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逆流伐清TXT下载逆流伐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逆流伐清全文阅读

作者:样样稀松     逆流伐清txt下载     逆流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率军南下,元江临战

    李嗣兴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因为他觉得父亲的话中有别的意思。

    “岷殿下将所得金银大半留下,足见其公正真诚。赵王欲撤腾冲之兵,由殿下另派兵将驻守,为父若还假作糊涂,必见疑于殿下也。”李定国慨叹着继续说道:“殿下想必对为父尚有疑虑,不然为何只说入川拓展,却不提夔东十三家之事。”

    “父王对大明忠心耿耿,危难之时亦矢志不移,岷殿下为何要见疑?”李嗣兴变得有些忿忿,却又有些怀疑,便又嗫嚅道:“父王是否多虑了,岷殿下识人极准,怎会不知父王之忠?”

    李定国心中暗叹,却笑了起来,说道:“想是父王多心了,吾儿不必在意,好生跟随岷殿下,常来书信,勿要让为父担心。嗯,岷殿下所言所行,能写在书信中也好,为父亦想知道殿下要如何弘扬天道。”

    李嗣兴听父亲如此说,也便不再多想,一口答应下来。父子二人又聊了会儿闲话,便各自休息去了。

    宗室留守,这是大义名分;亲临战阵,屡战屡胜,这是军功武勋;施政得当,这是收拢军心、民意。晋王李定国躺在床榻上,思之再三,觉得确实无法与朱永兴分庭抗礼。而且目前滇省形势刚刚好转,朱永兴又无错难究,内讧是万万不能由己而起。想到在缅的永历,再试想以后朱永兴以宗室身份立下盖世奇功,李定国不禁怅然长叹。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这是一个蔚蓝、清新的黎明,太阳的温暖和山间的清凉交融在一起,使人感到一种甜美的倦意。

    清军突破了老武山、大竹箐的阻击,明军已经趁夜退去,虽然没有斩获。但也可称得上是一场胜利。只是吴三桂的胸口堵得难受,站在老武山上,久久无语。

    再一次遭到了祸不单行的打击,还未到元江,不祥的阴影便笼罩在吴三桂的心头。大理失陷,剿抚前镇被击溃。退守楚雄,这是方光琛亲笔写的告急文书;迂回绕袭的部队遭到伏击,损失了数千战兵,主将王屏藩亦被擒杀。

    出师未捷身先死,征剿行动尚未至元江,却已经损失了吴国贵、王屏藩两员心腹大将。如何不让吴三桂痛彻心扉,恨意满胸,同时也有凛惧之感。而且滇西局势恶化得如此迅速,更令他感到惶惑不安。不禁生出了退兵转移攻击目标的心思。

    “王爷。”刘玄初见吴三桂脸色变幻,知其举棋不定,便开口劝谏道:“方先生来信告急,却还夹有昆明多尼和宜尔德的信件,既说多尼已经率满军增援楚雄,便是不欲王爷中止征剿。再有王爷派出的万多人马,可令他们急行赶至楚雄,如此当无忧也。”

    吴三桂苦笑了一下。叹息道:“吾岂不知多尼和宜尔德之意,怕吾半途而废罢了。但征剿元江。吾却有了凛惧之心,是以踌躇难决。”

    刘玄初当然知道吴三桂突然变得举棋不定的原因所在,便故意用很确定的口气说道:“龙世荣必是死间无疑,以沐忠显取信,引我军入死地,端的是歹毒无比。”

    只有这么说。才能解释绕袭部队遭到伏击的事情,而不是让吴三桂生出对手有莫测之能,对清军的行动了如指掌的担忧和害怕。

    吴三桂微微皱眉,并不太相信刘玄初所言。死间如果做到龙世荣这份上,那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一个土官。他图的是什么?难道他也能象某些忠明之士那样,视死如归。

    “一个赘婿,岂能与亲子相比。”刘玄初继续煞有介事地分析道:“必是伪宗室许下了天大的好处,可令龙世荣甘愿以一死搏后世富贵。听闻伪宗室有输民授地等蛊惑之策,又滥封官爵,龙世荣想必能得无上之封赏。王爷若是还有疑虑,可派兵丁去抓捕其家人,估计已是人去楼空,逃之夭夭了。”

    吴三桂半信半疑地轻轻颌首,刘玄初的话多少减轻了他的疑惧,又有满洲将领的变相督促,他也只能继续挥师元江了。

    “伪宗室及伪王定国、文选率明军主力皆在滇西,是为实;元江那嵩聚众多土酋,声势不小,却是为虚。”刘玄初继续说道:“初时卑职判断有误,未辨出明军虚实之布置,未察其以虚惑实,以实击虚之策。然形势若此,却尚可转圜应变。楚雄聚兵坚守,可以虚拒实;元江我大军猛攻,便是以实击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吴三桂嘴角上翘,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滇西敌军势强攻猛,正是行围魏救赵之计。本王偏不上当,先平元江,再回师迎战,形势或可逆转。若是就此退兵,岂不中了敌人诡计。”

    “王爷英明。”刘玄初顺势恭维了一句,又提醒道:“伪王定国诡诈多端,善用伏兵,王爷当修书一封,令楚雄守军切勿出战,只倚坚城拒敌即可。”

    “是啊!”吴三桂想起了磨盘山血战,依旧心有余悸,慨叹道:“伪王定国,实本王生平所见之大敌也。就依先生之言,再有方先生于楚雄谋划,当无忧也。”

    ……………

    以虚牵敌,以实击虚。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却是变化无常。战法已经不同,吴三桂等人显然还没有深入地认识到这一点。

    趁胜进击,本是正常的思路,但滇西明军却迅速由猛攻直取转为了佯势虚攻,而元江则将很快由牵制变为主战场。虚实转换之间,已经分薄了吴三桂大军的兵力。石屏的满军被调走三千,赶赴昆明;吴国贵所部被歼灭,王屏藩所部折损近半;又有先期何进忠的万余人马增援楚雄,征剿元江的清军现在还剩下了三万五六千战兵。

    而即便是手握这不到四万的战兵,吴三桂依旧很有信心。因为久经战阵,这些士兵的战力和经验。不是元江的土兵可以比拟的。当然,他不会想到元江的防守布置大大不同于传统,一种新的守城方式将大大抵消清军所长,清军面临的将是一场残酷而血腥的消耗战。

    ……………

    吴三桂的大军继续向元江挺进,朱永兴率领的兵马也南下进入了蒙化府。因为左星海的投效相助,沿途提供粮草和民伕。使明军在蒙化府的行进十分快速。

    穿过蒙化府辖地后,明军便进入了景东之地,土知府陶斗在明军过境攻击永昌时便请罪输诚,此番明军挟大胜之威,再次而来,陶氏招待照顾得自然是更加殷勤。

    由洱海卫出发时,明军是一万二千左右的战兵,在蒙化和景东又添四千土兵,再加上五千人的辎重兵。两万多人马停驻于景东的龙街和西舍路,暂作休整。在这之前,朱永兴已向元江和元阳通报了大致的合击部署以及联络的办法。抵达西舍路后,他又收到了元江的最新情报,这可能也是元江最后一次向外传送情报了。思虑再三后,朱永兴才做出了暂缓前进的决定。

    从时间上计算,清军可能刚刚抵达元江,尚未对元江城发起进攻。依照元江城的城防布置。再加上元阳的马宝出兵策应,元江城至少在半个月内可保无虞。坚守个把月也有相当把握。而顺元江而下,明军在六日内便可抵达,这就使朱永兴产生了最大限度打击清军的想法。

    在合适的时间,选择合适的突袭目标,给予疲惫的清军以沉重一击。显然要比现在就直下元江,与兵锋正锐的清军展开厮杀。要明智,也要阴险许多。

    那么,攻打元江城的清军弱点在哪呢?哪里才是合适的突击目标呢?朱永兴在元江宣慰,巡视城防地形的时候,还只是个比较模糊的想法。而到了攻打龙尾关时。当看到以洱海为屏障的防卫布置后,他的想法便清晰起来。

    当初由元江溯流而上所用的船只和水手仍在西舍路等候接应,并得到了景东土府陶斗的看管和照顾。现在,朱永兴想的并不只是利用这些船只运兵,前去增援元江城,而是要以船为利器,重击在清军的要害之上。

    船少没有关系,清军根本没有水师,构不成太大的威胁;船小也无大碍,可以把多只船用木板钉在一起。除此之外,朱永兴还向蒙化府和景东府征集了一些船只,并制造了一些竹木排,算是凑足了数量。

    同时,朱永兴命令士兵多做飱饭,以储备十五天使用为限。这一路上,他又拿出金银,沿途搜购粮食、腊肉、鱼干、食盐等物资,再加上土府的支援报馈,便可为连续行军打仗做好后勤方面的准备。

    停军休整,并不是全军皆是如此。五日后,朱永兴便派出了先头部队,由陈盛率领五千人马,沿元江走陆路南下,慢慢向东南进发。

    而此时,围绕元江城的战斗进入了第三天,敌我双方厮杀不断,胜负难分。

    ……………

    伏击王屏藩所率的绕袭清军一部后,义军在大竹箐、老武山又阻击了吴三桂两天,便趁夜后撤,由浮桥过江,进入到元江城中。

    随后,经过一番重新整顿后,元江城中留下两万五千人防守,其余义军则分成两部。一部两千人向西进入孟弄,准备接应朱永兴所率的援军;一部四千人向东进发,准备与元阳马宝率领的人马会合,并接受马宝统辖。

    元江城中居民已经尽数迁离疏散,可以保证城内的存粮能够坚持很长时间。这些日子以来,义军除了继续巩固城防、屯积各种物资外,还得到沙坝兵工厂的源源供应。天威炮、轰天炮、各种弹药,不断由溯江而上的船只运来,存放进城内仓库。

    防御设施的不断完善,物资的日益充足,再加上歼灭吴国贵、伏击王屏藩、阻击清军的胜利鼓舞,以及实战锻炼,那嵩及小参谋部对坚守住元江城的信心也越来越大。

    序幕和铺垫已经结束,当清军出现在元江对岸,敌我双方围绕着江上的两座浮桥进行了激烈的战斗,标志着元江战役的大戏正式上演了。

    浮桥是故意留下的。看似给清军提供了方便,但却能大量地杀伤敌人。冲过浮桥的清军面对的是一道半月形的阻击阵地,将遭到三面的火力打击。而清军登岸之后的纵深却只有数百米,只能背靠江水,在狭小的地域内以有限的兵力尝试突破。

    吴三桂不是没看出对面阵地的易守难攻,但要攻打元江城。就肯定要过江,搭桥就是必然要做的工作,而这两座现成的浮桥无疑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况且打仗哪有轻轻松松的事情,遇难就避可不是他的性格。

    于是,组建不久的“忠勇营”被派了上来,在江岸桥南与义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在吴三桂的扩军计划中,将把投诚的明军降卒编为两大营,分别为“忠勇营”、“义勇营”。在这两大营中,各分设中、前、后、左、右五营。共计十营,每营设马步额兵一千两百名。这样编制以后,“忠勇”与“义勇”每大营马步兵便有六千名,两大营官兵便为一万两千人。

    由于朱永兴并没有给吴三桂时间来坐稳屁股、扩充实力,“忠勇营”虽然建立起来了,“义勇营”则只有两营之兵。

    而吴三桂对由降兵降将组成的“忠勇营”、“义勇营”还不是特别的信任,一直让这两大营官兵跟随大队,没敢让他们单独行动。现在。应该是考验这两大营官兵忠诚的时候了,更能减少吴三桂嫡系人马的伤亡。

    这就是降兵降将的悲哀和无奈。对此,吴三桂应该深有体会。降清之后,他何尝不是拼命卖力,用心征战,对敌狠辣无情,以此向清廷证明他的忠心。

    要取得信任。要成为吴三桂的嫡系,要成为吴三桂的心腹,便要有当炮灰的觉悟,有牺牲的决心,有向往日袍泽挥刀砍杀的绝决无情。

    “忠勇营”所属的五营主将分别是原南明歧山侯王会、杨武伯寥鱼、原白文选部将刘之复、塔新策。以及在永历入缅时纵兵抢掠的孙崇雅。投降之后,换了旗号,这些人摇身一变,又替新主子卖起命来。只是,这效忠的代价是鲜血和生命,是在火枪攒射下的伤亡累累。

    壕沟前布着竹签,壕沟内立着竹枪,并引入了江水,壕沟后约五六十米又是三道相距不过十米、呈阶梯状由低到高的胸墙战壕,每道胸墙战壕内的守军按照一名射击兵、一名盾牌手、一名装弹手的比例配置人员。

    战术总是需要根据实际情况不断改进、变化,一名射击兵,五名装弹手,这样的配置虽然能使射速大大提高,但战壕就必须要加宽,或者把射击兵的间距拉大。这样做的缺点或者是火力密度减小,或者是抛射而来的弓箭给加宽的战壕内的士兵带来大的伤害。

    而现在这种多道阶梯状战壕的战术,则有效避免了上面所说的缺点。战壕不必挖得过宽,火力密度又可以得到保证,三道战壕内的火枪轮射,可以提供持续的火力,盾牌手又可以提供保护,算是相当合理,且有效率的配置。

    当然,这种依靠胸墙战壕的防守战术,还有多种的兵员配置,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以及效果优劣,而进行灵活变化。

    沿着浮桥冲到岸上的清兵和辅兵首先试着清障填壕,但在壕沟前几十米便遭到了火枪的凶猛攒击。盾牌无法阻挡激射的铅弹,弓箭压制也收效不大,而且弓箭手很快便骨软筋疲。向南,向东,向西,三面的尝试都以累累伤亡而告终。尽管忠勇营的各营主将都亲自押阵,十分卖力,却依然无法取得进展。

    吴三桂鸣金收兵,虽然有把“忠勇营”当成炮灰的心思,但白白的死伤依然不是他所愿意的。炮灰也要好好使用,发挥更大的作用嘛!而且,吴三桂发现这种攻击方式无济于事,必须要进行改变。

    首先,清军携带的红夷大炮无法隔江轰击,通过浮桥运过去也很困难;其次,通过浮桥运兵有限,而且对岸的空间狭小,无法展开兵力;最后一点便是盔甲和盾牌的防护不足,而这一点是可以加以解决的。

    清军退过江去,暂时放弃了通过浮桥,在对岸形成突破,占据稳固桥头堡的计划。但这只是暂时的,大量辅兵被派去砍伐树木,打造器械,填装土袋,下一次的进攻无疑将会更加凶猛。

    “云梯,盾车……攻击器械不外如是。”陈国公吴子圣举着望远镜,望着对岸清军的动静,眼见其修筑营盘、立起望台,不禁微微颌首,说道:“倒也严整有序,吴逆屡经战阵,部下也多骁勇之将,此战却是要小心谨慎了。”

    “可惜我军的火炮太少。”许名臣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付盾车的有效武器是直射火炮,一颗实心炮弹打中了,便足以毁掉一辆盾车,并且飞溅的木刺还能对盾车后的敌人造成伤害。(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元江接触战

    感谢无名先生之能人,萧澜如我,130814172259775, sunny-son,龙马123,xiaotang246,罪恶降临,djjowfy等书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万事如意。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元江城虽然有轰天炮,也有后期运至的天威炮,但直射炮却是不多。而通常的盾车能够抵御大多数火枪的铅弹,甚至还有更高级一些的,在形似轿厢的盾车上蒙上生牛皮,再铺上泥土和浸水棉被,防护力更加强大。

    “盾车推至壕边亦无大碍。”吴子圣放下望远镜,随手递给了许名臣,淡淡地说道:“我军炮火依然可杀伤盾车后的敌军,敌人想填壕就要从盾车后现身,便会遭到火枪射击。除非敌人用盾车填壕,或者直接在壕沟上搭云梯,可即便过了壕沟又如何,火枪攒射会更猛,更有威力。而且——”他指了指胸墙战壕与阻遏壕沟之间的空地,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许名臣撤至元江城的时间不长,很多布置他都不太明了。眼见吴子圣欲言又止,作为刚刚反正过来的将领,他也不好追问,但也知道那里有古怪,并不象看上去那么简单。

    吴子圣见许名臣知趣地没有刨根问底,暗自赞赏,开口说道:“殿下离元江时曾言:许名臣、高应凤心存忠义,若反正来归,可大用也。殿下亲言赞赏,吾笃信之,方留汝二人于元江城中,助吾一臂之力。元江不失。则不负殿下信重交托之恩也。”

    跟在吴子圣身旁的高应凤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与许名臣对视,从眼神中都看出了惊愕和感动。吴子圣身为国公,岂能虚言欺骗?岷殿下不以二人有降清之迹为忤,反倒有重用提拔之意,说不得。只能是使出浑身解数,拼命作战,力保元江不失,方才对得起岷殿下的知遇厚待了。

    对于降清又反正归来的将领,因为彻底绝了后路,朱永兴应该能够放心。但要说得到信任和重用,当然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至于许名臣和高应凤,他们抵抗到底,誓死不降。最后殉难于元江城的历史,显然可以得到例外的待遇和赏识。

    对于元江城的防御,因为知晓各种布置,陈国公吴子圣比许、高二将更有信心。象围绕浮桥的战斗,不过是给清军的一道开胃菜,大餐还在后头呢!

    当然,因为兵力有限,义军不可能沿江布防。并跟随清军移动。所以,义军也没有彻底堵绝清军过江的打算。而且。象吴三桂这样的老军伍,岂能想不到派兵从别处渡江,沿元江南岸逼近元江城,然后为江北大军占据稳固桥头堡,再架桥过江。

    打造器械,作出要继续从浮桥进攻的态势。这是吴三桂放出的烟幕弹,以便偷偷分兵从上游过江。而元江城的义军则根本就不准备远距离出击,而是把坚守元江城作为重点。真可谓是媚眼使给瞎子看,吴三桂的计谋显然是多余的,只若了那些要制造假象而佯攻死伤的清兵。

    一日后。吴三桂为了给要在上游偷渡的部队赢得时间,并吸引元江义军的注意力,又命令“忠勇营”发起了进攻,并使用了粗糙制造的盾车。

    制造精良的盾车前护板是用活销固定,可以调整角度,铅弹打在上面,护板会仰俯卸力,铅弹铁弹往往被折射往另一方向,盾车后的人马丝毫无伤。而这批粗糙的盾车前护板则是固定死的,这样制作起来更容易,防护力也能基本上满足需要。

    一辆辆盾车推过浮桥,看排列的方向,清军选择的突破方向是西面。无疑,这个方向是正确的,一旦突破义军的防御阵地,就不会遭到东面元江城的夹击。而且北面是江水,又能减少一面的打击。

    “推,向前推。”清军战兵大声嚎叫着,踢打着辅兵,几十辆盾车,排出了一道阵线,在辅兵的推动下缓缓移动,整个阵线齐头并进,向着壕沟前进。盾车后,是扛着云梯的辅兵,辅兵身后是弓手和火枪手,然后是刀盾兵,最后面则是督阵的军官。

    显然,清军也在试探着各种进攻的方法。这次他们不准备填壕,而是先在壕边构筑防护设施,用弓箭和火枪与义军对射压制。然后架设云梯,用刀盾兵直接越过壕沟,攻击胸墙后的守军。

    看清楚敌军的攻击方向后,几门数百斤的火炮在义军的南面阵地后被推拉着移动向西。没办法,数量少啊,只能机动着使用。但轰天炮的数量很多,每面防御阵地后都有十几门,正张着大嘴,斜指向天空。

    胸墙战壕内的士兵也开始跑动换防,最后一道战壕内的守军换到了前面,前面战壕内的士兵则在最后一道战壕内排列布防。

    清军以盾车为掩护,边前进边清理地上的障碍。在距离壕沟两百步时,两门预先配置在西面的火炮率先发出了怒吼,红光一闪,炮口喷出了白烟,两枚三斤多重的实心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出,划过低平的弹道,一枚还未飞到盾车阵线就嘭地落地,在地面溅起一团烟尘后再次向前飞起,速度减缓了不少,撞上一辆盾车。

    嘭的一声巨响,铁弹猛地撞击在盾车护板上,盾车猛烈的一震,前半部往上一跳,护板未被撞穿,但却立时出现了无数裂纹,被挤出了不少碎木屑,激射如飞,扎向后面辅兵的身体和面门,后面推车的向个辅兵同时尖叫,捂着脸庞和胸口大声惨叫。

    另一枚炮弹则没有命中盾车,而是从盾车与盾车之间的缝隙飞了过去,带起了一路的血肉残肢。直到炮弹去势已衰,才响起了惨叫和哀嚎。江边水湿地软,炮弹只弹跳了三下,不仅距离短。给清军带来的伤亡也是大为减少。

    两炮过后,便是一时的沉寂,火炮的装填十分繁琐,又要重新归位或调整角度,自然无法有效阻止盾车的前进。

    一排箭雨在盾车后升起,向着阵地上飞过来。“举盾!”火枪射击手喊叫一声。蹲身前扑,隐于胸墙之后,刀盾手立刻举起盾牌,将装填手和自己挡在盾牌下。

    抛射的箭矢带着角度,无法对胸墙后的火枪射击手构成威胁,而举起的盾牌则为其他人提供着有效的防护。

    盾车接近了壕沟,两门火炮也装填完毕,再次发出了怒吼。经过调整的轰击有了效果,两辆盾车被击得粉碎。爆起无数木块碎悄,飞洒上半空,纷纷扬扬的落入后面的人群中,后面的辅兵倒满一地。

    “通,通,通……”十几声闷响声中,轰天炮炮弹飞上天空,又化作上百个冒烟的小炮弹。越过战壕,越过盾车。砸进了清军的队列之中。片刻后,一声声爆炸此起彼伏,亮光迸现,黑烟升腾。

    视线虽变得模糊,吴三桂还是看到在尘土和烟雾中,无数清兵惨叫哀嚎。在地上流血翻滚。

    射来的箭矢一下子变得稀疏无力,盾车后的清军虽然暂时防住了对面的火枪,但这次轰炸依然令他们陷入了混乱。

    火枪兵依旧没有得到开火的命令,虽然已经换防到第一道战壕内的守军所持的是大口径火枪,在五六十米的距离应该能够击穿粗制盾车的前板。但明军将领似乎想暂时保留这个手段。

    元江那嵩手下的土兵早就拥有很多年代不一、型号各异的火铳,后来又得到了明军的武器支援,并且有自己的战法,“……长技在铳,盖得交趾者,刀盾枪甲,寝处不离,日事战斗。每战以鸟铳当前,牌次之,枪又次之,象继枪后,短兵既接,象乃突出……”

    而明军的火枪型号也很杂,既有从缅甸缴获的,又有从安南缴获的,还有从线国安的汉军手中缴获的。既然现在还没有能力进行统一的制式装备,朱永兴和手下将领经过商议研究,便只能依据实际情况进行变通,即把使用同一型号火枪的士兵编在一起,按照三百人一营进行作战。并根据各种火枪的威力大小,尽量合理地分配防守阵地。

    在清军没有盾车且未接近壕沟时,守军是按火枪的口径分别防守三道胸墙战壕,形成远近合理的枪弹分布,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但当盾车已至壕沟时,便要把口径最大的火枪调至前面,准备和火炮一起摧毁清军的防护墙。

