。
闽省大半光复,最直接的想法便是易成所说的攻击江浙。有水师配合助攻,虽然清廷必然为保财赋之地而增兵,但明军取胜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当然,明军还有两个选择。一是由广东兵入江西,二是迫降孙延龄,由桂林攻入湖南。这两套方案的重点便是攻至长江,尽快与长江水师与讨朔军会合,使其得到武器装备的补充加强,从而使各部明军联成一片。
相对来讲,朱永兴更倾向于兵进江西的计划。因为江西清兵的战力不强,也因为江西是瓷器产地,可以大量出口,海贸收入可观。而且闽省既下,攻击江西便不只是赣州一路,闽省明军可以从闽西北进兵,距离江西省会南昌更近,也更容易与讨朔军会合。
“灭朔军已经收降俘虏了两万多降兵,接下来扫荡闽省其他州县,这个数字还要增加。”朱永兴边读边若有所思地说道:“加上新兵,应该有三万人马可以入赣作战。征朔军由南向北,灭朔军由东向西,江西清军哪里抵挡得住?”
“殿下,赣省与江浙相比,孰轻孰重?”易成不死心地劝说道:“财赋之地,得之则立于不败之地。又有南京,中外之望,一旦光复,殿下便建不世奇功,谁人能与争锋?”
朱永兴抬起头,含笑看了易成一眼,然后将战报收好,指点着桌上的地图说道:“易长史来看,由江浙到南京,或由南昌、九江顺流而下,哪个更快,更方便呢?清军若集结于江浙,不正好是个聚而歼之,奠定完全胜势的机会?”
“殿下,您——”易成欲言又止,突然明白了朱永兴的心思。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志在天下,吴、孙反应
着眼点不同,看法和思路则两异。易成是想让朱永兴早些奠定正大位的政治影响和资本,而朱永兴则着眼于全国,而不是江南一地。全国一盘棋,在江南歼灭满蒙八旗,总要比在江北容易。朱永兴曾不只一次露出过话头儿,看来他也是准备这样去做。
“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易成钦佩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殿下之心思广阔无边,格局大于天地,非属下所及。但使中外合力,文武同心,北征建功,指日清廓。中原士民,必椎牛洒酒,以待王师之至,皇明中兴自非晋、宋可拟也。”
“一寸山河一寸金?”朱永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其中意思,叹息道:“若十几年前便有此认识,又何曾濒于危境,几欲覆亡?嗯,孤也是有此议,还需经参谋部商议通过。”
“殿下,这大都督府——”易成欲言又止,望着朱永兴。
“且等一等。”朱永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勋爵坐镇,孤自封自当,这总归不象话。要是晋王——”
易成明白了,也便不再多问,转而向朱永兴提起暹罗来使的事情。
“暹罗国内部闹得越来越凶了。”朱永兴前番已经接见了帕碧罗阇的秘使,此次则是真正的国使,如何表态让他好生为难。
暹罗国两派的争斗愈加激烈,一派以帕碧罗阇和那莱王的兄弟为主的亲王派,坚决反对外来殖民者的步步渗透,顺便也反对暹罗现在的门户开放政策;一派则是以那莱王的儿子亚派耶脱为首的亲法派,亚派耶脱不仅信奉了天主教,还极为宠信希腊冒险家华尔康。使华尔康能够专横弄权。
一面是自己的奶兄和兄弟,一面是自己的儿子,那莱王身染重病,无力压制,又不想见到两派刀兵相见。无奈之下便想到了曾经的宗主国,如今日益强势且又与法人交好的南明政府。希望南明政府能够出面调和国内矛盾。
从帕碧罗阇的秘使口中,朱永兴已经知道暹罗国的亲王派是占有优势的。其实这也是朱永兴能想到的,在佛教占统治地位的国家,皇太子信奉天主教必然引起拥有很大势力的佛教僧侣的反对。殖民者的渗透入侵又使普通民众身受双重压迫,反抗的怒火蕴育其中,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也就是说,帕碧罗阇为首的亲王派从上层到下层,都具有很大的优势。朱永兴是肯定要站到胜利者的一边,但现实的考虑。既要考虑法国人的反应,又不能太过拒绝那莱王的请求。
“殿下可虚以委蛇,等那莱王不在了,再作计较。”易成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朱永兴想了想,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让亲王派坐视国家利益受损,会招致怨恨;让法国人停止侵入,也不可能得到结果。嗯。现在我们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
晋王李定国的书信送出去没几天,朱永兴的信件便到了。信中还附有清谍和部分官员的口供。朱永兴客气地征询着晋王的处理意见。
“卖国叛贼,人人得而诛之。”李定国看过之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写了简短回信。
与清谍有勾结的可能只是少数官员,多数官员都被蒙在鼓里,只是为一己之私,或者真的是忠于皇上。李定国很清楚。但却不能,也不想为某些人开脱辩护。毕竟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他们要达到的目的大体相同,结果也是大同小异。
“看这时间,很难说不是岷殿下有意为之。”高应雷看了落款的日期。又算了算,才有些庆幸地说道:“参与其中的官员尽皆落网,却唯独跑了向王爷游说的,这有些说不过去吧?且这么大的事情,邸报竟无一丝风声?嗯,岷殿下也算仁厚了,虽有疑心,却也未妄加罪名,大兴牢狱。其实,牵累王爷的,正是这忠臣之名啊!”
晋王李定国轻轻叹了口气,朱永兴虽然还不放心于他,征询自己的意见,也是一次考验,但还是表现得很委婉,很客气。说起来,这也是给了他面子。而自己的表现应该是没有问题吧,不致影响到以后的川中作战,也不致影响到儿子的前途吧?
“王爷领一军,世子领一军,岷殿下的心胸不可谓不宽广,纵使有些相疑,也情有可原。”高应雷委婉地劝解道:“关于战局的推想,岷殿下亦向王爷问策,可见还是倚重王爷的。”
李定国点了点头,这算是投其所好,论战略眼光,正是其自傲之处。其时福州尚未攻克,但兵围福州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依据明军的兵力和火力,再有水师助战,攻取福州当无问题。朱永兴也是对以后的战略走向拿捏不准,方向李定国进行征询。
“福州攻克,闽省可定。”李定国收拾情绪,走到墙前,手在地图上缓缓划动,思索着说道:“岷殿下不欲急攻江浙——嗯,倒是布的好大一个陷阱。由此可见岷殿下志在天下,江南已是小棋耳。”
“卑职不太懂军事。”高应雷在旁配合着说道:“但我军趁大胜之威,正该取江浙财赋之地,如此江南大势可定。”
“孤所说江南已是小棋,便在于此。”李定国用手指了指长江以北,说道:“殿下压根没有偏安之想,将清军吸引至江南而歼之,则可定天下大势,江南又岂在话下?清廷现能调之兵,不过山东、河南、甘陕。甘陕凋弊,在滇省已折损大半甘陕之兵,很难再调出太多兵力;山东亦是再次抽调,也不足虑;可战之清兵只剩下河南一地。”
“八旗呢,在直隶和京师可是还有不少。”高应雷不解地问道。
“八旗若下江南,骑射之威大打折扣,恐无用武之地。”李定国凝视着地图,缓缓说道:“这怕是正中殿下之计。一来可将敌吸引至江南。地形、地势、气候皆于敌不利;二来若京师空虚,水师便可袭攻天津,或攻掠地方,或直捣北京。”
“清军集结江浙,若反攻闽省呢?”
“难!”李定国摇着头,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还是水师,踞舟山、崇明,随时可威胁江浙沿海州县,清军必不敢轻易动兵。”
“水师之威竟至此?”高应雷发出了感慨之声,“难怪岷殿下百般筹措,苦心培养。”
“还有长江水师,殿下之谋深远哪!”李定国凝神望着地图,好半晌才伸手指向了南昌、九江,“攻掠赣省。与长江水师和十三,嗯,讨朔军在此会合,则将江南割裂,使江浙处于包围之中。若长江一封闭,江浙清军则成瓮中之鳖耳!嗯,便是如此。湖广、赣省、江浙都有牵制,连江北亦将受到威胁。清廷占地虽广,却处处需兵。恰成了其弱点。”
“这么说,殿下之策可行?”高应雷听得形势如此乐观,不由得喜上眉梢。
李定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盯着地图仔细思索了片刻,然后才说道:“恐怕兵力有些不足吧?吴三桂虽避让,但不可不防。滇省必留重兵威慑;叙国公驻贺州,却还担负着卫护广东的任务,对湘省的牵制力不够;而韶关更是重地,若空虚,湘省清军恐趁虚而入。攻打广东。只凭闽省的兵力,既要盯死江浙,又要攻掠赣省,力有未逮呀!”
高应雷张了张嘴,对于军事并不擅长的他,一旦深入探讨,便插不上嘴,想不出什么计策了。
“也许还有解决之道。”李定国盯着桂林眯起了眼睛,“以前不动他,是不想刺激吴三桂。但现在耿逆已灭,吴三桂必丧胆,若迫降孙军,则湘省的清军再不敢轻动。是了,岷殿下如此谋划,所图是在天下。夺岳阳、衡阳为立足之地,进取荆襄,再东下南京。然后可视情形,水路沿运河北上,陆路由宛移直向中原,会师于直隶……”
……………
“福州失陷,靖南败亡,江浙危矣,江南危矣!”吴三桂将情报扔在案上,颓然向后一仰,抚着额头久久无语。
作为攻掠南方的主要干将,吴三桂自然知道清廷在江南的军事力量。满蒙军不多,基本上全靠着三藩的汉军。如今三藩去二,意味着南方的清军可战之兵折损过半,形势已经发生逆转。
“若是江浙大力增援,或令耿藩撤退以保实力,靖南王想必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方光琛在旁阴阴地说道,挑拔的意思并不十分隐晦。
“江浙沿海已是频频告警,哪还能抽出足够兵力?”吴三桂半闭着眼睛,幽幽地说道:“地盘大,弱点便多,兵力便不敷使用。以不足之兵,还要处处皆守,陷于被动也在情理之中。耿藩死守福州,想是对明军攻坚能力估计不足。嗯,只要这城一破,军心大乱,败亡便在眼前了。关键还是水师,伪宗室能将其用得出神入化,令人防不胜防,远胜郑家啊!”
方光琛沉默半晌,说道:“舟船行动迅速,远非陆上可比。处处设防,兵力不够;重点守卫,则又有隙可趁。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无计可解?”
“难!”吴三桂迸出一个字后,便陷入了久久的思索,好半晌才低沉地说道:“昔日尚、耿二藩对付郑军,亦是守多攻少,难以取胜。如今二藩败亡,明军水师凶悍更甚郑军,委实难与之抗衡。幸好郑家内乱,否则两相联手,更是势大难制。”
“明军越来越强势,王爷当早做打算啊!”方光琛铺垫工作做完,开始进行实质性的劝说。
吴三桂默然无语,好半天才喃喃说道:“康熙不过十,难道真的这么快?如果就这么步步为营地打下去,时间哪里够,莫不是伪宗室还有后招,或者是孤王的判断有误。嗯,不过十,或许不是十岁而终,而是在位十年……”
谶语一一应验,精确地令人心惊,鬼神之说也不是虚幻妄语。自此以后。吴三桂的心结便再难解开,经常胡思乱想,竟生不出再与朱永兴作战的心思。质子尚在京师,不到万不得已,总要尽量保全他的性命。投降明朝,吴三桂又诸多顾虑。深恐行差走错。
于是,在恐惧、矛盾和疑心中煎熬,吴三桂不得不得过且过,观望着形势的发展。越观望,他越徬徨,尚、耿二逆相继败亡,兔死狐悲之余,更加重了他的忧心忡忡。
在贵州招兵买马,以实力自雄的计划因为清廷的疑心和控制粮饷。以及贵州人口不多,且饱经战乱而困难多多。与明军暗通款曲,走私茶叶和瓷器,倒卖食盐,是赚了不少钱,但财富显然不是吴三桂所需。
而军中将领却不如吴三桂那样想。赚钱很惬意,家眷也安顿下来,面对越来越强的明军。为了个人,为了亲属。言战者寥寥无几。与此相反,抱有复明反清之志的人却越来越多,比如吴三桂的女婿胡国柱,便“时以恢复宗国(指明)相磨砺”,阴结李本琛、夏国相、方光琛、张国柱,互为羽翼。从思想上逐渐向吴三桂渗透,影响他,以备有朝一日反正起兵,建功立业。
站在胜利者的一边,这本是吴三桂最擅长的。也是他的做人宗旨。清廷虽然还控制着大半个中国,但形势逆转却与地盘多少没有关系。战略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明军手中,是攻是守可适机而定。而清军则处处被动,如守财奴抱着一个漏洞多多的筐子,左一下,右一下,却是捂也捂不过来。
“水师之利,竟至于此。”吴三桂发出了一声感慨,缓缓睁开了眼睛,“江浙、山东、直隶、辽东,舟船来去如风,皆可攻掠;长江横亘南北,明军水师纵横,川、湘、鄂、赣自不必说,若沿汉水北上,连河南、甘陕亦受威胁。嘿嘿,伪宗室用兵之道果不寻常,眼光高远,格局广阔。”
“志在天下者,自是不比寻常。”方光琛赞了一句,委婉地说道:“世子在京师,致王爷左右为难。若能偷偷接回,向清廷,可催饷要粮,毫无顾忌;向皇明,可反正投效,为恢复故国而战。”
吴三桂苦笑了一下,说道:“孤王岂无此意?早已暗中准备很久了,然走陆路风险太大,今海路又为明军所控,难道——”
方光琛明白了吴三桂的意思,这边把吴应熊从京师偷出来,那边又送进明军口里,岂不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这个吴三桂呀,为什么一到大事临头,总是缺那么一份决绝。为什么非要“善持两端”,左右逢源,总想着进退有据。
“王爷,这件事交给卑职去办可好?卑职愿往京师走一遭,定将世子安全接回,使王爷再无牵绊。”方光琛暗中鄙视了一下,却是忠心耿耿地请命。
“献廷有何妙计?”吴三桂精神一振,紧着问道。
“不敢说妙计,倒是认识几个海商。且,卑职瞒着王爷,在商团中也入了股,与人合买了两条船赚些小钱,还请王爷宽恕。”方光琛嘴上说着恕罪,脸上却笑眯眯的。
“呵呵,此等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献廷,你是太见外了。”吴三桂眼睛一亮,说道:“商团入股之事,大家都在做,本爷难道不知?嗯,这事便交给献廷去办,只是千里奔波,要辛苦献廷了。”
“王爷言重了。”方光琛躬身拱手,诚恳地说道:“为报王爷知遇之恩,卑职跑跑腿儿,又算得了什么?”
……………
桂林,广西将军府。
“将军,这大事您想得如何了?”老幕僚孟春第回手关上房门,对着愁眉不展的孙延龄说道。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了?”孙延龄没精打采地抬起头,“那边又催了?难道我手里的上万精兵就不能抵挡一下?”
精兵,精兵个屁。孟春第心中鄙夷。走私赚的钱,几乎全落进了孙延龄的腰包,粮饷只顾向清廷伸手,粮饷时常欠缺拖延,他还贪污如故,早已弄得军心散乱。贪鄙、吝啬、骄纵,这样的家伙还想做桂林王,真是痴心妄想。
孙延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要与尚可喜、耿精忠相比,他的劣迹并算不得太多、太大。但他却屡遭弹劾,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是外姓,实力不够强。柿子捡软的捏,清朝官员尤擅于此。因此也造成了孙延龄心中的怨恨,刺杀都统王永年、副都统孟一茂等人,便是他的一次发泄。
“将军,此时举义为反正,待兵至城下,可就算投诚了。这待遇天差地别,您要三思啊!”孟春第劝说道:“那尚可喜,那耿精忠,哪个不是兵多将广,不都是以败亡收场?连平西王都不敢擢明军锋锐,桂林地小兵少,与明军抗衡,岂不是以卵击石?”
“也是啊!”孙延龄苦着脸轻抚额头,“平、靖二藩可比咱们强大多了,依然不是明军的对手。那个,条件能不能再谈一谈,只当个富家翁,有些不甘心哪!”
孟春第苦笑连连,无奈地说道:“岷殿下隆恩,可由将军镇守南宁,依然是原职任用。”
“南宁?总不如桂林山水优美啊!”孙延龄慨叹一声,沉默半晌,最后问道:“那郡主呢,是不是要献投名状?”
