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封赏,台湾
众将一时都没有冒然开口,思索着如何措辞,如何说得条理清晰。
“刚才在酒宴上,你们不是正讨论北伐之事吗?”匡国公皮熊笑道:“怎么在圣上面前倒不敢放胆直言了?”
“畅所欲言,对与不对皆没有关系。”朱永兴说道:“现在虽说是光复了半壁江山,鞑虏已处于不利之势,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众卿亦不可轻忽。特别是北地征战,尤利骑兵,这与南方却又大不相同。若说是不战而胜,那便只有拖,拖到清廷财政破产,兵无饷,官无俸,食无粮,这却不知要到几时了。且北方百姓亦是我大明子民,朕却不忍他们受苦。”
“陛下不必担忧,北方利骑战是不假,然我军火器犀利,士气旺盛,只要粮饷充足,再辅以车营和少量骑兵,步兵亦可战胜骑兵。”李嗣兴迟疑了一下,说道:“只是要保证粮饷通道,还要防敌骑骚扰,便要步步为营,所占之地或皆需驻兵防守,所耗甚大。”
“所耗甚大是肯定的。”朱永兴报以赞赏的眼神,说道:“火器犀利是不假,却对后勤更为依赖。不然我军光复大江以南,为何没有直攻进取?另外,据最新情报,清廷正在制造火炮,打制鸟枪,日后对阵,你们要提高警惕,并有所准备。嗯,韩王,你且介绍一下。”
“清廷所造的火炮皆用旧法,笨重不堪,且威力不敌我军。”吴三桂在椅中躬了躬身,介绍着情况,“鸟枪呢,还是用火绳点燃发射。射程、射速也不如我军的燧发火铳。圣上判断,若是清军大规模使用火器,或许倒比骑兵更容易对付。”
“陛下英明。”魏君重是最早接触燧发火铳,最早统领火铳部队的,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换装火铳。必须要有相应的军阵调整,并作战术的改变。再深一层,又涉及到炮兵的布阵、掩护。若是只知皮毛,摆出的阵势或许有些模样,却是很难充分发挥威力。”
“说得很好。”朱永兴笑着点头,“鸟枪,呵呵,若是战阵崩溃,拿在手中倒不如烧火棍好使。敌若用弓箭、刀枪。我军已有战法对付;敌若用鸟枪、火炮,咱们自然也要有相应手段。你们呢,要多学习,要多琢磨,多演练,不管敌人如何变化,总能克敌制胜,方为名将。也就是说。没有万胜万灵的阵势,却有百战百胜的名将。不可战胜的强军。”
“平北侯、靖北侯——”朱永兴目光一扫,对夏国相和胡国柱说道:“荡朔军成立较晚,不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战术打法,都与其他军有所不同。而这些问题,却不是全部换装便能够解决的。以老带新。是我明军的传统,亦是快速扩充,并形成战斗力的有效手段。所以,朕才抽旧补新,实是希望荡朔军能尽快掌握新的战术打法。尽快成为一支劲旅。”
“圣上苦心,微臣明白。”夏国相忙躬身回答。
“荡朔军以崇明为基,有水师配合,要经常出动作战,以尽快适应并掌握新武器、新战法。”朱永兴继续说道:“战事频繁,去讲武堂进修多有不便。朕想了个法子,叫函授。便是由讲武堂印发教材,并有期刊发行,汝等以自学为主,介时参加考核,合格者由讲武堂颁发证书,作为晋升的一个考察条件。”
崇祯朝起,初只策封了周奎为嘉定伯,后又有平西伯,高不过侯爵,且无世袭。等到了后来几位南明皇帝,时傎王朝末日,曾经贵不可言的爵位已是泛滥成灾。国公、国侯一大堆,异姓王爷也是好几位。
针对这种情况,朱永兴才有以军衔逐渐替换官爵的想法和措施。讲武堂的建立,以及之后起到的作用是明显的,现在最高的不过是魏君重的中校,他还是一军之长呢!但随着军队中组成的增多的复杂,讲武堂的培训和进修,便显得覆盖面有些窄了。
对于国公以上的,或者年纪较大的,或者象夏国相、胡国柱、刘体纯、郝摇旗等后来者,如果没有些灵活的措施,便显得将他们排除在外,使他们产生早晚会被讲武堂出身的军官顶替的想法。
所以,朱永兴才想出了函授的办法。一方面是把这些人纳入体系,一方面由讲武堂发行类似期刊的教材,也能促进军官的不断进步,掌握最新的军队动态,了解新装备的运用知识……
夏国相、胡国柱、李嗣兴,甚至是叙国公马惟兴的眼睛都亮了,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魏君重肩膀上与旁人不同的军衔标志。
军制改革中暂时并没有提到军衔,但他们都是阅历丰富,自然知道以后在军中必然是以军衔论等级,掌实权。特别是朱永兴登基即位后,讲武堂和书院在军政的分量骤然增加,出身于此的哪个不是自诩天子门生,哪个不是喜色盈面。
函授,算是朱永兴给他们打开了一扇门,指出了一条能够适应军制改革的晋升之路。象叙国公马惟兴这样的,也就不必因为要拉下脸面去讲武堂,跟一群年轻人在一起学习而感到为难了。
虽然变通并不是朱永兴所情愿的,但实际情况如此,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象晋王、赵王等老一辈将领退下来之后,才能够走上正轨了。
此番召见,一是表示亲近和笼络,二是让众将更清楚目前的形势,以及整个战略的大概,使他们对将要进行怎样的军事行动心中有数。
第二天,朱永兴在原皇宫的奉天殿对众将进行封赏。各部尚书皆至,文武官员侍立丹摒之北,侍从班起居注、给事中、殿中侍御史、尚宝卿、侍仪司官等位于殿上之东,悬刀武官位于殿上之西等等。封赏仪式搞得十分盛大,彰显封荣之誉。
李嗣兴、夏国相等人,还有一些比他们级别稍低的武将,都因光复江南而各有封赏。
宏大的乐章,有如从人的灵魂深处腾起;隆重的仪容。如潮的贺声,让受赏诸将激动得浑身发颤。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朱永兴以帝王的威仪,坦然受拜,一一封赏嘉励,然后又摆宴庆贺。直忙了一天。才算是尘埃落定,做秀完毕。
……………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郑经起身,双手接过圣旨,态度恭谨,心中却是滋味繁杂。虽然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虽然朱永兴并未改变台湾目前的职权结构,但郑经却清楚,朱永兴不是永历,半壁江山在握。台湾目前也只是仰仗地利,却还要依靠大陆,已经没有什么抗衡的力量。
继续尊奉永历,非但没有丝毫的实利,更是将朱永兴视为篡逆,双方可就撕破了脸皮,再没有调和的余地。就算朱永兴不立即发兵攻打,只要封锁台湾与大陆的物资流通和人员来往。垦殖之初的台湾也将面临极大的困难。
民心和士气也不允许郑经做出强硬之举。故土光复,却还要呆在这荒蛮之地。强迁至台湾的军民本来就怨言不少,再与大陆刀兵相向,岂不是给了那些渴望回归故土的兵士们转而投效的机会?
再有在台的宗室官绅,以宁靖王朱术桂、巴东王朱江、乐安王朱浚等朱姓宗室为首,闻神京光复,皆涕泪交流。欲前往祭拜孝陵。
郑经知道这帮人的心思,无非是嫌台湾条件不好,嫌郑家给的官俸不高,而大陆那边已经基本稳固,或是怀念故土。或是贪恋富贵……总之,大陆对台湾民众的吸引力是很大的。
“圣上有言:台湾历来为我中华领土,非未入中国版图的化外之地。明末内忧外患,对台湾无暇顾及,致使荷兰人霸占一时。”张维翰作为宣旨的天使,也是负责向郑经传达信息的信使,被恭迎至厅堂后,侃侃而谈,“先王赐姓收复台湾,实是功勋卓著。圣上每谈到此,皆称赞不已,谓先王为民族英雄,可受万世景仰。”
郑经恭敬地听着,心中却有些凛然。
在当时的大多数人眼中,台湾乃蛮荒化外之地,山川险恶,土地贫瘠,物产缺乏,所居之人若非奸恶之徒,即是野蛮土番。甚至到了历史上康熙平定台湾之后,清廷依然认为台湾地方自汉唐以及宋明,历代均未划入版图,“仅弹丸之地,得之无所加,不得无所损”,并没有把台湾看成是中国历来便有的神圣领土。
但张维翰转述朱永兴的话,却表达了这个意思,把郑经及其心腹“启国东宁”、“万世之基已立于不拔”的幻想击碎了。
好吧!暂不与你计较,台湾孤悬海外,即将不能启国,藩镇割据之势却是难改。郑经转而一想,又继续保持恭谨之态。
“大王垦殖台湾,圣上颇为赞赏,言道:台湾地广人稀,正可大展拳脚,开发建设。以农业为本,兼以制糖、制盐,发展手工业,又有海贸之利,异日必成富庶宝岛。”张维翰继续说道:“目前粮食匮乏,却是暂时困难。朝廷虽然亦在囤积粮草,以为北伐之用,然亦可量力周济。”
“圣上英明,微臣铭感五内。”郑经稍微松了口气,台湾开发之初,粮食匮乏是最大的困难,如果大陆不加以援助,还真是不好解决。
“先王曾有讨伐吕宋西班牙人的想法,以报西人屠我子民之仇,不知大王可有此意?”张维翰话锋一转,问起了比较关键的问题。
“这个——”郑经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台湾初创,恐力有未逮。若是等上几年,待台湾经营有成,兵精粮足之时,讨伐西人便有把握。”
“圣上问大王:若朝廷讨伐西人,台湾可提供何种帮助?”张维翰淡淡一笑,盯着郑经问道。
郑经一愣之下,却是不敢轻易表态。依台湾目前的状况,援助粮饷是不可能的,那便只能提供港口,作为朝廷大军征讨吕宋的落脚点。这样一来,台湾岂不是不设防。万一朝廷大军行假道伐虢之计,台湾便要拱手与人了吧?
张维翰淡淡一笑,也不再追问,而是说起了与台湾互开贸易商港,方便物资交流的事情。
就是如此,郑经也不敢轻率答应。最后指定了澎湖作为港口与商市,而大陆则指定泉州。
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张维翰脸上如常,心中却是愈发鄙视郑经。相比于圣上的宽宏大气,这位新延平王实在是难成大事。难怪圣上不以为意,只说日后台湾再度内乱时,收复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是这内乱因何而起?张维翰百思不得其解,更觉得圣上深不可测。这下面站着的郑家军将中没准儿就有圣上的人,只等时机一到便——
“听闻圣上要征讨倭国的萨摩藩?”郑经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防范过甚,太小家子气。便岔开了话题。
“我军已经出海,上百艘战舰,数万名士兵,萨摩藩已是在劫难逃。”张维翰很笃定,很自信,“小小的倭国一藩,竟敢侵我大明藩属——琉球,实在是狂妄。不施雷霆之威。还以为我大明好欺乎?”
郑经吃了一惊,很担心会影响台湾与日本的海贸。自国姓爷郑成功去世后。倭国幕府的态度已经不象以前那么友善。郑泰的被杀,郑缵绪等人的叛离,更使原来对倭和对南洋的贸易受到了很大的削弱。
在明清战争中,倭国曾有过出兵协助明军作战的意图,并在郑成功率舟师入长江、兵逼南京的时候,德川幕府便派出了军队。只是倭**队出海后遭遇了台风。被吹了个七零八落,还淹死了不少人。
等到整顿完毕,郑成功已经兵败撤退,这使得倭国需要重新评估明清战争。他们认为南明经历了内讧后已经是很难挽回的局面,因此又偃旗息鼓。不再响应郑成功借兵的请求。
但现在南明复兴之势已成,郑经估计倭国幕府会对南明表示亲近,可朱永兴却要打击萨摩藩,不知是何用意?难道要以武相胁,独霸对倭贸易?还是真的在尽藩主国的责任,为琉球出头?
郑经不得要领,又不便追根究底,一肚子疑惑地继续与张维翰谈笑甚欢。双方又敲定了台湾用硝磺换武器的具体协议,酒宴之后方宾主尽散。
“北伐未成,天下未定,便征伐海外,今上意欲何为?”回到府邸,郑经便沉下了脸,对着心腹官员征询着答案。
冯锡范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道:“今上于西南的举动倒与现在颇为相似,当时大敌未灭,便征讨安南。目前看来,此举可谓深谋远虑。”
“难道朝廷想占领萨摩藩之地?再压倭国幕府纳款求和?”郑经想着安南,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打击萨摩藩是肯定的,占领其他倒是未必。”刘国轩思索着说道:“有琉球恭顺,又何必占萨摩藩之地?若是倭国幕府不肯甘休,战事岂不是旷日持久?那又何谈北伐,何谈平定天下。”
“孤所虑者乃是对倭贸易。”郑经轻轻叹了口气,望向陈永华,说道:“复甫,你怎么看?”
陈永华苦笑了一下,说道:“大王英明,今上征伐萨摩藩,名为彰显宗主国之责,实是为对倭贸易。若只是温言相商,于倭国所得之商贸地位不过是与荷兰和台湾相同。先慑以兵威,再谈其他,所获可能便要多了。”
“独霸?”郑经皱紧了眉头,追问了一句。
陈永华想了想,摇头道:“依今上的行事风格,怕是不会如此。若今上有意抑遏台湾,又怎会加以援助?”
“就算不是独霸,对我台湾的海贸收入亦是大有影响。”冯锡范翻了翻眼睛,冷笑道:“三家分润,总比两家要少吧!”
“那又如何?”陈永华语气淡淡,却还暗显锋芒,“君臣名分已定,汝要与朝廷分个是非?与今上论个曲直?朝廷欲从对倭海贸得利,亦是为筹措粮饷,驱除鞑虏,兴师北伐。今上又欲征讨西人,为海外华人报仇,亦是先王之念。”
“朝廷势大,汝要改换门庭,转投高枝了?”冯锡范反唇相讥,“先王的知遇之恩,大王的厚待信重,你可还记得?”
“你——”陈永华气得身体发抖,伸手指着冯锡范。
“好了。”郑经冷然断喝,“锡范,你这话说得过了,快与复甫赔礼。”
冯锡范哽了一下,草草拱手道:“某家失言了,请陈先生勿怪。”
文武不合乃大忌,在台文官中以陈永华最有才能,于治理台湾出力极大,郑经也很是倚重。而冯锡范,是亲信侍卫。郑经不想自己的亲信起冲突,给台湾制造不安定的因素。
陈永华到底是文人,一直处于矛盾的思维之中。朝廷、皇上是大义,先王和郑经又对他有恩,这让他很是郁闷。冯锡范的道歉并不真诚,陈永华余怒未息,将头偏向一旁。(未完待续。。)
第五章 琉球
“大陆已立新君,我等亦是明臣,自然尊奉圣意。”郑经缓和了下口气,说道:“台湾孤悬海外,就算不能启国,只要我等齐心协力,稳固经营,亦可藩镇永守。”
从启国到藩镇,郑经把期望又降了一格。就形势而言,台湾的人口还是少了,虽有地势之利,却无争霸实力。况且,目前台湾还离不了大陆的支持。
“那些要回大陆的宗室便让他们走。”郑经冷笑道:“趋炎附势之辈,当年穷蹙来附,是我郑家发放官俸,才使其能衣食无忧。现在却又是另一番嘴脸,真令人不齿。”
“大王说得是。”刘国轩随声附和道:“留之无用,还要耗费钱粮,让他们都滚蛋。”
“吕宋?”郑经沉吟着难作决定,而是用目光扫视着众人。
“大王,吕宋暂不可攻。”刘国轩摇了摇头,说道:“一是粮饷不足,二是要提防台湾空虚,被他人趁虚而入啊!”
冯锡范立刻表示赞同,“这是朝廷驱虎吞狼之计,待我军与西人打得两败俱伤,他们便能收渔人之利。”
陈永华暗自叹了口气,这郑经处处学乃父,却没学到其父的雄才大略。收复台湾时,众将多反对,先王却能力排众议,独断于心。
“暂且不攻,却也要多打探侦察。”郑经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朝廷虽有此意,却也需北伐之后,少说也要有两三年时间。趁着这两三年,咱们戮力同心,把这台湾经营得铁桶一般。说到底,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西夷。皆是要靠实力才不会被人轻视的。”
………………
放眼望去,是伟丽而宁静的,碧蓝无边的海。在眼光所能及的远处,与淡蓝色的云天相连。涟波反映着熔化的太阳,现出鳞比的火焰。小小的涟波在岸上金色的细沙上呢喃着,缓缓爬行。
自1609年(万历三十七年)。萨摩藩藩主岛津家久派遣桦山久高率船十五艘,领三千士兵侵略琉球,琉球王国沦为萨摩藩的傀儡政权已经快六十年了。但即便如此,也尚未改变中琉关系。据《明史》记载,万历十四年(1616),“日本有取鸡笼山之谋(其地名台湾)”,当时忍辱负重的尚宁王在国家残破的情况下,依然不忘“遣使以闻”,通报中国防备日本侵略。
清朝入主中原后。琉球王遣使臣到清朝请求册封。清顺治帝封尚质王为琉球王,琉球成为清王朝的藩属,但这只是名义上的事情,对琉球的实际地位并没有什么改变。琉球国依然是同时向表面上的清朝与实质的萨摩藩称臣,朝贡贸易收入还是要被萨摩藩剥削。
南明崛起后,琉球先是通过商人,后是派出秘使,与南明政府进行接触。没想到朱永兴答应得很是干脆。承诺在数年内便会出兵驱逐倭人,帮琉球复国。
意外的惊喜之下。琉球开始秘密准备,除刺探倭人虚实外,还在硝磺的贸易中给予南明政府以极大的优惠。
终于复国了!琉球王子尚贞殷勤地陪着派驻琉球的明朝官员游览指点,特别是那霸,那里将是明朝租借的港口,这是明军帮助琉球复国的一个条件。
在几千年里。中国就是东亚精神文明的台风眼。在琉球,充满了中国式的花鸟画。
风景非常秀丽,那些六角形的中国式宝塔和瓶形的印度式浮屠塔,雕梁画栋的中国式亭台楼阁、古塔、古碑、庙宇,还有参天松柏、野花盛开。花团锦簇,会给人以无穷的诗意。灰色的石灰岩奇峰异石,加上古朴的中式建筑,可以说,琉球是一座放大的假山,一盆超级的盆景。如果蒙在雨帘和雾障中,更是犹如仙境。
而帮助琉球复国,明军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在琉球的倭兵不超过一千,且毫无防备。在琉球向导的引领下,明军在南海岸的摩文仁渔村登陆。那里的海岸岩壁峭立,其实并不适合登陆作战。可也就是如此,明军的登陆更具有隐蔽性,对倭兵的攻击也更突然。
已经几十年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倭兵不仅措手不及,而且武备极差,更严重缺乏战斗经验。只经过了三轮的火枪攒射,倭兵便溃败逃窜,随后便是被清剿殆尽。
“请问上官,贵军能保留多少驻兵?”尚贞小心翼翼地问道:“倭人反复无常,若败而复返,不可不虑啊!”
