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重庆,武昌
“辞卑者,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欲降则降,岂恋内顾?决是城中空虚,欲行缓兵之计。”胡国柱通文墨,说的一套一套的。
“此乃缓兵之计,拙劣不可凭信。”马惟兴也一语定论,且满脸的鄙夷。
众将都纷纷附和,没有一个人相信这封书信所言。
“使者孤不必亲见,告诉他回城传信儿,此刻投诚,可赦无罪,若等城破之时,不仅罪己,且牵连家人,让他们慎思之。”朱永兴停顿了一下,说道:“城中有满城,其中旗人若弃械归降,孤亦不杀。若负隅顽抗,则寸草不留。”
1644年,满清入关后,在统一中国南下作战的过程中,于各战略要地和重要城市派驻其精锐部队--八旗兵,从而形成了八旗驻防制度。满城又称城中城,所住皆是八旗兵及其眷属,杭州、西安、南京等地都有。
待军官领命退下,朱永兴微微摇了摇头,他不认为此时的旗人会放弃反抗。反倒会象太平天国攻克南京时那样,全满城的旗人都会拿起武器抵抗,无论男女老幼。结果呢,也就明明白白了。
……………
“没有用啊!”总督朗廷佐无奈地摆了摆手,挥退了派出的使者。
本来就是存着万中无一的侥幸,可一旦失败,依然令郎廷佐等南京官吏感到极为失望。
“伪宗室岂是伪延平?”昂邦章京柯魁起初便不同意什么缓兵诈降,此时更有话说了,“小孩子把戏,非但无用,倒暴露了城内空虚,涨了贼人的气势。”
这气势还有涨吗?郎廷佐翻了翻眼睛。十几万水陆大军,更胜郑成功长江之役,且屡破坚城的战绩表明敌人的攻坚能力十分强大。南京城防坚固,也保不准会被攻陷。且城中兵力相对于防守整个城池来说,还嫌不足。所以,能争取点时间便争取点时间。这有错吗?
对于弃城向江浙的清军靠拢,郎廷佐根本不敢做此想。上次郑成功发动长江之役后,清廷痛恨江南地方官员无能,进行了严厉的处置,“巡抚蒋国柱、提督管效忠等败绩遁走”分别议罪,得旨:“蒋国柱免死革职,与本王下为奴。管效忠免死,革提督并世职,鞭一百。发包衣下辛者库为奴,俱籍没。”协领费雅住巴图鲁、札尔布巴图鲁俱革世职立绞籍没,牛录章京当都、巴尤布达什俱革职立绞籍没。
而且城中军心已经不稳,若是弃城而走,恐怕不出几十里,绿旗官兵便要四散跑光了。
“贼人屡陷坚城,据本抚所知,皆赖穴攻重炮。此可提前防范也。”江苏巡抚朱国治把幕僚的分析和献策直接变成了自己的所知和计谋,捋着胡子说道:“南京城厚数丈。炮石纵是轰上十天半月,亦不致洞退。所虑者为穴攻,然亦有对策可取。可在城内挖内壕阻敌,设‘罂听’监视,在入城口修筑地堡,再于城中交通干道两旁房屋预设炮火。以防贼人入城。”
“朱巡抚还知兵事,了不起啊!”郎廷佐知道这位巡抚的根底,却也不说破,笑着点头,“那便如此布置下去吧!柯大人。您觉得如何?”
“嗯,不错。”昂邦章京柯魁只是嘴上叫得厉害,也没别的计策,脸上却不显出钦佩。
“贼人虽然势大,然未团团围困,此与当年颇有些类似。”郎廷佐沉吟着说道:“伪宗室狡诈,援军若赶来,入城前需仔细甄别,勿使贼人混入。”
“总督大人想得周到。”朱国治投桃报李,拱手恭维道:“贼人假扮诈城,却是有先例的,正该严加防……”
“轰!”的一声炮响,打断了朱国治的马屁,众人脸色一变,郎廷佐强作镇静,命手下出去打探。
“轰,轰,轰……”连续的炮声接连传来,厅中人坐立不安,却还强自忍耐,昂邦章京柯魁却不管这个,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消息便打探回来,明军在城南开炮轰城,目前为止,城墙损坏不大。
“想以炮轰震慑,使我军心大乱,贼人打的如意算盘。”郎廷佐听到没有危险,立时又精神起来,笑着说道:“技止此耳!诸位,下去各自布置吧!待我援军四集,再来一次反败为胜,则是大功一件,亦可彪柄青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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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景定二年,蒙古中统二年(1261年),蒙军攻破成都,宋军退守重庆,彭大雅出任重庆知府。为防御之需,彭大雅竭尽全力拓修重庆城,向北扩至嘉陵江边,向西扩至今临江门、通远门一线,范围大致比李严扩建的江州城扩大了两倍,奠定了此后直至明清重庆古城的大致格局。
“贼人围三阙一,乱我军心,此计毒矣。”清廷四川巡抚高民瞻扒着城墙,望着远处的明军,喃喃自语。
十一月二十七,进逼重庆的两路明军于上游合江地区会师,然后由西南方向向重庆压了过来,在南纪门、凤凰门、金汤门、通远门外扎营立寨,开始做攻城的准备。
面对着人多势众的明军,以及赫然打出的晋王旗号,重庆清军的军心浮动得很厉害,要求趁明军未合围前确保退路,或者全军撤往保宁。
“贼人水师不强,打的便是吓跑咱们的主意吧?”向化侯谭诣皱着眉头说道:“或者,在下游还会开来水师助战?”
夔东十三家第二次围攻重庆时,本来形势一片大好,高民瞻已经弃城而逃,正是因为谭诣、谭弘率部叛变,使得战局逆转。前一次炮轰,偏巧炸死了降清后被封为慕义侯的谭弘。兔死狐悲,加上谭诣反复,已不见容于明军,更害怕城破被杀。
高民瞻眼皮跳了一下。那次炮轰依然使他心有余悸,如果真的再开过来,重庆的北渡退路便会被切断,除了全军覆灭,怕是再没有别的结果。
城外明军足有四五万人马,又是名将李定国统率。重庆守军已是人心惶惶。高民瞻等人更是心中清楚,清军主力正在长江中下游与明军激战,保宁守军亦是不多,根本指望不上什么援军。
“若我军兵败重庆,则保宁势不可守,朝廷在西南再无立足点。”建昌总兵王明德在旁建议道:“莫若北渡,凭恃大江之险,阻挡贼军。”
“不死于贼,必死于法。”高民瞻摇头。心中还犹豫,弃城而逃的罪责自己能承担吗?
“重庆孤城,已如鸡肋一般,在此折损全军,徒劳无益。”王明德见高民瞻已经动摇,又添一把火,“昔日伪蜀王猖獗之时,朝廷曾有敕谕。命大军驻劄汉中,保固地方。整顿兵马。可见朝廷是以确保陕西为目标,四川可置外也。”
“大人身为巡抚,自有守土之责。”向化侯谭诣附和着说道:“然大人为四川巡抚,非重庆巡抚。在贼人势大之时,撤兵保宁,保川北不失。亦是有功。况川北为汉中门户,有川北后得有汉中;无川北不第无汉中。保宁一隅屯聚朝廷粮饷,大人受西南重寄,岂得弃而不顾?”
“若朝廷降罪,卑职等愿与大人共担。”重夔镇总兵程廷俊也在旁帮腔。
高民瞻想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位有过弃城而逃前科的家伙,终于还是决定故伎重施。
“是时候从重庆退兵了。”高民瞻环视众将,沉声说道:“吾马上向朝廷奏报情由,然后便北渡撤军。诸位可愿附署否?”
“卑职愿附名。”
“末将愿附署。”
面对着一片赞同之声,高民瞻心中叹了口气,军心如此,哪堪一战,还是跑吧!可作为一个官场老油条,高民瞻深深地体会到,逃跑既是一门技术,也是一种艺术。或者把跑意深藏不露,或者把跑说成顾全大局,太露骨了,面子上过不去,性命也难保。现在有了理由,又拉上一帮人附署,法不责众,估计处罚不能太重了吧?
……………
“攻下重庆后,老夫便要前往南京,估计那时殿下已入城矣!”匡国公皮熊已经八十多岁,须发皆白,精神倒旺盛。
晋王李定国即便官爵高,面对这位老英雄也不敢托大,执礼甚恭,“殿下英明神武,亦是年轻气盛,大都督府正需老国公坐镇,那韩王嘛,也只有老国公方能压制。”
“殿下或是此意。”皮熊沉吟了一下,说道:“老夫有幸,在贵阳蒙殿下单独召见,一番谈论可谓是受益匪浅哪!这两万土兵,并不只是为攻克重庆而来,还有削弱水西土酋之意,晋殿下要善待之。愿为兵,则与明军同例;愿为民,则妥善安置在四川,家眷自由朝廷向水西索取。殿下看得远啊,日后改土归流,这些土兵既是土民之榜样,亦是朝廷之助力。”
“原来如此。”晋王李定国恍然,点了点头,说道:“老国公请放心,这四川现在正需民众垦地经营。给他们田地种子,赋税又比在土酋治下轻得多,亦没有苛政酷刑,这些土兵岂有再思回去的道理?便在这重庆附近好生安置,半年之后,亦可为我军进取保宁、汉中提供钱粮。”
“殿下亦说由川入陕,钱粮乃是关键。”皮熊赞同道:“先经营,再进取,方为必胜之道。日后北伐,东北、西北将是决战之地,四川正是西北战场之基,一定要经营妥当。”
“征战辽东、甘陕,必有精骑在手。”李定国想了想,说道:“按现在的扩充和训练速度,若有一年时间,我部可堪驱驰。”
“一年时间是有的。”皮熊捋着胡须,面带疑惑,“殿下所言不详,但隐隐透露出北地决战之期。想必又如目前之势,不动则已,动若雷霆,要毕其功于一役吧?”
“殿下思虑,吾等不及也。”李定国苦笑一声,说道:“未想形势变化如此之快,大江以南风云变色。胜利可期也。”
“高皇帝显灵,天命仍眷顾大明,不然又何必降下这么一位英武宗室呢?”匡国公皮熊感慨万千,“宗室临阵啊!老夫看到将士们信心百倍,忠义之士也深受鼓舞。连那投诚的吴军官将,还有土酋夷官。皆慑于殿下之威,拜伏于地。这,这,皇家威仪,英姿勃发,真是令人不敢直视啊!”
李定国停顿了一下,神情不太自然,但还是点头道:“确是如此啊!”
“老夫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大明中兴,心愿已足。纵是死亦能含笑九泉了。”匡国公皮熊并不知李定国在想什么,自顾自地慨叹。
“国公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李定国笑着安慰道:“殿下尚年轻,难免有气盛执拗的时候,身边正需国公这样老成持重之人加以指点引导。”
“指点引导,老夫怕是——”皮熊摇了摇头,自谦道:“怕是难以胜任啊!只能倚老卖老,出点微薄之力了。”
李定国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朱永兴风头正劲,逼降吴三桂。亲征席卷湘鄂赣,光复神京也为期不远,他要对弃国的永历表示担忧,岂不是让匡国公皮熊怀疑他有内讧之心?
“对了,殿下要王爷留意王辅臣,其是猛将。尤擅骑战,亦有悯人之心,然亦要观察使用。”匡国公皮熊又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使用得当,可摧敌建功。若其心生怨恨,则莫若——”他欲言又止,却伸手做了个下劈的动作。
“吾明白了。”李定国答应下来,心中却好奇,这王辅臣到底是何人物呢,既让殿下看重,却又有些不敢轻意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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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墙上三个触目惊心的大豁口还摆在那里,城中街道上满是残肢断臂,破碎的兵器。明清两军的尸体,和地上醒目的血迹,显示着曾发生过的激战和血拼。
面对着优势明军的围攻,带着残兵败将从荆州逃回武昌的勒尔锦、贝勒察尼(多铎子)等人,以及从南昌赶回武昌坐镇的简亲王喇布,确实有渡江北撤的想法。但他们紧急上奏后,产生了意见分歧,胆小的简亲王喇布要等朝廷回复方敢行动,终于因为这个耽搁而导致了灭顶之灾。
明军使用了与太平军攻破武昌类似的爆破手段,在同一条隧道中安放两层火药,当第一层炸药炸毁城墙之后,清军立即组织防堵,这时,又引爆了第二层炸药,给清军以巨大的杀伤。随后,明军蜂拥入城,与清军展开了街道血战。
其时,武昌城中的八旗兵将很多。虽然城破后,绿旗兵大多溃散或投降,但八旗兵将却是负隅顽抗,拼命反击,使明军也遭受了不小的伤亡。一场血战下来,明军凭借优势兵力,以及犀利的火器,终于全部肃清了武昌之敌。八旗兵将除简亲王喇布等少数几个人被俘虏外,其余全部在战斗中被击毙。
在当时的明清战争中,八旗兵将有败退,有不战,也有逃跑,但主动投降的却几乎没有。或许是他们认为汉人复仇情绪强烈,不能得免,所以才拼死顽抗。
临国公李来亨在亲卫的保护下,行走在武昌还残留着血腥的街道上,时不时地发出嘿然之声,对战况的激烈表示惊讶。
因为伐朔军刚刚建立,既不满员,亦未齐装。所以,主攻的任务是由征朔军完成的。但接下来的镇守,则要换成伐朔军。沿着汉水,从武昌到襄阳,已经被划为伐朔军的防线;而从襄阳至郧县(现十堰地区),则由讨朔军防御。
而长江水师亦分出两部,一部成立汉水水师,配合并协助讨朔军和伐朔军防御荆襄地区;一部为重庆水师,西上助攻。其余船舰则装载征朔军与魏君重所部,顺江而下,参加江南战役。
伐朔军已经扩充满员,要参加此次武昌围攻战,李来亨等人虽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补充了大量的湖广绿营的俘虏。加上这次攻克武昌,又有了一大批俘虏要处理。
“说,说六百六十六。”离得还有点远,李来亨便听见了大声的喝斥。
一大群穿得形形色色衣服的人被明军围在一个大院子里,明军正挨个盘查,以抓出其中改装易服的旗兵。
六百六十六在湖北语音为“lou,be,lou,si,lou”, 不是土生土长的湖北人,是不容易学的一模一样的。靠着这个未必是最科学的办法,明军已经抓捕了很多旗兵,还有北方的清兵。
“说话——”一个明军士兵把刺刀直抵在一个始终不开腔的家伙胸前,凶狠地叫着。
这个家伙脸色变幻,结结巴巴的,好一会儿也说不成一句话,立时被几个明军打倒在地,绳捆索绑。
“国公,这个办法还挺管用,是湖广兵想出来的。”李来亨的亲兵队长看得有趣,在旁笑着说道。
李来亨点了点头,若论抵抗意志和顽抗程度,旗兵最强,北方绿旗其次,在街巷战中给明军带来了不少伤亡,招来痛恨也不意外。(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南京,南京
伴着一阵哭啼,一队明军押着数十名妇孺走了进来。城中有不少旗兵的眷属,而这些旗人妇女的境遇十分糟糕,因为她们的头发、服饰和汉人女子有较大的差别。更要命的是,即使这些可以改扮,但她们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旗人女子不缠足,她们原本引以为为自豪的天足,这时却成了危险的来源。
“禀国公,这些都是旗人,是就地处斩,还是押到城外。”带队的小军官见李来亨在此,便上前邀功般地请示。
“饶命啊,大人。”还没等李来亨作出指示,一个旗人妇女突然冲出了队伍,跪倒在李来亨面前,连连叩头,哀求道:“我们是无罪的,我们也痛恨我们的祖先,因为他们虐待汉人……”
几个明兵斥骂着,赶过来将这个妇女死死按住。这个妇女的脸在地上被挤得变形,依然语音模糊地哀求哭叫“大人,杀死我们这些没用的妇女和孩子,您能得到什么呢?为什么不饶我们一命,显示您的宽宏大量呢?大人……”
带队的小军官抽出了腰刀,骂着上前,一道寒光,高高地举了起来……
“慢!”李来亨忽然抬手制止,沉吟了一下,沉声说道:“先将他们暂行看押,日后如何处置,由殿下定夺。”
旗人妇女的哀求,以及被抓捕的妇孺的哭啼,对李来亨虽有所触动,但却不是他作出决定的主要原因。刚刚担任一军之长,李来亨处事小心,他想到岷殿下素有仁厚之名,“降者不杀,弃械免死”是明军喊出最多的话。杀旗兵是因为他们具有潜在危险,那杀害妇孺似乎没有必要。
如果因此而造成对伐朔军的不利影响。或者让岷殿下心生不悦,那这痛快的报复杀戮便有些得不偿失了。所以,李来亨决定把这个事情交给岷殿下,是杀是留,他和伐朔军便没有什么责任了。
………………
七天破南京,这不是朱永兴的狂妄。而是有其历史依据和实际原因的。太平军主力到南京后,便是仅用七天就攻破了南京。而且南京城极大,城墙共计三十多公里,再有爆破攻城,防御范围过大的南京城已经形同虚设。
事实上,在明军金鼓齐鸣、炮轰南城的掩护下,工兵日夜施工,仅用五天便挖通了两条地道,在凤仪门附近的城墙下开始填装火药。
而就在前一天。殄朔军的一个师在句容县伏击了由苏州赶来增援的清军。在丘陵曼衍,草木蒙茏中,明军蔽林扼险,以火器围而攻之,一举全歼了数千清军。
虽然明军没有四面围城,但却派出了部队在由东南增援南京的道路上或设伏,或截击。接连击退或歼灭了数支来援清军,其中有苏松提督标下游击徐国第的马步兵五百名;金山营参将张登选的马步兵一千三百名;驻防杭州协领牙他里的官兵八百名;驻防杭州镶黄旗固山佟浩年的披甲满洲兵六百名。
这些来援清军接到郎廷佐调兵入援南京的羽书后。立刻急速行军,从明军故意留出的东南缺口赴援南京。援兵奉令即行。没有会合一处后再行动,次第而来,正给了明军个个击破的机会。
当然,漏网之鱼还是有的,但进入南京的这些清兵对大局已经没有什么影响,就等着被一勺烩了。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不妥,不妥。”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嗯,可以。”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不太趁景啊!”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这句好,能用上。”
太阳还没有升起,而空气里却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草上也掩盖了灰色的露水。
在这历史性的时刻,朱永兴在亲卫的保护下坐于钟山之上,眺望古都南京,心情激动,却在想着如何剽窃。
从永历十三年(顺治十六年,1659年)到现在(永历十七年,康熙二年,1663年),三年多的时间,朱永兴从一个出缅入滇的空头宗室留守,风风雨雨,酸甜苦辣,终于到了树立里程碑的时刻。得大江之南以为基,以南伐北,亦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便能大功告成矣!
朱永兴蓦地感到疲惫袭上心头,不由得向椅子中缩了缩。心力啊,他殚精竭虑,透支得太多了。
雾气笼罩着仪凤门,被明军的佯攻折腾了一天的清军,正在梦乡之中,郎廷佐等清朝官员也正沉睡在美美的早觉之中。
迫于城外明军的势大,他不敢出城应战,便依着朱国治的计策,抓来几个瞎子,埋下几个大缸,让他们去听。可仪凤门依山而建,听音效果本就不佳,加上明军又是金鼓齐鸣,又是火炮轰城,几个瞎子的听力受到了严重干扰,并没听出什么名堂。自然,郎廷佐等人也就不知大难临头,末日已经来了。
突然,轰—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醒了清军的美梦,明军引爆了城北仪凤门段地道里的火药。这次爆破,为了一举破城,火药用得充足,两条地道几乎同时爆破,南京城厚实的城墙登时被炸开了四五丈宽的豁口。
金鼓齐鸣,喊杀震天,早已严阵以待的明军呐喊着冲向城墙,当先者便是殄朔、荡朔、破朔三军抽出的精锐士兵组成的突击队。当雾气和扬在空中的尘灰散去,明军突击队已经杀进城去,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组织有序的后续部队。
殄朔军虽是攻城主力,但过于厚此薄彼也不太好。所以,突击队是三支,先入城,谁打得好,谁抓的、杀的清朝大官多,看你们自己的能耐。而在后续部队中,又抽调了其他两军的火炮和炮兵予以配合。以增强战力。
三支突击队皆是各军精锐,每支队伍是五百人,冒着灰尘冲进城内,缺口处的清兵非死即伤,根本没组织起抵抗。突击队立刻分头向市区杀去,分别抢占城北制高点鸡笼山和鼓楼岗。以及太平门。
除了抢占要点,迅猛突进,为后续部队入城展开创造有利条件,也是突击队的任务之一。
缺口两侧城墙被占领,入城通道已保无虞;明军继续涌入,已是第十个五百人队;鸡笼山和鼓楼岗被抢占,突击队正杀向小营……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在南京城内蔓延、扩散,初升的太阳在背后射出红色的光芒,笼罩了这座在战火中颤栗的古城重镇。
城陷矣!朱永兴放下了望远镜。直觉得手心冰凉,竟是紧张加激动,出了不少的汗。
南京的得失,在军事上实是一着要紧的棋子。南京素来有“襟三江而带五湖,包东吴而连北越”之说,它是水路咽喉,扼长江、运河交汇要害。北可截断京师粮道饷道,等于切断血管;西可纵横长江。择地北渡。
而南京一失,江浙的清军便如瓮中之鳖。再难逃出生天。南方绿旗必然降者如潮,反正投诚者层出不穷,剩下的满蒙八旗和汉八旗,以及北方绿营,算起来也就剩三万多人,除了覆灭。再无其他结果可想。
失去了大江以南的清廷,自入关之后便战事不止,又在这三年里被西南崛起的明军折腾得够呛。拆东墙补西墙地忙活,估计剩下的家当也不多了。
“殿下,叙国公来报。殄字突击队斩杀江苏巡抚朱国治。”一个亲卫展开军报,念给朱永兴听。
“哦,这么快。”朱永兴淡淡一笑,说道:“传孤谕令,殄字突击队首建一功,每人赏五两银元。”
原来,朱国治被炮声惊醒,得知明军杀进城来,立刻面无人色,急忙坐上四人抬轿,由数十名清兵开路,逃往满城。可驻守在满城的柯魁,却不愿打开城门接待他,并且教育批评他不该跑到旗人的地盘,应该组织百姓抗击明军,守住外城,好自为之。
朱国治别无良策,只好命令轿夫抬着他四处逃窜。逃到小营,正好碰上明军的殄字突击队。护驾的清兵一哄而散,轿夫也把轿子一丢,扔下朱国治走人。明军抢上前去,结果了江苏巡抚的性命。
在很多清宫戏,甚至在《康熙大帝》的书中,都把朱国治说成是一个忠臣,将他描绘成清如水明如镜,气死海瑞羞死包公的正义形象的官员。但在历史上,朱国治属汉军正黄旗人,在任江苏巡抚期间搜刮无度,人称“朱白地”,先以抗粮为名,制造江南奏销案。又在哭庙案中,罗织罪名杀害苏州金圣叹、倪用宾等人。
就是这样一个死心塌地的为清廷从事聚敛,对疑似反清的言论和思想则毫不犹豫地残酷镇压,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肆无忌惮地克扣军饷,在民间获得了“朱白地”称号的王八蛋。历史上被调任云南后,三藩之乱时,痛恨其入骨的吴军士兵将其杀死,其肉分而食之,可谓是尸骨无存。
但朱国治这种对与汉人反抗者不共戴天的情操深深感动了康小三,为了表彰他对清廷死而后已的忠诚,清廷为其著书立传,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全天下宣传他的事迹,上升到了忠良楷模的高度。流毒遗传,直到现代的很多时候,朱国治依然是以圣贤面貌出现在书籍和银幕上,在信息发达的社会,实在是令人不解。
比如在那个幻想着要再活五百年继续制造文字狱,继续压迫汉人的《康小三大帝》中,朱国治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朱国治义正辞严地拒绝吴三桂的劝降,痛斥其分裂国家(当时有这样的名词和概念吗?)的反动行为,向吴军官兵高呼满汉平等口号,慷慨就义、含笑而逝。
嗯,在朱永兴这个时空,朱大汉奸死得快,死得窝囊,丑陋的人头被挑在高竿,成为明军士兵炫耀功绩的饰物。
城中战斗依然在持续,入城明军已经完成了初步展开,而其他地方的清军纷纷被调来堵截。明军顶着清军的顽抗,用火炮、火枪形成强大火力,稳步向前推进。速度有所放缓。
东边不亮西边亮。城北的攻势虽然遇到了点阻力,但却为城南的攻城创造了机会。
城南的破朔军,乘着城上清兵被抽调去北门的空档,借着“城破”传言带来的恐慌气氛,实行多点开花的策略,带兵广架云梯。杀上城墙。城上清兵顾此失彼,被明军分割斩杀。
在通常的攻城战中,老百姓关门避险是应有之举。但此次城破的消息一传开,很多老百姓便扒门偷看,期盼着明军快点占领南京。
从南面杀进城去的破朔军,只是略一发动,城中居民立刻积极响应,不惧危险,奋力搬开堵塞城门的土袋、砖石。打开城南的聚宝门、水西门。接着,城西的汉西门也被打开,大队明军随即杀进南城,向城区推进。
决定战争胜负的原因有很多,但就短期决战而言,决定因素无外乎四个方面:一是军力,即军事实力和军事指挥;二是人和,即民心向背和民意倾向;三是天时。即气候条件和决战时机;四是地利,即自然条件和山川地貌。
在这四个方面。明军几乎全占。城内居民更是不仅出力,而且自告奋勇,充当向导,引领着明军向城内各个要点穿插攻击。城内清军遭到数面围攻,抵抗之心顿失,纷纷溃败逃窜。
从凌晨破城。战至下午三时许,明军已经基本控制了城内局势,除少数敌人窜出城,由东南方向逃跑,但城外十几里外。还有负责截击来援清军的明军部队。这些散兵游勇能够逃脱的机会并不大。
这时间有些快呀!朱永兴得到军报,并没有喜笑颜开,反而是脸色凝重。明军如此快地攻克南京,只能说明城中的八旗兵见势不可为,并没有死战到底,而是撤回了满城固守。而攻打这座城中城,才将是最血腥、激烈的战斗。
满人旗兵驻扎的内城,是南京的城中之城,好比北京的故宫。清军入关后,对汉人始终不放心,满汉之间的鸿沟始终无法彻底填平,旗兵与绿营各不相属,各地旗兵除了镇守地方,还有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任务——监视绿营!