    “轰,轰,轰!”机动到位的火炮发出了怒吼,向着壕沟前的盾车射出炮弹,清军的防护墙不再完整,遭到轰炸的死伤和混乱也使后面盾车填补防护缺口的速度变得缓慢。

    战鼓隆隆敲响,吴三桂下达了命令,在壕沟前迟疑不进,只能是被动挨打,应该在盾车未被全部摧毁前强行越壕作战。当然,对于这种比较奇特的堑壕式防守,吴三桂等清军将领也在琢磨,也在试探着攻击的办法。

    通过浮桥,“忠勇营”又派出了一营士卒前来增援。在军官的嘶吼和组织下,清兵射出弓箭,火枪也通过盾车缝隙射击,云梯也被扛了起来,十几个辅兵发出掺杂着恐惧的呐喊,从盾车后冲了出来。

    总兵赵得胜亲临东线阵地指挥,对着急等他命令的炮兵压了压手,眼望着对面的清兵,心里默默地嘀咕着:再来多点人,再向前拥,再挤得紧密点。

    云梯搭上了壕沟,一架、两架……防守阵地上依然静悄悄的,这种可怕的沉寂令清兵感到莫名的恐惧,但军官挥舞着刀剑在嚎叫,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呐喊着冲了上去。

    云梯搭在宽阔的壕沟上,咯吱咯吱被清兵踩得弯成了弧形,仿佛马上就要折断。有两架更是不堪重负,喀嚓一声从中间断裂,几个清兵掉进了壕沟,立时响起了非人的惨叫。清兵不敢再大量上梯,只好放慢了越壕的速度。

    阵地上的五门火炮继续缓慢而执着地发射着,把一辆辆盾车击倒、打碎,变成一堆破烂,使盾车后的清军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

    可以了,赵得胜猛地挥下了手臂。十几门轰天炮几乎是同时发射。近百枚小炮弹在空中变得密密麻麻,带着死亡的叫声扑向清军。冒着清烟的炮弹在清兵脚下翻滚,即便是百战老兵也被吓得面如土色,失色惊叫。

    通常来说,触炸引信更能发挥炮弹的威力。但延迟引信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对打乱敌人的队列或阵形更有效果。没有人能对近在咫尺的、冒着青烟、即将要爆炸的炮弹无动于衷。惊叫躲避是不可避免的。

    在第一颗炮弹爆炸的同时,阵地上的火枪也爆豆般地响了起来,排枪的射击腾起一团烟雾,白烟越越密,浓密的硝烟很快就覆盖满了阵地前方,象是把其中所有的人和物都一起吞噬了下去。

    “忠勇营” 右营参将刘之复猛然被亲兵队长扑倒在地,随后身旁响起了一声爆炸,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他看到不远处几个倒在地上的士兵,满脸的汗珠。嘴唇剧烈的抖动,眼中满是惶恐。显然,震耳欲聋的炮声,呼啸的铁弹,肠穿肚烂血肉模糊的伤员,惨烈的呼叫,已经使他们的精神处在崩溃边缘。

    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上流了下来,亲兵队长的身体变软了。趴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刘之复推开这个忠心保护自己的手下,眼见这个手下的脖子被弹片击中。血汩汩流出,已经死透了。

    火枪射击声还在响着,没有了爆炸声的掩盖,听得更加清晰。但已经不是整排齐放的轰鸣,守军已经是自由射击了。

    “轰”,这是火炮的射击。刘之复看到一枚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掠过,带飞了一个乱跑的士兵的脑袋,余势未衰,又将一个士兵砸得骨断筋折,在地上抽搐挣扎。

    完了。什么盾车掩护,什么强行越壕,都完蛋了。刘之复已经能够想见,这种遮断轰击使部队陷入了混乱,而失去了后继支援的已经越过深壕的士兵的命运,显然注定是悲惨的。

    何壮子闭上一只眼,斜着脑袋瞄准了一个跌跌撞撞冲过来的清兵,在不到三十米的距离才扣下板机。一团白色的浓雾遮蔽住了视野,肩膀上传来的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后重重地一仰。

    借着肩膀上的推力,何壮子一个转身面向身后的同伴,手握着火铳,默默地等待同伴完成装填。装填好了,那个同伴大力地把火铳直接推到了何壮子怀里,回手拿走了空枪。何壮子又默默地转身架好火铳,安好火绳,枪口指向了另一个清兵。

    但没等他开火,一颗铅弹飞过去,从侧面射入了清兵的肚子。清兵仿佛被重重地打了一拳,脚步停顿下来,双膝一软,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呆了一会儿,才颓然扑倒下去。

    何壮子翻了翻眼睛,寻找着下一个目标。曾经是甘陕绿营的俘虏兵,现在却已经是相当老练的明军士卒。征讨安南,作战勇敢,得功田五亩,今年的饷票又是五亩,何壮子满心都在想着如何再立功劳,把自己的田地变成二十亩,然后等到明年,规定可以成亲的岁数一到,就娶个媳妇,安南女人就挺好。

    那个陈四倒是好运气,在腾冲才当上明军,在安南就得了战功,虽然折了一条腿,却换了个安南美女,听说还是别人送给岷殿下的。他娘x的,现在这家伙没准正搂着老婆享福呢,何壮子把嫉妒和羡慕都撒在了开枪杀敌上。他的火铳转动着角度跟上了一个清兵的步伐……又是一团白雾喷射而出。

    越过深壕,并且走了狗屎运的清兵,在距离胸墙战壕三十米的地方却遭到了噩运。宽不过三尺,深不过两尺,被杂草浮土遮盖的地域,使清兵速度大减,脚步踉跄,成为明军火枪手的活靶子,终结了他们的绝死冲击。

    几十辆盾车已经被摧毁殆尽,暴露出来的清兵又经受了一次轰天炮的轰炸,然后又是火枪的延伸射击,以尸体横陈、伤亡惨重的代价结束了这次进攻。

    “盾车少了,云梯亦不多,且制造粗糙,攻城尚可,越壕易折。”吴三桂命令鸣金收兵,然后眯着眼睛开始总结经验教训,“敌人的那种炮倒是可虑,却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

    “王爷。”刘玄初也通过观摩得到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下次多造盾车,可把盾车直接推进壕沟,这比架云梯,或者用土袋填壕要快得多。”

    吴三桂轻轻颌首,说道:“我军若把火炮推上去,应可压制敌人。此番虽有小挫,主要还是地形不利,兵力施展不开的缘故。不过,却也从中学到了些门道。”

    “敌军的布置确实很毒辣。”刘玄初也不得不表示钦佩和惊讶,但旋即又转折了口气,说道:“可若只是这些许伎俩,想挡我大军,还是远远不够。只是尚不知敌人是否还有其他手段,城墙倒是修得怪异。”

    吴三桂对此也表示赞同,冷笑道:“倒也是煞费苦心啊,可惜却是困守孤城,亡无日矣。”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合击之前

    当天夜里,义军发起了反攻,击退了南岸狭窄地域内的清兵,两座浮桥被炸断烧毁。因为清军万余兵马由上游数十里外的东峨渡江,正沿南岸逼近,留桥杀敌已不可能。

    短短的两天接触战,清军伤亡了两千多战兵,上千的辅兵,并从中见识到了堑壕战的端倪。义军经过作战,也使更多的土兵增长了经验,并觉察了防守中的些许不足,连夜开始调整改进。

    如同拳击比赛的第一个回合,双方都在试探,以便摸清对手的路数,期待着下一个回合予敌重创。清军虽然突破了江防,但却无法立即进攻,而是要修建浮桥,沟通两岸军队的联络和运输。

    敌我双方暂时停止了战斗,喘息着,调整着,积蓄着力量,准备进行下一回合的激烈拼杀。

    建浮桥渡江并遏其水路,立木城围困,造盾车、云梯以备攻城,吴三桂非常稳健,指挥清军做着总攻前的各种准备。

    守城义军也在继续加强防御设施,加紧制造武器弹药,同时频繁进行小规模夜袭,四面出击,以疲惫骚扰清军。而分散于元江城周围山林中的扰袭人马,也开始活动,对清军斥候、塘马、粮草运输队,以及砍伐树木的清军辅兵进行袭击,以分散清军兵力,减轻其对元江城的压力。

    十月二十一,吴三桂率大军到达元江;十月二十五,吴三桂部下骁将夏国相率军沿元江南岸进抵元江城下;十月二十七,清军在元江城西北、北面、东北,架起三座浮桥。

    就在同一天,马宝率领明军四千,蒙自李氏土司、六甸长官司(亏容甸、思陀甸、落恐甸、溪处甸、瓦渣甸和左能甸。现红河县境内)、开化府(现屏边苗族自治县)、十五勐十八土司(现金平苗族瑶族傣族自治县)土兵八千,以及从元江撤出的土兵四千,进至东距元江城七十里的牛街,在元江北岸立寨掘壕,与元江城形成掎角之势。

    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指挥官都会注重后路,不可能轻易让后路受到威胁。特别是由北向南攻剿元江的清军。更不可能把军队都派过江去,而放弃江北的营寨。特别是牛街的明军在江北立寨,显然有趁虚攻击之势的时候。

    尽管有元江上的浮桥可以使南北两大营寨得以联通,但吴三桂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在江北大营驻扎了将近一半的军队,以策万全。当然,吴三桂也曾有过先击牛街援军,再回头攻打元江的想法。但元江城义军的频繁出动,以及外围山林的扰袭。显然是颇有力量的表现。这让吴三桂担心兵力一旦分散,便围之不严,使元江城义军有突围而出的可能。

    劳师远征,又损失了干将精兵,吴三桂自然不希望最后的结果只是占领一座空城。而之前元江义军做出坚守的姿态,在吴三桂看来是狂妄自大,是那氏土酋贪恋家园的表现。在看到清军兵多势大后,谁知道城内的敌人会不会改变想法。拼死突围呢?

    滇西已经连败,而元江的征剿之战又打到了现在这种状况。吴三桂是万万不会放过元江城的敌人的。这是挽回影响,减免清廷降罪的唯一机会,他岂能半途而废。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土兵虽多,却与清军的装备和战力有较大差距。历史上元江那嵩的抗清起义,滇东、滇南各土司的联兵抗清,也曾聚兵数万或十数万。却难以抵挡吴三桂所率的四、五万军队的征剿。

    朱永兴深知这一点,尽管不少在滇西作战缴获的武器都装备给了土兵,但依然对元江战役非常谨慎。他不惜命令马宝撤回已经攻占蒙自、临安的所有部队,并调动安南驻军顺江而上,再加上自己所率的兵马。齐聚于元江,与吴三桂大军进行决战。

    尽管调动了几乎所有能调动的部队,朱永兴依然要采取计谋,以便取胜更有把握。而这计谋的成功,便取决于刚刚组建的这千把人的水师,以及轰天炮炮弹的改进。

    十月三十,一切终于准备就绪。朱永兴率领着最后一批三千人的军队,与先前出发的部队一样,偃旗息鼓,离开景东,沿江而进,这已经比他预计出发的时间晚了五天。

    十一月初二,行进于路上的朱永兴接到了马宝派来的信使,得到了最新的情况报告。元江虽然被阻隔,但走陆路绕过元江城的通讯还可畅通,只不过时间要花费得长一些而已。计算着时间,朱永兴又给马宝下达了更为明确的命令,合击元江清军的计划在八天后便要完全展开。

    十一月初六,朱永兴所率大军进抵平掌、漠沙一线,距离元江城已不过百里之遥,并与在孟弄的那焘、李承爵所部取得了联系。

    由元江城西撤至孟弄的这支义军不仅仅是接应朱永兴,还有屏蔽清军探子、斥候的作用。到目前为止,似乎吴三桂的大军还没有觉察到朱永兴所率大军的接近。

    而剃发令在滇省边远地区遭到抵制,也使清军派出密探增添了很多困难。反正不管是真是假,那焘和李承爵在大小路口设卡留兵,将剃发者全部扣押。而且是许进不许出,从元江方向逃离的可酌情放过,向元江方向赶去的,则全部拦截。

    有没有漏网之鱼已经不重要了,朱永兴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各军相距甚远,再互通声息临时改变的话,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十一月初七,朱永兴拔出三千土兵前往孟弄,归属那焘、李承爵辖制。并命令他们率五千土兵以宽大正面分成十队向元江靠拢,将屏蔽线东移,大军则在其后四十里悄然推进。

    十一月初九,屏蔽部队在东峨一线遭遇清军斥候探马,展开了小规模的零散战斗,此时大军距离元江已经不到四十里路程。

    决战在即。心中忐忑紧张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尽管朱永兴能够猜测着历史的脉络前进,占了很多的便宜,但最后取决于胜败的还要归于敌我双方的实力。

    给停留在江上的水师做了最后的布置后,朱永兴赶回陆上营地时,已经是繁星满空。小星斗在夜空中尽着自己的力量,把点点滴滴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不象阳光那么刺眼,也不象月光那么清澈,温润而柔和。

    见朱永兴回来,梦珠和龙儿赶忙上前伺候。营帐中,一灯如豆,朱永兴坐在椅子上,龙儿用热水给他洗脚,梦珠给他拿捏着肩膀。这种奢侈的享受朱永兴已经习以为常,而兵将们却并无怨言和意见。

    什么样的身份。便要有什么样的待遇,这就是当时人们的普遍认知。象朱永兴这样尊贵的宗室子弟,能够亲临战阵,还经常以身作则,与士兵们吃一样的饭食,一样的徒步行军,就已经是万中无一,饱受赞誉了。带两个女官。再有些侍女,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朱永兴目光一扫。发现桌案上摆着几件兵器,有苗弩、钩钩刀和傣族刀,桌案下还有块磨刀石。

    “明日我和龙儿随殿下上阵杀敌。”梦珠简直是朱永兴肚里的蛔虫,只看他目光所向,便能主动回答他的疑问。

    要逼得你们两个都要挥刀作战,那仗得打成什么惨样儿啊?朱永兴心里这么想。却感念两个女孩的心意,笑着点头道:“好啊,明日就在我身边保护,莫让敌人近身。嗯,我的安危就全靠你俩了。”

    龙儿给朱永兴擦干湿脚。笑道:“我的刀是户撒名匠打造,削铁如泥。殿下,待我给您耍上两招看看?”

    “帐内狭小,还是不要舞刀弄枪了。”梦珠笑着说道:“明日远的我用弩,近了你用摆夷刀,我用果腾高,定要保护殿下安全。”

    朱永兴笑得开心,这俩人,一说一和,还真把自己看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了。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舒缓了自己战前的紧张。

    “早些歇息,明日可要早起呢!”朱永兴站起身,摸了摸龙儿的头发,和声说道:“记得把盔甲穿戴好,虽不太合身,也不可不穿。”

    龙儿用力点了点头,收拾了水盆和自己的宝刀,转身走出了营帐。

    “这小丫头,越来越乖巧了。”梦珠笑着说了一句,见朱永兴并没有睡意,又坐在桌案前看着地图研究,便端来了茶水。

    如果吴三桂知道元江的大股援军已至,会抽出多少兵力前来呢?只要马宝率军而动,为了北岸大营的安全,清军不可能倾巢而来。再加上还要围困元江城,朱永兴是按照清军五万战兵来计算的,估计最多会有两万战兵前来迎战。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衡量双方的力量对比了。

    关键还是要看江上的行动是否顺利啊!朱永兴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打,心情也变得起伏起来。

    “殿下吉人天相,此战必胜。”梦珠见朱永兴神色忧郁,轻声在旁劝慰道:“最难的时候怕是刚刚出缅入滇吧,立足未稳,残军疲弊,不是都挺过来了。如今滇西已定,清军在元江城下又已疲惫,咱们大军齐集,殿下连风向都算在内了,焉有不胜之理?”

    朱永兴苦笑了一下,握住梦珠的柔荑,心中似乎得到了些安慰。是啊,最艰难的时候自己有豁出去的勇气,现在却患得患失,在必胜的信心上却是弱了一筹。有自信,未必会赢;没有自信,那就肯定要输。

    静下心来,朱永兴开始重新计算、衡量,并且努力回忆着收到的各种情报,并把自己当成吴三桂,尽量用吴三桂的心态来推演征剿元江的军事部署。

    石屏要留兵驻守;由石屏到元江的路上也要立寨派兵,以保证粮道的通畅;攻打元江城已经过去了十余天,伤亡也会不少;防备马宝之军攻击江北大营,亦要留兵防守,或是出兵迎击;围困元江城至少需要一万人马……

    朱永兴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不全是因为自己得出了相对乐观的判断,而是信心在增强。心态在变化。既然要战斗,就要全力以赴,就要有绝决的意志。想着失败,想着失败的后果,便弱了气势,丧了斗志。

    “睡吧!”朱永兴把梦珠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笑道:“早睡早起早胜利,明日一战定胜无疑。然后——我便要大家改称你为世子妃。”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云南的纬度偏低,南部紧靠中南半岛,处于东亚季风和南亚季风的过渡区。所以,大部分地区冬半年和夏半年盛行的风向没有明显变化,多吹西南风和偏西风,偶尔受到北方强冷空气和寒潮侵袭时才吹偏北风。

    当初升的太阳在东面的山顶露出额头和一只眼睛时,朱永兴已经率领着大军行进了一个多时辰。感觉到西风吹在后背,朱永兴的脸上浮起笑容。畅快地任由金黄色的光芒洒在脸上、身上,而滚滚向东的军队则在他的身前、身后、身旁迎着光芒前进,前进。

    前进,前进!叙国公马惟兴骑在马上,脸色冷峻,率领着五千明军沿着元江南岸向西急进。在他身后,江上近百条大小船只划动木桨,跟随着陆上的军队。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亮。

    为了打赢元江战役,朱永兴不惜调光了安南的驻军。两千明军顺流而上。十月初七便与马宝所部在牛街会合。得到了三千兵力的加强后,组成了江南兵团,落后于马宝所部一日路程,向元江城慢慢靠拢。到了十月初九半夜,江南兵团才突然加速,连夜急行。

    这将是一场激烈的大战啊!马惟兴既感到兴奋。又感到紧张。从安南被调出,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在元江大战中立功受赏,也意味着将身陷于胜败未定的战阵厮杀之中,还意味着安南基地空虚,若此战失败。难免会有异动。

    岷殿下呀,你这是孤注一掷,必求战胜了。叙国公马惟兴扶了扶头盔,突然释然一笑。想想清军大举进攻西南以来,皇帝和朝廷的表现,风声一至,便流离迁移,何曾有过决死一战的勇气?

    现在终于是有了一个英武之主,给了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这难道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吗?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马惟兴觉得现在正值其时,击败清军,击败吴三桂,立马横刀,勇猛冲杀,何其快哉!

    江对岸,马宝所率的部队也正向西进发。上万的人马旌旗招展,浩浩荡荡,虽然只是暂时的牵制和诱敌,声势却浩大,假象十分逼真。

    对于此次决战,汝阳王马宝要比马惟兴有信心。尽管他不知道朱永兴具体会采取何种手段以最快的速度分隔清军,但从清军的角度出发,江北大营是万不可有失的。所以,不管他的虚张声势到底能有怎样的效果,清军也必然会在江北大营留驻相当数量的兵马。

    甚至在马宝看来,朱永兴合击清军的战略还是谨慎,并有所保留的。如果胃口再大一些,战略再激进一些,便应该再晚点动手,使清军在元江城下消耗得更多。然后在南岸虚张声势,吸引更多的清军过江,再隔绝两岸清军,趁势攻取清军的江北大营,彻底切断清军的退路。

    如果朱永兴很有把握摧毁元江的浮桥,隔绝两岸的清军,那采取激进一些的战略,也是很有可能成功的。但显然,朱永兴没有全歼清军于元江的打算,也不想把战事拖得太久。

    这或许是岷殿下综观全局的考虑吧?在战略眼光上,马宝已经甘拜下风,尽管不能尽歼清军,但击败吴三桂也是绝大的功劳,他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何况,对于朱永兴这次的谋划,马宝也感到钦佩。以虚掩实,以实敌虚,虚实相济,更能化元江为我用,不亚于多了数万大军,确实很是巧妙。

    史书上对马宝的评价是为人反复无常,号“两张皮”,狡黠善战,以勇著称。但在朱永兴看来,马宝的污点只在于降清,或为形势所迫,或对前途悲观失望,还是有情可原的。而他在投效吴三桂后,却是忠心不二,跟随吴三桂反清,直至最后失败被杀。在那个时候,不管是战事顺利,还是大势已去,清廷屡次劝降,他都能不为所动,怎么能算得上是反复无常呢?

    其实,马宝与同时代的很多人都有相同的原则,那就是找到一个值得效忠的英主,便多会忠心到底。吴三桂的赏识和重用,以及吴三桂的声望和地位,使马宝效忠竭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所以说,不怪别人反叛,只怪自己没能力,没魅力,不能令人忠心拥戴。(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齐集元江

    朝阳的光芒同样照在元江城,城的周围是损坏的盾车、云梯,土地上染的是暗黑色的血迹,破碎的布片,残缺的兵器,厮杀的战场沐浴在变化的阳光下,显得凄艳而悲凉。

    陈国公吴子圣带着几名将领立在元江城的东北城墙上,不断指点着,商议着,对目前的防御作出调整和改进。

    城墙上已经有了破损,那是清军的红夷大炮轰击的结果。虽然用草席覆盖减弱了炮弹的威力,但却不可能完全抵消。

    攻防战已经进行了十天,清军由四面围攻转成了重点进攻,东北便是清军选择的突破点,这从昨天的激烈战斗,以及清军火炮集中的位置便能判断出来。

    “昨日清军攻势极猛,死伤也重,夜里又被咱们反击得手,今天怕是没那么大劲头了。”许名臣把着城墙,探头望着城下的战壕,神色比较轻松。

    连日来的攻防,清军确实损耗很大。面对一道一道相距不过二十多米的战壕工事,清军想要攻城,就要扫清城外的这些障碍,却没有取巧的办法,只能是硬啃。但义军的装备,手榴弹、土炸弹、地雷,以及曲射的轰天炮,显然更有利于进行堑壕战。

    利用盾车作掩护,清军好不容易夺下一道战壕,转眼就会从另一道战壕里扔过无数的手榴弹、土炸弹,或者遭到预伏地雷的爆炸杀伤,然后守军又顺着交通壕反攻过来。

    用盾车填壕吧,火箭、火瓶又飞过来,在壕沟内把盾车引燃,火势倒阻止了清军的继续进攻。

    白天费力攻下来几道战壕,晚上义军又在城头火炮的支援下不断发起反攻,用手榴弹、土炸弹把清兵炸得晕头转向。

    就在这残酷而激烈的堑壕战中。敌我双方你来我往,反复争夺。战壕虽然一道一道被土木填实,清军的攻势也越来越接近城墙,但却代出了惨重的伤亡。

    城内义军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五千,而清军的伤亡数字只多不少。在元江城下与清军打一场消耗战,这个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

    “敌人未必再会攻城。”陈国公吴子圣放下望远镜。指着城外清军的阵地,面色严肃地说道:“敌军正把火炮集中,定是要用火炮不断轰城,毁我城墙,伤我守兵。”

    “敌军的红夷大炮只有十余门能够打到城墙,我军还可进行修补,要想破城,十天半月亦难成功。”赵得胜沉吟了一下,说道:“那时援军必至。我军可胜矣。”

    “恐怕不用等那么长时间。”吴子圣淡淡一笑,伸手叫过一个军官,开口问道:“天威炮能否轰击敌军火炮?”