“最多三千。”顾锡畴正在瞭望首里,这座琉球的京城,按照中国的标准,只能算是江南的大乡绅宅院,“连水师都算上,这是总共的驻军。其实不在人数多少,只要有明军在,前来进攻便是与皇明为敌,萨摩藩,乃至倭国,不会有这样的胆量。”
“那些西夷——”尚贞有些疑虑。。
此次帮助琉球复国,英国十分积极,也早就在关注此事。自岛原之乱后,日本幕府对天主教恐惧异常,宗教迫害逐渐扩大为贸易限制。葡萄牙人首先遭到驱逐,然后是英国人,后来又严禁西班牙船只来航。日本船只除朱印状外,还必须得到“老中奉书”才许出海,居住在外国的日本人也一律严禁归国,归即处死。
唯一例外的是荷兰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日本设置了分公司,向幕府保证绝不传播基督教,同时荷兰商船一到日本,商馆馆长立刻向幕府提交《荷兰风说书》,报告海外情况。
对此,英国人是耿耿于怀的,并对荷兰能维持对倭贸易眼红不已。明军帮助琉球复国,英国人立刻看到了机会。在几番商谈后,南明政府对英国的条件感到满意,便“勉为其难”地答应英国船只可在琉球那霸港停泊,并在那霸设立商馆。
这是重新打通对倭贸易的前奏,英国人付出了代价,却也看得清楚,前景是非常乐观的。所以。在这次军事行动中,英国出动了三艘战舰,共有一百六十余门火炮。
“西夷只准派商人,却不得有一兵驻扎。”顾锡畴解释道:“贵国不必担心,皇明对于西夷也是有防范之心的。”
目的与手段不可能同样高尚,或者同样卑鄙。帮助琉球复国。虽然不过是朱永兴计划中的一步,但对于始终怀着忐忑心情的琉球人来说,目前却是极为幸运的。
对于这个弹丸小国,顾锡畴不明白有何重要。产硝磺,嗯,算是个理由,但出动大军,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至于朱永兴所说的什么“岛链”概念,他则根本听不明白。但圣上要如此。他便忠实地执行。从情报官员华丽地转身,先做驻琉球使官,然后——
而在朱永兴看来,琉球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除了可作为东北亚和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万国津梁”外,还应该成为监视和遏制倭国的桥头堡。
倭国,到底是个什么国家?是布满了火山和温泉、在频繁的地震中寝卧不安的国家;自夸是东西方文化熔炉的国家;驾信佛教、神道教、孔教的国家;时而自卑又突然狂妄的国家;在几张榻榻米纸板房中做着帝国梦的国家。
倭人到底是什么民族?是那个拼命学习又拿老师开刀的民族;刻苦奋斗却又极端轻生的民族;讲究花道、茶道这种家庭雅兴却又屠杀了上千万异国人民的民族;创造了浮世绘、友禅绸却又生食人胆的民族;讲究自己的民俗节日,却又把别国人民投入血海的民族;祈奉自己神社却又毁坏他国祖坟的民族;借来外国文化却又想用自己杂七条八的文字和伦理去同化别人的民族……
一切美和丑都在这里奇特地融合;一切善和恶都在这里奇巧地混杂。一切野心勃勃的进取和**裸的凶残都在这里熔炼,一切进化和野蛮都在这里锻造。
警惕是必须的。虽然现在的倭国还是同情大明的,虽然现在的倭国是偃武修文的,但桀骜不驯已经显露出来。太祖时,倭国便杀害明使,羞辱了明朝;之后更有倭寇作乱,万历侵朝。
而且。要把琉球纳入大明疆域也很容易。因为,一个在防务上要依靠别人的国家,在知道影响自己的安全的决定前,最多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仅供参考。更有可能的是,只有在既成事实之后。才被告知一些情况。
当然,现在要吞并琉球还为时尚早,但大明注定要在世界舞台上扮演一定的角色。目前的行动对于一个大国来说,并不是什么特权,而是一种责任。
尚贞当然不知道朱永兴的最终打算,对于大明尚未恢复中原便能出兵助琉球复国,可谓是感激涕零。立即表示将负担明朝驻军的粮饷,三千人有点少,最好是再多些。因为琉球是个群岛,有大小岛屿五十多个,小的先不用管,两个最大的岛屿——冲绳岛和奄美大岛却必须驻兵防卫。
“三千水陆兵将足矣!此番战后,萨摩藩定无再战之力,世子不必忧虑。”顾锡畴相当自信地让尚贞放心。
海岛作战,水师为先,凭萨摩藩的那些小战船,多的不过七八门炮,少的不过一两门,明军留下二十余艘战舰,足以对付了。何况还有英国人,嗯,英国佬最好还是打着明军的旗号,不要过于刺激倭国幕府为好。
……………
海面上漂满了碎木、尸体,五十多艘大小倭船与明军舰队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或者,应该说是惨烈,惨的一边自然是倭人。
十多艘明军和英国的战舰以战列线排开,依次用侧舷的火炮猛烈轰击,整个海面上顿时被硝烟笼罩。倭船也有火炮,但射程不如明军和英军,还未驶近,已大半被击中,或有穿透船体而过的,或有砸中桅杆的,或有击中甲板,不时有船冒起火光,或者摇晃着下沉。
面对明英联军如此凶猛的炮击,倭军只能硬着头皮猛冲而上,寄希望于驶近本方火炮射程,或是进行接弦战斗。倭军的船首上都绑定了削尖的粗木,勾索,便是用来冲撞和勾住对方战船的。
明军战舰却不如倭军所愿。他们不断地拉开距离,一边用远射程的火炮杀伤敌人,一边将其引得更加远离海岸。
炮弹呼啸着飞过来,水柱在周围一个个升起,船在剧烈摇晃,萨摩守岛津家臣桦山重年用力把着桅杆。才勉强能在甲板上站立。他怒目圆瞪,望着远处在烟雾中喷吐火焰的敌舰。那仿佛是一只只怪兽,在烟雾中隐现,将一颗颗死亡的炮弹毫不留情地射过来。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军事打击,萨摩藩是严重缺乏准备的。首先是冲绳,然后是奄美大岛,驻琉球的近两千藩兵在明军迅如雷霆的攻击下崩溃瓦解。等萨摩藩得到消息,明军舰队已经逼近了鹿儿岛,也就是萨摩藩的家门口。并炮轰其港口。
出战是不用考虑的,敌人虽然船坚炮利,却只有十多艘战舰,以五对一的数量优势使萨摩藩守岛津继丰对获胜有着很大的信心。于是,曾经率兵征服琉球的岛津家大将桦山久高的儿子桦山重年带着建立功勋的渴望,集合了萨摩藩的几乎全部战船,出海迎战了。
但战斗的进行却使桦山重年既愤怒又感到无奈,已经损失了十余艘战船。却连敌人的边儿都没有碰到。
“轰!”的一声巨响,桦山重年看到旁边的一艘战船被炮弹击中。甲板被炸毁,这艘船在海水中打着转儿,再也无法跟随他继续冲击了。
继续吗?桦山重年咬紧了牙关,他不能带着失败的耻辱回去,与其这样,倒不如战死更光荣。直到他突然发现。敌人隐藏了实力,二十余艘战船已经切断了他们的退路,而这支几乎是萨摩藩所有战船组成的舰队更是远离了海岸和港口。
炮火还在持续,明军军舰突然迅速而准确地调过右舷,飞也似地发出了一排毁灭性的炮弹。
主桅杆被炸断。倒在甲板上摔得粉碎;桦山重年带着他的期望和失望,躺倒在甲板上一命归西;他的一条腿被炸断,以一种凄惨的姿势倒卧在血泊之中。
失去了指挥,没有了退路,在明军的两面夹击,萨摩藩的海军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
高大的船舷象城墙一样横在倭人当面,火炮近距离的发射葡萄弹,一排排的明军士兵倚舷而射,将密集的弹雨射向倭船。倭船的甲板上一片狼籍,到处是血污和尸体,
沉没,打转,冒烟,起火,战斗已经成了一面倒的屠杀,海面上漂满了碎木、尸体,以及拼命挣扎的倭人。
争取以一次决定性的战斗重创或歼灭萨摩藩的水上部队,从而掌握制海权!建平伯郑瓒绪收回了望远镜,圣上交代的应该算是完成了。萨摩藩失去了水上力量,便无法对琉球构成威胁了。至于那些小岛屿上的零散驻军,除了增加矿山里的免费劳力外,还有什么作为?可惜的是,圣上暂时不准直接攻上倭人领土,以免幕府恼羞成怒,使战事拉长。
“伯爷。”一个郑氏族人在旁边不无忧虑地提醒道:“此战过后,催讨老侯爷的存银,倭人会不会从中作哽?”
郑泰长期掌管郑氏集团的东西洋贸易,握着财政大权,但其初期对反清复明大业有些丧失信心,又曾反对郑成功出兵收复台湾。所以,郑泰在日本长畸暗地里存银数十万以备后路。
郑经杀了郑泰之后,发现这笔款项,便向倭国催讨。而郑瓒绪以郑泰子嗣的名义,也向倭国提出了同样的要求。现在倭国尚未商议妥当此笔款项应归谁所有,军事打击萨摩藩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郑瓒绪也是心里没底。
“圣命难违,难道为些钱财,便要推拒抗命不成?”郑瓒绪摆了摆手,说道:“存银的凭据、堪合又皆在我手,倭国若是赖账不还,恐怕信誉尽失。要知道,于长畸存银的可不只是咱们一家。”
“赖账嘛,倭人倒是不敢。”族人苦笑了一下,说道:“就怕他们拖延。伯爷您想,老侯爷存银时日很久了,长畸经手之人多有离任。若是倭国以此为借口,要厘清头绪,可就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收回存银了。”
郑瓒绪眯起眼睛想了想,冷笑一声,说道:“那便奏明圣上,请圣上拔调大军征讨倭国,为我等作主。嘿嘿,那时可就不是一个萨摩藩了。”
“圣上会准奏吗?”族人疑惑地挠了挠头。
“圣上多半会答应的。”郑瓒绪其实心里也是猜测,但语气却很笃定,“而且倭人所谓的商议,不过是想观望形势,以判明:何者符合日本的利益?是交好大明、得罪台湾郑氏,还是相反?”
“大明如日中天,圣上英明果决,倭人还用权衡吗?”族人不屑地撇了撇嘴,“真是一群蠢货。”
郑瓒绪眨了眨眼睛,立刻被这一句话点醒。没错啊,郑经与大明相比,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再说自己又有存款堪合,名正言顺,倭人会如此短视吗?
嗯,圣上所言的“有限度战争”确实高明啊!既帮琉球复国,得了那霸这个港口,又打击了萨摩藩的军事力量。而且不登陆,不攻城,不做扩大战争的企图。
……………(未完待续。。)
第六章 无题
日本有白银,中国有丝绸、茶叶和瓷器等货物。而荷兰等殖民国家在远东做生意的手法便是四处拿货去换日本的白银,再拿白银去换货物,卖回给日本赚一笔。
这种做生意的手法叫做“内海贸易”, 做这种贸易的人称为country trader,他们把中国海(台日中这一圈)称为“远东湖”。当然,如果有这么好的贸易机会,那为什么台日中不自己做生意,反而要让荷兰人来做呢?
主要原因就是17世纪上半叶的中日都在锁国状态,政府明令片板不准下海,虽然仍有民间的走私,或开放几个小港口对外做小额贸易,但供货量是远远不够的。
而台湾的地理位置,对荷兰人是个良好的战略点:一可当作储存货物的仓库;二可当作船队的补给与休息站;三是北上日本、西向福建、南向吕宋、往马六甲海峡、印度尼西亚群岛的地理中心;四还可用鹿皮、糖换到日本的银子。这是荷兰在远东的贸易布局。
这种“内海贸易”最兴旺的时期是在1641~1654年间,平均有二十六艘船在远东海域内东买西卖,单是台湾与日本间的航线,每年有九艘专用船南来北往。在这鼎盛的十年间,对日贸易的利润平均有100%。从台湾运糖卖给日本的利润约25%,卖给波斯的利润约96%。
但到了1654年之后,荷兰在远东的贸易就走了下坡路。关键便是中国的生丝市场。被孟加拉用低价抢走了。要知道,荷兰卖到日本的商品总价值,约有一半以上是生丝和丝绸。孟加拉的生丝暴跌。中国的生丝暴涨,市场优势完全颠倒过来。
更糟的是,远东航线的利润竟然减到30%左右。对荷兰来说,如果利润低于60%,就不值得出海做这笔生意。接下来就是可以预见的恶性循环:远东航线的船先是减为十三艘,到了1660年代末期,只剩下了四艘。任何人都明白。荷兰在远东的生意快终结了。
给了荷兰最终一击的是满清实行的“沿海迁界”,来自中国的货源一下子被切断了,连走私都变得不可能。
历史上。荷兰在与清廷接触失败后,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不再派船到中国海,而是让中国商船进入巴达维亚。这样就不必再派船出海,而能得到所需的各种货物。可以省去船只、水手的沉重成本。到了十七世纪末。荷兰终于完全放弃了远东,退守印度尼西亚群岛。这个广大的海域从此拱手让给乘虚而入的英国人,做起鸦片和茶叶的生意。
一部政治史,从某些方面来看,其实也是经济史。特别是西方的殖民者,往往以经商赚钱为主旨,从商业的观点评估,来决定政治决策。以及战争规模。
郑成功打败了侵占台湾的荷兰人,是民族英雄。这一点不必争论。但荷兰从商业角度和军事评估上,认为这个岛已不值得投入大规模军队,不值得在台湾大打一场,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对于荷兰这个买进卖出、投机倒把的商人来说,远东贸易已经不值得去做。但对朱永兴来讲,却不是这样。因为光复了大江以南后,海贸商品的货源得到了保证,成本大大降低。甩开荷兰、郑氏这样的中间商,又离倭国比较近,直销的利润却是相当可观的。
当然,对倭贸易只是筹集资金的一个渠道,还有对丝绸、茶叶、食糖、棉纺品等需求相当旺盛的欧洲。
英国和法国都想争抢出口货物的份额,从而成为中国的最大贸易伙伴,便要与控制马六甲海峡的荷兰打交道。矛盾是不可避免的,英荷本来便是敌人,而荷兰又将是中国以后的敌人。所以,布局从现在开始,便已经在进行了。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知道朱永兴内心的真实想法,也不可能理解他要在亚洲大展拳脚,将西方殖民者赶跑,从而独霸亚洲。
北伐,北伐!这是军队的主基调,必须要保持这种雄心大志,才不会使刀剑生锈。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是对全民的号召,绝不能让安定的生活消磨了意志,满足于现在。
一般说来,被统称为人民的群体的要求并不过分。安定、平和,能用自己的劳动换来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他们会希望吃得好一点,住得舒服一些。
也就是说,人的要求会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而降低或提高。在战乱时期,希望能够不饿死,希望能够活下来。对,就是这么一点点能够生存下去的要求。
所谓的小乱小治,大乱大治,其实便是人民群众厌倦了战乱,渴望过上安定生活的心理反映。至于是谁统治,是不是作二等公民,乃至生活苦一些,哪怕饿不死,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也就是历史上的某某盛世,往往多出现在长时间的战乱之后的原因所在。现在谈盛世,虽然还为时过早,但光复区的重建和恢复的速度还是非常快的。
没有了满清官府的横征暴敛,在一系列惠民政策的推动和鼓舞下,恢复了汉家衣冠的百姓也恢复了信心和干劲,春耕以惊人的速度结束了。惊人的不止是速度,还有新垦的荒地,在数量上足足超过了在册耕地数的三成。
虽然在光复的过程中,缴获的官府户籍、耕地统计等资料并不是十分的完善和准确,但这个数字也是相当惊人的,而且还不包括湄公、河仙两省新辟的耕地数。当然,这在惊人的背后,也有着合情合理的原因。
滇、桂和安南占领区的耕地潜力已经不大,但四川却占了新增耕地的大头。还有闽、浙、粤等省沿海迁界造成的大批流民。又回到家园,将荒废的沿海之地重新开垦出来。
虽然北伐还未开始,中兴未竞全功。但从综合国力来评估,明朝已经稳稳地占据了优势,获得最终的胜利,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从财政的来源,民心和士气的高涨,以及其他一些方面,已经看得越来越明显。
对当政者来说。政策的变化,可以在一分钟之间。而对于那些战栗在狂风暴雨中的普通百姓来说,简单的一分钟也许就决定了他们的一生。
芸芸众生。何能把握自己?多少家庭的悲欢离合、多少小人物身上血与泪的悲剧,往往就在当政者的一念之间。
朱永兴已经是皇帝之尊,可谓是金口玉言,又在军队中有无比威望。几乎没有能够阻挡他的东西。但即便如此。他也有一个智囊团,推出各种措施也要先集思广益,听取大家的意见。不是相信专家,而是要形成这样一种集体的氛围,形成一个集体决定的体制。
换句话说,他可以独断,但却深知独断有可能造成的巨大危害。为了国家以后的可持续的良性发展,也为了他以后的生活。他必须抑制那种具有无上威权、独断擅行的冲动。
而国家的政策要想顺利实施,就必须得到人民的配合。而要使人民改变他们历来的生活习惯,愿意试一试去迎接具有风险的挑战,就必须使他们感受到这样做所带来的好处。
所以,以点代面,利用榜样的力量,稳步地推进改革,无疑是很好的办法。这便是朱永兴在现在这个社会要尊循的原则,也就是尽量使政策的调整和改变很少突兀地进行。
朱永兴认为作为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必须具备历史感,而不是急于想得到尚无记载的好评。一位领导人若着迷于“历史的结论”,只会使他们把注意力从决策和行动的紧迫感上转移开去。是的,你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亲情也许会被对皇帝的恭敬所取代,但你应该看到,你如果施策得当,爱戴你的人民会是成千上万。
高处不胜寒,朱永兴必须适应这一点,虽然他对情谊正在或者已经被冷冰冰的礼节所代替而不时感到惆怅和伤怀。
帝王之威仪啊!那是几千年形成的。莫说是朱永兴这样的强势皇帝,就是沦为阶下囚的永历,吴三桂的标下官员仍是跪拜如仪,就连吴三桂被永历斥责之后,亦是不觉膝屈而跪,面如死灰,汗流浃背,要被人搀扶,才能走出。
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上下尊卑,别说是在古代,就是后世也不能免俗。只不过没有古代严重而已。
“兵部啊,以后朕要更名为国防部。马卿家,你为何会有进兵部之意?带兵打仗不正是你所长吗?”朱永兴在一套繁文琐节过后,对魏王马宝的意向感到很迷惑。
“启奏圣上,微臣侥有战功,却感觉谋智非是所长,军队变化一日甚过一日,微臣常有落伍之感。”魏王马宝斜签着身子,坐了小半个屁股,恭谨地回答道:“所以微臣想有空闲时间多学习一下,暂时离开军伍。”
朱永兴觉得马宝言不由衷,作为升迁极快的几位将领,他已经是一字王,这是他的忠心投效,以及赫赫战功得来的。难道他还是不满足?或者——
在台的一些朱姓宗室很快便要回来,如何处置,让朱永兴颇费脑筋。除了对历史上曾经自杀殉国的宁靖王朱术桂外,什么巴东王朱江、乐安王朱浚等,朱永兴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接纳是肯定的,刻薄寡恩的名声朱永兴可不愿背上。
明朝宗室,既不同于汉晋,又不同于唐宋。有明诸籓,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士农工商)。
这样,明王朝的皇族宗室成员,便成为一种特权阶层和寄生阶层。这些龙子皇孙们,大都不劳而获,过着纵情声色犬马的生活。除个别优秀者对国家民族和世界文化的进步作出过特殊贡献外,大都是一些只吃喝玩乐和没有出息的人。而庞大的宗室。耗费了不知多少国家财富、民脂民膏。特别是明中后期,巨额的宗禄开支使赋役负担日益繁重,也造成明王朝严重的财政危机。
把宗室拘在封地。这种养猪似方法,朱永兴肯定不会采取。甚至封地,他也不准备给。还有就是世袭罔替,他也想加以改变。
封地,则意味着一个大地主的产生。现在刚经战乱,土地兼并尚不明显,但却是一个隐患。世袭罔替。则可能造成一代一代的废物,靠着继承而来的王爵,不劳而获还是小事。残民以逞也是做得出来的。
在与众臣的商议中,朱永兴的意思是暂时给予俸禄,却不给封地,然后放开祖制的限定。让这些宗室能够自食其力。当然。这个自食其力并不是全部放开,而是规定一些领域,并制定相应的办法。
比如经商,宗室子弟自恃身份,难免会有类似欺行霸市这样的行为,形成一个亦官亦商的怪胎;让他决开设工厂,朱永兴也有同样的担心。所以,他认为宗室投资可以。但却不宜直接涉及到经营。
再有就是做官的问题。如果这些宗室中真的有人才,朱永兴觉得让他们去书院。或者参加科举也是可以的。只要他们能放下身段,能为民造福,做一个好官也未尝不可。
至于世袭罔替,却不是立刻便能改变的。但降封,是朱永兴早晚要实行的,除了少数几个特殊的宗室以外。
商议和讨论的大体内容,确实被魏王马宝所知道了。他本来还有着用战功挣个世袭罔替,但朱永兴的意思暴露出来后,他便进行了思考和选择。作为异姓一字王,他已经是走到了巅峰,既然世袭罔替不为圣上所喜,那他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境地?
从来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到了帝王再拿不出什么来封赏功劳的时候,似乎便只有一个结局了。
马宝并不舍得离开征战沙场,此番对奏也有试探的意思。新一代正在崛起,似乎更加为圣上所信任。他的年岁虽然还不算大,却是与晋王、赵王、韩王等同属于老一辈的将领。而朱永兴陆续推出政治、经济、军事上的改革,也让马宝有所思考。
朱永兴仔细审视着马宝,琢磨着他的心思。之前他是宗室留守,马宝等人对他恭敬,但却不象现在这般,诚惶诚恐的令人顿生疏离之感。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朱永兴并没有完全看穿马宝的意思,便缓缓开口,猜测着说道:“若是马卿家厌倦了征战,朕倒也不怪罪。这几年来,朝廷忙于战事,诸般待遇可能不尽人意。以王爷之尊,汝怕是连仪仗都没有吧?等到北伐成功,天下安定,该有的尊荣和体面还能没有吗?”
“圣上,微臣万没有这样的心思。”马宝吃了一惊,赶忙站起,若是试探反倒让圣上疑心他心怀不满,那可是坏事了。
“坐下,坐下。”朱永兴向下压了压手,说道:“不必如此惶恐。朕也只是猜测,不知汝为何要离开军伍。再者,朕也不降罪这所谓的‘诛心’之说。若说是以前,汝尚能对朕坦诚相告,并无什么隔阂。如今怎么了,难道朕坐在这个位置,便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到了?”
马宝听到朱永兴的语气中有些愤懑,不禁也心生感慨。当初虽然也恭敬,也看出朱永兴不是池中之物,必然是金鳞化龙,但到底还没到那个九五之尊的地位。现在却是不同,朱永兴即便想回到从前那种状态,作为臣子的也万万不敢。
有些吭哧,有些隐晦,但朱永兴还是听懂了马宝的解释。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朕以前说过,什么功高震主,不赏之功,乃是胡说八道。难道只有晋官爵才是赏,难道下旨嘉勉,难道金银玉帛便不是赏?若都是汝这般想法,未竞全功便想着激流勇退,这日后朕哪里还有可用之臣?”