“那倒不必。”孟春第更鄙视孙延龄的为人,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岷殿下的意思是废清廷所封,改封诰命。只要将军降得住,依然是将军之妻。”
孙延龄也不傻,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意。清廷能厚待孔四贞,是安孔有德部下之心;岷殿下不杀孔四贞,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只不过,有孔四贞这样一个妻子,自己的前途……
“待过些时日,或禁,或休,还不是将军作主。”孟春第暗自冷笑,嘴上却说着宽慰孙延龄的话,以打消他的疑虑。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下新布局
胸襟,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或一个贤明的君主所必须拥有的。清廷能用高官厚禄来使汉人兵将为其所用,朱永兴也不会愚蠢到将可争取的推到清廷那边。
孔四贞,一介女流,对桂林的孔部兵将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旧主,却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指挥权。而且“四贞美而不贤,自以太后养女,又掌藩府事,视延龄蔑如也”。孙延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貌为恭敬,以顺其意,却暗暗夺权自立。
夫妻间政治地位的不平等,不能形成传统的夫唱妇随的关系,因而夫妻间产生权势的明争暗夺也不意外。
其实,孔有德旧部已不复往日之强,先有线国安死于滇省,又有马雄只率数十骑败逃,孙延龄手下万余兵马士气不振,军心已乱,本挡不住明军的攻击。但能不战而迫降其众,减少明军的伤亡,朱永兴还是愿意做出一些让步和宽容。
“孤岂不如清廷鞑虏?”朱永兴淡淡一笑,对叶虎说道:“告诉方光琛,只要他尽心尽力,事情成与不成,孤都许了他一个知府。若日后治理得当,政绩卓著,巡抚、总督也不是奢望。”
“殿下胸襟似海,属下钦服。”叶虎在椅子中躬了躬身,自信地说道:“有吴府内人接应,事情必成。”
情报局虽在北方布署很久,却并未深入要害。朱永兴要求情报局作劫夺吴应熊的计划,外部倒还好说,可缺少吴应熊身边亲信的接应,总是困难得很。如今方光琛秘去京师,正好可以里应外合,两下联手。事情成功的几率非常高。
从方光琛的态度便可以看出吴部将士的动摇,虽然方光琛还打着为旧主着想,报答恩情的幌子,但实质上却是信心已无,开始为自己着想。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孤倒是看得开。”朱永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事情若不成功,吴三桂也不足为虑,不过是使光复神州延误些时日而已。事情若成呢,固然可加快战争进程,但军中内部纷争还是让孤头痛。”
讨朔军成,本来是好事。可吴军若反正,两家的旧账,将士们的仇怨,如何化解。又是一件麻烦事。但朱永兴一直没有放弃争取吴三桂,或者说是争取吴部将士,却有更深远的想法。
辽东,那是鞑虏兴起的地方。无论是气候,还是水土,对多出自南方的明军来说,都是很大的困难,都要经过长时间的适应。才能在黑土地上征战厮杀。而吴部官兵辽籍的不少,如果争取过来。则可以省却很大力气,甚至可能犁庭扫穴,直捣黄龙。
“告诉方光琛,其忠于旧主,为吴三桂着想,孤甚佩服。”朱永兴话锋一转。严肃地说道:“但以后把这份忠心放到国家兴亡上,放到民族振兴上,放到黎民百姓身上。”
“是,殿下教诲,属下定转告。”
朱永兴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开口说道:“拿着孤的手令,可以要水师出动十艘以下的舰船予以配合。吴三桂若反正,江南弹指可下,士兵少死伤,百姓早安定。这场战争啊,对华夏造成的创伤实在是太重了。”
华夏遭到重创,但也给了朱永兴施展的空间。在大厦将倾时横空而出,来自于世俗、传统、迂腐、败坏的阻力可以说是最小的时候,几乎是一张白纸在供他描绘篇章。只要能赢得胜利,只要能击败清军,人们对其他方面则是非常宽容的。
“属下定全力以赴,以慰殿下仁厚慈心。”叶虎起身施礼,告辞而去。
朱永兴将文件归置一处,抽出工部送来的图纸仔细研究。然后微闭起眼睛,从记忆中搜索着相关的知识。
明代史书上记载的军用火箭种类繁多,从数量到质量都领先世界二百于年,火箭技术始终是世界最先进的。看名字也很霸气,象神火飞鸦、震天雷炮,甚至还是有二级火箭“火龙出水”。
可令朱永兴感到疑惑的是,火箭建功的战例却几乎没有,这是指在陆战,而不是海战。火药配方改进后,便已经是最佳的配比,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朱永兴当然希望能在火箭的性能上有所突破。
兵工厂也不负所望,很快便拿出了样品,进行了试验,送来了图纸和相关数据。从图纸上看,朱永兴觉得这种火箭和过年所放的“窜天猴”几乎一样,不过是尺寸大小和材质的区别。
把竹制换成金属,或许是康格里夫火箭最大的进步。至于平衡杆,从“窜天猴”再到军用火箭,明朝的工匠或许都知道。也就是说,现在朱永兴拿到的图纸,就相关数据来看,与百多年后的康格里夫火箭已经非常接近。
“没有炮身的火炮灵魂?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但仍不失为一种比较实用的武器。”朱永兴若有所思。
火箭可以携带燃烧弹、爆炸弹,机动性强,射速比火炮要快很多,制造工艺也并不比火炮复杂。缺点呢,就是精度太差,但可以在数量上予以弥补。更重要的是,火箭可以惊扰战马,从而弥补明军在骑兵方面的劣势。
当然,按照朱永兴的记忆,现在的火箭还有改进的余地。比如,那根长长的平衡杆可以取消,在火箭的尾部装上三只倾斜的稳定螺旋板,由于空气动力的作用使火箭自身旋转从而达到稳定,提高精准度;再有就是配置火箭发射车,使火箭的发射有固定轨道,既提升发射速度,又能减少火箭乱飞,以致误伤己方的危险。
嗯,这么一改的话,倒有了后世车载火箭炮的雏形呢!朱永兴拿着炭笔勾勾画画,沉浸其中,得意洋洋。
……………….
“混账东西,值此多事之秋,朝廷急需钱粮兵丁之时,尚敢胡言乱语。实是该杀。”鳌拜将一份奏章愤然掷地,骂不绝口。
苏克萨哈犹豫了一下,上前捡起,细细阅读。
“窃庆阳所属一州四县,隶在西北极边,原属三秦重地。苦寒瘠薄,大与腹内不同。明季兵事,首起延庆,延二十余年,无城不屠,无村不戮。至我清顺治四年,地方稍定,所余残民,十仅存一。俱系安插降丁,并无务农百姓。今宁州、安化、合水三州县,卖儿鬻女,年深一年,男号女哭,民不聊生……”
这是庆阳府知府傅宏烈为民请命的奏疏,且是越级上奏。按照清朝的规定,知府的奏疏只能报经巡抚同意后才能上达。而当时甘肃的原巡抚刘秉政突然奉命调走。不便查验;新的巡抚刘斗才接上省务,又无暇查验。加之朝廷又颁发旨意。禁止臣下随意去巡历,而老百姓又不可能跑上两千多里路去上诉。在这种情况下,傅宏只能越级上奏了。置越级上奏的罪名于不顾,傅宏烈虽有清官,倒也有可贵之处。
从清顺治四年之后,在甘陕的战争已告结束。社会已趋安定,到了傅宏烈任庆阳知府时,已历时十五年之久。在这么长的时间之内,战争的创伤本应该平复,农业生产和人丁繁衍应该恢复;当时农村安插的降丁。在长达十多年的农业实践中,也应该变成了真正的农民。但在傅宏烈的奏疏中,以庆阳为缩影的甘陕之地因何却是如此惨景,那就只能从清政府本身去找了。
傅宏烈在奏疏中也提到了其中的根由,那就是清政府重赋暴敛,纳了过头税。地里出产仅有三分银,你却要征收五分多银,这不是重赋暴敛、过头税又是什么? 民不堪重负而外逃,不如此,何以为生? 虽然表面上清廷从政策上给予了照顾,但因故未将撂荒的土地报足,荒地未除,多征的白银便加在了活户身上,后又加征练饷,更使百姓雪上加霜。
奏疏中还提到了“活户包纳”这个弊政。活户就是户里还有活人,还在原地居住;死户就是户里无人了,不是死亡了,便是逃走了。死户里无人,但赋税总数未减,这就要活户包纳承担。这样活户的税更重,逼得他们难以活命,“以致活户亦逃,熟地亦荒”,“此逃累彼,残民渐至无民,残土渐成废土”。
横征暴敛,再加弊政丛生,这就是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社会难以安定,生产和经济未得到根本恢复,人民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根本原因。
苏克萨哈连连皱眉,迟疑着说道:“傅宏烈虽有罪,但其为民请命,恐不好处置。不如——”
“不如什么?”鳌拜**地顶了上来,“赋税钱粮不征,如何支应南方战事?甘陕、河南之兵不调,如何防御沿海地区,防御长江两岸重地,防御江浙之地?”
形势的发展完全出乎了鳌拜等人的预料,没等抽调的援军到达,福州陷落,耿藩败亡,江浙直面威胁。而长江水师的西进,以及与十三家的会合,又使清廷不得不考虑沿岸城镇的安全。舟山、崇明,明军有以岛为台阶,步步向北逼近的意图,连山东、直隶沿海地区也不得不防。
纵观整个战争的态势,清廷统治区虽大,却是漏洞多多,补不胜补。难怪鳌拜肝火上升,怒不可遏。
苏克萨哈不吭声了。甘陕凋弊,还要交粮纳税,还要征伕瑶役,哪还有多少精兵可调?况且,明军在四川步步为营,一旦攻克重庆,便可直入汉中,甘陕空虚,又如何抵挡?更重要的是,甘陕、河南之兵不习水战,调至长江沿岸作用不大。若调至江浙,倒是可能遏制住明军的攻势,保住财赋之地。
“说话呀!”鳌拜见苏克萨哈不说话了,反倒更不满意,“事情总得有个解决办法,是好是坏,不能让我一个人顶缸吧?”
苏克萨哈苦笑了一下,说道:“明军能纵横长江,皆因沿江水师薄弱,兵丁不习水战。或可下令荆州、岳阳、武汉、九江等地大造战船,编练水军,以遏敌东下。另外,荷兰人曾有通商之议,且与郑家仇怨甚深,或可联络。借其水师以安沿海。再者,我军看似兵力不敷,可若将在京诸王、贝勒、贝子以及旗主家奴全数征来,立时可得精兵数万。”
“嗯,嗯。诸王府家丁家奴原都是八旗精锐,就是那些晚辈旗奴。也都个个骁勇异常——”遏必隆听得有理,连连点头,却见鳌拜瞪了过来,忙把嘴闭上。
鳌拜还真没想到苏克萨哈能说出个四五六来,这些措施未必都可行,更非立竿见影之举,但总好过束手无策。这个家伙,还真有点脑子,日后可要小心了。莫要被他的忍让软弱所骗。
“大造战船,编练水军,非一日之功,缓不济急。”鳌拜先在口头上贬低否定,其实在内心里已决定召幕僚加以完善后,便当作自己的献计献策,“荷兰人通商之议已是昨日黄花,如今明军水师强大。岂肯与其为敌?旗奴家丁打仗虽是不错,但在京师作威作福惯了。若征之远战,恐怨声载道,不肯应征。”
苏克萨哈听鳌拜一通强词夺理,把自己的建议全部否决,脸色变得铁青,气得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鳌拜望着苏克萨哈的背影连连冷笑,回头对遏必隆说道:“遏公,请至我府上好生商议,总要拿出个万全之策,方显辅政大臣之能为。”
“啊。鳌公所言极是,所言极是。”遏必隆愣怔了一下,没口子地答应着。
……………..
福州光复,闽省大局已定。明军趁胜进兵,陆续光复了闽省中部和偏北部的延平(今南平)、邵武(今仍名)、福宁(今霞浦)、建宁(今仍名)、长州(今长汀)等各战略要地。很多地区,但闻明军至,便纷纷响应,说是传檄而定,也不算过分。很短的时间内,福建全省便为明军所占据。
浙江清军闻听福州失陷,急忙抽调兵马,抢占仙霞岭和分水关,阻挡明军进入浙江。经此抽调,浙江防守除个别重地外,却是更显空虚。
绵亘在浙、闽茫茫群山之间的仙霞岭,在一千多年前,因黄巢起义军入闽,沿仙霞岭开山伐道七百余里,成为著名的仙霞古道。并设仙霞关、枫岭关等九处,仙霞关更被誉为“东南锁钥”、“八闽咽喉”。有文字记载:“仙霞天险,仅容一马。至关,岭益陡峻。拾级而升,驾阁凌虚。登临奇旷,蹊径回曲,步步皆险。函关剑阁,仿佛可拟,诚天设之雄关也。”
而 福鼎分水关则建于五代“开闽王”王审知时,为确保闽地安全,以御吴越。也是形势险要,号称“闽东北门户”,为兵家必争之地。
但对于明军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仙霞关和险要的分水关已经不是入浙的必经通路。有水师之助,大可以由海上迂回,绕背险关之后,直入浙江。若是如此作战,扼守仙霞关和分水关的清军腹背受敌,不战自乱。
“夺关扼守,威胁江浙。组建西路,候令入赣。”
魏王马宝反复读了几遍,将信件递给吴三省,皱起眉头,趴在了地图之上仔细研究。
“威胁江浙,而不是进取江浙。候令入赣,殿下欲攻江西?”吴三省又一遍加以确认,也有些迷惑。
马宝嗯了一声,在地图上研究了半晌才抬起头,猜测着说道:“北牵西攻,殿下欲把江浙放到最后,是要待敌军齐聚,一举歼之?还是要兵指长江,与友军会师后再合力东下,直取南京?”