南京满城,是朱元璋在南京做皇帝时修建的皇城,雄伟壮观,坚固华丽,易守难攻。昂邦章京柯魁对外城防守没有太大的信心,便提前早就打起了弃大保小的心思,在满城囤积了大量的军资弹药粮食,把火铳炎炮炮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城楼,率数千旗兵和动员的旗人眷属,准备固守满城,垂死挣扎。
朱永兴深知此战之厉害,已经对攻城部队下了命令,不得抢功仓促攻打满城,以致遭受伤亡,损失士气。先控制全城,将满城围困即可。
时近入夜,城内进一步安定,朱永兴才在亲兵的护卫之下,由凤仪门入城。作为最先的突破口,由凤仪门通向城内的街道是清军抵抗最激烈的地方,八旗兵也参战了,试图将明军赶出城外。只是后来其他方向的明军也破城而入,八旗兵才知外城失守已成定局,仓惶撤回了满城。
遍地的血水与尸首已经初步清除,但朱永兴所过之处,仍然看到明显的痕迹。街道上碎石残瓦,血迹烂布,到处都有火炮和手榴弹炸出的焦黑。越往里走,战斗的迹象便越不明显,这已经是清兵丧失斗志,溃败逃窜了。
没有去两江总督府休息,朱永兴直奔满城,路上便遇上了叙国公马惟兴带着一干将领。朱永兴不听劝说,执意要先巡查,马惟兴等人只好无奈跟随,直奔鸡笼山制高点。
鸡笼山又名北极阁,东连九华山,西接鼓楼岗,北近玄武湖,为钟山延伸入城余脉。春秋战国时期,以其山势浑圆汕,形似鸡笼而得名。鸡笼山高约百米,是城中重要制高点。南朝齐武帝到钟山射雉至此闻鸡鸣,故鸡笼山又改称鸡鸣山。明初设观象台于山上,又名钦天山。
俯瞰皇城,但见富丽堂皇,规模宏大,布局严谨,而且城垣坚固,防御工事完备。朱永兴不禁久久无言,脸色凝重。
“殿下,我军与破朔军已将满城团团围住,荡朔军一部正追歼逃敌,其余则固守城池。”马惟兴以为朱永兴为攻破满城犯愁,忙在旁宽慰般地解说道:“审讯俘虏得知,满城内不过数千旗兵,纵是城垣坚固,亦难抵我军炮火轰击。即便要多费些时间,用坑道爆破也可攻破。”
朱永兴点了点头,敷衍似的笑了笑,说道:“传孤谕令,围困满城要提高警惕,勿使敌人有可乘之机。另外,命各军主将晚饭后至两江衙署军议。”说完,又举起望远镜瞭望片刻,有些郁郁不欢地下山返回。
勾起朱永兴不快的正是看到了现在的皇城,那是曾被称为“世界第一宫殿”的明故宫,为何在五六百年后,在他的记忆中竟然会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些令人无限感伤的断壁残垣?(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南京城破,攻打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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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最先使得其蒙受如此大劫的呢?就是那个自称是父亲朱元璋最为喜欢的儿子的朱棣。朱元璋刚死不久,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将亲侄子朱允炆赶下皇位。然而,虽说他在南京登了基,可他呆得很不舒服,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朱棣着手迁都。
迁都就迁吧,朱棣也真想得出,他不仅克隆了南京皇宫的建筑设计格局,还对它进行大拆卸。按理说,北京周围到处都是山,营造皇宫需要的巨型石料最便捷的途径就是就地取材,但也不知出于何种真实的想法,朱棣竟将建造南京明皇宫的巨型石材拆卸下来,劳师动众地运往北京。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明故宫就显得凌乱不堪。虽然在以后的明朝,南京还是陪都,但今非昔比了,皇家不在这里,皇宫无人精心看管,中期前后发生了大火灾,前朝三大殿、内花园等先后遭毁。只是一些大宫殿,譬如乾清宫、坤宁宫等后廷三宫及文华殿、武英殿等还没有被毁。
明末清初,清军铁骑疾风般地南下,占领了明朝的陪都南京后,在午门前筑起八旗兵驻防城。把将军、都统二署设在明故宫。这些大兵们在这里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这是他们的营地,“外人”无法问及,也不敢问及。
等到清末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太平军与驻扎在明故宫的清军进行了激烈的战斗,昔日皇宫成为战场。明故宫遭受的第三场浩劫开始了。
太平军占领南京后,为了修建天王府以及其他诸王的府第,他们就到明故宫去就地取材,见什么拿什么,能拆得动的,能搬得动的,全部搬走。而明故宫在历经这三次大浩劫后,便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草草吃过晚饭,朱永兴便由几个亲兵护卫。在两江衙署内散步走动。这里在明代又被称为“煦园”,是一座具有江南特色的古典园林。原为朱元璋所建的汉王府,清朝把这里辟为两江总督署衙门。到了清末,太平军定都南京,便在两江总督衙门的基础上修建了天王府。后为湘军攻破天京后,纵火焚毁。
高堂大户,滴水穿檐。虽然这里此时尚未扩建,却也不同于一般建筑。曾为汉王府和显赫官衙,自然也讲究威严肃穆。使人有凛然畏惧的心思。
眼中看的分明,朱永兴虽知战事难免,却见这六朝古都,千年名城要遭此劫难,心中亦是嗟叹不已。
待到有人传报,诸将已至。朱永兴才收拾心神,赶至大堂内坐定议事。
一日而下南京,虽有满城未克,但胜局已定,众将都脸带喜色。自不会有朱永兴这样的心思。
“明日攻打满城,若是依常法攻之,必然伤亡惨重。”朱永兴率先开口,有些低沉地说道:“无他。满人自知没有了退路,必然男女老少皆上阵,死心作战,与城共存亡。虽说我军兵多将广,战力强大,但在其疯狂顽抗下,必然多致死伤。”
“殿下心仁,若不强行攻取,长期围困亦为一法。”叙国公马惟兴自见了朱永兴俯瞰满城的异样情绪,便在心中揣摸,虽不明究竟,但说起来却是顺着朱永兴的话意。
“长期围困?恐怕不妥。”平北侯夏国相谨慎地加以反对,“大军不能横扫江浙,却要在这弹丸之地坐困,民意又该如何?若留这肉中刺,南京便不算光复,中外影响又是不同。”
“依末将看,可以四面围攻。”马自德开口说道:“清军兵少,顾此失彼,破城可期。”
朱永兴颌首微笑,也不知是赞同哪个,沉吟了半晌,开口说道:“孤只说是不用常法攻之,却不是要容忍这城中城存在多时。清军依赖的,不过是坚垣墙厚,必是全力防守。如此,便可将计就计,将清军的有生力量消耗于城垣。孤是这样想的……”
………………
朝阳带来的美丽色彩很快便染遍了六朝古城,然后由红转白,慢慢升起在空中。既不象炎热的夏季时那样火辣,又不象暴风雨那般黯淡,发出明朗而可爱的光芒。
江宁提督昂邦章京柯魁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强打精神,立在城墙上向外观望。外面半夜的喧嚣,他知道是明军在做攻城的准备,只是不知明军要如何行动。城内,他已经动员了所有的旗人,无论老弱妇孺,皆编成队,或上城头作战,或运送补给。什么也干不了的,也不闲着,让他们呐喊助威。
城虽未破,但柯魁已是心中悲凉,自知末日不远。江北的援军,基本上是不用指望了,他见过江面上那威武的军舰,林簇般的桅樯;江南呢,能够全师撤回重夺南京吗,希望也是极其渺茫。
夜里,明军还进行了劝降,以伪宗室的名义,保证降者不杀。柯魁不相信,他向城内旗人宣传,这是明军在骗取内城,绝不会依言守诺。其实他是担心自己作为满清要员,所以更怀疑明军放他一马的可信度。
城外火炮已经架起,直指满城。从密集程度上看,明军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在西北两门,以及东南两面的正阳门和朝阳门。两面对称攻击,使清军顾此失彼,这也算是中规中矩的布置。
柯魁观察已毕,做出了应对调整。将主力分别放到这两个方向,并且让预备队搬运土袋砖石。准备填堵缺口。满城的屏障便是这厚重的城墙,一旦被攻破,凭城中的人数是无法抵挡优势明军的。柯魁当然不会想到,朱永兴最担心的其实是满城内逐屋逐殿的争夺,最忧虑损坏那些在历史长河中幸存下来文物建筑。
城外的明军更加忙碌,火炮调整。步兵列队,肃杀的气氛迎面扑来,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上午九时许,明军的火炮开始依次射击,然后停歇了一会儿,重新调整,再接下来便是威猛的齐射。西北两门是主攻,东南两面的正阳门和朝阳门则是牵制性进攻。
低沉的炮声不断响起,慢慢汇聚。形成了压制一切声响的巨大轰鸣,大地也在颤抖。一道道火光闪烁而起,伴着浓重的白烟,巨大乌黑的炮弹以势不可挡的威势击向预定的目标,不住的砸在城墙之上。城头上砖石飞扬,跑不迭的都被砸成了肉泥,侥幸逃脱性命的亦不能再在城头立足。
满城上亦架有火铳火炮,但射程和威力却不能和明军相比。从江上军舰上卸下来的长炮、加农炮足有上百门。在七八百米的距离更显破坏力。
柯魁见被轰击的城头难以立人防守,便命令旗兵在城墙下严阵等候。只等敌人步兵登城时,再冲上去予以反击。
明军的火炮轰击开始放缓,轮流降温,轮流射击,依然保持着炮击的持续性。一个时辰,炮击依然在这一段区域内持续。没有停止的迹象,给城内的清兵造成了持续的心理压力,城堞被炸平,城上的火炮被摧毁殆尽。在没有威胁的情况下,明军又推出陆战小炮。靠近城墙。
重炮慢慢停歇,陆战小炮又继续轰击,威力虽小,但依然具有破坏力。
隆隆的炮声惊动了城内的居民,他们纷纷寻找高处,向着满城这边张望,互相议论纷纷,眉飞色舞地谈论着满城何时能够被攻破。
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后,重炮再次开始发威,沉重的炮弹在城墙上撞击,砖石一块块破碎,一个个小缺口渐渐形成,然后越变越大,连接起来。
柯魁心中着急,但也只能干瞅着,此时炮轰未停,上城修堵无论如何是无法办到的。
煎熬、恐惧、焦灼……种种情绪笼罩着满城内的旗人,大难临头的预感越来越是强烈。
炮声终于停了,呐喊杀声惊天动地,明军向着城墙发起了第一轮冲击。
“上城,上城。”柯魁嘶声叫喊着,指挥着旗兵登城防御。
待柯魁带着旗兵赶上碎石烂砖遍地的城墙,便看见城外明军的步兵阵列离得还远,这些明军并没有快速奔跑,而是以严谨的阵势慢慢向前。
“来吧,来吧,让你们知道八旗的厉害。”柯魁挥舞着腰刀,命令旗兵将城下的火铳、抬枪、劈山炮尽数抬上来,预备队也在城墙下列队,准备给攻城明军以迎头痛击。
望远镜的视野中,城头清兵越来越多,将武器摆放架设。钱邦宸嘴角上翘,带着不屑的冷笑,下达了轰击的命令。
通,通,通……伴着一声声闷响,在明军的阵地上腾起了一团团烟雾,一颗颗闪着火星的炮弹飞向城墙。
这是一轮威猛的齐射,上百门天威炮将开花弹密密麻麻地射了过来。落地,滚动,爆炸;落地,弹跳,爆炸……
城墙外,城墙上,城墙内,一团团火光闪现,一声声爆炸响起,硝烟升腾,弹片飞舞,这一段城墙立时被烟雾笼罩。
聚集在城墙附近的城内八旗顿时被炸的血肉横飞,伤亡惨重。柯魁被爆炸的气浪掀下了城头,幸好是砸在下面人的身上,只是腿受了伤。
灼人的气浪扑面,惨叫哀嚎不绝于耳,烟雾中柯魁仿佛置身于地狱,身上痛,心中更痛。这是敌人的诡计,他醒悟过来,但又有什么用呢?爆炸声慢慢停了下来,柯魁的耳朵嗡嗡作响,但却听见了金鼓号角齐鸣,明军终于要登城进攻了?
“上城,上城!”柯魁的嗓子已经哑了,腿上也疼得厉害,但还是忍痛用单腿跳起来。大声吼叫着。
旗兵旗人虽然伤亡不小,但却勇敢地冲上了城头,正是身处死地疯狂反扑的心理和气势。其中有很多旗人妇女也抓起武器登城,准备与明军作殊死搏杀。其他地段的旗兵眼见明军要从此进攻,纷纷抽调人手赶来支援。
明军的步兵队列又前进了一段距离,离城墙已经不到百米。柯魁行动不便。正有人治疗,却没有立刻登上城头。
“开火!”钱邦宸用望远镜了望着,估摸着时间和集中起来的清兵的数量,再次下达了命令。
炮声隆隆,直射炮轰击城墙,天威炮曲射杀敌。一轮下来,这一段城墙上下已经遍是旗人的尸体。
柯魁在吐血,他不知道该如何布置。放弃城墙,则意味着满城被破。这是他不能选择的办法。
重炮开始持续射击,城墙上的缺口越来越大。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柯魁只能再集中旗人,准备封堵这随时会被突破的缺口。
待火炮轰击了半个时辰之后,十余米的城墙已被砸开,崩塌下陷,足以让士兵徒步登城。
然后,明军稍退回去的步兵队列突然发一声喊。向前疾速冲来,很快便接近了城墙。
透过被炸开的缺口。旗人们嘶声大喊道:“敌人,敌人来攻城了!”
柯魁全身一阵抽筋,只觉得额头和背心一瞬间沁出一层汗来,哑着嗓子喝道:“列队向前,挡住他们!土袋石块,封堵缺口。”
在五十步的距离内。明军步兵停止了前进,用燧发枪向着缺口处猛烈射击,不少缺口处的清兵,或是堵缺口的旗人被击中倒地。
“放箭,放铳……”柯魁大声指挥着。想与明军对射,压倒明军,以便迅速地堵塞缺口。
然后,柯魁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声闷响,比以往两次更猛烈、密集的轰炸猝然临头。明军不仅使用了天威炮,还在更近的距离使用了轰天炮。
火光一个个爆响,爆炸已经分不出个儿来。到处是灼热的硝烟,激飞的弹片。数斤重的火药包爆炸,即便是趴在地上,也会被震伤内脏。每一个弹坑出现,周围数米之内便是残肢断臂,尸体横陈。
爆炸过后,这一段残存的城墙内外都隐在了一片混沌之中,分不清哪些是弥漫的尘土、哪些是爆炸的硝烟。幸存的敌人被震得七荤八素,呼吸分困难,空气似乎全都被烧光了、被挤走了,他们努力地张开嘴,随着每一次喘气吸进体内的却尽是呛人的硝烟。那些炙热的烟雾在喉管之中、在肺叶之间灼烫着,火辣辣的,就好象要在人的胸膛里再一次爆炸一样。
震荡的大地平静了,硝烟在一片哭嚎和惨叫声中渐渐散去。人们能够看到爆炸点周围到处都是尸体,有的蜷卧在碎砖残土中,有的从土砖里探出了半截身子。地面上一片狼籍,有的黝黑、有的焦黄,那些被犁翻的泥土之中混杂着断裂的武器零件和残破的军服。
在剧烈的爆炸之中,大大小小的石块在形式地震的挤压之下居然能从泥土里弹射出来,迸得老高,砸得人头破血流。
爆炸停歇了,硝烟渐渐散去,这一段地域已经是形如地狱般的凄惨。弹坑密布,冒着缕缕清烟,到处是残肢、尸体、血迹、破碎的兵器、血染的布片,以及血乎乎的不知是人的什么器官。
伤者在哀嚎、惨叫,幸存下来的则显得呆滞、迟钝。有的旗人在巨响中失去了听力;有的旗人则被震伤内脏,手足无力,连武器都拿不起来;有的旗人身上无伤,却已经爬不起来,被震死在地上。
柯魁已经不见了踪影,化成不知多少碎块,散布在战场上。其他地段防守的旗人目瞪口呆,惊骇得无以复加,心头更是绝望无比。
明军尚未入城,且毫发无伤,却已经杀伤杀伤了上千名旗人。利用佯攻,利用旗人死守城墙的心理,消耗敌有生力量于城墙攻防的策略获得了成功。
在东南,旗人同样遭到了惨重的伤亡,明军所使用的战术与西北方向是同出一辙。轰城,佯攻,诱敌,密集轰炸……
亮光一闪,明军步兵攀着梯子出现在了缺口,盔明甲亮。然后,枪声响了起来,越来越多的明军越过城墙,进入了满城。
旗人调兵整队,在副都统明祥的率领下向着缺口处发动了最后的进攻。无论男女,皆拿起武器,嚎叫着疯狂冲锋。但在明军的火枪攒射、炮火轰击下,终于以遍地的死尸作为了结束。
明祥战死,满城中两位最敢战的将领都已不在,旗人军心涣散。一部旗兵打开朝阳门,窜出满城,但很快被明军消灭,根本没逃出外城。
明军再次发起了劝降攻势,可以接受旗人投降,并暂时放缓攻势。陷于绝境中的人们,最容易受到诱惑。旗人一看生机乍现,拼死抵抗的劲头立即削减。而一位清廷王爷则在此时站了出来,力主投降,以求不死。
这位身份贵重的满清王爷便是信郡王董鄂,以胆小如鼠著称。坐镇南京,却屁用没有。长江水师过境时,吓得他闭城不出;明军大举压境时,他躲在满城,更是不照面儿。
满城被围时,董鄂曾经提起是否有投降的可能。但被柯魁和明祥断然拒绝,并告诉他,明军不会放过他这个清廷要员,还是与城共存亡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光复神京,天下轰动
攻城战打响,董鄂便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隆隆的炮声震得地在动,灰在落,更吓得他魂不附体。等到柯魁、明祥这两个主官相继战死,旗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又有人想起了董鄂,请他出来主持。
“降了,降了。”被从床底拉出来的董鄂听了汇报,已经快哭出来,打又打不过,明军松了口,不管会不会后悔,总是能多活些时日吧?
绝望和恐惧压倒了旗人的反抗之心,成排成排的旗兵放下武器,跪在地上,举手投降;旗人眷属也一片片跪倒,啼哭着,等待命运的安排。
“降了啊!”朱永兴得到报告,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见到冲天大火中倒塌的宫殿,他足感安慰。
叙国公马惟兴却是会错了意,把如释重负当成了遗憾不满,眨了眨眼睛,上前拱手说道:“殿下,旗人桀骜难驯,易生反复,便由末将派人严加看管,使其不致生事。”
朱永兴看了看马惟兴,微微一笑,说道:“孤以信义为重,说了降者不杀,便不会失信于天下。将投降的旗人男女分开看管,既已降,还怕他们生事吗?”
“是,殿下信义卓著,世人皆知。”马惟兴赶忙恭维了一句,唯恐朱永兴看穿他的心思。
“旗人男丁可送去矿山,或者作其他苦力。”朱永兴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向马惟兴作着解说,“这妇孺嘛——再议吧!”
……………
南京光复,东南震动,天下震动。
“势甚猖獗,连续长驱,兵困江宁。大江南北各州县相继失守……”南京的告急奏章到了北京,清廷调集的增援军队尚在路上,南京被明军攻克的消息便接踵而至,时间不过六七日。
而噩耗却不只这一个,之前荆州失陷、南昌失陷、武昌失陷等消息已经使清廷焦头烂额,现在更是惊惶失措。吵成了一片。
激进而狂妄的主张调动兴国之力,南下与明军决战。什么北方绿营,什么蒙古诸部,什么辽东八旗,统统都来,胜负在此一举。
冷静而客观些的则主张收缩战线,江南已不可战,便不要空自损耗兵力,是沿江布防。还是重点防御,却又拿不定主意。
老成而持重的则主张议和。明军气势正盛,甘陕、河南受到荆襄和重庆明军的威胁,北方沿海又没有强大水师护卫,整个作战态势对清军不利。利用议和作为缓冲,重新调整布署,积蓄力量,再择机反攻。是为上策。但议和已不是清廷为主导,拿出什么样的条件。以什么作为底线,又是分歧和争论。
“朕宁为战死皇帝,不为偏安之主!”金殿上,康小三振振有词,将御案上各地传来的战报哗啦一声推到地上,“你们是辅政大臣。办法自己去想。祖宗以勇武所得来的江山,万万不能卑怯地放弃。调兵再战,蒙古,辽东,宣大。以及北方数省,还有禁旅八旗,也可南下。纵是大江以南失陷,大清疆域还远超伪明,因何要卑词议和?战,就是要战。”
“皇上,臣等也正在四处调兵,然缓不济急,明军若趁胜北渡,形势更加危急。”鳌拜对这小屁孩的空口大话心中不悦,言语也便不甚恭敬起来,“若说议和是卑怯,那太祖、太宗时亦有过,难道——”
康小三到底是个小孩子,那番话估计也是别人教的,被鳌拜一顶便没了回话,眨着眼睛有些窘迫。
“启禀皇上,臣等已商议出对策。”苏克萨哈赶紧插嘴道:“大江阻隔,贼人水师又强大,南渡势不可取。当下应防备贼人沿运河北上,攻城掠地,煽惑人心。所以,臣等以为应以守为攻,先图自固,再图攻敌……”
鳌拜心中不耐烦,出口打断苏克萨哈,说道:“臣等之议已在奏章上,请皇上御览。军务政事繁忙,臣先告退了。”
康小三看着转身就走的鳌拜,然后是言辞谦卑,却党附鳌拜的遏必隆,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苏克萨哈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江南失陷已成定局,更兼漕运断绝,若要大举用兵,钱粮不敷,且北方人心思乱,形势不利啊!”
“人心思乱,这是什么意思?”康小三有些疑惑地问道。
苏克萨哈犹豫了一下,说道:“闻南京失陷,京师大震。东南之客,皆惶怖思归,至有泣下者。何也,汉人思明也!”
康小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朕听闻那伪宗室有鬼神莫测之能,是什么天降圣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回皇上,市井传闻,夸大其辞,不可轻信。”苏克萨哈想了想,还是决定说点实话,“然伪宗室确非常人,才能胜伪帝永历百倍。”
“这么说,伪帝永历逃到缅甸,倒是伪明的福气喽!”康小三笑了起来。
“这个——”苏克萨哈苦笑了一下,说道:“回皇上,若是伪帝永历在,那伪宗室自是无施展之地。”
康小三点了点头,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有关伪宗室的书札资料,便送到朕这里,朕要好好研究研究这个人。”
“喳!”苏克萨哈叩头告退,出了金殿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皇上虽小,却已看出不凡之处,只是这形势啊,可能给皇上施展的时间?
…………………
“为光复神京贺,为殿下贺!”
“为大明贺,为殿下贺!”
“为殿下贺,为中兴贺!”
…………
张煌言本不喜酒,但在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到来时,依然与同僚们到酒楼推杯换盏,大事庆祝。
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飞散,广州的大小酒楼立时便人满为患。与光复南京同时到达的还有岷殿下的谕令,为庆祝神京光复。以户为单位,每户赏银元一两。
银元一两,折算一下:一两白银当时可换一贯铜钱,一贯就是一千文。一文按rmb一块钱算,一两银子就是一千块;若按五毛算,那也是五百块;再算低点。两三百块,也够一家人吃喝上一顿较丰盛的酒席了。
钱还未发到手里,市井小民们已经是喜笑颜开,精神振奋了。更有那提前消费的粗豪家伙,手头不宽,却跑到酒楼柜台前来上一碗酒,饮尽之后,喷着酒气向北拱手,大叫:“谢殿下赏酒喝。”
广州城中的商铺也为了随喜。张红挂绿,大搞促销。引得买者络绎,更显出了城中的喜庆和繁华。
张煌言被鲁王的下人叫出来时,已经是微醺,也不坐车,便沿着街道步行,感受着这喜庆的气氛,听着人们那欢声笑语。
他们是值得高兴。值得喜悦的。张煌言知道,南京光复。意味着大江以南已经基本收复,广州便成了彻底的后方,不用担心战乱,不用担惊受怕了。
“有殿下千岁在,鞑虏想再打过江来,做梦去吧!”
“殿下千岁那是上天保佑的。坐镇神京,大江以南是不会再有战乱了。”
“当家的,少喝点,殿下赏的银元还没发下来呢!”
“客官您多担待,本店的番薯酒卖没了。果酒行不?”
“谢殿下赏酒钱,哈哈哈哈。”
……………
一路走来,张煌言脸上始终挂着笑意。老百姓那朴实、由衷的欢悦也感染着他,即便是最简陋的路旁小酒摊上,也是人满为患,一片呼喝欢笑。
不独广州这样啊,张煌言似乎看到了其他光复区也是一片欢乐的景象。迈步进了临时的鲁王府邸,到了厅堂,却发现鲁王朱以海正在桌旁等他。桌上几样精致小菜,一壶酒。
“大王,您的身体不适饮酒。”张煌言急忙上前劝说。
“果酒,不伤身。”朱以海笑着指了指座位,说道:“来,陪孤小酌几杯。”
张煌言只好坐下,给朱以海斟上殷红的果酒,陪笑道:“大王心中高兴,可也得适量才好。”
“高兴,孤高兴。”朱以海笑着端杯,竟是一饮而尽,舒畅地长出了一口气,“光复神京啊!眼见这大明中兴已成功一半,孤心中哪能不高兴?”说着,他将酒杯放在桌上,突然是黯然泣下的神情,“孤要去孝陵祭拜,告诉列祖列宗,这大明未亡,天眷大明,又要兴复啦!孤,孤这个不肖子孙……”
见鲁王朱以海泪流而下,张煌言有些手足无措,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是沉痛加激动。
“大王莫要伤怀,于身体不好。”张煌言婉言相劝道:“岷殿下已来书信,命广州各部官员做好北上准备,待江南安定便启程神京。”
“孤,孤不等了。”朱以海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孤近日便坐船走。”
“海上风波颠簸,大王还是走陆路缓行更好。”张煌言说道:“岷殿下已定下吉日祭拜孝陵,尚有一月之期,大王介时赶至观礼即可,早去无益。”
“不。”鲁王朱以海摇了摇头,说道:“岷藩祭拜孝陵,并邀人观礼,这与孤王独自祭拜岂是相同?孤王祭拜完,便去别处居住,可不敢坏了岷藩大事。”
祭拜孝陵,并且大张旗鼓、邀人观礼,朱永兴的用意明显了点。但身有盖世大功,又兼是皇族宗室,谁又敢说三道四?
张煌言自然知道鲁王朱以海早已定下了退让的心思,不在朱永兴祭拜孝陵时出现,也是不想夺了朱永兴的风头。沉吟了一下,他开口问道:“那大王想去哪里居住?”
“江浙沿海吧,那里孤还是比较熟悉。”朱以海慨叹着,“舟山怎么样,听你说过,好象建设得不错?”
江浙沿海,还有舟山,是鲁王曾经战斗过,漂泊过的地方,选择那里,似乎有缅怀的意思。而且这些地方不太起眼,也是一种避嫌。
张煌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便是苏、杭等地,大王也可去得。岷殿下。不是个小气人。”
“嗯,倒是大方得很。”鲁王朱以海突然展颜一笑,手掌一翻,一块银元赫然出现,在空中抛了一下,调侃道:“看来岷藩亲征江南。缴获颇丰啊!”
张煌言也笑了,凑趣道:“大王亦有,可是提前发放的?呵呵,江南富庶,鞑官贪鄙,岷殿下这一战,缴获金银怕是有几百万。”
“亲临战阵,先建不世之功;而后示恩于民,又要大张旗鼓祭拜孝陵。”鲁王朱以海意味深长地说道:“功高者王。定论不磨。大明若有英主,是祖宗有灵,国家之幸,万民之福,更是鞑虏之祸。”
张煌言沉吟了半晌,还是实话实说道:“大王言之有理。如今之势,鞑虏想再染指大江以南,怕是难矣!而凭岷殿下的英明神武。挥师北伐,重现高皇帝之辉煌。亦不远矣!”
“高皇帝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岷藩驱除鞑虏,兴复华夏。这岂不是天意?”朱以海有些振奋,再次饮酒,慨然道:“孤有自知之明,纵是亲藩。亦退避让贤。那巡狩蛮夷的圣上,嘿嘿,可能与岷藩争锋否?”
张煌言苦笑了一下,说道:“难!除非岷藩退让。然岷藩年轻气盛,锐意进取。英主之象已露。且将士归心,臣工心服,百姓感恩,欲退也难。”
“是啊,欲退也难。”朱以海自知其中原因,拥戴朱永兴的文臣武将势必将其推上位,一个开国功臣是免不了的,哪能让他退下来。
“苍水。”朱以海注视张煌言,语重心长地说道:“吾观那岷藩对你甚有好感,本王决意做一闲散王爷,你呢,却要施展才华,要做名臣!”
“大王——”张煌言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来,喝酒!”朱以海不待张煌言说话,举起酒杯,笑道:“为大明贺,为岷藩贺!”
……………
“为殿下贺,为夫君贺!”龙儿嘻笑着举杯,脸上已显出酡红,更显得娇艳。
“为夫君贺!”梦珠轻轻抿了一小口,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个量,平日里倒是姐姐苛待你喽?”