“臣惶恐,臣有罪。”马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汝有何罪?”朱永兴摆了摆手,说道:“朕确实有废除世袭罔替的想法,但也不是绝对的。为人父母,总有替儿孙们积攒家业,打好基础的心思,这不足为奇。可因此却也让儿孙们有了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成为绔纨浪荡子的机会。说到底呢,朕是希望这后辈一代比一代强,却不想他们成为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干不成的废物。”
“陛下圣明。”马宝苦笑了一下,说道:“微臣愚钝,思不及此。”
“圣明不圣明的,这得看史书所述,听百姓所说。”朱永兴呵呵一笑,说道:“军制改革呢,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朕在这里给你简单说一下。士官,尉官,校官,将官,这是四大分类;到了将官一级,又有少将、中将、上将;而上将又可分为一星、二星、三星,直至五星。若是再往上,朕也不怕再设元帅之军衔。你呢,抛开爵位,现在是何军衔?还不赏之功,差得太远了。”
“微臣想差了,请圣上责罚。”马宝起身深躬,以示谢罪。
“责罚就不必了,你也没有什么罪过。”朱永兴很宽宏地摆了摆手,停顿了一下,从御案上拿过一柄如意,笑道:“嗯,这便是朕赏你的。莫要存了别样的心思,好好带兵打仗,建功立业。你们这些老将啊,朕还指望你们日后独当一面呢!不到爬不起床的时候,你们就得给朕出力,想偷懒儿,门儿都没有。”
马宝跪倒在地,叩头受赏。朱永兴这一番话,说得诚恳,说得真挚,玩笑中又带着鼓励和期盼,至此,他算是完全放下心来。(未完待续。。)
第七章 思想理论,倭国来使
封建的君臣关系在作怪,这是朱永兴的第一个想法。但在深思之后,却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魏王马宝的心思只是开始,以后还会再出现类似的人,归根到底,应该是传统的中庸思想在起作用。
中庸思想如果作为一种道德修养,当然无可厚非。但如果在官场、职场蔓延开来,成为一种准则,则是百害而无一利。就长远来看,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公司的发展进步都离不开勇于担当、勇于负责、敢于创新、不甘平庸、想有所作为的人才!而中庸之道却会造就出平庸至极却能谄媚,老老实实却不思进取,敢于担当却遭到打压的恶劣风气。
当然,一种积极进取、勇于承担、是非分明的民族性格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但要使国家保持活力,使民族屹立不倒,这种性格又是必须的。
大力提倡,则势必要与旧传统、旧思想决裂并斗争,现在这个时候到底合不合适呢?或许以实际行动给人们树立榜样,潜移默化的影响在目前来说更合适。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提倡并鼓励一种思想或事物,总要有理论的支持。朱永兴认为早晚应该拿出一种能令人信服的系统而严密的理论,来使人们接受,并按照这种思想准则去做事。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朱永兴觉得不必另起炉灶,再搞一套哗众取宠的这个主义,那个主义。其实。完全可以从中华文化入手,学会并掌握一个简单的分析判定方法,来解决理论问题。
扬弃,这个哲学术语,进入了朱永兴的脑海。所谓扬弃,即抛弃旧事物中消极的东西,保留和发扬积极的东西。既不是将已有的一切推翻重来,也不是要盲目地继承一切。
不能简单地肯定一切或否定一切,不能犯片面性和绝对化的错误。说起来很正确,很好懂。但在实际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很多人把扬弃视为妥协和投降而加以篾视。他们把自己看作是学派不屈不挠的代言人,认为自己代表着必然会到来的未来、绝对真理和优秀的道德观念。由此而产生了一种几乎是病态的猜忌心理和强烈的自以为是的思想。
朱永兴现在要解决的是国内的思想,要提倡的是对中华文化思想的批判和吸收,实践中华文化非常基本的价值。换句话说。就是要打破什么孔孟之道、墨家、法家等学说的局限。只将其中的精华提炼出来。形成中华文化和社会现代化相结合的一个学术思想流派。
思路明确了,事情也就很快会确定下来。朱永兴作为皇帝,不必事事都亲自去做。他的身后有一个强大的团体,他的手下有经纶满腹的智囊,有下笔千言的文胆,如何策划、实施,并如何掀起这股思潮,这些人会处理得井井有条。他所需要做的便是借助自己的名望和地位,登高一呼而已。
当然,必要的戏还是需要朱永兴领头来唱。在政府资金还有些紧张的情况下,由皇室出资修建的七贤祠开工之日,朱永兴率几位高官亲临奠基,表示了高度的重视。
七贤祠,顾名思议,就是诸子百家中最具有代表性,其理论之中具有现实意义的七位大圣贤供奉之地。他们是孔子、孟子、韩非子、墨子、老子、孙子、鬼谷子,涵括了儒、法、墨、道、兵、纵横各家。
作为不可缺少的手段,朱永兴御笔亲题,《国事》作为第一家区别于以前朝廷邸报的报社开张了。首先便是介绍这七贤学说的文章,在提振华人的民族自豪感的同时,并逐渐掀起了研究和讨论的风潮。
提倡加引导,继承加批判,属于本民族的、适合现在生活的思想体系才会慢慢形成。没有思想,人云亦云,迷茫徬徨的民族是无法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并且向外辐射自己的文化影响的。
其实,如果朱永兴不是这么深谋远虑,就按照之前的传统,安稳地做一个封建帝王。凭他的功绩,也是跑不了一个明君的名声。试看清朝的历史,从奴隶制到封建制重新走了一遍,靠着麻木和僵化民众,不过是靠着气候回暖,以及高产作物的普及,使得人口增长,不还是有什么“糠稀盛世”?
历史往往是从一个顶峰坠入一个谷底,或从一个谷底升至顶峰,盛极而衰,乱而后治,便体现出这种辩证的思想和结果。满清暴虐,却依然能平稳下来,正是乱而后治的体现。饱受战乱、饥饿、贫困所折磨的民众,人心思定,对生存的需求超过了其他诉求。
而且,这个时候想安定人心,所花费的代价是最小的,只要当权者体现出这种意愿,并且给民众生活以实际的改变,哪怕很微小,也会得到民众的拥护。就象对一个乞丐来说,给他一个馒头,他会认为是幸福的事情;而对一个富翁来说,山珍海味也未必让他满意。
但就因为朱永兴看得远,想得深,才不甘心在这时代发展的大潮中碌碌无为,甚至是落后于世界。还是那句话:这是最糟糕的时代,这是最美好的时代,只是看你如何去把握。
历史的进程越来越偏离朱永兴的记忆,这使得他对于军事上的指挥开始逐渐放手。战争已经转向了综合国力的较量,这其实才是他擅长的领域。可以借助前瞻性的目光,制定并推行相应的政策,使国家恢复和重建的速度大大加快,将满清远远地抛在身后。
碧绿的湖泊,湖边有石舫。树上有鸟巢,湖中有睡莲和脏鸭子。一切都是那么宁静,那么质朴、那么协调,那么美。美得让人想融入其中。一种忍耐的韵味。一种大彻大悟的东方的哲理,一种内含的秀丽,一种懒洋洋的万古不变的宁静,令人玩昧,令人赞叹,令人羡慕。
而朱永兴正坐在湖边的椅子上,静静望着这恬静的景色。半晌,他轻轻抿起了嘴角,战争早晚会逝去,而常被认为是单调枯燥的东西。只有这安宁平静的生活。才是人们想要的主题吧?
万岁,陛下,圣上……嗯,名头不少。却并不让朱永兴感到多么得意。一个高高在上。几乎是不会有朋友的孤独者啊!
“方爱卿啊——”朱永兴思虑已定。对方以智开口说道:“科学院呢,先以钦天监的名义成立起来,但研究项目还是先是先紧着民生方面。比如水利,比如良种,比如各种实用机械的改进,要见效快、周期短的项目。至于天文、物理,以及编译综合百科全书,还是等到天下安定后再说吧!”
明末清初,在哲学和科学两方面都取得了很大成就,达到了相当高度的便要数桐城人士方以智了。他不仅饱读诗书,且酷爱自然科学知识,好穷物理,曾谓“不肖以智,有穷理极物之僻”。借着西学东渐的风潮,方以智一面秉承家教,以《易》学传世,一面又广泛接触传教士,学习西学,可谓是一位难得的科学家。
政治制度的变革,朱永兴很在意;科学技术的发展,也是一个强国不可或缺的方面。在到处都是之乎者也的文人中,方以智这样一个独特的存在,引起他的注意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朱永兴当然知道科技的投入是巨大的,而且不能急功近利。特别是基础研究,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理解,甚至是可笑的,就象要探究“绿草为什么会绿”一样的荒谬。其实科学研究便是如此,所进行的或许有实用价值、或许没有实用价值的研究,并非没有什么意义。而正是由于好奇心永不满足的实验,对许多问题进行废寝忘食的探索,才使下一代或下几代有可能出现技术上的奇迹。
没有亨利?卡文迪什和迈克尔?法拉第,托马斯?爱迪生就不可能发明白炽灯泡。原子弹所以终能成为现实,是由于艾伯特爱因斯坦在几十年前出版了一本晦涩难解的著作,提出了一个在当时完全无法实际应用的理论。
但现在正在为北伐而积蓄财力物力,要满足各方面的经费需求,便有实际上的困难。只能是选择重点,分清先后。
方以智博涉多通,自天文、舆地、礼乐、律数、声音、文字、书画、医药、技勇之属,皆能考其源流,析其旨趣。正因为如此,他对朱永兴所提出的项目一下子还不能确定重点。
“微臣愚钝,还请万岁明示。”方以智躬身请教。
朱永兴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展颜一笑,说道:“便从纺织机械的改进开始吧,若能提高效率,不仅能生产出更多的商品,还能解放出更多的人力。”
大多数观点认为,工业革命发源于英格兰中部地区。开始的标志是哈格里夫斯发明的珍妮纺纱机,而工业革命的标志则是瓦特改良蒸汽机。所以,朱永兴所提出的从纺织作为突破口,并不是心血来潮,信口胡说。
方以智领命,但却并未立即告退。他委婉地表述,想知道朱永兴之前无意中所说的太阳是地球的一百倍,地球是月亮的四倍,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如何得知?朱永兴也说不上来,而且他说的也不是特别准确,一百零九倍反正是没记住,反正这个误差也不是很大。
朱永兴不好作正面回答,便“王顾左右而言他”,敷衍着将这个天文迷打发走了。
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现代教育只能教出自己这样的家伙。看似什么都懂一点,可深究起来,又是什么都不懂。朱永兴望着方以智远去的背影,很是有些汗颜。
汗颜了那么一会儿,朱永兴又思索起缅甸方面的情况来。从历史上看,缅甸对于永历君臣的处置相当令人费解。
李定国和白文选,以及高文贵、吴子圣,都曾领军入缅接驾。缅方与明军刀兵相见,屡遭挫败。但就是羁押着永历君臣不放。而等到清廷索要永历君臣时,缅王莽达又以“不义”之名加以拒绝。正因为如此,才招致了群臣的不满,使其弟莽白能够发动政变而上台。之后,是新缅王莽白改变政策,交出永历以求平安。
为什么会这样呢?朱永兴有些不明白缅王莽达的心理。对于接驾出缅,朱永兴本着能不战便不战的原则,等到彻底击败满清之后再算总账。但对于缅方能否将王驾送出,他心中并无把握。
奇货可居?在自己已经登基即位,中国已立新皇的情况下。永历的这种作用大大降低。缅人应该清楚。而南明已经拥有半壁河山,复兴之势已成,缅人也没有了在明清两面观望的理由,还会冒着开罪于南明实际统治者的风险。而困着永历不放吗?
………………
海平稳。安谧。让人觉得懒洋洋的。象是一匹与天空浑成一体,然而比天的蓝更深、更亮也更纯的绸缎。隐隐约约象是看到了绸缎的摆拂,看到了在笔直的水平线上下时隐时现、时聚时合的曲线。看到了昙花一现的生生灭灭的雪白浪花。
“皇明已中兴矣?”观望着这平静的大海,朱之瑜的心情却是激动难平,反复思索着,总是有些不敢相信。
若说朱之瑜,估计很多人不知道,可要说到朱舜水,那可是历史上的名人。
永历十五年(顺治十八年,1661年)夏,郑成功和张煌言会师北伐,收复瓜州,攻克镇江,朱之瑜亲历行阵。至七月,郑军在南京城外被击败,转而退驻福建沿海,朱之瑜大失所望,则再赴倭国乞兵募饷。
东渡日本后,朱之瑜起初未能获准登岸,只得困守舟中。当时日本施行锁国政策,“三四十年不留一唐人”。日本学者安东守约经已在日定居的陈明德介绍,以手书向朱之瑜问学,执弟子礼,并为其奔波,终得倭国幕府批准,破四十年来日本幕府之国禁,让他在长崎租屋居住。
之后,日本国副将军(大将军德川家纲之叔父)、水户侯德川光国欲兴庠序之教(庠序,旧称,古代指地方学校),派儒臣小宅生顺到长崎礼聘朱氏为国师,请朱到江户(今东京)去讲学。
乞兵筹饷之事不成,朱之瑜失望之余,又觉得“岂孔颜之独在中华,而尧舜之不绝于异域”,便往来于江户、水户两地,公开讲学。并以故乡“舜水”为号,意为“舜水者敝邑之水名也”,以示不忘故国故土之情。
在倭国讲学,朱之瑜颇受欢迎,德川光国亦亲执弟子礼,竭诚尽敬。但消息却有些闭塞,或许也是倭人有意隐瞒,他并不十分清楚国内的战况。但朱之瑜一直企望中原能有恢复的一天,为此,他滞日期间生活十分节俭,储蓄了两千馀金,希望有朝一日能作为恢复国家的经费。
等到明军突然对萨摩藩动武,帮助琉球复国后,倭国幕府又收到了南明政府的通知文书,却与萨摩藩的报告相互矛盾。为了搞清楚南明政府的真实意图,便请出了朱之瑜,并派出了幕府使者,借新皇登基,前来试探南明对倭国的政策变化。
这个时候,朱之瑜才完全知道了故国的情形。虽然之前也有继断续续的消息,以及不太确定的事情,传入他的耳中。可他万万没想到大明的中兴竟然是永历弃国之后由西南绝地崛起,更没有想到已经光复了半壁河山,且新君已立。
从朱之瑜的性格来看,他不喜仕途,专注于学问,在弘光朝时三召而不就任。之所以如此,也是他认为“世道日坏、国是日非,官为钱得,政以贿成”,自己不能为流俗所容。
从派系来看,朱之瑜应该属于舟山鲁王派,与张煌言等人交情深厚,与永历政权却没有什么交集。而且,他对永历政权的内讧和**,是很厌恶的。
所以,光复故国是朱之瑜最大的心愿,至于皇帝是谁,反倒不是特别在意。虽然朱永兴是远藩宗室,但功绩所在,中兴所望,朱之瑜并不反感。只是觉得心中疑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远系宗室,竟能建立如此功业,光复半壁河山,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明祚不绝,天降圣人!思来想去找不到答案的朱之瑜,只好作如此猜想。
“朱先生——”威远将军翁求多见见跟着朱之瑜的几名倭国使者不在跟前,便迈步走了过来,试探着问道:“倭国幕府可会答应通商贸易?”
郑经无奈去台后,铜山之郑军人心惶惶,镇守此地的威远将军翁求多遂率兵民六万余人转而投效朝廷。这是郑军投靠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一次,朱永兴大悦,依旧原职任用,并将其编入海军。之后,郑军大将黄廷在绝望之际也只得走上投靠之路,率家属及官兵三万余名归属朝廷。(未完待续。。)
第八章 舜水西渡,预留宰辅
朱之瑜是随着日本使者先至琉球,了解情况,暂息战事后,才乘坐明军战舰前往大陆。
对于翁求多的询问,朱之瑜立刻明白过来,此次明军的行动除了彰显宗主国的责任外,还有开通对倭贸易这个目的。
“倭国幕府对大明还是同情和友善的,否则也不会出兵助战。”朱之瑜思索着说道:“而且其锁国之策是为了防备海盗,遏制西夷宗教在倭国的传播。如果贸易可以帮助大明获得军费,老夫觉得倭国幕府是能够答应的。”
翁求多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说道:“那台湾的郑家,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吧?”
“郑家?郑经那个孽子吗?”朱之瑜觉得郑经气死乃父,心中十分痛恨,话语也激愤起来,“此番觐见,定要让倭国只与大明贸易,不再与郑家通商。”
“先王逝世,倭国幕府会改变对郑家的态度吗?”翁求多疑惑地眨着眼睛,“好象没有什么改变呀?”
朱之瑜想了想,说道:“国姓爷去世对倭国幕府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甚至郑经夺取了藩主的位置在他们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要继承人比前人更优秀,家族很可能更兴旺。倭人便是这样的思维,在咱们看来不可理喻的事情反而是正常的。”
停顿了一下,朱之瑜继续说道:“如果这次是因为国姓爷昏庸了,那部将支持郑经夺位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也是倭国人暂时没有什么反应的原因。但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委,知道了郑经为了一个女子让家族分裂,这就不符合倭国人的想法了。”
“而且——”朱之瑜加重了语气,“此次幕府使者如果能够看到我大明的兴起之势。疏远郑家也不足为奇。”
“他们会看到的。”翁求多微微一笑,说道:“目前虽是半壁江山,但鞑虏败局已定。只要圣上——嗯,圣上英明果决,神眷天授,定能竞中兴全功。”
朱之瑜对朱永兴还是缺乏了解。以为翁求多不过是场面上的歌功颂德,便随口问道:“翁将军,不知圣上脾气如何?可否讲述一二,也使老夫心中有些准备,免得觐见时触犯龙颜。”
翁求多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他也只是在投效时在广州见过朱永兴一面,要说到自己的了解,还真不太好说。可被问到了,又不能不说。显得自己很没面子。
宽仁、英明、睿智……翁求多一番夸张式的描述,让朱之瑜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正就是一副明君形象,嗯,即便是昏君,想必也不会从翁求多口中说出来。
“鲁王殿下也在南京吗?或者是张煌言张尚书?”朱之瑜觉得应该先与旧识交流一下,总会比从翁求多这里得到的信息要多,要可靠。
“张尚书肯定在南京,鲁王殿下——本将就不清楚了。”翁求多老老实实地回答。
朱之瑜点了点头。苍水兄在就好,他的品德和修养。还是信得过的。
………………
在王战面前,是一片伟丽而宁静的,碧蓝无边的海。在眼光所能及的远处,与淡蓝色的云天相连。涟波反映着熔化的太阳,现出鳞比的火焰。小小的涟波在岸上金色的细沙上呢喃着,亲切地朝他的脚边缓缓爬了上来
新鲜。新奇,还带着一种难以排解的担忧。远方,母亲该有多么挂念,是不是在流着泪骂着他这个不孝的儿子?兄弟只有十三岁,能不能代替他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春耕已经结束。因为义民而得到奖励的田地是不是已经都种上了庄稼?
年轻人的心啊,你想开一扇小窗,他却偏要敞开大门。这是一只不知深浅的小牛犊,就要用自己的犄角去闯世界,他的心中充满了快乐和新奇,还带着兴奋和恐惧。
哨声响了,王战和他的新战友们一起奔向大海。游泳,是明军新的标准和要求。不管你是陆军,还是海军,在条件和时间允许的情况下,都要进行游泳的训练。
王战并不是一点水性也不会的旱鸭子,虽然不是那么纯熟,但在稍浅的水里还是淹不了他。相比于他,周围的战友们却有不少人动作不对,或是心慌忙乱,喝了又苦又咸的海水,呛得直咳嗽。
水深了,旁边的人少了,王战依然在奋力地向前。很简单,从百米外停泊的小船上拿到小红旗,则意味着他的成绩合格。苦涩的海水有少许进了嘴里,但他不在意,甚至看到越来越近的小船,以及船上为他们呐喊加油的战友,让他更加的兴奋。
列兵,这是王战要达到的第一个目标。然后是上等兵,士官,尉官……王战虽然满身武艺,但却清楚得很,他必须一步一步地攀登,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终于游到了,王战扒着船帮,接过小红旗,有战友笑着拍他的头,大声鼓励夸奖着。他咧着嘴乐,稍微休息了片刻,转身游回了岸上。
“好样儿的。”已经是尉官的唐季对这个新手下十分的赞赏,虽然在军中,个人的武勇越来越不重要,但那一枪五中的绝技,仍然让王战小有了名气。从这个新兵的身上,唐季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谢谢长官。”王战庄正敬礼,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扫过唐季胸前那闪亮的勋章。
荣誉感是激发战斗精神、维护军队士气、增强战斗力的关键。热血军人可以为荣誉而奋战、为荣誉而献身。荣誉感历来是激发军人责任感使命感和维持军心士气的重要途径,古今中外任何一支强军都概莫能外。拿破仑说过:只要有足够的勋章,我就能征服世界。其道理正在于以高度的荣誉感激发部队的士气,从而焕发出无与伦比的战斗力。
光复半壁河山之后,论功行赏,朱永兴是毫不吝啬的。制作精美的银质和包金勋章,立时成为军中耀眼的存在。谁戴上勋章。不是立时引来众多羡慕、钦佩的目光,从而成为证明自己英勇的标志。
“忠诚无畏,勇敢顽强!”勋章后无一例外地刻着这八个圣上御笔亲题的字,有这样一枚,那可是足以留传珍藏,甚至供奉起来。让子孙后代都为之骄傲的宝贝。
“继续努力,争取三个月升上等兵,然后升士官。”唐季看着王战光着的健壮身体,掩饰不住的喜爱和赞赏,“你们哪,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老子刚参军的时候,哪有这么好的伙食,军饷也没现在多。”
“长官——”王战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啥时候打仗哈。那样应该升得更快吧?”
军中有两种晋升方式,一种是靠时间,一种是靠军功。如果没有战事,那最少要三个月,还要表现得突出,才能晋升一级。而在战场上则不同,不仅升得快,还有得勋章的机会。
“快了吧?”唐季也不十分确定。但今年的休假虽未取消,却不可远离驻地。这意味着军事行动不会停息太长时间。
“来信喽,来信喽……”远处传来的喊声让唐季精神一振,匆匆忙忙地小跑了过去。
民间的驿传邮递尚不完善,但军中的却是尽量保证,这也是地方官府和宣教部门的一项主要任务。从明军打出滇省后,这项制度便开始实施。也是提高军人地位,稳定军心的重要措施。
王战还犹豫着是否该写封信给家里,唐季已经拿到了自己的信件,在僻静处迫不及待地读着看着。
信是代写的,也就没法表达过于亲密肉麻的话。但唐季却沉浸其中。细细品味着,品味着那有些絮叨的叙述,那根本不值得一说的小事儿。甚至,在他的鼻际,能闻到信上那淡淡的熟悉味道,虽然实际上什么味道也没有。
村子扩大了,田地又增多了,又攒了一些钱,邓秀儿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告诉唐季;军队开走了,可她还在往城里送菜,因为洗择得干净,所以卖得很不错;想买头水牛,虽然钱不够,但官府说可以分期付款,或用地里的收成相抵……
唐季笑得有点傻,但却是开心而快乐的。远方有自己的亲人,还有一个姑娘在等着他,在惦念着他。战争,终将结束,而亲人和邓秀儿的生活已经得到了安宁,并且越过越好。这是谁的功劳,是自己的,是自己的战友的,是千千万万的袍泽的。唐季感到了自豪。
……………
每次大规模的战争结束,往往会意味着一场或大或小的社会变革,国家重划,阶级重分。对于光复区的百姓,以及军人来说,这场变革却早已经开始了。
士农工商,四民社会,传统的社会形态特征,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士农兵工商。而且,在官方言论中,这五大社会集团是不分排位的,也就是说,不是阶级的划分。
军人的地位,军人的待遇,不断的提升,由“当兵吃粮”的混事儿,早已经成为了一种职业。一种足以养家糊口,一种足以光宗耀祖,一种足以让人昂首挺胸的职业。
这并不是因为国家危难,而采取的暂时的利用,而是立足长远的改善和转变。家里有一个军人,便能享受特殊的优惠。不仅仅是得到了土地和饷银,连地方官府也要给予适当的照顾。
当这些观念和行为形成习惯,朱永兴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针”,这是什么屁话?没有军人,如何保家卫国,如何抵御外侮,如何开疆拓土?