吴三省不敢轻易作答,也在地图上比划研究,然后望着马宝,试探着说道:“王爷所猜皆有道理,或许殿下也不好决定,正在等待时机变化。”
马宝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先依令而行吧!若是攻取两关,则闽省无忧,更可放心抽调兵力,组建西路军。”
“我军本来便是如此打算,倒是不必再做更改。”吴三省虽然还是不甚明白,但眼前的行动却要继续进行,“殿下总观全局,而咱们只处一隅,总有些情况不知道、不了解,大可不必妄加揣测。”
马宝对此表示赞同,心中却还有另外的猜测。按照传统的理论,他已是一字王,岷殿下是否故意如此,不想让他再立战功,以致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么一想,马宝倒并无不满,反倒觉得这是岷殿下保全之意,对自己有益无害。毕竟“功高震主”这个观念,在当时的人们心里是根深蒂固的。
“一师善攻,估计西路军将以其为主。”马宝顺着这个思路猜下去,笑道:“嗯 ,功劳便让年轻人多立些。再者,若与讨朔军会师,年轻人没有以往的恩怨,倒是不易冲突。”
“现在唯有灭朔军齐装满员,而且还出超数万,抽调兵马另组西路军,也是岷殿下平衡之举。”吴三省与马宝想法不同,他是认为朱永兴怕引起别的军队不满而采取的措施。
“有道理,有道理。”马宝自是不便说出心中所想,就是这个想法连忙表示赞同。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善用人,攻向变
人常说愤怒出诗人,愤怒和压抑也的确能使人作出一些惊世骇俗之举。钱谦益在事业受挫之时,不顾世俗礼仪,不怕士绅唾骂,以正室之礼迎娶风尘女子柳如是;而在在深深的追悔与自责中,又不惜九死一生,拼命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弥补以往的过失。
“……先生亦悔中道之委蛇,思欲以晚盖,幸天之待先生以厚,不使先生赍志以终……”
“啊,啊——”钱谦益张着嘴,惊讶得只能发出这简单的字音,揉了揉老眼,他仔细观察着下面的印章,身体颤抖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分不清东南西北地磕头,老泪纵横,“殿下宽容,殿下仁厚,老朽,老朽……”
“钱先生快快请起。”情报局常熟站站长程冬忙起身将钱谦益扶起坐好,然后向南拱了拱手,说道:“殿下仁厚,世所称道,胸襟广阔,更无人可比。今番延请名士大儒,实是思贤若渴,亦不欲诸位大贤再置身鞑虏治下,难脱险境。”
“是,是。”钱谦益此时方辨清了方向,向南拱手,“殿下隆恩重情,不以老朽旧恶为忤,老朽感激涕零,没齿难报。只是,只是这——”
钱谦益为柳如是所营救,得脱牢狱后,便从苏州返回常熟,移居红豆山庄。表面上息影居家,筑绛云楼以藏书检校著述,暗中则与西南和东南海上反清复明势力联络。
“绛云楼”取“真诰绛云仙姥下降”之意,名其为“绛云楼”,中有宋刻孤本,秘册精椠较多。其藏书经重加缮治,区分类聚,分为七十三大柜。自称:“我晚而贫,书则可云富矣”。学者称“大江以南,藏书之富无过于钱”。
顺治七年(1650),幼女与乳母在上玩耍,蜡烛误落入纸堆中,起火被烧。钱自称绛云楼之火和梁元帝江陵焚书、李自成文渊阁焚书为“藏书三大厄”。事后痛心疾首地说:“甲申之乱。古今书史图籍一大劫也,吾家庚寅之火,江左书史图籍一小劫也。”
作为主要策划者谋划的长江战役因为明军的内部矛盾和私心自用而无疾而终,钱谦益灰心丧气,便将主要精力用于追录《绛云楼书目》,以期弥补绛云楼之火的损失。再加上这些年他又搜集、抄录了不少藏书,若马上弃之而去,委实有些难舍。
“钱先生不必着急。”程冬安慰道:“殿下有言:先生能去便去,不能去便安心著述整理。古籍典藏失传、已佚者极多。令人心痛。先生能于文化遗产做出贡献,亦是大功一件。”
“文化遗产?”钱谦益头一次听见这个新词,愣怔了一下便明白过来,又向南而拜,“殿下精僻之言老朽铭记,定以残躯尽力挽救这,这文化遗产。”
“殿下还说:钱谦益当官不行,做学问却是好的。中有暇。后能尽力掩之,虽有谤言于世。但终有公正定论之日,望其不必压抑。”
“有殿下此言,老朽便是立死亦心安。”钱谦益不禁失声。
钱谦益牢狱之灾后,才真正读懂了相伴自己八年,愿与之同生共死的奇女子。读懂了她身上所蕴藏的磊落和慷慨,而这股挺拔之气。正是让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昂藏丈夫所为之汗颜的血性。
于是,死里逃生的他反而倒激发起了一腔血性。其后,他荡尽家财以资助各方志士的抗清事业,又谋划以江南为基业北上进取的战略计划。甚至不惜冒着杀头破家的危险,联络抗清义士四处调查江南清军虚实。奔走于孙可望和郑成功,张煌言之间。
但钱谦益作为一时文坛领袖,曾为天下所敬重,后来中道变节降清,自己也成为众人讽刺嘲笑的对象。翻遍明季描写钱的小说笔记,无一不是留下了一个贪生怕死的老人的可笑身影。但对其晚年的幡然悔悟,拼命以实际行动进行的弥补却视而不见。
许多文人拼命抹黑钱谦益,实际上自己一生所为也不能无愧,只不过因为钱树大招风,将钱的行为妖魔化,小丑化,无疑可以转移大家的视线,借攻击钱来掩饰自己的胆怯和卑污,同时发泄内心的压抑和自责。
而只有黄宗羲和吕留良等少数人给予了老钱以谅解,黄宗羲在钱谦益重病卧床后,还为其给某盐台连夜写文三篇,得银一千两,方解决了老钱的丧葬费用。
“四海宗盟五十年,心期末后与谁传。凭裀引烛烧残话,嘱笔完文抵债钱。红豆俄飘迷月路,美人欲绝指筝弦。乎生知己谁人是?能不为公一泫然。”
黄宗羲的这首诗正是钱谦益内心的真实写照,甘冒杀头之险,奔波操劳,却得不到认同,依然是谤言满天,苦闷在心是肯定的。现在,岷藩以朝廷留守之尊,给予了谅解和鼓励,算是给钱谦益下了定论。心中积郁愁苦一朝得泄,钱谦益痛哭流涕也在情理之中。
程冬一番安慰后又坐了很久,讲了讲现今的形势,询问了黄宗逼迫羲和吕留良等人的行止消息,又听钱谦益激动地陈述己见,才留下礼物告辞而去。
钱谦益激动难抑,将朱永兴的书信看了再看,又凝神思索着程东所转述的岷殿下的言语,忽而傻笑,忽而流泪,忽而提笔欲书……
“刚才来的是什么人?着官服,带护卫,是请老爷就高官的吧?”柳如是面带寒霜地走了进来,看了看钱谦益那副模样,讥诮道:“这便疯魔了,却不知老爷何时上任啊?”
“哈哈,哈哈。”钱谦益对少妻的冷言冷语不以为意,笑得畅快,上下打量着连连点头,“桃花得气美人中。嗯,我这株随风飘委的‘老桃花’,果然是得气于河东君柳如是啊!”
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轻如湖上风,近日西陵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这是当年钱谦益击节称赏柳如是的桃花诗,并所作的和诗。
柳如是一撇嘴,白了老男人一眼,眼见桌案上的木匣,恨道:“送的何物?黄白污浊,没的熏臭了屋子。”说着。她伸手拿起,便要甩到门外。
柳如是出身风尘,社会地位极低,长期受压抑的她却又天生性格刚烈,英气逼人。她无时无刻不在用着种种惊世骇俗的行为和手段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嘲讽那些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君子”们的虚伪和无能。为了做到这一点,柳甚至不惜以一死来向世人宣告她的骄傲和勇敢。
“不可。”钱谦益以老年人少有的敏捷抓住了柳如是的胳膊,急声道:“此乃岷殿下所赏。万万不可损坏。”
“岷殿下?”柳如是翻了翻眼睛,想不起是哪位清廷显爵,手却没松。
“皇明朝廷留守岷王爷,岷殿下。”钱谦益解释着,脸上扬起几分得意。
“怎么会?你——”柳如是惊愕莫名,瞪着钱谦益,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就是为夫啦!”钱谦益抢过木匣,抚摸着。长出了一口气,“殿下恩典。宽容了为夫之前的罪过,并派人延请南下……”
岷藩留守,明军于西南崛起。对这些消息,钱谦益和柳如是不是全不知道。只是钱谦益一直联络的是郑成功、张煌言等东南抗清力量,又觉得降清有罪,自惭形秽。哪能腆着脸去投效。
柳如是听明了究竟,惊喜交加,钱谦益能有殿下定论,自己也能从那些污言秽语中解脱出来。
“殿下赏赐,当仔细收藏。勿使外人知晓。”钱谦益讲述完毕,打开木匣,一样一样地将里面的东西珍重地拿出来。
“这是——”柳如是一把抢过碗大的菱花镜,左看右看,在镜子后面看到了小字。
“柳如是,柳如是!顽艳一痕难再惹,余花谁与问飘零!珠妃赏孺人柳氏。”
“是王妃赏赐妾身的。”柳如是轻轻抚摸着,盯着镜上小字的眼睛有些湿润,喃喃道:“还,还封了妾身孺人诰命。”
钱谦益也是吃了一惊,张着嘴巴半晌,说道:“岷殿下确非常人,此等事情——那异族妾侍竟以王妃自称……”
“异族又何妨,与殿下患难与共,当得名分。”柳如是联想到自己的出身,不由得有同病相怜的感情,嗔声打断了钱谦益的非议。
生曰封,死曰赠。从明代封赠制度看,命妇只有成为妻或母、祖母时,才有可能随丈夫或儿子受到封赠,同时还必须具备一定的资格。其中一条便是被封赠的妇女必须具备明媒正娶、良家出身等资格。
明媒正娶,主要指受封赠的妻子必须为品官以传统仪式正式迎娶,处正妻地位。良家出身,即被封赠的女性必须出自清白人家,若是再嫁的寡妇、倡优、婢妾则不得封赠。而孺人虽是命妇的最低等级,却不忌柳如是的出身,名小实大,且有些惊世骇俗。
钱谦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吭声,将木匣中的珍玩尽数取出,却蓦然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手将底下的纸取了出来。
“东林党祸国论”几个大字闪花了钱谦益的眼睛,他不敢置信地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仔细观看,果然就是这更加惊世骇俗的标题,下面还有一段仿佛开宗明义的简短文字。
“不畏明论,不惧清议,吸人膏血,啖国正供,把持朝政,浊乱官评,生杀之权不操之朝廷反操彼等,赋税之柄不操之朝廷而操于彼等,致令蹙额穷困之民欲控之府县,而府县之贤否,又由东林操之,何也?抚按皆其门生故旧也。欲控之司道,而司道之黜陟,又由东林操之,何也?满朝皆其私党羽翼也。以至被害者无门控诉,衔冤者无地伸冤……”
字字惊心,钱谦益目瞪口呆,一下子坐在椅中。柳如是不明就里,忙凑近察看,等看清标题和文字,也不由得怔愣当场。
南明尚未建立之时,钱谦益作为当仁不让的东林领袖,积极参与到拥立新君的政治斗争中去。然而他书生气太重,缺乏搞政治的才干和经验,同时本人也似乎毫无政治原则和定见。为人懦弱,见风使舵。最后,原来的东林同志纷纷斥骂他“丧心病狂”,马士英、阮大铖二人也只是对他利用一时而已,弄得钱谦益两面不是人。
尽管东林党算是彻底与钱谦益决裂,但乍见到此标题。钱谦益还是惊骇莫名。要知道,东林党虽然在名义上没了,但东林党所代表的清流、南方士绅仍在,这股代表着传统、保守、私利的势力依旧强大。
“岷殿下未定江南,却视江南士绅为敌,这,这如何使得?”钱谦益抖擞着手,惶然地望着柳如是,似乎想从这位磊落、慷慨的少妻那里得到答案。
柳如是皱着眉头想了想。慨然说道:“殿下已开了头,你便继续写下去。对东林党那些龌龊,你应该心知肚明。殿下英气盖世,于大厦将倾之际挺身而出,拯朝廷于危难,破鞑虏于正锋,难道会怕了这些酸腐的伪君子。况且,殿下能有如今成就。岂是心无成算之辈?你只管写,殿下用或不用。自有道理,却不是咱们管得着的。”
钱谦益眨了眨眼睛,木然的表情有所舒缓。自己曾为东林党之首,又历经崇祯、弘光时诸事,若说是揭露东林党,还真是个绝佳的人选。岷殿下。只这番用人的才能,便令人不得不钦服。
“那,我就写?”钱谦益还有些迟疑。
“写,把东林党写得越坏越好。嗯,反正他们也没几个好东西。”柳如是一拍桌案。算是给了钱谦益一针强心剂。
…………..
人之当局如弈棋然,楸枰小技,可以喻大。棋有全着,有要着,有急着,善者视势之所急而善救之。今之急着,即要着也;今之要着,即全着也。夫天下要害必争之地,不过数四,中原根本自在江南。长、淮、汴京,莫非都会,则宣移楚南诸勋重兵全力以恢荆、襄,上扼汉沔,下撼武昌,大江以南在吾指顾之间。江南既定,财赋渐充,根本已固,然后移荆、汴之锋扫清河朔。高皇帝定鼎金陵,大兵北指,庚申帝遁归漠北,此已事之成效也。
钱谦益所称的“楸秤三局”的大战略在当时来说,无疑是具有相当的战略眼光的。若当时以郑成功、张煌言的东南力量,孙可望的西南之师,再加十三家处于长江中上游的有利位置,共同发力,东西夹击,取江南是很有把握的。然后再以江南为根基,钱粮充足,挥师北伐,亦是天下翻覆之局。
只可惜,难得而易失者势也,中兴大计终在南明诸将的内耗中付诸流水。以致钱谦益悲不自胜,题诗叹道:“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更无鱼腹捐躯地,况有龙涎泛海槎?望断关河非汉帜,吹残日月是胡笳。嫦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
而目前的形势与钱谦益等人的谋划却是非常相近,灭朔军兵指江南,讨朔军威胁荆襄,东南沿海有以舟山、崇明为基地的水师和陆战队,南又有殄朔军、征朔军虎视眈眈,东西夹攻、南北呼应之势已成。
趁热打铁,明军的攻势并未停顿,依然是兵势最强的灭朔军在唱主角。
八月十六,清廷援军大多尚未到达江浙,两万多灭朔军由霞浦大港口乘船出发,在邓耀所率舰队的火力掩护下,在浙南横阳支江流域的苍南县南港登陆,成功绕袭至福鼎分水关之后。而杨彥迪所率的另一支舰队则在温州外海游弋,牵制住温州清军不能南下增援。
八月十八,明军前后夹击,攻破福鼎分水关,打开了由闽陆路入浙的通道。这既是佯攻,又是牵制。分水关为明军所占据,便可随时做出攻击江浙的态势。而险要在握,又可以少量兵力坚守,腾出主力的手脚另作它图。
江浙告急,浙江将军图喇急调江西清军至衢州加强另一关隘仙霞关的防御,然后由杭州亲自统兵南下,至丽江坐镇,以温州、丽水、衢州此三点形成了第二道防线。
灭朔军夺取分水关后并未深入浙江,只派出少量部队在清军的防线以南活动,似乎是在试探清军的虚实。而另一支部队则在闽西北的延平(今南平)、邵武(今仍名)集结,做西入赣省的准备。
令清军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坐镇韶关,威胁赣州的征朔军,其总指挥晋世子李嗣兴率领五千兵马已经秘密赶到邵武。在邵武,李嗣兴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屯积物资,就等着时机一到,便挥师入赣,大展拳脚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闽省已经有征朔军和灭朔军两支部队,扼守大小梅岭的只有一万多明军,且已划归叙国公马惟兴所统领的殄朔军。
兵马调动,将领移驻,这些行动成功地瞒过了清军的耳目。主攻方向的转换,更出乎了清军的意料。不进攻敌重兵防守的地方,比如赣州,而浙江即便是财赋之地也暂时搁置,却攻敌薄弱。这种思维模式其实也不新鲜,与围困坚城,先扫荡周边,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内政之治,疑惑未解
极目是一望无边的、平滑、透明、蓝色的海。许多船只张着白帆,象是鸟的翅膀,漂在海面上。微波激起泡沫,形成一道边沿。
清冷的碧绿的海波的摇荡,使方光琛觉得舒适。抬头凝望深远的碧空,那掠过的飞燕或是海鸥自由自在,恰如他的心境。
一路行来,直至海边登船,方光琛没想到,明统区在以岷藩为首的政府的治理下,会如此安定繁荣。越向南越是如此,即便是他心目中明军强占的安南地方也是如此。街道上,人们熙攘;市集中,货物多样;小村子的书塾内,也是书声琅琅。
这是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起初,方光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续观察数日后,他才肯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很多的东西都变了。越往南,看到的军人越少,几乎都是穿着另种军服的警备军在维持治安。大多数市井草民脸上都是安定随和的笑容,这与清统区的畏缩、闪避、惶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当然,方光琛也看到了百姓愤怒的样子。在昆明,他正好看到了一些“通敌卖国”的官员被当街押解。那时候市井草民抛弃了平和,甩开了懦弱,骂不绝口、攘臂挥拳,如果不是警备军尽力维持秩序,这些犯官肯定会被当场撕成碎片。
其中有一个犯官还想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高喊着“君臣纲常何在,乱臣贼子当诛,岷藩与操莽同”。但这文绉绉的话转眼便被喝骂怒斥所掩没,石头、泥块、烂菜、垃圾披头盖脸,犯官立时是满身污垢、满脸唾沫脏痰。可谓是斯文扫地,狼狈至极。
乱臣贼子又如何?方光琛的脸上浮起讥笑。他算看清楚了,老百姓管你什么正统嫡庶,什么宗族远近,谁给了他们安定,谁给了他们恩惠。谁赶跑了残酷欺压他们的恶人,谁能保护他们现在的生活,他们就会拥护谁。
方光琛也知道那些犯官未必都是“通敌卖国”,但朱永兴已经在民众中制造了这样一种思维,反对他的领导,便是阻碍抗清大业,便是助清反明,便是欲使百姓重回水深火热。在目前国战的形势下,驱除鞑虏、保护胜利果实在人们心中已是第一重要。借此。岷藩可以回避忠君与迎驾,却把这些与第一重要的事情挂钩,从而得到民众的支持,不可谓不高明。
一群蠢货。方光琛心中鄙视那些想螳臂当车的犯官,都是看不清形势的迂腐之辈,落到千夫所指、众相唾弃也是活该。
“岷殿下挟力挽狂澜、擎天逆转之大功,借民心之势,有军心之助。谁能与之争锋?”方光琛看了一眼走近过来的张维翰,感慨道:“有功者王。定论不磨。明智者退避谦让,愚顽者弹指可灭,且顺应民心,大义昭然。”
“方先生能做此想,亦是睿智聪明啊!”张维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岷殿下乃天降之圣人。光复神州,荡涤乾坤,舍他其谁?”