    军官虽然职别不高,但却是跟随天威炮一齐来的炮兵教官。对于清军火炮的距离,他早已测量清楚,心中有数,敬个军礼,很爽利地回答道:“在城上居高临下。可以摧毁敌军火炮。但卑职觉得应该待敌人火炮全部集中完毕,再趁其休息冷却的时候。予以重创。”

    一个小军官不仅回答清楚,而且还敢说出自己的看法,许名臣和高应凤都有些惊讶。

    但陈国公吴子圣却没有不悦的样子,点了点头,和颜说道:“就依你的建议,先做好准备吧!”

    待这个军官走后。赵得胜嘿然一笑,说道:“我记得他是在腾冲入伍的,因为识文断字,还会算账,被调到炮兵队。这不到一年,倒是没了木讷的样子,出息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老喽!”陈国公吴子圣半是玩笑,半是自嘲地说道:“等岷殿下筹备的讲武堂成立,你们呢,是一定要想办法去学学的。将来呀,才能前途无量。”

    “可惜我等识字不多,怕是——”许名臣赧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学呀!”赵得胜热心地说道:“殿下不喜欢咬文嚼字的酸儒,可粗鲁不名,也不行啊!”

    吴子圣含笑点头,目光投向西方,因为消息已经断绝,他只知道朱永兴要在元江合击清军,却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不过,他猜测着,已经离之不远了。

    ……………

    江南的元江城从迅速散去的晨雾中显现出来,沐浴在朝阳变幻的光芒之中,刺痛了吴三桂的眼睛,他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

    在围绕浮桥的试探性战斗中,吴三桂以为摸着了门道,尽管不好对付,但也能够攻取元江。可在随后的厮杀争夺中,他才意识到不好对付显然是自己的低估,元江的城防又硬又韧,硬得足以崩掉他的门牙,韧得让攻城部队苦不堪言。

    盾车还是有效果的,但陷入堑壕争夺战后,敌人各种各样的武器,以及多变的战术便层出不穷。劈头盖脸扔过来的炸弹,防不胜防的钢轮火,大角度曲射而来的炮弹,再加上持续密集的火枪攒击,以及不屈不挠的纠缠反攻,使根本不适应这些战法的清军伤亡惨重,却进展极慢。

    四面围攻失败了,城内的守军数量不少,尚有很大的余力;红夷大炮的轰击对战壕内的敌军杀伤不大,在壕沟内拼杀的清军在敌人诡异、多变、毒辣的打击下,也无法发挥所长。

    昨天的重点进攻算是进展最大的一次,红夷大炮推到了有效射程以内,对城墙造成了一定的损毁;士兵也不顾伤亡地分批攻击不断,从早晨一直打到日近黄昏,终于突破了城外的壕沟,进抵城墙之下。

    但以惨重伤亡取得的战果,却在怪模怪样的城墙下化为乌有。吴三桂等清军将领终于知道了这种城墙的厉害之处,那密集的交叉火力,使冲击城墙的清军遭到了多面的杀伤。尽管红夷大炮也造成了城上敌人的伤亡,但更多的清军倒在了冲击城墙的路上。

    终于有云梯搭上了城墙,但炸弹却劈头盖脸地扔了下来,侥幸没有死在火枪、弓箭之下的清军,在城墙下还是难逃噩运。

    吴三桂当时就在前线亲自指挥,尽管恨得咬碎牙齿。却还能保持冷静,鸣金收兵。在面对全新的城防设施和战术时,吴三桂知道继续用人命填补是无济于事的,必须找到破解之道。

    在几天的攻城战中,战兵已经伤亡了六千,辅兵也损失了三千多。在城池未被攻破前。攻方的伤亡大于守方,这是正常的事情。而城破之后,通过杀伤无城可恃、战意崩溃的守军,才能够拉平伤亡数字,或者反超。

    但目前的这种消耗战却令吴三桂感到得不偿失,而且晚上的猛烈反攻更令他意识到守军的力量尚存,不是急切间可以攻取的。

    既然不可急取,又没有其他的办法,就只能采取围困轰城的战术。十门重型红夷大炮。每门的重量两千斤,发射十斤炮子,有效射程一里半,集中使用,可为攻城之法。

    按照清军用炮轰城的战术,炮弹是要打击城墙的中下部,也就是“举炮时,不可击城上女墙。当击城之中间,待十分颓坏。方令我兵登进”。现在清军已经可以把红夷大炮推近到距离城池六七百米的距离,猛轰城墙,形成崩塌的成功率非常大。虽然这可能需要两三天,或者更多的时间,但却不失为一个减少伤亡的稳妥之法。

    吴三桂收回了投向元江城的目光,微微转身。对身旁的刘玄初说道:“敌军援兵将至,东面是伪郡王马宝和一支偃旗偷袭之军,西面是各土酋之联兵,元江战事越来越大啊!”

    马宝所率军队的行动当然避不开清军的探马、斥候,叙国公马惟兴的人马也被探知。但西面充当先锋的五千土兵则被吴三桂当成元江外围各家土司的联兵,他并不知道朱永兴率领的大军正在这些土兵之后。

    刘玄初微微一笑,说道:“王爷已有周全安排,敌军的援兵又奈我何?况且,击退敌之援兵,元江城中守敌必胆寒绝望,反倒更有助于我军破城。”

    吴三桂抿了抿嘴角,笑意一闪即逝,沉声说道:“马宝素有骁勇之名,不可轻敌;马惟兴又走南岸,两军虚实难辨;土酋联兵嘛,倒是无虑。”

    “马宝骁勇,王爷手下之猛将马鹞子又岂弱于他?”刘玄初笑道:“马惟兴无名之辈,王爷派勇略双全的夏都统迎战;土酋联兵,亦有忠勇营抵挡。此上驷对下驷,焉有不理之理?”

    王辅臣,山西人,先参加明末农民起义军,后流入明将姜瓖营,以骁勇善战、勇冠三军而闻名,且有大将之风。因其善骑射,马上如飞,所以得了个诨号,称“马鹞子”。降清后得顺治赏识,授御前一等侍卫,又随洪承畴下西南征战。洪承畴回京后,他便隶属于吴三桂。

    吴三桂久闻辅臣之名,很喜爱他的为人和才干,对他有如自己的子侄,凡有美食美衣、最好的器用之物,别人得不到,亦必先赐给辅臣。王辅臣深受感动,对吴三桂竭诚竭忠。

    夏国相,吴三桂的女婿,文武双全,极得信重。历史上到了三藩之乱时,他俨然已经是吴三桂阵营中实际上的二号人物,其影响力之大,竟然可以擅自废立。有他在江南负责指挥,吴三桂很放心。

    而忠勇营虽然在元江城下的激烈攻防中损失过半,但把义勇营的两营人马补充过去之后,依然有四千多人马,对付几千土酋之兵,取胜似乎也没有悬念。

    对于目前掌握的三路援兵,吴三桂都作出了最为正确、合理的安排,并没有轻敌。所以,刘玄初才自信满满,觉得各路迎战的人马实力都超过对手,即所谓的上驷对下驷,取胜当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吴三桂心中得意,却故作矜持,待听到江南面传来隆隆的炮声时,知道以炮轰城已经开始,心中一定,便与刘玄初回转大营。

    ……………

    吴三桂确实不简单,除了迎战援兵外,他还加强了对浮桥的守护。只要南北两岸联接通畅,便可调动兵力,应付突发的变动。

    但缺乏舟船保护的浮桥,到底还是有弱点的。吴三桂当然不会想到,敌人竟然会有一支水师参战。尽管是仓促组建。船只也是型号不一,但顺江顺风而下的冲力,并且携带了轰天炮,以及新改进的炮弹后,这支简陋的水师依然给战局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清军的阵地上闪动着红色的炮焰,一团团的白烟升起。遮蔽了红夷大炮的身形。白烟散去,红夷大炮又显现出来,还有围着大炮忙忙碌碌的清兵。

    城墙上碎砖和泥土不断落下,噼噼啪啪地掉在地上。被集中轰击的这段城墙上已经看不到守军的影子,但在城墙后,木料砖石正在不断运来,准备在炮停之后,修补损毁的城墙。

    围着这段城墙,另一些战兵和辅兵则在掘壕筑墙。准备再建立起一道防线,在城墙坍塌后,能够阻击敌人从缺口的涌入。

    在被攻击的区域的一侧城墙上,炮兵教官和几个手下重新测距后,指挥着士兵把天威炮抬了上来,架好并开始调整角度。

    “那边再摆十门。”炮兵教官指点着说道:“等敌人的火炮降温休息时,再发炮轰击,那样能争取更多的时间。在敌人把火炮移走前。咱们能多发射几轮。”

    运至元江城的一共有二十六门天威炮,每门炮附带十颗炮弹。炮兵教官要一举摧毁敌人的火炮。便需麻痹敌人,并等到最好的机会。为此,他宁肯让城墙承受摧毁,也要忍耐一下。

    “狼烟——”有人叫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转头观瞧,发出越来越大的喧哗和议论。

    元江城西十几里外的山峦之间。一道烟柱正升腾而起,加入了狼粪、嵩草,使得烟很大,看得清楚。

    炮兵教官并不知道整个元江战役的布署,在他想来。估计是外围来了援军,点狼烟加以联络。

    但事情显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陈国公吴子圣已经快步登城,脸色严峻地下达了命令,“一个时辰之内,所有的天威炮必须全部运到城西。”

    炮兵教官张了张嘴,还想争取一下,吴子圣却以不可置疑的口气再次强调道:“违令者,斩!”

    “是!”炮兵教官犹豫了一下,知道事情并不象他想的那么简单,便立正回礼,朗声应道。

    陈国公吴子圣脸色稍霁,轻轻点了点头,竟不顾危险,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快速通过了那段被红夷大炮轰击的城墙。大战在即,虽然有些突然,但紧急布置下去,应该还来得及。

    城上也燃起了狼烟,与西面呼应着。

    吴三桂等清军将领也看到了升起的狼烟,却并未觉得情况有多严重。西面的数千土酋联兵已在预料之中,点狼烟与城内联络也是应有之意,起码能增加兵士固守城池的决心和意志。

    但他们没有想到,升起的狼烟并不只是与元江城的联络,还是通知东峨江面上的水师,可以开始破击阻隔行动了。

    ……………

    朱永兴率领着大军,正从一道峡谷穿行而过。有数千土兵作诱饵掩护,又有当地的土人作向导,这支被忽略的军队将突然出现在元江南岸。

    在千钧一发之际,援兵从天而降,旗幡招展,威势逼人;面临灭顶之灾的友军纵声欢呼,泪流满面,士气大振。那是电影电视剧中的渲染,虽然跌宕起伏,激动人心,但却难以在真正的战场上出现。就算有现代化的通讯手段,谁又能把时间拿捏得那么准。而朱永兴则更不想玩这种心跳装逼的游戏,只求将清军击败,不敢冒元江有失的危险。

    当然,对于此次作战,朱永兴也是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尽量能使各支部队更好地协同作战。但时间上的误差肯定不可避免,不必追求完美,只要基本达到目的便可。

    还是大脚姑娘好啊!朱永兴已经弃马步行,梦珠和龙儿身着皮甲,虽额头冒汗,却也能紧紧跟上。几名猛山克族和摆夷族女侍卫也都健壮,奔跑行走却是少有汉家女儿能赶上。

    前面的山顶又出现了十几个杂色衣服的土兵,作为前哨和向导,他们在山林中的奔跑和攀爬能力,令朱永兴这个老驴客也感到自愧不如。清军往往篾称山民为“山猴子”,却也难在山林中与他们匹敌。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清军擅长的是野战和正规战,而山民、土兵则在山林间纵跳如飞,如履平地。关键是如何发挥长处,不做以短敌长的傻事。

    而与朱永兴有一样想法的还有清军“忠勇营”、“义勇营”的合军部队。这四千多人马正在元江城西十里外立营以待,准备在野战中击败土酋联兵。

    两大营加起来有七营士卒,八千多人,经过城下的拉锯厮杀,这些“后娘的孩子”死伤惨重,充分发挥了炮灰的作用。主要将领又有史文、邓望功阵亡,刘之复、赵武重伤,可谓是筋骨全损。(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急转直下

    当然,这些由南明降兵降将组成的部队,依然不是数千土兵能够撼动的,特别是在平地野战之中,更不是对手。

    初时当炮灰,现在依旧不放心啊!“忠勇”营右都督王会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侧前方的护军参领巴克勇,心中不免生出怨气。都拼命卖力到这份上了,吴三桂还是派了亲信来监督。难道数千人的死伤,主要将领的身先士卒、勇猛冲杀,还不能显示出忠诚吗?

    “王都督。”巴克勇突然回身笑道:“若是那些土兵不敢前来,只是虚张声势,我军难道便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王会愣怔了一下,陪着笑脸说道:“巴大人说笑了。王爷定是成竹在胸,先破东路敌之援军,再施迂回偷渡之计,可令这数千土兵尽成瓮中之鳖。”

    “呵呵,王都督一语中的,颇有谋略呀!”巴克勇显然是得到了吴三桂的授意,虽然是监视督促,却要温言笼络,不管王会说得对否,他却是加以赞扬,“待元江城破,论功行赏之时,忠勇营是功不可没,王都督也可再高升一步了。”

    “卑职多谢王爷栽培。”王会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向着江北大营的方向拱了拱手。

    巴克勇故作亲热地拍了拍王会的肩膀,笑道:“王爷岂不知王都督的忠心竭诚?走,那些土兵山猴,岂劳咱们枯等,还是回营酌茶稍歇吧!”

    “大人说得是。”王会稍微落后一步,伸手相请。

    ………………

    炮声隆隆,清军的红夷大炮不断轰击着东北处的城墙。但在城墙西北角屹立的一众将领却恍若未闻,陈国公吴子圣不时举起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江面。几个将领手中传递着两架望远镜,也不时眼巴巴地张望。低声议论着。

    那嵩是最为不安的一个,几次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在城墙上不时踱来踱去,脸色也变幻不定。

    吴子圣放下望远镜,揉着被江水反光刺痛的眼睛。隔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估算了下时辰,又再次举起了望远镜。

    蓦地,在望远镜的视野中多出了一个黑点,然后迅速扩大、变长,在远方的水天交界处,冒出了一根桅杆的尖头,接着又是第二根,第三根……

    “来了!”吴子圣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变调。身旁立时哄的一声,众将都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向上涌。

    四艘大帆船两艘一排成三角形当头行驶,借着风势,划开江水,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后面是大大小小的二十多艘船只,张着大大小小小的船帆,沿江而来。因为船与船之间拉开的距离较大。船队显得很长。

    “各自的部队都准备好了吗?”陈国公吴子圣回身向着众将大声问道。

    “末将赵得胜,所部三千人马已经准备就绪。”

    “末将许名臣。所部三千人马随时可出城杀敌。”

    “末将高应凤,所部三千人马枕戈待命,只待令下。”

    “本督率五千人马,可确保城池不失。”

    吴子圣向着那嵩点了点头,以示礼貌,然后转身继续紧盯着江面。反攻合击啊。便要看这拼凑水师的本事了,他的手心微微出汗。

    “降帆减速,放下小船。”随着一声令下,当先行驶的大帆船的速度减慢了下来,远远的浮桥已经在望。

    数条小舢板从大船的两侧被放入水中。每条舢板里有两名水手,舢板前有粗大的铁钉伸出,前舱用油布覆盖严实,小船上还有临时竖起的一张小帆。

    绳子一解开,水手奋力划桨,并调整着小帆。几条舢板速度越来越快,离开了减速的大帆船,顺流直冲下去。

    火船?江上突然出现的船队,不仅元江城上的人们看到了,也惊动了江北大营的吴三桂,此时他正在大营的寨楼上眺望观察。当看到几条小舢板突然顺流而下,向浮桥冲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两个字。虽然他不习水战,但看过的书不少,约略猜到了一些。

    “命令守桥部队拦截,命令江岸火炮轰击。”吴三桂虽然不太确定,但依然向寨楼下高声喊着命令。

    但似乎有些晚了,四条小舢板速度极快,在距离浮桥五六十米的时候。水手已经点燃了油布下的导火索,纷纷翻身滚入江中。

    几颗实心炮弹从江岸上零乱飞起,却在仓促间无法击中风驰电掣撞击浮桥的小船。借着小帆的风力,四艘小舢板在十几秒后先后撞在了浮桥上,船头的铁钉深深地扎在浮桥的木头上。

    “撑开,撑开小船。”浮桥上的清兵奔跑过来,隔着拉起的护绳,在军官的嘶吼和命令下用长枪猛劲撞击推动,想将小船推离浮桥。

    一艘小舢板船头的铁钉有些松动,似乎马上就要被推离浮桥。但小舢板的猛然爆炸,将清兵的企图化为了木屑和黑烟。

    在爆炸声中,浮桥上木屑横飞,断成数截。桥上惨叫连连,就近的清兵被炸得东倒西歪,纷纷落入江水之中。

    两艘大帆船本来是在第二排,在第一排大船降速之后,却从两侧加速驶出,冲到了前头。接近浮桥后,轰隆声响起,船头腾起了白烟。几颗大炮弹在空中分散,变成几十颗小炮弹,砸向岸上的清军火炮。

    这两艘大帆船样子比较古怪,其实是用四条船拼起来的,上面铺着木板,行驶的速度受到了影响,但稳定性不错,便成为了轰天炮的发射平台。而船队中,如此改装的还有数艘,一是轰击浮桥,和爆破船构成破击双保险;二是压制岸上敌人,阻止敌人再搭浮桥。

    吴三桂布置在岸上的火炮不多,都是射程较近的小炮,但发射的时间却与大炮差不多,依然缓慢。刚刚轰击舢板没有什么效果,此时尚未来得及转移炮口。三百米外的轰天炮便给了他们迎头痛击。

    这批飞来的炮弹与往常也有不同,落地弹跳的有,一下子钉在地上的也有,这便是专为轰炸浮桥所进行改进后的箭弹。

    要轰击浮桥,最大的困难便是炮弹的弹跳,没有灵敏的触炸引信。延迟引信的时间又难以掌握,要使炮弹正好在狭窄的浮桥上爆炸,可是一件几乎完不成的任务。

    朱永兴也曾为此冥思苦想,头痛不已。后来他在洱海卫城中偶然发现了几架老式的床弩,并好奇地让士兵进行了床弩的演示。当那粗壮的箭矢扎进城墙的时候,他不禁豁然开朗,又想到了历史上远征军在腾冲作战时的一些秘闻。

    他记得攻打腾冲时,因为腾冲城墙是用火山石所筑,非常用弹性。使得盟军飞机投掷的炸弹往往被弹开一段距离才爆炸,对城墙的破坏力很小。后来,老美的飞行员想到了一个办法,好象是在炸弹上绑钢筋,或是装上一根金属刺,然后超低空飞行轰炸。这样,炸弹便能借助钢筋或尖刺扎进城墙爆炸,从而炸毁了腾冲的西北拐角楼。攻破了腾冲城。

    有了思路,技术改进也不复杂。就是在轰天炮的炮弹头部装上铁簇,使其能够扎在浮桥上,不再弹跳滚动。经过试验后,证明可行,并且有效果。于是,除了用火药船爆破浮桥外。朱永兴又多了一个有力的武器,对破击元江浮桥更加地有信心。

    当然,朱永兴并不知道这种类似的箭弹早已有之,只不过不能爆炸,而是实实在在的大铁箭。好象是朝鲜在十六世纪中期铸造的天字筒、地字筒。便是发射重达二十多公斤的将军箭炮弹。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火药船的爆炸已经将浮桥炸成数段,大帆船重新扬帆加速,在轰炸平台的掩护和压制下,带着后面的船只疾驰猛冲,碾压着驶过,将已经零落的第一道浮桥摧毁殆尽。

    无数的木板、碎屑、绳索,被船队带向了下游,两座轰击平台把帆全部落下,沿岸缓行,依旧在发炮轰击,也接应着几名落水游来的水手。

    “破了一道。”陈国公吴子圣猛地一跺脚,望远镜随着船队移动,紧盯着下一道浮桥。

    吴三桂吃惊不小,急忙爬下寨楼,带着亲卫随从,奔出大营,沿江向下游赶去。尽管对敌人破击浮桥的速度感到惊讶,但吴三桂并没有意识到情况已经极度危急。毕竟按照情报,以及他已经作出的周密布置,即便浮桥全毁,两岸失去沟通联系,江南的军队也不是敌人可以打败的。

    不过是暂时的隔绝,江南的兵力,不是敌人可以撼动的;粮草物资,也足以支持七八天。到那个时候,浮桥又能再搭建起来。只不过,敌人有了水师,该要如何对付呢?吴三桂骑在马上,心里想的不是对岸军队的安危,而是如何使搭起的浮桥不再受到类似的攻击。

    “轰,轰,轰……”船队中又有两艘轰击平台开了出来,向着第二道浮桥发射出专门的箭弹。

    几十颗小炸弹在空中分散零乱,大多数都掉在了江水之中,可也有十几颗落在了浮桥上,更有七八颗成功钉住。

    嗞嗞冒烟的炮弹令浮桥上的清军惊慌失措,挤撞躲避,没有舍生忘死、以身扑弹的勇士出现。与杀伤步兵的炮弹不同,这种箭弹作得稍大,一颗大炮弹只能分出五颗或四颗,就是为了增大破坏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浮桥。

    为了保险起见,船队里依旧放出了两条火药船,向着浮桥猛冲过去。

    爆炸,此起彼伏,白烟在水面升腾,木屑在江上横飞,清兵在桥上落水。紧接着又是两艘火药船的冲撞,稍后是两声更猛烈的巨响。

    一艘船被岸上的火炮击中,桅折帆落,但还未失去控制,木桨划动,落在了船队的最后面。

    “点狼烟!”吴子圣望着船队碾压着冲过了第二道浮桥,心中大定,终于放下了望远镜,回身命令道:“诸将下城领军,准备出城夹击城西之敌。”

    两道狼烟在元江城中升起,预示着破击行动已经成功大半。也标志着合击行动的正式展开。

    “国公快看,又是一支船队。”那嵩突然一指西北。

    没错,又是二十多艘船出现在江面之上,这是破击浮桥的第二波攻击。显然,行动的顺利,使他们没有了用武之地。更不用提后面的第三波了。

    “岷殿下还真是谨慎。”陈国公吴子圣不禁微笑,露出了由衷的赞赏,对那嵩说道:“请那总督守好城池,吾亦要至城西指挥,迎候岷殿下大军来到了。”

    “国公放心前去,元江城已无忧矣。”那嵩脸上的神情尽显轻松,尽管元江城的防御很有成效,也暂无被破之危,但直到此时。他的心才算基本放下。

    ……………

    元江下游。

    马宝率军在离清军大营三十多里处扎营立寨,掘壕固守,与前来迎战的王辅臣所部的营寨相距十里对峙。时间还不到一天,双方也只是进行了试探性的斥候战,显然都很谨慎。

    但马宝所扎营寨再向东五六里,却是江水狭窄之处。从今天一大早,溯江而上的船只便开始下锚停泊,一艘一艘排列起来。从两侧的江岸向江心延伸,浮桥的施工已经完成了大半。

    当元江城的两道狼烟经过江南马惟兴所部的传递。为马宝所获悉后,浮桥的施工在他的严令下骤然开始加速。一个时辰后,随着两艘大船下锚停泊,浮桥终于基本完成。

    一架架的竹排铺上去,浮桥全部完工。马宝的大军则悄然离寨,急行五六里。开始渡江。而营寨中旗帜不倒,一千虚兵佯动,瞒过了清军的斥候,也瞒过了清将王辅臣。

    马宝率领过江大军向东挺进,此时。狼烟早已经变成了三道。破击行动的成功,使得马宝既振奋,又心急,连连催促军队加快行进速度。

    ……………

    战局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但吴三桂等清军将领并未意识到,或者是低估了危险的严重性。

    三道浮桥被毁,两岸的清军都作出了相应的调整。吴三桂调集军队在岸边布防,火炮虽少,却能临时赶制火箭,又把守营的十几张弩机全部拉来,并派出辅兵准备木料,准备再搭浮桥。

    江南的夏国相则停止了轰击城墙,派人把红夷大炮向岸边运,准备与对岸友军一起夹击敌人水师,保证浮桥的重新搭建。

    但战局急转直下,吴三桂和夏国相的补救措施虽然合理而迅速,却有些晚了。而明军的首先突破是在元江城东面,忠勇营正陷入突然而来的包抄之中。

    巴克勇的笑容凝固了,王会的眼中射出了恐慌,忠勇营的兵将们都目瞪口呆,刚刚的轻松和不屑瞬间便消逝无踪。

    忠勇营的军阵右侧正在涌来黑压压的明军,他们身上的铠甲鳞片、还有无数的兵器白刃,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凛凛地寒光。虽然还隔着有两里多地,但杀气似乎已经弥漫侵袭过来。

    而对面数里外的山梁、树林,土兵正不断地冒出来。本来在忠勇营兵将看来可以轻松击败的敌人,突然得到了侧冀敌军的增势之后,似乎也变得难以战胜。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侧翼的敌人,还没忘了命令军阵转向,那里才是最有威胁的。

    “这是哪里来的敌人?”巴克勇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有人回答,也不必回答,明军的军阵中升起了一杆大旗,迎风飘扬的红底黄字,“岷”赫然展现在清军的眼前。

    “伪宗室——”巴克勇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嘴巴张成了o形,半天合不拢。

    王会张了张嘴,没有吭声,但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羞愧?心虚?害怕?……身为降将,当看到之前效忠的皇家宗室时,心情还真是难以言表。不光是他,军阵中也响起了低低的议论。显然,皇权已经深入人心,并不是剃了头,换了衣服便能彻底改变的。宗室皇亲突然出现,对清兵的心理还是形成了压迫。

    列阵已毕,朱永兴脸色严峻,猛地抽剑在手,指向清军,怒喝道:“进攻。”

    “进攻!”