“没有啊,今天高兴嘛!”龙儿已身为人母,可还象个女孩似的把头往梦珠肩上蹭,十**岁的年纪,撒撒娇,倒也算不上做作。
“那也不许喝多了,让下人看见,不象话。”梦珠伸手轻拍了一下,说道:“明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很快便要启程去南京了。”
“南京好。”龙儿微张小嘴,吐出一股带着果味的酒气,咯咯笑道:“殿下信中不是说那府宅比这里好百倍,是座大园林嘛!嗯,真想早点看到。姐姐,咱们坐船去吧!”
梦珠犹豫了一下,迟疑着说道:“可殿下说海上不安全,要咱们走陆路啊!”
“走陆路慢啊!”龙儿嘟起小嘴,愈发用力地蹭着,头发都乱了。
“慢就慢点吧!”梦珠有些无奈地说道:“还有孩子呢,风浪颠簸,她们怎受得了?”
提到孩子,龙儿不吭声了。当娘的哪能不心疼孩子,她也一样。
咯咯咯,随着一阵清脆的童声欢笑,柔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到了桌前,拈起颗肉丸子咬了一口,皱了皱小眉头,将另一半扔给了身后的小狗。
“手脏不脏啊?”梦珠对这个女儿实在是没有办法,欢跳得根本没有女孩样儿,“明天开始背唐诗,等见到父王,让他高兴高兴。”
“好的,明天就背。”柔儿总是答应得爽快,至于明天,等娘亲在府里抓到她再说吧!
“娘亲,父王在信中是不是说南京有动物园,里面有好多好多关在笼子里的小动物?”柔儿溜到龙儿身侧,正好挡住了母亲的视线,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端过二娘的酒杯,小口抿了抿,眼睛一亮,一口喝进了肚。
“嗯,你父王是这么写的。”梦珠笑着说道:“到时候你要再这么跳脱,便把你也关进笼子里去。”
“好啊,好啊!”柔儿敷衍着,伸手去拿酒壶,被龙儿轻轻一拍,打开了小手,还被笑着白了一眼。
“渴了去喝果汁儿,蜜糖水也行。”龙儿见柔儿冲她调皮地吐舌头,也不说破,笑着捏捏她脸蛋儿。
“走喽,玩儿去了。”柔儿扎了一头,手里抓了蜜栈又跑了出去。
唉,梦珠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孩子,没点安份的时候,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妹妹,你说我不稳重吗,不温婉吗,怎么生了这么个活泼跳脱的女娃?”
稳重、温婉?嗯,现在倒是。可你小时候呢,生活在蛮夷山寨,兴许比这个小家伙还跳脱胡闹呢?
“长大了就懂事了。”龙儿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无所谓地劝道:“殿下就喜欢她这个欢快劲儿呢!小孩子嘛,爱跑爱动的,说明她没毛病,身体好。”
“殿下——”梦珠微微有些失神,喃喃道:“这回打下南京怕是能安定了吧?总要亲临战阵,在外杀伐,让人担心。”
“是啊,让人担心,也,也想念。”龙儿深有同感,倚在梦珠肩上,微微闭上了眼睛,有些醺然欲睡地喃喃道:“光复神京,殿下已建不世奇功,放眼天下,何人可与争锋?嗯,就算那缅甸的皇上,要是识趣的话,趁早禅位让贤。”
“慎言,慎言。”梦珠耸了耸肩膀,顶了龙儿一下,嗔道:“这国家大事,可不能胡乱说,莫给殿下添乱。”
“怕什么?这府内谁敢乱嚼舌头,拖出去打死喂狗。”龙儿晃晃悠悠地起身,说道:“嗯,这么长时间了,我去看看嘉儿睡醒了没有。”
烛火摇曳,厅堂内只剩下了梦珠一人,转着酒杯,她微笑,她皱眉,似乎对面便坐着自己的男人,那个注定要惊天动地的大英雄。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操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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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将剩勇追穷寇,莫要沽名学霸王。朱永兴最终没有剽窃这两句诗,但却将其坚决地贯彻下去。
荡朔军、殄朔军稍事补充休整后,便由南京两路南下,一路攻取常州、无锡、苏州、嘉兴等地,逼进杭州;另一路光复溧阳、宜兴、长兴、湖州等城,兵指杭州。
从上游乘船而下的征朔军则奉命于安庆登岸,由赣省北部石台、祁门、开化、常山等地,从西面包抄江浙清军。
三路明军推进快速而顺利,地方民众蜂起响应,南方绿旗兵反正投诚者络绎不绝,清朝地方官员献城而降者接连不断。
南京一下,形势已然全部倾斜,反清者更坚定,观望者亦能做出选择。江浙清军没有了退路,军心不稳,又陷入明军的战略包围,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捷报不断送往南京,江南州县或克复,或招降,说是传檄而定有些过分,但形势一片大好,却是肯定的。
最后一战应该在杭州,这是朱永兴和参谋们分析出来的结果。从长江到闽浙明清两军对峙的战线,杭州正是中点,也是清军最为重视,防守最为坚固的据点之一。
而征朔、荡朔、殄朔、灭朔四军。再加上水师一部,也以杭州为圆心,从四面加以挤压,争取一战聚歼敌军,彻底结束江南战事。
现在南京城内和周边,除了马自德的破朔军外。还有顺江而下的魏君重所部,兵力亦是雄厚。再加上江上水师,南京已经固若金汤,不必担心清军前来攻打。
南方全部光复已经离之不远,但朱永兴却没有立时放松下来,他把翼国公马自德和魏君重留在南京周围,又从荡朔军中调出了擅长骑战的高得捷、金良臣、李永功三人,有其更深远的谋划。
“数月后,破朔军将由海路入山东作战。”新改的岷王府内。朱永兴正与众将交代着将来的大战略,“虽是北伐计划的一部分,但入山东后却宜稳扎稳打,最好是在胶东这里与清军形成对峙,牵制住大量清兵。”
朱永兴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划,环海的胶东半岛便都在这个范围之内,他抬头看了一眼魏君重,继续说道:“君重所部作为配合。也将参与山东战事。但你部是为扩充,大量招募山东士兵。最少要五万,然后整编为剿朔军,以备征战辽东。”
“殿下,剿朔军全为山东兵吗?”魏君重开口问道。
“你的旧部也在其中,另外还可征调各军中的北方兵。”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因何要招山东兵。主要是辽东的气候,山东直隶人能更好地适应。这一点,高总兵他们应该清楚。”
“殿下见识高明。”高得捷拱手答道:“辽东气候苦寒,南兵乍去,定不适应。亦无法发挥战力。”
“是短时间内无法适应。”朱永兴笑着强调了一句,“高总兵,金总兵,李永兵,你们初至南方时,对这温湿的环境,想必也是颇感不适吧?后来呢,不也习以为常了。”
“殿下说得是,末将当时热得睡不着,吃不香,好长时间才算适应过来。”金良臣恭谨地回答道。
“恐怕你们又要重新再适应北地气候了。”朱永兴淡淡一笑,正色说道:“征战辽东,骑兵为重。孤调汝等三人,便是看中你们的骑战能力,要你们为孤组建训练出一支辽东铁骑。”
“末将等领命。”高得捷等人这才明白被抽调而来的原因,但对如何组建训练还心存迷惑。
“这里——”朱永兴伸手一指,“济州岛,孤已与朝鲜联系,借此地养马练兵。你们三人先乘船去重庆,在晋王那里学习两个月,掌握那里的骑兵训练和战术,然后便去济州岛。江南战事安定,孤算着能得战马三四千匹,再有朝鲜所采购,五六千骑应该是够的。介时孤会从各军中抽调善骑者,前往济州岛归你们训练组军。”
“回殿下,不知能给末将等多少时间?”李永功谨慎地问道。
“最少半年吧!”朱永兴想都不想地回答道:“可够么?”
“若是善骑者,应该够。”高得捷的信心并不充足,火枪兵一月可成,这骑兵有半年时间,也不好说。
“训练方法不同,作战战术不同,你们到了晋王那里就会明白的。”朱永兴也不多做解释,笑道:“王辅臣等人现在便在那里,你们这些辽东旧人不会寂寞了。”
“西北征战,亦需骑兵。”高得捷的思维很敏锐,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正是这样。”朱永兴赞赏地看了高得捷一眼,说道:“人尽其才,孤的安排可不是兴之所至,而是有些道理的。”
“殿下英明。”金良臣忙赞颂了一句。
朱永兴微微一笑,目光重新注视到地图上,停顿了半晌,幽幽说道:“辽东为英雄百战之地,亦是能征惯战之悍将建功立业之所,你们好生去做,为大明,为孤王彻底剿除鞑虏。待到功成之日,朝廷不吝公侯之封,孤亦不吝万金之赏。”
“为国征战,武人本份。报效殿下,亦当尽心竭力,岂敢奢望封赏。”魏君重拱手慨然示。
“有功者赏,这岂是奢望?”朱永兴哈哈一笑,说道:“你们看孤王,是那小气的人吗?”
“末将不是此意……”魏君重自觉有些失言。忙着想掩饰。
朱永兴拍了拍魏君重的手臂,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落座。待众将坐好,朱永兴才开口说道:“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人之所望也。不足为怪。若是没有进取之心,孤还真是有点鄙视。武人有本分,乃是为国征战,为国守疆;然国亦要有回报,方不寒武人之心,不使后来者怯步。该得的,孤不吝啬,不亏待功臣;不该得的,你们也莫要贪心。”
“殿下教训得是。”魏君重拱手道:“殿下仁厚之名传于宇内。赏罚分明亦是众所周知。”
朱永兴点了点头,并不表示谦逊,而是笑着与众人谈起了辽东之事。什么棒打狍子、瓢舀鱼,黑土地肥得流油,等等。开发起来将富庶美丽的塞外江南,逐渐在众人的心中成形。
军议闲话已毕,朱永兴亲自送出厅堂,待众将离去才转身前往机要室。
征战辽东将是明年的事情。但诸项准备工作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一道道加密谕令送往各地,光复区的有。尚被清廷控制的也有。
“十万套棉衣棉裤,嗯,至少要这个数。”朱永兴对机要官员潘永昌交代道:“一年的时间,定要准备齐全。”
“殿下,是否把这十万套棉衣棉裤分薄给各省官员,由他们负责采办。”潘永昌琢磨了一下。觉得有点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完成。
朱永兴想了想,说道:“不能平均分配,有的省不产棉花,有的省刚刚光复。这人口资源不同啊!嗯,便由各省官员采办五万套,另外缺额由政府直接面向民间采购,这也算是让利给百姓。”
潘永昌没有反对,刷刷点点将朱永兴的决定记录下来。
“手套,单、棉都要,还有棉帽。”朱永兴抚着额头,想着在寒冷环境下作战所需要的装备和物资,“防寒的油脂,驱寒的烈酒、辣椒,治冻伤的药物,也要准备。再有……”
潘永昌抬起头,说道:“殿下不必为此劳神,属下找些辽东人,或者是去过辽东的,把所需物资罗列出来,再请殿下阅看定夺如何?”
“好,这样也让孤少费些脑筋。”朱永兴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观礼的请柬都发出去了?估计能来多少人?”
“这个——属下不好揣测。”潘永昌苦笑着答道:“请的人有数,可自发的呢?”
朱永兴闻言自失地一笑,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这个自发,确实不好判断。
“孤要提高官员俸禄,是三倍、五倍,或者十倍,你算一下,需要多少钱财?”朱永兴摸着下巴问道:“若是在保证征战辽东的物资准备的前提下,今年政府能有多少盈余?”
见潘永昌有些迷惑,朱永兴接着说道:“太祖开国以剥皮之刑治贪,仍是无用,其为何也?官俸太低所致!一个知县,年俸不过二十多两,还总得聘几个书办,师爷吧?再加上异地为官,花费甚大。等闲之家,只怕是负担不起。是以若是一清如水者,比如海瑞,老母亲过生日,竟然连一斤猪肉也买不起。待死时,连棺材也备办不了。这样不成个体统,也使官员贪污难禁。”
“回殿下,大明官俸虽低,但比之小民已经是相差很大了。”潘永昌思索着说道:“况且现在国战未止,提高官俸不太适宜。”
“如果资金实在紧张,孤亦不会强行提高。”朱永兴解释道:“但这个事情却要让官员们知道。同时呢,也要让他们知道孤王为何如此?之前官俸低,官员们要收火耗贴补一下,原也无可厚非。只是盘剥吸血,却是着实可恶。”
“殿下,现在已经没有火耗了。”潘永昌委婉地提醒道:“现在由政府统一铸币,纵是其间有损耗,亦是政府承担,便是断了官员贪污的门路。”
“贪污只此一条门路吗?”朱永兴轻轻摇头,说道:“火耗没了,想贪污也会想到别的办法。孤高薪养廉,是不给官员贪污的情由和借口。将官俸提高到何种程度,才能使官员们能够养家,能够不至于因饥贫而生歹念。孤觉得欲要官员不贪,一则是要以国法镇之,严刑竣法。绝不宽贷;二则也要让官员及眷属衣食无忧。双管齐下,方收实效。”
光复大江以南,特别是南京周围的江南地区,明军的缴获颇丰。官库还在其次,从清朝官员家中抄出来的却是大宗。这无疑给朱永兴敲响了警钟,开始深思这其中的问题。并想着手加以解决。
就目前来说,能在南明政府困难时投效,并出任官员的,大多数都是不甘心受鞑虏统治的仁人志士。在国战的大前提下,资金本就紧张,他们也能为恢复汉家江山的理想而奋斗,对于俸禄和享受还无暇顾及。
但南京光复,大江以南尽皆归明,最起码已经是偏安局面。紧绷的弦一旦松下来。且在江南富庶之地,便难免有**滋生。朱永兴觉得未雨绸缪不是多余的,而是必要的。
依靠思想教育,让官员们自觉自愿,那是儒家修身,朱永兴并不觉得作用有多大。那些贪官,哪一个不是读的圣贤书,之乎者也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潘永昌见朱永兴执意如此。沉思了一会儿,小心地建议道:“殿下。官俸便加一倍如何?光复神京,百姓亦有赏,便也给官员些鼓励。等到北伐成功,天下安定时,殿下再酌情施恩,也不为晚。”
一倍也不多。朱永兴知道现在钱来得快。筹备北伐也花费极巨,便点头同意,又说道:“虽是财政有些紧张,但可以让官员们另有待遇。孤有一个主意,取名为养廉银。如果官员安分守己。不贪渎失职,在其退休,也就是致仕后,俸禄照拿。”
退休一词,始见于唐宋文籍。 唐代散文家韩愈《复志赋序》:“退休于居,作《复志赋》。”依古代而言,即是辞官于朝,退闲于家,颐养晚年之意。需特别指出的是,中国古代的“退休”仅限于官吏,常见的称谓有致仕、致事、致政等,是中国古代官僚制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退休制度的另一个要件就是退休后的待遇,这关系到退休官员老有所养、老有所尊的大问题。历朝历代对此虽然都比较重视,但却没有形成一个成文的律令,更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
明朝初期规定,三品以上官员按现职退休,四品以下,任现职满三年且无大过者,可升一级致仕。明中叶改为业绩突出者可升两级致仕。退休金方面,明初曾规定致仕官食原俸,但很快就予以取消。后来又规定退休官员一般情况下不发放退休金,但不会让你喝西北风的,若家贫不能自存者,“有司月给米二石,修(终)其身”。
简单地说,如果不是品级很高,或者皇家特旨,普通官员离开官场或退休,马上成为“无任何特权、无退休工资、无医疗保险,还要腾退公房”,简称“三无一退”人员,至于那些基层公务员更不必说了。
“师爷”是比较常见的基层公务员,属于吏的范畴,专指那些读书却科举不中,转而研读并精通行政事务的读书人。而被朝廷任命为县(市)长的,大多是科举出身,尽管能写一手好字,能背四书五经,但要处理一个不熟悉地方的复杂行政事务,一窍不通的大有人在。于是,地方官为完成政务,就须招聘熟悉地方社情民意的师爷,辅助他们处理政务和事务。
还有衙役皂隶,与师爷一样,既不占国家编制,又没有国家财政每月拨付的工资。他们的吃穿用度全靠聘用他们的官员给予,有钱的大方的多给一点,没钱的吝啬的少给一点,没个准头。
正因为以后的生活没有保障,官员和师爷、衙役们,在位时多会贪污受贿,大搞灰色收入,为自己准备后路。
“殿下欲令官员无后顾之忧,断其贪渎之念,然亦需细加商议,定出章程。”潘永昌说道:“比如这官员的品级,还有在职的年限,都要有所规定,方能贯彻实施。”
“有品者十五年,无品者二十年……”朱永兴心中本已有了初步设想,但说着说着千头万绪一齐扑来,让他不禁皱眉苦思。
明清之际,表面上的地方长官是进士出身的儒生担当,实则多是那些积年的小吏主持政事。那些呆书生读了几十年书,好不容易有个前程,做一任实缺官,却是如同睁眼瞎子一般,于政务断案一窍不通,只得通过聘请的师爷和那些熟手小吏来办事。
官员不通政务,极易被这些人欺瞒左右,想清廉亦不可得。解决之道也有,便是由实材补授。文笔出众的则任书力,通算术者,则为核算审计的官吏;法务和廉政官吏,则由通律令和算法的通才担任。
只是以科举取士,单以文采论才,已是历史悠久的习惯。朱永兴想专才专用,以专业授官职,势必积起轩然大波,特别是江南这块传统观念极浓的地方。北伐之前,稳定江南是根本,是以此时断不可行。
“殿下——”潘永昌突然见朱永兴陷入了失神状态,眉头紧皱,似乎有极大的难事排解不开,不由得低声唤道:“不若由属下召集人手细加商议,制定出章程交与殿下阅看定夺?”
朱永兴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事情太多了,总要一件一件地去办。有些急,有些可缓,自己还是太操切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阻击
太阳的光线渐渐从高空忧郁下来,阴湿的气息在四处撩走,灰暗的云块缓缓从北向南移行,给人一种荒凉寥落的感觉。
都统鄂申巴图鲁勒住了马匹,四下瞭望。道旁是经霜见雪的树林,远处是寂静无声的山野,一只乌鸦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叫了一声,扑愣着飞走了。顿时,一种惆怅的感觉袭上鄂申的心头。
南京失陷的消息传来,布置在浙江衢州、丽水、温州一线的清军得知后路断绝,立刻军心混乱。而闽省的明军趁势出动,从仙霞关、分水关而出,目的很明显,粘住清军,等待其他明军从北面扑过来。
欲将三处清军集结,击败当面明军,不仅耗时,且军心混乱,并无必胜把握。杭州将军一天三遍地派人催促回师,以固守杭州。无奈之下,岳亲王安乐下达了向杭州撤退的命令。而都统鄂申巴图鲁这一路由丽水出发,走金华,向杭州转进。
若是固守防线还好,可军队一撤,虽未接战,却如兵败一般。大量的绿旗官兵开始逃窜,遇山就钻,遇林就入,谁都知道现在逃命还有可能,到了杭州也是被包围,被逼着拼杀,结局更惨。
一支万余人的明军在后面不急不徐地蹑尾追赶,八旗兵不敢过多停留,弹压了这边,那边跑了几百,追过去,这边又没了数百。甚至一向恭顺的绿旗兵也凶狠起来,往往会趁着眼前的八旗兵少,突然刀枪相向,抢了马匹和首级便钻林入山。
从丽水撤至金华,已经少了三分之一的绿旗兵,而后面的追兵却人多势众起来。很多逃跑的绿旗兵割掉了辫子,反过来充当着明军的前锋,追得更急。
路上的拦截也多了起来,所过村镇,百姓都逃之一空。知道清军要路过,而且是最后一次。谁还呆在家里等着被抢被杀。长期的渗透终于见到了效果,情报局人员一公开身份,族长或士绅便满口答应,召集一些胆大的精壮设伏设障,号召民众破路阻碍,迟滞清军的行进。
到了杭州又怎样?都统鄂申巴图鲁暗自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除非插上翅膀,否则只有覆灭一途。路上行得艰难。身后追兵又缀之不放,绿旗兵大量逃散,笨重的火炮亦被大量抛弃。
突然,鄂申巴图鲁余光中发现树林中有亮光闪动,立时心中生警,大喝道:“小心,林中有伏!”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弓弦的紧绷声响起,一支箭矢从树林中射了出来。尾前还有着一点火光。
一名八旗兵猝不及防,正被射中肩膀,啊的一声痛叫,他还想伸手去拔,箭杆上绑着的火药轰然爆炸。虽然药量不大,但近在耳旁。还裹了几片碎铁,立时将他炸得满脸开花,惨叫着摔落下马。
行军队列乱了,箭矢纷飞,直向林中射去。更有清兵跳下马来,举盾持刀,呼喝着向林中搜索。
啊——长声惨叫从林中传出,不知是中了机关,还是被袭击,听声音却是满语。
太阳被云层遮盖,林中更显昏暗。风吹得树枝、败叶刷刷地响,竟象是藏着千军万马。
几名进入树林的清兵向发出惨叫声的所在奔去,“嘣”的一声,地上机簧声响起,一名清兵的脚被弹起的兽夹死死卡住,是专门猎杀猛兽的那种锯齿兽夹,力气极大,一下子竟将他的小腿骨夹断。惨叫着,这个清兵想弯下身伸手去掰,却疼得没有了力气。
同伴赶忙施救,这个扶,那个撬,忙乱中却疏于防落,几支弩箭忽然射出,又有两名清兵受伤挂彩。
“滚出来!”清兵恼恨已极,戒备着四下张望,怒吼着叫阵,“胆小鼠辈,出来一战。”
耳旁有风声,有树枝摇曳的声音,似乎还有刷刷的脚步声,但却看不见人影。
几个清兵心生寒意,互相看了看,扶着受伤的同伴慢慢向后退去。
“轰”的一声,亮光一闪,一颗铅弹射来,正中一个清兵的小腹,巨大的冲击力立时震坏了他的内脏,吐着血,疼得在地上翻滚嘶叫。
“杀啊!”呐喊声在周围响了起来,草木晃动,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林中奔了过来。
清兵大恐,乱舞兵器,仓惶地向林外逃窜。
前方的乱草丛中突然跳起一人,手中的长枪迅猛无匹,猛地刺入一个清兵的胸口,在清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此人嘿地一声,竟是一把将清兵挑飞。然后斜横枪杆,磕开一把砍来的虎牙刀,枪杆猛扫,击打在对手的脖颈处,将对手打了个踉跄。
三个身体无伤的清兵包抄围攻,王战旋身躲到树后,突然又迅疾地从一侧闪出,长枪如毒蛇般直刺入一个清兵的咽喉。抽枪,鲜血飙射而出,那个清兵临死时仍是圆睁双目,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几支利箭射来,两个清兵又倒下了一个,最后一个见势不妙,转身就逃。没跑几步,那清兵便惨叫起来,一截枪尖从他后背透胸而出,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胸口,长枪一抽,立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几个人影从周围闪出,一顿砍杀,将受伤的清兵结果,然后拖扛着尸首,又返回了树林深处。
“继续前进!”都统鄂申巴图鲁知道不能在此多耽搁,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林中情况不明,就算是只有几个胆大包天的乱民,现在也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
清兵忿恨,却有些无可奈何,只好戒备着继续前行,警惕着林中的袭击。
“嗖”,一支利箭划破了空气,划破了林中的阴暗,强劲地射入了一个清兵的咽喉,竟将他带下马来。
该死的!懦弱的南人什么时候有袭击八旗兵的胆量了?鄂申巴图鲁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郁闷,林中的袭击者是如此讨厌,象狗皮膏药似的粘住不放。入林吧。要中陷阱,且树林又密又深,搜索不易;不理他吧,偏偏时不时地给队伍的行进制造点麻烦。
类似这样的袭扰已经多次遇见,有时候很简单,一个清兵也没有伤着。但依然耽搁了时间;很多道路也被挖得坑洼不平,使得清军后撤的速度时快时慢。
就是这样的行进速度,鄂申巴图鲁等清军将领还是觉得能够赶在北面明军攻至杭州前到达。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殄朔、荡朔、征朔三军已经分兵加速南下,赶至杭州以南前来堵截。
从贵州打到湖南,再打到湖北,又沿江而下,明军在连番大战后缴获了很多的骡马。开始合围浙江清军时,朱永兴和参谋们便预计到清军会向最后的据点杭州集中。为了分而击之。三军以步兵向杭州压,而利用缴获的骡马驮着数千火枪兵绕过杭州兼程南下,要在清军决定撤军且未至杭州前予以截击。
仗打到现在这个程度,清军军心大乱是肯定的,绿旗兵大量逃散也是可以预见的。也就是说,原来还显得兵力很多的清军一下子便会大大缩水,只有其中数千的满蒙八旗是最为坚定的。
所以,尽管加速南下的火枪兵只有数千。但只要赶在清军进入杭州前在路上预伏堵截,就算不能全歼。重创急于赶路、军心已乱的清军还是很有把握的。而且此时民心大变,清军行走如在敌占区,明军则如在自己的统治区一般。
不说别路的清军,鄂申巴图鲁现在便见识到了民众的力量,那种压抑已久,终于能喷薄而出的强大。
大路上横七竖八摆放着障碍物。三道壕沟横亘,壕沟后明军红衣耀眼,明军后面是挥舞刀枪的精壮民勇,再往后则是挑担提篮的支前百姓。
明军人数不多,只有两千余人。轻装疾行,一路上过州越县,没有遇到什么象样的抵抗,竟还有追在后面请求受降的。来到义乌、浦江地区,明军立刻堵路修筑工事,并派人四方号召百姓。
义乌、浦江一带本就是反清抗暴的一个重点地区,又有情报局的人员在发动指导,闻听明军已至,躲避兵灾的百姓立时欢欣鼓舞,踊跃支持。更有反清的义军前来会合助战,不到两日,便汇聚了两万多人。
天寒地冻之下,三道壕沟竟是一日便成;拒马、鹿砦虽简易,却也是百姓不辞辛苦,奋力劳作的结果。还有胸墙,冻土筑就,再泼水结冰,也甚是坚固。而且,这只是第一道防线,身后的第二道防线正有无数百姓在轮流拼命挖掘构筑,手冻紫了,冻裂了,也没人叫苦、叫累。
热饭、热菜、热汤,即便老百姓不吃或少吃,轻装而来的明军也没有挨饿忍饥,很快便恢复了大半体力。
民心向背,有时候确实有特例,但大多时候却是主导着历史的前进,也会在战争的天平加上重重的筹码。南京光复,明军在江南胜势已定,更加鼓舞起民众积郁的情感。
“民心可用啊!”殄朔军第一师师长,总兵李承爵相当的满意,这工事已成,虽然明军数量少了点,但对于防御,他这个从滇省便与清军作战,熟悉明军作战特点的将领,还是很有信心的。
“大人说得是。人心思明,民心厌清啊!”情报局潜伏人员、鼓动义乌民众起义抗清的马臣良笑着点头,这些也有他的功劳,江南光复,他就不必再隐藏身份,会有大用了。
“对了。”李承爵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说过有几位民壮敢于袭击清军,并颇有斩获,叫来让本将看看?”
“大人不说,卑职也要将他们送入军营,端的是好兵啊!”马臣良笑着招呼过一个手下,交代了几句,手下领命而去。
“清军尚有万余——”李承爵望着远方说道:“虽超过我军,但军心已乱,且后有追兵,攻坚不利则必大量逃亡。剩下数千满蒙八旗,纵是骑战厉害,也突然不了我军的阵地。”
“大人可调民壮参战。”马臣良建议道:“别处的卑职不知,那义乌的确有不少精悍敢战之民。”
“义乌,戚少保招兵的地方。”李承爵若有所思地微微颌首。
使用义民百姓助战,李承爵也有这个心思。但却怕适得其反,一旦溃乱便将崩坏大局,连明军都要受到影响。听马臣良说到义乌,他的心不由得一动。
片刻工夫,十几个精壮青年便在马臣良手下的引领下赶了过来,背着抱着不少缴获的盔甲兵器。
李承爵左看右看。确实个个壮实,气势也与普通民勇大不相同,连连点头,赞道:“果然个个都是好汉,义乌出好兵,名不虚传。”
马臣良笑着伸手一指,说道:“大人,他叫王战,是戚家军后人。枪法凌厉,箭法也好。袭击清军,他一人便杀死了四个。”
李承爵注目观瞧,见王战目光有神,腰背挺直,身体壮健,不由得一伸大拇指,“好样儿的。为国杀敌。忠肝义胆。”
稍微退后了一步,李承爵对着众人大声说道:“你们都是好男儿。方能立下如此大功。待战事一了,官府自有赏赐表彰,好让大明军民百姓知道,有功于国者,可光宗耀祖,可名留青史!”