方光琛有心想取笑张维翰几句,却迟疑起来,半晌才疑惑地问道:“果是如此吗?张兄。你我相交已有时日,便不能坦诚相告当日谶语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张维翰苦笑了一下,摊手表示无奈,“我亦不知究竟,只是照岷殿下原话而说。”
方光琛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辽阔的大海,低沉地说道:“我本不信天问之术,但谶语一一成真,却令人不得不信岷殿下有鬼神相助。平西——嗯,吴将军亦是因此而难生抗衡之心,连番退避。”
“晋王盛名无双,亦为殿下所折服。”张维翰又举了个例子,幽幽地说道:“殿下之思,深远难测;殿下之谋,神出鬼没。兼又仁厚,实乃百年不出的英明之主。”
“能在短时间内将地方治理得欣欣向荣,激发出民众的同仇敌忾之心,收拢各部军将之力,确非常人所能为。”方光琛对此表示赞同,然后释然一笑,拱手说道:“若此次事情顺遂,我亦将投效殿下。张兄侍殿下久矣,还望可以教我,勿使殿下恶之。”
“方先生客气了。”张维翰笑着还礼,说道:“在下确有些心得,敢不坦承相告。”
“那便多谢张兄了。”方光琛伸手相请,笑道:“在下带了些西湖龙井,正好与张兄品茗细谈。”
“西湖龙井,好茶啊!”张维翰笑得畅快,“海上品茗,雅事,雅事一桩!”
……………
湖南为中路,川陕为西路,浙赣为东路,三路并发,扫清河朔。
朱永兴与参谋部商议制定的大战略已经成形,但这并不就是一成不变,还要根据形势的变化,以及清廷的应对而进行调整。
从各方面的情报来分析,朱永兴对于战争的胜利已是充满信心。综合实力的比拼,人心的争夺,清廷已落了下风,兵将越打越少,官员的信心也越来越低落,思变将是以后经常出现的事情。
首先,清廷不仅禁海,还禁矿,从而失去了极大的财源;其次是战争一直未曾停止,清廷即便想推出稍微宽松的政策以收买人心,也是难以做到;最后一点则是武器装备,以及战争理念的差距,这恐怕更难弥补。
在得到晋王李定国的表态后,朱永兴迅速扫清了一小撮“反*革命分子”的反扑,稳固了自身地位和影响的同时,更可以专心于战事。而且解决了此次小麻烦之后,军队不必因为调换将领而耽误行动,诸项布置便顺利地展开。
而对于犯官的处置,朱永兴只杀了为首的三人,其他人连同家属都予以开恩赦免,流放河仙。这也是一种姿态,主要是向李定国表明自己不是滥杀之人,即便李定国建议全杀之以儆效尤,但朱永兴觉得这些人已无威胁。放宽处置亦无大碍。
“女子放足,官府当予以嘉励,可适当减免赋税。”“颁发谕令,禁止女子缠足。如有违反——嗯,是民家便加其赋税一倍;是官家,则罢黜为民。”“谕令:自明年起。新滋生人口,免除丁税。”“着财政部加紧在闽粤桂三省设立海关,出台相关律例,以管理来往商船,并负责征收赋税。”“试办工商、农业银行,以小额低息贷款扶植民间手工业发展,鼓励农民购买牲口,添置农耕工具。”……
朱永兴在机要室一连串的口述,查如龙等人赶忙记录。然后便会交给各部。有的马上就能颁布实施,有的却要订出章程再进行反复商议。
既然战争已经转变为综合国力的较量,那内政便显得更为重要。女子放足,禁止缠足,是为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若照此施行,田中劳作的人很快便可增加半数。新滋生人口,免除丁税,则是在一定程度上废除了人头税。
虽然人头税的效率高。但最不公平。这里所说的效率高,指的是可以用很小的税收成本征收到较多的税收。因为任何一个具备良好户籍管理的国家都使人头税的计税依据比任何一个其他税种简单。税款的征收成本可以非常低。所谓最不公平,指的便是收入最丰的富人和几乎无收入的穷人要缴纳同样多的税款,具有累退性。
从朱永兴所知道的历史必然,有些政策显然并没有一步到位。这也是考虑到了战争的需要,以及人们的适应过程。有些政策更是试行试办,因为朱永兴已经意识到后世的经验不能照搬照用。还要考虑到时代的特点。
军事上谨慎,政事上也小心。在战争进行到临近决战的时候,朱永兴更不敢过于激进,以致因为疏忽而造成混乱。
交代完诸事后,朱永兴又坐到桌案后。提笔写信。第一封信是给湄河总督宗守义的,告诫他不可为一时之利而惑,盲目扩大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也就是规定粮田的数量红线,不可触及。要增加经济作物,便只能使用新开垦的土地。
因为贪利而弃粮不种,由此引起灾荒的事例是有的,朱永兴对此深自警惕。有钱便能买粮,这或许有道理,但到底有意外的因素,不比自己手握粮食那么安全,那么放心。
写完了第一封书信,朱永兴活动了下手腕,又给赵王白文选写信,命他调兵五千前往广西,归叙国公马惟兴指挥。按着现在的形势,吴三桂进攻滇省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依然重兵防守滇省显然是不够效率。
第三封信则是给魏王马宝的,详细解释了主攻方向改变的原因,并通告了各路明军的位置和行动计划,要其不可松懈,最终进攻江浙还是会以灭朔军为主力。
写完书信,朱永兴交给机要室官员,该加密的加密,该明发的明发,工作至此方告一段落。
“殿下,这是您要的书籍,那总督派人快马送来的。”查如龙指了指墙边的两个大书箱,面带钦敬的表情。
江南未定,岷殿下已经在谋划天下,这是何等的眼光和智慧。高皇帝英明神武,天纵奇才,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岷殿下现在的成就未达到这个高度,但假以时日,亦不难超越高皇帝。这书籍都是有关高皇帝朱八八,以及北伐灭元的。当初一看到朱永兴所列的书目,查如龙便是这样的念头。
朱永兴睁大了眼睛,差点说“这么我”这三个字,压抑了一下惊讶,他连连点头,命人把书搬到后面他的休息室去。在机要室又呆了片刻,见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朱永兴便起身离开。
办公室后面有舒适宽敞的休息室,这种超标的配置,在当时来说却很平常,特别是朱永兴的身份使然,他的所作所为在人们看来,已经是足够节俭,足够励精图治了。
段琬儿正带着几个侍女将书箱里的书籍归置到书架上,见朱永兴回来,又忙着沏茶、上点心。然后乖女子拿着扇子,在旁给朱永兴打风扇凉。
“殿下找来这么多书,是要苦读考状元吗?”段琬儿轻轻挡开朱永兴的咸猪手,眼睛向侍女那边瞟了一眼。笑着调侃道。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乐事,孤倒也想品品滋味。”朱永兴开了个玩笑,摆了摆手,说道:“让她们先下去吧。你拿本高皇帝北伐的,给孤读一读。”
段琬儿微微抿了抿嘴角,脸一红,心中知道读书还是读书,可没了旁人,朱永兴还能有别的乐趣。
下人回避,朱永兴便放肆起来,贴着温香暖玉,摸着纤腰翘臀。听着娇声念诵,人生大乐也。
其实朱永兴行为轻佻,却并不是单纯取乐,而是确有疑惑需要从书中找到答案。
朱元璋的确是一位在中国历史上创造了很多第一的统治者。除了是少有的由农民起义者而得天下的皇帝之外,还有一点也是值得称道的。那就是,他的与众不同的成功的统一的路线。
纵观中国的战争历史,能实现大一统梦的,基本都是在北方发家。然后由北打到南,统一到南方的。而想从南方往北方打的也大人有在。不过能真正成功而最终坐拥天下的,却极为罕见。
当然,这些对于朱永兴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而始终令他不解的是,朱八八在南方起家,一直都在南方与割据势力打仗。怎么一到北伐的时候骑兵就能与蒙古骑兵对抗了?好象他的百战铁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要知道,军队这东西是要靠实战锻炼的,就算朱八八能搞到足够的马(南方不产马),那骑兵的战术素养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出来的呀?还有徐达、常遇春这帮人,好象一下子就变成了骑兵将领。精通骑兵战术?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尽管朱永兴确实是志在天下,在表面上也是信心十足,但他却早就意识到南方的作战方式并不全适应北方。北土平旷,利于骑战,骑战之利不在于正面冲击,而在于机动扰袭。
在合适的广阔地域,游牧民族对付汉民族的军队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作战方式,那就是从后面或侧面打击补给线,以及不停的骚扰行动缓慢的步兵行军队列。如果没有精锐的骑兵反制,光靠步兵的话,想打人家不跟你打,想追又追不上;每攻克一个地方,为了提防敌人骑兵穿插绕袭,还都要留兵依垒固守。如此一来,兵是越打越少,战线越长,危险越大。
“……方今马少,全仰步军,必常附城垒,倘有不测,则可固守得全,以待援至,此上策也……”
朱永兴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却有些不以为然。援至,步兵增援嘛,就不怕人家围城打援,将援兵在野外围困消灭?
“……车骑并重,北方尤宜……”
“……悬师深入,顿于坚城之下,粮饷不继,援兵四集,进不得战,退无所据,危矣……”
“……尔等诸将,若出入塞上,非一、二千骑不得轻行……”
挑挑拣拣,都读到朱八八建都北京,第一次北伐了,朱永兴也未听到对自己太过有益的东西。朱八八北伐中原,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河南,断其羽翼;拔潼关而守之,据其户槛;然后进兵元都,不战而克。可以说是势如破竹,少有与蒙古铁骑激烈战斗,或是遇到粮道被截,后路被扰袭的情况。
“蒙古骑兵都跑哪去了?”连与元名将王保保的决战都没有惊天动魄之感,朱永兴觉得真是莫名其妙,“这书写得太粗略,有问题,你有时间再找几本写得详细的读给孤听。”
“高皇帝吊民伐罪,用兵如神,胡虏或望风而逃,或不战而降,这有什么问题?”段琬儿不解地问道。
“这个,孤不是说胜利有问题,而是说其中没有孤想知道的,就是骑兵来去如风,该如何制之?还有就是,朱重八是从哪里得到的战马,怎么练出的强横骑兵?”朱永兴笑着轻轻拍了拍段琬儿的脸蛋,详细解释了一下,“明白?”
“懂了。”段琬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道:“那属下就好好翻阅记录,把有关这些问题的都整理出来,供殿下参考。”
“也别累着了。”朱永兴搂过娇躯,关切地说道:“这么多书,一个人可读不过来。嗯,孤找些熟知历史的大学问家好好问问,兴许就有答案,不必埋头于书堆呢!”
段琬儿柔声道:“属下愿意为殿下做事,再者也喜读书。”
“喜欢读书好,孤却喜欢攀峰探幽。”朱永兴压倒段琬儿,开始在惹火的**上攻城拔寨,在伊人耳旁喃喃说道:“把喜欢的书列个目录,孤让那总督派人送来。龙池书院,万卷楼,聚,鼎立天南,何书没有?”
段琬儿脸色绯红,娇喘连连,却已是习惯如此,只是将手帕放在头侧以备咬在口中。
朱永兴却是喜欢这美女婉转承欢,却又强忍欢愉的样子,嘿嘿坏笑两声,口手齐上,愈发地兴奋。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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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柳树,象病了似的,叶子挂着灰土在枝上没精打采地卷缩,地上蒸出了一种怪味儿,象是腐烂的尸臭。
强烈的阳光照着一个个面色苍白的举子,好象整个街道都在摇摇晃晃,晃得人头昏眼花。街上的人以猜测的目光,看着这群看榜归来的“天子门生”。
北京城有一条烂面胡同,其中设有好几个省的同乡会馆。流落京师的外省人,遇到难处,总要来这里寻求同乡的关照,找一条落脚谋生之路。所以,尽管这里房屋低矮,路面不平,却每天都挤满了口音混杂,贫富不一的各色人等。
而那些叫卖风味小吃,拍卖估衣旧货,跑江湖打拳卖艺,看手相拆字算卦的各类摊子,也应运而生,熙熙攘攘地挤在这条胡同里,街口上有座茶馆,虽然也是草棚瓦舍,但在杂乱的地摊中,却也算得是鹤立鸡群的大铺面了。
“看那人,定是落榜的举子,垂头丧气。倒似死了亲娘一般。”茶馆内一个中年人放下茶碗,伸手一指,讥笑不已。
“被功名糊了心的家伙,莫要管他。”旁边的道人冷哼一声,停顿了半晌,低声说道:“南面马上就要来人了。咱们的布置还未完善,可不要误了殿下的大事。”
“若说尚不完善,也只是吴应熊的身边没有接应之人,由京至津,这一路上可是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中年人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次南面来的人不是能正好补上这个缺漏嘛,大事可成啊!”
“莫要大意。”道人捋着颌下长须,思索着说道:“征召旗奴家丁的风声已经传出来,说明南方吃紧。鞑虏缺兵少将,快支撑不住了。嗯,要是吴三桂再反正归来,则大江以南尽可光复。关系如此之大,可不要出什么纰漏。”
“属下知道轻重。”中年人的表情严肃起来,想了想,说道:“水陆皆有安排,可适时选择最安全的路线。沿途关卡也打点妥当。水路当更为便捷。”
“再弄些官兵服装,关防也要伪造齐全。”道人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人手尽选孔武有力者,一旦事不顺遂,亦要有厮拼的准备。”
中年人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外面,“道长看那父女二人如何?”
茶馆外,原来正有一男一女两个江湖卖艺的在支场子。那男的有二十五六岁。打了赤膊,划开了人圈子,将辫子往头顶挽一个髻儿,就地捡起两块半截砖,五指发力一捏。“嘭”的一声,两手的砖头立时粉碎,引来了围观众人的大声叫“好!”
“在下初登贵地,人生地疏,全仗各位老少照应,在下虽有几手三脚猫功夫,并不敢在真人面前夸海口,有个前失后闪,还望看官海涵!”青年人说罢指着站在一边的女孩说:“这是小妹,小名云娘,今年十六岁,也练了些花拳绣脚,敢请各位看官……”
道士微微偏脸,不无疑虑地问道:“山东人?江湖把式,顶用吗?手上没沾过腥,到时可别软了腿?”
中年人愣怔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又试探着说道:“莫不如让他们练练手?”
道士望着外面没吭声,那男女兄妹已经开始演武,男的耍了套棍棒,女的练了趟花枪,倒也好看得很。
“南横街有个独眼标,让他们去除了。”道士突然低沉地说道:“手脚要利落,头尾要干净。若是弄得乱七八糟——”
“属下明白。”中年人在椅子上躬了躬身,表示了解。
独眼标不过是个地痞流氓,死了也没人追究。当然,头尾干净便是无人无尸,全当人间蒸发,这才最为严密。
道士点了点头,起身飘然而去。中年人则喝完残茶,不紧不慢地走到柜台后,笑容满面地又充任起店掌柜来。
若说是暗战,朱永兴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一是重视肯投入,二是有比较先进的方式办法。再加上清初的暴戾统治,民间反清的情绪亦蕴藏其中,情报部门的渗透、扩大的成绩,便显得很突出。
不光是穷苦百姓,还有文士商人,更有少量清廷的下层官员,情报部门织成的网越来越广,借着明军的胜势,争取策反也逐渐扩大,日益显现出威力和作用。
……………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八月二十六,由夔东十三家改编而成的讨朔军由房县出发,剑指郧阳(现十堰地区)。
为什么讨朔军只训练整顿了二十余日,为什么改变了沿长江顺流而下夺取夷陵的作战计划?这其中有粮草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情报部门传来的消息,使讨朔军改变了作战计划。
说到粮草,自然是因为夔东地区较为贫困,难以支应大军集中于一地;至于情报,则是郧阳、襄阳两地的策反工作取得了突破,造成了进攻的有利时机。而且向郧阳攻击,又可招揽大量流民,以为拓展川东之用。
郧阳府是明朝成化十二年开设的,而设府前,在中国长达上千年的封建社会中,境内却从未建立过相对完整、统一的郡府建置,所辖地是分散隶属于周边郡府的。为什么恰好在明代中期要设立一个郧阳府?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明朝中期以后,政治**。皇帝昏庸、宦官专权、吏治败坏,土地兼并剧烈,又时逢连年灾害:水灾、旱灾、蝗灾等灾害频繁发生。种种恶劣的社会生存环境,造成明朝中期以后大批农民失田失业,大批的农民背井离乡,四处逃亡。流民遍及全国,成为明朝中期以后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荆襄地区便是当时最大的一个流民聚集区,破产的农民如潮水般地从四面八方涌进,郧阳地处荆襄地区西北部,元朝至正年间这一带就已有流民聚此,当时官府将这一带作为封禁区,是不许百姓迁入的,但是直到元朝灭亡也莫能制。明朝建国初,朱元璋延续元制。对荆襄地区仍实行封禁政策, “空其地,禁流民不得入”,最大的封禁山区便是以郧阳为中心的荆襄地区。
大批流民选择荆襄地区是因为当时该地区人烟稀少,容易获得垦地。同时这里的气候介于南北方之间,比较温和,雨水适中,既可以种水田。也可以种旱地。荆州、襄阳、南阳三府兼有水路之利,“南人利於水耕。北人利於陆种,而南北流民侨寓於此者比他郡为多”。
而明廷 “恐流民聚众闹事”,坏了统治秩序。朝廷采取强令驱赶和强制遣散流民还乡的政策,其结果导致朝廷封山与流民反封山的矛盾空前激化,终于酿成历史上有名的二次荆襄流民大起义。
两次声势浩大、惊心动魄的起义被朝廷武力残酷镇压下去之后,荆襄流民问题并未得到根本解决。成化十二年(1476)。河南歉收,饥民又是潮水般地涌进荆襄地区,“入山就食,势不可止,流民复聚如故”。采取强硬的封禁政策与措施。明廷担心又会激发强烈地反抗,因而被迫寻求武力镇压以外的策略与措施来治理流民问题。
于是,明廷决定将郧县从襄阳府之均州划出,升为府,定名“郧阳”。 郧阳府的设立,可以说是专为安置荆襄流民而为,也可以说是荆襄流民为争取生存权而进行长期生死斗争的成果。
郧阳、谷城、襄阳都属于汉水流域,谷城位于襄阳的上游,而郧阳又是谷城的上游。讨朔军此次出兵到底会不会到达襄阳城下,还要根据出兵后的具体情况而定,如果粮草收获足够支撑,便可以直逼襄阳城下。如果所得很有限的话,则郧阳、谷城大致就是此次明军的主要目标。
以战养战,边战边招揽流民扩大生产,这对于以地贫民瘠的夔东地区为根据地的讨朔军来说,则是有些无奈的发展道路。
驻扎在竹山、房县地区的郝摇旗所部曾多次骚扰过郧阳和谷城,但装备简陋的他们并没有把攻克城池作为目标,而主要是在在府城和周围收集一些物资和人力。虽然郧阳府的城墙并不是十分高大坚固,但也不是这些缺乏重炮、攻城武器的明军能够轻易撼动的。
而讨朔军此次出动却是雄心勃勃,一部直逼郧阳,一部进迫谷城,这对于军中的很多将领来说是很难理解的。虽然进迫谷城有牵制的作用,分兵而进又能尽量多征得粮草,但分兵势弱,攻克城池的把握岂不是大大降低?