    “杀敌!”

    随着越来越响的怒吼声,沉重的脚步声就从朱永兴周围响起,列成战阵的明军气势如虹地向清军压了过去。而总兵王三才、孟津侯魏勇之子魏君重则率领另一部人马,兜向清军的后路。

    “迎战,杀敌!斩伪宗室者,赏金万两。”巴克勇清醒过来,大声嘶吼,却应者寥寥。

    面对着占有绝对兵力优势,且是宗室皇亲亲自指挥的明军,忠勇营的气势完全被压住了。

    早知道伪宗室会出现在此,就不该派忠勇营这些降兵降将,巴克勇心中后悔,但此时已经无法可施,只有拼死一战了。他把咄咄的目光投向了王会,还有他身旁的将领。

    王会咬了咬牙,挥剑前指,高声呼喝,“迎战。”

    “冲啊!”

    “杀啊!”

    随着响彻在战场的呼喊声,无数人一起发足急奔,把大地震得微微颤抖。随后,厮杀声和金戈交鸣声充斥于耳,火枪射击声和炮弹爆炸声此起彼伏。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隔绝元江,众军合击

    正午的太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当顶,天上没有一片云彩,空气的温度在升高,战场上的厮杀也越来越激烈。

    忠勇营在数面夹击下很快便败了下来,明军追着败兵的脚步,出现在元江城西,与城西的清军再度展开激战。没等其他方向的清军赶来增援,元江城内的守军已经杀了出来,许名臣、高应凤各率三千人马猛烈夹击,在天威炮的助阵下,一举击溃西城之敌,并夺取了清军封锁城西的营寨。

    接着,按照城上信号旗的指示,许名臣、高应凤率军固守营寨,并阻击由城北而来的清军,朱永兴则率大军向南绕城旋转。城南的战斗,仿佛是城西的翻版,同样是城内城外前后夹击,这回是城内赵得胜所率领的人马。

    以优势兵力个个击破,虽然没有打成歼灭仗,但清军损失也是不小,对元江城的围困自此完全被打破了。

    形势急转直下,受阻于城西营寨的夏国相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被围困的元江城已经成了刺猬,随时可能再刺出一刀。他急忙放弃进攻,率领军队由城北撤退,并聚兵于城东、城北,以免再遭夹击。

    吴三桂率领的大军抵达元江时有战兵不到四万,辅兵七八万。经过城下的厮杀争夺,战兵伤亡了六千多,江北大营有五千驻守,王辅臣又率一万迎击马宝,江南由夏国相指挥的只有一万七八千战兵,辅兵三万。再除去城东十几里外迎击马惟兴的五千战兵,元江城下就只剩一万两三千的兵力。

    忠勇营败了,城西清军败了,城南清军败了,虽然没有被全歼。但也折损近半。现在夏国相手中就只有不到八千的战兵,辅兵也只剩下了两万。而且,元江城横亘于中间,可相机策应明军向城北、城东的营寨再度发起进攻,整个元江以南的战争态势对夏国相变得极为不利。

    出乎预料的援军和打击,使整个元江城周围的清军措手不及。从忠勇营被击败,到城西、城南的内外夹击,清军在惊慌和心理震骇下,并没有发挥正常的战力。

    但午后在城北的激战中,面对明军的猛攻,清军已经稳定了很多,这也得益于夏国相的统筹指挥。而且夏国相深知城北阵地的重要,他必须屏蔽保护元江城东面的江岸,以便搭建浮桥。重新沟通与江北的联接。这样的话,战局还有扭转的可能。否则,江南的军队将处于被全部消灭的危险境地。

    一颗颗炮弹带着尖啸,重重地砸在清军的营寨里,片刻后,便是一声一声巨响,腾起一股股黑烟。由西向东攻击的明军在轰天炮的轰击掩护下,不断地向前厮杀推进。逐渐接近着清军的城北营寨;从城内杀出的部队则从南面猛攻,已经迫近营寨。用炮弹、箭矢、火枪,与防守的清军进行着激烈的对射。

    虽然很顽强,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除非江南面所有的清军都赶来防守。朱永兴并不认为清军指挥官会这么做,因为元江城横亘于战场中间,可以随时出兵攻击并牵制城东的敌军。

    围城而攻时。城池象一个牢笼;而围攻一旦被打破,就如同抱着一条冬眠苏醒的毒蛇,要时刻小心凶猛的反噬。通俗点讲,现在元江城下的战争态势,很有些象中心开花的战例。

    望远镜移动。景象又是一变。江面上炮声隆隆,白烟升腾。一艘船被击中,船舷破了个大洞,正倾斜着向下游驶去。几艘小船张着帆,紧跟而下,准备提供人员的保护。

    一艘船速稍缓的轰击平台张着帆,顺流而下,向着南岸的清军发射了一轮炮弹,然后向下游驶去,脱离清军红夷大炮的轰击。

    又有船溯流而上,靠近着北岸行驶,发射出一轮炮弹,也承受了岸上的打击。一个水手被激射而来的弩机击中,身体被带飞,从船上落入江中。

    朱永兴的眼角跳了一下,又转移了视线。南岸、北岸的浮桥连个雏形都没有,在水上船只不屈不挠的来回打击下,岸边浅水中只有孤零零的几根木桩,以及大片的死伤。

    清军在抵达元江后,也曾搜罗过船只用于架设浮桥,等到三座浮桥架起,船只便所剩无几。之后,吴三桂等人显然认为已经万无一失,或者根本没有重视舟船,以及江面控制权的问题。所以,现在想架设浮桥,就只能用简陋的木排,困难极大。

    虽有损伤,但江面的控制还牢牢在手。朱永兴把望远镜转向西北,大量的辅兵和土兵正在江岸边砸桩立柱,修建临时的栈桥,以便船只靠岸停泊。

    “舟船之利,竟至于斯!”那嵩在朱永兴身旁发出了由衷的感慨,“若早有水师在,清军想过江,岂非易事?”

    朱永兴放下望远镜,淡淡一笑,说道:“那总督欲建水师?只是怕在这元江之上再无用武之地啊!”

    那嵩略一沉吟,无所谓地笑道:“无须大建,只要有江上这百余艘即可。如此,元江再无忧也。”

    既然那嵩心意已定,朱永兴也没有反对的必要。毕竟这对于那嵩和元江来说,是一个很坚实的保障。万一再出现清军前来攻打的情况,有水师沿江巡弋,清军想轻易过江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清军过了江,也会担心被水师切断,重蹈今日的覆辙。

    朱永兴再次注目战况,微微皱了下眉头,唤过传令兵说道:“给江上船只传令,不必如此频繁穿梭,只须远远监视便可,搭建浮桥岂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另外,轰击敌人时,可先让船速快者为诱饵,待敌火炮发射后,再近敌炮轰。敌之火炮发射缓慢,这个弱点要抓住。”

    传令兵领命而去,朱永兴又观察着城下的战局。尽管清军很顽强,但在明军不惜火力的打击下,营寨破损严重。很快便会被明军突破,进入到短兵相接的厮杀之中。依靠着兵力优势,进入混战的话,明军便稳操胜算。

    虽然江面封锁隔绝得很成功,但总攻还是要在以马宝为主的东路军到达之后展开。朱永兴把目光投注于东面,隐隐地已经能听见炮声。想必东路军已经离之不远了。

    ……………

    “舟船之利,竟至于斯!”与那嵩发出同样感慨的是吴三桂的智囊刘玄初,谁能想到,这样一场看似正常的征剿之战,最后决定胜败的竟然是一支明显拼凑起来的水师。

    别说是水师了,清军从上到下,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打水战,可谓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但战局就是以清军绝没有想到的方式迅速变化着,两岸的隔绝。突然出现的敌人援军,迅猛如火的内外夹击。三个时辰之内,战场的主动权已经落在明军手中,南岸清军岌岌可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而架设浮桥、沟通两岸的行动却在江上炮船的轰击袭扰下,变得极为困难。在刘玄初看来,几乎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皇明宗室。果有武侯之奇谋,太祖之英武乎?”刘玄初心中思绪翻腾。已经不知不觉把那个“伪”字去掉,他望着江南的元江城,脸上的神色复杂。

    吴三桂是铁杆汉奸,这是没有什么争议的。但他的手下却并不是都情愿降顺于满清朝廷,甚至有深为痛恨的。为什么会替吴三桂效力呢,唯其是汉人。这是一个相当主要的原因。刘玄初心中则有一个最大的抑郁和矛盾,那就是“惟望天早生圣人以靖中华”。

    换句话说,刘玄初是希望汉族能出一个他心目中的“圣人”来恢复汉家天下,而吴三桂或有可能。所谓病急乱投医,当时就是那样的一种状况。即便吴三桂杀了永历,可当他在起兵反清初,以“反清复明”为号召,依然获得了很多人的原谅和支持。可惜他利令智昏,竟改元称帝,顿失人望,只剩下了亲信和心腹还在为他的大业奋斗。

    在这一刻,刘玄初的心志动摇了,吴三桂的暴跳如雷,竟也一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伪王马宝狡黠,虚设营寨,却突然率军过江。”噩耗并没有放过吴三桂,王辅臣派人前来回报,又给这个老汉奸以沉重一击,“王将军率军追击,无奈浮桥被烧毁,追之不及。”

    “愚蠢,无能。”吴三桂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大骂道:“我江南之师危在旦夕,此皆王辅臣之过。”

    当然,王辅臣的失误确实加快了江南清军的败势,但要把罪责都推到王辅臣身上,显然有失公允。失败已经不可避免,要说责任,吴三桂、刘玄初,又何尝没有。

    “王爷息怒。”刘玄初此时才有些清醒,赶忙劝解,“败势难挽,为今之计是如何使江南夏将军等人脱困。”

    吴三桂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强压怒火问道:“计将安出?”

    刘玄初伸手一指,离江北大营最近的江岸处,竟还有两条小船。不用多语,吴三桂已经明白了刘玄初的意思。困难不小,危险很大,江上不时有明军船只往来,凭这两条小船把夏国相等重要将领抢回来——可不这么做,还有别的办法吗?

    “等到晚上吧!”吴三桂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望向南岸,心中祈祷夏国相能坚持到入夜,而且能保证一段江岸在手。

    ……………

    战场上尸体横七竖八,有清军的,也有明军的,旗帜、刀枪、军服满地都是,焦黑的弹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叙国公马惟兴坐在木杌子上,医护兵正在给他上药裹伤。虽然疼得不时呲牙咧嘴,但又不时望向西面,脸上露出笑容。

    这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明军的形势一度危急,但在得到了马宝大军的急速增援下,终于转危为安,并且击败了清军参将傅文元、张足法所率的五千兵马。

    现在,通向元江城的道路已经打开,剩下的便是数路合击,一举全歼江南敌军了。

    “马兄,伤势如何?”汝阳王马宝匆匆赶来,面露关切地询问道。同时伸出手,按住了要起身见礼的马惟兴。

    “无妨,些许小伤。”马惟兴满不在乎地一笑,说道:“队伍要出发了吧?晚了可赶不上这最后的大战了。”

    马宝抬头看了一眼西面已经可见的六道狼烟,嘿然一笑,说道:“放心吧。元江城之围已解,可这总攻还是要等咱们的。估计清军已被岷殿下这水陆夹击打得屁滚尿流,咱们到了正好能捡个便宜。”

    “别被打光了就好。”马惟兴见包扎已毕,便立起身来,还挥动了下受伤的胳膊,向马宝展示了一下,笑道:“如何?照样抡得动刀枪,斩得了敌将。”

    马宝哈哈一笑,挥了挥手。亲卫立刻牵过马来。两人骑上战马,率领着大军滚滚向西而来。

    …………

    以多打少,总归是赢面最大的战术,或者也可以说是自信心不足的表现。不管是哪一种原因,这却是朱永兴一直努力贯彻的原则。滇西反攻是如此,元江战役也是如此。再细化到每一场战斗,也基本上是这样一种套路。

    隔绝元江,将清军分成两段。从而在江南占扰兵力优势;以土兵为饵,突然从间道杀出。以三倍于对手的兵力击败忠勇营;再攻城西、城南、城北,与城内军队两面夹击,兵力也大大超过敌军。

    这么一仗一仗打下来,始终是以多打少,以众凌寡,优势却是越来越大。到了决战的时刻。马宝大军的来到,明军的兵力优势已经达到了四倍多,将七八千汇聚起来的清军围困在元江城东靠江的一块区域内。

    巴克勇战死,张足法战死,李如碧战死。刘之复战死,邓望功战死,其他战死的游击、千总更是数不胜数。七八千清军归属繁杂,很多都是被打得心丧志失的残兵败将。

    太阳变成了一个大的红色的轮子,正落入远处的山边。江水的水波,和着天空的云彩,都变成了血色。

    夏国相看着士兵拖拉着把岸边的红夷大炮运走,放眼江面,心中一阵悲凉。可能很快,这里便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了目前这步田地,任他满腹韬略,也是无计可施。再轰击江中敌船已经没有意义,把红夷大炮转移到对敌一面,倒是还能多支持些时间。

    虽然经过了重新整顿,但夏国相从兵将脸上的神色能够看出绝望和悲哀。死地则战,是为死中求活;战而亦死,谁又能视死如归,浴血奋战?

    而且,眼见着胜局已定,明军又开始了政治劝降攻势。

    “弃械免死!”“降者不杀!”“杀主官立功者有赏!”……

    当这些喊话传入清兵耳中时,夏国相知道,军心士气会更加低落。千古艰难唯一死,为了得条活命,有些人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猜忌、恐惧、阴谋……这些龌龊的心理,在面临绝境的时候,是最容易滋生疯长的。

    “轰!”远远的一声爆炸,已经有些麻木漠然的夏国相只是抬了抬眼皮,便带着几个亲卫面无表情地走开,继续巡视。

    ……………

    是连夜进攻,还是天亮后再打?朱永兴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经过一天的战斗,江南的清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但明军也很疲惫,伤亡也是不小。特别是他和马宝所率领的两支大军,都是又赶路,又打仗,几乎是没有得到休息。

    但还有一句话却始终在朱永兴的脑海里盘旋,那就是“夜长梦多”。只要还没有全歼敌军,便存在着变数,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却不是完全没有。水师,嗯,姑且这么叫吧,因为船只并不多,能够封锁并提供预警的江面是有限的。而且装载轰天炮的船只更少,真的能完全阻止江北清军从别处渡江的企图?

    到底还是有可乘之机,有漏洞可抓,所以,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更不能举杯相庆,高枕无忧。

    “进攻,连夜进攻。”朱永兴蓦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将,朗声道:“胜利就在眼前,切不可放松警惕。历史上,功败垂成的例子不少,我们不能犯此错误。”

    汝阳王马宝轻轻颌首,说道:“殿下英明。清军已陷绝境,士气已丧,正当犁庭扫穴,不给其喘息之机。”

    “夜长梦多,虽有水师阻隔,但吴逆老奸巨滑,江北清军不可不虑。”那嵩对此也表示赞同。

    “殿下。”陈国公吴子圣拱了拱手,说道:“两路大军既赶路,又作战,实是辛苦。总攻可交与城中守军,夜晚混战,反不宜部队繁杂。”

    叙国公马惟光闻言赶忙说道:“我东路军连战连胜,士气正旺,些许辛苦,算不得什么。清军已心胆俱丧,士气低落,总攻由我东路军一家完成亦可。”

    朱永兴笑着抬手向下压了压,谁都知道敌人已是砧上之肉,都想要切上一块。精神可嘉,功劳可分,让一家尽得,确实也有失公允。(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南岸歼敌,三鬼决择

    朱永兴知道夜间作战的复杂性,如果敌我混杂,即便是戴带标志物,也很难发挥兵力优势。当然,穿插、分割这样的高级战术在夜里能打成什么样儿,只有天知道。尽量消除不确定因素,发挥兵力优势,以泰山压顶的姿态取得堂堂正正的胜利,这便是朱永兴要采取的战术。

    “三面齐攻,稳步推进,将敌人压向江岸,最后无路可退。切记。”朱永兴竖起了一根手指,郑重地提醒道:“参战部队除佩戴标志外,各部主将亦要控制得当,要保持推进战线,稳步向前,不可冒进突击,招致混乱误伤。一个时辰后,总攻开始。”

    “遵命!”众将齐声应喏。

    “降者不杀,弃械免死。”朱永兴最后又叮嘱了一句,笑道:“咱们的地盘大了,挖矿、开荒、修路可是需要大批劳力。这免费的劳力嘛,更是多多益善。”

    众将发出会心的笑声,纷纷向朱永兴告辞而退,前往各自部队调兵布置。

    ……………

    一片脽肿的白云缓缓从月亮的前面飘过,使月光变得朦胧,江水似乎也变得暗了一些。

    两条小船从南岸悄悄划出,趁着这短暂的黯淡,向江水驶去。

    夏国相回头望了一眼南面,清军猬集的地域内篝火点点,连战兵带辅兵,两万多人不是个小数字。可这些人,却还浑然不知几名主将已经悄然离开,无情地抛弃了他们。

    弃军潜逃!我征战多年,也算是沙场宿将,却也背上了此等恶名。夏国相苦笑着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逃便逃吧。王爷说得对,我既是主将,又是王爷的女婿,若是战死或被俘,可是尽丢了王爷的脸面。

    想到这里,夏国相似乎又得到了些安慰。但心却始终提着。逃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是被江上的敌军船只发现,后果可想而知。

    元江虽处旱季,但水流还是很急。两只小船只是靠桨划动,水手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便渐渐拉开了距离,并向下游漂移。

    每条船上除了水手,只能装载三四个人,而为了保密。夏国相只是偷偷通知了几名官职最高的辽西旧将,还有同样是吴三桂女婿的卫朴。卫朴已经受了伤,萎靡地歪在船上,两眼无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两名水手努力掌握着方向,使船不致偏离太多。但另一只小船却不走运,或是水手的能力不够,已经向下游漂得太远了。

    一支火箭突然射了出来。江中一艘负责监视清军动静的大船显然发现了异常,射出火箭照亮观察。漂得太远的那只小船被发现了。锣声响亮,又是两支的火箭射出。大船上人影晃动,紧接着亮光闪动,火枪、箭矢齐发。

    完了!夏国相咬紧了嘴唇,卫朴和傅文元也转头观瞧,虽看不清脸色。看来也是十分紧张。

    “快划,快。”傅文元连声催促,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朱永兴所下的命令,只要清军不再搭设浮桥,水师船只便不再冒着清军岸上红夷大炮轰击的危险封锁江面。而以监视预警为主。所以,船只分布得较为疏散,而且有意避开了南岸清军控制的这片江面。

    只是这样一来,水师是减少了损失,却也给夏国相等人弃军潜逃的机会。在心惊胆战中,小船终于猛地一顿,停靠在岸边。夏国相长出了一口气,耳旁也听到傅文元、卫朴如蒙大赦般的喘息。

    只是——夏国相趟水上岸时还不忘回头望了一眼,另一只小船已经无影无踪,显然是凶多吉少了。那船上可是有一个参将,两个护军统领,都是岳父的辽西旧将啊!他不由得叹息一声,直觉得背后冰凉,原来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

    炮声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夜的沉寂。南岸爆炸的火光一个接一个地迸现,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即便隔着江水,也听得清楚。

    “伪宗室狠毒,竟然不顾士兵疲惫,连夜进攻。”吴三桂虽然在咒骂,但声音却显得无力而沮丧。

    没错,吴三桂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军队被全歼,偷偷接出夏国相等人,也是以防万一。他已经沿江派出了骑兵,寻找合适的渡江地点。尽管江上有船只拦截预警,但距离远些,避开监视的船只,如果能找到一个江面狭窄的地点,也未必不能偷渡成功。

    只是这需要时间,而对岸的明军的连夜进攻,显然打破了吴三桂的这个幻想,使他只能亲眼目睹自己的部队被消灭。那种悲哀和无奈,自然是异常沉重的。

    没有了主将,部队将很快崩溃;有了主将,也难逃覆灭,只不过能多坚持些时间,给明军带来更大的杀伤。相比较而言,吴三桂还是更看重于两个女婿兼大将的生命。

    “王爷,您还是回营休息吧!”夏国相已经换过了衣服,陪在吴三桂身边,他觉得站在这里看着对面军队被消灭,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便委婉地劝道。

    “休息?”吴三桂轻轻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绝然地说道:“回营整顿兵马,撤兵。”