“大人。”王战上前深揖。期盼地说道:“能否让我等入军作战?我等都不怕死,也粗通武艺,愿为我大明再出力尽忠。”
“不怕死是好的,粗通武艺嘛——”李承爵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有此忠心。本将军便派出几名军官,将民壮组织起来,若是需要,便带你们杀贼立功。不过,你们可要谨遵号令,须知军法无情。”最后几句话的口气已经严厉起来,眼神也凌厉地扫视着众人。
“既入军,自当遵令而行,绝无违抗。”王战仗着自己精熟的武艺,打县城,战绿旗,又袭击满兵,已经树立起一定的威望,起码这些跟他一起行动的精壮都服膺他。
“好。”李承爵脸上微露笑意,伸手唤过亲兵,交代了几句,亲兵领着王战等人安排去了。
明军虽然火枪凶猛,提纯过的硝磺,改良过的配方,颗粒化的火药,对上弓箭已经具有优势,但毕竟人还是少了些。如果真的出现防线不稳的情况,这些民壮也可以增援一二,作为反击的力量使用。
号角连声,被堵住去路的清军稍事整顿,休息了下马力和体力,便开始了攻击。
时间紧啊!都统鄂申巴图鲁知道拖延不得,必须尽快冲破前方的阻挡,否则追兵一至,前后夹击,必败无疑。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他不知道破路这损招儿是谁想出来的,太讨厌。不少马匹踩进陷马坑,折了腿脚,火炮也尽数抛弃,就是为了加速,加速。
号角、战鼓催促得紧,黑压压的清兵在各级将官的大声鼓动下,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往前方的壕沟矮墙涌去。
第一道壕沟不宽,也不算深,十几架赶制的简陋云梯一搭,清兵便登梯疾走,很快便踏上了平地,再走二十余步,便是每二道壕沟。
尖厉的天鹅音在明军阵地上响起,火铳发出了巨大的齐鸣之声,胸墙之上,浓密的白烟腾起,涌到第二道壕沟前的清兵身上激射出道道血雾,嚎叫着翻滚在地。
胸墙壕沟工事呈弧形,使得工事后能够有更多的士兵,集中更强大的火力,算上两侧的高丘,足足有四百名火枪兵布置在第一线阵地。
借着发射的后座力,吴戈一个转身面向身后的同伴,同伴大力地把火铳直接推到了吴戈怀里,回手拿走了空枪。吴戈迅速将火枪架上胸墙,转动着角度瞄准了敌人……又是一团白雾喷射而出。火铳手是没功夫检查战果的,牢记这一点的吴戈再次转身等待装填。
又装填好了,又拿到手了,又把枪架好了……一个清兵张弓拱箭,在壕沟前要射击,火铳激射出一枚沉重的弹丸,在硝烟的包裹中射中了清兵的胸部,甲胄也无济于事,这个清兵象被重锤猛击,嘴里喷着血沫倒在地上。
第一道壕沟轻松而过,在第二道壕沟前却象大浪碰上了石崖,清兵拥挤在二道壕沟之间的狭长地带,完全施展不开,被凶猛的火枪攒射打得尸横遍地。
距离,这便是其中的关键之处。在第一道壕沟张弓搭箭,对明军几乎没有威胁,拥挤于第二道壕沟前,却正是火枪的射程,弓箭虽有威胁,但碍于人数和地势,又形成不了压制效果。
充当先锋的依然是汉兵,他们的射箭水平又不抵满蒙八旗,在壕沟前几乎便是活靶子一般。
啊,啊,啊!惨叫着,几名登上云梯的清兵相继被火枪击中,跌下壕沟,一些侥幸越过去的,又被第三道壕沟阻挡,此时距离更近,火力更猛,很快便被消灭一空。
胸墙后黑压压的铳口不断冒出火光,一个个清兵被弹丸打翻在地。他们发出各异的嚎叫,或沉重地摔进身前的壕沟内,或是向后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一道道白色的烟雾腾,汇成浓密的一片,很快又被寒风吹淡。两道壕沟之间的平地,不计掉落壕沟内死去或是没死的清兵,己经横七竖八躺满了密集的清军尸体,那些死去的人,神情各异,或睁大眼睛,或满脸不甘,或眼中深深的恐惧与不可思议。(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血战
腥红的血触目惊心,滚热的鲜血淙淙流出,温暖了干燥冰冷的大地,或流进壕沟之内,或在地上慢慢结冰,增加了各处的湿滑。诸多没死的清军伤员,厉声嚎叫,到处挣扎爬动着,身受弹丸重伤,又是冷寒天气,更增加了他们的痛苦。
很多清兵一时不死,拼命挣扎,大声痛叫,或有捂着自己伤口,提着兵器,跌跌撞撞继续前冲的。最后他们终于无力,或再滚进前面壕沟内不动,或扑倒尸堆上,偶尔身体抽搐一下。
火枪还在爆豆似的响个不停,为了快速行进,明军都换上了轻甲,只带了五天的干粮,却每人携带了七十发定装子弹,还有随身的一批手榴弹。
清兵还在没有阻碍地越过第一道壕沟,但却发现第二道、第三道壕沟间的空地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尸体在增多,在叠加,跌跌撞撞、行进困难的他们很快又被子弹击中,成为地上冰冷的尸体。
终于,清兵回醒过来,他们不再向前冲,而是惊叫着往回跑。可是前进容易后退难,他们又需爬过壕沟上的梯子才能回去,很多人挤撞着,慌不择路,摔滚进壕沟内半天爬不出来。清兵背后的射击又是一阵,能逃回去的清兵十不存一。
第一次进攻以惨重的伤亡告终,本来是想让汉兵当炮灰,但鄂申巴图鲁失算了。进攻失利不仅是士气遭到了严重的打击,就算再派上精于弓箭的满蒙八旗,地上的尸体和血冰肯定成了一个不小的阻碍,发挥出的威力也将大打折扣。
而且,既然已经决定全力冲破阻击,断没有这么停歇的道理。便是要不顾伤亡,一轮接着一轮的猛攻,哪怕是用尸体填平壕沟也在所不惜,那样才有希望。
对上汉军,明军伤亡甚轻,伤员和阵亡的被抬下去。一批生力军被换了上来,重新以充沛的体力迎接更猛烈的进攻。
站在后面观战的王战等人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了,什么精熟的武艺,在这密如雨点般的火枪攒射下,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原来还引以自豪的一身本领,在这样的战争模式下——他感到信心大受打击。
“王哥儿,咱们,咱们这两下子——”一个小兄弟讷讷地望向王战。
“别丧气,身上有武艺总是好的。”王战难看地笑了笑。说道:“总有施展的时候,那清兵要冲到眼前,不就是刀枪相见了吗?”
鄂申巴图鲁的脸色铁青,冷冷地看着那些逃回来的清兵,个个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模样。很多清兵全身哆嗦,目光呆滞,或许是恐惧。又或许是激战下体力消耗极大的原因。但鄂申面露不屑和鄙视,心中却是大吃一惊。明军的火铳太厉害了。盾牌、重甲也挡不住,而且这个防御阵式,也实在不种于己方的发挥。
“让八旗勇士们上吧!”副都统布颜图有些无奈又痛惜地说道:“驱赶汉军无济于事,兵力本来就展不开,再等到路都被尸体堆满,走着都费劲。就更不容易突破了。”
鄂申巴图鲁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后悔起初的决定和战术。如果先派出弓箭手,压制住矮墙后的明军,掩护友军架梯冲锋,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先将壕沟填上。不管用什么,哪怕是用尸体。”鄂申收拾起纷乱的心情,咬着牙说道:“靠梯子翻越,无法形成兵力优势,敌人可从容射击。调八旗弓箭手掩护,依旧是汉兵冲锋。传我命令,进攻。直到日落之前,我大军攻势不停。我倒要看看,对面明军可承受我大军雷霆攻势到几何!”
命令分头下达,鼓手敲响了战鼓,号手吹响了号角,清兵陆续结阵,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狂叫着冲来。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不断,整个明军防御的土墙周边,都被浓密的烟雾所笼罩。寒风吹淡了硝烟,却冲不散那浓浓的血腥味。就在这狭窄的路上,明清两边的战士们,都在舍生忘死地厮杀着。清兵用弓箭,用各种武器,还有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与土墙后的大明火铳兵抗衡。
土墙后的明军火铳兵,一次次的开铳射击,密密麻麻的清军,几乎不用瞄准,便被一个个打翻在地。八旗弓箭手们,拼命的掩护射击。但地域太狭小了,在第一道壕沟前放箭,不仅威力不大,前面的清兵还遮挡视线。到了第二道、第三道壕沟间,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结着血冰的地面又让他们很难集中在一起,且要直面火铳的致命轰击。
明军的伤亡在增加,一个个伤员被替换,而清兵的伤亡更惨重,多数伤员都无人去管,或是躺在地上等死,或是被冲过来的友军踩在脚下,或是被推进壕沟,成为填平壕沟的材料。
第一道壕沟被尸体填平了,清兵开始填第二道,面对明军更为猛烈的火力,成排成排的清兵被打倒,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推进壕沟。
弓箭手乏了,手臂酸痛得拉不开弓,又一批换上来,将箭矢射向明军。被射中手臂和面部的明军伤员不断被送下去,从装填手到射击手,一个个地顶替着,疯狂地向清兵射出致命的铅弹。
清军疯狂地进攻,第二道壕沟被填平,他们又向前推进了一步。距离更近,火枪射得更猛,威力更大。
地上到处是清兵的尸体,还有一片片己经冻结的鲜血。血泊中,不时传来没死清兵痛苦的呻吟和惨叫。那些密密死在壕沟内的清兵们,身上混合着泥土与鲜血,一具具尸体形状各异,逐渐被冻成硬硬的一团。
伤亡已经超过五百,起初防御阵地的明军几乎被换了一遍。但清军伤亡更大,而且越攻越是困难。
死伤的太多,填壕已经足够,剩下的尸体和伤员则成为冲锋进攻的障碍。但持续不断的进攻还是起到了效果,已经有清兵冲到了胸墙前。虽然被近距离击中,颓然地倒了下去,可还是让鄂申感到了希望。
突然,明军阵地上的火力突然增强,火统的亮光闪个不停,白烟更浓。子弹更密,将推进的清兵打得尸体枕籍。
“增兵了?”鄂申皱紧了眉头,下令擂鼓,催促前方继续进攻。
伤亡不用统计,也无须统计,更不敢统计。鄂申知道肯定是伤亡惨重,不仅是汉军,助阵掩护的八旗弓箭手也是一样。他看了看已经列阵整队完毕的八旗兵勇,犹豫着是否派上这支寄予厚望的力量。一举攻破敌人的阻击。
撤退了吗?鄂申扬起的手臂又迟疑着放下,他看到一轮猛射之后,明军阵地上的火枪轰鸣减弱了,而己方的兵士已经冲到了胸墙下,正向上攀登。
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前方拼杀的清兵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冲到矮墙下,才发现要爬上去并不是那么容易。
从守御阵地来看,胸墙不过半人多高。但从攻方来说,却有近三米。原因很简单。胸墙下被挖深了,形成了一道不是壕沟的壕沟。斜坡上还浇了水,滑得厉害。
清兵大多矮壮,站在墙下看不到墙后的情形,但这道障碍是必须克服的。身后战鼓催促,督战队正在前压。后退也是死。胸墙下立时挤满了或用梯子,或架人梯向上攀爬的清兵。
牛录章京牙喇踩着士兵的肩膀,纵身一跃,翻上了胸墙。此时枪声已息,在他想象中。明军已经被如潮的攻势吓跑了,他将看到——
四五十步外,一道还未完全冻结的矮墙赫然而立,矮墙上架着无数黑洞洞的火铳,一片轰鸣声中,白烟腾起,牙喇的胸口喷出一道血箭,他睁着惊愕的眼睛,被枪弹推到了胸墙之下。很多攀越过矮墙的清兵也是同样的遭遇,惨叫声此起彼伏,胸墙内外伏尸一片。
密密麻麻的清军正如蚂蚁般攀越胸墙,而胸墙的后面,响起了一阵阵火铳的轰鸣,大股大股的烟雾腾起。不断有清兵喷着血,惨叫着从上面摔下,又立刻被踩在脚下。
一阵火铳的轰鸣,在土墙后面明军士兵的欢呼怪叫中,又有一片的清兵被打翻在地。这样的射击太妙了,那些刚刚爬墙翻越的清兵根本没有什么反击之力,现在又少有箭矢射来,明军的火枪兵气定神闲,就象在打靶子一样。
鄂申巴图鲁登上高处,终于看清了前面战斗的情况。在两道矮墙之间,清兵正被屠杀,是的,屠杀。刚刚翻越而过,来不及整队,来不及进攻,来不及形成人数优势,甚至来不及张弓搭箭,密集的子弹便扑而而来。
而第一道胸墙下的弓箭手看到的是密密麻麻攀越的己方士兵,视线被阻隔,只能胡乱漫射,空耗体力,却收效甚微。
难道要用尸体再把第一道胸墙下都填上,然后再一拥而上?鄂申巴图鲁心中一阵悲凉,更令他绝望的是,第二道矮墙后几十步,数不清的百姓正抡锹挥镐,紧张而忙碌地构筑着另一道防线。再后面,似乎还有……
原来如此啊!鄂申有些醒悟过来,刚刚明军坚定防守,是为了给后边的防线构筑争取时间。否则,他们不会冒着伤亡死守,早就把这个阴险的招数使出来了。
要死多少人才能突破?深深的无力感让鄂申失去了下命令的能力,他看到前方的士兵也因为体力的消耗,以及巨大的伤亡,正在丧失斗志。他们在磨蹭,在拖延,在故意摔倒,好让别人冲到自己前面。呐喊射箭的清军弓手也在渐渐丧气地放缓了节奏,对敌人没有威胁,他们就是射再多的箭,也是浪费自己的体力与箭矢。各人纷纷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已经打了快三个时辰了,天气寒冷,锐气渐失,鄂申巴图鲁被绝望笼罩,现出了颓丧的神情。
枪声猛然间密集起来,明军见清兵锐气已失,体力大耗,突然发动了反击。一排排的火枪打去,第一道胸墙上下惨叫不断,清兵伤亡惨重,很多清兵忍不住嚎叫奔逃。从胸墙上翻身跳下。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早已是热血沸腾的明军士兵翻越矮墙,挺着刺刀,冲杀而出。
“杀鞑子啊!”呐喊声惊天动地,刺刀如林,噗噗的响声不断。本已伤亡惨重的清兵哪受得这猛然突击,惊叫着败逃而窜。
明军士兵如巨浪将清军一鼓扫除,奔到第一道胸墙处,对着外面的清兵便是火枪轰击。
一颗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如雨点般落下,在清兵群中爆炸,弹片横飞,炸得清兵鬼哭狼嚎,转身就逃。
打完便退后装弹,又一排明军上前。向着混乱而密集的清兵根本不用瞄准,抬手就放。一轮一轮,子弹象索命的阎王,追逐着逃窜的清兵。
一片一片的清兵倒下去,有被击中的,更多是被挤倒的。曾经不可一视的清兵,现在象乱哄哄的羊群,在血雾喷溅中狼狈地奔逃。督战队被冲垮。甚至被砍杀,败逃的清兵在身后轰鸣的火铳声中已经失去了理智。
白雾弥漫。明军的火枪还在密集地射来,一轮一轮,清军尸体枕籍,叠加得连地面都全被掩盖。一缕缕白烟从地上升起,那是鲜血流淌所散发的热气。温暖的血液融化了地表的冻土,贪婪的大地饥渴地吸吮着这一汪汪地热血。但流淌的血液总是比它能吞下的更多。地面上先是形成了红色的池塘,然后是四处蔓延的河流。最后,这些液体散发完了热量,变得粘稠,变得凝固。
明军的火枪手一刻不停地向下射击着。火力网把百步之内变成了清军的地狱。直到——再也没有了可打的目标为止。
战场如屠宰场一般,血腥味弥漫,尸体横七竖八,叠了好几层。伤兵还在惨叫哀嚎,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更是凄厉。
“我军,威武!”马臣良憋得脸色通红,终于挤出一句。
“八旗不可敌?按殿下所说,那是吹出来的,或者是被那些贪生怕死的军队给衬出来的。”李承爵吐出一口浓重的白气,伸手一指战场,说道:“看,他们照样怕死,照样溃败。”
“还是大人这阵式摆得好。”马臣良赞叹连声,“奇思妙想啊,把火枪之威发挥到了极致。”
李承爵淡淡一笑,知道他不懂,也没有详细解释。
其实这防御的阵地如何布置,明军早有成法,讲武堂还定期出一些教材发给军中将领学习。真正的防御大阵限于时间并没有摆出来,如果再加几道壕沟,再加几道胸墙,再加上火炮,那才是让人头痛的绞肉机呢!
在朱永兴看来,期望不断涌现出能灵光一闪,能独自创造出新的名将,倒不如把一些东西条例化、系统化。只要你好好学习,按着教材上的距离、尺寸布置,虽然中规中矩,但却是最稳妥的,最有希望打胜的。
“李大人。”马臣良伸手指了指狼籍遍地的清兵尸体,说道:“不如让那些民勇壮汉打扫战场,卑职还有个想法……”
李承爵连连点头,让义勇义民打扫战场,一是能锻炼他们的胆量,以后未必不能招募入伍;第二是缴获,清兵身上的盔甲能加强明军的防护,银两细软可以作为赏金,让士兵们更英勇,让百姓们更积极。
王战等人很快被挑出来,拿着长枪大刀,由近及远,开始打扫战场。
“兄弟们小心,可能有装死的鞑子,五六人一组,先补刀,再搜身。”几个明军老兵担任着这些乡勇的军官,大声提醒着。
这话说得还真是时候,众人刚刚大声答应,就看见一个清兵突然推开头上的尸体,挣扎着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显是从昏迷中刚刚醒来,他晃了晃头,等看清周围状况,一激灵,惊叫着撒腿就跑。
“轰!”一支火铳发出爆响,铅弹擦着清兵的身体飞过,这个家伙怪叫一声,跑得更快。
“看老子的!”一个队官举起手中的火枪,仔细瞄准,扣动了板机,白烟升起,逃跑的清兵一个跟斗摔倒在尸堆上,却还没死,哭嚎着向前爬。
“别浪费子弹了。”有明军士兵提醒道:“让打扫战场的收拾这个狗东西吧!”
话音刚落,王战已经一跃而下,跳下了第一道胸墙,踩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直奔那个伤兵。其他人也纷纷跳下,跟了上去。
见王战如凶神般走来,手中长枪左刺右扎,还不忘补着枪,不一会儿枪头上便滴着鲜血,周边几个人也是满怀杀意地围上来,那个中弹受伤的清兵眼中现出恐惧,他猛然跪在地上哇哇大叫,似乎在用鞑语求饶。
王斗走到他面前,那个清兵更是大叫不己,眼中满是恐惧与求饶之意。王斗冷哼了一声,长枪对准他的心口猛地扎下,那个清兵大声惨叫着,双手紧紧抓住深入体内的枪杆,王斗又是用力一捅,清兵更是痛得全身扭曲,最后他终于失去全部力气,双手瘫软放下,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溃败
“好样儿的。”明军老兵大拇指一竖,笑着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看,鞑子就是这样不堪一击,一点也不可怕。”
“是啊,是啊!”还是有几人脸色发白,估计是血腥见得少了。
“不用砍首级了,拣好的盔甲,还有清兵身上的银两。”老兵制止了一个义勇,他正捡起一把短斧子,冲着尸体在比划,“记住了,私藏者斩!”老兵的面色严厉起来,“一会儿自有赏赐,要是管不住自己的手,立刻给我滚回去,免得丢了性命。”
“是!”王战答应得痛快,随手捡起顶头盔挂在腰上,伸手在一具尸体上掏摸,然后把碎银扔进了头盔。
“好了,分组行动,小心着点。”老兵眼中闪过赞赏之色,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
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
清军经此重挫,再也没有进攻的**和突破的希望。他们当然不知道明军的伤亡也很大,这一次的反攻连爆炸带射击,又掐准了时机,势头这么猛,显示出明军还有很大的余力,这一下子彻底打碎了他们的信心。甚至远远地看着一些义勇在打扫战场,搜杀伤兵,他们也木然以对,再没有冲上去的胆量。
冬天黑得早,已经有朦朦胧胧的夜色降临,是现在回转绕路,还是休息调整?鄂申还没有做出决定,却发现很多兵将疲惫不堪,不等下令,已经收拢柴火,坐下歇息了。
严整的军纪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松驰?鄂申怒目横眉,便要大发雷霆。副都统布颜图伸手扯了下他的衣服,冲他使了个眼色。
“怎么?”鄂申和布颜图走到一旁。不解地问道。
“军心已乱,那些汉兵——”布颜图摇了摇头,说道:“今日一战,八旗损失不小,若是激起兵变,岂不让敌人捡了便宜。”
“满洲八旗什么时候害怕汉兵了?”鄂申深为不满。恶狠狠地四下张望,然后脸色凝重起来。
一堆堆的火烧了起来,火堆旁围满了兵丁,但仔细观察便会发觉,汉兵已经不知不觉地聚在了一起,与满蒙八旗拉开了些距离。
果然生出了异心。鄂申咬紧了牙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在平时,这些汉兵自然不放在他的眼里,但大战过后。满蒙兵将损失不小,又很疲惫。况且,对面还有明军虎视眈眈,万万不是用强硬手段整顿内部的时机。
“且让他们得意一时。”布颜图阴冷地一笑,说道:“偷偷布置下去,半夜拔营,他们是战是降,随他们去吧!”
“便宜他们了。”鄂申恨恨地一跺脚。“就这么办,一群废物。带着他们倒是拖累。”
……………
夜色昏暗,月亮不知躲在哪里,山岭、河流和树木,连一点轮廓也显不出来。风在呜咽,既悲怆,又凄凉。
一堆堆的篝火上烧着水。围坐着明军士兵,再远处,几个哨兵在尸体枕籍的前方围着火堆在打转,提防着敌人的偷袭。
第三道胸墙构筑完成,付出辛苦的百姓们得到了赏银。这是破天荒的。给军队干活,还有工钱,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甚至明军还将几匹跑死的马送给百姓,让他们熬上了肉汤。
“大人,伤员都由百姓送到附近的村子里了,又有士绅送来粮食,够吃上两三天的。”马臣良安排完诸项杂事,回到李承爵身旁复命。
“两三天足够了。”李承爵伸手示意马臣良坐下,“辛苦了,坐下歇歇。”
马臣良先是望了望远方,然后依言坐下,开口问道:“大人,不知这清军还会不会再来进攻?”
“来攻也不怕。”李承爵说完又想了想,说道:“灭朔军肯定分兵追击,只是军中缺少马匹,估计追在前面的不多。这样的话,他们就算抓到了清军的尾巴,也不会轻易攻击,而是要看准时机。我军在这里一堵,便给灭朔军的步兵争取了时间;如果清军想回转绕路的话,追在前面的友军不用堵截,在大路两旁侧击,清军也必然损失惨重。”
马臣良暗自松了口气,笑道:“这些鞑虏就算是跑了,又能跑到哪去?这江南都光复了,在杭州便能苟延残喘不成?”
“不到黄河不死心,临死也要蹦跶几下。”李承爵示意亲兵给马臣良舀碗热汤,有些不屑地说道:“或者还想着北方能来援兵,重新打下江南呢!”
“做梦去吧!”马臣良接过热汤,喝了一口,直觉辛辣满嘴,立时知道里面放了辣椒,肚子里热乎乎的,不禁赞道:“这辣椒真是好东西,卑职在这里呆的时间长,竟是好久没尝到了。”
“军中不得饮酒,这冷寒天气中,辣椒驱寒最妙。”李承爵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光复区百姓种的也是越来越多,连菜馆中也多了不少用辣椒的菜式。我便喜欢那味道,辣得过瘾。”
“江南很快便要光复了,依着这里的人口与资源,很快便会恢复过来。”马臣良一口一口地喝着热汤,原来还有些因寒冷而畏缩的身体慢慢挺直,感慨着说道:“不过三年多的工夫,当日在滇省时,却是敢也不敢想的事情。”
“哦,你是滇省老人儿?”李承爵微微吃了一惊。
“倒也算不上什么老人,卑职是在殿下光复昆明前投效的。”马臣良说得谦虚,但脸上却显出几分自豪。
“那也是老资历了。”李承爵看了一眼马臣良,心想:殿下极念旧情,这个家伙的前途应该不错,既是熟悉这里,说不定要在此地为官呢!
“可不敢这么说。”马臣良不客气地自己舀了碗热汤,边喝边说道:“殿下仁厚,极念旧情,可要是自觉了不起,那便惹人厌了。至于官运什么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顺其自然就好。”
李承爵陷入沉思,好半晌竟是一拱手,说道:“说得对,某受教了。”
………………
未到半夜,清军的营地内便乱了起来,人喊马嘶。一片喧嚣。值哨的明军赶忙敲响铜锣,正睡觉休息的明军兵将赶忙起身戒备。
“听,是不是火枪的声音?”李承爵摘下头盔,侧耳细听。
周围人都安静下来,仔细倾听,隐隐约约,在风声和喧嚣声中细微可闻,可能也是离得很远的缘故。
“是火枪在响!”一个将领重重点头,脸上浮起喜色。“这么说,是友军追上来了?”
李承爵沉思良久,说道:“我军兵力不多,冒然出击恐有差错。但友军已至,我军尽可做出夹击之势,令敌不战自乱。主力留此防守,派出老兵军官,带着义民乡勇鼓噪呐喊。佯作进攻。若清军反击,自可退回。由主力接应。”
作出这番稳妥的布置,并把义民乡勇推到前面,李承爵也是不得已。明军兵力不多,伤亡已达七百多,也就是说,还剩下一千两三百可战之兵。如果全军出击。一旦失利,这堵截清军的阵地都有失守的危险。为了保险起见,李承爵除了派出一些军官,还调了两百名火枪兵,以便义民乡勇能为之胆壮。
事实上。清军已经乱成一团,鄂申和布颜图原定的半夜撤退计划因为明军追兵的突然到来,以及与后卫部队的交火,而全部变成了泡影。
军心本已极度不稳,前方难以突破,后路又被堵住,即便是满蒙八旗也惶恐不安,更不要说那些绿旗汉兵了。
“从后面杀出去。”鄂申挥舞着兵器,大声鼓舞着、聚集着还值得信赖的满蒙八旗。
他的判断是没有问题的,明军的马匹少,追上来的人数不会多,如果倾尽全力猛冲,还有一线生机。突破前方的敌方阵地,鄂申想都不想,那是浪费时间,等到敌人的步兵追到,可就是插翅难逃了。
战鼓声响起,“冲啊!杀啊!”的呐喊声在明军阵地上响起,也不知多少人影在晃动,不知多少明军在冲杀过来。轰,轰,轰……火铳的轰鸣声响了起来,亮光晃动,耀花了人眼。
清军更加混乱了,还未接战,很多绿旗汉兵已在奔逃惊叫,乱哄哄的一片,形似炸营一般。但也有部分绿旗汉兵在军官的指挥下聚集成团,却既不往前冲,又不向后退,慢慢地退至路旁的树林、山坡。
“整队,冲杀!”鄂申和布颜图带着一哨人马,嚎叫着来往奔驰,砍杀着乱跑乱窜的士兵,周围聚拢了越来越多的八旗将兵,然后向着后面冲去。
“啊,啊……”惨叫声突然不断响起,满蒙八旗不时从马上跌落,一丛乱箭从路旁射来,让他们猝不及防。
“杀鞑子啊,反正立功啊!”呐喊声近在咫尺,一团聚集起来的数百绿旗兵一边开弓放箭,一边高声叫嚷。
“该死的——”鄂申想勒马回头,杀光这些反复无常、落井下石的绿旗兵,却被布颜图一把抢过缰绳,继续前奔。
“来不及了,都统大人。”布颜图急促地叫道:“快走,莫被缠住。”
鄂申咬牙切齿,忿恨难当,什么时候这些懦弱的绿旗兵也敢向八旗兵挥舞刀枪了?