但事实证明,长江水师带来的教官和专业兵种,以及南明政府的情报机关,都是极为关键和重要的助力,战役进程的顺遂完全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八月三十,讨朔军第一师一万五千余人进抵郧阳城下。而郧阳的文官、武将还是采取以往的应对策略,根本不打算与明军在野外交战,而是下令放弃所有外围据点、烽火台、驿站,把其中的物资和人员,以及近郊的居民以及居民家中的粮草也搬入城中。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坚壁清野之后,便能使明军的收获较为有限。明军的收获越是有限,能够呆在郧阳城下的时间就越短,搜索范围也就越小。
在得到明军逼近的消息后,郧阳守将便给上游的谷城、还有襄阳府发去了报急信件。就在他们发走信件后不久,郧阳这里也收到谷城的急报,说是有上万明军正逼近城池,要郧阳这里抽调一些部队去增援。
“这次贼人的规模还真不小。”看到谷城的急报后,提督佟国瑶很快就把局面猜测个八、九不离十。“估计是两路贼兵齐发,一路去了谷城,一路来我们这里,让我们无法互相支援。”
“人多吃得也多。”游击杜英颇为镇静,甚至有些讥诮,“这些蝗虫。见我军守卫森严,必不敢攻城,数日即退,只是要留下些牛屎马屁,黄白之物了。”
“呵呵。”佟国瑶笑了起来,说道:“贼人如故,却不知咱们已作了调整。待其分散掳掠,便知道咱们的厉害了。”
明军为了多收集物资肯定会分兵行动,而隐藏于城外的一部清军便可伺机攻击那些落单的明军小队。这种牵制行动会迫使明军更加谨慎地行动。收获也会更小,在郧阳城下停留的时间也会更短。
佟国瑶的妙计似乎越来越有可能成功,望着城外安营扎寨的敌人,他的冷笑更盛。
“丑时三刻,西门举火。”在讨朔军副指挥郝摇旗的营帐内,荆襄情报司的情报人员将在城外秘处取出的情报呈给了郝摇旗。
作为高级将领,郝摇旗自然是提前知道攻克郧阳的关键。没错,有内应。而且这内应并不只郧阳一处。
襄阳总兵官杨来嘉原为郑成功部下,官至都督。降清后被授予湖广襄阳(湖北襄樊市)总兵官。而郧阳副将洪福又是他的旧部属下。这一条情报线的源头远在襄阳,却能直接导致郧阳的轻取。
争取和策反也是要择人进行的,郑家降清的将领自然是理想人选。被清廷调离家乡,在内地安置,看似保险,却使这些降将心怀不满。只要外部环境变化,难免生出变故。
“辛苦了。”郝摇旗很客气,却是心中暗凛,情报工作已经能在清廷腹地展开,并取得如此成就。多么令人心惊。这些人官职虽小,却能上通朝廷,直接听命于岷殿下,也由不得他不在表面上表示客气。
“国公,末将愿担任主攻。”挂印总兵马进玉抢前一步,主动请缨。
“末将亦愿。”挂印总兵罗茂同也挺身而出。
既有内应打开城门,攻克郧阳便是轻松容易,作为讨朔军的第一战,功劳不算太大,但影响却是不小。战报上呈朝廷,即便不获封赏,名字亦将为人所知。日后呢,打的仗多了,恐怕便不如此次醒目。
郝摇旗知道众将的心思,赶忙伸手止住了他人的跃跃欲试,笑道:“自家人不必争抢,建功立业的机会日后多的是,你们还怕岷殿下赏罚不公吗?”
这话一说,众人都齐声“不敢”,虽退了下去,但眼神中热切不减。
“嗯,主攻便交与马进玉和锁彦龙,其他诸将亦有安排,首战必胜,诸位当戮力同心,奋勇作战,打出我讨朔军的威风。”郝摇旗想了想,决定采取一下平衡,把首功分给自己旧部的总兵马进玉和刘体纯的部下锁彥龙。
事实上,讨朔军虽然是一支名义上的朝廷军队,但毕竟是由各家抽调兵将组成,有派系也是难以避免。要将兵将彻底打散,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办到的。
……………
几乎与此同时,讨朔军总指挥刘体纯所率的一个师也进抵谷城。目标是攻占城池,但办法却有所改变。内应是没有了,却并未影响其攻城的信心。
“这是穴攻?”刘体纯看着讨朔军的新兵种——工兵堆起了土丘,开始迅速挖掘地道,不禁疑惑地问道。
“与穴攻类似,其名为坑道爆破,是为殿下所起。”工兵队头领田守一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解释道。
刘体纯肃然起敬,回身命令道:“再调一部兵马来,防止敌军出城攻打这里。万一被他们偷袭了,下面的儿郎就要被活埋了。”
“多谢王爷关爱。嗯,属下带人连夜轮流施工,明日午时定可破城。”田守一感激地拱了拱手,跳下土丘,继续指挥工兵的掘进。
十三家中不乏矿工、木匠出身的士兵,工兵队的组建便以这些士兵为主。在挖掘技术上只要稍加指点改进,其工作效率比西南明军的老牌工兵也相差不了太多。
“明日午时吗?”刘体纯有些怀疑自己没听清楚,询问地望向身旁的将领。
“没错,他说的是明日午时。”总兵王加玉也很惊讶,但还是如实答道。
“或有奇技不为我等知晓。”刘体纯想了想,说道:“此乃岷殿下创造之法,克名城,破强敌,定是不同凡响。”
明军开挖地道,城内的清军也觉察到了。但他们的判断却出现了错误,以为明军要进行穴攻之术。如果按照正常的进度,挖到城下,掏空墙基,清军守将认为至少需要好几天。面对数量占优的明军,清军守将没有派兵出城逆袭土丘,而是选择了在城墙后面挖沟的应对策略。
“这是虚张声势,以诱我军出城浪战。”清军守将面对这样的骚扰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颇有信心抵挡明军,“以敌之粮草物资,多则支撑五日,少则二三日便要撤退。穴攻之术,如何有时间奏效?”
“大人所言极是。”旁边的部下笑着恭维道:“开挖沟渠正是万全之策,若敌真要穴攻,便灌水淹之,可使其藏于洞穴之兵尽成浮尸。”
“浮是浮不起来了,只能臭在洞穴之中而已。”清军守将笑得畅快,却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这首级如何割取倒是困难,没奈何,只好舍弃此功喽!”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荆襄剧变
迫其自守,无暇互救。
按照这样的思路,明军在长江以南燃起处处烽火,便是要清廷顾此失彼,难以集结各地兵马。
战略的转向令人惊诧。原本打得比较顺利的东线突然平静下来,陆续集结于江浙的清军有心进攻,却对明军据守的险要分水关感到头痛,还要防御明军水师的袭扰,并不敢轻易展开行动。
而讨朔军在荆襄之地猛然发力,震动湖广,一下子又吸引了清廷的注意。
郧阳副将洪福夜半开城,引领明军急插城内,围攻郧阳提督佟国瑶的衙门。佟国瑶同游击杜英以三百余名标下亲兵负隅顽抗,最终被全部斩杀。
谷城城墙在一声震天霹雳中被炸塌,明军蜂拥而入,守将战死,余者皆降。
留下数千兵马进行镇守城池、扫荡周边、迁民运物等善后工作,讨朔军两路兵马在谷城集结,沿汉水而下,直逼襄阳。
此时湖广的清军主力都布置在夷陵一带,以防明军杀出三峡,沿江而下。汉水中下游的兵力不多,且战斗力不强。讨朔军以三万之众兵临襄阳城下,湖广清军措手不及,难以迅速增援。
在此之前,清廷辅政大臣苏克萨哈曾提醒兵部:郧阳“地介三省(陕西、河南、湖北),中多旷土,山谷拒塞,奸民易于啸聚,与夔东贼寇呼应”, 杨氏才能平庸,所部官兵大都“藐玩”,恐有变故。
但清廷兵部对此并不如何重视,只是提升佟国瑶为提督,驻于郧阳城内“弹压”。郧阳城破,佟国瑶被击毙,清廷的预防措施便全部落空。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九月十四。襄阳总兵官杨来嘉率部起义,夺西门迎明军而入。
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内,讨朔军三战三胜,光复郧阳、谷城、襄阳,兵势大振。
“趁汉水下游清军空虚,我们应继续南下。攻打宜城,然后进入承天府,一直杀到钟祥,然后进军荆州。如果清军调来的援军兵力雄厚,我们就退回襄阳。”接连的胜利使郝摇旗信心爆棚,口出狂言。
郧阳府所属县镇本来半数就在明军手中,襄阳亦曾为明军所攻破。但承天府不同,长久以来始终为湖广清军所控制,如果能够攻破府城钟祥。一定能够引起湖广人心的极大震动。
三城光复后确实缴获了相当多的粮草物资,但承天府,钟祥城,应该有更丰厚的物资。而且,明军进展迅速,已经解决了出兵时粮草、物资紧张的状况。仅缴获的盔甲,便换装了数千士兵,战力提升不小。
郝摇旗的话引起了众将的一番讨论。不少将领表示支持。有人指出承天府已经多年没有遭遇战火,洪承畴曾在那里开辟了不少军屯。钟祥城里有大量的商户和工匠,若是能够攻破应该能缴获丰富。
退一步讲,就算打不到钟祥,哪怕再稍微多走一段路,把近在眼前的宜城攻下来也好啊!
刘体纯在心里也是赞同的,在谷城的坑道爆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于攻破曾一筹莫展的城池,他也有了很大的信心。但参谋团的成立,使他不得不尊重这些由朝廷所派军官的意见。
“我们这次迅速突破郧阳防线一定出乎敌人意料,现在汉水空虚,我们不如乘胜多打几座城下来。更大地缓解物资方面的匮乏?”刘体纯的目光望向扬武伯王有功,用的是询问的口气。
王有功是原咸阳侯祁三升所部总兵,在腾冲便投效朱永兴,可以算是老资格了。但他为人低调,虽有战功,却一直不显山露水。在讲武堂轮训时,为朱永兴所注意,收至参谋部工作。今番随长江水师行动,算是外派的官员,朱永兴特意晋升其为伯爵,以便在十三家中加重分量。
另外,朱永兴也是看中了他的低调谦和,不易与人冲突,且在参谋部工作很久,对自己的思路和整个的大战略比较了解。
“王爷洞悉形势,末将钦服遵令。”王有功仿佛听不出刘体纯询问的口吻,拱手听命。
这便是他懂得作人之处,刘体纯身为郡王,又是一军主将,在人前哪能由他作主。同时,这也给他提了个醒,参谋团只与刘体纯、郝摇旗商议沟通是不够的,还要使将领们也通晓作战意图。当然,如果是真正的商议,且刘体纯的决定不正确,他还是会直言不讳,既不辜负岷殿下的期望,又尽到参谋长的责任。而且,因为兵力齐集后比较雄厚,襄阳城是围而破之,消息应该尚未走漏,王有功已有妙计在心,只待散会后私下向刘体纯说明。
“那便继续南下,兵指宜都。”刘体纯感激地向王有功微微点头,转头目光咄咄地扫视众将,“谨记:勿因初胜而骄狂轻敌,勿放松军纪以致伤民害民。若有违犯,军法从事,绝不轻恕。”
“末将等谨记于心,绝不敢违犯军法律条。”众将群起而喏,声音响亮。
…………
武昌,湖广总督衙门。
湖北、湖南两省并称湖广,湖广总督这个职务是清廷专为镇压湖北、湖南的抗清势力而设置的。现任湖广总督张长庚,于顺治八年(1651年),由秘书院编修迁弘文院侍读,累迁秘书院侍读学士兼佐领、国史院学士、湖广巡抚、总督,算是辛辛苦苦累官而至封疆大吏。
刚刚接到郧阳、谷城等地的报告时,张长庚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根据他的经验,号称明军的夔东贼寇因为物资所限,在陆路只能进行有限的战术劫掠,出动的兵力亦不能太多。只要严格遵守洪承畴过去制定的规章制度,把周围的百姓都搬迁到城内,汉水上的船只都收集保护起来,让贼寇所获物资有限,在江面上找不到舟船,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原路退回去。
现在朝廷的战略重心并不在湖广。即便是湖广,战略重心也不在郧阳,而是在夷陵。本来凭湖广的兵力,守稳夷陵,封堵住十三家东出之路,便是有功无过。但在明军长江水师与十三家的夹击之下。苦心经营的夷陵江防工事却被摧毁殆尽。
面对实力陡然增强的明军,张长庚只能继续调兵遣将,再度修补重建夷陵的江防工事。但在见识了长江水师的火器之威后,他信心大降,只好以不断增加的夷陵守军的数量来自我安慰。
只要夷陵不失,则夔东明军就象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嗯,即便能由江上通过,夷陵依然是严重威胁其进出自由的关键。
基于这样的认识,对于郧阳、谷城的报告。张长庚随便看了看就抛在一边,根本没有派出援兵的打算。郧阳、谷城的守将对此也是非常明白,在信中也根本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属于通报的性质。
但随后的紧急报告却让张长庚大吃一惊。襄阳派人送来急报,说谷城有守兵逃回,城池被明军以穴攻之法攻破。在信里,襄阳知府言说明军正在搜集船只,似有顺汉水而下。攻击襄阳的意图,并开口讨要援兵。
张长庚前后一比较谷城通报和襄阳急报的时间。立时大怒。郧阳一线的防守早有成法,只要规规矩矩地照办,就绝对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虽然郧阳一带的兵力不是很雄厚,但加起来也有一万多清军,只要老老实实地守城,绝不可能这么快便城池陷落。
穴攻?欺老夫不懂军事嘛!张长庚已经认定谷城守军定是疏忽大意。或是中了敌人的诡计,穴攻之说不过是掩盖责任罢了。
嗯,一定是这样。张总督越想越肯定自己的判断。谷城守将愚蠢,郧阳呢,难道会犯同样的错误?这样看来。明军侥幸于谷城得手,但却夹在郧阳与襄阳之间,不可能再有太大的作为。
虽然张总督觉得侥幸获胜的明军没有继续南下攻城掠地的能力,但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还是命令一个使者火速赶去襄阳,给守军送去自己的手令,命令襄阳守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出战,若是有人敢出城迎敌,一定会军法从事。
拦江铁索、滚江龙、木寨浮城、造船练兵……张总督作出布置后,又开始专心于如何于江上封堵夔东明军,这些措施全都用上。虽然他也知道象造船练兵这样的办法,是不可能立竿见影的,但不尽人事,如何听天命?