不让士兵们粮饷无忧,又如何实现的爆兵策略?火枪的装备是一方面,因为训练周期短;但最关键的还是让人们乐于当兵,踊跃从军,并不以自己的军人身份而感到卑贱。
“朕说过了,军人以军礼参拜即可。”朱永兴有些不耐烦,但还强压着性子,“文官呢,拱手作揖即可,亦无须跪拜。”
“陛下宽仁,然礼不可废。”进京述职的湄公、河仙总督宗守义郑重跪拜。叩首如仪。
朱永兴苦笑了一下,对于这位在海外辛苦创立基业的功臣,他本想优容,可却未能达到目的。
“免礼,赐座。”朱永兴仔细端详了宗守义一会儿,微笑着说道:“湄公、河仙两省发展得非常好。这是隆华的大功一件,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啊!黑了,瘦了。但书生气没了,眼中灵气四溢,竟是大大的不同了。”
宗守义见到久别的主上,见朱永兴身着龙袍,头载朝天冠,一派帝王威仪,不免心情激动又惶恐。听到主上温言抚慰。不禁感动非常,起身垂手恭听着,再躬身施礼,谦逊道:“为万岁尽忠职守,微臣不敢言辛苦。功劳也说不上,皆是万岁英明……”
朱永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压了压手,示意宗守义坐下回话。沉吟了一下,说道:“经营海外之地。不比本国,你能审时度势,灵活施政,难能可贵。由小见大,可见你才略是尽够的。那湄公、河仙两省可有人才能够顶替于你,能继续稳固占领。直到其变成我大明疆土。”
宗守义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官职可能会有所调整,是大用,还是——他不敢多想,赶忙说道:“微臣举荐莫海发。于湄公省初建时便任事,勤恳忠心。”
“莫海发?嗯,朕有印象。”朱永兴点了点头,用有经验的官员比从他地调派更加合适,只是现在似乎还有些操之过急,“真腊有内乱迹象,据你看,会在何时爆发?”
真腊孱弱,原来是暹罗与南阮争雄的舞台。围绕王位,真腊国曾发生多次夺嫡之争,每逢真腊内乱,南阮与暹罗总是不失时机地介入其中,出兵帮助其中一方登上王位。这种情况在明军于湄公、河仙开始蚕食扩张后,便有了很大的改变。
暹罗国内部不稳,无力再对真腊施加压力;北郑击败南阮后,忙于稳固占领之地,也暂时缺乏用兵的实力。也就是说,真腊如果在短期爆发内乱,几乎只有明军能够左右局势。
待到宗守义详细叙述了真腊现在的情形,朱永兴思索良久,轻轻摇头道:“一口吞下真腊,还是过于操切了。在国内战事未结束之前,对于湄、河两省的兵力和物资的援助,朝廷还力有未逮。嗯,朕看可以先裂其国,日后再切实占领。”
控制和占领,这是个火候问题,是先控制,还是先占领,要考虑到很多因素。军力的强弱,地方民众的反抗程度,上层的性格和倾向……但在宗守义看来,朱永兴的办法似乎更加高明,更加稳妥,能以较小的代价,取得较大的战果。
“匿螉秋和匿螉嫩不是争位吗,那就都为王,咱们扶持那个势力较弱小的。”朱永兴还在叙述着自己的想法,“将真腊一分为二,扶槙一个傀儡政权,使当地民众的反抗情绪降到最低,然后慢慢消化。另外——”朱永兴想了想,微微一笑,“新控制的地区鼓励他们多种经济作物,比如甘蔗、棉花等等,那应该很赚钱。粮食呢,由占领区供应。”
宗守义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很赚钱,为什么不自己种?但他看到朱永兴意味深长的笑意,仔细思索,立刻醒悟了。
经济作物确实很赚钱,但钱能吃吗?在粮食需要从外供给的情况下,造反作乱会成功吗?
为什么在土地肥沃的地方会闹饥荒?因为殖民者的贪婪,因为经济作物的大肆种植,因为粮食作物种得太少了。
当然,这些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事情,宗守义不知道,他只为圣上能有如此高明且隐蔽的见识而感到钦佩无比。
“真腊内乱在即,隆华,你还要当上一两年的总督。”朱永兴想清楚了,耳提面命之下,宗守义会把湄、河两省的事情处理得更好,起码暂时是不好换人的,“明年便要北伐,成功之后,内阁还缺首辅、次辅,朕给你留着位置。”
宗守义现在真是大吃一惊,赶紧跪下谦辞,“万岁,微臣才疏学浅,资历不足,万不敢存此奢望。还请万岁三思。”
明代,以太祖废除丞相制度为标志,皇权更加恶性膨胀,继而以翰林为主要选择的对象的大学士制度开始出现。明成祖即位后,特派解缙、胡广、杨荣等入午门值文渊阁,参预机务,称为内阁。仁宗时,任用杨士奇、杨荣为华盖殿、谨身殿大学士,权力加重。明世宗时,改华盖殿为中极殿,谨身殿为建极殿,将大学士的朝位班次,列在六部尚书之前,地位大大提高。明代之内阁大学士虽无宰相之名,实有宰相之权。
随着权力的不断增大,内阁成为一个重要的部门。于是,从明朝中后期开始,内阁大学士开始由尚书担任,而这些尚书有的还担任太保、太傅、少保、少傅等,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官阶为正一品,于是六部尚书有事只好请示内阁大学士,这就使他们实际上成为内阁的下属,等于又恢复了中书省统率六部的旧制。后来内阁大学士又按地位高低顺序,分为首辅、次辅、群辅,首辅“偃然汉唐宰辅,特不居丞相名耳”。(未完待续。。)
第九章 武圣定论,帝王痼疾
正因为在明朝中后期的内阁有了宰相化的发展倾向,个别内阁辅臣的权力也象以前的丞相那么大了,曾相继出现了象夏言、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等没有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权的“权相”。
所以在朱永兴这样英明外露、勤奋俭朴的君主登基后,大多数人都认为朝廷虽有内阁,但却会象太祖时那样,不会设类似于宰相的首辅。
再说到宗守义的资历,数年前不过是派往安南莫氏的一个使者,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如今作为封疆大吏,已经相当显眼,宗守义又岂敢再招人妒,作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什么资历,难道要磨平了棱角,成为因循守旧、八面玲珑的老朽,才配当首辅?”朱永兴一哂,斥道:“至于才略,更不是什么功名可代表的。所谓的状元之才,依朕看来,却是毫无实用之道。你且起来,听朕说完。”
宗守义惴惴不安,只斜签着屁股落座。
“我朝以制义举士,初时功令犹严,后来数十年间,大失祖宗设科本旨。主司以时文得官,典试以时文取士,竞标新艳,何取渊源?”朱永兴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直刺宗守义的耳膜,“父之训子,师之教弟,猎采词华,埋头哗哔,其名亦曰文章,其功亦穷年皓首,惟以剽窃为工,掇取青紫为志,谁复知读书之义哉!既而不知读书,则奔竞门开。廉耻道丧官以钱得,政以贿成,岂复识忠君爱国,出治临民!”
“朕用的是实心任事之官,喜的是开拓进取之吏。湄、河初创时,汝能殚心竭虑,不辞劳苦,为我大明于海外得一疆土,功莫大焉!”朱永兴走下御座,边说边踱到宗守义面前。宗守义忙起身恭立。
“封侯拜相。岂非汝所愿?”朱永兴注视着宗守义,温言说道:“你久在海外,不只是拓土安民,与西夷土番亦多打交道。眼界自比旁人要宽阔。朕要建立一个与史书上不一样的王朝。汝不愿襄助?朕看中的是汝进取之心。亦要为官员们树立一个榜样。”
宗守义仔细思索着朱永兴话中的用意,终于咬了咬牙,沉声答道:“微臣唯陛下之命是从。愿助陛下成就万世不易之业。”
“好。”朱永兴伸手拍了拍宗守义的肩膀,笑道:“朕没看错你。凡事要迎难而上,岂能忧谗畏讥?真腊的事情要办好,汝以实绩说话,又有朕力挺,谁敢说三道四?”
宗守义跪伏于地,泣道:“陛下如此信重,微臣再无别话可说。”
“起来。”朱永兴伸手搀扶,亲切地说道:“朕与你多年不见,你心里有些生疏,又有些拘谨,甚至是害怕,这亦是人之常理。今日召见,朕一来是给你交个底儿,二来是让你看看,朕虽是九五之尊,却也未变。”
“是。万岁依然是英明神武,依然是仁德宽厚……”
“呵呵。”朱永兴摆了摆手,苦笑道:“朕没变,可你们都变了。歌功颂德嘛,还是日后再说好了。你这两日且歇息,或在城内随意走走看看,然后随朕去杭州。嗯,朕在路上也好与你畅谈。”
宗守义想开口询问,但到底还是知机地闭上了嘴。随驾出巡,那是多大的荣耀;伴驾畅谈,又是多大的恩宠。
看着宗守义感恩戴德地告退而去,朱永兴这才转身离开,前往总理处询问出巡的准备工作。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美景自不必说,但朱永兴出巡杭州却并不只是携妻儿公费旅游,而是有更深层次的政治原因。因为杭州不仅有美不胜收的西湖,还有“心昭日月”的岳王庙。
历史上,中国的文圣是没有什么争议的,那是大圣先师孔子。而武圣则因朝代不同,以及政治倾向,而有变更。
唐宋以前,姜太公被历代皇帝追封为武圣,唐肃宗追封姜太公为武成王,宋真宗时,又追封姜太公为昭烈武成王。三国时期,关羽去世后,逐渐被神化,被民间尊为“关公”,历代朝廷亦多有褒封。到明代万历年间,许仲琳创作了小说《封神演义》,从此,姜太公由人变成了神,民间广为信奉。
但朱永兴却觉得姜子牙和关公都不适合成为武圣,更准确地说,是不该得到如此尊崇的地位,或者说有一位民族英雄更应该被景仰,被万世推崇。那就是岳王,岳武穆。
翻开围绕武圣这一称号的历史,可以看到,尚武力、重外敌的有为之君,无人尊重关羽,不仅是不尊重,反而是尽量降低关羽的地位。但当国家政权比较稳定,皇帝又是那种没什么志向,只重视自己享乐的,就会大肆吹捧关羽,越懒惰、越喜欢偏安一角的皇帝吹捧得就越凶。
宋太祖赵匡胤虽然是以重文轻武所著称,却尽量降低关羽的地位,将其画像从武圣庙中撤下,因为他认为关羽不配。明太祖朱元璋也是有名的不拿关羽当回事的皇帝,将其先前被追封的爵位全部拿掉,又回复到汉寿亭侯而已。
而加封关羽最起劲的三个皇帝,一个是宋徽宗赵佶,一个是高宗赵构,另一个是明神宗赵翊钧。赵佶一手策划了靖康之耻,赵构为能偏安一隅而杀害了岳飞,朱翊钧呢,好象是和大臣们赌气,三十年不上朝。
当然,这三个皇帝是无道,却不是糊涂,甚至可以说是聪明。他们做事虽即不利国也不利民,却常常利已,也就是说能满足他们的私欲。他们认识到抬高关羽地位对其统治的好处,而这一点,却不是糊涂人能看出来的。
当一个人被驯化得认为一个一生只能靠匹夫之勇杀几个敌人大将,而指挥战斗则错误不断。最终兵败身死的人为“武圣”的时候,那么这个人也就没有什么智慧可言了,或者说其独立思考能力已经被禁锢住了,这样的人是极其容易统治的。
由此看来,当统治者的统治重心为对付外敌时,就需要姜尚这种治世之能臣,岳飞这种骁勇将帅,整个社会都以能够培养发现这样的人才为国家的头等大事。春秋战国、秦汉隋唐就是这样的时代。但当统治者认为外敌不足患,而将其统治重心转移到防范内部人民身上时,就不希望看到德才兼备智勇双全者出现。皇帝希望保持强悍的民风。关羽就被贬;皇帝强化对内统治、弱化人民时就提高关羽的地位。
等到了满清。因为岳王抗击的是女真人的侵略,而女真人又是满族人的祖先。所以,在清朝建立以后,有关岳飞的《说岳全传》等小说被全面禁毁。满清统治者开始全力拔高关羽的形象。以消除人民的反清意识。并在官方给了武圣以明确的定义。
当然,对于姜子牙、关公、岳王,朱永兴都是景仰和钦佩的。但一个民族要提倡什么,要更尊崇什么样的英雄,他在心中自然有所取舍。同时,这也是向中外表明一种政治态度,那就是绝不偏安,绝不议和,定要直捣黄龙,光复河山。说到底,这也是从政治层面来加以考虑,与或尊崇姜子牙,与或尊崇关公,或尊崇岳王的那些皇帝差不多的目的。
将岳庙升格为“武庙”,与文庙并列,斥资整修;封岳王为“忠义神武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翊赞岳圣大帝”,并鼓励各地建岳庙,按时奉祀香火;下旨正式定岳王为武圣,给予官方的承认……
然后——朱永兴皱起了眉头。没错,总理处否决了他的一个要求,或者说是暂时不同意。从总理处官员的角度来看,这是为了他好,但却令朱永兴感到不满意。
皇上是不能受指责的,即便是恶德恶政不得人心,也通常会以“受到蒙蔽”、“奸邪小人作祟”等等理由而得到辩护。或者是推出替罪羊,以某某“大奸臣”作挡箭牌。
冤杀岳王的是秦桧,但最大的主谋和凶手是谁?当然是要偏安一隅、屈辱求和的高宗赵构。没有他的首肯,秦桧没权杀岳飞。如果公平而论,秦桧不过是迎和了赵构的想法,是他铲除主战派的工具。
既然秦桧都在岳王庙里跪着,按朱永兴的想法,把赵构也弄进去,算不得过分吧?什么,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屁话,老子不做昏庸之主,还怕身后也有此下场吗?如果真的昏庸了,那也是自作自受,活该如此。
其实呢,总理处的官员否决朱永兴的决定,并不是认为赵构无辜,残害忠良的千古罪名就应该扣在秦桧等人的头上。在他们的思维里,还是被千百年来至高无上的皇权所桎梏。“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岳飞是冤枉,但赵构只能说是犯了错,被奸臣蒙蔽,岂能被加罪而跪臣?
权利的崇拜和压迫啊,黑白可以颠倒,真理可以臣服于权利的脚下。奸臣贼子固然可恨,但昏君也不可饶恕。
“赵构跪像必须立于岳王庙,你们不执行,朕自己花钱找人去做。”朱永兴面沉似水,少见地发了脾气,“朕日后若成了昏君,便与赵构一样,受人唾弃;若是明君,自然更不害怕有此先例。”
“万岁——”查如龙迟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万岁英明神武,自是一代明君。”
“那你们还担心什么?”朱永兴用手指重重点着文件,“似这等昏君,置陷水火之万民于不顾,只贪图苟安作乐,还给他留什么颜面?亚圣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为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难道不对吗?”
“这个——”查如龙苦笑,这话要是从臣子口中说出,或者有情可原,可从帝王口中说出,历朝历代还没有过。
“嗯,事情就这么定了。”朱永兴稍微缓和了下语气,停顿了一下。开口问道:“国安部送来的情报中,有没有山东的?”
“回万岁,有。”查如龙赶忙转身从桌案上取过文件,“刚刚送到,尚未编成节略。”
“没关系,朕先看看。”朱永兴伸手接过,展开阅看。
从山东的形势来看,于七执行着参谋部的计划,虽然有很大的成果,但并未达到最高的要求。朱永兴知道这急不得。而且就目前来说。不必于七所部用军事行动来接应明军在胶东沿海登陆,只要在之后以地主之利能够给予明军协助便可。
由于半壁江山已被明军光复,对于山东的威胁便让清廷不得不实施故伎。山东总督祖泽溥禀承清廷旨意,加大了禁海的力度。本来只是放弃沿海岛屿。现在则扩大到登、莱等州。也就是说。在明军要登陆的地区。不会遭到有力的抵抗,但在二十里之内也见不到什么百姓。
新一轮的军事对峙使山东的清军驻兵减少,但山东兖州地近江南(江苏、安徽)、江西、湖广。物资中转站的作用却突出起来。同时,清廷又命直隶各省巡抚仍管兵务,各设左右两营,归巡抚直接统辖。
也就是说,山东战事一起,朝廷便需要源源不断的增兵和供给,以使山东的部队能够抵挡四面来攻的清军。从而,军事问题又落到了后勤供应上,在现在看来,有些勉强。
估计要到六月,湄、河两省的第一季作物收获,而江南地区一个月左右,也会迎来第一季的收割。这样算下来,粮食的供应便能持续不断。而只要在山东沿海建立稳固的登陆点,援军也会从海路源源而至。
朱永兴思虑已定,又浏览了所有的情报。
显然,清廷认为明清大战的整体状态,又达成了一种均势,并不认为局面已经糟糕到了失败的地步,而且议和退让肯定是无法通过八旗内部这一关的。虽然满清内部大多数人都承认战争已经无法在短期内解决,甚至失去了漕运后,面临的困难很大,不过他们现在依旧占据着中国大部分的土地,无法接受屈辱求和的弱势地位。
如果能不战而迫使满清退过黄河,朱永兴觉得是能够接受的。当然不能有官方的承认,而且这种协议也不会得到他的严格遵守。国与国之间的什么条约、协议,那是需要实力来保证的,否则与废纸没什么区别。
但满清关闭了议和之门,对于朱永兴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能巧取,便豪夺吧!春耕已经结束,登陆山东尚有些操切,那便从荆襄开始,吹响北伐前奏的号角吧!
………………
山风吹拂,撩起了李英梅的头发,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谷地中的小兵营已经骚动起来,数百新兵列队而出,开始了训练。
这里是山东牙山的深处,这里也是她的故土。出于对兄长的不舍,李英梅跟着李茂林和顾应慧又回到了山东。到了这里不久,她就喜欢上了这环山中的美景,特别是日出之时。
千山初醒,朝云出岫,在青青苍苍中,乳白色的云纱飘游山腰,象仙娥在轻轻起舞。霞光倾泻万山,经久不灭。
大步走下山坡,李英梅从操练的队伍旁目不斜视地昂然而过。水涨船高,在山东人眼中,顾应慧、李茂林,连带着李英梅等人,这些可都是朝廷派来的,有钦差性质的官员。
虽然枪枝几经偷运,也不过能装备这五百来人。但从周边的驻防清军的人数和装备来看,于七和顾应慧都认为攻取县城是没有疑问的,在其他义军的协助下,能够打败驻防绿营,甚至威胁州城。
但朝廷的命令还是隐忍潜伏,悄悄发展,以待时机。当然,朝廷也给于七等人吃了定心丸。如果万一暴露,明军也会采取行动,援助胶东义军。
这里虽好,但李英梅心中未尝没有些遗憾。遗憾自己过于冲动,得罪了殿下,嗯,现在应该是陛下、万岁的近臣,明白了真相后想反悔,又拉不下这个脸面。离开光复区,重回山东,其实也有这方面的一些原因。
到底是自己太年轻,太不懂事了。李英梅对偷偷瞟过来的新兵的眼神视若无睹,走到营外的几间屋前,那里有她的住处。她的眼神定住了片刻,一匹枣红马正栓在马桩上,是外面来人了?是哥哥吗?
正琢磨着,一间房子的屋门被推开,杨衍锋走了出来。看见李英梅,点头打着招呼,“李姑娘啊,在下刚到,这里还有李兄捎给你的东西。”
李英梅淡淡笑了笑,伸手接过杨衍锋递过来的小包袱,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我哥他好吗?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李兄很好。”杨衍锋笑道:“他现在已经在驿站中当差,吃得是鞑虏的官家饭呢!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这可说不好。”
“驿站?”李英梅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我可以去看他吗?”
“这个——”杨衍锋迟疑着,“等在下问过顾大人之后,再答复你好吗?如果你觉得在山里不适应,可以搬到庄园去住啊!”
……………(未完待续。。)
第十章 调整战略,老友重逢
于七的庄园离这里并不太远,但李英梅不喜欢那里的奢华。哼,殿下,不,皇上都没那样,你个土地主摆什么阔?还有那于九等人,说话粗俗,行为精鲁,形似恶霸。
看李英梅撇嘴,杨衍锋不明所以,也不好细问,便岔开了话题,“鞑虏实行迁海之策,大批难民无家可归。顾大人的意思是借此安置百姓,从中扩充人马。但粮食是个问题,既要为王师登陆作准备,又要给难民吃饭,有些难以两全。”
“王师还要等上一两个月吧?”李英梅并未接触到核心机密,只是凭着猜测。
杨衍锋点了点头,说道:“当然也不是绝对的,或许可以上奏朝廷,请王师提前行动。”
“凭殿——圣上的仁厚,既能东征救民,想必也能因为百姓受苦而登陆山东吧?”李英梅抿了抿嘴角,望向南方,幽幽地说道:“如果咱们的实力能更强大些就好了。”
经过南方的一行,杨衍锋也收起了张狂。以前觉得于七只要振臂一呼,他的那些遍布胶东的徒弟群起响应,便能在胶东掀起声势。但在知道了战阵厮杀与个人武艺高低没有多大关系后,他又觉得那些散漫惯了的江湖好汉在真正的军阵野战中不是那么靠谱了。
朝廷的布置呢,算是扬长避短。发挥了江湖好汉散处各地,消息灵通,以及个人武勇的长处。刺探情报是一方面,向官府渗透是另一方面,还有一个重点的工作便是逐渐控制驿站。
山东的驿站系统主要是为了南北贯通和运河上的漕运服务,而通向胶东半岛的驿道只有一条,就是从济南向东经过青州府、莱州府到登州府。如果能在明军登陆前,或在行动中摧毁几个关键驿站。便能阻遏塘报,封锁消息,为明军展开行动而争取时间。
“可惜呀,鞑虏的沿海之策使咱们得到更多的武器变得很困难。唉,流亡死内地,穷蹙遑相救?老百姓可要多受苦了。””杨衍锋看了一眼正在挥汗训练的新兵。这些多是良家子,老实而容易服从。
只是感慨,杨衍锋心里可能也说不清,他为什么愿意跟眼前这个姑娘说话,当然也不是指望李英梅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李英梅看了杨衍锋一眼,疑惑道:“听说你很有学问,怎么又弃文学武,跑到江湖上混了?”