弓箭、标枪、飞斧、长枪……向着奔驰向前的八旗兵将攻击的兵器越来越多,不断有人被击落马下,或是马匹嘶鸣倒地,将骑手摔在地上。
曾经威风八面,令绿旗汉兵不敢仰视的八旗兵将,此时却是连头都不回,一个劲儿的向前冲。
“杀啊,杀鞑子啊!”越来越多的平日温顺的绿旗和汉兵被鼓动起来,趁着八旗忙于突围,趁着八旗无暇他顾,向着八旗兵将展开攻击。有不少分散开负责弹压而未能汇聚入大队的八旗兵将则被卷入人丛,有的被汉兵从马上拖下,有的被绿旗兵围着一阵乱砍乱刺,惨叫而死。
鄂申奔驰在骑兵群中,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恍惚中他觉得自己是在向胜利冲锋,只要冲破后方的追兵,他就是胜利者。他可以带着这些八旗兵将到杭州……再然后的事情,他就没有去想,也不敢去想。
后卫的溃兵被毫不留情地冲散了,鄂申才不管他们的死活,挡路者,死!路上的人影越来越稀疏。他握紧了刀柄,很快便要与追兵殊死一战了吧?
追来的明军先头部队有一千三四百人,因为浙江三大集团清军分别在衢州、丽水、温州驻防,形成了一道抵挡闽省明军的防线。而明军由仙霞关和分水关出动,在靠近赣省的衢州和靠近沿海的温州与清军贴得紧,在其撤退时衔尾追击比较容易。唯独丽水这一路清军,明军离得较远,魏王马宝便把全军的马匹都拔给了第二师,由他们负责追击。
这一千多人的明军骑兵昼夜兼程。由衢州和丽水之间穿插而过,一路上得到百姓民众的指点和帮助,跑死了两百多匹马,终于在这里追上了清军。
虽然人困马乏,明军唯恐清军逃脱,还是立时对清军的后卫部队发起了攻击。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清军稍触即溃,大量汉兵和绿旗兵投降。从俘虏口中得知。前方有友军阻击,白天的攻防战。清军伤亡惨重。这些清兵已经灰心丧气,不少人开始逃散,见到追兵,前已无路,后又被堵,战心便立刻尽丧。
既然友军已经在前阻击。明军将领便不急于进攻,而是利用降兵砍树堆石,设置路障。毕竟以一千多疲惫士卒攻击数倍之敌,又有满蒙八旗兵,确实也很冒险。仓促之间防御阵地肯定布置不好。明军将领便把士兵布置在道路一侧的坡地山林中,拉长战线,准备侧击,给予敌人最大的杀伤。
刚刚布置完毕,八旗兵便呼啸而来,个个快马加鞭,冲入了这一带的伏击圈。
前方路上黑乎乎的一片,有横七竖八的乱树枝,有粘着泥土冰雪的石头,清兵的奔驰速度不得不降了下来。
甫到近前,前锋清兵纷纷停下,这路障虽简陋不堪,可绵延了有一里长,要想纵马而过,却是不能。而且,路障对面是黑压压的人群,看装束却是绿旗和汉兵,正挥舞兵器,壮着胆子在呐喊。
鄂申催马赶上来,他恨透了这帮见风使舵、反复无常的汉兵,大声命令士兵从官道旁绕过去。在他看来,这些鼠辈不须作战,只要冲过了这些路障,自然就望风而逃了。
官道有这个称呼,自然是因为平坦宽敞,无论是纵马奔驰,还是车辆通行,都是无碍。可要从路旁绕过,水沟、矮树、杂草、灌木肯定是无法快速通过,且不能骑着马如履平地。
清兵下了马,一部分作为前锋,将马交给旁人看管,他们趟着杂草灌木刚刚走了两三百步,从坡地上便响起了一片轰鸣。
“有埋伏……”
伴着凄厉的喊叫,是一排排火铳的爆响,在枪口闪耀的火光映照下,几百名明军突然从坡地上的杂草中站起,以四列阵线依次而射,将铅弹向着清兵无情地打过去。
“压上去,冲上去。”鄂申无法容忍前锋就这么被打退,而且现在必须冲杀过去,他嘶声下着命令,又派出了更多的士兵,想从侧面向明军进行夹击。
越来越多的清兵拥挤在简陋的路障前,一部分清兵开始清障,将石头推开,将树枝断木扔向道旁。
排枪在不断地响着,和惨叫声、呐喊声汇聚成一片,注意力被吸引的清兵没有注意到从坡地的山林中有更多的明军在注视着他们。
一阵尖厉的哨声响起,山林中涌出了一排排的明军,足有上千人,绵延出去足有百米,冲出山林后便向着官道上的清兵射出一排子弹。
官道上立时人喊马嘶,一个个清兵从马上摔下来,那些中弹的马匹,痛楚之下更是长声的嘶叫着乱跑乱跳,使清兵陷入了一片混乱。
密集的人马几乎不用瞄准,明军士兵一排一排,在弥漫而起的白烟中,依着哨声猛烈射击。更多的清兵人马扑倒在地,惨叫声,马嘶声,响成一片。特别那些受惊的,中弹未死的马匹,奔跑跳跃,更增加了道路上的混乱。
“不——”鄂申嘶声惨叫,他看到副都统布颜图的脑袋开花,脑浆和鲜血溅射而出,百战勇士甚至连弓箭都没有拉开,但死于马下。
血花在绽放,人的,马的,在这几百米长的官道上,拥挤的清兵被这突然的袭击给打蒙了。人和马的尸体到处都是,还有痛苦呻吟、哀叫的伤员,以及惊惶着四下寻找隐蔽点的清兵。
每一排火铳响起,都有人马倒下,都响起一片惨叫。居高临下的明军士兵向着人群马队密集处猛烈开火,驱散着清兵,使其难以集结反攻。同样的,都统鄂申巴图鲁身边因为有很多人簇拥,立时成为了攻击目标。
一团血雾从亲兵队长的胸前爆起,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神情中仿佛不敢相信。他吃力去捂伤口,然而滚烫的热血仍不断从指间溢出,怎么捂都没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定江南,见士绅
一个军官又是被打翻在地,他捂着脖颈处,口中呵呵连声,脖颈的甲叶被破开,铳弹射了进去,鲜血不断的喷出来,在空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每一次排铳的怒吼,周围便是一片死伤,一片惨叫哀嚎。鄂申的眼睛都红了,都是武勇的八旗猛士,就这样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打得死伤累累。
战马一声嘶吼,前蹄扬起,猛然挣脱了鄂申,疯了似的前冲后撞,又踢又咬。一会儿工夫,便带着冒血的伤口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把躲在其后的鄂申暴露出来。
又是一排火铳打来,鄂申被一个亲兵扑倒,但右腿却是一阵剧痛,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一颗铅弹打折了他的小腿骨,血肉模糊的一团。
完了!鄂申心中悲凉,在官道上拉得长长的军队,有长度没厚度,被这猛烈的伏击打得伤亡惨重,想集结冲锋,已是难了。而且明军居高临下,以骑射著称的八旗又如何发挥战力?
亲兵背抬着鄂申向官道另一侧逃窜,以躲开明军的射击范围。这时,已经有军官组织士兵向坡地上的明军发起了进攻。
射向官道上的子弹少了,明军在调整,目标已经是向上冲锋的清兵。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彻云霄,这个号笛声,大明称之为天鹅声!
震耳欲聋的火铳齐射声响起,最前方那单膝跪着的火铳兵,还有身后立着的一排火铳兵一齐开火,一排灼热的火光闪过,浓密的烟雾同时腾起。
随着火铳的巨响,这次密集的齐射,使冲在前面的清兵倒下了一片。
明军依据地形。列出了类似散兵线的阵势,以四排火铳兵轮流射击,或视情况两排齐射,保持着火力的密度和持续。
清兵身上冒出了一团团血雾,凄厉地喊叫着滚倒在地。弹丸没什么穿透力,也因此破坏力更强。他们被铅弹打入体内,里面的内脏多数会被震坏。
就是前面那些身批重甲,手持盾牌的清兵,也有大批被打翻在地。即便铅弹没有打穿他们的重甲与厚实盾牌,但是弹丸的强大冲击力,只要打在他们身上,所有力量都要他们的身体来承受,被打中的地方,就算弹丸没有穿透甲胄。他们的骨头与内脏还是会受到伤害。
一个清兵军官捂着自己的右侧胸口,那里不断的冒着血,左手还提着一个大盾,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再次的排枪响起,他被几颗铅弹打中,向后摔飞出去,滚下了坡地。
箭矢在空中飞过,明军队列中响起了惨叫。阵亡者和伤兵立刻被拖到后面,又有士兵补上了他们的位置。
范围的打击差不多了。明军整个战线开始横向收缩,士兵们站位开始紧凑,使得进攻的清兵要面对更猛烈、密集的火枪攒射。
武勇、技艺全无用处了,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出膛的铅弹,再不怕死,也很难冲到明军的面前。从官道冲杀上来的清兵。没有厚重的战阵支撑,便形成不了源源不断的进攻。如同浪头撞上礁石,被明军持续不断的火枪攒射所击退,在坡地的杂草、灌木丛中留下横七竖八的凄惨尸体。
“冲啊,杀啊!”投降的兵将们发出呐喊。给自己壮着胆、鼓着劲儿,在明军军官的督促指挥下,冲了上去,密密麻麻的刀枪乱砍乱刺,将想绕官道的清兵斩杀殆尽。
这些踏着杂草、灌木想绕过官道的清兵已经被明军的火枪打得七零八落,伤亡惨重,后面大队又遭到了袭击,没有后续人马跟进,倒被投降的兵将们捡了个便宜。
八旗,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曾经在这些降兵眼中不可战胜的满蒙八旗的形象正轰然倒塌,他们胆子愈壮,呐喊鼓噪声更响亮。
坡地上的明军向前移步,长长的阵线象一道铁墙向清兵压了过来。官道上横七竖八倒满了人和马的尸体,跑到官道另一侧的清兵个个脸色惊惶,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悲凉。
喊杀声从远处传来,还偶尔有火铳的轰鸣,李承爵所部带着大批义勇和易帜的降兵从后面兜杀过来。
本来是佯攻,但攻势却顺利得令人瞠目,清军营寨已经乱成一团,明军和义勇们刚刚抵近,便有大批的降兵跪倒缴械,还有斩杀有得的向明军邀功献媚。得到报告的李承爵这才知道清军已经完全崩溃,立刻全军尽出,沿着官道追杀而来。
完了!鄂申巴图鲁自知难逃生天,此时倒冷静下来。此非战之过,实是人心之变啊!从撤出丽水,到被阻击,再到现在,近三万的人马路上跑掉了多少,投降叛变了多少,而实际上真正战死的又有多少?
可惜啊,八旗勇士竟连纵马驰骋,展现武技的机会都没有。鄂申苦笑了一下,撑着一杆长枪用力站起,环视着周围,大声道:“大清国的勇士,可有屈膝投降、懦弱贪生之辈?今已至此,唯有死战到底,为国捐躯——”他的声音骤然高昂,右手扬刀一指,怒吼咆哮道:“为了大清,冲啊!”
“冲啊!”
只剩下一千多的满蒙八旗,爆发出了最后的疯狂,举着兵器,吼叫着向坡地上的明军冲去!
“开火!”在天鹅音之后是军官声嘶力竭的呐喊。
震耳欲聋的爆响,火铳齐射,疾风暴雨似的铅弹喷射而出,在清兵队伍中爆起大股血雾。
“开火!”
“开火!”
命令就是吼叫,声响之大,甚至盖过火铳发射的声音。
一排排火铳不断喷出浓密的白烟,一阵又一阵的轰射,清兵疯狂,明军也疯狂,寒风中,刺鼻的硝烟,还有令人反胃的血腥之气。不断弥漫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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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败如山倒,浙江的十余万清军在撤退途中或被阻击,或被截击,或被追击,狼狈不堪,说是土崩瓦解也不为过。
总兵郑斌逃到绍兴。兵马尽行哗散,只余两名亲兵,为百余乡民围攻击毙;副将蔡元、何成节等率兵马投诚;“平南将军”都统贝子赖塔于途中受伤,半路而亡;都统鄂申巴图鲁、副都统布颜图毙于阵中,其余什么章京以下满洲官将死伤者无数……
最后,窜入杭州的残兵败将不足五千,汉兵绿旗几乎没有,满蒙八旗仗着有马匹可骑乘,方在拦截阻击中得以逃脱。没等他们喘息已定。四面八方的明军已经层层包围过来,四个军,十三四万人马,再加上乡勇义民,足有二十万之众,把杭州围了个水泄不通。
稍加休息整顿,明军便架炮攻城,上百门大炮猛轰滥炸。守城清军惊惶莫名,虽是拼死顽抗。却挡不住明军气势如虹的猛烈攻势。
一日之内,明军已经轰塌城墙十余丈,在各种炮火的掩护下,大队明军杀入城中,杭州城破。
最后的战斗在满城展开,清军拒绝投降。顽抗到底。满人男女壮健者“俱登城佐守”,老弱者也呐喊助威。战斗血腥而残酷,明军用各式火炮猛烈轰击,发射火箭进行火攻,步兵则持火铳刺刀轮番冲杀。最终以伤亡千人的代价攻破满城。整个满城断壁残垣,几被夷为平民;城内尸体枕籍,满人几无生者。
杭州满城战斗结束,意味着大江以南的成建制清军全部被歼灭。剩下个别州县,不须攻打,或主动归降,或传檄可定。
“半壁江山啊!”朱永兴心中慨叹,这是用无数鲜血和人命夺取的,代价是高昂的,可也是值得的,暴虐统治被摧毁,野蛮、愚昧被扫除,还民众一个明朗的天空,一个安乐的生活。而自己的路,还远着呢,却不是下面这些人所能理解的。
“扫除妖氛,江南已定,恭贺殿下成就不世之功。”
“殿下英明神武,建大明中兴第一功。”
“为大明贺,为圣上贺,为殿下贺。”
……………
祭拜孝陵,既然要作为一个政治宣言,朱永兴自然邀请了很多名人士绅前来观礼。时间还有些日子,已经有不少人前来,朱永兴便少不得要召见宣慰,以示其礼贤下士,不负仁厚之名。
其实呢,朱永兴并不喜欢这些人,在清方统治区遵制剃头,以明朝“遗民”自居,既不能见危授命,却还能义形于色地痛斥“奸臣”以显示自己才是正人君子。
比如钱谦益便在座,本来是心情激动地受到邀请,却饱受旁人的白眼。这让朱永兴想到了被东林党及民间戏曲斥骂为“大奸臣”的马士英,以及东林党人颠倒黑白的能力。
马士英在弘光朝是否是大奸大恶之人且不必说,但他就算在唐、鲁两政权中成了过街老鼠,也并没有因此就转降满清,而是尽力以抗清的实际行动改变自己过去的不佳形像。历史文件证明,马士英曾经多次参加渡钱塘江攻余杭、富阳以及会攻杭州之役;浙东兵败后,马士英逃入四明山削发为僧,最后被俘就义。单说这气节,也实属难能可贵。
马士英之死明明没有任何疑问,东林党人也承认是“事具国史”,却偏偏加一段“野史”,故意写马士英被俘后,大铖、国安父子投降,暗示马士英也同时投降了,随后清廷发现马士英、阮大铖、国安父子有通敌文书,于是才将已经投降的马士英等人杀害。
就象弘光朝覆灭时,大臣殉难的有高卓、张捷、杨维桓等,其中张捷、杨维桓因为是东林党人口中所谓逆党分子,便被那些欣然做顺民的东林党人编造谎言加以诬篾。尤其杨维桓,是全家老小一起死节,但是他和马士英一样,在阖家死难殉国后竟然被人造谣说是杀妾潜逃,而遭乱兵殴打致死。
马士英再不济,也比那些活着骂他的东林党人爷们儿。人家逃,人家跑,人家跟清廷对着干,实在逼急了去当和尚,可就是不投降。
东林党虽然在名义上不存在了。但流毒太深,不挂招牌的“东林党人”又何其多也!
自以为站在道德的高点,只长了一张骂人造谣污篾的嘴,却无半点实用之才;带着偏狭的党见,只为反对而反对,只会扯皮争执。根本不考虑国家民族的利益;这便是朱永兴对东林、复社党人的评价。但这些人却又多是身负人望之辈,处置起来不得不慎重而行。
“大江以南虽已光复,然鞑虏仍踞北方,中兴大业未竟全功,诸位贤达仍需为国家,为朝廷多多出力啊!”朱永兴面带笑意,和蔼地说道:“说孤英明神武,那是过誉了。能有今日之功,全仗军民官绅精诚团结。万众一心。所谓的党见,所谓的意气之争,实是误国害民,不可取也!”说完,他转向特意从湘南请来的王夫之,说道:“姜斋先生,当以为如何?”
“殿下之言一语中的。”王夫之拱手说道:“本朝自嘉靖以降,便是党争不断。国家实力,皆耗于此;忠直干臣、御敌能将。往往陷于党同伐异之中,或杀或囚或逐。及至鞑虏占据半壁江山,弘光朝时依然沿袭弊政,终致回天无力,徒呼奈何!若不是殿下……”
王夫之为了事业和理想,不为利禄所诱。不受权势所压,就是历尽千辛万苦,也矢志不渝。明朝灭亡后,在家乡衡阳抗击清兵,失败后。誓不剃发,不容于清朝当局,辗转流徒,四处隐藏,最后隐居石船山,从事思想方面的著述。晚年身体不好,生活又贫困,写作时连纸笔都要靠朋友周济。每日著述,以至腕不胜砚,指不胜笔。
对王夫之,朱永兴是敬佩而尊重的,在南京特意为他安排了寓所,安排了下人,让他衣食无忧,可以专心著书。
原因很简单,他对王夫之的学说相当欣赏和赞同。一,王夫之主张经世致用的思想,坚决反对程朱理学,自谓:“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二,王夫之主张“以法相裁,以义相制……自天子始而天下咸受其裁。君子正而小人安,有王者起,莫能易此” ,在朱永兴看来已经是具有启蒙精神的“虚君立宪”的思想;三,王夫之说过:“可禅,可继,可革,而不可使夷类间之。”虽然是表达其对入主中原的清朝统治者的切齿之恨,但却可为朱永兴所用。
晚明以来,思想学术界已经出现了对理学的批判,但朱永兴觉得还远远不够。他要聚拢起一批文人,掀起一个实学的**,从而消除空谈误国的理论基础。
梧州的方以智,船山的王夫之,还有顾炎武、黄宗羲等,甚至是钱谦益,虽然他们有性格或学术上的缺陷,但依然是朱永兴拢络的目标,依然是可用之才。
王夫之说完,朱永兴笑着谦逊了两句,又转向钱谦益说道:“人皆言虞山(钱谦益)尚在,国史犹未死也,可见对先生史学之能的推崇。人固有暇,然能痛改之,善莫大焉。先生奔走抗清,必能取得谅解,些许微言,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有殿下此言,老朽,老朽便是立死,亦无憾矣!”钱谦益涕泪横流,有朱永兴当众为其正名,纵是还有旁人白眼,也足以含笑九泉了。
钱谦益的“阿附阉党”与“投降仕清”,就个人的品节情操而言,确属“大节有亏”之污点,受到谴责和非议,确无可辩白。但远未达到“不足齿于人类”的地步,何况他降清不久,又真诚地投入反清复明的行列,已取得南明诸王及很多明遗民的谅解。
但朱永兴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顺势带出话题,“黄梨州仍将钱先生引为知己,且肯定先生四海宗盟数十年的学术地位;顾亭林不愿列名于门生,却也肯定先生是‘文章宗主’。这样很好,看到可取之处,并不因某种缘故而选择性无视,或是因人废言,就是要以这种客观的态度对人对事。不管他是谁,是不是与你有过节,只要他说的有道理,那便赞同支持;反之,即便是亲朋好友,说得不对,也不要违心附和。”
因人废言,因党废政,正是东林党人最可恨之处。不管制定的政策是好是坏,只看出台政策的人,是自己人便附和拥护,是外人便下绊设障,总要加以破坏。
众人揣摩着朱永兴话中的深意,都暗暗记在心中。这些名人和士绅,就算自己不出仕,门人子弟却正殷殷期盼,岷殿下的好恶,岂能不打听清楚?
“再说说这江南,财赋之地。”朱永兴环顾了下四周,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说道:“清廷不惜派驻大军,与我军倾力争夺,便是以这漕粮、白粮供宫廷消费、百官俸禄、军饷支付。是以在江南聚敛搜刮,以致民众不堪其苦。以苏州府为例,一府七县耕地只占全国耕地的百分之一,而税粮额却占全国的十分之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商税,劝进
明代初、中期以后,江南在全国经济地位变得举足轻重,清承明制,在经济上对江南地区的信赖,比明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现在的南明政府,对于江南的财赋却并不是那么迫切。银钱,有海贸出口;粮食,有湄河两省及老光复区的供应。大江以南尽皆收复,瓷器、茶叶、丝绸、棉纺等海贸物资便更加丰富,数量更大,创利更丰。
所以,朱永兴要改弦更张,并不以过重的税粮来支撑国战,而是减赋以抒养民力,还要大力发展手工业和商业,以工商税收来弥补。
这样做的初衷是好的,但朱永兴也有担心之处。首先是减赋,对于江南的大小地主来说,他们会相应酌减,让实惠落到普通百姓头上吗?再就是工商税。在打通出海口,开展商贸后,朱永兴便开始实施新的商税政策,完全摒弃了明朝原来的三十分之一的标准。
其实呢,商税从表面上看是增加了不少,但却少了运输、销售中的随意盘剥和压榨。而这种情况,却是明朝中后期最为常见的事情。官商勾结,亦官亦商,商人托庇于官僚,这孝敬、分润岂不比现在要缴纳的商税更多?
国家都快亡了,某些“正人君子”还在那里嚷嚷“减税,减税”,只要制定的政策稍微触动了他们的利益,都换来他们象疯狗一样谩骂。减税要是百姓受益也好,可却都进了他们的腰包。现在呢,商税提高了,却少了很多蝇营苟苟,商人的实际负担也不算重,税收更是都入了国库。
果然。说到商税,在座的很多人脸色有了变化,有的在思索盘算,有的张嘴似乎想辩解一二。
“别的不说,便是在座诸公,在鞑虏统治之下。这商税或许未增,但路卡盘剥、官员敲诈的事情还少了?”朱永兴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一股威压的气势随着凌厉的眼神开始散发,“可在孤治下,胆敢贪腐的官员,绝不宽恕。高皇帝剥皮揎草或过于酷烈,然流放抄家,斩首示众,孤就无此铁腕惩腐治贪吗?”
仁厚之后亦有雷霆手段啊!众人细细思之。都是心中了然。若只是宽仁,岷殿下如何走到今天这步?那些军将又如何肯投靠效忠?光复江南,那些清朝官员,劫掠的溃兵,那可是杀得人头滚滚,绝不宽贷啊!
今天这番话,朱永兴相信很快便会流传开去,再说还有邸报刊发自己的言论。而且这也只是个预防针。让那些士绅商人有个心理准备。一旦地方官员到任,开始实施新的政治、经济政策。他是不会有所牵就的。他就不相信了,嘴皮子能干过枪杆子。
清廷打压士绅,他也要打压。但他不会用文字狱,而是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比如那些家中有直系亲属仕清的,便可降革;有犯罪事实,亦可抄家问罪。既然满清能以强势的国家机器使江南士绅阶层噤若寒蝉。朱永兴也不会只为了一个仁厚的虚名便对他们客气。
在明朝,缙绅集团走向腐朽的同时完成了成为既得利益集团的转变。这个集团在最高层影响皇权,在官场中清除异己,在各地搜刮民脂民膏——势力所及之处,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越来越不成体统。实施的政策也越来越背离帝国公开宣称的儒家道德。
“私君、私臣、私恩、私仇,南朝无一不私”,少数人的英勇义烈也无法掩盖缙绅集团的整体表现。而朝廷给予缙绅的优厚待遇和特权,并没有使他们感恩戴德,忠心为国。反而变本加厉,拖赖并少纳赋粮、脱避差徭是司空见惯;大肆兼并﹑侵占他人土地﹐接纳投献投靠﹐收受他人诡寄田粮、差役﹐包揽拖欠税赋亦是平常;更有缙绅凭借威势﹐横行乡里﹐凌虐欺压百姓。
“孤已经召见了两批缙绅贤达,颇有些人向孤提议减赋,以彰皇明爱民恤民之德。”朱永兴淡淡地笑着,可有些人看起来却象是在冷笑,“以为孤王好欺乎?以为孤不知江浙重赋重在漕运,而非田赋否?江浙田赋,从科则或征收银额看,在长江各省中算过重吗?如再与单位面积产量比,恐怕比其他地区还轻吧?如今漕运何在?难道还有人要运粮至北京通州,以解鞑虏之急?”