只是这安心的日子太少,急报又至,这回却是宜城的逃兵跑至钟祥才由钟祥官员发出的告急文书。襄阳总兵官杨来嘉已叛变投敌,带一部兵马假扮败兵,诈开城门,宜城失陷。
“只有短短的五天!”张长庚看到报告后便大发雷霆。
根据时间推算,大概是他派往襄阳的使者刚走,明军就到了宜城之下,并以诡计攻克宜城。本来还自诩儒将的张长庚成了马后炮,打脸打得如此彻底,令他又恼又急。
形势变得愈发紧急,安陆府比襄阳府还要空虚得多,那里不要说缺少有战斗经验的兵将,就是没有战斗经验的军队也没有多少。张长庚知道必须立刻发兵去安陆府的府城钟祥,如果明军侵入安陆府,那就会让整个湖北震动,朝廷上说不定也会问罪于他。
只是明军攻城拔寨的推进速度简直赶上埋头行军了,或者说很多消息已经被明军所封锁屏蔽,自己的命令传到钟祥,会不会又成了马后炮空响?
不管怎么样,张总督必须马上发出命令,挽救安陆府,挽救钟祥。他一连串的命令发下去,命令黄州、德安两府的兵马立刻向武昌集中,命令荆州驻军增援钟祥,还越级下令安陆府各地的驻军不必再呆在原来防区,全体以最快速度赶赴府城汇合。
安陆府虽然空虚,但是每个县最少也都有一、二百士兵,在府内行军也能保证支援速度。这么一拼凑,张长庚估计能有个五千多人。他还给钟祥的官员下令,府城紧急动员,准备大量木石、火油,征发百姓协助防守,不要想着出城反击。立刻把城门统统堵住。
送信的使者刚刚离开,张长庚又再次追加命令,让各县出兵的同时,把库存的银两也都派人押送到府城。
既然各县的驻兵都被调空,已经失去了防御能力,这些东西就不如运去府城安全。明军没有了诡计可施。顿于坚城之下,自然会重施故伎,四下掳掠。而且,府城有了银子,便可以激励士兵,并给百姓定下赏格,踊跃帮助守城,等到武昌的援军赶到。
形势如此紧急,敌人的情报又模糊不清。张长庚为了以防万一。不等各地的军队集中武昌后再一起出发,而是先派出一部分武昌的绿营先乘船沿汉水而上,赶赴安陆府府城协助防守。
“贼人攻势如此凌厉,恐怕不全是凭的阴谋诡计。”张长庚做完布置依旧不放心,拿着前后的几份报告仔细分析研究,“敌之水师与贼寇会合,估计是携带了大量物资;有水师扼江威慑,贼寇觉得防守无虞。方敢倾巢而出。嗯,没有五六万。也有三四万,否则怎有如此势大?”
张长庚做出自认为正确的分析,反倒眼前一亮,目光移到桌案上那本被翻得极为陈旧的《孙子兵法》上,一个妙计涌上了心头。
贼人巢穴空虚,而夷陵的大军不乘时而动。更待何时?这岂不正是“围魏救赵”之计。如果能乘虚攻破贼寇的东线防线,直捣其老巢,迫使贼寇携家带口进行战略转移,就算丢失了荆襄,在战略上也是一着胜棋。
荆襄虽比夔东富庶。却难比其险要。而且地处三省夹击之中,河南、陕西、湖广大兵合围,剿灭贼寇岂不更易?
这么一想,张长庚心中豁然开朗。又思虑良久,整理出一个反守为攻的计划,张长庚立刻给夷陵的提督董学礼发出命令,出动大军进攻西山,突破贼寇防线,直捣匪巢。命令发出,张长庚意犹未尽,又预先起草奏章,言说夔东贼寇被其诱至荆襄腹地,老巢被破,已成流寇,三省合击,剿灭只在旦夕之间。
将奏章放好,张长庚捋着胡须自鸣得意,觉得此计若成,丢失荆襄也对朝廷有了交代,如此有气魄的战略转换,非古之名将难以施展。现在,他就只等董学礼的好消息了。
……………
讨朔军轻取宜城,马不停蹄,又继续南下,兵锋直指钟祥。连续克复地池,装备物资有很大改善,更是搜集了不少船只,以水运输,速度更为快捷。
兵贵神速,这个兵家最普通的道理谁都懂。能够连续胜利,情报工作当居首功,清军无备、空虚,也是一个关键原因。趁着湖广清军未及调整,或者刚刚作出反应,能多捞点便多捞点,能多造些影响便多造些。
“反正咱们后顾无忧,汉水上游在咱们手中,不能战则走,清军想必也奈何不了咱们?”
郝摇旗骑在马上,嘴上说着,还举着望远镜向水面了望,又有些不放心地嘟囔道:“那两个家伙可别不老实,把咱们的东西拐跑了。”
“你莫要疑神疑鬼。”刘体纯有些好笑地说道:“杨来嘉和洪福都是立了功劳的,此番夺城杀将,在清廷那里已经没了退路。再说,他们的家眷都留在了襄阳,这临时组建的水军又不都是他们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郝摇旗想了想,点头笑道:“也是这个道理哈。他俩是延平王旧部,水战还是在行的,若不用他们,倒显得咱们肚量小,不相信他们似的。”
“若说是用人不疑,岷殿下可为天下第一。”刘体纯慨叹道:“若非如此,凭一旁系宗室,纵是有留守之名,亦难令人归心啊!”
“殿下虽有容人之量,他人倒是未必。”郝摇旗瞅了瞅旁边,见亲卫都离得稍远,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晋王虽威名远播,却无心胸。此时他正在川西率军缓逼重庆,与咱们接触的时日怕是不远矣。”
刘体纯犹豫了一下,说道:“他领一军,咱们亦是一军,互不统属,当无关系吧?”
郝摇旗连连摇头,说道:“虽是互不统属,却有爵位高低。我和众兄弟私下商议过,拼了命也要多得战功,好歹把你扶到一字王。到时两下见面,有你撑着,咱们也不至太过低头。”
“兄弟们的好意,我非常感激。”刘体纯拱了拱手,说道:“这功劳是要得,但也不必拼命。岷殿下岂无此等心机,倒让各军不和?在我想来,晋王当主川陕,咱们呢,便是这湖广之地了。”
“纵是如此,难道老死不相往来?”郝摇旗执拗地说道:“西军出身的已有三位一字王,郡王亦有数名。就为了这个,咱们也得争一争不是?”
“争是要争的。”刘体纯把目光投向辽阔的汉水,沉声道:“可也要稳妥谨慎,别急躁冒进,以免遭受败绩,徒损实力。长江以南的战事未止,以后还要挥师北伐,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着呢!要立足长远啊!”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连胜,人头取悦
自西晋至清末1600多年间,钟祥(现荆门地区)一直为历代郡、州、府治所。因是明世宗嘉靖皇帝的故里,明世宗生养发迹于此,御赐县名为“钟祥”,取“钟聚祥瑞”之意。明嘉靖十年(公元1531年),御置承天府,是当时全国三大名府(顺天府——今北京、应天府——今南京、承天府——今钟祥)之一,盛极一时,曾是江汉、湖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初期的攻击有情报工作的助力,又是打清军一个无备,讨朔军的进展可谓是顺利。但在兵指钟祥后,虽然行军速度还是很快,可各部的连接却紧密起来,远程近程的斥候探马往来侦察,谨慎之态显露无遗。
越来越接近钟祥,明军的推进速度开始放缓,派出的探马更是频繁。直到兵不血刃地占领了两座县镇,却依然没有见到清军的影子。不仅如此,衙门和府库也是空空荡荡,官吏跑了个精光,东西也是寥寥无几。
“放弃县镇,集兵死守府城?”刘体纯等人有这种怀疑,却不敢如此确定。
等到明军挨家打听,终于有亲明的百姓偷偷指点,找到了一个躲藏在家中的县衙小吏。从他口中,终于问出了究竟。
“这倒简单了,攻破钟祥,便全都有了,周围州县都搬空了,不去也罢,倒是免了分兵。”
这种议论一出,立时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此次出征,攻城掠地还不是主要目的,抢夺人口、物资以壮大自己,才是立足长远的计划。
“钟祥城内的防守加强了,别处还可能有援兵赶来。”参谋长王有功依然是冷静的分析,“光顾攻城是不行的。还要有打援阻援的部队。”
“若是水路,武昌清军可由汉水北上;若是陆路,只有荆州清军可以最快到达。”刘体纯命人铺开地图,和众将开始商议。
“按时间算,荆州清军应该尚未到达。”郝摇旗伸手粗略量了量,说道:“是先攻城。还是先打援,或者是边攻城边阻援?水路也要提防,如果两处分兵的话,恐怕攻城力量不够。”
“若是在钟祥下游沉船设障,或许能拖延些时间。”杨来嘉作为临时组建的水师统领,知道目前的力量难以作战,便谨慎地提出阻遏的建议。
“这里吗?”王有功仔细看了看杨来嘉手指的汉水拐弯处,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我军改变攻城方向呢——”他的手从钟祥旁划过,在钟祥南面停住。“全军集于此地,挡住荆州清军的增援道路,又可与水师呼应,抵挡水上来敌。”
众人陷入了沉思,都没有对这个提议轻易表态。
“可行。”郝摇旗一拍大腿,说道:“全军集结,若敌援军至,可视情况阻击或先歼灭之;若敌援军不至。便全力攻城。此处江水拐弯狭窄,水师设障。陆军架炮,亦可使其难以前进。”
如果依然按照从北向南的攻击方向,不利则退,自然是风险最小,而破城也因为清军援兵的不确定,而没有多大把握;绕至钟祥南面。彻底挡住了清军援兵,全军可分可合,可战可阻,但若不利而退,显然就不能那么如意。
风险不小。但与钟祥这块大肥肉相比——刘体纯思虑良久,在众将咄咄的目光注视下,一咬牙,做了决定。
…………….
讨朔军的迂回显得很谨慎,但明军将领们发现钟祥守军根本没有出城袭击的意图,而且——
“城门堵死了?”刘体纯很吃惊。
跪在众将面前的是明军斥候抓到的一个清兵,城门虽然堵死了,但守城的清军不会去保守这个情况。他们在城外藏了些人和马匹,可以向外通传消息,城内也可以派人缒城而出,将城内的情况向武昌和荆州报告。
再一次的确认过后,刘体纯挥手令士兵押走俘虏,然后对着众将笑了起来,“张长庚这个狗官,根本不知兵,却瞎指挥。”
“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家伙。”郝摇旗讥笑道:“嗯,应该还是读过兵书的,可惜没真正打过仗。会打仗的不会这么干,城门固然是两军争夺的重点,但也有其用处。”
“如此一来,我军便可放心挖掘坑道,而不必担心敌人守城攻击了,也不必担心城中之敌与援军夹击了。”王有功冷笑一声,说道:“这真是自陷死地,咱们给敌人留了生路,他们却是一个也别想跑。”
…………
“总督大人难道不知堵住城门乃是错误之举?”钟祥守将很郁闷地望着城外的明军由谨慎变得有恃无恐,从城旁开过,在城南安营扎寨。
副将没有多少作战经验,心中虽然觉得主将是正确的,但这是总督的命令,在城内知府的督促监视下,且依着张长庚的性子,即便打胜了,违抗命令的下场也是凄惨的。
“大人慎言哪!”副将在旁小心地提醒,“纵然总督大人的命令不妥,也不是您能违抗的。知府大人本来便与您不和,若是被抓住把柄,在总督面前告上一状,如之奈何?”
守将轻轻叹了口气,停顿了半晌,幽幽地说道:“或许是叛将令总督大人不得不出此策,堵死城门,倒也绝了某些人开城迎敌的念想。只是——唉,算了,咱们专心守城,其他的,等援军到了再说吧!”
“要不要派人出城,把最新的情报送与援军?”副将试探着建议道。
“等敌军开过去,观察观察再说。”守将对明军的行动意图还有些把握不准,是全军攻城;还是监视城内,分兵攻击援军;或者是故意做出的假象,其后还有行动?
“敌军未围城,兵力或嫌不足吧?”副将远远地看着,估计着明军的数量。
“若是正常的攻防,敌军在数量上确实没有太大的优势。更不用说围城了。”守将既是解释,又是教导,对这个亲信属下,他还是很看重的,“可是城门被堵死了,倒使敌人少了很多顾虑。更不用在城门外留守过多的部队。”
正常情况下,进攻方在各城门的留守部队要防备守军出城逆袭,所以需要有很强的实力。如果兵力达不到城内兵力的数倍,也就无法完全包围城池。如果强行包围,断绝内外交通,兵力势必摊薄得非常分散。这样就会暴露薄弱之处,遭到城内守军的集中打击。
………………
明军的目的是攻克钟祥,尽取城内的钱财物资。所以,并没有做围城的布置。放跑一些逃兵,影响也不大。但钟祥将城门堵死,却意外地使明军获得了围城的实际效果。
环形壕沟围绕城门;堵河排水,使护城河失去作用;砍树搭架,制造云梯……在紧锣密鼓地做攻城准备的烟幕下,工兵部队开始悄悄地掘进坑道。因为近河近湖,坑道随挖随支撑,以防塌方伤人。
经过不断的战斗演练。对于挖掘坑道的方位选择,如何降水排水。各种土质下如何施工,火药的防潮密封,引爆的几种方式,明军的工兵已经有了十分丰富的经验。
所以,尽管此次军事行动并未携带重型火炮,但要攻克大多数的城池。坑道爆破还是有把握的。这其中也少不了情报部门的功劳,以及曾在此征战过的十三家将士所提供的资料。
而参谋团细致全面的工作,也使讨朔军的将领们受益匪浅,认识到在作战方面,西南明军的崛起不是偶然。人家在制定计划和军事指挥上确有先进和独到之处。他们的作战方式虽然不算全部落伍,但有一些确实已经不适用于目前的讨朔军,特别是装备了燧发枪、刺刀的部队。
不服不行,不学不行。很多将领都意识到军校的建立并不是简单的收拢人心,并分化其原有的山头主义。差距是确实存在的,这一点不得不承认。如果在全部换装新武器装备后,作战方式和指挥套路依旧是原来的传统,位置被他人取代将是必然的事情。
“闽省已经全部光复了。”杨来嘉坐在船上,对着洪福慨叹道:“不知何时能够回去啊?”
“现在回去可不是时候。”洪福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人家那水师,已经不比郑家差,哪里有咱们的位置?这里呢,正缺水战人才,等混个一官半职,就算退役了回乡种地打渔,那也不是平头百姓可比的。”
“你倒是挺知道军中规矩的?”杨来嘉笑骂道:“还种地打渔,有没有点出息?”
“嘿嘿。”洪福赧然一笑,说道:“那就卖点力气,咱也弄个王爷啥的,够威风,够体面吧!”
“还想当王爷?嗯,这可就出息大了。”杨来嘉哭笑不得地蹬了洪福一脚,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这鞑虏真不是个东西,把咱们弄到腹地,闻不到海腥味。还搞了个沿海迁界,有亲戚千里迢迢地跑来投奔我,说了那边的惨事,家破人亡啊!”
洪福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光你有亲戚朋友遭难哪?要不是这,我还没那个反叛——不是,是那个反正的胆儿呢!”
“这步棋呀,应该是走对了。”杨来嘉思索着说道:“郑家内乱,少不得要杀些人。世子别的没学会,老王爷的杀伐果决倒是让他学了个全。嗯,这也是郑家的传统。每换个当家人,便是一批人头落地。”
“此时可不比往日。”洪福冷笑道:“明军占了闽省,郑家的那些闽籍兵将能没有回归故土之心?他敢杀,别人就敢跑。岷殿下又是个有担当的主儿,老王在世时,忠勇侯都敢收留,何况现在是郑经这个毛头小子?”
“嗯,就是这话。”杨来嘉点头赞同,“此消彼长,岷殿下又有朝廷大义,郑家怕是要败落了。”
“摊上岷殿下这样的对手,鞑虏和郑家都够呛。”洪福撇了撇嘴,说道:“看着吧,顶多一年,这大江以南可就全是明军的天下了。连那个吴三桂,怕是也要反正投降。嗯。三个汉家王爷,就剩他一个了吧?”
“吴三桂,嘿嘿,走私茶叶都跑到河南去了。”杨来嘉失笑道:“你这家伙,收了茶商不少好处吧?”
“养家糊口,没办法。”洪福笑着摊了摊手。“你当这事佟国瑶便不知道嘛,朝廷都睁一眼闭一眼,糊弄着钱粮,只要吴三桂两不相帮便可以,他就敢跟朝廷对着干?”
“人心散了,这天要变喽!”杨来嘉往船上一躺,抬眼望着天空,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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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变了,天变了!