杨衍锋苦笑了一下,说道:“文不能救国。在下便寻他途。可这武呢,又学得不到家,算是文武全不行的一个废物吧!”
“你若是废物,那我又是什么?”李英梅颇为苦恼地甩了下大辫子,“大字不识一箩筐,耍枪弄棒,又不被人家军队所重,真是——”
挺直的鼻梁。上下眨动的长长的睫毛,杨衍锋看着李英梅的侧影。不禁有些发呆。
“你发什么呆呀?”李英梅转头看了杨衍锋一眼,眼睛不由得瞪了起来。
“啊,啊——”杨衍锋赶忙转过脸,有些讷讷地说道:“你,你要识字,那我可以教你。”
“你不走了?”李英梅追问了一句。
“我要学习军阵厮杀。”杨衍锋指了指收队回营的新兵。说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显摆会作诗吗?”李英梅撇了撇嘴,取笑道:“可不敢跟你学识文断字,弄得一身酸气可麻烦了。”说完,咯咯笑着跑开了。
杨衍锋哭笑不得。望着姑娘远去的背影,目光久久不放。
………………
山东的形势变化,朱永兴很快便获悉。山东义军的难以两全,说到底还是集中在钱粮上。原定计划是囤积以为军用,于七等人自然不敢擅自使用,以免大军登陆时,无法接济粮草。
提前登陆山东,这是不太高明的选择。本身的物资现在便有困难,勉强攻入山东,补给线拉长了,军需难以保证,救济难民也力有未逮。
“让顾应慧和于七尽量接济难民,以收买人心吧!”经过再三权衡,朱永兴有些无奈地做出了决定,“日后大军征战山东所需的物资,便由后方来供应吧!”
这无疑将大大增加在山东作战的后勤压力,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的困难。以明军现在的水师力量,再动员商船参与运输,保证供给还是有把握的。
现在虽然耗费了囤积的粮草,可只要能借此扩大影响,争取民众,使明军在山东顺利地攻掠和扩充,这个代价也是值得的。而且,日后用于接济山东百姓的粮草也不用太好,三分米、七分薯,只要饿不死,光给粥,也能让人感恩戴德。
陪同朱永兴前往西湖的除了礼部官员外,便是湄、河总督宗守义了。对于整个北伐的攻略,他其实并不十分了解。知道了明军将要在山东登陆作战后,他只是凭感觉,认为这是一步好棋,也对朱永兴的安排表示赞同。
“陛下所言极是。山东不比老光复区,百姓们饱受荼毒,有一口吃食便容易满足,并不需要一下子给予他们太多,对他们太好。关键还是要保证军队的粮食供给,那才是征战致胜的基础。”
人的要求是逐步提高的,从吃饱到吃好,只要有所改善,百姓便会感恩。从这一点看,古代人对于明君的要求是很低的。可也就是这样,历史上能被称为明君的又有多少?
朱永兴心中生出感慨,但更多的却是对改革的感悟。
历史证明,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离不开广大人民群众的参与和支持。否则,就不可能取得改革的成功。而广大人民群众参与的前提条件,就是人民成为改革的受益者。人民在改革中或得到权力,或得到实惠,只有如此,改革才能成为全体人民的自觉选择,并为他们所拥护。
“隆华。”朱永兴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那个保罗还在传教吧,依你看,若在国内放开,可妥当?”
宗守义思索了片刻,回奏道:“陛下想必也知道,保罗在教义教规上有所变通。使之更易被人所接受。但其到底是西夷所创,若在国内放开,似乎暂且不宜。然释、儒、道三教,又有其痼疾,亦不宜在国内推广。”
这确实是令朱永兴很为难的事情,在思想信仰上必须有所偏重,可传统的又需要改进。释、道这两教,便不用说了,朱永兴不喜欢出家人。对社会没有多大贡献,反倒耗费资源;而儒教对内尚可,温良谦恭让,不能不说是一种美德;但对外呢,则显得有些自相矛盾,甚至是荒谬错误。
“汝学的是儒,却能识其不足,难能可贵。”朱永兴赞赏了一句。说道:“儒家始于春秋,历经千年。所处环境,所对民众,已与那时不同。且独尊儒术亦是错误,华夏有很多思想流派,这些思想流派难道没有可取之处?秦尊奉法家而平六国,驱夷狄;贞观至开元年间,大唐皇室信奉道家学说,以法家治国,结果成就盛世。”
“陛下英明。”宗守义谦恭地说道:“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故凡举事必循法以动,变法者因时而化。”
“《吕氏春秋》是本该读的书。”朱永兴对宗守义引用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泥古不变岂能强国富民?从思想,到法令,再到制度。都要变。这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过程啊!”
在春秋战国时期,各种思想学术流派的成就,与同期古希腊文明相辉映,形成诸子百家争鸣的繁荣局面。
法家强调“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他们提出了至今仍然影响深远的以法治国的主张和观念,这就足以得到朱永兴的高度推崇。
墨家向科学研究领域靠拢。主张人与人之间平等的相爱(兼爱),反对侵略战争(非攻),重视文化传承(明鬼),掌握自然规律(天志)。亦是
而就对“变革”的思考来说,道家在诸家中是最深刻的。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与时迁移,应物变化……因时为业……因物与合……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表明了了道家“贵时主变”的特点。
纵横家所崇尚的是权谋策略及言谈辩论之技巧,其指导思想与儒家所推崇之仁义道德大相径庭。但外交战术之得益与否,关系国家之安危兴衰;而生意谈判与竞争之策略是否得当,则关系到经济上之成败得失。即使在日常生活中,言谈技巧也关系到一人之处世为人之得体与否。
儒家提倡“为民为善”,特别是亚圣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等,皆是历时代而不腐的名言至理。
兵家是最讲究实际功效的一家,“人可贫贱,不可受辱;可富有,不可糜烂。国民不必好战,但必有血性与阳刚。见义不为,无勇也。丈夫胸有浩然之气,虽仁爱,不失刚强”。无论是战争,还是非战争时期,“忘战必危”。这对于塑造国民性格,提高阳刚之气,正是不可或缺的教材。
中华文化如此灿烂,留给朱永兴无数宝贵的遗产,使他不必寻求什么外部理论,只要努力发掘祖宗留下的,便能获得熠熠发光的财宝。
“多读书,不必拘泥于什么学派,也不必顾虑自己是什么学派。”朱永兴的谆谆教导使宗守义更坚定了实用至上的治政策略,“有益的便吸收,有害的便摒弃,把自己桎棝于这个学派,那个学派,最是有害无益。要么狡词装饰本身学派的不足和缺陷,要么污言他家学派的长处和优点。长此以往,便听不得不同的声音,听不得批评的意见。汝不要怕做错,做错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强。再说有朕在,你又能错到哪里去?有朕顶着,你又有何惧怕?”
“万岁隆恩,微臣敢不以死相报。”宗守义想跪下叩头,车内狭窄,朱永兴已经用手势制止了他。
“党争、**,这是毁掉大明的主要原因。”朱永兴低沉地说道:“汝当谨记。”
“微臣谨记。”宗守义低头恭谨地答道:“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微臣作君子。”
或许这也是朱永兴选择宗守义入阁的原因之一,没有深厚的背景,没有庞大的家族,甚至没有渊博的学识,这使他难以结党。这以后呢。怕是也不敢结党。
朱永兴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微微闭上眼睛养神歇息。功利心重,或许是宗守义的特点,但在朱永兴看来,却不是什么缺点。一个不思进取的人,他是不喜欢的。
当然,提拔一个宗守义,并不能杜绝党争。这以后还要在制度上,还要在思想上。还要在朱永兴的严厉之下,才有可能使这痼疾得以控制。
……………
“起看汉家天子气,横刀大海夜漫漫。”朱舜水由老友张煌言作陪,登钟山,谒孝陵,不禁感慨万千,“在东国时,每每以为再无报十七年刺骨深仇之机哉?不想尚能回归故土。此明祚不绝。天降圣人矣。”
张煌言也是感触良多,伸手指了指北方。笑道:“舜水兄不必如此。北伐在即,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便能光复神州。如今之势,逆虏虽有神谋秘策,亦无所再施。况黔驴之技人穷,山鬼之术尽露。全为百姓勘破。毫无足惧。故知一败涂地,必不可支也。”
“半壁江山在握,兵强马壮,圣上英明,鞑虏败势已定。”朱舜水连连点头。又自失地一笑,说道:“我在外奔波多年,却未能讨来一兵一卒与满虏交战,没能为今上和苍水兄分忧,真是惭愧啊。”
说起倭国那场失败的出兵行动,朱之瑜此时还是非常惋惜。他在日本大声疾呼,称满清入关就是又一场蒙古来袭,很多日本藩主和重臣都接受了这个观点,认为如果不支援明朝的话,满清有可能会像蒙古一样尝试入侵倭国——上次蒙古的入侵就导致了镰仓幕府的倒台,德川幕府并无意重蹈覆辙。
但基于现实的考虑,倭国在郑成功长江之役失败后,认为南明已经是必败的局面。即使日本出兵也不可能扭转局面,为此当然不值得赌上倭国的安全。
“今上并不希望异国出兵相助。”张煌言犹豫了一下,提醒着老友,“虽有西夷战舰偶尔助战,却今上戒心甚重,于陆战却是只聘炮兵教官,不借其兵。”
“西夷?”朱舜水摇了摇头,转而问道:“那今上对倭国和朝鲜是何看法?此两国是我大明藩属,应该可以相信吧?”
“今上对倭国印象不佳。”张煌言左右看了看,从人皆离得远,便低声说道:“至于朝鲜,今上亦不想其出兵,只要其提供其他方面的相助便可。”
“呵呵,今上对倭人有多少了解?”朱舜水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却与我的看法有些相似。”
朱舜水在日本虽受人崇拜,但他敢批评日本人心胸狭隘、“量窄意偏,日后恐为中华之祸”。从这一点来看,他的观察力是非常敏锐的。
“今上推崇经世济用,确与舜水兄之学说相似。”张煌言也不讳言,并且觉得自己的老友将会得到圣上喜爱,并为此而高兴,“觐见面奏时必为圣上所喜,舜水兄大展才华之日不远矣。”
朱之瑜的学术博采众家所长,常谓“千金之裘,非集于一狐之腋”,博通经史,最喜《资治通鉴》,长于《春秋》;道德上,主张忠君爱国,推崇苏武、文天祥的伟大人格。正是这种不尚虚华的学风、扎实严谨的学问和刚直崇高的人格,他的学术于日本发扬光大,当时的日本学者以师事朱之瑜为荣,比拟为“七十子之事孔子”。
而博采众长,取精华、弃糟粕,这也正是朱永兴所提倡和尊循的。
“今上英明。”朱之瑜精神一振,倒不是因为可能会当官,而是自己的学问会得到赞赏,这才是一个读书人最感欣慰的事情。
朱之瑜论学问,以实用为标准。所谓实用者,一曰有益于自己身心,二曰有益于社会。他说:“为学之道,在于近里着己,有益天下国家,不在掉弄虚脾,捕风捉影……勿剽窃粉饰自号于人曰‘我儒者也’。处之危疑而弗能决,投之艰大而弗能胜,岂儒者哉?”
“舜水兄还有所不知啊!”张煌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若按圣上的心思,恐怕这儒学要没落了。嗯,圣上尊亚圣,也不好这么说。但圣上对儒学的一些理论确是有些厌恶,只是耐着性子,暂且隐忍不发而已。”
“圣上年轻气盛,有些偏颇也在所难免吧?”朱之瑜不太确定地说道:“苍水兄已入阁封相,为何不多劝劝圣上?”
张煌言苦笑了一下,说道:“今上学问日涨,且言而据,行而有效,空言相劝无益啊!”
朱之瑜虽然想归国效力,但并没有想到会面临这样的问题,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杭州,西湖
“圣上有旨,朕至杭州,勿分军民老幼,皆可仰首观觇,低语谈论。”几名御前侍卫放慢了速度,伴随着嗒嗒的马蹄声,齐声高喊着向前小跑。
喧哗声从围观的百姓中依次响起,片刻后便皆伸长了脖子,期待的望着远方。
龙旗过去之后,又有随行甲士手持着北斗旗一、纛、门旗、日旗、月旗,青龙、白虎、风、云、雷、雨、江、河、淮、济旗,天马、天禄、白泽、朱雀、玄武等旗,木、火、土、金、水五星旗,五岳旗,熊旗,鸾旗及二十八宿旗,各六行;其中又有红方伞、雉扇、朱团扇、羽葆幢、豹尾、龙头竿、信幡、传教幡、告止幡、绛引幡、戟氅、戈氅、仪闳氅等名目繁多的器物作为引导,缓缓行过。帝王的仪仗虽然经过删简,但还是让百姓们赞叹不已。
当一身明黄盔甲的朱永兴由侍卫紧密的保护着,在华盖下微露身形时,百姓们便叩下头去,“万岁,万岁!”的呼喝声由散乱到整齐,越来越响亮,声震四野。
朱永兴已经下了车驾,而骑马缓行,以彰显年轻与英武。当然,他也不太喜欢那种皇帝乘坐的大辂车。
大辂车,是古代帝王乘坐的一种车。在古代,皇帝出行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情,皇帝出行的仪仗叫“卤簿”,大辂车是卤簿的一部分。卤簿在汉代已经出现,秦汉时,皇帝大驾侍从车队八十一乘;唐时候皇帝的依仗队,前后排列一百二十个方阵;宋时威势更盛,仪仗队伍超过两万人;明清皇帝的出行仪式也规定不同的级别和种类。
从这些数据来看,朱永兴这不到千人的护卫和仪仗。还是很简朴的。当然,在朱永兴看来,已经足够喧嚣奢华了。
可惜没有扩音喇叭啊!朱永兴在马上向着百姓招了招手,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见,但听声音,似乎更响亮了。
不管是真心拜服的。还是来看热闹的,总之是增加了气势,扩大了影响。这对于朱永兴官定武圣的初衷,还是很有利的。
他们应该是真心的。是我恢复了他们的衣冠,承继了汉家的传统,把他们从鞑虏的暴虐和贪婪中解救出来,并且使他们不会再受到愚弄而变得麻木不仁。虽然我做的还不是很多,但对于质朴的百姓来说,能少交点赋税。能少受官府的压榨,能享受到太平,便足以感恩戴德了。
欢呼吧,这是我的努力得来的,以后还会给予你们更多,使你们无论在世界的哪个地方,都能挺起胸膛,都能以身为明国国民而自豪。
抚有万民。君临天下。朱永兴感受到了帝王之威,也倍觉肩上的沉重。他的子民在欢呼声中。寄予的对他的期望,期望太平永久,安居乐业,幸福快乐。
而从秦统一六国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大陆重新统一,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按盛世、治世、小休、衰微、乱世五种类型统计。盛世加治世不过五分之一,乱世却占了近一半的时间。
在封建政治下,中国战争最频繁;宫廷政变最多,最激烈,手段最残酷;统治阶级的生活最腐化;官逼民反的农民起义数量最多。规模最大,对经济文化的破坏最剧烈。
归根究底一句话,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长治久安何其难也?万千民众想要安乐的生活,哪怕是苦一些,只要太平,却何其难实现也?
自己能引导着这个老大的帝国跳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历史周期律吗?能在与西方文化的对垒中取得优势吗?能使国家长盛不衰,始终让贫困落后、耻辱挨打远离吗?
看得越远,想得越多,想得越多,压力越大。民众可以为今年或以后的赋税减轻而欢呼,可以为美好的希望而喜悦,处于高位的朱永兴却时时凛然,难得松懈。
因为吃饱穿暖,因为能多吃几顿肉,这样简单的幸福啊,真是令人羡慕,可自己却再也享受不到了。带着无限的感慨,朱永兴驾临岳王庙。
岳庙,多称为岳王庙,位于西湖栖霞岭南麓,始建于南宋嘉定十四年(1221),初称“褒忠衍福禅寺”,明天顺间改额“忠烈庙”,因岳飞追封鄂王而又称岳王庙。历代迭经兴废,现在已经修葺一番,旧貌换新颜了。
现在岳王庙的格局分为墓园、忠烈祠、启忠祠三部分。墓园坐西向东,忠烈祠和启忠祠坐北朝南;岳王庙大门,正对西湖五大水面之一的岳湖,墓庙与岳湖之间,高耸着“碧血丹心”石坊,寄托炎黄子孙对爱国英雄的敬仰之情。
如果算上前世,朱永兴应该是故地重游了。在正殿西侧壁,他看到了明代浙江参政洪珠题写的“尽忠报国”四个大字,正殿中间为岳飞塑像,现在是戴冕旒的帝王形象。可惜后世“文x革”时被毁,之后改为头戴帅盔、身披战袍的武将装束。
连祖宗留下的历史文化遗产都可以被斥为“四旧”,连民族英雄都要被挖墓掘坟,那个颠狂的年代给朱永兴带来感慨的同时,也给他敲响了警钟。
一个人不可能是神,却认为自己是神,认为自己是始终正确的,认为真理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而人既然不是神,无论多么英明、智慧,也总会有犯错误的时候。而当他的周围没有人敢指出他的错误,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听的时候,一个普通人也还罢了,一个国家领导人却会造成国家民族的一场灾难。一个人的意志,就是国家的意志,一个人的行为,就是国家的行为,一个人的愤怒,就是国家的愤怒,一个人要战争,便会将全民族绑架上他的战车。
自己会在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被陶醉。忘乎所以吗?自己会因为通晓历史而变得固执,听不进人言吗?朱永兴抬头望着岳王像前高悬的“还我河山”匾,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
看过碑廊下所陈列的历代石碑,又在北廊瞻仰了岳飞诗词、奏札等手迹,朱永兴在南廊题词“碧血丹心,浩气长存”。与历代名人凭吊题咏、岳庙几次重建的碑记共存于此。
到了岳王墓阙之下,朱永兴看见了那四个铁铸人像,反剪双手,面墓而跪 ,即陷害岳飞的秦桧、王氏、张俊、万俟呙四人。跪像背后墓阙上有楹云:“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如今,又有一个铁铸像就在朱永兴的目光注视下跪了下去,引来陪同官员的一阵骚动。这些骚动的或是杭州地方官员,或是并不知晓要把高宗赵构弄成跪像。摆在岳王墓前的。
真是可笑啊!一个被钉上历史耻辱柱的大奸大恶,竟然在后世还有人为其翻案,要使其站立起来。什么人权,什么艺术,什么时代进步和民主,穿凿附会得令人恶心。
“此等昏君,偏安一隅,置陷于水火的百姓于不顾;又为保其皇位。任凭父兄为敌所虏所囚,甚至杀害意图恢复河山的忠勇岳王。难道不应被唾弃。遗臭万年?”朱永兴铿锵有声,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后,向着赵构的跪像啐了一口。
怀着种种异样的心情,官员们也纷纷上前,啐声不断,唾沫横飞。
有此一举。奸臣固然有所惧,昏君也应有所惕。莫要以为帝王便可为所欲为,自有人为其遮丑,自有人为其顶罪。
不过,争论怕是在所难免。围绕着赵构的跪像,赞成的、反对的,怕是要进行一场论战了。这倒是朱永兴所希望的,真理越辩越明,谬误越辩越显,形成一个理论的突口,也未必不可能。
现在是战争时期,争议和分歧还不是那么明显,或者说是被大局所压制,没有达到那种激烈纷争的程度。但在天下安定后,思想上、理论上,对于改革的置疑和反对,便会表面化。
现在,对于打败满清,朱永兴是充满信心的;但要改变人们上千年来形成的思想和观念,却是比战争更困难的事情。人心哪,是天底下最复杂的东西,思想也是最根深蒂固,难以改变的东西。
而且,文化有其自身的传承性和相对的独立性。显然认为只要物质条件好了,精神文化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物质条件差一点,精神文化就不可能搞好,从这方面来说是不完善的。
但物质条件应该是基础,起码朱永兴认为当人们饿着肚子、衣掌褴褛时,讲什么类似“五讲四美三热爱”是不合时宜的。
……………
自南宋定都临安后,杭州便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人口激增,经济繁荣,进入了发展的鼎盛时期。“临安风俗,四时奢侈,赏玩殆无虚日。西有湖光可爱,东有江潮堪观,皆绝景也。”杭州的旅游者,每年除香客外,又增加了各国的使臣、商贾、僧侣,赴京赶考的学子,国内来杭贸易的商人。
从此,西湖的风景名胜开始广为人知。当时,西湖泛舟游览极为兴盛,据古籍记载,“湖中大小船只不下数百舫”,“皆精巧创造,雕栏画拱,行如平地”。
湖边树上繁花点缀,花朵一串串地结满整棵树,如彩雾红霞,一路色彩斑斓,馥郁芬芳。往下看鱼红水翠,象碧玉与玛瑙的交融。
荡舟湖上,退去了前面大红大绿的浮华,漫天的绿袭入眼帘。碧绿的水荡起千层碧绿的波,碧绿的柳摆起万条碧绿的丝绦。几种绿色倒影在湖里,交织成一片,把深藏着的幽幽亭阁、突兀又平和的山石以及那一澄如洗的天空映得碧绿,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远处群峦叠嶂,草木丛生,雷锋塔若即若离地在半空屹立,断桥也若隐若现地倚在绿杨荫里。
两艘大游舫在空阔处轻轻划开水面,周围遍是荷花,可惜尚未到盛开的季节。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朱永兴竟只记得这两句,前面的却是忘记了,看来是没有作诗的天赋啊!