“殿下所言甚是。”钱谦益抹干眼泪,附和着说道:“有些士绅便是欲欺殿下,只闻殿下仁厚之名,却不知殿下英明神武,神授天眷,无所不通。漕粮一是原额科则重,二是加征耗米重。此外还有各种附加,以及州县征漕的浮收勒折,是以江浙向称重赋,却与正赋无关。”
“没错,江南重赋的症结便在于此,切不可混淆不清。”朱永兴赞赏地点了点头,这钱谦益的帮腔更加详细,更有说服力,看那些士绅还如何哭穷?他娘x的,满清以奏销案、哭庙案为由,大肆搜刮聚敛,狠狠打击地主士绅时,他们可敢抗命,还不是又乖又老实。
“殿下亲民爱民,然要使恩德沐于百姓,却要提防那些贪婪之辈辜负朝廷恩典,苛索加派,使百姓依受赋重之苦。”钱谦益已经豁出去了,得罪人便得罪,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只要岷殿下高兴就好。
朱永兴轻轻点了点头,政府再有蠲免,直接受益的不过是那些自耕农和地主,而租种土地的佃户是否获益,还要看地主的举动。政府免,地主加,这沉重的负担依然要底层民众承担。
不过,现在不是交代清楚的时候。辜负圣恩,贪婪苛民,这也是一项罪名。等到自己大位已定,更要以法律条例限定租额,既保障能爱善而少取之的地主利益,又减轻农民负担。至于那些贪得无厌的地主,收拾他们自然有强硬铁腕。
“有富有仁,方为富人。”朱永兴拍了拍手,有人从外面抬进一块匾来,他伸手一指。说道:“缙绅张玉治,品德端正,恤民抚孤,孤特颁此匾以为嘉励。”
张玉治在缙绅中并不太出名,只是因为心善却突然得此恩典殊荣,立时兴奋得满脸通红。赶忙跪倒叩头。
好榜样树立起来,坏典型也会被揪出来,何去何从,你们好自为之吧!朱永兴微笑着又夸奖了张玉治几句,方才结束了此次召见。
……………
回到府内,朱永兴便见到了两眼通红的鲁王朱以海,还有陪同他从海路而来的刑部尚书张煌言。
明清易代被称之为“天崩地坼”的大事,之所以如此,绝不仅是因为政权的嬗替。中国历史上的朝代更替。可能只有宋元之际和明清鼎革相类似,两者的共同点就是异族的入主中原。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夫之便说:“可禅,可继,可革,而不可使夷类间之”;“夷狄者,歼之不为不仁。夺之不为不义,诱之不为不信。非我族类,不入我论。”
从以上所述,人们不难读出其对入主中原的清朝统治者的切齿之恨。清初的“薙发令”以及“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一系列暴政,更是激起了江南士民的强烈反抗。
而有明一代,明孝陵一直是祖宗根本之地,备受尊崇。每岁有固定三大祭、五小祭。凡遇国之大事。均需遣勋戚大臣祭告。对于清初那批数量庞大的明代遗民来说,明孝陵确实有着异乎寻常的象征意义。对孝陵的拜祭,其实就代表了对故国的追思。所以,自然会有那么的人前去“哭陵”。所谓“孤忠遗老,于社稷沦胥之后。既倮然亡奈何矣。独往往歌哭陵上,摅其志士之悲。”
“薄海哀思结,遗臣涕泪稠”,遗民谒陵时心境之悲凉,是后人难以真正体会的。“孤臣二十余年泪,忍到今秋洒孝陵”,孝陵已经成为那一代人寄托哀思和发泄情感的场所,也是已经灭亡的大明王朝的最后象征。
鲁王朱以海前来谒陵,为了避嫌,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只是张煌言等数人相陪,到陵前大哭了一场。
若是从辈份来讲,朱以海是崇祯和永历的叔辈,朱永兴排字为雍,与燕府系的“由”字是一辈,要称永历为皇兄,称朱以海为皇叔。
虽然叫得有些别扭,朱永兴还是口称“皇叔”,安慰了哭陵回来的朱以海一番。
“召见可还顺利?”朱以海暂时收拾起还有些激荡的心情,开口询问道:“这些士绅啊,非是临危受命之辈,却擅锦上添花。”
“表面上却还恭顺。”朱永兴淡淡一笑,说道:“暗地里呢,我觉得做手脚的可能性很大。这些人哪,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北伐之前还是不要过于触动他们,以免引起动乱为好。”朱以海委婉地劝道:“江南不比滇黔等地,士风最浓,缙绅势力最大,可缓而图之。”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皇叔高估他们了。目前他们受满清盘剥榨取,势力正弱,且尚未渗透官场,即便是商业,也须从头开始。若是等他们坐大,盘根错节倒是更不好处置。”
朱以海轻轻点了点头,感慨道:“你有仁厚之心,亦有雷霆之威,他们若轻视小瞧,亦是咎由自取。嗯,且让闲杂人等退下,我与你有要事相商。”
朱永兴愣了一下,挥退了闲杂人等,而机要室的两位官员,还有张煌言,以及两名亲卫,却不属闲杂。
“圣子神孙,总为祖宗疆土。且汝当人心涣散之日,鸠集为劳,屡次临阵,出生入死,今光复神京,已是中兴一半根脚。”朱以海说出的话可谓震撼,但面色却颇平静,“有功者王,定论不磨。功之所在,谁当与争?”
朱永兴审视着朱以海,揣摸判断着他这番话的真诚程度。
“圣上巡狩,于缅甸形同囚禁,既不能召号中外,又于中兴并无尺寸之功,倒要使朝廷受制于蛮夷。”朱以海继续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汝之才能胜今上百倍,可效英宗旧事,早正大号,已是有名。”
朱永兴早有计划。却没想到鲁王朱以海是首先劝进者,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国当大变,凡为高皇帝子孙,皆当同心戮力,共图兴复。吾原无利天下之意。且大敌犹在,而同姓先争,岂能成中兴之业?”
张煌言心中暗自叹息,作为鲁王朱以海的忠诚属下,他已经答应了朱以海,劝进,然后便可使朱以海布衣角巾,萧然物外,做个安生闲王。
“殿下。”张煌言拱手说道:“世治先嫡长。世乱先有功。殿下光复半壁河山,且欲提兵北伐,英明神武,可南拜正朔。若仍奉巡狩逃亡之天子,则军民之心难安,中兴又期何日?”
张煌言对永历是没有什么感情的,这番说辞一半是因为鲁王朱以海执意,一半也确实发自肺腑。朱永兴的一番作为。屡立奇功,确实已经凝聚了众多人中兴的愿望。而且。当着鲁王的面儿劝进,也是鲁王为他所做的铺垫。鲁王既要做个闲散王爷,便希望自己的旧人能有个好前程,如此表示,也算是解除张煌言身上鲁王系的烙印。
朱永兴知道张煌言的为人和品格,话既从他嘴里说出。可见并不是作伪。但现在他还得做出姿态,便笑着摇头道:“兹事体大,不可不慎。感谢皇叔,感谢张尚书,此事且放放。先图中兴为要。”
鲁王朱以海没有再继续劝说,他的态度已经表明,如何操作,便是朱永兴的事情了。劝进,那也是有规矩,有程序的,哪能一说便厚着脸皮答应。
历史上篡位之君每假“禅让”﹑“受禅”之名夺取政权。当让国“诏书”下达后,又故作逊让,使朝臣再三上表,劝其登基,然后即位。比如曹丕代汉。亦有外族入侵﹑皇统中断,大臣上表宗室劝其即位以继承皇统者。土木堡之变后,景帝登基,遥尊英宗为太上皇,便是一例。
鲁王朱以海等人走后,朱永兴沉思良久,对机要室主任查如龙问道:“诸事可安排妥当?”
“回殿下,俱已完备。”查如龙有点小兴奋,拥立之功啊,自己也算是开国功臣了。
“那便等各地的回信吧!”朱永兴如释重负地一笑,自己用奋斗积聚了人望,建立了功绩,收拢了文臣武将,终于到了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时候了。
而登基即位不仅是朱永兴个人事情,更能让手下的文官武将放下心来,不必顾虑永历哪一天回来,又会是新人换旧人的戏码。甚至平民百姓也会很安心,不会对现行的惠民政策有朝一日会因为永历回来加以废止而忧虑。
巡狩缅甸,永历已失中外之望。朱永兴则以努力奋斗打下了根基,到现在虽然还要弄出个名义,可也算是水到渠成,比较容易的事情了。
………….
重庆。
匡国公皮熊已前往南京,水师一部溯江而至,成立重庆水师,暂归镇朔军调遣。在重庆周边地区的军屯开垦已经着手准备,很多湖广降兵被运来填充四川,重庆官员都予以妥善安置,以后他们的家眷也会被接来,从此成为扎根蜀地的四川人。
如果明军现在渡江北进,保宁被攻克的希望很大。但参谋总部和朱永兴都觉得此时攻取并不是最佳选择,蜀王刘文秀兵败保宁的教训还在,便是因为急于进取,厚重不足。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清军已被堵扼于保宁一隅之地,能守住保宁即已自庆,没有发动反攻的可能。明军暂缓直攻保宁,而在加强对该城清军戒备的同时,采取有力措施经营四川,设官安民,招集流亡,联络土司,加紧屯田,储备物资,并连通与成都的陆路联络,便可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就军事而言,收复重庆之后镇朔军同讨朔军、伐朔军已经联成一片,可以动用的兵力大大增加,在适当时机协同作战,不仅收复保宁易如翻掌,继续北上陕西汉中亦是前景乐观。
说到底,这种稳妥的布置还是局限于粮草物资,对此李定国是清楚明白的。整个战场是一局棋,对四川的物资供应已经非常优厚了,他也不好再要求太多。只要一年,只要一年,重庆周边的屯垦,再加上成都的支援,镇朔军便会具有北上攻掠陕西的战略进攻能力,而不是只能攻取保宁。
就在李定国踌躇满志,期望着金戈铁马、纵横甘陕的时候,朱永兴的秘使已经来到了重庆,所携的密信立时令李定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吾欲称帝,汝看如何?信中的意思很明确,措辞风格很象后世的竞选演说,自信而不狂妄,有实力却不盛气凌人。总之,就是说明“我能行”,“我比永历强”,“我会兴复华夏”,“我会让大家有好的前途和未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劝进风潮
朱永兴算是直言不讳了,连如何策划都坦承相告,这既表明了信任,又让李定国对永历的将来能够安心。
“遥奉今上为太上皇,以殿下的仁厚和自信,今上应不会有被锁南宫之事。”心腹幕僚高应雷虽没给出直接建议,但倾向性还是很强的。
景泰帝登基,第二年接回被瓦刺俘虏的英宗,并从此将英宗锁在南宫,整整七年。七年里,景泰帝不但将南宫大门上锁灌铅,甚至加派锦衣卫严密看管,连食物都只能通过小洞递入。
有时候,吃穿不足,导致太上皇的原配钱皇后不得不自己做些女红,托人带出去变卖,以补家用。为免有人联络被软禁的太上皇,景泰帝甚至把南宫附近的树木砍伐殆尽,让人无法藏匿。
景泰帝重用大臣于谦等人,治理国政,颇为有序,但他软禁兄长,甚至于景泰三年执意废掉皇太子朱见浚,换上自己的儿子朱见济,这种种作为,颇让后人诟病。
高应雷的意思很明显,朱永兴比景泰帝更强势,为人也更自信,凭永历的懦弱,他自不必担心其复辟,也就不会象景泰帝那样严加防范,甚至到了严苛的程度。
晋王李定国其实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大厦将倾时岷世子出缅入滇,收拾人心,聚拢残军,亲临战阵,屡番血战,才挽救了危局;其后更是纵横捭阖,伐安南,结暹罗,联英法等西夷,使大局逐渐扭转;今时更是宗室亲征,慑服吴三桂,一举光复了大江以南。攻克神京,立下不世奇功。凭功绩,凭英明神武,取永历而代之不可谓不是名望所至、大势所趋。
但永历对他的重恩,又使他不能轻易说出支持岷藩的话,以免有人物议。说他是忘恩负义,趋炎附势之辈。
高应雷看出了李定国的犹豫和忧虑,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对现在的形势看得更清晰、全面。
军队呢,不说将领们都加官晋爵,便说士兵,粮饷不缺,且死有恤,残有养。退役还有功田养家糊口;百姓呢,光复区生活安定,日子也在不断好转。国战虽然在打,可朱永兴并不过分盘剥百姓,且经常施恩,虽说很多是要在日后兑现,但对老百姓总是个盼头。
武将归心投效,文官也拥护朱永兴。从龙之功,拥立之功。谁不期待?等到朱永兴登基,讲武堂、书院出身的武将文臣岂不都成了天子门生?
也就是说,晋王李定国同不同意并没有多大关系,岷殿下只不过表示尊重之意。退一万步讲,晋王李定国真要武力相抗,别说庆阳王刘震、昌国公高文贵等将领不会同意。便是普通士兵,谁又肯为了那个远在缅甸的皇上丢弃光明的前程,而进行无谓的战斗。
再者,朱永兴也算是含蓄和厚道了。凭他现在的实力,便是直斥永历无德、无能。甚至无道,要取而代之,又能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多大的反对力量?
“大王,此种结果亦算是很好了。”高应雷苦笑了一下,说道:“岷藩即位,今上于缅人便如英宗在瓦刺人手中一样,既无法奇货可居,多半会礼送归国,以免激怒岷藩。如今半壁江山已光复,我军挟大胜之势,岂是缅人可敲诈,可抵挡的?大王就算不直言劝进,亦可委婉表示赞同之意。如此,岷藩即可安心即位,今上亦得安乐,大明得一中兴英主,军民百姓得一宽厚明君。为国,为民,大王一片赤心,又何必在意那些人言物议?”
“岷藩的才干和能力,吾是十分赞赏钦佩,且自愧不如的。”李定国脸色有些舒缓,苦笑着叹了口气,“按理说,他确实有这个资格和实力,但——”沉吟了半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势所趋啊,岷藩不是靠阴谋诡计,不是靠虚言诈取,他若能登大宝,确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罢了,早知有今日,却还矫情什么?便按你说的意思,给殿下回信吧!”
………………
孝陵被用作正统地位转换的象征,早在明初即已有之,只不过那时还只是朱家内部轮换而已。建文四年六月,燕王朱棣攻陷南京,宫中火起,建文帝不知所终。诸王群臣纷纷上表劝进,朱棣在象征性的推辞两次后,于己巳日,“谒孝陵”,虽然“唏嘘感慕,悲不能止”。但当礼毕后,百官再次“备法驾,奉宝玺”劝进时,朱棣没有再做过多推辞,最终登上皇位。
劝进与推辞,与其说是事不过三,不如说是形式上所必需的登极准备工作已经完成。这其中祭拜孝陵,昭示自身的正统性,就是不可或缺的最后一环。所以,在后人撰修的《明史》中,对此事的记载相当简洁:“己巳谒孝陵,遂自立为皇帝。”由此可见,明孝陵在政权交替之际的重要性。
崇祯十七年三月,崇祯帝自缢景山。于是,在南京拥立新帝就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一时间福王朱由崧、潞王朱常涝以及周王、桂王均有即位的可能,各方势力纷纷登场。直至五月初一福王朱由崧祭拜孝陵,才最终平息了这场明争暗斗。祭陵后的第三天,福王监国,半月后正式登极。孝陵在这场即位之争中,再次成为了正统地位的象征。
原定三月初一祭拜孝陵,但朱永兴突然身体不适,将日期推迟至三月十五。时间向后延了,但各项准备工作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大批官员自广州而来,一至南京,便着手清理帐目,分头接手各州县的管理。举凡库藏、各地存银、来往帐目、田土丁银收取凭单,尽数理顺分清。
虽然地方官员还有很多从缺,却因各地暂行军管,由各部队的宪兵维护治安。一些退役官兵很快会进入警备队,缺额则在乡勇义民中进行招募。各军队又派出小股人马,清剿溃兵,捕盗缉匪。地方很快便安定下来。
加上朱永兴免除数省漕粮示恩于民,大发土地票褒赏义民乡勇,又调拔粮食赈恤受到战争摧残的百姓,再有宣传机器造势,爱民仁厚之名立时在民间得到盛传。
老百姓是朴实的,要求也并不高。能吃饱肚皮,有衣服蔽身,能不受战乱之苦,在现阶段便已经是非常满足了。
二月二十六,邸报上突然登载了缅甸送来的国书,以供奉永历等君臣为由,索取巨额钱财,并对明军在边境驻军感到不安,要明军退出三宣六慰之地。使这片区域成为非武装区,以示无不利缅甸之举动。
此是何时?明军刚刚光复了大江以南,兵威正盛。之前为保永历君臣安全,已解除缅甸的藩属国地位,并送其金银等物,形似朝贡;现在蛮夷得寸进尺,再度要胁敲诈,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朱永兴和朝廷诸官员并未作决定。光复区已是一片沸腾。军队将领纷纷上书,表达激愤之情。请命出征,讨伐贪得无厌的蛮夷;民间舆论亦被掀起,老百姓也认为缅人过于贪婪,浑不把皇明放在眼里,不过是因为皇上懦弱,逃到缅甸避难。竟会被当作人质,大肆勒索。岷殿下与朝廷之前已经是屈己受辱,如今缅人更是贪求无度,着实可恨。
“出兵讨伐,震慑蛮夷!”、“绝不答应。以失中国之威!”起初的呼声很简单,几乎都是针对缅甸。
但三月初一,风向突然一变,湄公、河仙总督宗守义率先上书,慷慨奏曰:“蛮夷得志,欲留大驾,势必轻中国。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当倥偬之时,奉命留守,旋王大位以系人心,事之权而得其正者也。笃任贤能,励精政治,逐鞑虏而宗社乂安,再造之绩良云伟矣。”
朱永兴将宗守义的上书留之不发,但新任湖广总督黎维祚又上书,与宗守义所述一样,恳请朱永兴效景帝登基,以绝蛮夷要胁之念。接着是两广总督陈洪范,滇黔总督那嵩,四川巡抚杨名知……
随着文官争先恐后地上书,武将们也纷纷改换口径,劝进不断。谁不要做新朝功臣,谁不愿意在朱永兴面前留一个出身地位?闻到风声的文武百官,又有哪一个敢不上书劝进?只是稍迟一些,恐怕就是不可测的大祸,最少一条“心怀怨望”的罪名,就是稳稳落在头上了。
当然,这些已经是策划好的步骤,人员也已经沟通完毕,起先的都是朱永兴的心腹亲信,后面的自然有跟风之辈。于是,连光复区的民众百姓都知道,英明神武的岷殿下可能要在南京继位为帝了。
劝进风潮越来越大,都是以景帝代英宗之事为例,另立新君,以绝蛮夷之贪念,以安万民之心。最有份量的自然是晋王李定国的上书,虽未明言劝进,但也表示了对朱永兴功绩的肯定和钦佩,认定他是临危之际,救祖宗基业于危难之际的大功臣,并委婉地表示了对他的支持。
三月初十,朱永兴终于站出来说话了。他表示自己虽薄有微功,然按嫡庶血脉,有鲁王在前,他万万不敢觊觎大位。
三月十一,鲁王朱以海出面坚辞,引述唐朝时宋王李成器对李隆基的辞让言语,“国家安则先嫡长,国家危则先有功;岷王有巨功于国,且品行优秀,才能卓著,自己决不居岷王之上。请岷王以社稷黎民为重,登基称帝。”
三月十二,群臣齐至王府晋谒劝进,皆言:“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请殿下早正大位,以安军民之心,以副中外之望……”
朱永兴再度辞让,效古人禅让时三让而不受,以示谦逊。其实心中却不以为然,假模假式的,真是没劲。
三月十三,群臣再度劝进,跪泣不起,劝朱永兴称帝,应天景命,抚慰万民。
表面功夫做足了,三辞三让,朱永兴终天接受劝进,定于三月十五先亲祭明太祖陵,又遣内阁大臣张煌言等告祭昊天上帝。
三月十五,朱永兴率南京文武官员祭拜孝陵,史载“上由甬道旁行,谕扈从诸臣皆于门外下马。上行三跪九叩头礼,诣宝城前行三献礼;赏赉守陵内监及陵户人等有差。谕禁樵采。令地方官严加巡察,并致祭词。”
仪式是庄严肃穆的,朱永兴的态度是恭敬而谦卑的,礼数是尊崇的,祭陵的声势浩大也是具有轰动效果的。参加的人除所邀观礼者外,上至“垂白之叟”。下至“含哺之氓”,“父老从者数万人”,观者如堵。而在这热闹喧嚣的背后,一些事情已经无声无息地发生了转变。
“洪兴?”朱永兴的脑海中出现了西瓜刀、古惑仔,如果不是这些联想,这个年号其实很有意义,洪字取自高皇帝“洪武”年号;兴呢,有中兴、复兴之意,很合现在的形势。
轻轻摇了摇头。朱永兴甩开杂念,仔细看下面的国号。目前兵事正盛,他的意思是与众多开国君主所取的年号一样,要有张显武事之威的意思。
这样一来,可供选择的便少了。隆武、绍武、汉武、光武等等是不能用了,只剩下圣武、扬武、振武、昭武,而群臣多数支持用昭武作国号。圣武是圣明英武,称颂帝王之词。用的太滥,也不符张显武事的要求;扬武、振武则显得有些直白通俗。
只是这昭武——朱永兴记得历史上三藩之乱时。吴三桂在衡阳称帝,便是用的昭武年号。
“缮兵昭武,以临羣雄之隙。谓之致力于武备;万马嘶昭武,将军夜控弦。谓之显武扬威。”查如龙见朱永兴的手指在昭武上点了又点,犹豫难决的样子,便在旁引用古文解释了一句。
朱永兴点了点头。淡淡一笑,用朱砂笔在昭武上一圈。历史上没发生的事情,自己又何必萦怀,吴三桂是吴三桂,自己岂是他可比的?
自朱永兴决意废除太监制度后。虽以女官制度来代替几千年来的太监制度,却只限于礼仪、人事、法规、财务、衣食住行等等各项府内事务。或说是帮助朱永兴整理文案,做一些文字上的佐杂工作,以及草拟法令等重要事项,便由机要室处置。
机要室便相当于朱永兴的幕僚团、私人秘书团,如今又更名为总理处,选谨密者入内缮写参赞,并辅佐朱永兴处理政务。若是与以往的机构相比,总理处又相当于司礼监,乃是朱永兴近人,地位不可谓不高,影响不可谓不大。
眼见朱永兴马上便要登基为帝,总理处人员皆是喜在心中,态度愈加恭谨。朱永兴呢,到底还是有现代人习气,不喜欢无故拿大,是以平素与各人却是言笑不禁。
可如今,见到的人都是小心谨慎,礼数周到得令人心烦,能陪着说笑的人却是越来越少。那等闲的官员,将军,便是他赐坐亦是斜签着屁股,不敢落实了坐。需知古人最忌尊卑等级,四品官见一品官,依着皇明律令,便必需跪着说话,想起后世自已看的电视,那些什么格格,甚至百姓都可与皇帝言笑不禁,婉若家人,当真是荒唐无稽,想来可笑。
“陛下——”总理处官员潘永昌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微臣觉得这道要明发天下的禁妇人缠足的圣旨可以缓发?登基乃大喜之事,若是因此而——”
虽未登基,但大事已定,原来的属下都变成了微臣,称呼变了,礼仪也变了,让朱永兴还有点小不适应。
朱永兴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改圣旨为劝谕吧,令天下人知道缠足不好,慢慢改正也就是了。”
光复江南后,朱永兴这段时间也在观察,也在思索。他意识到传统的东西,在目前还是最好不要用命令法制强迫改正,除非天下安定,他可以放手施为,以强硬手段加以推行。
求治之心过于操切,反倒容易引起动乱。朱永兴放稳心态,认识到江南与其他地区的不同,治理手段暂时不能过于激烈。所谓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他觉得让臣下及民众知道他的好恶,时间可能要长一些,但传统和风俗还是可以改变的。
再比如科举,朱永兴倒是想废除八股取士,可也不能断然行之,要有一个缓冲期限。于是,他只好想了个变通的办法,让书院加大招生规模,细分专业教学,什么明经、明律、明算等等。然后呢,登基之后势必要开恩科,那些进士或者暂时可以做主官,却须有书院出身的官吏为辅;或者进士入书院再择专业进修,然后再任职地方,或是依专业充实各部。
对于那些贪婪的,免了漕粮依旧不让利于百姓的地主、豪绅,朱永兴暂时也不会公然降罪,而是令监察部记案。等到彻底光复了江山,再跟他们算总账。
当然,朱永兴也不是就这么放任不管。光复江南,获得了很多清朝官员的财产和田地,四川又需民开垦建设,一部分土地票可以在当地兑现,其余的则享受更优惠的政策,吸引民众前往四川。(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登基即位,人生之巅
这样,一些没有土地的百姓便不需再租佃土地,从而从地主的剥削束缚中解脱出来。有一些地主豪绅不管愿不愿意,都减轻了佃户的租税,赢得了赞誉,同时也会吸引其他无地者前来租佃。长此以往,吝啬、贪婪的必然会恶名在外,少人或无人再做其佃户,田地便由他们自己种罢。
从历史数据,以及推算来看,此时中国的人口(当时通常以“丁”为统计单位,相当于漏报了六成以上的人口)应该是在三千万左右。长期的战乱使土地荒芜,人口减少,可谓是地广人稀。也就是说,人口与土地的矛盾并不突出。等到官府重新丈量土地,将大量无主田收归国有,又可以实施新的惠民政策“公地放领”。
虽然朱永兴暂时不以强制法令规定减租减赋,却以另外一种方式挤压为富不仁、贪鄙无度的地主豪绅的剥削空间。剥削固然不可能消灭,但却要有一个限度。
登基是最大的喜庆,潘永昌等人当然希望少些波动,少些不和谐的声音。说白了,就是粉饰太平,营造一种万民拥戴、实至名归的氛围。
从古至今,盖莫能外啊!朱永兴心中感叹,这便如同后世领导巡视或视察,下面忙着遮丑,或是压着问题,是一样的。
“陛下,查抄附清罪人,流放其家眷的事情是否可缓行?”查如龙上前请示道:“光复各地皆是喜气洋洋,一派新朝气象,这哭啼吵闹,有碍观瞻。”
“示民以恩是一面,示逆以威是另一面。”朱永兴摇了摇头,说道:“登基只在这南京城内。亦只一天,难道还有哭啼吵闹、扰乱大典的事情吗?”
“是,微臣愚钝,谨遵陛下旨意。”查如龙躬身而退。
本意是好,但时不我待,朱永兴亦是想多筹集钱粮。些许暇疵也便不在意了。新皇登基,又适值大胜,光军中的赏赐便是不小的数目,又要给官员加俸,推出退休金制度,不抄逆产,便只能延缓北伐的时间,从而腾挪出钱粮来啦!
同时,这也是对江南士绅势力的一次削弱和打击。且名正言顺。那些在清朝为官的,定义为汉奸也不过分。满清降革明朝士绅,作为打击江南士绅的手段,朱永兴则采用此招儿。
处理完诸多事务,朱永兴才离开总理处,回转“煦园”,也就是原汉王府东半部的“新汉王府”。
洪武元年,明太祖朱元璋招抚劲敌陈友谅旧部。为陈友谅之子陈理建造了汉王府。其后,明成祖封其次子朱高煦为汉王。又扩建原汉王府东半部为“新汉王府”。
虽说满城,也就是南京皇城在战火中未受大的摧残,但宫室本就甚小,不比北京皇宫有景山、北海、中南海、御花园等休憩游玩之所。待成祖北迁,南京宫室无人翻修。这么些年下来,虽然有留守的太监内臣看顾。却也很是破落。到了福王朱由嵩在此即位, 倒是进行了一些修复工作, 兴建了奉天门,慈禧殿等建筑,却依然不令朱永兴喜欢。
所以,他只是很吝啬地花了一些小钱,将皇城简单修补后。作为各部办公之所。而原汉王府作为临时的皇宫,作为朝会之用,又另指了数间房屋给总理处办公,以方便就近咨询拟旨。煦园则作为内宫,由他和两位夫人,以及一众女官、侍女居住。好在他的眷属和下人一直不是很多,煦园尽可够住。
不大兴土木,不耽图享乐,朱永兴的节俭和简陋,倒是激起了一阵好评。大家都认为他未丧大志,在这南京亦是暂时的打算,挥师北伐,定都北京,是很快的事情。
其实从心里讲,朱永兴并不喜欢太大的建筑格局。宫人本就不多,空空荡荡倒有阴森的感觉。而小巧玲珑、虚实相映、层次分明的煦园却更合他意。
“妾身恭迎陛下。”刚走到居所门外,梦珠和龙儿便迎了出来,盈盈下拜。
“免了,免了。”朱永兴当着侍女的面儿,只好摆了摆手,在二女的陪伴下进了屋,挥退下人后,立时仰面八叉的躺在榻上,舒服地哼哼了两声,可谓是毫无形象。
梦珠无奈地笑了笑,龙儿却紧跟着坐在朱永兴身侧,殷勤地给他除靴摘袜,又给他捶着腿脚。
“日后呢,莫要这般大礼相迎。”朱永兴懒洋洋地说道:“在外面呢,一个个都是不苟言笑,礼仪繁琐;回来便是图个轻松,有天伦之乐的感觉。若是弄得跟外面一样,便无趣了。”
“可这礼不可废,若是传扬出去——”梦珠欲言又止。
“内宫之事怎能传扬出去?”朱永兴哼了一声,说道:“你呀,也莫要一直以宽厚待人,该拿出威风时便拿出来。与宫外私相交结,传递消息小话,那是死罪,抓到了便不可轻饶。有前车之鉴,看谁还敢?”
见梦珠神色不愉,朱永兴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招她过来,起身一边一个,将梦珠和龙儿搂在身侧,说道:“嗯,不说这事儿了。饿了,上饭菜吧,也不用侍女在旁,就咱们三个,嗯,把柔儿、嘉儿也带来,咱一家子放松舒服地吃饭。”
“那就传膳吧!”梦珠脸色稍霁,又提醒道:“其实今日应不进饮食,于内院省身斋戒的。”
“什么省身斋戒,糊弄外人的。”朱永兴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吃饭明天哪有力气让他们折腾?”