    夏国相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便醒悟过来,对岳父的决断感到钦佩。

    征剿元江已告失败,目前所剩的军队不仅无法再进攻,反而要防备敌人的反攻倒算。扎营不走,除了维持一些颜面,根本就是毫无作用,并且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等对岸的敌人腾出手来,再想安然撤退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撤兵,正是目前最为正确的行动,而且也是势在必行的做法。撤比不撤好,早撤比晚撤强。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败了,便承认。便面对,便做出最有利的决择,又何须顾及什么毫无用处的脸面?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吴三桂倒是把这句话理解得深透,诠释得彻底。

    对岸的厮杀还在持续,而吴三桂已经毅然绝然地转身而去。连头也没有再回一次。

    ……………

    总攻的进程比预料中要快很多,清军失去了主将的统一指挥和督促弹压,军心士气更加低迷不振,在三面的猛攻碾压下,不到三个时辰便土崩瓦解。

    夏国相和卫朴跑了!江上的船只截住了偷渡的另一条小船,两个水手和一个护军统领被火枪和箭矢打死,另两个清军将领则做了俘虏。经过审讯,水师才知道放跑了大鱼,急人派人前来报告。

    有些遗憾。本来朱永兴还想着把这两个吴三桂的女婿或擒或斩,以此给吴三桂沉重的心理打击,或是折辱这个老汉奸一番。但事已至此,而且,朱永兴多少也有责任。所以,他并没有责怪水师疏忽,倒是赞扬了他们擒杀清军将领的功劳。

    此战过后,吴三桂所率军队已经实力大损。攻守之势逆转,该是收拾这个老汉奸的时候了。朱永兴很快便把这点小遗憾抛开。开始筹谋以后的行动。有了船只相助,总兵力又占有优势,选择便显得多样。既可以从上游迂回渡江,相机切断清军的退路;又可以向下游运兵,重回蒙自,绕攻石屏;还可以两翼同时用兵。东西夹击江北清军大营。

    凌晨,大局已定,朱永兴便在那嵩等人的劝说下,找了个房间睡觉休息。元江战役终于获胜,江北清军也难以再构成威胁。心中大定的朱永兴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直到天光大亮,他才醒过来,按照时间算,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

    洗漱已毕,又随便吃了些东西,朱永兴便在亲卫的保护下,开始巡视。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令人惬意。元江不愧有“天然温室”、“哀牢明珠”的美誉,温度适合,气候宜人。

    只是元江城周边,刚刚经过战争的摧磨,放眼望去,都是壕沟土堆、乱木横枝、残旗断兵,甚至还有未及收拾掩埋的尸体,更显得满目疮痍,悲凉凄惨。

    这便是战争,破坏总比建设简单。朱永兴心中感叹,一路走来,但见众多明军已经分寨驻扎,只留哨兵巡查,显然还正在睡觉休息。虽已入冬,温度却还在十六七度,并没有挨冻受寒的担心。

    几个将领办事用心,虽然部队大多在休息,但沿江依然派出了警戒部队,这令朱永兴感到放心和欣慰。

    清军俘虏还未来得及甄别,战兵、辅兵混在一起,被看押在几块洼地内,总有一两万人,守卫也很严密。一旦放下武器投降,老虎也变成了羔羊,朱永兴倒并不担心这些家伙能生乱。

    任何一个有头脑的政治家都知道,瓦解敌人最有效的手段便是优待俘虏。朱永兴不敢自称政治家,也不准备什么优待。但不杀俘,或者说尽量少地杀俘,他还是能做到的。

    何况,他与众将所说的免费劳力并不是玩笑之语。云南矿业发达,而支撑抗清大业必然要扩大开采和冶炼,是一刀砍了痛快,还是让有罪之人服有期或无期的苦力,创造价值来赎罪。只要用头脑好好想想,在这两者间做出选择,就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饱经战乱,人口缺乏,这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如果有充足的人口,朱永兴完全有把握鲸吞安南,再移民充实,改变占领区的人员比例。但现在,他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并利用傀儡政权慢慢消化。

    “殿下,汝阳王来了。”杨国骧拉了拉马头,靠近朱永兴,开口提醒道。

    朱永兴轻轻点了点头,勒马向马宝等人迎了上去。

    “参见殿下。”马宝等人率先下马,躬身施礼。

    “免礼。”朱永兴笑得亲切,跳下战马,说道:“吾来得不是时候,让诸位难得休息了。”

    “殿下言重了。”马宝笑着说道:“末将等身体康健,便是几日不合眼,也不妨事的。殿下,还请入营暂歇。”

    “不了。”朱永兴摆了摆手,说道:“吾一进营,别再弄出动静。误了兵将们休息。”

    “那,那末将等便随殿下巡察可好?”马宝显然是有事情,只是人多,似乎不好开口。

    “甚好。”朱永兴含笑颌首,重新上马,在马宝、马惟兴等将的陪同下。继续巡视。

    边走边看,队伍便拉开了距离。马宝见是个时机,向前提了提马,落后于朱永兴半个马头,躬身说道:“殿下,广国公一事,末将有失察之责,还请殿下降罪惩罚。”

    朱永兴并没有立刻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停顿了半晌,才开口缓缓说道:“广国公虽有欺瞒之罪,却无通敌之实,军情司的报告吾在路上便看到了。小惩大诫吧!至于什么失察之罪,汝阳王是托辞吧?想必是要为广国公说项吧?呵呵。”

    马宝看着朱永兴的笑意,心中一定,不由得赧颜拱手,“殿下明察秋毫。末将这点小心思,一看就透。”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朱永兴转回头,感慨地说道:“吾读史书时,便深感南宋名将李显忠之有情有义、精忠无畏。他宁愿冒降罪的危险,亦要从金地接回结发妻子。然李显忠千里南渡投奔故国,一刀在手,独擒敌酋。 固守城池,敌尸如山;‘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精忠报国,没有写在他的背上。但却写在了他的心里。”

    “末将愿效李显忠,精忠报国。”马宝慨然而应,顿了一下,又降低了声调补充道:“助殿下成就千秋伟业,末将万死不辞。”

    这话说得甚是露骨,朱永兴会心一笑,赞赏道:“李显忠出身绥德,汝阳王亦是甘陕英豪,效仿李显忠,甚或超越之,正当为平生志向。乱世纷争,扭转乾坤,正是好男儿一显身手,青史留名之时……”

    朱永兴收住了话语,一骑扬尘,正由江边向这边急驰而来,不知军情发生了什么变化,他转头相视。

    众人也都静默等候,心中猜测不一,脸上也显出凝重之色。

    奔来的骑手滚鞍下马,敬礼报告道:“殿下,江上船只来报,江北清军似已退走,刚刚有数千骑兵开出大营,似是殿后部队。”

    朱永兴不由得一愣,和马宝对视了一眼,马宝也觉意外,露出惊讶表情。

    “走,去看看。”朱永兴对通信兵所说的“似已”、“似是”心存疑虑,索性来个眼见为实,方才踏实。

    一行人纷纷勒转马头,跟在朱永兴身后,纵马向江边奔去。

    到了江边,十几座简易栈桥已经修好,也有船停靠在岸边。朱永兴等人登上一艘大船,缓缓驶离,向对岸靠了过去。

    望远镜视野中,清军江北大营旗帜还在,也有人影在寨墙后站立,但移动的却几乎没有。

    朱永兴心中疑惑,却也不能马上确定。放下望远镜,便随手递给了马惟兴。

    马宝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猜测着嘀咕道:“不对劲儿,很象是虚张旗帜。”

    马惟兴看了一会儿,又把望远镜传给别的将领,轻轻摇头道:“依末将看,多半是座空营。”

    船在近岸处停了下来,众人看得更仔细,更清楚。虽然都怀疑是座空营,但谁也不敢轻易确定。

    “派人去侦察一下吧!”马宝转向朱永兴,请示道:“多调几条船过来,派几个骑兵上岸,如果有诈,也能接应他们上船而走。”

    朱永兴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这个任务很危险,说是船只接应,若是营中有埋伏,估计便有侦察骑兵会牺牲。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尽早判断出清军的情况,才能尽快作出应对的计划。

    一番折腾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朱永兴举着望远镜,终于看到侦察骑兵发来了信号。甚至还有一个胆大的家伙,爬上寨楼,将清军的旗帜一脚踹了下去。

    “果然是座空营。”朱永兴翻了翻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摇头,“吴逆竟然就这么撤了,真是,真是想不到。会不会另有诡计,绕袭我军?”

    “这怕是不大可能。”马宝想了想,说道:“敌军已经折损近半,丧失了进攻能力。估计是怕我军整顿完毕,过江来攻,方才连夜而退。”

    “若我是清军主将,见事不可为,也是要撤退的。”马惟兴说道:“可要象吴逆这般干脆,却是做不到。”

    朱永兴思索了一会儿,也想明白了。撤退无疑是当前吴三桂最好的选择,既保存了实力,又脱离了险地。估计多半是要驻扎石屏,瞄着元江。若是明军前去攻击,则主客之势改变,想取胜并不容易。何况,吴三桂还有可能得到增援,在兵力对比上也存在着改变的可能。

    “可惜吾昨夜还想了很久,已经有了好几个攻打吴逆的方案。”朱永兴苦笑了一下,惋惜地连连摇头,“这下子全没用了。吴逆当断则断,倒是吾轻视他了。”

    “吴逆虽有决断,但经此一战,已然丧胆,日后见殿下王旗,必无战心。”汝阳王马宝恭维了一句。(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战后布局

    “吴逆退了也好。”马惟兴补充道:“安南空虚,我军正可即刻回兵,以防异动。”

    “异动啊——”朱永兴转了转眼珠,狡黠地一笑,说道:“有异动也好,和约嘛,或许是该改一改了。”

    叙国公马惟兴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朱永兴的意思,会心地笑了起来,“改改更好,却不知郑氏能否令殿下遂了心愿?”

    “殿下恐有妙计吧?”马宝凑趣地说道。

    “妙计不敢说,姑且一试吧!”朱永兴呵呵一笑,又似有不甘地望了一眼清军大营,便命令水手转舵,再返南岸。

    ………………

    安南的形势在这数月之间确实有了变化,郑王宗室郑根南下带兵作战后,郑阮战争的形势开始向郑军倾斜。就在本月初,郑根再次击败阮军,并在阮军后撤途中给予其沉重打击。至此,兰江七县又重新落入郑军手中,南北态势又回复到战前,这场为时五年的持久战中双方都可谓劳而无功。

    但与历史上不同,由于郑氏在北方遭到了明军的压制,对于阮氏的攻击**变得十分强烈,更加希望从阮氏身上得到补偿。所以,郑根率军渡过灵江与南阮守将阮有镒对阵,双方数次交战,互有胜负。

    所以,在顺元江(红河)而下的商船,在升龙故意散播大明岷世子战败,正被吴三桂大军团团围困于元江城的消息时。郑氏竟然因为主力不及撤回,而无法有什么异动。或者,郑氏也学乖了,不为流言所动,一定要做到不见兔子不撒鹰。

    媚眼使给瞎子看,郑氏的不解风情。令在元江城苦等的朱永兴感到无奈,只好暂时收起修改和约的心思。

    当然,朱永兴在元江城停留,也不是光等着安南郑氏的消息。吴三桂率军停驻石屏,也是需要重新布置,加以应对的。

    虽然元江城中的民众开始纷纷返回。但城外的壕沟并没有被填平,而是作为城防工事被保留下来。同时,那嵩还从土兵中挑选了很多熟习水性的,再加上朱永兴拔给的船只水手和部分炮兵,元江水师便被保留下来,成为屏护元江城的一支有力部队。

    明军在这十余天里也休整完毕,由于大量土兵的加入和编制,以及部分被俘的清兵和辅兵的补充,再有那嵩的全力支持。兵力数量猛增至五万。这与以前是不同的,以前土兵是助战,人身和家庭还依附于土司。但经过朱永兴的利益交换,以及明军大胜的影响,各家土司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不得不把入伍的土兵及家属转为自由民,归由朱永兴派出的官员进行安置和管理。

    这样一来。土兵便成了明军中的一分子,真正的战士。而他们的家属也摆脱了类似农奴的地位。在滇南的原沐家勋庄,或是安南的土地上,安家立户,生活环境和条件一下子宽松起来。

    那些输兵报馈的土司,当然也得到了朱永兴的回报。比如左星海和陶斗,出的人最多。便各得到了安南两个县的地盘,得到了两个安南都统使的头衔。

    而那嵩,经过此战过后,显然也看透了很多东西。他将元江的土兵尽皆付与明军,为小儿子那烈争到了一个参将的军职。在朱永兴手下聆教听命。元江知府一职依旧由其子那焘担任,那嵩则准备赶赴滇西永昌,要在那里建府,行使云南巡抚的职责。

    平和的改土归流,数十万的治下土民,换来的是一个地方大员,一个世袭知府,一个参将,两个诰命。到底是赔,是赚?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就如同猛山克族的投效,郑家的襄助,都是把宝押在朱永兴的身上,押在明军会胜利的希望上。

    投资有风险,但押对了宝,日后的飞黄腾达自然是跑不了的。那嵩就是那一种人,有些执拗和倔强,看准的事情就不含糊。这从历史上他的举旗抗清,便可见一斑。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也是个聪明人,看透了大势所趋。

    “土卫参设”、“土流兼治”、“改土设流”、“改土归流”,这种循序渐进的政策,从明正统八年便开始实行。政府要最终达到的目的,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而此次元江举义,已经与清军结下了生死怨仇,日后若没有明军的相助,元江岂能抵挡清军的反扑报复,那氏又岂能保住累世的财富?

    有舍才有得,那嵩也算是深谙此道。而在安南得到的土地,在另一个方面来讲,也是为那氏预留的一条后路。

    云南最有实力的土府被彻底收服,而且是不动刀兵,平稳过渡。尽管世袭知府使改土归流显得有点不彻底,但增加了通判作为制衡,朱永兴也很是高兴。毕竟,这是一个好的榜样。他当然也知道,这并不全是此次胜利的关系,还有那氏长期被汉化的影响,以及目前大形势的因素。

    但元江战役的胜利,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吴三桂率军驻扎石屏,对于元江来说,始终是个威胁。而现在出兵再战,他发现似乎力有未逮。

    军队扩充之后,还需要整合训练;大战之后,火药等物资消耗严重,急需补充囤积。这最重要的两点,却还需要时间,才能够准备齐全。

    既然吴三桂是在以势威胁,朱永兴和众将商议之后,也作出了以势相对的计策。其中,又分为明暗两条线。明的又分两线,一是派兵重回阿迷州(现开远),并向西攻掠蒙自,在当地土司的相助下,从东面远远地威胁石屏;二是派兵过江再占老武山、大竹箐,从西面迫近石屏城,并派出小股部队,在石屏州土兵的帮助下,对清军进行袭扰。

    暗的也分为东西两线,目标则是那些在此次元江举义中态度暖昧,明军大胜后又前来示忠,或是在朱永兴授意下暂且隐忍、待命而动的土司。比如宁州禄昌贤。新兴王耀祖,习峨禄益、王扬祖,王弄(文山地)王朔,倘旬叶向阳、叶正昌,路南秦祖根,陆良资洪。弥勒昂复祖,维摩沈应麟、沈兆麟、王承祖、王义、王先任、王先伦等。

    朱永兴除了温言抚慰外,又秘密地支援了些武器盔甲,并给各土司派出了明军教官,以训练各土司手下的土兵。这些土司在历史上亦曾参加过以沐神保为号召的抗清起义,只是形势的改变,使他们更早地汇聚在朱永兴旗下,有可能提前发动一场声势更壮阔的反清运动。

    这些暗中准备,伺机而动的土司。在朱永兴看来,突然暴发的话会让清军措手不及,疲于应付。如果得到明军的相助,并且统一指挥的话,杀伤力会更大。只是现在,似乎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朱永兴才把他们作为暗势,一切的联络和准备。都是秘密进行。

    作为能够就近指挥的元江小参部,则更名为滇南战区指挥部。又增添了叙国公马惟兴作为吴子圣的副手,以及总兵陈盛、许名臣、高应凤等将领,共辖兵两万五千。防区则向上游扩至腰街,下游延伸至元阳。

    设立战区,是朱永兴根据当时的通讯条件,所对之敌。以及战情,所作出的军事调整。目前只有滇西战区和滇南战区两个,主要是为了就近指挥,快速应变,而不必事事请示。以致殆误战机。

    遥控指挥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只有身处战场,才能得出直观、正确的判断。朱永兴不想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他只是利用自己的一些先知先觉,在战略上进行筹划,给将领们指出大致的行动方向。在滇西,他是这么做的;在滇南,他还是要遵循这个原则。

    朱永兴与滇南战区指挥部的将领们进行了连日的研讨,基本上把各种可能面对的情况都进行了分析,并且与滇西友军进行了联络沟通,制定出了相应的方案。这时,已经是十二月份了,朱永兴这才率领最后一批军队,返回安南。

    现在滇南的明军中,汉族士兵约占一半,摆夷族(傣族)超过三分之一,其他的则是彝、苗、僮、瑶等少数民族。在西南,特别是云南,组成这样比例的军队,并不奇怪。晋王李定国东征时,其所率部队,便“半为倮、瑶、佬…”。但当时各土司是出兵认饷,而现在则是具有真正军籍的士兵。

    不管是什么民族,明军中都实行同样的待遇,军属也都有一样的优惠政策。这样做,士兵的积极性和精神面貌自是不同。

    至于充当军饷的土地,朱永兴并不发愁。虽然安南郑氏谨小慎微,并没有轻举妄动,但要真的攻打,既然有当强盗的觉悟,那借口便是不缺的。只不过,朱永兴要实施久已谋划的广西攻略,便暂时放过了郑氏。而作为广西战事的前奏,并且牵制滇南清军,明军已经开始动手,进攻目标便是广南府(现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

    广南府隶属滇省,又与广西接壤,东西横距五百多里,南北纵距约四百里,地域极广,却有百分之九十之上的山区、半山区。如果全部占领的话,则北可攻曲靖,威胁昆明;东可入广西,与将由七溪、谅山进兵广西的明军,合攻南宁。

    镇守广南、罗平的清军总兵是抒城侯狄三品,是他擒了南明庆阳王冯双礼向清军投降,又获封侯爵。与其他各地的清军总兵差不多,狄三品兵不过四千,守卫的地区却过于广阔。

    要知道,当时整个滇省只有六个分镇地方的总兵官。除了永昌地处前沿,兵力雄厚外,其他的总兵官兵力都不多。多则五千,少则三千,这样的兵力,维持地方尚可,要机动作战,便只能依靠剿抚四镇,以及昆明的大军。

    庆阳王刘震,鲁国公祁三升,宜川伯高启隆,各率三千人马,分三路杀入广南府,趁守军分散,攻势猛烈,十天内连取马关、西畴、文山、麻栗坡、砚山五县,与西面的阿迷州联成了一片,使明军在滇南的战略纵深大大拓展。

    在得到了曲靖府(曲靖)的剿抚右镇增援后,狄三品终于保住了所辖地区的北半部,但手下人马损失过半,暂时无力反攻。

    朱永兴也没有一下子解决广南的想法。拓展战略纵深,支援滇南战区,并且牵制清军的机动兵力,这三个目的基本达到后,明军也停止了进攻。占的地盘越大,得到的人力、物力资源越多。但从短期看。也使能够机动作战的人马不断减少,这对广西攻略是不利的。

    ……………

    滇西陷落,元江战败,滇省的形势急转直下,令清军感到惊慌失措。等到滇西明军破路而退,楚雄危机解除,清军将领们审视战局,发现在战略态势上已处不利。究竟是反攻,还是防守。反攻又该选择哪个方向,这些问题争论不休,具体行动也就难以进行。

    满洲将领更倾向于反攻滇西,重新收复大理、永昌等重要城池,尽量挽回失败的影响;而吴三桂则坚持先攻滇南,一来是他的复仇心理,二来则是伪宗室在滇南,不能再任由伪宗室蛊惑人心。令其坐大。

    而吴三桂的攻击计划更令满洲将领感到不满,一致加以反对。在吴三桂的计划中。楚雄至少应留两万兵马,以抵御滇西明军的进攻。而在满洲将领看来,依靠坚城,有一万兵马足矣。但吴三桂却以永昌杨坤、石屏吴国贵的例子,警诫满洲将领,明军的攻坚能力绝对不可低估。否则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楚雄留两万,昆明至少要留五千,那攻击滇南的兵力还有多少?满洲兵将有一万多,吴三桂的人马呢,石屏有一万五。楚雄有一万五,再加上剿抚四镇,嗯,现在只有两镇能被抽调出来,一共是将近五万。除去楚雄和昆明的守军,参与进攻滇南的便只剩下了三万多。

    不够,吴三桂认为这三万多兵马还不足以击败滇南明军,并且杀入安南,犁庭扫穴,以竟全功。他在计划中还要抽调贵州、广西清军,至少要五六万大军,再加火炮若干,才有绝对胜算。

    傻了,吴三桂被打傻了。满洲将领们看到这份作战计划,差不多都生出这样的想法。五六万大军,还要从外省调兵,这需要多少辅兵支应,需要耗费多少钱粮?你吴三桂不知道今年滇省的秋粮被明军的反攻弄得减少近半吗,供应目前的军队都时日不多了,还要再招来数万张吃饭的嘴?你不趁着还有粮草在手,尽快发动反攻,却要迁延时日,是何居心?

    满洲将领们很生气,很疑惑。他们当然不知道元江之败对吴三桂的打击和影响有多大,辽西旧将的战死,近半部众被歼灭,带来的可不仅仅是悲伤沉痛。现在,吴三桂对朱永兴的看法和评价已经提高了数个层次,直追其称为“平生大敌”的晋王李定国。

    “若论用兵之诡异狠毒,伪宗室似还在伪王定国之上。”

    吴三桂不管满洲将领的反对和异议,把已经调到楚雄的副将高得捷、何进忠所率的五千兵马重新召回,屯驻在石屏不动。现在,兵马已至,他也不再担心明军趁势猛攻了。

    “王爷所言不差。”心腹谋士方光琛也随军而来,仔细听了吴三桂的讲述,也不由得脸色凝重,颇有悔意地轻拍了下大腿,“之前确是轻视他了,没想到他竟能借山川河流之利,用兵诡秘如斯。”

    “唉,悔之晚矣。”吴三桂怅然大叹,抚拍额头不已。

    “王爷不必如此。”方光琛出言劝慰道:“伪宗室用兵诡秘,却亦是取巧之道,难敌堂堂正正之师。”

    “话虽如此,却也败之甚难。”吴三桂在椅子中坐正了身体,手慢慢握紧,声音变得激愤起来,“可那些满洲兵将狂妄自大,视本王之谨慎为胆怯,甚或有疑吾之意,真令人生怒。若是朝廷信其所言,本王——”

    “王爷多虑了。”方光琛见吴三桂拳头握得紧紧,忙微笑着说道:“滇省局势变化,朝廷正要倚重王爷,却如何能够降罪?”

    吴三桂的拳头慢慢松开,微微颌首,对方光琛的劝说表示赞同。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苦笑了一下,说道:“伪宗室心机深沉,现在可又给本王出了个难题,还需献廷为吾谋划啊!”