“短长条拂短长堤。上有黄莺恰恰啼。”龙儿笑着说道:“我最欣赏那环岸的柳树,象是被天工巧匠精心裁剪过一番似的,柔美纤细的身段,翩然垂下,梳洗映照碧玉翠妆。姐姐,你呢?”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梦珠略有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再晚上几个月,怕是这荷花最抢人眼。”
“到了时节,咱们再来观赏游湖。”朱永兴轻轻抿着茶水,稍一思索,又觉得答应得过于草率,那个时候或许是忙于军事的时候,可能抽不出身来,便又补充道:“嗯。你们也可以自己来,朕没那么多规矩。”
“便是万岁宽容,下边的臣子又该怎么说呢?”龙儿撇了撇小嘴,摇头道:“我和姐姐已是贵妃,纵是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也不敢给万岁添麻烦才是。”
“理由总是有的。”朱永兴不以为意地说道:“那些臣子就想把朕关在深墙皇宫之内,两耳不闻民间事,只看那些不可信的奏折。便自以为国泰民安。哼,朕偏不如他们的意。”
舫上不是侍女。便是护卫,朱永兴等人又是易服而游,也不怕这话被外人听到,连形象都不甚注意,斜倚着,翘着二郎腿。
明君。是守规矩却无作为便能得来的名声吗?如果百姓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了,那九五之尊随性一些,享受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的女人,成天关在深宫之中。看着也不忍心不是?
微风吹拂,朱永兴和两位皇妃谈笑殷殷,湖光山色间,难得的舒爽惬意。
又有画舫缓缓行来,舫上还有歌乐之声,杭州、西湖,虽不比秦淮风月,却也依然是歌舞升平的“销金窟”。
“唱的什么,怪好听的。”梦珠侧耳细听,很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朱永兴却是没听懂,好象是种地方方言,咿咿呀呀的。在后世看惯了大片,对现在的娱乐还真是有些看不下眼。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江南出身的侍女为梦珠和龙儿轻声解说着,“回贵妃,这唱的是西厢记。”
《西厢记》呀,蛮有名的,这词儿写得也好。朱永兴笑着问道:“这是什么腔啊,要是能听懂就好了。”
“回万岁,这是昆山腔。”侍女恭谨地答道:“若是换海盐腔,就是用官话来唱,便能听懂了。”
“呵呵,中国太大了。”朱永兴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方言,那个方言,有时出了省,便与外语一样。还是官话好,到哪都能让人听懂。”
对于方言,朱永兴也很矛盾,取消禁止是肯定不行的,他也只能提倡官话,也就是普通话。先在官员中予以一定的要求,免得来个官员启奏,还得带个翻译。
“…情思昏昏眼倦开,单枕侧,梦魂飞入楚阳台…(当日个)月明才上柳梢头,(却早)人约黄昏后…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朱永兴和梦珠、龙儿相视而笑,这最后一句却是合了他们的心境。
“喜欢听便叫个班子,或者象在广州那样。莫要苛待自己,让朕也觉得亏了你们。”朱永兴握起两只柔荑,心满意足地笑着。
梦珠往回抽了抽手,朱永兴却抓得更紧,她只好无奈苦笑。龙儿却将头一偏,倚在朱永兴肩头,低声道:“陛下,听说这西湖的夜景是最美的,不若咱们——”
在湖上过夜?再来个颠鸾倒凤,还真是挺刺激,挺让人兴奋的事情呢!朱永兴开口便要答应。
“待到天黑,赏了夜景便回去吧!”梦珠听得真切,委婉劝谏道:“万岁行止,关系重大,不可率性而为。”
朱永兴苦笑了一下,自己要在湖上过夜,怕是杭州的官员,以及带来的护卫便要睡不安寝,在这湖边熬夜了。好吧,等回到南京,在自家的湖里也弄条大船,和两位爱妃领略一下异样的风情好了。嗯,打下北京就更好了,那里的皇宫可是大得很,更有很多可游玩的地方。
除了玩儿,还有吃。朱永兴想了想,左右顶了两位爱妃的,笑道:“明天咱们就在杭州城里转转,尝尝这特色吃食。”
“小鸡酥、宋嫂鱼羹、西湖醋鱼、虾爆鳝面、印糕、油冬儿、葱包桧儿……”龙儿一气说出,倒让朱永兴吃了一惊。
“都打听好了?”朱永兴略一沉吟,便知道了究竟,不禁有些好笑。
龙儿嘻笑着摇头,说道:“可不是妾身打听的,而是柔儿这丫头。已经让侍女买了不少,要不能呆得那么老实?”
“我说怎么不见她跑来跑去的。”朱永兴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女儿啊,古灵精怪的,时时给他带来些意外,是惊喜吗,又不太象。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困顿之局,天道好还
新一轮的军事对峙在表面上形成,但却并不意味着平衡,意味着相安无事。=顶=点=小说=www=23WX=com
对于拥有强大水师的明军来说,不必沿江处处布防,只要有战船游戈,再在几个要点驻扎重兵,便足以遏制清军渡江来攻的危险。
而清军则因为明军可以利用水师之利,灵活选择渡江攻袭的地点,而变得难以防守。再者,现在的明军与当年是大不相同的,从上到下,在胜利的鼓舞下,充满了进攻的**,可不会让清军安宁。
清廷也看出了自己的弱势,沿江平均分配兵力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采取重点防守。仿效对付沿海袭扰,清军在近江地带实施了迁界,形成一段真空的无人区,将兵力屯驻于几个要点。
第一重点地区便是荆襄,清军以南阳为前线,洛阳为后基,防备明军攻入河南;又在平利的白土关加强城防,扼湖陕边界要隘,与河南清军呼应,对荆襄地带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第二重点地区在长江中游的武汉地区,以孝感为前线,以信阳为大本营,西防荆襄,南防武昌。
第三驻扎重兵的地区在合肥,这里是“江南唇齿,淮右襟喉”、“江南之首,中原之喉”,历为江淮地区行政军事首府。
第四重点地区在淮安,这里邻江近海,是南下北上的交通要道。屯兵于此,一来可以阻遏以崇明岛为基的明军攻掠,二来也防备明军由运河北上。
长江已失,黄河便是清军依靠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清廷还不死心,屯兵于长江黄河之间,以求一逞。只是——
“龙失大海啊!”鳌拜坐在椅中,望着墙上的地图。叹息出声。
陆地争雄,骑射无敌。这本是八旗的优势,也是其赖以取天下的根本。但现在看来,没有得力的水师,整个战局便不免顾此失彼。
比如天津、塘沽,明军有强大的水师。严重威胁着有“河海要冲”和“畿辅门户”之称的要地。这里是必须驻兵严防死守的,至于山东、直隶沿海,也只能用迁界的方式予以凑合了。
所以,对峙是表面的,是暂时的。明军不断地开展小规模的军事行动,保持着士气,训练着新兵,熟悉着战阵。打破平衡,只是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攻击点。
“兵部已调施琅入京,他熟悉水战,于操练水师亦有心得,或有解决之道。”遏必隆苦笑了一下,劝慰般地说道。
“汉人终不可信,亦不可大用。”鳌拜哼了一声,心说:什么解决之道,不外乎造战船、练水兵。这大把大把的银子从何而来?再者,耗时费力。恐怕也是缓不济急。
索尼病得愈重,四大辅臣剩下了三个,鳌拜稳稳地居于首位,位高权重,几乎把持了朝政,大小事情。多是一语而决。
“祖泽溥奏报:胶东地区人心浮躁,有流言称明军要登陆反攻,颇有些草莽之辈欲要作乱。”苏克萨哈沉声说道:“山东近直隶,不可不防啊!”
山东的骚动当然有明军大胜、光复神京所提供的心理鼓舞的原因,还有沿海迁界扩大所造成的混乱。当然也有于七等人的动作引起了清朝官府的注意。
至于山东的府县,以胶东的登莱等沿海地区最为不安。因为有传言说明军人数超过十万,兵锋直指山东,并打算以山东为跳板直扑北京——这种说法清廷并不太相信,因为北京方面普遍认为明军既然具有水师的优势,在山东登陆作战倒不如直取天津,那样更能威胁京师。
从山东到京师,明军舍舟师之长,与清廷在北方平原交战,显然并不合乎常理。
山东方面当然也知道“南舟北马”的道理,不过事关山东各级官员的乌纱帽和性命,他们依旧高度紧张。清廷则认为可能性不大,最多是明朝的细作和间谍在山东渗透,鼓动起一些乱民起事,以策应明军在其他重点地区的攻势。
“祖泽溥的督标便有一千人马,要是还对付不了几个山贼草寇,那他这个总督也就不用当了。”鳌拜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要说人心浮躁,哪里没有,大惊小怪,被吓破了胆吧?”
漕运一断,粮米飞涨。虽然小冰河期正在转暖,但还远未恢复正常。北方与南方相比,农业种植的效果更是大大不如。战事正紧,征兵抓伕,又使从事农耕的人口不足,北方满清的财力、物力,越来越难以与明朝相抗衡。
吃不饱、穿不暖,连食盐也因为迁海也开始短缺。这样的环境下,如何能使人心安定?鳌拜自知其中究竟,但苏克萨哈一提,更是让他心烦。关键是他们想不出办法。明朝能从海外进口粮食,而且是很早便有的行动,他们现在就是有此意,也无法实现了。
不提明朝水师的强大,单说形势,也没有哪个国家敢靠清廷的边儿。连蒙古诸部都敢阴奉阳违,观望风色者多,出力襄助者少,就更不要说本来就瞧不起满清的朝鲜、倭国等国家了。
本来历史上荷兰因为台湾与郑家结怨,还与满清勾结过,想商贸,想打败郑家而重夺台湾。但现在,荷兰也向明朝示好,得以在广州建立了商馆,与明朝进行商贸往来。
内外交困,钱粮窘迫,用来形容现在的满清是很恰当的。但满清是异族统治者,也与一个赌徒一样,不到最后绝望,他们是不会放弃抢到手中的权力和享受的。至于百姓穷困饥饿到什么地步,那却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维持,强撑,到几时算几时。满清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他们不甘心再回到苦寒的辽东,不甘心放弃中原大地,不甘心失去他们所有用暴力和杀戮得来的东西。
苏克萨哈张了张嘴,把话都咽了回去。现在的形势可谓是内忧外患,但鳌拜把持朝政。又素有嫌于他,什么事情一经他口,反倒会耽误,甚至是不办。
据密谍报告,朝鲜不稳,北伐派势力大张。又有扩军备战的计划:都城御营厅军由七千人增加到两万人;禁军由六百名增加到一千名,全部改编为骑兵;御营厅增加了大炮,还计划将守卫汉城的训练都监军增加一万名,御营厅军增加两千名。虽然由于财政困难,要想实现这样的扩军目标,有很大的困难。但情形可畏,其心可惕。
李朝上下皆视清朝为犬羊夷狄,私下称清帝为“胡皇”,称清使为“虏使”。除对清朝的公文贺表之外。一切内部公文,包括王陵、宗庙、文庙祭享祝文,一直用崇祯年号。这些情况是瞒不住清廷的,但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现在,除了顺治下诏斥责外,并没有采取什么实际行动。
如果说朝鲜是插在所谓“龙兴之地”背后的一把刀,那么蒙古诸部的态度变化。则更表明的形势的恶劣。
本来,清政府有以加官晋爵为条件的搜刮钱财的政策。也就是捐输越多。加官愈厚。这样可以使一些昏庸的蒙古王公、贵族层层搜刮人民,为其买官爵所用,既达到控制其经济的目的,又能增加财政收入。
但从去年明军在江南发动反攻后,这项政策对蒙古诸部已近于失效。形势有变的情况下,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暂时的空头衔。去耗费财物吧?
而清廷统一蒙古各部后,取消了各封建主和汗原有的诺颜等称号,参照满族官秩,分别给蒙古封建主及黄金家族的成员授以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等爵位,还下设一、二、三、四等台吉。非黄金家族的封建主及贵族成员则封为一、二、三、四等塔布囊的品秩。按照不同等级授予不同等级的俸银、俸禄、随丁及各自等级标志的服饰。
蒙古诸部在捐输和助兵的事情上狡词延宕,但俸银、俸禄却还要得勤快,又给清廷背上了一个较为沉重的经济负担。
而蒙古诸部态度转变更为明显的是开始违反清廷所制定的封禁制度。蒙古经济是以游牧为主,择水草而居。但清廷却从抑制蒙古经济的发展和掠夺蒙古经济等目的出发,制定了封禁制度,让蒙古人只能困居在所居旗境内,不得愈越。
禁令使蒙占人困居一隅,使各旗之间不能进行经济交流和相互联系,把蒙古人紧紧束缚在所居旗境内。这自然会招致不满,在满清强大时,蒙古诸部还不敢违抗,但此时却已经不太把满清看在眼里,或者说蒙古诸部对明清战争的胜负已经进行了重新的评估,不再把宝押在满清身上了。
这样的内外倾向是危险的,特别是任由它发展下去的话。苏克萨哈曾提出过倾力一战的想法,但却被否决了;他也曾赞同过迁都,回到龙兴之地喘息的议论,更是被无情斥责。
在苏克萨哈看来,调集精锐,哪怕是京师禁旅,只要能取得一场大胜,那人心也会大大扭转;若是败了,那便劫财掠民退回辽东,与明朝打持久战。或者就直接退出中原,还能保存兵力,再借助于辽东的气候、地形,更有与明朝耗下去的资本。
不管怎样,他都认为比现在这种硬撑下去要好。空耗实力,却又无决战一场的意志;分兵驻防,又显得处处难守。时间一长,人心更乱,财政更紧,更没有了胜利的希望。
“嗯,皇商八大家的捐输——”鳌拜沉吟了一下,有些不悦地说道:“数目太少了,如何影响其他商人?”
发战争财历来都是很便捷,也是最快能积累起资本的好时机,山西人把握住了这个时机。夹杂在满洲人席卷天下的队伍中有非常之多的山西人,他们形成满洲铁骑的后 勤 部 队 ,在这只后勤部队中形成了后来名闻天下的山西八大皇商(满清的八大蝗商)。
他们控制了绝大部分与满洲军队的贸易,也控制了绝大部分察哈尔也就是张家口的对蒙贸易。
其实,早在满洲人入关前,这八大皇商便常往返于关内关外。在明朝政治日趋**和社会动 荡的关头,商人特有的灵敏嗅觉,使他们看到了满清的崛起和野心 。于是在正常贸易之外。暗中为满洲人输送军需物资,提供军事情报,搞起了政治买卖。
满清入关后,顺治没忘为己入主中原建立过赫赫功业的八大家,在紫禁城便殿设宴,亲自召见了他们。并赐给服饰(想必是马褂汉奸服)。 宴上,顺治要给他们封官赏爵,八大家受宠若惊,竭力推辞。于是,顺治便将他们封为 “皇商”(籍隶内务府)。
其中,范永斗被命主持贸易事务,并“赐产张家口为世业”。其余七家,亦各有封赏。从此。范永斗等人取得了别的商人无法享有的政治经济特权。
特别是范永斗,不但为皇家采办货物。还凭借皇家威势,广开财路,漫天作起买卖来。他除经营河东、长芦盐业外,还垄断了东北乌苏里、绥芬等地人参等贵重药材的市场,由此又被民间称为“参商”。转眼,范永斗成了拥有数百万之富的大皇商,八大家中之佼佼者
但此一时,彼一时。清廷为解决财政困难。还是先盯上了这些“皇家走狗”,希望由他们进行带动。转而从北方的商人身上榨取财富,以便支撑这场在他们看来,还未失败的战争。
“倭国幕府在南京陷于贼后,便以铜矿开采殆尽为由终止了贸易。”苏克萨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道:“以皇商身份承包铜进口贸易的范家损失很大,这个时候——”
“现在是有所损失。”鳌拜不为所动。冷笑着说道:“以前呢,对日铜贸易那可是暴利,他们赚了多少?”
范家因官而兴,所做生意也大多与政府有关,其命运的把柄自然也握在官家手中。也是范家过于贪婪,处处伸手,竟联络张家口的五个皇商。承包了对日铜贸易。当时的清廷在国内禁止采矿,进口铜业自然是暴利产业。
但在明军光复南京之后,倭国幕府的态度便开始明朗,断然中断了与满清皇商的铜贸易。曾经暴利的铜业突然变得无利可图,这让承包铜进口贸易的范家进退失措。而朝廷的官员们则乘机催讨官铜,迫使范家只好到市场上去高价收购,损失惨重。
苏克萨哈对鳌拜等人所做出的类似“杀鸡取卵”的政策是不赞同的,但他委婉的劝谏被鳌拜强硬地顶了回来,也只好心中悲叹,无可奈何。
其实,鳌拜等人能如此去做,一方面是形势使然,另一方面也是有其根据和理由的。
什么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以这样讲,那就是所有封建统治下的臣子是没有自己的财产的。你的不是你的,是朝廷的,是君主的;现在是你的,是因为朝廷和君主还不需要,暂时归于你名下而已。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遏必隆在旁帮腔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心里还不清楚?如果我大清战败了,他们有什么结果?还死守着那些钱财,一点用处都没有。把道理给他们讲清楚了,难道他们还不愿意吗?”
愿不愿意也得拿出来呀!捐输是官面上的话,如果不识抬举,那便要抄家抢掠了。
作为清朝早期最出名的皇商家族,范家极盛之时,家产遍布南北各地,在山西、直隶、河南有盐店近千家;在天津沧州有囤积盐的仓库;在苏州有管理赴日船只的船局,洋船六艘;在北京有商店三座,张家口有商店六座,归化城有商店四座;在河南彰德府有当铺一家,在张家口有地一百多顷,各地房产达千余间。
“战争是造就超级富豪的重要路径”,皇商八大家正是这条定律的重要实践者。他们靠依附满人,见利忘义,在国家倒塌的废墟上,在同胞的尸山血海中,成为了家产百万级的富豪。可以说,他们赚的每一分银子上都沾染着同胞的鲜血,都附着了无辜的冤魂。
只可惜,“狐兔死,走狗烹”、“卸磨杀驴”的戏码在封建社会是司空见惯,屡演不衰。“看它起高楼,看它宴宾客,看它楼塌了”。这样的故事情节相近,结局类似,从来没有什么新意。
诚哉天道好还。投靠鞑虏、出卖同胞的卖国之辈,曾经风光无二的皇商这么快便被主子当作压榨的开刀对象,恐怕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吧?
正如朱永兴在邸报上发表的御笔文章所说:商业无国界,商人有国籍。如范奸永斗、王奸登库、靳奸良玉等,明国之人,汉之苗裔,却于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杀同胞于血海,毁国家于旦夕,虽万世难消此恨……(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打压缙绅
明亡于清,原因很多。但政事疏漏,与士人过宽,与庶民过严,商贾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无国家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原因。
“士子一中秀才,便有两百亩免银田,投靠者趋之若鹜,有些则卖人情包揽亲朋故旧之田。江南历史上拖欠钱粮之因,与士风有颇大关系,那些士大夫虽不如此张狂,但比之普通士子却更有力,特别是身占朝籍之人,礼抗官府,私下里却田连阡陌,华堂美宅,广蓄家奴……”
朱永兴一回到南京,便在早朝上表示了对“国家养士”制度的不满。有些臣下并不知道这是他久以有之的改革措施,还以为他是在杭州时因见富豪士绅沿湖围田,官府欲疏浚却面临阻力,而大发雷霆。
“或给粮,或给银,独不予赋税之惠,以绝其损国肥私。”朱永兴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宗室藩王亦是如此,发放俸禄而不予封地,并可间接参合五民之业。”
若是连宗室藩王都不享受赐田免赋的待遇,那些士子也就少了物议。至于参合五民之业,也是让宗室藩王慢慢能够自食其力。当然,宗室藩王若涉足工商,极可能会利用权势和影响,损害工商界的公平性。所以,朱永兴决定在宗人府中成立一个投资部门加以管理,或投资商团,或投资其他领域,杜绝宗室藩王的直接经营。
中国封建社会的治乱轮回,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土地的再分配。每每安定之初,土地兼并还不严重,百姓的生活在轻赋薄役之下,尚能安居乐业;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出现大贵族、大富豪、大地主。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民众生活日苦。到了矛盾不可调和之时,便是又一轮战乱的开始。
所以,朱永兴便要在此时土地充裕,兼并尚未大规模开始时,尽可能地限制一些特权阶层。士绅是。宗室藩王也是。
当然,朱永兴知道所谓的“均贫富”是不可能实现的。就算现在他划了一条相对公平的起跑线,但越往后,贫富的差距便会拉大。因为人人是不同的,体力、智力、勤懒等因素,都影响着个人及家庭的发展。
贫富差距不可消灭,而且并非都是不合理的现象,要杜绝的是某些人利用漏洞而投机取巧、不劳而获。
健全和公平的经济运行机制、税收制度,以及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贫富差距的问题。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而且在目前来看,还不是特别的迫切。
“启奏万岁,国家养士乃是祖制,骤行更改,恐不妥当。”正卿为郭之奇是群臣当中是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当然思想也是守旧的,与除张煌言以外的新进官员都唯朱永兴马首是瞻大大不同。
“国家养士。朕当然不否定。只是方式略有变更,堵塞其中漏洞而已。”朱永兴还不敢一下子便来个人人平等。甚至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也须在北伐成功之后试行,所以说得委婉,“朕刚刚看过国战债券的发行情况,十分失望。江南乃士风最浓之地,认购额却不及湘鄂。难道这便是士人的爱国之情,难道他们可以坦然受朝廷之恩惠。却不思报效国家,亦是理所应当?”
“万岁,江南受鞑虏压榨荼毒,元气大伤,财富大损。尚需时日恢复。”张煌言上奏附和着郭之奇,身为士人,他虽觉得士绅有劣迹,但大体上还是好的,再者,朱永兴登基之初,也不好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启奏万岁。”户部尚书易成上前反驳道:“张尚书之言有误,据户部统计,债券发行,江南以小额认购居多。也就是说,买者多为小户或平头百姓。难道说受压榨的只是士绅富豪,还是说百姓的生活比他们还好?”
“这便是朝廷要用民脂民膏养的士,要优渥对待的绅吗?”朱永兴不禁发出冷笑,“都说富而后知礼,知礼而后贵,朕看倒不见得啊!这书读得越多,怎么倒是越不爱国?我朝养士二百余年,仗节死义者令人崇敬,可现下江南所剩的怕皆是鞑虏之顺民吧?鞑虏压榨盘剥时,可曾有过反抗?怎么光复之后,既无尺寸之功,倒要朝廷优容施恩?连平头百姓的觉悟都不如,尚要争这争那,算不算寡廉鲜耻?”