不仅是抗清的烽火在大江以南熊熊燃烧。照亮了怀念大明的民众的心,原本依附满清,并为之效命的汉人官员也开始倒戈相向。杨来嘉、洪福只是其中的一例,而广西将军孙延龄在明军的逼迫下易帜反正,则更是震动了清廷。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九月二十一,孙延龄带着家眷,领了朱永兴的谕令赏赐,离开桂林。赶往南宁赴任。叙国公马惟兴率军进驻桂林,开始了紧张的整编训练。殄朔军由此建制完全。但三师分驻桂林、贺州、韶关,暂时还不能集结出动。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九月二十六,可能就在清廷收到孙延龄叛反的加急报告时,晋世子李嗣兴统率征朔军由邵武誓师出发,攻入江西,一战破建昌(江西南城)。兵锋直指号称“襟领江湖、控带闽粤”的要地抚州。
抚州又有“南昌远郊、闽台近邻”之称,若失守则江西省府南昌将直面威胁。其时江西清军一部在赣州,一部增援江浙,省内兵力相当空虚。江西巡抚董卫国急奏上疏,请求朝廷发兵救援。并急调袁州、吉安等地清兵至省城助防。
为策应征朔军的西进行动,魏王马宝命总兵王三才、阎惟龙兵出分水关,佯攻温州。水师也对浙江沿海展开袭扰,以致浙江官员急奏惊呼:宁海、象山、新昌、余杭四县“贼众蜂起,争相附敌”。
其时江浙清兵最多,但闽省明军取佯攻牵制之势,江浙沿海又频受袭扰,几乎完全被困住了手脚。面对明军的攻势转向,江浙清军只能做有限度的支援和呼应。参赞军务护军统领桑遏、副都统席布率军一万五千由浙江衢州出动,南下增援抚州。
但准备充分的征朔军让敌人知道了什么叫攻掠如风,来往报信,整顿人马,赶来增援,这些时间已经足够征朔军达成入赣的第一步作战计划。
三天破抚州,两天后便攻入饶州(现上饶地区),连下东山、余江(现鹰潭地区)等县,一部于横峰地区构筑工事,迎击南下的衢州清军;主力沿万年、乐平,向昌都(现景德镇)推进。
……………
房门被猛地推开,几名士兵闯入,横眉立目,直等长官吩咐。
“赵将军,王爷要见你,请跟我走一遭吧!”吴三桂的侍卫张建皮笑肉不笑,上前一步草草拱了拱手。
叹了口气,赵良栋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整了整衣服,迈步走出屋子。阳光刺目,一瞬间他眯了眯眼睛,然后又缓缓睁大,舒展了下胳膊,惬意地说道:“天气不错啊,是个上路的好日子。”
嘿嘿,张建冷笑两声,伸手示意,“赵将军既是明白人,那就请吧!”
赵良栋轻篾地一笑,边走边说道:“那伪宗室又有何作为了?王爷急着用某家的人头买好,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告诉你也无妨。”张建满不在乎地说道:“广西孙延龄举义反正,桂林已为明军所占;荆襄之地为十三家攻掠,已连下五城;明军由闽入赣,连破抚州、饶州;明军水师凶猛,江浙沿海处处告急。”
赵良栋的脚步一顿,皱紧了眉头,被拘押日久,消息不通,但张建一番述说,还是令他心惊不已。
“伪宗室果非常人,南明不灭,天降此人也!”赵良栋慨叹着连连摇头,随后又笑道:“孙延龄叛降,滇省、桂省明军已成夹击之势,难怪王爷心急啦!哈哈,以某家人头能取悦伪宗室,某家倒是荣幸得很哪!”
“张勇,王进宝,还有你,是岷藩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张建翻了翻眼睛,不屑地说道:“若你现在悔悟,还可留得一命。王爷可送你去广州,生死由殿下定夺。”
“悔悟啊?”赵良栋突然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偏头对张建说道:“那王爷悔悟了吗?先降闯逆,又降清军,再降南明,这三姓家奴的滋味如何?”
“放屁!真是给脸不要脸,给我捆起来打。”张建怒不可遏,一挥手,几个孔武有力的兵丁一拥而上,将赵良栋打倒在地,绳捆索绑。
“哈哈,哈哈……”赵良栋被打得满脸是血,仍是笑个不停,还骂着污言秽语,“吴三桂,你没脸来见我吗?为了陈圆圆那个婊子,你卖了朱家江山,现在又如何,要把你大小老婆,女儿、孙女都送给伪宗室献媚讨好吗…….”
“堵嘴,快堵上他的狗嘴。”张建气急败坏,狠命地踢打着赵良栋的脸,命令士兵把赵良栋的嘴堵上,拖走。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三桂之谋,郑家再乱
赵良栋,顺治二年应募从军,隶属陕甘总督孟乔芳麾下,并署理潼关守备,后随征秦州(今甘肃天水)、巩昌(今甘肃陇西),击败明将贺珍、武大定,升任宁夏水利屯田都司。顺治五年,镇压米喇印、丁国栋起义,因作战有功,升任高台游击。顺治十三年,赵良栋随经略洪承畴征讨云南、贵州,授督标中军副将,后留任贵州,归贵州提督李本琛节制。
吴三桂退出滇省,经营贵州后,赵良栋受排挤,秘使人前往京师告吴三桂与明军勾连,有异心,书信却为吴三桂所获,遂遭拘押。加上朱永兴对所谓的河西汉家三名将始终关注,张勇、王进宝已死,独剩赵良栋一人,便屡向吴三桂索要,以证吴向明之心。
现在形势突变,吴部失去了广西孙延龄这个缓冲,黔省处于两面夹击之下。而吴应熊又尚未营救回来,吴三桂为争取缓和的时间,终于下了杀手,以赵良栋的人头向朱永兴表示顺从之意。
河西三汉将,是荣,还是耻?历史上平定三藩而建功,但镇压反清起义,屠戮战区百姓,四川人更是遭到了又一次浩劫,其罪当诛,不为可惜。
“岷殿下点名要的人,为何不活着送去?”郭壮图在书房内不解地问道岳父。
“此人恨孤极深,若万一得殿下看重,日后必对孤不利。”吴三桂摇了摇头,怅然道:“且争取些时间,待应熊归来,便可向清廷勒逼,或要钱粮,或要湖南。仍不失裂地封王。”
打不过明军,就算暂时从清廷那里要了地盘,难道明廷会允许您裂地封王吗?郭壮图心中暗自叹息,觉得吴三桂越拖越不利。因为要看住贵州,明军在滇省、桂省都有重兵而不能用,岂不让岷殿下怨恨?
“岷藩有仁心。向来注重少死伤士卒。”吴三桂仿佛在解答着郭壮图的疑惑,又仿佛在自说自听,“若以贵州一省反正,可保家眷资财;若投之可定大江以南的胜势,却仍不失官封王侯。”
不是很连贯,但郭壮图听明白了。岷藩仁厚,为了少死伤,估计不会急着对贵州动兵,现在只是以势迫人。现在明军占着战略主动是不假。可若说一定能必胜,倒也未必。先观望,再在关键时候成为关键的力量,那得到的待遇自是大不相同。
“清廷猜忌日重,即便再为其拼命立功,就算暂时幸免,最后亦难善终。”吴三桂缓缓地说道:“然大江以南毕竟不适满洲八旗驰骋,与明军大战一场。纵是得胜,恐怕亦是元气大伤。岷藩有海外之地。又派晋王经营四川,败而难亡,其水师强横,必如郑氏一般,使沿海难得安宁。何况汉人的情绪已被鼓动,想稳定地方。谈何容易?”
“介时王爷可趁时而动,或割据西南,或与岷藩联手,共制满清,地位自是不同。”郭壮图约略猜出了吴三桂的想法。笑道:“满人有几许,想在南方稳固统治,少不得裂土分茅,王爷依然是一方诸侯。”
“形势万变,这只是孤的一厢情愿,成之极难。”吴三桂苦笑了一下,说道:“且等等看吧!只可惜黔省地处内陆,难有海上出路。如若不然,与西夷商贸,可得火枪、火炮等利器,实力大增之下,回旋余地自是宽阔。那岷藩,滇省未定便急着攻伐安南,由安南而出海,目光之深远却是令人难及啊!”
“或者也不是目光深远。”郭壮图玩笑般地说道:“当初形势多危急,岷藩说不定是预留后路,战若不利便出海他走呢!”
吴三桂呵呵一笑,说道:“嗯,怕是真有此想。凭岷藩的本事,只要有数千精兵,攻掠海外之地,收服蛮夷,却也不难异地称王。”
“异地称王之后,岷藩亦不是个消停的主儿。”郭壮图笑道:“反攻倒算怕是少不了的。”
“但却不会有如此大的声势了。”吴三桂叹了口气,说道:“退易进难,若真奔走海外,人心尽失,再难收拢。哪象现在,即便明军败上几场,哪怕丢失两省,亦能喘息休养,以力再战。若想彻底剿灭,除非……”
郭壮图略一思索,已经知道吴三桂所指为何,试探着说道:“除非郑家反目,重创或歼灭其水师。”
“正是如此。”吴三桂轻抚额头,沉声道:“只是那郑家小儿,岂能是岷藩对手?但这个变数,确实存在。”
郭壮图急速思索着,顿觉明军的形势也未必如表面上那么好,隐患还有,内乱的可能性也不小,岳父的谨慎倒也有些道理。
………………
广州城,岷王府。
“派人把圣旨送到厦门去吧!”朱永兴走进机要室,便发出了第一个指示。
不出所料,郑经比较轻易地击败了台湾众将的抵抗,由于朱永兴事前已经秘密派人至台湾,有些部将已经做了准备。等到主将黄昭战死,郑袭欲降,败势已定时,萧拱宸便率千余残兵败将及家属乘船仓惶逃命,至广州投奔明军。
在这个时候发出圣旨,算是满足了郑经的要求,也在圣旨上说明了朝廷早对台湾郑袭等人有所安排,便是令其收回自封的护理官职,来广州请罪。这样一来,收留萧拱宸等人也就有了理由,堵住了郑经的口,以免他向朱永兴追索叛将叛兵。
“谕令漳、泉二州官员,准许郑家上岸采买,但粮食要限量,只说战事正紧,要供应军需。”
学着清廷的封锁之策,或许能使郑家的物资陷入困顿,但却不是明智之举。台湾刚刚开垦经营,粮食肯定有很大缺口,限量买卖则使郑家不致因困生变,又使郑家难以积聚起足够的粮草,对此产生依赖。
凭郑经的短视,会不会刀兵相见。用武力夺取地盘,朱永兴确实也感忧虑。广州确实加强了防御,魏王马宝从闽省调来了一个团的精锐,再有其他拼凑起来的人马,以及刚来投奔的萧拱宸这些人,应该是无虞的。但其他沿海地区。可就空虚得很。
应该不会。朱永兴曾经与智囊们反复商议过,郑经已经背上了“逆子”的名声,再向朝廷动武,便是彻底背弃了明臣的形象,在内部尚不稳定的情况下,他做出如此横蛮举动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明朝这杆大旗郑经还是要打着,起码在他认为已经统一了郑家内部事权,建立起权威之前。而如果他还是按照历史上的那种传统大清洗的办法,等到他完全掌握了郑家权力的时候。他也就没有能力再与明军抗衡了。
按着朱永兴的算计,郑经十有**是会那么做的。一个心虚的人,会神经过敏地认为周围危机四伏,好象有很多人在暗地里议论他的失德,诽谤他气死父亲,还会质疑他继承权的合法性。为了掩盖,为了树立权威,嗯。在古代叫杀人立威。郑经就必然会把那些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对他权威不毕恭毕敬的人都消灭。
这不仅仅是承袭延平王的爵位,还要大小诸事均可一言而决的权力。以及对自己绝对忠诚的军队和属下。清洗,似乎是在封建教育中长大的郑经唯一的选择。杀伐果决嘛,这是郑成功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在军中有无上权威的同时,也曾多次因此逼得部将投降而为敌人。
郑经肯定认识不了这么深刻。必定以有乃父之风而骄傲。加上他不能充分任人器使,不能容忍下级对他的稍许不尊,走上众叛亲离的道路也就成为必然。何况,朱永兴还暗地命令情报部门在台湾做了手脚,郑泰。必然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台湾产硝磺,可与之贸易,或以物易物。”朱永兴继续作着布置,既要控制郑经,又不能逼迫过紧,特别是保持台湾与大陆的联系,对以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另外——”朱永兴沉吟着,并不太确定地缓缓说道:“似乎可以就闽省海关的相关事宜,与郑家进行商榷,用分薄商税收入的条件使郑家不要拦截商船,胡乱收费。”
“殿下,这恐怕欠妥吧!”
机要室里各方面人才都有,年龄也都不算太大,朱永兴努力营造的氛围也使他们敢于直言而谏,陈忠和就马上表示了置疑。
“商税乃国家收入,一定要操于朝廷。若要与郑家分薄,则必然要有郑家之人在旁监督核查,岂不使郑家产生与朝廷平起平坐的错觉?依属下愚见,可由朝廷向郑家发放军饷。如果郑家领受,便是隶属朝廷,亦无拦船收费的借口。若有违命乱行,殿下处置起来也师出有名。”
“发放军饷?”朱永兴心中有些叫苦,摇头道:“花费太大,财力无法支撑吧?”
“属下的意思是先要对郑军实额点验,然后才能依数发饷。”陈忠和笑着解释道:“郑经怕是不会答应吧?就算他答应了,按照现在我军的要求,郑军中又能有多少合格将士?计算一下的话,估计一个月几万银子便可打住。如果财力不够,还可用土地票充抵呀!”
朱永兴一下子醒悟过来,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陈忠和,说道:“好,此计太妙。土地票,嗯,孤怎么倒忘了?”