减食省身,不进饮食,省身斋戒,这些繁文琐节对于朱永兴来说,根本就是要敷衍了事的。打着中兴未竞全功,一切从简的幌子,本来在登基前应与朱永兴形影不离的赞礼官、尚宝卿等都被朱永兴挥退。
“皇上金口玉言,说什么就是什么。”龙儿喜气盈面,贴着朱永兴蹭了蹭小脸,跳下榻去安排膳食。
“在外面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回到后宫。就该放松放松。”朱永兴搂过梦珠,叭唧亲了一口,调侃道:“爱妃,眼看春暖花开,我们也要辛勤耕耘哪!播下种子,是否出苗吐穗不一定知道。可不能误了农时哦!”
梦珠嗔恼地轻啐了一口,忙着给朱永兴着袜穿鞋,“一会儿宫人该进膳了,莫让她们看到皇上这个样子。
“待到事情忙完,我带你们出去游玩。”朱永兴任由娇妻摆弄,微笑着说道:“什么莫愁糊、玄武湖、鸡鸣寺、半山、燕子矾、白鹭湖、石头城、清凉山、秦淮夜渡、桃叶临流……嗯,还真不是一天两天能看遍的。”
“初登大宝便出去游玩?不太好吧?”梦珠心中想出去游玩,但又有一些犹豫。
“那就不叫游玩,叫微服出访。叫体察民情。”朱永兴不以为意地说道:“非要把我累死,才算勤政爱民吗?”
“好,陛下说怎样便怎样。还有,皇上日后自称要用‘朕’。”梦珠哄着朱永兴,给他整理衣服上的褶皱,“其实就在这园子里也很好啊,有山有水的,柔儿就喜欢得不行。最爱在那石舫上玩耍。”
“让宫人细加看护,莫要掉到水里。”朱永兴想了想。摇头道:“让她痛快地玩儿两三年,然后再给她找老师。童年嘛,就要快快乐乐,尽情玩耍。”
“陛下也莫要宠坏了她。”梦珠委婉地劝道:“一个女孩家,调皮跳脱的不象话。”
“是吗?”朱永兴有些疑惑,虽然知道这个女儿比较活泼。可也没那么严重吧,在自己面前还是很乖巧听话的呀!
“这孩子机灵着呢,连皇上都兴许被她骗过了。”梦珠苦笑着叹了口气,以前是郡主,以后呢。那一个公主的封号是跑不了的,如果不改改性子,可怎么得了?
又是皇上,又是陛下的,还有传膳等专用术语,弄得朱永兴直翻眼睛,称孤道寡啊,真的挺没意思的。
这时,龙儿抱着嘉儿走了进来,不到一岁的小女娃,咿咿呀呀的发着谁也听不懂的声音。
“来,我抱抱。”朱永兴喜欢孩子,起身接过,蹭了蹭嫩滑的小脸蛋儿,亲了两口,用头在孩子怀里拱,逗得孩子咯咯直笑,伸手抓他头发,他也不恼,嘻笑如故。
梦珠张了张嘴,眼见朱永兴开心高兴,也便没有再劝谏。
古人最讲究尊卑上下,朱永兴的身份如此,逗弄儿女便是不妥。况且士大夫之家都讲究的抱孙不抱子,对儿子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哪有朱永兴这般行事的?
侍女将饭菜端上来,却只摆在外厅,朱永兴在内房自与小娃嬉戏。他又仰面躺在榻上,托着小娃的腋下,让小娃在自己胸腹上踩踏蹦跳,逗得小娃笑个不停。
“陛下,该用膳了。”梦珠无奈地催促,又冲龙儿使了个眼色,让龙儿把孩子接过来。
朱永兴意犹未尽,也只好在梦珠、龙儿母女的陪伴下来到外厅,挥退了下人,只留一家人围坐在桌前。
“柔儿呢?怎么还没来?”朱永兴话音刚落,柔儿便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那条小忠狗,看样子好象是刚刚梳洗过。
“孩儿给父皇见礼。”柔儿躬身下拜,怎么也看不出顽皮跳脱的模样。
“来,快坐下吃饭。”朱永兴伸手相招,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朱永兴动了筷,梦珠和龙儿,还有柔儿才开始用饭,没有侍女在旁边,朱永兴更喜欢这种随和的家庭气氛。
“父皇您尝尝这个虎皮肉,很好吃。”柔儿给朱永兴挟菜,让朱永兴老怀大慰。
“嗯,好吃。”朱永兴点头称赞,给女儿挟了盐水鸭子,这也是南京特色菜,味道很好。
梦珠见女儿把朱永兴哄得高兴,有些无奈,又有些欢喜。要是女儿真的懂事儿,那该多好。
龙儿却只是微笑,怀里的孩子自有一碗粥喂着,可怜的娃儿瞪着大眼睛,瞅着桌上的菜,可惜馋了也吃不得。
朱永兴吃得高兴,给小娃娃嘴里塞了块豆腐。看她吃得眉开眼笑,又连柔儿脚下的小狗也赏了几块他吃剩的骨头。
柔儿眼珠转动,看着朱永兴不注意,装着没挟稳,故意把筷子上的肉掉在了地上,然后偷偷地瞄了朱永兴一眼。
朱永兴看在眼里。憋着笑,装作不知,只是这心里对梦珠说过的话倒有了七八分相信。这臭丫头,确实是个鬼机灵。嗯,按她的年纪来说,这明一套,暗一套的,不觉讨厌,倒是显出可爱的孩子心性。
其实礼仪官员已经给朱永兴讲过皇帝应该如何用膳。这让朱永兴更加珍惜与家人在一块儿的温馨时光。
要知道,皇帝虽贵为九五之尊,但如果按照宫制礼仪,在餐桌上却远不及平常人自由。不管喜不喜欢,你吃饭都一定要听音乐,这音乐还必须是上古传下来的雅乐,就是催眠的神曲。不管你愿不愿意,除了晚上看戏喝酒之外。吃饭都十分严肃,有非常明显的等级制度。哪怕旁边坐着一众妃嫔,也是闷头各吃各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那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正常的家庭聚餐在皇家那是一年难得几次。绝大多数时候,皇帝都是被宫人包围着,一个人在餐桌上孤独的战斗;不管你吃不吃。喜不喜欢吃,祖制规定的御膳每天都必须做,做法也是永远一样。如果你没有勇气改掉,那就忍着吧!毕竟,不吃御膳。而另开小灶会惹得宫外那群忠臣们侧目不已。
而且,等到按照礼仪官所说的建立起祖制的什么光禄寺、御膳房等机构,那猫腻就更多了,坑皇帝的事情数不胜数。比如历史上的光绪,一天吃四个鸡蛋,御膳房竟是报价三十四两银子。
一两银子就算二百块钱,那一个鸡蛋岂不是要一千六七百块?这样一算,光绪皇帝一年光吃鸡蛋就可以吃掉一万二千四百一十两白银,合人民币二百多万块。嗯,要是这么说的话,清朝内廷一年用掉四五百万两白银,也就不足为奇了。
再比如末代皇帝崇祯,也曾学太祖吃野蔬粝食。但御膳房同样想出了变通之法,为他加工野菜那是“门道”多多:先将菜放在生鹅肚子里入锅闷煮,鹅熟,取出菜,用酒浸一浸,再淋以香油,拌以调料,装盘上桌。
这样一来,原本价格低廉的一盘野菜,实际开支就上升数十倍,御膳房上下个个有得赚。崇祯皇帝哪里知道其中的猫腻,夹一筷尝尝,嗯,味道不错嘛,谁说百姓吃糠咽菜苦?
由小见大,朱永兴便认为历史教训多多,今人不可不察。别以为皇帝的敕令就能“威加海内兮”,如果监督不到位,仅凭下面自觉,恐怕皇家御厨“坑帝”的故事还将不断出现,廉政节俭之风也只能渐行渐远了。再放到政务上,制定出台一种政策或法规,并不难,难就难在实施过程中不被打折扣,难就难在如何防范下面执行时的“变通”。
打着崇尚节俭,不事奢靡的口号,朱永兴暂时撤销了外朝的光禄寺、内府的尚膳监,只是保留了女官系统的尚食局。而采买事项也交由尚食局,每天想吃的膳食菜谱提前一天拿出来,以便购买准备食材时不致浪费。
以前的封建帝王想吃什么,张口便来,往往弄得下面鸡飞狗跳。比如穆宗喜欢吃驴板肠,可也不是天天都吃,那光禄寺却不敢怠慢,日杀一驴以备宣索。还有其他的食材调料,也是唯恐缺漏,吃不吃也得备着,以致浪费弥多,且又是一贪腐的渠道和借口。
很多古代帝王初始节俭,但却很难慎始慎终。因为拍马奉迎之人,当真是无孔不入,无所不在。即便是心腹大臣,也无不想着奉迎事上,以博上宠。到了数百年后,又能好到哪去?即便是朱永兴,他也不敢绝对地肯定自己不会重蹈覆辙,在享受和奉迎中迷失。
这顿饭并没有因为两个娃娃在场而添麻烦,倒是更显温馨惬意。柔儿表现颇佳,得到赞许后,到底还是小孩子,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嘉儿吃了两块豆腐,喝了点菜汤,却也笑得咯咯。
“动物园呢,以后会有的。”朱永兴将柔儿抱到腿上,笑着说道:“想养鸟呢,也可以,但要适可而止,弄得内宫哪都是鸟粪,那就不好了。”
“孔雀呢,可以养吗?”柔儿倚在朱永兴怀里,抬着小脸儿,期待地望着父亲,“父皇,孔雀也是鸟儿吧?”
“嗯,也属于鸟类,可以养上两三只。”朱永兴笑着点头,说道:“等到北伐成功,在北京的宫室可大着呢,别说是孔雀,就是养大象也没问题。”
“大象不要。”柔儿摇了摇小脑袋,说道:“柔儿想要父皇说过的那种肚子上有小口袋,装小宝宝的动物。”
“袋鼠,袋熊?”朱永兴脸有点苦,说道:“那可急不得,几千里的大海,航路也没开拓出来,最少也得过个十几、二十年的吧?”
朱永兴后悔了,不该瞎显摆,给孩子讲些遥远的东西。他讲过便放到一边,可孩子却记得扎实。
柔儿有些小失望,但转而又笑道:“柔儿等得起,父皇既然答应了,金口玉言,就一定能让柔儿如愿。”
“这不仅是柔儿的心愿,也是父皇的心愿。”朱永兴有些感慨,只要在自己有生之年,能让国人占领那块世界第六大的土地,也就算满足了。
嗯,来得及。一百多年后英国才向那里流放了第一批犯人,然后很多年后,才有自由移民到达那里,开始建立殖民地。自己怎么也不是个短命相吧?二三十年开拓探索航路,四五十年后开始移民占领。
………………
三月十五,正是选定的吉日。朱永兴早早的居于宫禁之外等候。宫内则一切准备停当,什么拜位、赞礼、礼乐、宝案,皆已完备;禁卫军将在禁宫内一路排开,羽林尉手持仪仗,大刀,威然侍立。
时辰一到,群臣至奉天殿恳求,朱永兴方出,带众官至南郊祭拜天地,郊外仪式一完,由拱卫设卤薄,金甲卫士列于午门外,旗仗林立。在奉天门外设五辂,先是侍仪舍人奉表案而入,一鼓时刻,文武百官皆穿朝服立于午门外。
通赞、赞礼、宿卫官、诸待卫及尚宝卿进入大殿。三鼓,内阁大臣入。皇升御座,尚宝卿将御宝放于御案,将军卷帘,众官入殿,奏乐,内阁大臣奉玉玺表章,皇帝冠冕,穿戴换服完毕之后,群臣山呼万岁,拜伏于地。待展表官将贺表宣读完毕,众官再拜,皇令免礼,仪式告成。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山呼万岁中,朱永兴终于走上了权力的最顶端。在这三年中,他施恩,他威压,他试探,他拢络,他奋斗,他殚心竭虑,他亲临战阵,他建不世奇功……如今的这一切看似容易,看似水到渠成,看似万众拥戴,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付出的辛苦和努力?理解他为这个重新崛起的帝国所规划的蓝图?
而帝王,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长河中,已经煊赫两千余年。他们有的是这条河中的顺风船,看的是中流石,有的似春汛,有的如冬凌,有的是与水俱下的泥沙,有的是顺流而漂的朽木。富有四海,抚有万民,手操生杀大权,掌控予夺机便,令人既敬且畏,既羡且妒,在众目所视、众手所指、众心所觊下,焉能不惧不戒?
看着恭谨的臣下,听着如潮的赞颂,朱永兴虽是期盼已久,却意外地并不是特别的兴奋和激动,反倒从心里感到了一种作帝王的悲哀。
有所得,便有所失,高处不胜寒,帝王注定孤独啊!朱永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收拾起精神,迎接着人生中的巅峰时刻。而以后的路呢,还是既漫长,又充满机遇和挑战的。(未完待续。。)
第一章 北愁南喜
北京在愁云惨雾中迎来了康熙二年的春天,清廷因天下大局败坏,江南失陷,由康熙下令减膳、撤乐,并禁止文武百官饮宴戏乐。整个京城之内,处处充满了面色青白、一脸死色、四处觅食的百姓。
因南方粮运断绝,北京城内粮米不能自给,粮价飞涨。普通的平民百姓早就不能果腹,连满人的铁杆庄稼也维持不了太久了。除了夺回江南,便只剩下了在北方加赋增税,满清的颓势更显,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先说夺回江南,清廷倒是不断增兵,但荆襄对河南、陕西构成威胁,不得不防;明军以数军兵力汇聚在长江中下游,使得清军又要提防其沿运河水陆并进;还有四川,巡抚高明瞻也急奏增兵,否则有被明军攻克保宁,进逼汉中的危险;北方沿海也要加强防御,特别是天津,如明军以水师之威,在此两栖登陆,便可威胁京师……
在这样的形势下,夺取江南便成了口号,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在色厉内荏的叫嚣中,清军却开始悄然堵塞运河,使明军难以发挥水师之利。而在天津,驻防的清军兵力在增加,并紧张地构筑炮台工事,以护卫京师。
“长江以南重归大明,昭武皇帝登基即位了。”
“昭武帝比永历可强多了,好象就没打过败仗,再看满清这样子,估计是没几天蹦跶了。”
“不知道昭武皇帝什么时候北伐,咱们也别在这等着饿死了,往南走吧,兴许能早点碰上明军呢!”
“听说昭武皇帝一登基,便在光复区减赋减税,又分发土地。赈恤贫民,人人都能饱饭呢!”
“往山东去,往淮南去,明军很快便要反攻了。”
…………….
北京城中,各种各样的议论在流传,有的是百姓的猜测。有的则是情报局故意散播的消息。越来越多的人对在北京是否能活下去感到绝望,离开了这座渐渐死去的城市,向着山东、淮南逃亡。
而在满清的宫廷内,一番激烈的争论正在进行。收缩已经是肯定的事情,但如何收缩,如何让明军停止进攻,如何能在时间上缓冲一下,却个个都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言迁都者,可斩也。京师乃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索尼拖着病重的身体,勉强用严厉的语气衬托出他的决心,却已是气喘不已。
“索公言之有理,我大清尚有半壁江山,尚有悍勇八旗,虽是暂时失利,然亦有反败为胜的机会。”鳌拜是强硬派,收缩固然是形势使然。但过于畏缩,依然令他无法忍受。
江南已失。但从实际损失来看,满蒙八旗不过数万,余者不过是绿旗汉兵。本来在江南便没有多少八旗驻防,屡次增兵也多是北方绿营,以及少部满蒙八旗。至于旗丁家奴,其实也不应算是八旗的真正兵力。
辽东、宣大。以及整个北方的八旗兵将,加在一起,依然能凑出十余万。而北方绿旗比南方更有战斗力,对清廷的忠诚也比南人强很多。再者,北方空旷。最适骑战,八旗以骑射为傲,在北方打仗,显然更有信心。
而且这个时候稍微退缩一点可能还无大碍,若是退让过多,显得清廷过于软弱,已经颓势难挽,则人心思变。不说北方绿营,便是蒙古诸部恐怕也要生出别样心思,不再对清廷恭谨听令。所以,清廷必须强撑着,起码在表面上要做出气势,以免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使局势彻底崩坏。
“此时虽有危难,然戮力同心,必能转危为安。”苏克萨哈犹豫了一下,向索尼、鳌拜征询道:“索公,鳌公,为安定人心,休养民力,以增赋税,是否可废‘圈田令’,将土地让与百姓耕种;另外,可适时推出更名地之策,令百姓不必支付田价,照常耕种,已交过易价银两的,可从来年常税中冲洗。”
鳌拜冷哼了一声,说道:“邀买人心嘛,可未必奏效吧?那些尼堪倒是会觉得满人不行了,向他们示弱讨好似的。”
遏必隆本是带着耳朵来的,此时倒是附和道:“升米恩,斗米仇,确是不宜太过放宽。何况圈地早已停止,又何来废止一说?”
顺治元年清廷颁布“圈地令”,之后又三次下令圈地。到顺治四年,大规模的圈地已停止,但零星的圈地、换地仍时有所闻。之前鳌拜更以镶黄旗地少贫瘠为由,提出要与正白旗换地,这其实又是一轮圈地。
“圈田所到,田主登时逐出,室中所有,皆其有也。妻孥丑者携去,欲留者不敢携。其佃户无生者,反依之以耕种焉。”圈地后,很多农民田地被占,流离失所,部份地主或农民投充到八旗庄园成为佃农,或流亡他乡,造成大量流民、乞丐出现。圈地使的部分使其生计的农民投入的反清的运动当中,增加了清朝初期的不稳定。
苏克萨哈提出的建议本来很好,但在鳌拜听来,却是影射他要与正白旗换地一事,是以不悦而加以嘲讽。
索尼想了想,觉得圈地在事实上已经基本停止,而且圈地是为安置入关的满族诸王、勋臣和解决八旗官兵生计的举措,突然以明令废止,岂不是说之前是做错了,八旗官兵又该如何想?
“明令废止暂不可取,更名田之事倒可实行。”索尼思虑已定,觉得这样已经够了,便开口说道:“伪帝善收买人心,不是免以后年份的赋税吗,咱们也免,便先免后年的。你们觉得如何?”
“寅吃卯粮?”鳌拜愣了一下,旋即点头道:“可行,二年之后是个什么情形,谁能说得清呢?没准那伪帝居于江南,醇酒美人的享受,咱们大清朝又能席卷江南。重定天下呢!”
“重要的是不气馁,不畏敌如虎,不闻风丧胆。”索尼扫视了一下另三位辅臣,说道:“当年太祖、太宗时,咱们满人只踞辽东,也没有什么江南、漕运。可还不是直取天下?失之未为祸,得之未为福。只要咱们同心协心,能够把眼下的难关过了,这天下大局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鼓舞完三位辅臣,索尼又强撑着与他们商议军事。目前的防御重点有三处:一是运河,漕运已断,明军水师又强大。尽可以堵塞河道,只以陆军加强沿河防御;一处是荆襄,可主要以河南绿旗,再加部分满蒙八旗,驻扎南阳;再以甘陕绿旗和西安八旗驻白土关,与南阳成犄角之势,进行抵挡;另一处是天津,可调禁旅八旗前往驻防。再辅以直隶绿旗兵,以为京师屏障。至于四川保宁。只能严令高明瞻等人死防死守,暂时是抽不出兵将支援了。
一番布置之后,四大辅臣又商议了召蒙古诸部出兵助战的诸项事宜,主要是早已归附清朝的漠南蒙古,以及与清廷关系密切的漠北喀尔喀蒙古和漠西厄鲁特蒙古各部。
这样一来,如果筹划尽皆实现的话。又多了数万蒙古骑兵助阵。四大辅臣这才觉得事尚可为,也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真的有这么简单。
“贼火器厉害,非以火器敌之,否则难以取胜。”苏克萨哈突然一皱眉头。张嘴提醒道。
“可造火炮,打制鸟枪。”索尼说完亦是皱眉,这花费定是不少,该从何处筹措呢?要说清军中火器最多的,还应属三藩,可三藩尽灭,损失惨重啊!
“各地多有富豪,便让他们捐输。”鳌拜冷笑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他们不会不懂。”
圈地、加赋已经得罪了平民百姓,这又要把富豪士绅都得罪光吗?索尼沉吟不语,可又没有别的办法,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脸憋得都紫了。
………………..
相比于北京的愁云惨雾,南京乃至整个光复区都还未完全褪去新皇登基的喜庆气氛。
南方和北方地区通常以秦岭-淮河一线为界.北方农作物的熟制为一年一熟或两年三熟,南方农作物的熟制为一年两熟到三熟。而新光复的地基本上属于南方,朱永兴一下子免除了这些地区今年一半的钱粮,以便休养民力,尽快恢复战争创伤。并且名文规定“日后凡遇蠲免之年,免业主七分佃,户三分”,从而使佃农也能得到好处。
浙江、江西、湖广,以及南直隶的一部地区,本来便没有了漕粮的负担,又一下子减免正赋的一半,无论是豪绅、地主,还是普通百姓,都是欢欣鼓舞,齐赞圣上仁慈,爱民体民。
滇、桂、闽、粤、川等老光复区,免昭武三年的一半赋税,免昭武元年,也就是今年的人头税,户赏肉或鱼十斤,米一斗。
从昭武元年起,所有光复区取消甲役、力役、杂役、力差等项目,每一州县每年需要的徭役,由官府从所收的税款中拿出钱来雇募,不再无偿调发平民。也就是说,历史悠久的徭役制度行将消失,农民有了更多的人身自由,少了无偿的征调和剥削。
废除新光复区的匠籍制度,将各类手工业工匠,编入民籍,也就是说,取消了匠籍要按政府规定服劳役,或者交纳班匠银代役的制度。从而使手工业者摆脱了人身的控制,有利于促进手工业的发展。
官员俸禄加倍,任期十五年以上,没有贪腐、失职、渎职的,退休后俸禄照领,直至终老,是为养廉银。
为表彰战功,在籍士兵按服役年限,分别赏功田十亩、五亩、三亩,每亩地若折算银两的话,至少也要两三两银子,也就是说,每个士兵至少得到了六七两的赏钱。这还不包括一些立有军功的士兵得到的额外赏赐。
军中将领也各有赏赐,或是金银财帛,或是爵位、官衔,或是府宅住房,反正是皆大欢喜。
这些还只是立刻兑现的福利和优惠,朝廷已经发出圣旨,待土地丈量、清查完毕后,将实施“公地放领”政策。就是将无主田地,或从清朝官员手中接收过来的“公地”出售给农民。地价为耕地主要农作物正产品全年收获量的两倍,由承领农民分十年平均摊还,不必负担利息。
朱永兴又下旨延长垦荒的免税时间。起初规定垦荒三年内免税,以后改为五年。预计这一政策将刺激农民垦荒的积极性,使耕地面积迅速增加。
有财力,有底气。或者说是着眼长远,先缓后急。这些政策本已制定完成,但战争时期,也是留有施恩的空间,所以直到现在才正式推出。自然,效果和影响是极好的,立时便为朱永兴赢得了无数的赞颂之声。
虽然政府的赋税是减少了,但民众的热情却提高了,朱永兴得了明君的彩头。战争的潜力也会被更好地激发出来。
“涸泽而渔那是短视愚蠢,如满清鞑虏那般,岂能长久,岂能得人心?”朱永兴头戴通天冠,着绛纱服,在御座上摆手示意众阁臣平身,继续说道:“优礼阁臣,亦是我朝家法。日后入见。不名,不拜。赐座。诸位不需推辞。”
“臣等谢陛下恩典。”阁臣们施礼谢恩,在早已摆好的椅子上恭谨就坐。
虽然在机构上基本采取了以往的名称,变动不大,但也是为了不引起太大的负面影响,以后当然会有所增减。目前明政府的内阁由九人组成,与古代的六部九卿是一样的人数。
礼部:暂含外政司。教育司,民政司,民族司;尚书:陈绍愉;
兵部:未设尚书,暂由下设的参谋总部推吴三桂或皮熊出席内阁会议;兵部下暂含军工司,陆军司。海军司,后勤司,退伍军人安置司;
吏部:暂含人事司,稽考司,书院;尚书:刘佐宸;
户部:暂含审记司,统计司,度支司,海关,银行;尚书:由原王府长史易成简拔担任;
刑部:暂含司法厅,公安司;尚书:张煌言;
工部:更名为农工商部;暂含建设司,交通司,水利司,商务司,邮传司,农业司;尚书为蔡明;
监察部:尚书为周良甫;
国家安全部:尚书为叶虎;
大理寺:正卿为郭之奇。
先以最能让人认同的政府机构进行工作,日后再逐渐细分,这是朱永兴的思路。在他想来,工部、礼部中便可划分出外交部、教育部、农林部、商务部、水利部等独立机构,刑部又可分出司法部、公安部……以后呢,还会设首辅,次辅,使内阁的职能更全,权力更大。
但现在,机构暂时合并,一是精简,二是某些事务还未做大,制度还未完善,还没有单独划出的必要。
其实对于这早朝,朱永兴觉得作用不大,而且很折腾人。据大明会典记载: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凌晨三点,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就要排好队伍;到凌晨五点左右钟声响起时,宫门开启。然后,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通常,皇帝驾临太和门或者太和殿,百官行一跪三叩头礼。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与皇上对话,大臣向皇帝报告政务,皇帝则提出问题或者做出答复。
这就好象领导天天召集属下开会一样,有没有事都得浪费时间聚一次,见见面,听听赞颂。可要说当面听到问题,马上便能做出正确决定,朱永兴觉得不太可能。
而早朝时皇帝若是未临百官,便会被视为怠政、倦政,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对此,朱永兴却不赞同。看看崇祯,应该算是明朝最勤奋的皇帝了,根据史料记载:崇祯雄心壮志,立志做个中兴之主,每日批改各地奏折到凌晨一两点是常事,而且每日早朝必到,比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还要勤政。
结果呢,他越勤政,国家越乱,政务越糟。可见勤奋未必正确,事必躬亲未必便会做好事情。
所以,朱永兴登基之后,虽然没有去掉早朝,但却顶着反对之声,把时间推后到早上八点。就算是开会,也得吃了早饭才有精神吧?若是有紧急的事情,朱永兴又不实行宫禁,总理处昼夜有人值守,难道还能耽搁了?不知道凌晨是人困意正浓的时刻吗,脑子反应迟钝,怎么能处理好政事?