“启奏万岁。”监察部尚书周良甫上前奏道:“据各地方官所报,江南士绅多有辜负圣恩者。万岁减赋惠民,那些士绅却征收如故,苛待佃民,实在可恶。”
“视朝廷法令于无物,该如何处置,由刑部拟议。”朱永兴脸色变得铁青,冷冷地说道:“朝廷有雷露之恩,亦有雷霆之罚。犯者必究,绝不宽贷。”
“微臣遵旨。”张煌言心中暗自叹息,有些士绅实在是不晓事,授人以柄,罚之有据,现在却是转圜不得了。
辜负圣恩,这是一个比较虚,也是一个封建帝王常用来处置臣下的罪名。重了,可以说是“罪无可宥”或“罪该万死”也不为过。朱永兴下旨减免赋税时,便说得详细,既让田主得利,又让佃户受惠。阴奉阳违,被扣上这个罪名也是活该。况且,朱永兴本来也有设个陷阱,让那些贪利的士绅钻进去的心思。
大局要稳定,但有根据的治罪处罚却不在此列。
光复江南后,朱永兴确实能感觉到士绅的力量。这些人掌握着民间的舆论和法律,有时候,他们的意见甚至能影响地方官的决策。
不过在明清战争中,缙绅阶层几乎没有发挥多少有助于明军的作用,或者说支持明廷的缙绅力量被支持清廷的缙绅力量所抵消了。朱永兴意识到缙绅阶层掌握的资源,但也不掩饰对他们的轻视。因为在他看来,这实在是一个松散的阶层,其中每个个体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奔走,还远远没有形成阶层意识,或者说已经在强大的君权前,在粗暴的武力面前被抹杀。
只要不公开与整个缙绅阶层为敌,不洗劫他们,朱永兴就不用太担心这个阶层的人会誓死抗争。而不废科举,就是一种很有效的制约手段,让缙绅阶层去献媚皇权来争抢君王抛出来的那块肉骨头,从而把这个强大的阶层变成一盘散沙。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的名言被朱永兴牢牢记着,只要朝廷不断地使用这个诱饵,便不愁缙绅阶层中没有合作者,当然,朱永兴也不指望缙绅阶层普遍具有有爱国情操和杀身成仁的意志。
因为,缙绅只在乎他们的一点家产,在乎他们的后代有没有机会考上科举,把家族的安全延续下去,至于是谁的科举他们并不是很在乎,反正只要不跌落到平头百姓就好。
还真是可怜啊!这些由于拥有土地而控制着大量的人口,在家乡一言九鼎,在父老眼中是知识的传承者、公义的化身,而愿望就只是能够不被官府欺负而已。
所以,就算朱永兴悍然下旨,将“辜负圣恩”的江南缙绅全杀了,那些幸存下来的也会认为这些缙绅是自己作死。
经过满清在江南制造的“奏销案”、“哭庙案”,以及大量清军的驻扎和官府的压榨,江南缙绅的实力受到了沉重打击。朱永兴趁着其虚弱之机,以有理、有据的处罚再度削弱他们,倒也是应有之意。
而且,对于犯奸作科的江南缙绅的惩治早在光复江南之后便开始了。原则是有罪便罚,不问其他。由于《明史》案而险些被清廷重惩的朱佑明,原以为会因此而被朝廷所褒奖,却不料被官府查办其巧取豪夺、横行乡里之罪,全家被处流放之刑。
惩治劣迹缙绅只是迅速稳定江南秩序的一方面,各地的土棍、地痞、恶霸也在严打之列。既然要以江南为主要基进行北伐大业,以这种稍显酷烈的手段快速实现社会安定,也不算是过分之举。
……………
“中国实在是太大,太富饶了。”日本使团坐着船,沿着长江参观了一番后,服部其衷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小大名有的都要自己去种地,家康公早年,手下的家老们在平时都要干农活呢!”
小大名,也就是倭国的诸侯,如果按照地域的大小来看,也不过相当于中国的县长。
“是啊,来的时候只觉得中国广大得无边无际,这次沿途能够观察风物,果然土地肥沃、应有尽有。”同为使团成员的小宅生顺连连点头赞同,“鞑靼人连沿江之地都弃守了,可见并无与明朝相抗衡的实力。或者说,他们缺乏拼死一战的勇气。”
“也就是说,鞑靼人差不多已经败局已定。”服部其衷说道:“我国的政策已经可以确定了。大明胜利在望,打败鞑靼只是时间问题。”
“差不多可以这样说。”小宅生顺还有几分谨慎之心,沉吟了一下,说道:“或者可以暂时先答应大明开商馆之事,其他的进一步行动,先观望似乎更好。”
“小宅君还真是持重啊!”服部其衷呵呵一笑,说道:“这样也好,先不过分触怒鞑靼人。将军打算大力推广儒学,教导国人尊师、爱人和慈悲。偃武修文,便需要一个太平的环境。”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真儒,自虐?
“偃武修文吗?”朱永兴沉吟了半晌,展颜一笑,说道:“舜水先生以极光明俊伟的人格,极平实渊博的学问,极诚挚和蔼的感情,给倭人以莫大感化。若倭人皆变成儒教的国民,最大的功劳实属舜水先生矣。”
朝鲜、日本在历史上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甚至把中国说成是他们的文化母国,是中国文化哺育了他们文明的成长都半点不过分。远的不必说了。就是在明代,这些国家还深受从当时中国传来的文化与思想的深厚影响。
比如日本近代就受到明末大儒朱舜水的巨大影响,德川二百年,日本整个变成儒教的国民,后来德川光国著一部《大日本史》,专标“尊王一统”之义。以后,德川庆喜归政,废藩置县,成明治维新之大业,光国这部书功劳最多,而光国之学全受自舜水。所以舜水不特是德川朝的恩人,也对日本维新致强有着直接和根本的影响。
所谓的“尊王一统”,便类似于中国《春秋公羊传》的“大一统”思想。无论是孔子提出的“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等主张,称赞尊王攘夷,以试图挽救当时分裂、混乱的政治局面;还是孟子提出天下“定于一”,荀子提出“四海之内若一家”,其学术理论的直接政治目的就是要找到一条实现国家统一、社会安定的道路。
公羊学派在解释《春秋》时,开宗明义,提出“大一统”的理论。这里的“大”,意为“尊大”。“大一统”用现代汉语表达就是“重视国家的统一”。千百年来,这一思想对于维护国家统一、社会安定、民族团结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对于朱舜水所说的“量窄意偏,日后恐为中华之祸”。朱永兴在钦佩其眼光和观察入微的同时,却并没有占领倭国的计划。何为中华之祸,内乱不起,不愚昧、落后,小小的倭国,贫瘠狭小。敢蚍蜉撼树吗?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难道因为有八国联军之事,便要趁国家强盛之时将这万里之外的国家都灭掉?难道因为后世美帝的横行霸道,还要兵发南美大陆不成?
“万岁谬赞,微臣愧不敢当。”朱舜水对这位年轻的新圣上印象大好,在言谈之中能看出新圣上的禀性,不骄不馁,和熙亲切,且学识广博。目光深远。
若不是仗着后世知识的博杂,自己万万不是这些硕儒的对手。朱永兴心中却是另有感慨,在座的有王夫之、朱舜水、黄宗羲、吕留良、颜元、方以智、钱谦益,皆是名动一时的大学问家,在历史上也是鼎鼎有名。
召集的这些硕儒,并不是按照名气大小,而是察其学说是否有益于朱永兴的改革。“一言九鼎”、“金口玉言”的帝王,虽然可以强硬推出自己的举措。可要在舆论和理论上占据高点,还少不了这些名家硕儒的支持。
颜元。明末清初儒家、思想家、教育家,颜李学派创始人。他极力批判自汉以来二千年的重文轻实的教育传统,提倡实学。他认为尧舜周孔就是实学教育的代表者,如孔子之实学注重考习实际活动,其弟子或习礼,或鼓瑟、或学舞、或问仁孝、或谈商兵政事。于己于世皆有益。而宋儒理学教育却相反,主静主敬,手持书本闭目呆坐有如泥塑,在讲堂上侧重于讲解和静坐、读书或顿悟。
其害有三:一是“坏人才”。即理学教育所培养的人才柔弱如妇人女子,无经天纬地之才。这种教育不仅害己,而且害国。二是“灭圣学”。他认为理学家只从章句训诂、注解讲读上用功,从而陷入了一种文墨世界,国家取士、教师授课、父兄提示、朋友切磋,皆以文字为准,这就丢弃了尧舜周孔的实学精神。尤其是倡行八股取士后,为害更大。三是“厄世运”。汉儒宋儒之学败坏了学术与社会风气。学术完全成了一种文字游戏,统治者更是利用科举八股把士人囿于文字之中,造成了极大的危害,社会道德、经济、人才的**与衰竭,皆与此有关。
王夫之,明末清初最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湖湘文化的精神源头,与黑格尔并称东西方哲学双子星、中国朴素唯物主义思想的集大成者、中国启蒙主义思想的先导者。他比较关心现实生活,注重实际考察社会,喜欢向旁人问四面八方的事情,至于江山地利之学,食货经济之学,典章制度之学,都很感兴趣,着意研究。以求经世致用,施展抱负。
朱之瑜,号舜水,明清之际的学者和教育家。其学特点是提倡“实理实学、学以致用”,认为“学问之道,贵在实行,圣贤之学,俱在践履”。 他论学问,以实用为标准。所谓实用者,一曰有益于自己身心,二曰有益于社会。他说:“为学之道,在于近里着己,有益天下国家,不在掉弄虚脾,捕风捉影……勿剽窃粉饰自号于人曰‘我儒者也’。处之危疑而弗能决,投之艰大而弗能胜,岂儒者哉?”
黄宗羲,多才博学,于经史百家及天文、算术、乐律以及释、道无不研究。尤其在史学上成就很大,而在哲学和政治思想方面,更是一位从“民本”的立场来抨击君主**制度者,堪称是中国思想启蒙第一人。在教育方面,他认为“学贵履践,经世致用”, 设立学校,不是为了养士,更不是为了科举,而是“必使治天下之具皆出于学校,而后设学校之意始备”。
同时,黄宗羲反对单一的科举取士,主张使用多种渠道录取人才,以制度防止高官子弟凭借长辈权势在录取过程中以不正当的方式胜过平民。扩大了录取对象,包括小吏,会绝学(包括历算、乐律、测望、占候、火器、水利等等)的人,上书言事者等等。
吕留良,明末清初杰出的学者、思想家、诗人和时文评论家、出版家。自幼推崇朱熹,为文似朱熹。翻澜不已,善于说理;诗学杨万里、陈师道,深情苦语,令人感怆。近人邓之诚说:“以诗文论,诚宗羲劲敌,唯史学不如。”
方以智。明代著名哲学家、科学家。学术上方以智家学渊源,博采众长,主张中西合璧,儒、释、道三教归一。他对中国传统自然科学和由利玛窦、徐光启传入的西方科学作了记述、考辨,把整个科学技术按其对象,区分为“质测”(自然科学)、“宰理”(社会科学)和“道几”(哲学)三大类,还立志邀集专家编译综合百科全书。
可以看出,这首批召集的硕儒名家,在学术理论上都与朱永兴相似或相近:或强调人才的“经世济用”。或痛陈“八股取士”的危害,或批判程朱理学的糟粕,甚至还有“君主立宪”启蒙思想的。
钱谦益,**于前,归正于后,仍不失文坛宗主之位。“虞山尚在,国史犹未死也”,可见其史学之深厚。
也就是说。这些硕儒名士都可能是朱永兴改革的助力,是他要占据舆论阵地的战士。这些人的影响和号召。比他这个皇帝所下的圣旨,在某些方面还要管用。
朴素唯物主义,咱懂啊!什么矛盾的两方面,什么量变到质变,什么世界是物质组成……
新的人才选择机制,咱也有想法啊!专才专考专用。后世公务员考试招聘改一改,也应该适合于现在吧?
“君主立宪”,咱比黄宗羲设想得还周到,还能举出英国的例子呢!
经济模式啊,农工商并举嘛。比黄梨州的“工商皆本”还要细致!积累莫返之害,咱懂,可以“开源”增加农民收入,在“节流”上可以采取减免赋税,精简官僚机构等措施;至于赋税征银的弊端,咱也有改变的计划:一是继续发展银行,杜绝奸商在兑银时的盘剥;二是设立民间公正机构,定价以征收实物。
教育呢,百年大计,当然更要大力投入。但依据现在的财政,以及战争未止的情况,还是要以普及村子教育为先。至于要继续学习深造者,便只能自己努力了。为了方便自学,国家可挤出资金兴建图书馆,也鼓励富人捐资,给图书馆命个名,在图书馆前立个塑像啥的,应该会有很多人想要史上留名吧?
而这些硕儒名士,这个年轻的皇帝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惊,或者说是惊喜。天降圣人,对他们来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事情。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远系宗室、朱氏子孙,却让他们相信是太祖有灵,上天有眼,方出了这样一位中兴英主。
翰林院,大学士。这些对他们并不是无法抵御的诱惑,但国家将兴,鞑虏将灭,却是他们感到由衷喜悦和振奋的。
打压一批士人,推崇一批士人,此士人非彼士人。朱永兴就是要以此做出个榜样,什么样的学说是朝廷所喜欢的,什么样的士人、儒家,才是国家真正需要的。
…………..
新皇登基已有数月,虽然在军事上并未取得令人振奋的战绩,但北伐的调子一直唱得很高。发行战争战债,发布禁粮酿酒令,补充新兵,采购物资……没有人怀疑北伐的行动,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虽然暂时处于蓄力状态,但内政外交却呈现出生机和效果。百姓生活在减赋减税的惠政下逐渐安定,大量收缴入册的无主田地、满清官田被分发给战争中出力或勤劳肯干的民众,鼓舞起来的积极性使得耕地数量大幅上升。
特别是外交,倭国在见识到明朝已然复兴,并在战争中占有一定优势后,给予了明朝商贸的特权,比荷兰人还要大。朝鲜虽然还未打出反清旗帜,但在实际上却给予了很大的帮助,济州岛暂借予明军养马组军,并尽其所能为明朝买马、提供粮草。
“对于大明王朝,朝鲜人一直有一种广泛的认同(identity),这种认同不仅把自己的国家和明帝国联系起来,而且相当深地把朝鲜王国与大明帝国象征的文化联系在一起。”
这绝不是一种“事大”的权益之策,当时,朝鲜人对于中华确实是有一种相当仰慕的心情。在明代一次次到中国来朝觐。使臣和他们的随从的记载通常被叫做《朝天录》,在“朝天”这两个字中,不仅有政治上的臣服,经济上的朝贡,还有文化上的向心。
历史上,就连那个无意中漂海不期而至中国的朝鲜读书人崔溥。在回答满清官员的询问时,也再三再四地申明,朝鲜真正以明帝国为自己的宗主国,问曰:“你国王称皇帝否?”臣答曰:“天无二日,安有一天之下有二皇帝乎?我王心诚事大而已。”;问曰:“汝国用何法度?别有年号乎?”臣曰:“年号、法度一遵大明。”
在很多中国人描绘的图景中,中国的文化思想的黄金时期,顶峰时期是在春秋战国,以后就是不断倒退。而到了满清所呈现的黑暗丑陋,则不过是这种倒退历史趋势延续的表现。而并非满清自己的责任。
这些中国人表面上没有对本国固有的文化思想全盘否定,甚至有时候还以竭力倡导者的面目出现,但这种观点的实质是切断了中国文化固有的血脉,看不到中国文化与思想在历史长河不断进化的过程,把满清入关前的中国文化思想丑化成了不断退化走向腐朽没落,丧失生命力的东西。
这种看似尊崇中国文化,实则丑化中国文化的观点,因为其所具有的迷惑性。带来的危害可能更为巨大。
而这种观点产生的根源,或者是因为无知而没有充分认识满清统治对中国文化的歪曲阉割到什么地步。或者是有意识在为满清统治者开脱罪责!其本质仍旧是在让中国文化对满清统治背黑锅。
在满清统治之下,不仅仅是国人变得愚昧、贫困、麻木、僵化,很多外国人的中华梦也因此破碎。宇野哲人看到的现实中国的残破,从他在塘沽踏上中国土地时,已经一览无遗,“自塘沽上陆。最初之所见,非常遗憾,绝非愉快之事。夹河而建之民屋,均是极矮陋之泥屋,墙壁自不待说。连屋顶野是泥土所涂。时值冬枯时节,原野一望无际,满目荒凉,难怪先时将塘沽之民屋误为猪圈。”
而且,在清帝国时期,朝鲜人从心底里觉得,他们到中国来,就不是来朝觐天子,而只是到燕都来出差,使者们的旅行记名称,也大多由“朝天”改成了“燕行”。
他们虽然也恭恭敬敬地来朝贺,但是,心里面却满是怨愤。一个姓韩的使者在康熙五十二年就说,自己本来不愿意到清国去受辱,但是为了国王之事,实在是不得已。“周旋异域,日见丑类,凌逼饱尽,无量苦痛,磬折腥膻之庭,跪叩犬羊之赐,固已不胜,其大赧矣”。他觉得,这就是因为“中华文物沦落已久”,而且至今在心底里还是追忆明朝。
在看透了清帝国的这些民风民俗之后,从一开始就很瞧不起清朝的朝鲜使者,更更存了轻蔑之心。像1803年出使北京的徐长辅就得出一个结论:“清人立国之规,大抵导风俗以禽兽之,率天下之民而愚之……”
尽管这些外国人厌恶鄙视满清,甚至认为“明朝后无中国”,但是对历史上中国的尊敬,尤其是明朝中国的尊敬,不但没有丝毫改变,反而经过了几百年的时间,还浓烈依旧。
但到了满清统治结束之后,他们反现自己鄙视的满清,在中国依然是歌功颂德的对象,相反自己原来尊敬崇拜对象,在中国却被丑化侮辱的体无完肤。
当年朝鲜连书写其年号都觉得是羞辱,“虽下贱”也不为之的那个康熙,在中国居然被膜拜成了圣主明君,而且这还是满清屠刀淫威不存下的情况;而他们曾经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包含感情隆重祭祀的万历皇帝、崇祯皇帝,在中国却被描绘成了病态人渣,曾经真心敬慕的明朝中国,被中国人自己描绘成一片黑暗。
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要觉得羞愧了。原来我们这么尊敬的人,在中国,在汉族人已经摆脱压迫的情况下,还是被丑化的狗屎不如,那么我们还继续尊敬下去,还承认当时中国人对我们的帮助,那只能说我们自己太下贱了吧。
可以这么说,为了满清,中国对自己的文化肆意践踏蹂躏,任意批判否定;为了满清,中国对自己的历史任意丑化污蔑。既然中国自己这样喜欢践踏蹂躏自己,喜欢丑化污蔑,还拿什么要求其他民族,其他国家来尊重中国?
自虐嘛?这样把值得歌颂尊敬的英雄极尽污蔑丑化之能事,把侵略屠杀自己的暴君禽兽歌颂膜拜的中国。
这样一个不尊重自己历史,不尊重自己文化,这样一个膜拜侵略者屠杀者的民族,即便一时实力上升了,强大了,那也只能象满清一样,得到其他民族表面上的畏惧,骨子里的厌恶鄙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被误导了
“自古匈奴之入处中华者,皆能久长?大明积德深厚,其子孙必有中兴之庆。今大皇帝英明神武,是为大明之福,藩国之幸也。且神宗皇帝于我国有百世不忘之恩,而构于强弱之势,抱羞忍过,以至于今,痛恨可胜言哉……”
朱永兴放下了朝鲜的国书,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大明纵有毛病,纵有问题,却依然受到藩国的倾慕和向往。文化上所蒙的污垢可以洗去,出现的问题可以解决,但绝不应该被野蛮和落后所取代。
而且,中国文化本身具有强大生命力,具有不断自我更新自我进化活力的文化,而不是僵化倒退的文化。
要恢复中国的传统文化与思想,当然绝不是再倒退到几千年前,在孔孟的水平上重新来过。而是要进行继承与发扬,把原先被满清统治打断的传统再接续回来!
如果一味采取原教旨主义,复古主义,一味认为儒家典籍,或者其他中国文化典籍是越古越好,越古越正宗。如果是这样,这种所谓复兴传统文化,其实质与满清统治下兴起的所谓“汉学”并没有任何本质区别!恰恰是戕害毁灭中国文化的生命力。
因为,在满清禁锢思想的黑暗统治下,使得真诚信奉与研究宋明理学本身就成为了禁区,成为有生命危险的事情,钻入故纸堆得到的所谓汉学则相对来说更安全。
倭国便是在满清时开始瞧不起中国的吧?朱永兴不是很确定,但现在该考虑的不是倭国日后的问题。而是中国将来的发展。
明年便是昭武元年,开恩科的事情已经决定。设文武两大科,武的就不用说了。将考兵法,并攻守、营阵、陆水诸战法,射御、技击等。文科之内除进士科外,又设立了绝学科(包括法律、历算、乐律、测望、水利、农耕、建筑、器物制造),且进士科不考八股,而以时论取才。
在朱永兴看来,这种人才选择制度并不完善。只是暂时的。涉及到人才论典,涉及到上千年的传统习惯,也只能逐渐改变。如果一下子便废除科举。那可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明清战争由此逆转也不一定。
“陛下,这是户部最新的统计资料。”查如龙将文件呈上来,又补充道:“易尚书认为依据目前的财政状况。最早也要到明年才能实施。”
“朕知道这应该不是短期内能够实施的政策。”朱永兴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战争,消耗了太多的资源,更大幅度的惠民政策只好拖到战争结束之后。或许战争结束也不行,北地凋弊,要恢复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办到的。
“免除人头税暂不可行,那摊丁入亩呢?”朱永兴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随口询问。
“户部认为也不宜马上实行。”查如龙委婉地说道:“而且,户部认为摊丁入亩操作起来很有困难。”
“困难?当然有困难。”朱永兴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是担心那些大户士绅的反对吗?”