    方光琛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专心听完吴三桂的讲述,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伤兵,也就是那些再也不能上战场的,朱永兴又准备送给吴三桂。首先,这些家伙给吴三桂添些麻烦,他的兵嘛,变成了残疾便弃之不顾,会让手下寒心,对吴三桂的名声也有影响;其次,借着这些伤兵的口,能把明军的俘虏政策宣扬开来,瓦解清军的斗志;第三,看着这些伤兵的惨样,对清军的心理也是一个打击,又有震慑的作用;最后,这些伤兵的抚恤和安置,还能让吴三桂破费一大笔,消耗他的钱粮。(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苍水脱险,修约之议

    腾冲打张勇时,朱永兴用过这招儿;石屏消灭吴国贵后,吴子圣也学着使用了一回;现在,朱永兴又是故伎重施,给吴三桂添点恶心,让他左右为难。反正,朱永兴不愿意背上杀俘的恶名,更不愿意白养这些伤兵。

    思来想去,方光琛也明白了朱永兴这招儿的几层含意,也不禁苦笑摇头,说道:“收不好,不收亦不好,伪宗室此计甚为刁毒。”

    “是啊!”吴三桂摸着颌下胡须,颇为苦恼,“伪宗室还欲以我军战死将领之首级、尸身交换伪明兵将失陷之家眷,想是欲以此收买人心。”

    这些伤兵中肯定有辽西旧人,家眷已经在昆明安置,自己若是不收,伪宗室肯定会故意散布消息。本来元江之战便已经伤亡甚大,兵将家属肯定会有怨言,如果自己再将这些伤兵拒之门外,怨言就有可能变为怨恨。手下的士卒因此也会生出兔死狐悲之心,日后还会卖力死战吗?而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显然也是跑不了的。

    方光琛想了许久,有些无奈地说道:“王爷广招四方豪杰之士,向有礼贤下士之风,却不可背上这无情寡恩之名。伪宗室既有此议,想必亦有后招儿。王爷若答应,不过是损耗些钱粮,亦能得仁义之名,爱兵如子之赞誉。至于军心士气,纵有打击,亦有弥补之法。”

    吴三桂沉吟了一下,轻轻点头,他其实已经有了决定,只不过通过方光琛的言语,能更坚定一些,并能得到些许安慰。名声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在那个时代却是极被重视的。吴三桂尽管对外骄横,对自己的部下却很谦和,每“与人计事,相对如家人父子”。对方如提出诘难。他不仅不生气,而且更喜欢,往复谈论,“娓娓不倦”,如非盛怒,从不疾言遽色。

    同时,吴三桂又相当注重招揽人才,且不惜巨金。凡“有才望素著者,及仪表伟岸者。百计罗致,命投藩下,蓄为私人”。也就是说,有才能的,有名望的,仪表堂堂、气宇不凡的,都是吴三桂罗致的对象,把他们置于自己的属下。成为他的私人所有。

    “不知伪宗室要交换些何人?”方光琛见吴三桂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便询问起另一件事情。“伪明军将失陷之眷属,或死或隐或抓,他又如何知晓具体名单?”

    “主要是伪国公贺九义之妻子。”吴三桂冷笑了一声,说道:“尚有数人,却是语焉不详,想是伪宗室亦不知具体人员。只说是以一换一。”

    “想是卑职之计已汇矣!”方光琛有些失落,策反贺九义的谋划落空,多少让他有些失颜面的感觉。

    “非献廷之过也。”吴三桂摆了摆手,面带伤感地说道:“既是未获成功,徒留妇孺也无用处。国贵、克勇、足法等皆跟随本王多年。忠心耿耿,实不忍见其葬无全尸。”

    吴国贵、巴克勇、张足法这些辽西旧将自然是能换则换,吴三桂感念他们的忠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有收买人心之意。

    方光琛对此不表异议,想到这些昔日的战友或同僚皆战死沙场,也不禁伤感。唏嘘之后,他突然感到了一些奇怪,刘玄初亦是足智多谋,怎么这些事情还要等他来商议?虽然有些为难,但从大局考虑,做出决定并不是那么困难啊!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永历十三年十二月初九,宁海。

    略带咸湿的味道远远飘来,三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男人一下子似乎充满了力量,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翻过一个小山岗,视野骤然开阔,海风迎面吹来,远处的蓝天白云映照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白色的浪花亲吻着沙滩,拍打着礁石,飞溅起无数水珠。

    水天相接,那一座座小岛也被天空和大海映照出天蓝色,四周围绕着朵朵浪花,象镶着白色花边的舞裙。

    张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抚摸着大地,放声大哭。

    “大人,我们终于回来了。”张忠扶着张煌言坐在大石头上,眼泪也滚滚而下,泣不成声。

    “回来了,回来了。”张煌言老泪纵横,想着长江战般自己手下几千名兵士和眷属在清军的围追杀戮下尽皆逃散,四窜山野,不禁悲愤莫名。

    “延平郡王稍遇小挫即仓惶退兵,且不知会大人,分明是陷大人于死地。”张忠恨得咬牙切齿,“依属下看,郑氏非为大明,实为自身耶!”

    “初意石头城下,师即偶挫,未必遽登舟;即登舟,未必遽扬帆;即扬帆,必且据守镇江。余故弹压上流不少动。奈何,奈何!”对于郑成功在南京之役中的表现,张煌言心中也忿恨,但对手下还是出言斥责:“不可胡言。”随后,他抬头望向大海,心里却是翻腾上下,反复思虑起东南沿海抗清以来的事事非非。

    1645年六月,潞王降清,浙江全境几乎都归顺清廷,摄政的“聪明之王”(睿亲王)多尔衮一时兴高采烈,以为取天下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昏昏然,飘飘然之中悍然下令治下臣民剃发留辫,借以统一思想认识,提高政治觉悟,否则便项上人头不保。没想到此令一出,天下大哗,不仅原已准备降清的人护头而逃,连已归降的地方民众也纷纷揭竿而起,大张旗鼓地造起反来。

    一时间东南沿海风起云涌,义军声势大振。当时江浙一带的藩王已被清军裹挟一空,唯有寓居浙江台州的鲁王托病未曾北上,于是大家共奉鲁王为主,鲁监国政权就于这年的七月十八日正式成立。

    鲁王朱以海本来世封山东兖州,死里逃生后袭爵鲁王,后又仓皇南逃到浙江,称得上苦大仇深。国仇家恨使他对清廷切齿痛恨。一力以抗清为己任,然而胸有大志并不等于方法对头。

    鲁王本是有志青年,见贤思齐,要学古人求材若渴,从谏如流,哪想到竟学得走火入魔。“见一人。则倚为心膂;闻一言,则信若蓍龟,实意虚心,人人向用。乃其转盼则又不然,见后人则前人弃若弁毛,闻后言则前言视为冰炭。及至后来,有多人而卒不得一人之用。附疏满廷,终成孤寡。”

    弘光覆灭后福建已拥立唐王,如今鲁王登台自然一国难容二主。两个小朝廷为争正统地位。放着北边压境强敌不讨,反而先打起了口水仗,一时唾沫横飞好不热闹。接下来内战升级,唐鲁两王争相拿出大把银子和高官厚爵在对方政权内掺砂子,挖墙脚。上演出一部精彩绝伦的明版《无间道》来。

    内斗不止,自相攻伐,鲁、唐之争让清军捡了个大便宜。清军贝勒博洛攻破福建,唐王被俘杀。鲁监国政权也被清军击破。土崩瓦解,鲁王在张名振等人保护下侥幸逃出生天。当时唐王政权覆灭。郑芝龙降清,郑氏集团诸将一时群龙无首,旁系势力郑彩、郑联等人转奉鲁监国,将鲁王迎至厦门,这才安顿下来。

    其后,郑彩又与其从兄郑成功大打出手。技不如人,被成功把老巢厦门占去。而鲁监国趁机火并了舟山守将黄斌卿,在舟山站住了脚,摆脱了郑彩的控制,重新整顿朝政。

    1651年八月。清军云集定关,在舟山战役中获胜,攻占了鲁监国的根据地舟山城。无可奈何之下,在浙江沿海站不住脚的鲁王不得已领部众南下厦门依托郑成功,意图休整恢复后卷土重来。无奈郑成功向来不承认鲁王政权,只同意鲁王以明藩王的身份借住于金门,保证他的生活优遇而已。

    而在西南建立的永历朝廷基本上得到了包括郑成功在内的南明各方势力的一致拥护,1653年三月,朱以海也承认了永历帝的正统地位,派使者上疏提出退位归藩。他则在郑成功的严密监视之下,只是作为“寓公”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郑成功所部南京城下遭遇挫败,立刻扬帆出海,使张煌言进退失据,部下在清军追击下,四窜山谷。他身边只剩下两名随从,在地方义士的掩护下改装易服,由山路趋安庆、建德、祁门、休宁、衢口、淳安、遂安、义乌、天台、宁海抵海滨,历时近半载,行程二千余里,艰苦备尝,终于回到了海上义师军中。

    “犹幸旧主之在,或能旋乾转坤哉。”张煌言抹了抹眼睛,立起身躯,向着大海的方向大声呼喊。

    张煌言在南明为数众多的人物中,地位并不显赫,然而在长达二十年的抗清斗争中,他历尽了艰难险阻,处处以大局为重,几乎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完人。黄宗羲为他撰墓志铭说:“今公已为千载人物,比之文山,人皆信之。余屈身养母,戋戋自附于晋之处士,未知后之人其许我否也”可谓定评。

    激昂过后,张煌言又静下心来仔细思量,又不禁喟然长叹。永历朝廷虽为正统,但西南战局堪忧,天子避难异邦,明军残部不知能与清军血战几何。现在又与永历朝廷海路断绝,音讯杳无,不知具体状况。而为避郑氏嫌疑,他手下的各支民间武装多飘泊海上,屯驻荒岛,不便入金门拜谒鲁王。

    既要抗清作战,又要防郑成功吞并,还要惦记着旧主鲁王朱以海,张煌言真是感到心力交瘁。虽说张煌言保留着兵部侍郎监军的名号,但由于不是郑成功的嫡系,因而备受冷落。

    但张煌言就是张煌言,从绍兴、舟山、中左所一路走来,有很多战友或是在战斗中牺牲,或是失去了信心主动离去,或是为了荣华富贵投降了清军。然而当惊险的逃难、阴险的斗争、强力的诱惑,这一切的一切发生过后,张煌言依然要继续坚持下去。

    “屈指兴亡,恨南北黄图消歇。便几个孤忠大义,冰清玉烈。赵信城边羌笛雨,李陵台上胡笳月。惨模糊吹出玉关情,声凄切。汉宫露,染园雪。双龙逝。一鸿灭。剩逋臣怒击,唾壶皆缺。豪杰气吞白凤髓,高怀眦饮黄羊血。试排云待把捧日心,诉金阙。”张煌言所作《满江红?怀岳忠武》一词,淋漓尽致地表达他强烈的复国报仇之念。

    复归浙东滨海地区后,张煌言重举义旗。召集人马,以台州临门岛为基地,继续从事反清复明的军事行动。当地人民得知张煌言生还,悲喜交集,纷来响应。

    就在张煌言重整旗鼓之时,一个由安南庯宪(今越南海兴省兴安)返回的浙江商人给他带来了久已隔绝的西南战场的消息。

    永历入缅,岷留守入滇,腾冲胜清军,挥师伐安南。现在又与滇省清军打成一团,胜负未知。

    虽然这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了,但张煌言依然感到振奋和激动。作为南明具有战略眼光、且以中兴大明为己任的寥寥忠臣,他自然知道皇帝犹在,朝廷尚存,留守入滇,西南未覆,对于抗清大局的重要性。

    只是。此番滇省大战,西南明军能够支撑住吗?张煌言思来想去。决定派人前往安南庯宪打听清楚。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发生都不是偶然的,而是看似巧合状态下产生的必然。当然,这种必然有可能被忽略,也有可能被重视。

    朱永兴则在认真聆听了庯宪华商们的申诉之后,决定对安南郑氏采取行动。他不是贪图庯宪华商捐输的那些财物。不在乎安南郑氏是不是恭顺,他要达到他的战略目的。

    与海外华侨经常受到欺压一样,华商在庯宪也经常受到安南统治者的敲诈勒索。之前,安南郑氏曾和华商订约,条件是每艘帆船每年给其缴纳白银一千两两。王室五百两。而郑氏可能因为军费的原因,现又随意更改,强迫每艘帆船缴付五千两,王室三千两,还强卖给他们高价丝。华商对这种非法勒索不堪重负,多次的申诉无效后,方才在庯宪郑家商馆的指点下,前来向朱永兴求助。

    当然,这些华商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毕竟他们现在算是清国人,要大明为他们出头,希望并不大。所以,他们把捐输的数目定得很大,希望朱永兴见钱眼开,施以援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别人看来只一纸文书便能解决的问题,朱永兴却要借大胜之威,在安南郑氏身上谋取最大的利益。

    “你以为吾是贪图那几十船硝石硫磺,还是那五万两白银?”朱永兴趴在桌案上的地图前,头也不抬地对长史易成说道:“这是必须采取的行动,吾要让世人都知道,凡我华夏子民,遭受了不公待遇,国家和政府定然会为之讨还公道。何况,由安南人手中夺取出海通道,要比从清军手夺取,容易许多吧?”

    “殿下英明。”易成尽管对朱永兴准备为商人出头,在滇省清军的压力尚未解除之际,便要再向安南郑氏动武,心存疑虑,但还是顺口恭维了一句。

    朱永兴淡淡一笑,拿笔在地图上划了三道,示意易成上前观看,说道:“这是谈判要开出的价码,这是理想的目的,这是咱们的底线。”

    长史易成定睛观瞧,不禁苦笑了一下,这还真是狮子大张口。一条曲线从宣光、太原、北江、海阳、太平一直划到大海,东面的土地尽要归于明军。另一条竖直的线则向后缩了很多,从谅山、北江之间为分界,把包括海防在内的区域都划了进来;第三条线则又向缩了不少,以谅山、汪秘之间的连线为界,却在临海处划了个弧形,再次把海防包括了进去。

    这幅地图仿自朱永兴手中的旅游地图,因为旅游地图中包括安南的地方不大,也就是现在地图上所能显示出来的北部。但这已经比目前的安南地图详细许多,而且很多地方都能标注清楚。而再往南,则是根据目前所能得到的地图补上去的,显得很粗疏。

    朱永兴继续解说道:“这底线的达成,应该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不过是向西扩展了几十里地嘛!但有一个附属条件很重要,如果郑氏不答应,那吾是不惜刀兵相见的。嗯,郑氏也多半会答应,总比让咱们的船只通行升龙,并在庯宪驻军要好得多。”

    长史易成并没有插话,继续听朱永兴讲述。

    “京泰河的航行权。”朱永兴用笔在地图上点了点,笑道:“告诉郑氏,此番修约,对其也是大有好处。我大明海师船利兵强,若是取得联络,必听吾号令,可助其攻南阮。”

    “殿下一言九鼎,安南郑氏必感恩戴德。”易成嘴上恭维,心中却不以为然,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和约签订未过半年,这蚕食也未免有点快了吧?(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彩金之望,降爵小惩

    不过呢,朱永兴最后的底线还不算太过分。易成事先也多少了解一些情况,知道地图上标注海防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居住着数十户人家的小渔村,却不知道朱永兴何以如此重视,非欲得之而后快,甚至不惜刀兵相见。

    现在只是个小渔村,日后却是个大港口呢!在那里可以修码头,建兵站,设商馆,扩港口。而且,拥有了京泰河的航行权后,不仅滇省对外的商贸通路被打开,而且可以从海防运兵作战。之后,或是移民拓展湄公河三角洲,或从海上进攻广西防城、钦州,都将发挥极大的作用。

    朱永兴与易成商议了一会儿,算是交代清楚。又由易成起草了给安南郑氏的问罪书信,朱永兴审阅完毕,才让易成去依计划行事。

    如果不是要继续防范滇省清军,还有向广西进攻的计划,朱永兴的底线不会这么低。当然,如果真的要刀兵相见,他也不会犹豫。安南都统使司府已经有了成群的都统使,只要朱永兴放出话去,这帮家伙肯定为了扩大地盘而积极响应。明军呢,只须派出少量部队助战,主力尚在南方与阮氏苦战的郑氏也会招架不住。

    但现在,如果能轻松达到目的,朱永兴还不想破坏安南基地的稳定大局。而且,他也想压制一下那些都统使,让他们为抗清大业多贡献出一些力量。

    易成足智多谋,又有商人头脑,这种谈判非常合适。他现在还是安南都统使司府的幕后一把手,名义上有郑桦这个傀儡,下面有黄秀仁这个狗腿子,把安南都统使司府运作得相当不错。

    虽然出海口可能不战而获。但朱永兴依然没有放弃向广西进取的计划,并且已经开始悄悄着手。三千明军由总兵张国用、雷朝圣、王三才率领,作为西出镇南关的前锋,正向平嘉、同登、七溪开进。只要滇省局势有所缓和,其后续大军就将由汝阳王马宝统领,跟进杀入广西。

    对明军未来的战略走向。高平莫氏现在也了解,进取广西是早晚的事情,对此莫氏也是非常矛盾。明清若在广西开战,高平莫氏正好处于中间,粮草民伕是免不了的,兴许还会遭到池鱼之殃。

    在这个问题上,莫氏的老一辈和新青年便产生了分歧。莫敬耀人老雄心去,又舍不得高平的宫室殿堂,只把镇南关西面的七溪、平嘉、同登交与明军。却不肯离开高平。

    以莫敬耀之子莫元清为首的年轻一代则认为应弃高平、七溪、谅山等与广西接壤之地,而与明军交换莱州、山萝之地。如此可避开明清战乱,免受殃及,并在地盘更大的莱州、山萝经营,伺机向西面的真腊掠地自强,日后再与安南郑氏一争高下。若是呆在高平弹丸之地,贪恋豪奢,又哪里有卧薪尝胆、振作勃发的气象?

    等老子死了。儿子再振作勃发吧!朱永兴虽对莫元清的想法感到赞赏,却并不认为他日后会有这个机会。安南。早晚要纳入中国版图,岂能再有什么藩属?

    书房内清静下来,朱永兴又拿起文件审阅批示。

    两千余回回已至安南,并在沙坝以西得到了安置。这是朱永兴在途经蒙化府(巍山等地)时答应下来的事情,条件是一批回回工匠到兵工厂做工;白族有三百余户也在北光有了聚居之地,算是竞现了对段琬儿的诺言。也使白族的漆器进入了出口的名单;蒙化左星海如愿得到了地盘,也替他的儿子争得了一个安南都统使的头衔,代价便是数千彝人成为安南的自由居民,以及三千土兵的参军入伍。

    兵工厂派出的工匠已经启程赶往腾冲,除了扩大腾冲硫磺的出产外。还要建立兵工二厂,就近为滇西明军制造武器弹药;由庯宪购进的硝石、硫磺,再加上本身出产和收集的硫磺、土硝,暂时满足了兵工厂的生产需求,但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还需大量购买。

    地盘大了,矿产也多了。银厂有寻甸的歪冲,建水的黄毛岭、判山,南安的弋孟、石羊,赵州(下关市附近)的观音山,云南(祥云)的梁王山,鹤庆的玉丝,顺宁的遮赖,南安的银锅等;铜厂有建水的鲁苴冲、老鹤塘,顺宁(凤庆)的老阴沟等;铁厂有路南的小水井,陆凉(陆良)的三山,大姚(今仍名)的小东界,蒙化的西窑等;铅厂有罗平(今仍名)的愧泽河,建水的清水沟,姚安的三尖山等;金厂则有鹤庆的南北衙、金沙江等处。

    这还只是目前粗略统计的,尚有很多还不在其中,云南虽偏远,但矿产业都发达,不愧为“地产五金”之地。但矿税自明以来,弊端重重。朱永兴认为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文官集团本身即为商业集团的利益代言人,自然对任何有可能损害其集团利益的政策竭力反对。对此,朱永兴现在面临的压力不大,却很慎重,正在调查研究,准备推出更科学合理的政策。

    而云南又有盐井,盐税已被朱永兴由明末之时的一分六厘降至二厘,与当时的渐江盐税持平。而清军控制区,则还按原数征收。因此,控制区的百姓经常买不起盐,“甘心食淡”,而少数民族则“经时不知盐味”。从事煎盐的业户既费时,工本费用又高,再加以重税,盐卖不出去,困苦异常,

    他待民以严苛,我待民以宽柔。有了对比,才有向往,才有不甘,才有反抗之心。被清军蹂躙过的滇省之地,再经明军收复后,便如同一张白纸,可由朱永兴自由挥洒,而阻力却已经微乎其微。

    稳一点,慢一点,这都没关系。英明宽仁的好名声,民众真心拥护的政策法令,百姓肯为之拼命守护的安乐家园,行之有效的管理措施……硬实力有了一些,软实力也要巩固加强。

    朱永兴一边审阅批示。一边思索记录,时间很快流逝。直到梦珠带着侍女端来饭菜,他才感到了饥饿。

    自从换过段琬儿的衣服后,梦珠便乐此不疲,开始收集各个民族的服饰,或者亲手制作。这可让朱永兴大饱了眼福。每天都有赏心悦目的感觉。今天穿的有些混搭,白上衣、红坎肩是白族常见服饰,下身却是花色长统裙,有点象傣族。

    “嗯,互相搭配着也好看。”朱永兴上下打量着,赞道:“人长得美丽,穿啥都漂亮。”

    梦珠开心笑着,布好碗筷,和朱永兴对坐用饭。

    “这些日子太忙了。”朱永兴张嘴接过梦珠夹来的菜。边嚼边有些抱歉地说道:“吴三桂那边也一直不让人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怕是又要往后拖一拖了。”

    梦珠点了点头,笑道:“我看也不用大操办,现在是非常时期,节俭低调一些,正显殿下励精图志、不尚奢靡。”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大张罗。小操办。一来让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二来嘛……呵呵,吾自有道理。要是不出意外。就定在这个月月底吧!”

    结婚、做寿、生孩子……朱永兴当然不会放过这收受礼金的好机会,手下兵将官员的礼是不收的,但安南郑氏、莫氏,再加各家土司,朱永兴可不想放过这些家伙。钱哪,是作为自己的积蓄。还是慷慨地投入到抗清大业中,都是不错的选择。

    梦珠见朱永兴做了决定,心中喜悦,笑颜如花,手上也愈发殷勤。一会儿往朱永兴嘴里夹菜。一会儿又喂勺汤,侍候得朱永兴浑身舒坦。

    吃过饭,梦珠又端上茶水,陪着朱永兴闲聊歇息。

    “殿下,既是定在月底,那就让妾身的兄长晚点去腾冲可好?”梦珠拉着朱永兴手,用指头在掌心轻轻划着圈,试探着建议道。

    朱永兴想了想,觉得时间也不是那么急,便点头答应下来。

    赵王白文选已经向朱永兴提出,撤出铜铁关的兵马,由朱永兴派人镇守。铜铁关虽小,却是由滇入缅的要道,白文选弃守此处,含意不言自明。朱永兴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的大舅哥最可相信,便征得了思威的同意,派猛河率五百猛山克族精壮,并有三百明军配合,前去镇守。

    剩下的一处通缅道路便是晋王李定国所部镇守的木邦,李定国虽然也作出了同样的表示,但还未付诸行动,也尚未通知朱永兴派兵换防。朱永兴倒也没有催促,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似的,就顺其自然地等待。

    至于镇守木邦的人选,朱永兴也选好了,是龙吉兆,虽然没有什么过人的功绩,可也算懂点军事。在铜铁关和木邦镇守,需要的不是武略,而是对朱永兴的忠诚。而要论与朱永兴关系最亲近的,自然是两个女人的娘家,利益与朱永兴密不可分,肯定不会生出异样的心思。

    “现在就通知安南郑氏、莫氏,还有那些土司,嗯,还要特别说明一下,非常之时,婚事从俭,不铺张大办。”朱永兴把梦珠的手放在嘴边鼻下,轻轻吻着嗅着,笑得很鸡贼。

    梦珠咯咯笑道:“此地无银三百两,殿下这是欲盖弥彰。”

    “那帮家伙的钱,不拿白不拿。”朱永兴微带歉意地说道:“在大理的时候,只让你和龙儿简单挑拣了几件,剩下的财物都充作了军用。这回呢,就留下一半吧!”