“虽说国家目前以农业为重,但农工商并举,亦是治平之道。”朱永兴见众阁臣落座,继续说道:“便如沿海渔民,以驾舟捕捞为主业;苏松织工,以纺纱织布来谋生。难道非要让他们去耕种田亩,才算是务了正业?豁除匠籍,是革除弊政,减轻他们的负担。这一点,诸位要心中清楚。所以呢,工部的奏折,朕不准。”
工部尚书蔡明犹豫了一下,躬身奏道:“启奏陛下,自豁除匠籍后,苏松织工自是感恩戴德,然丝绸行业若是兴盛,家家便会以养蚕为业,从妻络夫织,到积累钱财后又增置绸机,则织者愈多,耕者愈少。”(未完待续。。)
第二章 无题
积累资金?扩大再生产?朱永兴微微一笑,苏松等地的纺织业有悠久的传统,不管是丝绸,还是棉布,都名声在外。而且就现在的状况而言,远没有达到明朝时繁盛的程度。这织工有了余钱便想着多置几张织机,与农民有了钱想买田地是一个道理。
“衣食住行,这衣还排在首位呢!”朱永兴笑着说道:“人操百业,皆是自食其力。政府应以引导为主,切不可强令更改。重农包括很多方面,兴修水利,奖励垦荒,租牛租马,挑选良种等等,倒不必让他业人等尽皆耕种。”
“是,微臣回去细思,再上条陈。”蔡明躬身领命。
“张卿——”朱永兴把目光转向张煌言,张煌言赶忙正襟危坐,聆听圣谕,“司法修订要加快,治理国家,管理百姓,法不完备,以何依之?另外,公安司要继续扩大,以便尽快将职能从地方官手中分离出来。”
虽然搞三权分立还太超前,但司法、行政的分开,却是势在必行。就目前的人才选拔机制,要求地方官既通刑律,又精政务,既要审案查案,又要治理地方,显然是赶鸭子上架。
张煌言起初并不太理解朱永兴要改革从古至今沿行的官员职权,但也不否认科举出身的官员确实不是全才,各地罪犯缉拿、刑案处理等工作如果直属于刑部,倒也使地方官员少了贪腐舞弊的途径。所以,他在朱永兴讲清楚其中的道理后,也便不再反对了。
“启奏陛下,书院虽然开了刑律科目,但时日尚短,人才还是远远不够。所以……”张煌言欲言又止。朱永兴聪明睿智,但还是难以摆脱求治心切的毛病。
“专业人才缺乏啊!”朱永兴苦笑了一下,轻叹一声,也不再催促。
“启奏陛下,微臣这大理寺也缺刑律人才。”郭之奇说道:“然地方初靖,半军管之下。刑案本不多,即便缓些时日,也是可以的。只是鞑虏未灭,陛下却欲攻伐倭国,臣以为不妥。”
“是教训萨摩藩,向琉球彰显我宗主国的责任,并保证硝磺的供应。”朱永兴说道:“再从大的方面说,我皇明能有此行动,对其他国家亦有重大影响。朝鲜势必更表亲近。这对于我军攻取辽东,将极有裨益。这不是吾穷兵赎武,得意忘形,实在是有着更深的考虑。”
“老臣愚钝,听陛下一说,便清楚了。”郭之奇对于朱永兴登基是有些微词的,但大势所趋,军民所望。他也无力制止,而从他内心来讲。却也不否认朱永兴远胜永历,确实有英主之姿,所以,他时时处于矛盾之中。
“陛下,若是我皇明大军有余力教训那个,那个萨摩藩。亦当迎回巡狩缅甸的太上皇。”果然,郭之奇还是很不识趣地提起了这件事情。
“现在百草萌芽,瘴疠正起,非是用兵之时。”朱永兴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娓娓解释道:“吾已命赵王和平朔伯加紧准备。待霜降瘴息,便大举出边,直进缅国迎驾。”
“陛下,您——”郭之奇没想到朱永兴答应得如此爽快,且道理分明,没有丝毫拖延的借口。
“呵呵,小事一桩,郭卿不必如此。”朱永兴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也说不定缅甸蛮夷见无利可图,又见我朝廷态度强硬、军力强悍,会效瓦刺送太上皇归国呢!”
“陛下英明。”吴三桂躬身道:“我皇明大军光复半壁江山,兵威正盛,小小蛮夷,岂敢螳臂当车?”
“若是能不动刀兵便迎回圣驾,自是最好。”朱永兴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待到驱除鞑虏,重复河山之后,再找缅甸算账不迟。”
缅甸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众臣差不多都是这样想,朱永兴可是说到做到,侵吞起外邦土地来,一点也不手软。据湄、河总督宗守义上奏,真腊有内乱迹象,请示如何处之?朱永兴立刻回复,当取则取,不可犹豫,并且允准湄河两省再招兵,以扩充实力。
“启奏陛下,满清派来秘使,欲商谈议和之事。”叶虎由情报局头目一举进入内阁,不能不说是朱永兴的倚重和信任,位列阁臣之一,叶虎倒更加恭谨勤勉,丝毫不敢露出得意之色。
“秘使啊,就是说不想公开了。”朱永兴鄙夷地冷笑两声,“吾不是赵构,可把杭州作汴京。”
“陛下,鞑虏虚言以诈是肯定的,不过是想争取时间,使我军缓和一下攻势。”监察部尚书周良甫出身情报局,分析得很准确。
“他用缓兵之计,咱们或可将计就计,使其麻痹大意。”朱永兴思索着说道:“众卿商议一下,拟出条陈上奏吧!”
“陛下,臣有本奏。”礼部尚书陈绍愉躬身道:“自永历十二年,国家便未再开科取士,至今已是三年多了,值陛下登基,应早开恩科,以拢天下士子之心。”
朱永兴对科举,对八股取士,实在是厌烦。在没有想出相应办法之前,他便想着拖延不办。这几日左思右想之下,觉得也不可久拖,心中也有了个暂时施行的办法,陈绍愉一提,他便顺水推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陈卿所言有理。”朱永兴点了点头,说道:“朕登基即位,军民或有赏,或得益,唯独这读书人,确实也不宜冷落太久。嗯,那便开恩科,开武举,文武并重,招揽人才。时间呢,便定在今秋,天气凉爽,这人的精神也好。科目呢,可仿隋唐,暂定进士、明法(法律)、明字(文字)、明算(算学)、水利、经济——嗯,众卿可商议着再为增加。具体的章程,尽快制定出来,以昭告天下。”
中国古代科举制度最早起源于隋代,到了唐朝时愈加完善,考试科目很多。常设科目主要有明经(经义)、进士、明法(法律)、明字(文字)、明算(算学)。但到了明朝便只设进士一科,考虑内容也只有经义一门。从总的趋势来看,明清之后的科举是越来越死板,越来越僵化。
“另外——”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上奏开翰林院一事,暂可缓行。国战未止。机构不宜过多,且待日后再议吧!”
古代的翰林院是封建皇帝的秘书机构,各个皇朝的翰林院的组织机构和作用大同小异。而朱永兴有总理处这个机构,便不需要什么翰林院。而且,翰林们虽无行政实权,但名贵清华,手中有笔,有皇帝赋予的特殊的发言权,翰林们往往结成“清流”。“闻风言事”便成了他们的特权。
在朱永兴看来,“闻风言事”往往成了“造谣生事”,毫无根据,甚至荒谬至极的言论,倒给了乱喷乱骂以正当的借口,并成为党同伐异的手段。
今天这番早朝,朱永兴看来心情不错,准奏的多。驳回的少。张煌言见是个机会,便开口劝谏道:“陛下天纵聪明。闻一可知十,然亦当勤勉,勿倦怠朝政。”
朱永兴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定是因为连着两天散朝后,他带着家眷出外游玩一事。只是这轻车简从。又没误了政事,哪来的倦怠朝政之说?难道学崇祯,谁也信不过,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做?
作为领导风格,“事必躬亲”指的是一个领导者事无巨细。一定要亲自去做、去管才放心。“抓大放小”则指的是一个领导者管好该管的事情,放开该放活的事情,时刻注意集中必要的时间和精力去解决主要矛盾,牢牢掌握工作主动权。
若说“事必躬亲”的典型代表,当为三国时期的诸葛亮。据《三国志》记载“蜀国正事无巨细,亮皆独专之”。诸葛孔明尽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由于难以克服事无巨细的弊病,最终积劳成疾,五十多岁便死于五丈原。
“苟子有言:‘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吾不学武侯事无巨细,卿等难道皆是碌碌之辈?”朱永兴淡淡地说道:“吾觉得已是选贤任能,难道有卿家觉得力不胜任,难副朕望?”
张煌言没想到朱永兴振振有词,且把他们的能力当作挡箭牌,倒不容易辩驳。
“持其大纲,疏其节目,为政之上术也。”户部尚书易成笑着说道:“陛下圣明,让微臣等有锻炼和增长才干之机,微臣等敢不尽心竭力,以报陛下之信重。”
“易卿所言,正合朕意。”朱永兴一会儿吾,一会儿朕,显然还未完全适应新身份,新称呼,有易成这番言语,他也不想再长篇大论,再询问了一番,见无人上奏,便退朝了事。
……………….
“皇上,您应该自称‘朕’的。”退朝已毕,在回去的路上,女官段琬儿便再次提醒。
“真是别扭啊!”朱永兴苦笑了一下,说道:“慢慢习惯吧!你看那些阁臣,刚刚赐座议事的时候,不也是屡屡推辞,不敢就座吗?现在也习惯了,孤,嗯,朕也需要一个过程嘛!”
“皇上,您还是要多加注意的好,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今天张尚书的劝谏,便是个提醒。”段琬儿似乎叹了口气,想来她也觉得这帝王当起来也不容易。
“想游玩轻松一下也不行啊!”朱永兴这回是真的叹气了,前呼后拥的没情趣,轻车简从又诸多不便,帝王想自由自在,那是很困难的事情。
难道那些臣子就希望帝王老老实实地呆在皇宫内,天天读那些歌功颂德、天下平安的奏折?好象有谁说过这么一句,“这天底下,最不能相信的便是这奏折”。
说是微服私访吧,其实很大程度是自欺欺人。走马观花一般,便能体察民情,便能恰好碰上百姓冤屈,或者碰上埋没的人才?至于长时间在外,开粥铺、卖茶水,或者是泡妞扯蛋,对于帝王来说,那更是不靠谱的事情。
说到底,要真正的知道民间情况,真正的体察民情。还要靠完善的监督和上报机制。否则,上下欺瞒,深宫中的帝王便如睁眼瞎一般。
昏君易当,明君难为啊!朱永兴慨叹着,抬头已到了总理处,便迈步走了进去。稍有些不耐地摆手。将恭迎圣驾、山呼万岁的仪式打断,朱永兴直接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座。
驱除鞑虏、扫除边患、休养民力、治河安民、改土归流、开疆拓土、政体改革……
朱永兴抚摸着随身木牌上所刻的大事,半闭着眼睛沉思良久。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轻而易举便能完成的。而且,很可能在自己有生之年也不能竞全功。但路总要走下去,事情总要去做。
段琬儿抱着一撂奏折文件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案上,又转身叫侍女端上茶点水果。
朱永兴虽然是抓大放小。但事情他总要知道,知道某项工作进行到何种程度,若有偏差,他也要加以调整修改。
他最关心的还是军事,伸手拿过分好类的文件,开始一一审阅,偶尔停下来,提笔写上自己的意见。
国家安全部奏报:清廷已开始调动宣大、山海兵力。并召蒙古诸部出兵出马助战,驻兵重地为西安、南阳、淮南、天津……
朝鲜已经同意暂借济州岛给大明养马屯兵。先期三千人已经坐船出发,到济州岛后建立营房、马场,并大量种植苜蓿,以为牧草。
军工司奏报:各地土硝产量再创新高,民众多有以熬硝为副业,也就是说。百姓可从中获利,而军工部门对硝石的进口已不是特别依赖。
军工司奏报:拟建江南兵工厂,初期建造提硝、提磺、烧炭和药、磨炭、碾磺、碾药等各厂,及工匠住所、局屋、药库、木铁工作等,需银十万。
陆军司奏报:荡朔军调崇明。征朔军、灭朔两军守江浙,殄朔军调九江,讨朔、伐朔两军驻荆襄,镇朔军驻重庆,靖朔军依旧镇守滇黔两省,并将于秋季抽兵参加对缅作战,破朔军正在上海一带休整补充,准备登陆山东,剿朔军于嘉兴一带整编,作为攻掠山东的后备军。
海军司奏报:一部船只兵丁充实长江水师后,其余海船将退出长江,于崇明、上海、舟山驻扎,拟再招募陆战队三千。
后勤司奏报:长江中游重镇江陵城四周都是良田,可招民垦殖,或以讨朔、伐朔两军进行军屯,以解决荆襄战区粮草;崇明去岁大熟,官仓和民间积粮足够荡朔军军用,但需户部拔部分钱款购买;江南地区暂时亦需拔款购粮,或由老光复区调粮,待到一季收获后,下半年将会缓解……另各军今年的军饷、弹药、物资,尚需银六百四十三万……
需要这么多钱?朱永兴微微皱眉,伸手取过户部的报表和文件,翻看着,计算着。
明末清初整个中国冬天奇寒无比的几十年时期被称为小冰河期,这一时期的年平均气温都很要低,夏天大旱与大涝相继出现,冬天则奇寒无比,连广东等地都狂降暴雪。一般而言,小冰河期泛指十五世纪至十九世纪中叶气温偏低的时期。从科学的角度和计算来看,小冰河期还未过去,但至1650年以后,气温开始迅速回升,自然灾害也在大幅缓解。
虽然不过是气温回暖,灾情减弱,但明军的光复区在南方,情况比北方强得太多,又大力推广马铃薯、蕃薯、玉米等耐寒高产农作物的种植,战后恢复重建的速度是相当快的。
只不过朱永兴采取的是宽松低赋、藏富于民的策略,如果需要大量的粮草物资,却还是要从民间存粮中购买或借贷。
但这样做是值得的,不仅是让朱永兴得了宽厚爱民的名声,更唤起了民众抗清支前的热情,激发了蕴含于民众中的战争潜力。
待看过户部的统计文件,朱永兴略微松了口气。虽然有缺口,但可以通过发行战争公债,或者通过其他渠道加以解决。大江以南的光复,使海贸的货物骤然增加,瓷器、丝绸、茶叶、棉纺等商品不必再通过走私而获得,少了中间环节,利润更为可观,商税也会大幅增加。
还有这个——朱永兴的目光转到案角的一个小铁皮罐子上,烟草,那便是政府新的财源。
据考证,烟草传入中国在16世纪下半叶至17世纪初的明朝万历年间,到了崇祯皇帝时,曾多次下达过禁烟令。严禁种植、贩卖、违者重处。而崇祯禁烟并未讲明吸烟的危害,而是出于“吃烟”与“吃燕”谐音。北京是燕地,崇祯认为吸烟兆头不好,不吉利。
禁烟令既然不能以理服人,当然也就禁而不废了。再加上当时明朝统治正摇摇欲坠,朝不保夕,大量南兵北伐,生活不习惯。他们感到吸烟可驱寒避瘟,解闷提神,日不可缺。后经蓟辽总督洪承畴请求,最后开禁。从此吸烟又以“熙朝瑞品”的雅号重新流行起来了。到崇祯末年,竟发展到“虽三岁童子,莫不食烟”的地步。(未完待续。。)
第三章 召见群将
早在西南,朱永兴便已经注意到烟草的流行,一些少数民族尤喜“吃烟”。既然难以禁止,朱永兴便与工部、户部官员商议过此事,决定进行专卖,并试验制造卷烟的可能。
到现在,《烟草专卖条例》已经制订出来,马上便要颁布施行。卷烟的机器虽暂时不尽如人意,产量过低,成本过高。但经过烤制、喷酒、加蜜、加香的铡制烟丝却应运而生,首先在军队中作为犒劳品推出,立时大受好评。
朱永兴知道烟草在世界上的发展和流行,也知道它将成为国家的一大税源,但还是很克制地规定了烟草种植地区,并限制种植面积,首获批准的便是云南和湖北。
经济作物和粮食作物的矛盾是始终存在的,这在于国家的宏观调控和引导,而最好不是硬性规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有利可图,百姓自然趋之若鹜,禁而不止。种烟草若能获厚利,自然有人效仿,这便要在收赋纳税上予以区别对待,国家收益多了,也能遏制百姓种植烟草的**。
段琬儿一直注意着朱永兴的神情举动,见他注视烟罐,急忙上前取出一只,套上银制的烟嘴,双手呈给朱永兴。
“呵呵。”朱永兴不想拂逆她的殷勤,取过烟,点着,缓缓地吸着。
到了朱永兴这个地位,不让别人揣摸“圣意”是不可能的。就连段琬儿都不能免俗,何况那些官员。这有利也有弊,有弊便是容易陷于谄媚,飘飘然不知所以;有利呢,便是有些事情不需法令,只要朱永兴做出姿态。下面自然会遵从效仿。
便以缠足、放足来说,朱永兴在政策上给予适当奖励,但却不如外界所传“皇上只喜天足,若见缠足女人,便心中不喜,极为嫌恶”有效。
想要官途通畅。圣上的避讳和喜好,岂能不考虑在内?宫中妃子、女宫皆是天足,就算是后来招的江南侍女,也尽皆放足,否则不予录用。由此及彼,皇妃也定是厌恶缠足的。日后若是有机会得见天颜,或是晋见皇后或是皇妃,缠足的官眷岂不是给自己平添麻烦?
由官场至民间,也就是由上而下。虽无法令严禁,但圣意如何,已是昭然若揭。风气无法骤改,但却在逐渐流行。尽管还有很多迂腐士绅仍坚持传统,觉得女人小脚漂亮,走起路来如风摆杨柳一般,婀娜多姿甚是可人。但农人商贾令家人放足的却是甚多,一来是生产生活方便。二来是商贾最擅见风使舵。
等到缠足女人成了稀有动物,人前吸引目光。引起议论,那便是大事已成。而且,朱永兴若是北伐成功,便会颁布法令,严禁缠足,违者流放治罪。
什么玩艺儿?以伤残畸形为美。还总结出了小脚的“四美”(形、质、姿、神)、“三美”(肥、软、秀),甚至将小脚的玩法归纳出了四十八种之多,真是变态。
可这四十八种玩法都是什么呢?朱永兴吐出一口烟雾,直感叹自己的想象力之贫乏,眼睛也不住瞟向段琬儿的脚部。一抬头。正对上段琬儿有些疑惑迷茫的大眼睛,朱永兴不禁讪讪一笑。
………………
偏殿之上,仆妇、侍女们一个个川流不息,端着膳食送将上来,又有丝竹管弦之声次第响起。
“圣上口谕:诸位将军劳苦功高,今番回京述职,又没有家眷在京,定要让诸位好生吃喝上一顿,这才不负了诸位的忠心。”总参谋部副部长皮熊大声说道:“为免诸位拘于礼节,吃得不自在,圣上定于酒宴之后再行召见。”
马惟兴、夏国相、胡国柱、魏君重、李嗣兴、马自德等人听他转述朱永兴的话,都起身躬身静听,待他说完,各人都是感动不已,山呼万岁。谢过了朱永兴恩典之后,才又落座吃饭。只是各人吃起来却是斯文的多,酒也不敢多饮,唯恐一会儿晕头涨脑,说不好话。
这些将领述职完毕,便要各回驻地整军备战,虽然今年可能没有大的战事,但小战却不可免。朱永兴登基即位,身份已大是不同,召见一为示恩,二也是交代清楚今年的大战略,使各军将领心中有数。
“圣上恐诸位拘谨,是以未亲临,怎么诸位还是放不开啊?”皮熊拿着一只鸡腿大嚼,汤汁淋漓,胡子上都沾了不少,笑着举杯劝酒,“陛下素来节俭,难得今日大排宴席。武人爽快豪直,可莫要效那些读书人假斯文哪!”
“国公说得是,万岁体谅咱们,咱们可别辜负圣恩啊!”叙国公马惟兴哈哈一笑,挽了挽袖子,亦是不再拘束。
平北侯夏国相见岳父未来,知其避嫌,想询问一下荡朔军调至崇明的作战要领,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
荡朔军自反正投诚后,几次作战都表现不错,由贵州出发,转战湘鄂赣,直打到了江南。这段时间以来,部队中有抽调的,有补充的,装备也在陆续更换,战术打法也在发生改变。到了现在,很多吴部旧将已被调走,如王辅臣、高得捷等人,很多新将领也填补上来,荡朔军其实已经越来越脱离了吴军旧部的编制和组成。
这也是应有之意,夏国相、胡国柱看得清楚,吴三桂也交代得明白。也唯有这样,荡朔军才算真正归于明军建制。如果依旧打着吴军的烙印,依旧是吴军的旧将领掌握军队,那非但得不到信任,而且将有不测之祸。
“此非国弱君懦之时,容不得藩镇军阀啊!裂土分茅,或可有之,然却不在中国之地。圣上雄心勃勃,开疆拓土是必然之事。今且建功立业,后或能海外封王也!”
岳父的一番话,夏国相并不是很明白。估计吴三桂也不是很清楚朱永兴所偶尔提起的“联邦”制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按他的理解,觉得朱永兴在统一中国之后。肯定会向什么西班牙、荷兰人开战,夺取他们占领的土地,夺取他们所掠夺的金银财宝。因为,朱永兴不止一次提到过吕宋,对西班牙屠杀华人耿耿于怀,对西班牙人掠夺的财富觊觎不已。对吕宋的矿产垂涎欲滴。
越是在参谋总部呆的时间长,越是与朱永兴接触的机会多,吴三桂越是凛然心惊,再难生出异心来。朱永兴的见识,他的眼光,他的思路,绝不是吴三桂这个古代人所能理解的。
虽然朱永兴的真实意思并不是裂土分茅,可若真是夺取了大片的海外之地,对远隔千里万里的领土进行管理。实行“联邦”或“邦联”制,或许是比较明智而正确的选择。
与吴三桂感觉相似或相近的又何止他一个,参谋总部的那些年轻军官在被朱永兴强制恶补了国际地理知识以后,同样是震惊于世界之大,震惊于日后国家的发展空间竟是如此广阔。
还有匡国公皮熊,他以行伍起家,崇祯时授援剿副总兵,弘光时擢都督佥事充总兵官。永历时被加封为匡国公。历事三帝,皮熊不能说最忠于谁。忠于大明或者更为准确。昭武代永历,这毕竟是朱家内部的事务,且得到了绝大多数文官武将的赞同和支持,连血脉更近的鲁王都力挺,他更没有反对的理由。
一个英明不下于太祖的帝王,一个能中兴大明的圣君。一个能驱除鞑虏的英雄,带着这些耀眼光环,朱永兴即位登基,实在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一个懦弱、胆小。不负责任的逃跑皇帝,让人们失望,被遗忘、抛弃,也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圣上若能驱除鞑虏,兴复华夏,并善待太上皇,亦是佳话一段。”匡国公皮熊将忠诚链条转向朱永兴后,其实也与晋王李定有着差不多的期待,这也算是自我安慰吧!
到了现在,匡国公皮熊已经知道了明军的整个军事筹划,了解了明军的全部实力,更觉得光复中华只是时间问题,只要朱永兴不出意外的话。而且,朱永兴的功业超过太祖、成祖,亦是足以期待的。
“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北伐成功,已是死而无憾啦!国祚不绝,天眷大明啊!”匡国公皮熊每每想起最危难的时候,便不由得慨叹不已,八十多岁的高龄啦,那个时候何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
晋世子李嗣兴与翼国公马自德、靖朔伯魏君重同龄,又各统一军,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也甚是相得。对永历,他远不如其父的感情深。相反,他却很是苦恼自己这个世子的身份,好象是靠荫袭而居高位。所以,他很感激朱永兴给了他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并且牢牢把握,尽力用实际行动去赢取朱永兴的信任。
年轻人,有自己的心气与傲气,渴望有一个自由施展的空间。而朱永兴给了他们信任和机会,并向他们展示了更宽广的世界,更光明的前途。
“大举北伐应在明年。”马自德小声说着自己的猜想,“以圣上的仁厚,岂有不抚民安民的。军队所需的粮草物资是其一,北方残破,民不聊生,圣上定会顾惜百姓,积攒屯积出恤民所需。”
“我也是这么想的。”魏君重淡淡一笑,说道:“还有骑兵,圣上多次流露出担忧之念。在四川组建骠骑,在各军组建龙骑,估计到明年才能准备完全。”
“或者可大建车营,效高祖北伐之法。”李嗣兴说完又摇了摇头,说道:“速度还是难及骑兵。以步兵对阵骑兵,不怕他堂堂正正的野战,倒怕他骚扰不止。”
“北地与南方不同,既有地形地势的关系,又要顾虑到民心、资源等因素。”马自德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就地筹措粮草物资恐怕甚难,这粮路饷道便要全力确保。只是若处腹地,无水运之便,可是大不易啊!”
“所以才定下了‘拱’这个战略啊!”匡国公皮熊年纪虽高,却是耳聪目明,小辈说话,他听得清楚,忍不住事先透露一二,“从现在到明年春天。与敌接触各部都要积极开展,不断消灭清军,不断压缩敌占区。具体的讲解,这两天会在兵部进行,诸位可要好好听讲学习啊!”
见匡国公只说了这么几句,便又卖起了关子。在座众人心中期盼,可又不好追问不止,只好继续用饭,这心思却飘飞而去。
所谓“拱”,有短促突击,有零敲碎打,还有别的一些战术,其主旨便是在相对较短的距离内展开军事行动,避免由于长驱而有被敌切断粮道、后路的危险。扩大光复区。缩小敌占区,是其中一个目的;消灭并疲惫敌有生力量,是另一个目的;夺地迁民,使满清统治区的百姓越来越少,破坏其征收钱粮、役使民众的人口基础,则是第三个目的。
而且,山东很快会成为主要用兵方向,其他各部的军事行动也有策应、牵制的作用。
酒饭吃罢。漱洗完毕,自有侍卫去报朱永兴。众将由宫人引着,前往大殿恭候。时间不长,侍卫又回转,言说圣上改在御园召见,又由宫人引领而去。
众人一直向前,一路上亭台不断。溪流淙淙,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花香、鸟语、水声,让人觉得异常清爽。在那假山中曲折行走,看着园内风光景致。各人都觉得心情舒爽。
前面一片竹林横亘,在林内的小道上迤逦行走,老的黄竹,嫩绿的新竹,交相辉映,清秀之极。更有几棵方形的竹子,却是以前园中从广西引栽,看着煞是有趣。
到了竹林深处,一幢小宫殿出现在眼前,宫人引着众人一个个依次入内。各人待眼睛适应殿内的光线,却见朱永兴坐在殿内正中,下首是吴三桂和两个兵部主官。当下由匡国公皮熊带头,各人高声报名,准备下跪行礼。
“众卿以军礼拜见即可。”朱永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赐座,上茶。”
众人免了跪拜,心中还有些不安,局促而拘谨地落座,眼观鼻,鼻观口,都是默不作声。
“在大殿召见,怕你们局促,到了这里,自可放松一些。”朱永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心里忠君爱国,却也不在这表面的礼数上。”
“圣上,这礼不可废。”吴三桂在旁说道:“圣上虽是仁厚,然为官者岂可不知轻重?”
朱永兴暗地里瞟了一眼旁边的史官,这家伙下笔刷刷点点,起居注啊,搞得浑身不自在。
起居注是我国古代记录帝王的言行录,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讲:”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尙矣。”从汉以后,几乎历代帝王都有起居注,但流传下来的很少。主要因其一般不外传,仅作为撰修国史的基本材料之一。
负责修起居注的官员,在皇帝公开的各种活动中均随侍在旁,因此起居注记录的内容甚为广泛,包括除了皇帝宫中私生活外的种种言行。也幸好不关注私生活,朱永兴才能够容忍。否则,行房事时,外面还有听墙脚、做记录的,谁还有那个兴致?
沉吟了一下,朱永兴伸手指了指李嗣兴、魏君重和马自德,笑道:“你们三个呢,也该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有了贤妻,有了家,这才算真正的男人。嗯,若是有合意的,就算是缠过足的,放开便无大碍。不要因为朕的喜恶,看到中意的也有所顾忌。嗯?谁最近有这个打算,可不要偷偷摸摸的啊!”
李嗣兴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摇头讪笑。
“启奏陛下,这个匈奴,不,是鞑虏未灭,何以家为?”马自德站起来,躬身回答道。
“那朕有妻有女,可是不对了哦?”朱永兴按了按手,示意马自德坐下,笑着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了和睦的家,却也未必便是拖累,也未必是胸无大志。国家国家,有国亦有家。没有众多的家,又哪里来的国?”
“臣等是想先建功后成家。”李嗣兴起身奏道:“军人嘛,为国征战,居无定所,若是成家,诸多不便。”
“说的也有些道理。”朱永兴点了点头,示意李嗣兴坐下,又对叙国公马惟兴等人说道:“戎马倥偬,叙国公、平北侯、靖北侯,你们这些有家眷的,确实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要辛苦啊!”
“驱除鞑虏,为国尽忠,臣等不敢言辛苦二字。”马惟兴等人赶忙起身恭立回答。
“坐下坐下,这老站起,朕倒不好说话了。”朱永兴有些无奈,说道:“今日召见,就是见见众卿,说些闲话。这军事上的布置,明后两日自有兵部交代。只是这闲话嘛,倒也离不开军事,众卿便说说这北地作战需要如何注意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