“回陛下,也不全是。”查如龙想了想。说道:“微臣等也细致研究过,觉得与其形成问题,倒不如北伐胜利后,一举取消人头税更好。”
“朕要看看你们研究的资料。”朱永兴有些疑惑,摊丁入亩难道真的有什么重大问题。
满清的“摊丁入亩”政策被称为“良法美政,归于大同而无业贫民永沐”,被归结为清统治者爱民如子的“德性”,是“至仁之政”、“惠于贫民”的恩恤旷典。被清朝统治者标榜自己的恩政载入史册,故各种文献,如清三通、清会典等都不惜笔墨,大肆加以渲染。
其实呢,摊丁入亩并不是满清的什么独创,它是由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转变而来。就是将一部分户丁银摊入地亩征收,减轻户丁征派,加重土地负担,也就是把户丁银转入土地摊派,由地主承担。
但“摊丁入亩”却存在着无法避免的弊端,即无法均匀地分摊赋税,从而无法有效保证赋税的顺利征收,更无法达到减轻人民负担,缓和阶级矛盾的需要,因而遭到上至豪强富户,下至贫民百姓的反抗。这使得“摊丁入亩”政策实施的进程变得缓慢而困难重重。
而且,“摊丁入亩”政策并不能维持固定的征税数额从而抑制人民逃避税收。清朝前期实行“永不加赋”的措施时,曾希望通过将丁口数额固定下来的方法来保证丁银征收,避免人丁流失,加强对人民的控制。但是由于“永不加赋”的措施表面上固定人丁数额,实质上却无法使人丁附着于土地之上。
“永不加赋”并非“毋增毋减,定为常额”,而实质上使人丁数字增多。由于“摊丁入亩”政策的丁银数字是建立在“永不加赋”的定额基础上,因而“摊丁入亩”政策施行之时,人民就负担了更为沉重的赋税。
换句话说,在满清统治时,大部分省份的丁银都出现增额,并非保持定额数字。换句话说,自“永不加赋”至“摊丁入亩”,满清统治者一直打着“定为常额,毋增毋减”、“天恩浩荡,亘古未有”的旗号,要求各省人民顺从地承担封建义务。所谓“有道明君”,其实不过是更懂得如何缓和阶级矛盾,保证人民基本的生存条件而已。
实施“摊丁入亩”政策后,政府加在土地上的丁银实际上还是由贫苦的佃农雇工承担。丁银并入地赋一起征收,土地成为征收赋税的凭据,表面上无地少地的贫民因此摆脱了丁银的征收,实际上。为了维持生计,他们不得不租用地主土地或出卖劳动力,沦为地主的佃农、雇工。清代租佃经济在清初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现象。这也表明,大批农民失去土地成为佃仆雇工。
从商品经济发达的江浙地区,到边远的贵州地区,从江南到江北,雇佣长短工进行农业生产,已经成为社会中的常见现象。这样,佃农雇工就成为大部分土地的真正劳作者。他们或通过交纳地租。或通过领取工值的方式谋生。但显然地主在产品分配中占据绝大部分,佃农雇工仍然徘徊在贫困线上。因此,这些赋税钱粮的真正负担者仍然是佃农雇工。
在满清的统计资料中。雍正实施“摊丁入亩”,百姓迫于重赋而背井离乡,到了乾隆年间便有大批流民涌向东北或东南沿海,他们的目的地越来越趋向原本自然环境较差的地区。如宁古塔原为清政府流放犯人的地方。
这表明。统治者希望通过“摊丁入亩”政策减轻赋役负担、安辑人民来固定税收的方法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他们无法控制赋税征收从而稳定社会。由此可见,“摊丁入亩”政策并未减轻人民负担,相反,它促使大批农民逃往外地,流民问题反而越来越严重。
钱穆所著《中国历代政治得失》有满清吹嘘的仁政“摊丁入亩”可谓是一针见血的评价:
“清代有所谓地丁摊粮的办法,只收田租,不再要丁口税。这是他们自己夸许所谓仁政的。在康熙五十年。当时全国人口统计,共二千四百六十二万口。从这年起,清廷下诏永不加丁赋——即人口税,而人口则还是调查,五年一编审,但丁赋永不再加了。”
“实际上,这一规定,并算不得是仁政。因从中国历史讲,两税制度,早把丁税摊运入地租,后来还要农民服差役,或者出免疫钱,这是后来的不对。王荆公制定了免疫钱,过些时,人民又要当差了,所以明朝才又提出一条鞭法来,再拿差役归入于地租。”
“满人跑进中国,一切都照明制,田赋额也照万历年间的则例征收,那么差役已经摊在田租里,而此下还是照样要差役。到了康熙时,再来一次地丁合一,这还是照着中国历史的惰性在演进,朝三暮四,最多恢复了明代万历时旧额,其实非此而不能。这哪好算得是仁政?”
“何况地丁合一后,实际上赋税还是在增加。所以这一办法,很快就失其讨好民众的作用。而且就基本说,人口税加进地税,将来人口愈增,就形成人民对国家不负责。直到现在,中国一般人民,除非有田地房屋,否则对国家就象不要负什么责任似的,这实在也不算是好制度。总之,清代在制度上,实在也没有几项值得我们今天之再称道的。”
朱永兴掩卷沉思,固然研究资料没有那么详细,没有那么准确,但他还是看出了问题的大致所在。看来,他也被包衣们的歌功颂德与扯虎皮当大旗所迷惑了,提出所谓的仁政“摊丁入亩”实在是有些草率了。
就象过高估计了八旗的战斗力一样,自己还是免不了被满清所篡改的历史所蒙蔽或误导啊!
朱永兴苦笑起来,他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赋役制度的形式可以改变,但如果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封建剥削的基础,惠政也惠不到佃户头上。谁有土地,谁占主动,谁才有决定权。除非国家用强令规定田租地租的数额,并用暴力机器保证政策的实施。但在目前,却是不宜干预的。
而且,中国古代一直有丁税,但一般一户人家的土地是一定的。人口增长代表丁税增加,负担加大。这从客观上限制了人口增长,与朱永兴所希望的人口大量繁衍是背道而驰的。
所以,要想使人口大量增长,便要使其不再受土地资源的限制,或者使土地资源大量增加。取消人头税,削弱人身控制,并且加快人口流动,这是一个办法;而对外开疆拓土,也就是侵略掠夺,则是另一个办法。
警钟再次给朱永兴敲响,让他知道,即便是穿越者,也不是百分之一百的正确,也有犯错误的时候。
而且,任何改革措施,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福利均沾,必然经过一个长期的摸索和磨合期,以让改革措施更加适用于社会经济的需要。他提出摊丁入亩,出发点是好的,确实是要解决农民的赋税问题,让农民减轻负担,同时让国家财政增收。但作为一个农业国家,如果不能完全解决土地问题,社会发展的阶段就摆在那里,便无法实现更高层次的突破。
抛开满清的“仁政”——“摊丁入亩”,朱永兴又认真考虑起“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政策。
古代王朝为什么会灭亡,为什么逃不脱三百年轮回的厄运,其实很大的原因就是土地兼并的结果,就是劫贫济富的结果。
比如明朝,掌握大量土地的人不需要缴税,赋税却转嫁到了无地少地的人身上,王朝初期问题还不突出,到了中期矛盾便开始尖锐。因为王朝初期特权阶层还是少数,不需要缴税的土地也不占多数。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就开始加剧,特权阶层越来越多,比如有功名的人,致仕的官员,皇亲国戚,皇帝赏赐给某人的土地,地主士伸富豪等等。就这样再熬一段时间,问题大爆爆发,王朝被推翻,接着就是新一轮的轮回。
朱永兴要想结束这个轮回魔咒,就必须解决土地兼并,但又不能违背中国千百年来的土地政策传统,那么只剩下统一纳税和向外扩张这两种办法双管齐下了。
土地仍可以自由买卖,但是官绅国戚宗室等以往的特权阶层必须一体纳税,且朝廷将不再以土地作为赏赐,有功者和宗室将按爵位等级用粮帛金钱予以发放。然后再以国家暴力机器作后盾,制定出严格的地租赋税,使佃农能够免受太过严苛的剥削。
只要老百姓有饭吃,在没有强力外敌入侵的情况下,国家的长治久安还是比较有保证的。
“让户部统计官绅的土地,朕要知道现在有多少人不纳税。”朱永兴知道数字不会太大,战乱、杀戮、逃亡,明朝中期那种特权阶层到处都是的情况已经完全改变了。正因为如此,这或许是一个实施政策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不一样的光复
大明对所有领域控制力都很薄弱,在文化、思想和商业这样需要宽松的领域,形成了极度的繁荣,但在军事和政治领域,控制力的薄弱却形成了致命的毒药。政治上没有与文官士大夫相抗衡的力量,中央对民间的控制越来越薄弱。人为划分的士农工商阶层,臭大街的军户匠户制度,巨大的贫富差距,又没有政府的有效调控,它确实有很严重的问题。
但真的象史书上所说的一片黑暗,毫无可取之处吗?通过“摊丁入亩”制度的否决,朱永兴并不这样认为。
因为,历史是由生活在其间并继承其成功带来的好处的那些人所撰写的关于过去事件的书面证词或诠释。所以,历史总是难于避免地从胜利者的观点来描述。他们的言论,最终就这样地被保留在图书馆和档案馆。占据优势和强大实力的一方,总是有办法不让人们窥视那些绝不是为他们歌功颂德的文件,以便他们能流芳百世,至少在他们有生之年。
于是,就有了被封存了三十、五十甚至七十五年的秘密文件放在档案馆里。其中一些至今从来没有公开发表过。这是对胜利者提供的保护,使他们不至于因对历史的反省陷入难堪的境地。这就是胜利者鲜为世人责骂的原因。
但随着形势的翻覆,对满清的批判便势在必行。劫掠、奸淫、屠杀等种种暴行必须得到唾弃和仇恨。不如此,不足以激发起民众的义愤;不如此。不足以坚定打败满清的意志;不如此……
有批判,便要有彰扬。彰扬的是奋勇厮杀的军卒将士,彰扬的是抗清不屈的义士。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大明帝国无可奈何花落去之时。明朝故臣降的降、死的死、隐的隐。即使能够抵抗者,亦经不住历史时间的磨洗,渐渐消蚀了那份抵抗的性情,最终走向颓废遁世的道路。
但也有一些人,始终如一地反抗到底,可谓最后到了“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地步,成为最后一个不识时务者。如果说南明小朝廷刚刚崩溃之时。遗老故臣们趁兴凭一时的血勇之气参与抗清活动还不足为奇的话。那么,在永历巡狩之后,南明的知识分子思想便到了大崩溃的边缘。脱胎换骨的蜕变促使知识分子寻找新的仕途和新的思想定位。而作为坚守人格气节的一群人却绝不肯举起思想的白幡,进行人格的阉割。
即便是财政有些紧张,朱永兴还是挤出有限的资金,兴建烈士陵园。建忠烈祠。让那些有名的、无名的抗争者能受到景仰和祭祀。
“这里记录着为国家、为民族而战的官兵们的名字,他们为了反抗侵略献出了生命,光荣属于那些在战斗中牺牲以及遗体在烈火中消失的官兵们。”
“英魂不朽,万古长存。”
“我们要牢记,这些或出身平民或出身富贵的人们,用鲜血和生命所铨释的不屈的民族精神!”
“我们的脚下浸透了烈士们的血,但愿以后我们的后代在面对这段历史时,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会让这些先辈在地下流泪。”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永远不能遗忘的牺牲和付出。谁遗忘,谁无耻;谁遗忘。谁犯罪。”
……………
中华民族并不是个健忘的民族,可在后世,朱永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是他们真的健忘了许多许多东西。从现在做起,尽自己所能,让那些为国捐躯的先辈们能有一块安息之地,这是军人的义士们应享受的荣誉和尊严。
有时候,苦难寄托着伟大,牺牲变成了光荣。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战,死而有所值,愤恨便会转化为视死如归的勇气。
当一个人由命运来摆布的时候,他会茫然、惶惑、恐惧、软弱。而他一且扼住命运的咽喉,他就是胜利者,他就有了自信,有了意志。而明军重新夺回了大江之南的地区,便给了民众和百姓这种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不再是可以肆意屠戮的羔羊。
宣传、鼓动、奖励……当所有的手段产生出复合的作用后,光复区便会很快稳固,并不是兵多将广,而是百姓的奋起。
……………
船只行过茫茫大海,如同苍鹰掠过天际。陆地渐渐出现在大海的远方,默默地注视着这群即将抵达的人们。如同见证乳鹰展翅、初试翱翔一般,大地将始终这样地注视着他们,记录下勇士的足迹,还有他们开创事业的每一步。
而一切的表象背后,是坚不可摧的信念。而这种信念所依凭的英雄个体,势必成为真正的不朽者和中华文明永恒的旗帜。
只是这些勇士中,有不少人脸色苍白,甚至有躺在船舱起不来的,但晕船并没有抹杀他们为国征战的决心。
王战是被抬下船的,他虽会游泳,但海上的风浪颠簸却是头一次经历,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自己将是什么兵?因为个人的武技而被选中,王战这三千人或会骑马,或不会骑马,但都将是组建起来的辽东骑兵第一师的战士,虽然他们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纵马驰骋在那辽阔的黑土地上。
济州岛,又名耽罗岛,位于东海,朝鲜半岛的南端,隔济州海峡与半岛相望,地扼朝鲜海峡门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更为重要的是,这里接近辽东,朝鲜也答应了在必要时候可以借路。
高得捷、金良臣、李永功,这三个原来吴军的将领,在四川观摩学习了三个月之后,将作为这支新组建的骑兵部队的三个团长,而骑兵师的主官则是庆阳王刘震。
“现在这里有四千三百匹马,适合作战马的有三千一百二十六匹,以后会有增加,也会有损失。”先期到达这里的官员很细致地汇报着情况,“早就今春便在岛上种植了大量的苜蓿,再过一个月便可鉰喂战马,可节省大量的饲料。”
刘震连连点着头,准备工作还是相当细致周到的,而大半年的时间,他能练出上阵冲杀的骑兵部队吗?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计划不如变化
手坏了,一指禅啊,只能打这么多了,养一养,就这两天恢复。说声抱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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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说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朱永兴和兵部制定的是稳妥取胜的作战计划,一边练兵,一边囤积物资,准备在最合适的时候拉开北伐的帷幕。但山东形势的突然变化,却使登陆行动不得不提前展开了。
顺治初年,于七以淘金工为主体,联合胶东各县农民起义武装,组织和发动了胶东第一次农民抗清起义,攻破宁海州(牟平城),杀死了清派知州刘文淇,起义军威震胶东各府、州、县。后来,清登州府知府张尚贤带厚礼、携幼子(人质)赴唐家泊村与于七讲和。在清廷的软施硬拉之下,于七接受了清廷招抚,成为栖霞县的把总,历时三年多的胶东第一次农民抗清起义被瓦解了。
虽然于七只是一个把总,但接受招安后依然是一方豪强。在庄园里,于七接纳容留了数百位绿林好汉,并资助各路黑道开设武馆,以致势力遍布整个胶东。之后,明朝所派秘使又联络上了他,开始酝酿准备第二次起义。
本来在朝廷多次派人派官协助之下,起义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再有一个多月,便能够策应明军在登莱的登陆进攻。但于七的兄弟,于九、于十不改江湖恶习,终于是惹出了祸端。
仗着黑道江湖的势力,于九、于十行事嚣张,因赌博琐事殴打了莱阳缙绅宋彝秉,没想到,宋彝秉乃是清廷前兵部侍郎之子,还有一个叔叔是山东当任按察使。
身为侍郎之子,按察使之侄,却拿于家兄弟无可奈何。就连宋彝秉的叔叔也劝他息事宁人,不要和山东一霸于七的弟弟过不去。可于氏兄弟却没把宋彝秉放在眼里,赌博出千不说,还狠狠地打了自己一顿。宋彝秉怒不可遏,满腹怨恨却无处发泄的宋彝秉,为此竟然告上北京,让他父亲的故旧替他送告发信入朝,称于七图谋不轨,而他那个当按察使的叔叔也私通于七,意图一同作乱。
虽然没有立刻处置此事,但北京方面过问此案的官员还是选择相信了宋彝秉的检举——他大义灭亲,把叔叔都拖进案中,这不由得人不信。而且于七在山东的实力强大,山东位置重要,明军又有水师之利,清廷认为隐患不作,难以心安。不管于七是不是真的图谋不轨,但他确实有威胁山东稳定的实力,这就够了。(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紧急商议
如果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平定胶东,当然是清廷最理想的选择。所以,在给祖泽溥的旨意中,虽未明确指示方略,但还是点明了智取为上的策略。
情报很快被国安部所获取,并以最快的速度转到了山东站。在满清形势不利的情况下,在明廷打击光复区附逆官绅的威慑下,争取北方汉官的工作进行得越来越顺利,在祖泽溥身边幕僚中便有国安部的耳目。
清廷本来是想不过于刺激于七,以免他先起兵造反。栖霞县得到密令,以及督标三百人马秘密抵达后,便计划以宴会的名义召于七前来,然后突然袭击把他抓起来。可惜,鸿门宴尚未开始,于七已经获悉了阴谋,与顾应慧等人作出了紧急的商议。
“等啊等的,让人火大,这回可能痛快地干上一场了。”于九并不以自己打乱了既定的计划而感到愧疚和不安,反倒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顾应慧的脸色有些阴沉,冷冷地扫了于九、于十一眼,强压着火气,没有吭声。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少在外面惹事生非。”于七狠狠地瞪了兄弟一眼,斥骂道:“偏偏就是不听,计划全被你们打乱了,还在那沾沾自喜?朝廷若是怪罪,我可不保你们两个混蛋。”
“大哥,您别生气呀!”于十比较圆滑,赶忙陪笑道:“兄弟们也是没想到,那姓宋的竟敢惹咱们?您的威名,咱于家的势力。在胶东谁不知道啊!”
于七还待斥骂,顾应慧已经抬手打断了他,沉声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还是赶紧商议对策吧!”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于七想了想,冷厉地说道:“既然鞑虏要剿除咱们,那就举旗起义。我再传檄给胶东的好汉们,让他们一起举事。哪怕朝廷没准备好,咱们顶上一个多月,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顶上一个多月。倒是可能。”李茂林摇了摇头,说道:“但大军登陆时,又要如何策应?先占领登莱沿海。恐怕是守不了一个多月的吧?”
“怎么守不了?我大哥结纳的豪杰有多少,个个武艺高强;再鼓动百姓,一动起来,胶东少说也有数万。打山东绿营还不是轻松。”于九大言不惭地挺着胸脯。
杨衍锋微皱眉头。见识了战阵厮杀,以及明军的战术打法,他觉得那些会个三脚猫、四门斗的江湖好汉单对单那是没话说,可要在野外列阵对敌,恐怕个人的武艺便不会有什么施展的空间。至于百姓,没经过训练,恐怕也难担大任。
“大当家的。”杨衍锋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卑职觉得竖旗举义有些仓促。传檄各地的话,就提前暴露了目标——”
“那就等着挨宰呀?”于九不悦地瞪着杨衍锋。
“等着并不是挨宰。而是先不轻举妄动。”杨衍锋淡淡地解释道:“牙山易守难攻,咱们可以据险而守,不举旗,也不投降,清兵来了咱就打,他不来,咱就装作没事。”
顾应慧轻轻一拍大腿,说道:“这也是一步棋。咱们一边准备抵抗;一边给各地头领送信,让他们也做好准备,等待行动命令;一边给朝廷送信儿,请朝廷相机支援。沿海地区安插的耳目和人手暂时不动,让清军以为咱们就躲在这牙山上不敢对敌。这样,咱们既牵制了山东的清军,又能在朝廷大军登陆时,利用安插的人手接应。”
“缓兵计?”于七摸着胡子思索了片刻,点头道:“我觉得先不以牙山吸引清军为好。不如让昆仑山、招虎山、岠嵎山、鳌山的好汉先举旗,吸引清军的注意。”
顾应慧、杨衍锋和李茂林心中清楚,于七是舍不得那富丽堂皇的庄院,若是让清军把牙山附近作为战场,是被占据,还是被摧毁,都会让于七心痛不已。
“那栖霞城内的督标人马怎么处置?”于九心中不满,但于七一发话,他也不敢反驳。
“虽然不过是三百多人,但离咱们这里实在是太近了。”于七握紧了拳头,近在咫尺啊,还都是骑兵,这个威胁需要解决,“顾大人,您看,是不是把这些清军干掉?”
顾应慧也觉得这个威胁需要解决,但弄得声势太大,却又不是那么合适。打进县城,杀光督标人马,这可就不是举旗不举旗的事情了。
“把他们引出城来,在外面解决掉。”杨衍锋建议道:“县城还让那个狗官坐着,咱们先不攻进去。”
“嗯,拿下县城造成的影响太大,确实有点问题。”顾应慧点头赞同,“引出城来伏击敌人,咱们的胜算更大。”
“那就容易了。”于七咬着牙说道:“那些清兵是个什么德性?咱们派些人假扮强盗,劫掠近郊富户,他们肯定会出来发财的。”
借着剿匪辑盗的名义而大肆劫掠地方,是清军惯用的手段。特别是对绿营官兵来说,这正是弥补饷银不足的办法。而对于官府来说,有油水的军事行动,也不用什么开拔银,或者调拔太多的物资粮草。至于扰民不扰民,则不在考虑之内了。
“若是督标清兵尽出,有把握收拾掉他们吗?”顾应慧忙于情报工作,军事训练一直交给杨衍锋,初步计划已定,他便要确认是否能够取胜。
“伏击应该是可以。”杨衍锋说得谨慎,毕竟新兵还未经历战阵,他也不敢说得太满。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于七客气地向顾应慧征询着最后的决定,“我再召集庄上的好汉,便更是万无一失了。”
“那就以这个思路制定计划吧!”顾应慧用眼角微不可察地扫了于九、于十,一股淡淡的隐忧浮上了心头。
皇上的脾气禀性,他是知道的,于九、于十这样的草莽,如果不违法乱纪,还能够被容忍。若还是以往的江湖习气,扰民害民,恐怕连于七都要受到牵累。唉,自己做到仁至义尽,暗地里提点于七几句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