    梦珠想了想,摇头道:“殿下日后富有四海,如今又何须贪图这点小财?登记造册,全都充作军用,妾身可不小气。”

    “妾身?你说得倒是顺口。”朱永兴听得高兴,伸手把梦珠搂在怀里,在脸蛋儿上亲了好几口,又吻上了温润的红唇。

    梦珠乖顺应承,舌吐丁香,竟也有了些许技巧。

    ……………

    广国公贺九义走出屋子的时候,太阳正当头照下,晃得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等稍微适应之后,他便看见三个宪兵站在院中,一个宪兵军官双手后背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象过了午时?刚才吃饭时连碗酒也没有,这断头饭还真是差了点。”广国公贺九义自嘲地一笑,认为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虽然被关押的时候并没有受什么罪,但心理上却饱受折磨。想必岷殿下已经回来,终于要处置自己了。

    “贺九义,虽无勾结反叛之行,却有隐瞒不报之罪,军法部合议。降爵两等,以观后效……”

    贺九义躬身听着宪兵军官朗朗读完,还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在等着最后的处罚决定。

    脚步声响起,三个宪兵转身走了,这才让贺九义惊觉过来,抬起头,迷惑不解地眨着眼睛。

    “哈哈,老贺。你发什么傻呀?”随着爽朗的笑声,汝阳王马宝大步走进了院子,笑着打趣道:“怎么,还舍不得这屋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贺九义依旧如在梦中,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就这么,这么处置完了?”

    “那你还想怎样?”马宝扬了扬眉毛。笑道:“降了两级爵位,国公变成伯爵。你倒捡了便宜似的。”

    贺九义想了想,突然向着马宝深施一礼,说道:“多谢王爷美言,九义方能不死。”

    “哎?”马宝一侧身,不受贺九义的大礼,说道:“要谢。你就谢殿下。殿下曾言: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对你呢,小惩大戒。这份恩典,你日后再报吧!”

    “殿下隆恩,末将定当以死报效。”贺九义胡乱找了个方向。拱了拱手。

    “今日却是双喜临门,走,随我去。”马宝扯住贺九义便向外走,感慨道:“殿下确实隆恩深重,一会儿呀,你便觉得以死报效都不够了。”

    贺九义不明所以,跟着马宝走出被囚禁的院子。外面马宝的两个亲卫正牵马等候,众人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行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一个村子,在一处院落前刚刚停下,屋内人已经听见马蹄声,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爹,爹。”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跑得飞快,叫得欢实,一个妇女跟在后面,不时抹着眼泪。

    贺九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马上滚落下去,迎前几步,男孩子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几颗泪珠立时便夺眶而出,嗓子却哽住了………

    那个时代的人表现感情当然不象现代一样奔放无忌,何况还有马宝等人在旁边。贺九义也急着想知道事情的究竟,便很快收拾起情绪,让妻子带着孩子进屋,他转身准备询问马宝。

    “我军元江大胜,斩杀、擒获吴逆亲信将领数名。”马宝让几个亲兵把带来的粮食、肉蔬等物送到屋里,主动对贺九义解释道:“岷殿下便与吴逆作了个交易,用吴逆亲信将领的首级换回了一些失陷的眷属。贵夫人与孩子,却是岷殿下特意点名向吴逆索要的。今日刚至,吾便催着军法部前去释放于你。”

    明白了。贺九义稍微一想,便知道岷殿下虽有意小惩大戒,但毕竟还是不太放心。或许做出了轻重两个处置方案,看情况而决定。从吴三桂手中将自己的妻子换回,自然不再疑虑自己投降反叛,对自己的处置也就只是降爵两级。

    尽管如此,贺九义还是感激莫名。不过是两级爵位,能与家人团聚,这可是比什么都强。

    “殿下隆恩,我当去叩谢感激。”贺九义向马宝拱了拱手,说道:“还请王爷——”

    “殿下却是不在此地。”马宝摆了摆手,说道:“殿下亦交代过,无须繁文琐节,拜谢感谢,只要平朔伯以后能尽忠职守,便足矣。”

    “请王爷转告殿下千岁,贺九义定当以死效忠,以报答殿下大恩。”贺九义郑重地拱了拱手,停顿了一下说道:“殿下早有进取广西之意,九义不才,愿以老马识途之能,为殿下效微薄之力。”

    马宝很赞赏贺九义的头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平朔伯此言正合殿下之意。我简单点说,也不耽搁你们夫妻团聚。元江之战我军虽胜,但滇省清军犹有战力,且动向不明,殿下无法派出更多军队,进取广西只能调动一万人马。初步计划是破镇南关东进,先头兵马已向七溪靠拢驻防。平朔伯久在广西,熟悉人文地理,可提出一份进兵攻略。嗯,五日后,平朔伯须至军营报到。呵呵,大军未动之前,晚上还是可以和夫人相聚的。”

    “末将遵令。”贺九义躬身拱手,态度恭谨。

    “广西战区能否开辟,可就看咱们最终制定的计划能否被殿下首肯了。”汝阳王马宝很是期盼地拍了拍贺九义的手臂,又简单说了几句关于贺九义家人以后的安置,便带着人上马离去。

    贺九义看着马宝等人走远,方才急步入院,和妻儿团聚,互诉离别经历和相思,又哭又笑,尽情地渲泄。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海上武装,广西之弊

    贺九义,虽然在广西驻扎过,熟悉地理人文,但进取广西却未必一定要有他。而且,经过朱永兴的调整,贺九义从广西带来的士兵大多归于晋王李定国,将领则被分散安插,就算贺九义想反叛,也掀不起风浪。

    但收服贺九义却是朱永兴所要达到的目的,手下将领虽多,但可作为绝对亲信,并会以死效忠的,现在也还不好确定。毕竟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虽然自己身先士卒,屡战屡胜,已经建立起了威信。但谁知道那些将领的尊敬是对朝廷留守的,还是对一个英明主上的。

    所以,不能看表面的现象,还要将尽可能多的人绑上战车,形成共同的利益,这样才能使朱永兴拥有对抗朝廷、皇帝的资本。

    永历对于日后的发展是个麻烦的存在,可现在还必须有这么个存在。这是让朱永兴左右为难,并冥思苦想也找不到好办法去解决的一个难题。尽管他在刻意去淡化封建君臣的理念,比如偷换概念,多提国家、民族,而少说忠君之语,可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当然,事情似乎正在向好的方面发展。赵王白文选将兵马调到了滇西北,晋王李定国也做出了类似的表示,这使朱永兴能够派亲信镇守在滇缅边境,使他能控制或封锁在缅的永历和小朝廷,使不利于他的旨意或消息传不进来。或者,可以继续伪造圣旨,使事情的发展更有利于自己。

    朱永兴曾经担心郑家的人如果都身居要害,日后会尾大不掉,便把长史易成调离身边的一段时间。但现在他又决定在与安南郑氏谈判结束后,再把易成调回来。因为他需要这么一个狗头军师,给他出阴谋诡计,帮他去干见不得光的事情。

    人的脑力和精力是有限的,朱永兴更要专注于战争,尽管形势已经大有改观,但依然不可掉以轻心。想法当然是好的。把清军牵制在云南这块瘴疠、多山之地,不断歼灭清军的有生力量,并且消耗清廷的钱粮。可要是一着不慎,也有被清军打败的危险。

    进取广西是早已有之的计划,但直到现在,朱永兴依然不敢放手施为。为了防备滇省清军的反扑,他也就只能抽出一万兵马给马宝,并且谨慎地将进攻广西的作战计划后延。

    但上天终于还是青睐于朱永兴,而这也是他自己努力筹划的结果。他交代郑砚北派人至庯宪可不只是做主意。还特意指点了些人名地名,要郑砚北的人留意联系,或通过其他华商散布消息。现在,终于有了令人惊喜的收获。

    其实,自征讨安南成功,获得在庯宪建商馆的权利,以及红河的航行权后,西南明军与东南沿海的郑成功、张煌言等联络的陆上—海路交通便已经被打通了。只是没有海船。朱永兴又无法完全相信那些华商,便只请他们代为联络。散播消息,并没有冒险派出使者。

    “陈将军,不必多礼,请坐。”朱永兴心中狂喜,却故作矜持,向着这位历史名人伸手示意。

    “谢殿下。”陈上川犹豫了一下。在侍卫搬来的凳子上坐了小半个屁股。

    陈上川少时家境颇为富裕,兄廷川经商,迁居海南。陈上川少年聪敏,学制艺,善诗能文。明崇祯十四年考试生员。十五岁被录入高州府学。清顺治三年,桂王朱由榔在广东肇庆即帝位,改元永历,明朝遗臣将士坚持抗清斗争。同年,刚满二十岁的陈上川齐文从武,加入了永历政权的抗清行列,并曾在晋王李定国攻打广东时,屡立战功。

    历史上,在永历死后,陈上川被台湾郑经授予高(高州)、廉(廉州)、雷(雷州)三州水陆总兵之衔,与郑经委任的龙门水陆总兵官杨彦迪一起,继续转战钦州湾。

    三藩之乱失败后,在广东沿海转战二十余年的陈上川和杨彦迪见清朝逐渐强大,台湾郑氏已衰,反清复明无望,便一起率领部队,从北部湾奔投安南,写下了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军队远离祖国故土奔赴异国他乡另寻安身立命之所的悲壮画卷。

    现在呢,陈上川和杨彦迪还是领着永历朝廷所授的官职,不过是参将之衔。同时,他们还负责保护金、厦郑氏派往东南亚各地贸易的商船的安全,并经常护送郑氏商船出入安南、高棉、暹罗等港口,以确保郑氏商贸顺利。这一次,陈上川也是护送商船至安南,却意外地从华商口中得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所以,他把护送商船的任务交给了副手,急忙赶到庯宪,又换乘内河船只,直入安南。

    朱永兴态度和蔼,详细询问了广东沿海、北部湾一带的情况,终于弄清楚了目前散落在周围海上的都有哪些武装力量。

    十七世纪中叶,北部湾的武装力量很多,清朝统称之为“西贼”、“海盗”。但其中有些是真海盗,不少则是沿海民众,尤其是蛋家、渔民;还有不少是与清朝对抗的南明武装或反清势力。

    朱永兴暗自盘算了一下,目前有可能听候调遣,并成为西南抗清势力一部分的:有盘踞龙门岛的南明靖氛将军邓耀所部,在北部湾活动的陈上川所部,还有杨彦迪。只是,这些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陈将军,你处官兵携眷带属,又偏处荒岛,生活不易吧?”朱永兴很是关切地问道:“还有邓耀将军、杨彦迪将军那里,情形如何?”

    陈上川苦笑了一下,说道:“清廷沿海封锁甚严,物资补给困难,情形倒是差不多。”停顿了一下,他的面容又坚定起来,慨然道:“纵然艰难,中兴之志却万不敢忘。”

    朱永兴赞赏地点了点头,肃然说道:“我军不日便要进取广西,当令陈将军、邓将军、杨将军率水师助战,有何困难。事先言明。若到时殆误军令,军法无情。”

    不是商量,不是求恳,就是命令。既然我是朝廷留守,既然你们是南明将官,那就要听我号令。要是不听。那对不起,你将被排除在外,宁缺勿滥,我也不缺你那棵葱。什么叫坚毅果敢,什么叫杀伐决断,朱永兴认为给陈上川留下这个印象,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朱永兴相信历史上的评价:陈上川既善书能文,又机智勇敢,一生以反清复明为大业。生性刚直不阿,气节宏大,誓死精忠报国……同样,他也相信邓耀和杨彦迪在自身困难的情况下,会对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

    而且,从历史上的资料来看,陈上川和杨彦迪虽然后来接受了台湾郑氏的任命,却不是郑家嫡系。受到排挤和歧视是比较正常的事情。否则,他们也不会在郑氏尚存的情况下。不去台湾,却远走安南。

    陈上川凛然起身,躬身拱手,恭谨地说道:“殿下有令,末将敢不遵从。至于这困难吗——”

    “先不要说。”朱永兴抬手制止了陈上川,笑着说道:“且近前来。听听吾的安排。”

    陈上川走上几步,在桌案前注目观瞧。朱永兴已经摊开了地图,指点着讲解起来。

    ………………

    两日后,陈上川由保河出发,沿红河而下。再走庯宪,返回海上。与他同行的则是曾去高平当说客的民政部侍郎宗守义,身上带着谕令和印信,前往邓耀和杨彦迪那里联络。

    不管是南明的抗清部队,还是海盗,在海上的武装,都是以海洋为依托、以武力经营海上事业。但在海上纵横,还是必须有陆地作根基,或屯兵驻船,或筹集粮草物资。就连郑成功,也因为所属军队庞大,而领土太少,筹集粮饷也时常面临困难,不得不采取以商养战的策略。更何况这些只占据些荒岛的小股武装。

    至于上岸筹集或抢掠,随着清军在陆地上的统治越来越巩固,封锁越来越严密,这个渠道也变得越来越困难。而且,这其中还涉及到了“迁海”令的问题。

    历史上,清廷断然决定实行大规模的强制迁徙濒海居民的政策,也就是“迁海”,应该是在后年,也就是顺治十八年。但迁海令实际上是经过了一个酝酿过程,早在顺治十二年六月,清廷就曾下令“严禁沿海省分,无许片帆入海,违者置重典”。所以,在全面迁界以前,少数地方已经采取了把海滨居民赶入内地的措施。只是,这一禁令并未被各地官员严格执行,或者说,是各地执行的力度宽严不一。

    比如说福建,饱受郑氏海军侵袭,总督李率泰便以海氛未靖为由,“迁同安之排头、海澄之方田沿海居民入十八堡及海澄内地”。总的来说,对延海迁界的执行是“江浙稍宽,闽为严,粤尤甚”。而对沿海易遭侵袭的地区和城镇,清军的防守尤为严格,使海上义军的补给大受影响。

    物资的补给是一方面,兵丁眷属的安置则更希望有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因为战败而使眷属遭到屠戮的惨事也并不少见,张煌言之前所踞的舟山,便曾被清军攻占过,兵士将领们的家属亲眷几被屠杀殆尽。

    因此,朱永兴给出的条件便十分优渥,具有吸引力了。暂在安南靠近广西,并且临海的下龙、亭立、先安、锦普一带给予土地,安置各支海上武装的兵将,以及随军的亲眷;封陈上川为凌海将军,杨彦迪为镇海将军,邓耀为靖海伯,算是官爵上的提升;另外,朱永兴还准备补充三千士兵,扩大未来的水师。

    船行驶在红河之上,风不断吹拂在脸颊,陈上川惬意地吐出一口长气,此行不虚啊!那种找到组织的感觉,对于善书能文,禀持着忠君爱国之心的陈上川来说,应该是更为强烈。之前音信断绝,得到的行在消息大抵都是从清方“捷报”中获悉,难免担忧、徬徨。现在,虽然皇上尚巡狩缅甸,但有岷殿下主持大局,危如累卵的形势已经有所改观,令人欣慰。

    “陈将军。”宗守义从船舱中走出,笑着对陈上川问道:“咱们出海之后。是先至龙门岛,还是先见杨彦迪将军?这两位将军的性格脾气,陈将军能否介绍一二?也好令本官心中有数。”

    “宗大人客气了。”陈上川虽有功名,却已然是武将,一个是重文轻武的观念,一个是宗守义的身份。由不得他不恭谨对待,拱了拱手,回答道:“按海上行程,当先至龙门岛宣读谕令。邓伯爷和杨将军,皆对大明皇朝忠心耿耿,邓伯爷稍微内敛,杨将军呢,草莽出身,倒是更粗豪一些。”

    宗守义微微点头。朱永兴事先已经有过交代,切不可因杨彦迪之前的海盗出身而歧视。当然,随他而行的还有几名军法官,将把新的军纪法规带入各支军中。以前的就算了,日后再有作奸犯科的,便要依法惩治。

    只要你接受了赐封,只要你肯把兵将眷属安置在指定的地方,无疑便能使朱永兴对这几支海上武装拥有了一定的控制权。日后再不断地扩充稀释。慢慢地掌握在手中,这便是朱永兴的想法。

    其中。陈上川是最好控制的,这是从其读书人的禀性来判断的。而邓耀次之,杨彦迪再次之。当然,这是一个较长期的过程,现在朱永兴没有海军人才,也只能倚重他们。

    “宗大人。这是——”陈上川发现河面上的船只骤然增加,船上都是士兵,不由得心中疑惑,但不知道这是否涉及军事机密,便有些欲言又止。

    “岷殿下调兵南下。是为向安南郑氏施加压力。”宗守义简单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而是岔开了话题,说道:“陈将军饱读诗书,又擅军事,可谓文武双全。岷殿下对将军亦是十分看重,陈将军是前途远大啊!日后你我二人共事,还要多多照应啊!”

    陈上川不明所以,胡乱拱手道:“不敢当,宗大人抬举末将了。只是不知,这共事是如何说法?”

    “岷殿下已有安排,陈将军日后便知。”宗守义卖了个关子,拱了拱手,转身回舱,留下一头雾水的陈上川。

    ………………

    进取广西的计划可以加快进行了。朱永兴经过与陈上川一番交谈,并综合已经探听到的情报,认为目前是一个比较好的时机。

    郑成功、张煌言率领舟师展开的长江战役虽然在南京城下遭到了重大挫折,但这个战役的政治影响却不可低估。显示了郑成功、张煌言为首的东南沿海义师还拥有雄厚实力,特别是大江两岸缙绅百姓的群起响应,使清朝统治者不寒而栗。其长远的影响便是使清廷在一年以后断然实行“延海迁界”,不惜代价切断义师同各地居民的联系。

    就近的影响则是清廷要趁郑军新败,趁胜出击,一举消灭以郑成功为首的抗清武装。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清廷责令浙江、广东、福建数省水师火速完成集结,统一交由安南将军达素指挥。而郑军的降将施琅、黄梧等人也被跟着调到了达素的手下,以便辅助达素完成消灭郑成功的任务。

    趁你病,要你命。清廷打得如意算盘,却没想到病老虎还是老虎,精于海战的郑成功将给押上东南全部水军力量的清廷以沉重的一击。

    朱永兴不担心郑成功会失败,但广东清军水师的空虚,却是他可以抓住的机会。陈上川、杨彦迪,再加上邓耀,这三支海上武装的联合,目前应该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样一来,汝阳王马宝征讨广西,便有了强助,却不用担心牵制滇省清军的兵力不足。

    计划可以稍作修改了。朱永兴的手指在地图的镇南关和防城之间轻轻划动,如何充分发挥水师的作用,使广西攻略更加顺利呢?朱永兴为什么一直对进取广西情有独钟,道理很简单,杮子要捡软的捏,广西清军是周边最弱的一环。

    现在的广西将军是孙延龄,他原是大汉奸定南王孔有德属下一个无名小卒,后被孔有德赏识,不断提拔,还把自己的独生女儿孔四贞嫁给了他。孔有德死后,朝廷为追念其功绩,特令孙延龄为“广西将军”,“掌管王旗”,驻桂林。

    孙延龄出身卑微,才望“庸劣”,为朝野所轻视。“年齿素轻,位权未重”,只因他配了孔有德之女,才执掌孔有德所属的军队。也就是说孙延龄“终属外姓,论名分,无承袭勋爵之理;论军心,多有未肯帖服之情”。

    事实上也是如此,孙延龄以妻父而贵,独掌一省的军权,自然引起了孔有德旧部的不满。广西提督马雄驻兵柳州,并不怎么吊桂林的孙延龄,连孙延龄的部下也不心服,都统王永年、副都统孟一茂、参领胡同春、李一第等人便揭发他诸多不法事,并把揭发材料送交广西总督金光祖。(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地、盐武器,民爵授封

    感谢无名先生之能人,joe_z,sunny-son,jforce,大号调羹1,冷影月,chillonzhou,卷心菜n,周围好丰光,读书流浪,我起的名字都被人用了,飞虎有晴天,xiaotang246,沉默de夏花等朋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工作顺利,生活幸福。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而原属广西的线国安所部在腾冲几被全歼,又使广西清军丧失了一支重要的作战力量。兵将各怀心思,互不服膺,面对进取广西的明军就必然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这其实也是朱永兴对广西念念不忘的原因所在。最弱的广西,最面的孙延龄,不打他打谁?

    况且,广西地接云南、贵州,形同一体,进取广西既能取到牵制作用,又能逐渐在战略上孤立云南。

    只是,令朱永兴放不开手脚的依然是滇省的清军,他必须保持一支机动兵力,准备增援滇省战事。所以,他只能给马宝一万人马,现在加上意外来投的几支海上武装,才算是可以比较放心地实施广西攻略了。

    房门被轻轻敲响,亲卫进来通传,汝阳王马宝和平朔伯贺九义前来拜别辞行。

    “殿下大恩,末将没齿不忘。”平朔伯贺九义一进屋便是大礼参拜,感激万分地说道:“今番出战,定以死报效。”

    “不必如此,快快起来。”朱永兴笑着摆手,示意亲卫将贺九义扶起,让人给马宝和贺九义看座。

    “殿下。”汝阳王马宝拱了拱手,说道:“此番进取广西。虽只有万余人马,却也可进可退。末将定小心谨慎,不负殿下信任。”

    “汝阳王这是着急了。”朱永兴呵呵一笑,说道:“战事怕是要再准备些日子,吾为你们找到了强援,这联络、协调、筹划。还是要费些时间的……”

    听了朱永兴的讲述,马宝和贺九义才知道收拢海上武装的事情,有了助力,自然是对进取广西更有信心。但两人又不太理解,既然要等些时间,为什么要提早调动军队。

    “此番调兵南下,一是提早为进取广西做准备,二是向安南郑氏施压。”不待二人说出心中疑问,朱永兴便作出了解释。“吾为大明商人讨还公道,欲在海防专开中华商馆,安南郑氏却一再拖诿,视吾派人谈判为软弱。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显吾势在必得之意,还以为吾是在虚言恫吓。”

    “正该如此。”马宝接过话茬,有些忿忿地说道:“殿下仁至义尽,先礼后兵。安南郑氏尚不知悔改,真是冥顽不灵。”

    贺九义立刻跟上表着忠心。“殿下欲索何地,末将等便带兵直取,安南郑氏又能奈我何?”