发放军饷用部分土地票充抵,这岂不是在诱惑郑军士兵上岸归附?郑经肯定不会答应,那就好说了,朝廷给了你不要,可不是歧视你们郑军。
“殿下,您还可令郑家出兵助战,便许他一些陆上州县亦无不可。”查如龙在旁补充道。
朱永兴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的话,郑家兵将前来投效,便不用驾船渡海,更加方便了。嗯,闽地最佳,广东次之,还需斟酌一下。”
郑家连兵带将,还有跟随的家属和百姓,总数不下数十万之多,想要都安置在陆地,不是数州数县便能够做到的。除非把州县的原住人口全部迁移,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办法,分散安置,相对集中。这对于郑经来说。恐怕是不能接受的。陆地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但现在却不同于以前从清军手中夺取,与朝廷彻底没有了界线,他难以保证人心不向朝廷倾斜。
说起来,这其实也是慢慢影响,从根本上削弱郑家的一个办法。没有了民众基础。郑家纵有战舰、士兵,也势必成为流寇性质的军队。
历史上也正因为缺乏纵深,缺少后方基地,缺乏自给自足的粮草物资,限制了郑家军队的发挥,沿海迁界虽然残酷、短视,但也确实给郑家造成了极大的困难。郑经退出金厦,专心经营台湾,他自己造成的军心大乱、降者如潮是一个原因。从大陆得不到补给物资,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殿下,郑经于东南,到底令人担忧啊!”查如龙表示了自己的忧虑,当时他是支持趁着郑家内乱彻底解决的一派,如今郑经平定了台湾,他感到很惋惜。
“大敌是满清,这一点要切记。”朱永兴却不是“攘外必先安内”的信奉者。话也不说透,相信查如龙会想明白的。
如果当时与郑家火并。确实有很大的可能灭掉人心不稳的金厦集团,但水师亦会损失不小,现在又如何有这么大的威力?可以说,战略主动权的掌握,水师的横行无敌正是关键。
但有一线希望,朱永兴便不想用武力解决内部问题。即便郑经割据。只要他还自奉是明臣,不向明军动武,那就有和平解决的契机。朱永兴可以等,可以等他灭了清朝,等他击败北方的沙俄。等他收服蒙古诸部,等到华夏海清河晏……哪怕等到他七老八十,那时能把台湾收复,也不算晚。
…………
战争方式的变化,特别是初期,往往会使敌人措手不及。兵力、时间等关键因素,会因为仍旧依循以往的思路,而判断错误,不断地导致被动。要想适应,需要时间,需要重新了解对手,这样才能做出正确的调整。
永历十六年(康熙元年)九月二十五,钟祥被明军的双层爆破攻陷,守将在第二次爆破中被炸死,守军群龙无首,没能组织起有效抵抗,或死或降,全军覆没。
九月二十七,明军于钟祥城南七十里伏击清军的荆州援兵,一万对五千,再获一场没有悬念的胜利。荆州清军不可谓不卖力气,按照传统的攻防时间,他们也完全能够在钟祥城未陷时赶到助战。但判断的错误,却使他们倒了大霉,成了“先到先送死”的典范。
而张长庚先派出的由汉水而上的一部武昌绿营兵,在下游沙洋县闻听败讯,立刻停止前进,掉头回窜,一直跑到沔阳(现仙桃市)才稍作喘息。
“攻荆州,直下长江。”“攻荆门,兵逼夷陵。”“西占南漳、保康,与老根据地房县、兴山连成一片。”
连续的胜利之后,讨朔军内部也出现了分歧,有更激进的,有见好求稳的,刘体纯、郝摇旗也是难以取舍。而参谋团此时却未作决定,倒不是没有定计,而是联络未通,他们在等着夔东根据地的消息。
“若水师和留守之军能够出动,便是两下夹攻,攻克夷陵的把握甚大。”王有功在地图上比划着,给刘体纯、郝摇旗作着解释,“若我军单独行动,舍水就陆,物资粮草便携之不多,一旦困于坚城之下,后果堪忧。”
“如要稳妥,可分兵一部,西取南漳、保康两县,清兵经钟祥抽调,此两县应已极为空虚,不战而取亦是可能。”刘体纯指着地图说道:“如与老根据地连成一片,则水路有舰队威胁,陆上也可向南压迫秭归、夷陵。”
“若分兵的话,恐怕便要作放弃钟祥的布置。”郝摇旗有些不舍地说道:“虽是连战连胜,物资人员所得极多,但战线也拉长了。清军援兵四集的话……”
“不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王有功露出赞同之色,说道:“先收缩一下,以宜城、南漳、保康为战线,全军联成一片,通讯更畅,调兵更快,最为稳妥。”
“那便如此决定?”刘体纯点了点头,又是询问的口气。
“全凭王爷号令。”王有功呵呵一笑,向着刘体纯拱了拱手。
这边计划已定,便向汉水上游搬运物资、迁移百姓,另派总兵马进玉、罗茂同领一万人马向西光复南漳、保康两县;郝摇旗率一部人马进占荆门县,阻击夷陵清军的可能赴援,并使以后向夷陵进攻更为有利;刘体纯率主力在钟祥下游修筑工事,以阻击沿汉水而上的清军。
讨朔军布置得较稳妥,但限于当时的通讯条件,他们并不知道另一场大战已经开始,并且是在夔东根据地的东大门展开的厮杀。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香溪口阻击
香溪是一条十分美丽的小溪。它发源于神农架山区,流过石灰岩裂缝,经洞穴过滤沉淀,“水色如黛,澄清可掬”。它由北向南注入长江,交汇处清浊分明,相映成趣。传说昭君的珍珠曾失落溪中,故溪水四季湛蓝碧透,水味含香。
而香溪的源头在湖北神农架的木鱼寨以北三公里的地方,相传这里曾是炎帝神农乐当年采药时的洗药池。池水尽得百草之精华,尽融神农之精神,故渴饮香溪水不仅能使人貌美如昭君,更能使人崇高如屈原。有人用四句话总结说:碧水源流长,神农百草房,佳人传美名,香溪水更香。
然而,此时这美丽得令人陶醉的溪水,却见证着一场与美丽等形容词毫不相关的血拼厮杀。
秭归香溪口,这里是李来亨部据守的兴山县进入长江的重要通道。三万湖广清军在提督董学礼率领下,由夷陵气势汹汹杀来,欲突破夔东明军的东部防线,进入其经营多年的根据地。
若是讨朔军未出征在外,董学礼是不敢悍然进攻的。因为夔东地区山高水急,形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地方不少。这还只是其一,更主要的是这里重峦叠嶂,山势险峻,运粮有很大困难。
围魏救赵也好,趁虚攻掠也罢,提督董学礼认为三万兵马足以有一番作为。夔东十三家切断了四川同湖北的通道,也同时要面对两面清军的压力,东西两线都要留兵防守,主力又攻掠夺郧阳、襄阳一带,能留守的兵力必然不多。
但明军在香溪口的顽强抵抗却令董学礼感到意外,这不全是地利的关系,而是明军使用了射速、威力都令人吃惊的新式火枪。还有落地即炸的炮弹。
一轮一轮的枪声响个不停,仿佛没有间断停歇,披甲持盾的清兵在明军阵地前喷着血箭惨叫倒地,伤亡惨重;明军阵地后不时发出闷响,一颗颗炮弹从空中掠过,在嶙峋的岩石间爆炸。迸射而出的乱石碎片四处乱飞,发挥出十足的威力,每一声爆炸过后,周围都是一片狼籍的清军在惨叫哀嚎。
“鸣金,鸣金。”董学礼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小,终于无法再坚持,赶忙挥着手下令。
铜锣阵阵敲响,进攻的清兵如蒙大赦,脚下生烟。连滚带爬地飞快撤了下来。脸色是苍白的,目光是呆滞的,带着恐惧和茫然。数次冲锋,给清兵带来的震撼却是极大的。
明军阵地前,未能撤下来的伤兵哭嚎着,咒骂着,有的躺倒等死,有的奋力向回爬。留下一道道染血的痕迹。
董学礼铁青着脸,仰望着明军阵地飘扬的旗帜。“小老虎”李来亨。没错,就是这厮,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不是,不是明军战斗力强了,而是武器厉害了。
“老董咋不攻啦?”临国公李来亨已经不似起初那么紧张,拿着镶金的望远镜了望着清军。揶揄道:“也没死多少啊?让儿郎们去收首级吧,那些盔甲都扒下来,修修补补好象也比咱们穿的强。”
“末将遵令!”一名部将应喏一声,挥手下令。
百十名刀斧手从后面赶过来,越过战壕。在山坡上砍杀起来。惨叫、哀嚎、咒骂、求饶,被遗弃的清军伤兵反倒没有死亡者的幸运,凶神恶煞般的刽子手,滴血的刀片,让他们饱受面对死亡的恐惧后,才算解脱。
“冯小将军见笑了。”李来亨看着山坡上变得赤条条的清军尸体,回头赧然一笑,对水师陆战队的军官说道:“这夔东穷乡僻壤,物资匮乏,咱也是缺怕了。”
“国公折杀属下了,属下一小小军官,怎能称呼将军?”冯大可赶忙施礼,说道:“这打扫战场,勿遗漏浪费,本属应当,又有何见笑之说?”
“哦?”李来亨带着疑问的口气问道:“我以为你们从富庶地方而来,看不上这些破烂呢?难道——”
“国公有所误会。”冯大可想了想,解释道:“此次水师运来的物资确实丰厚,可也是积攒多时,甚至是告借而来的。筹措这些物资,殿下可是大不易。”
“借的,向谁借?”李来亨眨着眼睛,有些不解。
“好象是到处借。”冯大可挠了挠头,说得也不是很清楚,“西夷,商人,百姓,嗯,好象还有暹罗国。属下听陈提督说过,岷殿下曾私下叫苦,说是欠了一,一那什么债,要水师注意节省弹药。”
李来亨想笑又赶忙忍住,慷叹着掩饰,“岷殿下真是——嗯,钱粮物资能支撑起西南、东南战事,还能援助我军,真是不容易啊!”
“正是如此啊!”冯大可深有同感的连连点头,说道:“外邦的进贡,土官的孝敬,听说连殿下侍妾的陪嫁,殿下都变卖了以充军需呢!”
“这是从何得知?”李来亨有些不相信。
“邸报上有啊!”冯大可笃信不疑地说道:“殿下不带头,一些守财奴、吝啬鬼如何肯出钱?百姓又如何愿意购买债券?”
“那可真是,真是励精图治,真是舍家为国,真是——”李来亨张了张嘴,言辞有些贫乏的跟不上了。
棋胜不顾家,明军没有犯这样的错误,但留守的兵力确实不多。为了弥补兵力的不足,明军采用了武器装备的倾斜。出征的讨朔军只带走了三千燧发火枪兵,东线李来亨有一千火枪,西线袁宗弟有一千火枪,水师又各分出五百陆战队以加强两线的防御。
这样一来,东线和西线的兵力各有四千,奉节又有荆国公王光兴、宜都侯塔天宝等家的六千军队作为机动兵力。而经过扩大的水师则在江上巡弋,哪处有警,便可以装载上奉节军队,利用水路舰船的机动优势,快速赶往增援。
除非是四川和湖广的清军联合行动,明军可能会有所吃力。如果只对付一面的话。东线守军、机动兵力,再加上水师的四千陆战兵(与十三家水师会合后,舰船数量已有五百余艘,陆战兵亦扩充至五千,其中两千为冷兵器),迎敌的军队可达到一万四千余名。再利用地形优势,足以抵挡清军四五万人马。
就是现在援军尚未到来的情况下,湖广清军虽然占有很大的数量优势,但限于地形地势,根本无法展开而发挥。李来亨所部四千余人,利用构筑好的工事,又是居高临下,抵挡起来也还不算太过吃力。
李来亨见识过火枪兵训练,也知道此次援助的火枪很厉害。但在战场上真正见识,却还是令他感到震撼。
“其他各军都装备上这种火枪了吧?”李来亨不无羡慕地咂了咂嘴,“防守威力大,我看野战也能很厉害,远的子弹射,近的刺刀捅。关键是快呀,这训练了不到一个月吧,就算是练刀枪棍棒。怕也不行。”
“属下来的时候,也只有灭朔军齐装满员。其他各军人数还不齐呢!”冯大可谨慎起来,陈上川反复交代过,说话要小心,不要使十三家的将士产生被歧视、被利用的感觉,“调配我军的这批枪枝弹药,还是岷殿下从西夷手中赊来的呢!”
李来亨点了点头。其实他倒没有嫌乎的意思,只是期盼着所有士兵都能装备上这种武器,那战斗力可是飞涨。十三家的军队与楚军对战,即便是原有装备,也是胜多败少。如果全部换装。那楚军还敢打到家门口来?
“不知道下批枪枝什么时候能够补充?”李来亨说完又摇了摇头,说道:“怕是不容易,让长江水师打个来回,这也太费周章了。”
“估计下次补充应该是陆上运输。”冯大可猜测着说道:“与四川的晋王所部合击,攻下重庆的话,对外的联络便畅通了。”
李来亨张了张嘴,微微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与原大西军的隔阂还是存在的,彻底消除哪有那么容易。当初这些大顺军余部转战千里,路上死了多少人,吃了多少苦,才在夔东这穷乡僻壤站住脚。究其原因,还不是遭到大西军排挤。再往前追溯,早在大顺军与大西军在争夺四川的时候,便已结下了恩怨。
……………
“大人,贼人火器犀利,又占地利,这么硬攻不是办法啊!”
“那你有什么主意?”湖广提督董卫国没好气地瞪了部将一眼,把头又转了回去。
湖广绿营战斗力不强,勉强算是二流军队。历史上,在清廷组织的三省会剿中,也只有他们被十三家联军的反攻打得大败。而四川、陕西的清军都是获胜,并挫败了十三家孤注一掷的最后反击。
再把历史向后翻,三藩之乱时吴三桂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在湖广挥师长驱直进,连陷沅州、常德、辰州、长沙、岳州、衡州等战略重镇,饮马长江,绿旗官兵多是应声而降。
连续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湖广人对清廷没有那么死心塌地,他们不喜欢异族建立的这个新政权。也就是说,直到三藩之乱,清政权已经统治了三十年,仍然未深得人心。从民心而言,反对清朝异族统治和痛恨地方官府的贪污**,是符合广大民众的愿望的。
从这样的心态来看,湖广绿营,乃至大江以南的各地绿营,都不是不能战,而是不想战。在满洲兵将的威压下,他们不得不举起刀枪,拿饷养家。但一有机会便是在虚应故事,形势一变,甚至有反戈一击的可能。
首战遇挫,军心士气大受打击,董卫国是心知肚明的。兵力虽多,在攻击险要的时候却不得发挥优势,他也是知道的。尽管行动前他有些心理准备,但困难如此之大,伤亡如此之多,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或者可以迂回?”部将眼见提督大人的眼睛又瞪了过来,忙改口道:“不如出动船只,顺江而上,攻击贼寇腹心薄弱之处……”
“放屁!”可惜,改口也没免了董卫国的臭骂,“你当敌人的水师都是死人吗?还顺江而上,都他娘*的喂鱼虾吧!”
部将唯唯而退。同僚投来同情的目光,这个时候还是别惹大人。你要是真有妙计也行,没个章程便胡乱进言,不是自找倒霉?
“你,平时不是自称熟读兵法嘛,倒是说话呀!”董卫国对沉默的属下也没有放过。扫视着,又找到了一个不顺眼的家伙。
“兵法,这个兵法有云:敌有所不打,地有所不攻;趋利应避害,运筹会变通。”不顺眼的家伙倒是说得顺嘴,可所说的兵法,却是旁人所不知。
董卫国直翻眼睛,骂道:“这他娘*的是哪家兵法?你瞎编的顺口溜嘛,这个参领你也别干了。滚到大街上说书去吧!”
骂完这个,董卫国仍不罢休,又盯上了一个。
“大人,贼寇火器凶狠,卑职想到一法可御之。”眼看躲不过去,这个家伙索性先开口说道。
董卫国哼了一声,表示可以说说,如果说得不对。依旧是躲不过去。
“卑职听说伪王定国在攻打肇庆时,兵士以棉被遮身。铳箭难以奏效。后平南王以挠钩长枪,终破敌阵。我军或可试之,以棉被抵挡敌火器。”
董卫国眨了眨眼睛,似乎真的有点印象,但具体在哪份战报上看过,却是记不清楚了。
其实尚可喜当时在战报上是这样写的“敌军作战时长幅布缠头、棉被遮身。刀箭难以奏效”,而这个部将或者是记不清了,也或者是故意篡改,以逃脱斥骂,暂过此关。
“姑且试之。”董卫国也没有别的办法。面色稍缓,摆了摆手,布置下去,并挥退了众将。
将士有怯战、厌战之心,这从开出夷陵便有端倪,攻击受挫后更加明显,董卫国对此心中清楚。对这帮湖北佬,董卫国也是无可奈何。连洪承畴于长沙建幕府时,也知道湖广人心在很大程度上系于士绅的动向,对湖广士绅亦是采取争取之策,通过走访士绅、平反叛案、招徕入幕、推荐出仕等多种手段,争取到了湖广士绅的合作。
合作,可并不是死心塌地的卖命。湖广士绅中遗民风气曾盛及一时,抗拒心理极为严重,虽经洪承畴的大量工作,淡化了湖南士绅的抗拒心理,但要说到完全消除,却还是远未达到。
如果占据夔东的是南明部将,在面对湖广时应该能取得更大的战绩,造成更大的影响。只可惜是原大顺军出身,很多湖广士绅还视其为贼,不愿相助。这也是夔东十三家能不时攻掠湖广之地、获取物资,却无法稳固占领的重要原因。
但这种情况正在发生改变,十三家已经归属明军,并位列七军之一,明廷又派出长江水师与之会合,可见明廷的态度。威武的舰队伴着隆隆的炮声驶过湖广江面,由此带来的巨大影响,掀起的人心思变,董学礼是能够感觉得到的。
正因为这样,董学礼不敢冒险,什么迂回、溯江,全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只要能对夔东贼寇老巢构成威胁,那便够了。如果这三万兵马出了意外,夷陵也将难守,杀出牢笼的明军再难控制。相对于张长庚在地图上的谋划指挥,作为前线指挥的董学礼更清楚手下兵将的战力,更忌惮明军长江水师的强横。
夔东贼寇原也有水军,但却不是什么大舰,更缺乏重武器,难以突破主要以拦江铁索、滚江龙构筑的江防工事。但现在不同啦!董学礼见识过长江水师的军舰大炮,对重新建立的江防工事缺乏信心。
如虎添翼啊,董学礼在帐中长声叹息。汉水上游郧阳、襄阳等地连连失守,必是贼寇用火炮轰开。总督大人还没有认清形势,仓促间急派各路援军,只能是被贼寇个个击破,徒然壮大其力量。什么围魏救赵,批亢捣虚,生硬套用兵法而已。
其时最正确的应对策略是先确保夷陵,封堵住敌人冲出三峡,呼应汉水攻势的可能。然后集结重兵于武昌,沿汉水而上,击退敌军,收复失地。当然,最好的办法是上奏朝廷,请调河南绿营或陕西绿营前来。
只是总督大人顾及脸面,还担心朝廷降罪,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采取最后的一种方案。他必然会调集兵力,以湖广之力失复失地,挽回颜面。但这样迁延,会不会使敌人坐大,终难再制?
董卫国思来想去,终是不得心安,遂唤进亲卫,传令下去,命斥候和哨船加紧刺探上游情报,如有敌军船队赶来增援,即刻回报。
若是能攻下香溪口,自然是最好,可以给总督大人一个交代;若是敌军援兵赶到,那便退回夷陵,倒也说得过去。董卫国心中早已有定计,刚刚在众将面前的盛怒和斥骂,很有些掩人耳目的表演在内。
而似这般未战先谋退,只是虚应上司的军事行动,又如何能够获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