    把强盗行径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实在是大有进步啊!朱永兴感到很欣慰,赞扬了几句,又把话题转到了广西攻略上。

    终明之世。广西土官的叛乱,以及苗、瑶、壮等各族的起义便不断爆发,规模较大的各族农民起义有大藤峡瑶民起义、八寨起义、古田起义等,其中大藤峡起义更是绵延不断达两百年。

    到了清朝,情况也不见改变。先后有瑶僮族抗清起义、龙韬抗清起义、颜光色反清起义……声势浩大的太平天国运动也起源于广西。

    广西的社会矛盾错综复杂,有农民与地主之间的矛盾,有少数民族与汉族之间的矛盾,有各族劳动人民与朝廷之间的矛盾,有土官与流官之间的矛盾,有土官与明朝廷之间的矛盾,土官之间也有矛盾等等。尽管社会矛盾复杂尖锐,但如果着重从经济方面去寻找根源的话,便可以归究为土地问题和食盐问题。

    众所周知,广西素来是山多田少,地瘠民贫的地区。在明以前,广西的土地大部分为工官土目们所占有,苗、瑶、侗、壮等各少数民族农民以至汉族的农民则很少土地,甚至没有土地。入明后尤其到了明中期,广西的土地兼并比他省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封建社会中,土地是最主要的生产资料,是农民的命根子。农民失去了土地,就等于断绝了他们的生路。因此,广西的贫苦农民迫于生计而起义,反对封建土地所有制。

    而明朝的镇压方式“武装夺田”无疑又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使广西各地农民起义不断爆发。所谓的武装夺田,就是把起义农民的土地称为贼田,用武装夺取之后,分给官军或召募来的土兵耕种。企图用这种手段来破坏农民的生产,断绝农民的粮食,以达到镇压农民起义的目的。

    换句话说,武装夺田就是朝廷公开地把农民的土地,划归驻守官军及土官土目们所占有。这便使起初的农民起义被镇压下去,而新的反抗官府武装夺田的起义又爆发了。

    此外,食盐问题也是明代广西的一个严重社会问题。由于广西不产盐,广西的食盐是从广东运来的;又由于古代交通不便,盐运困难,加之统治者对食盐的专运和专卖,致使广西的食盐奇缺,“私贩甚多,盐价甚昂”,且“官运之盐,旋行旋罢,兵食具乏,地方坐困”。

    本来就不产盐,地方官吏又插手盐运,大搞盐贩私捞。史料记载曰:“传者谓链死,贼刳其腹,实之以盐”。所有这些都说明了由于官府垄断盐运和地方官吏大搞盐贩私捞,使食盐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老百姓对地方官吏搞私贩盐价极端不满。

    盐本来就缺乏,而统治者又对广西少数民族人民实行食盐封锁政策,更加引起人民的反对。“广西不产盐,而两江(指明代广西的左、右江道)尤为难得,宜严立私贩之禁,量为功次等则,以为赏劳士兵之资。”结果呢。少数民族人民无盐可食,只能到山中寻找其代用品。《粤西诗载》有言:“山深路远不通盐,蕉叶烧灰把菜腌。”这就是当时广西各族人民过着无盐生活的真实写照。

    众所周知,食盐是人们生活的必需品。由于明政府对广西各少数民族实行食盐的封锁政策,势必引起人民的反抗,人民示得不为夺盐而斗争。

    “……前车之鉴。暴乱之源,若不根除,即攻取广西,亦是烫手山芋,不能为我所用也。”朱永兴痛批了明朝在广西的弊政,面前桌案上已经铺了数张军情司探听总结的广西方面的情况报告,“土地,吾有之;食盐,吾亦有之。如此岂不能革除积弊。踞广西之地,招广西之兵,抚广西之民?”

    广西地属边陲,自古经济文化相对落后,加上环境恶劣,民风骠悍,饶勇好斗。在明朝,曾经有过“广西狼兵雄于天下”的称号。曾经在明朝快灭亡的时候,在宁远大战中力挫当时天下无敌的清八旗军;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起义。率广西兵从金田出发,一直杀到南京,纵横大半个中国;鸦片战争后,清政府唯一打赢的一场反侵略战争——镇南关大捷,依赖的是广西兵的英勇无畏……到了红军时期,又有“黔军滇军两只羊。湘军就是一头狼;广西猴子是桂军,猛如老虎恶如狼”的评价。

    朱永兴进取广西,要的不仅仅是占领,而且要消化,要为己用。成为壮大力量的一个源泉。所以,军政两手都要抓,都要硬。食盐,滇省出产,日后再靠海煮盐,不会缺乏;土地,广西不够就抢真腊的,湄公河三角洲的开发看来可以提前进行了。

    “汉、僮、瑶、黎等族一视同仁,有一人入军,则一家受益;有一家迁徒垦荒,则开垦之地半数归己。”朱永兴的优惠政策不断拿出,使马宝和贺九义都感到了振奋。

    朱永兴支持的力度如此大,政策措施如此优惠细致,这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尽管调拔的兵马不是很多,但有强有力的政务部官员宣传鼓动,为了土地和食盐,以及日后的生活富足,参军的民众岂能少了?

    广西战区看来只是个开始,以后就是两广战区,再以后……马宝的眼中射出热切的光芒。

    “进取广西还是要以稳、缓为主,以歼灭敌有生力量为重,尽量不过早地占领大城市,也尽量不要向东扩展,以免触动到广东清军。”朱永兴作了最后的战略布署,再次提醒马宝和贺九义,“以广西清军为主要打击目标,东面推进暂不超过南宁为好。作战方向应主要向北,争取与安南基地联成一片。至于具体的战役指挥,便全交与广西战区指挥部临机决断。”

    马宝沉吟了一下,谨慎地问道:“殿下,若广东清军主动来攻,我军是否要退让避战?”

    朱永兴轻轻点了点头,想法虽然好,但要敌人配合,却也是一厢情愿。当时的广东、广西版图与后世很不一样,这主要是因为广西壮族、黎族、瑶族三个民族反明起义猛烈,明太祖朱元璋采用分而治之的办法,把黎族聚居的海南及广西门户钦州、廉州划归广东。而清朝则大体上沿用了这种区划,使得由镇南关进取广西的时候,钦州等地的广东清军难保不作出反应。

    “只是尽量不触动广东清军,但其要来进犯,则坚决打击。”朱永兴断然说道:“吾会令水师牵制,想必钦州的清军也不太敢轻举妄动。”

    几支海上武装尚未表态,岷殿下却已经如此笃定,马宝和贺九义互视一眼,虽还有些疑问,但都没说出口。

    “你们率军由太原城下过,向安南郑氏展我军威,再集结于谅山待命。”朱永兴做了最后的布置,“另有两千部队也随你们同行,至谅山后,他们会继续至下龙驻防。待命的这段时间,命军士多做飱饭,备足军粮。吾派出买粮的船队近日即回,会很快转运谅山。还有从滇省运来的盐巴,各地筹措的鱼干,也会不断向谅山运送。”

    “多谢殿下。”马宝和贺九义起身施礼,诚挚感谢。

    马宝和贺九义知道连番征战后,目前的物资供应并不充裕。安南基地勉强能够支撑,还要靠着补种的蕃薯。要到明年才能缓过劲儿来;暹罗援助的粮食现在都沿江而上,就近支援滇西;新收复的滇西之地虽然把秋收的粮食大半保住了,但也要靠后期的补种、抢种蕃薯、蔬菜,以及土府报馈来支持。能筹措出进兵广西所需的粮草,朱永兴肯定是冥思苦想,竭尽所能了。

    诸事商议已毕。朱永兴亲自把马宝和贺九义送出去,方才回屋。独自坐在桌案前,他收起那副自信沉稳的神情,摇头苦笑不已。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钱粮既是扩张的资本,也是桎棝发展的枷锁。就算把官僚机构精简到最小,用土地充军饷,但粮食呢,却一直是令朱永兴感到头痛的事情。

    如果有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那还好说,可战事一个接着一个,就必须维持一支数目众多的军队。给军队供应粮食,又不能象对老百姓那样,有点米,再掺着蕃薯、蔬菜,饿不着就行。

    好吧,粮食不够咱花钱买。征讨安南已经打通了商路,从占城。从真腊,都能购进大批的粮食。说的容易,可钱呢,凭土司们讨好献上的金银财宝,是靠战争缴获的府库钱税,还是靠刚刚起步的海外贸易。或是安南郑氏的战争赔款?要知道,除去各种花销外,那都是远远不够的。

    为了赚钱,朱永兴已经谕令沙坝的军工部抽调出部分工匠成立铸钱局,设炉用铜铅铸钱。但铸出的钱要在民间流通。要取得信用,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办到的事情,是远水不解近渴。

    所以,尽管朱永兴身份尊贵,既为朱氏皇亲,又为朝廷留守,却还得为钱发愁。为此,他现在不仅借债了,还要卖爵位,他还要透支自己的名声,以及政府的信用。

    “施恩德,赐民爵”是汉朝曾经实行过的政策,到了西汉时,又分为两种:第一种是赐爵,即国有喜庆、大捷等,都可以赐百姓爵;另一种是鬻爵,便是逢财政困难的年度或者内外用兵筹措军费时,则募民以钱、粮食、奴隶入官府,可换取爵位。

    因为获得爵位的人,可以获得封邑(高等级爵)、免除部分或全部赋税徭役、减刑、优先担任官职等。所以,人民多买爵位以逃避赋税徭役。到后来,朝廷又往往以各种理由征发有爵位的人并加以种种其他负担以代替赋税徭役。渐渐的,民爵也就无人再买,也不再为人所重。

    凡事有一利,便有一弊,民爵也是如此。朱永兴认为可以给有功于国家的平民一个荣誉头衔,并且享受一定的特殊待遇,以为彰显。但如果给予的特权太大,则又会产生负面效果,产生新的不公平。

    因此,朱永兴对于加设民爵是相当慎重,而且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考虑,并与手下官员进行了周密的研究,才做出决定,并制定了细致的规章。

    ……………..

    “……郑砚北,虽为平民,心系国家,慷慨解囊,以助中兴。特赐封民爵三品‘明义’,授三等义民勋章……”

    朱永兴笑着走上前,将爵位文书授予郑砚北,亲手为其佩戴上了义民勋章,并赐民爵方巾。

    民爵暂分为明义、明勤、明勇三种,每种又分九品,分别授予于国有功的商、工、兵三类百姓。得爵者可着绢绸,见官不拜,试用为吏者可优先任命,宅院、车辆可与等品官员相同,可监察官府,可直接向朝廷上书,每年有年例赏赐……嗯,听起来很是尊荣。

    但实际上呢,特权是非常有限的。与西汉相比,一没有免罪减刑的规定,二没有赋税瑶役的免除。至于见官不拜,监察官府,直接上书,对于早就想废除跪拜礼,并希望利用民间力量监察官员,还能够广纳意见的朱永兴来说,则是顺势完成的事情。

    明代经济繁荣,商业活动频繁,商人的经济实力使他们在社会生活中影响力逐渐加强。但不管是商人自己,还是他们周围的社会,依然没有把商人放入高层社会中。在资本主义经济处于萌芽状态时,商人们无力与重如磐石、盘根错节的封建势力作斗争,也就难以建立起自信心,而或多或少地存在着挥之不去的自卑情结。

    《三言二拍》中便很深刻地描写了这种现象和心理,连要从良的妓女王美都因商人不是“衣冠子弟”,而不情愿委身事之。而卖油郎秦重手里有了钱,打扮整齐去会花魁娘子时,也因为职业关系,而愧态重萌。

    “草民谢殿下恩典。”郑砚北欲跪倒叩头,却被朱永兴制止。

    “今日授爵颁勋,大礼可免。”朱永兴笑着示意郑砚北先行下去,他环视了一圈下面的商人,待低低的议论声消失,才朗声开口道:“古时分士农工商四民,以为国之石民也。然事易时宜,吾以为当下应列五民,士农兵商工,五民不分排列先后,皆为大明子民,皆是吾大明中兴之赤子。五民各守其位,各尽所能,则兴复华夏,驱除鞑虏,指日可待。”(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士农工兵商,短视暴敛

    士农工商,这是从春秋时便延续下来的划分标准。军人虽然保卫国家,浴血拼杀,却被贱视,连排名最末的商人也不如。朱永兴虽然提高了军人的待遇,但在政治地位上的提高,却是从今天的授爵正式开始。

    “……士者,立德于心,建功于世,宣德功于言,泽被后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有不赖将士奋勇拼杀,浴血争战?农者,天下之本也,而王政所由起也;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此巧工之能也;商者——”

    朱永兴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资,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

    下面的人群中不少都躬身拱手,表示对朱永兴尊重、同情商人的感激之情。

    朱永兴淡淡一笑,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见追求富贵是人之常情,发家致富亦是人之所愿。”他的脸色一肃,沉声道:“只要尊规守法,取之有道,又何必心怀惴惴,自卑自鄙?然,吾闻商业无国别,商人有国籍。同为商者,却有忠心爱国之商人,贪婪无耻、丧心卖国之商人两类。”

    大厅内立时沉寂下来,参加此次授爵的大部分是商人,有滇省的,也有庯宪来的,还有暹罗、真腊、广南的华商。无他,一是前来观摩摸底,二是想在海防新建的华商会馆中分一杯羹,不必再在庯宪仰安南郑氏鼻息,受安南人敲诈。此时见朱永兴神情严厉起来,不少人都心怀忐忑。

    “皇商八大家,嘿嘿。好大的彩头。”朱永兴几声冷笑,鄙夷地说道:“若由吾来看,两个字可评价这八大家——汉奸,三个字——卖国贼,四个字——唯利是图,五个字——贪鄙且无耻。六个字——要钱不要祖宗。”

    “奸商,既奸诈无德,又是汉奸卖国贼。这些奸商与鞑虏勾结,出卖情报,出卖军火,把民族英雄们的浴血奋战和无畏牺牲,换来自家白花花的沾满血腥的银子。丧心病狂至此,非千刀万剐、满族操斩,难消吾大明忠臣义士之大恨。难报吾大明被屠戮之万千民众之深仇。”朱永兴已经声色俱厉,这么长时间以来慢慢已经在身上培养起一种威势,再加上久历战阵的一股杀气,立时使大厅内鸦雀无声,很多人已经脸上变色。

    朱永兴慢慢做着深呼吸,重新调整着情绪。媚事权贵,勾结政府要员,在资本主义萌芽阶段。在商人面对封建主义的重压时,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所以。他既要得到商人的帮助,又要敲打他们。

    “卓哉弦高子,商隐独标奇。效谋全郑国,矫命犒秦师。赏伸义不受,存公灭其私。虚心贵无名,远迹居九夷。”朱永兴的语气变得和缓。目光也变得柔和,慢慢露出了笑意,说道:“古有爱国商人弦高,今亦有无数商者情系国家,令吾欣慰之至。”说着。他伸手向下一指,笑道:“暹罗华商陈班超,身居海外,心忧华夏,可为今之弦高。陈老板,请上前来受爵。”

    华人最早移民暹罗始于何时, 目前尚无定论。但至少在1165 年,就有中国商人到今日泰国境内,或贸易,或流寓,成为最早的华侨。泰国华人社会的雏形应形成于大城王朝时代(公元1349年~1767年)左右。据史料所载 “在暹罗有许多华人居留,他们在国内不管什么地方都享有自由交易的权力,并为国王所敬重; 有不少人地位崇高担任重要官职;亦有不少华人成为最有能力的代理商、商贾及船户。国王派在海外的代办官员,仓库员及会计员,多是华人。”

    暹罗华商通常定居五年以上,便约有一半与当地妇女结婚。在当地获得成功后,第一代华商无论是否回国,一般都由其后裔继续经营事业。暹罗国王又通过封官晋爵和经商特权吸引华商同化于泰国社会,华商与泰人通婚,自然地同化于泰国经济和泰国社会。通婚保证了华商资本的泰国民族资本性质,而华商资本成为泰国的民族资本,这在东南亚也是独一无二的。

    而这位陈班超是暹罗米商,热爱母国是其中一个因素,作为通事随暹罗使团出访安南,又使他颇受震动。朱永兴迫使安南郑氏割地赔款,并打通了出海口,建立起海外商贸的渠道,也使陈班超意识到日后明军的发展潜力,看到了其中的商机。

    商人的逐利,使他们通常具有前瞻性的眼光,并有投资赌博的本性。陈班超不仅要继续经营米业,还看中了滇省的茶业,便与郑家进行了初步的沟通商讨。明军在滇西大反攻中获胜之后,陈班超的这种心理更加强烈。在庯宪闻听朱永兴派人购买粮食后,便由暹罗运来三十船稻米,并愿赊给明军,只想求得部分滇省茶叶的分销权。

    凡事都要抓典型,要忽悠众人,先推出一个榜样,无疑是个好办法。陈班超的要求得到了朱永兴的首肯,并且授爵颁勋,给其尊荣。一个体面的爵位,换来的是三十船稻米的捐输,以及之后长远的合作。

    作为滇省今后商贸的拳头产品——茶叶,目前的产量并不是很高,而要想扩大种植规模,就必须解决种植经济作物与粮食作物的矛盾,必须有从外面运来的粮食作补贴。在湄公河三角洲开发并成为抗清的粮食基地之前,从外购粮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陈班超满脸激动,上前领受爵位文书,并由朱永兴亲手佩戴勋章、方巾,成为了第一个得到民爵之位的海外华侨。

    商人获民爵的只此二人,军工部则有两人因为创新发明、工作勤奋而获得八品民爵“明工”,退伍军人中亦有两人因为勤谨、忠忱获九品民爵“明勤”,士人与农民暂缺。

    朱永兴在搞平衡,也希望日后能借助这些民爵与儒生士绅相对抗。所以,民爵由各行各业充斥其中。而并非是由儒林中人独大。

    不重商,亦不抑商,只要商人奉公守法,赚钱也取之有道,可以提供比较宽松的环境;扶植工民这个阶层,使已经出现的孱弱的资本主义萌芽能够壮大。使农耕社会逐渐向工业社会或商业社会进行过渡、转变;农耕亦要引导、提倡,毕竟中国是传统的农业大国,工业化亦要保持一定的比率,要适应国情进行发展。

    当然,朱永兴赐封民爵也是相当审慎的,以免滥封而使其价值降低。同样,对于那些家眷在清廷统治区的商人,他也暂时将其排除在授爵之外。无他,希望借民爵之名使商人转移财富。来到自己的治下贡献力量罢了。

    授爵颁勋完毕,朱永兴又讲了些鼓励、赞赏的话,便离开了会场。剩下的便是商人们自己商议在海防开设商馆,并成立商团的事情了。政府对此干预降到最低,只管收税、监督、查账、调解,并依法律惩治不法行为。其余的商贸事宜则由商团内部成立的商会协商解决,算是给了商人们相对宽松的环境,使他们能够较自由的发展。同时。商人抱成团,做生意更有实力。更有针对性,日后也可能会成为抗衡英、荷东印度公司的一股力量。

    当然,商人们商议的还有接受和使用新铸钱币,认购中兴国债,以此换取在滇省以及其他明军占领区行商的特许状。或许达成的协议不会太令人满意,认购国债的数量也不会太多。但这只是个开始。随着战争的不断胜利,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大,特许状会越来越值钱,中兴国债的认购数量也会越来越大。

    站在胜利者的一边,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对此。朱永兴看得很清楚,所以并不只是寄希望于人们的爱国情操,以及一些慷慨激昂的宣传口号。总要让人们看到希望,才有投资和投效的冲动,才能聚涓成流,形成越来越大的力量。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用兵制胜,以粮为先。将士用命,以饷为重。对于封建军队来说,粮饷便是保证战斗力的关键。所谓“皇帝不差饿兵”,便是这个道理。

    朱永兴尽管为钱粮发愁,倒还知道不能横征暴敛,以免失却人心,丧失长期坚持抗清的基础。而滇省的清军则不然,特别是满洲将领,视抢掠勒逼为正常之举,正把滇省搞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吴三桂与满洲将领战略意见不一,便只能上报朝廷,以求定夺。而清廷对一份有夸大之嫌、一份有轻敌之意的奏本感到不好定夺,特别是对请拔粮饷的要求难以办到。

    此时,泉州的安南将军达素正在调拔人马,准备进攻金、厦,完成消灭元气大伤的郑成功的任务。此战关系重大,清廷已经押上了东南的全部水军力量,并且咬牙拔付了巨额的粮饷,供应满洲兵将以及浙江、广东、福建数省水师官兵之用,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饷再给西南。因此,清帝顺治先后下了两道比较模糊的旨意。

    “臣三桂请进剿伪宗室,奉旨一则曰:若势不可行,慎勿强行。再则曰:或可自筹粮饷,务必筹画斟酌而行。大哉天语,详慎备至,臣智虑粗疏,言无可采。惟是再三筹斟,臣窃以为滇局未结,边患一日不息,兵马一日不宁。巨荷恩深重,叨列维藩,职守谓何?忍以此贻忧君父……”

    “……滇省几经战乱,蹂躏至极,若粮草问之民间,无论各省银两起解愆期,难以接济,有银到滇召买不一而足,民室苦于悬磐,市中米价日增,公私交困,措饷之难如此也;况伪宗室善蛊人心,南服新经开辟,人心向背难知。今果有元江之事,土司遍地动摇,一被煽惑,遍地蜂起。若不一举荡平首脑,蓄谋观望之辈岂畏我皇威灵,岂知逆天之法难逃……”

    吴三桂急于占稳自家花园,更已把朱永兴视为心腹大患。他一边以云贵总管的身份抽调贵州兵马,一边再次上奏请求清廷的支持。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滇省战乱之后的疲弊。若按朝廷所说“自筹粮饷”,很可能因为逼迫太过,而使百姓、土司生怨,再重蹈元江叛乱之覆辙。

    但吴三桂却忽略了滇省满洲兵将的急迫,高估了他们的智商和眼光。既然有朝廷圣旨,满洲兵将可谓是雷厉风行。立即开始“自筹粮饷”,准备消灭滇省明军后班师回京,享福作乐。

    清军初入滇省时,按土地肥瘠不同,划分为若干等,规定了不同的税额。云南全省,只有河阳县(澄江)上等田每亩征米八升一合,为全省最重粮额。现在,满洲将领挟圣旨四处派人横征。对农户任意加粮。

    如广南府和开化府(文山)“僻处万山,界连交岗”,每亩纳米高达一斗六升三合,其税额比河阳县上等地还高出一倍!还有“地皆崎岖山谷”,耕地更少的地方,本来应免于丈量,只是象征性的收取。现在,却新增税米数千担。又收“地讲银”、“茶税银”等。

    任意加粮还不算,满洲兵将又将其“日用等物”。都派到少数民族的百姓承担。摊派村寨年例银,及子花、核桃、木耳等,又摊派马料。

    云南少数民族各土司多有财富,自然也难逃勒索。满洲将领勒令各土官献金银,名曰“助饷”。而金银不按重量计算,却以当地用的“皮盔”为计量器。“土酋”的财富就是用这皮盔逐一计算。被逼交官府,“苦不堪命”!

    一言而蔽之,滇省清军占领区的汉族与少数民族都成了满洲兵将的奴役对象。他们除了缴纳国家税额,还承担各项私派。一个穷困又屡遭战乱的地区是很难承受这一沉重负担的,广大民众所遭受的困苦也是不难想见的。

    “滇省已屡遭残破。茕茕孑遗,如何能承担骤加数倍之粮?名为自筹粮饷,实系私派横征。播虐万状,民不胜苦,废田园转沟壑者,已过半矣。荒残愈甚,此乃播烽火于遍地,毁王爷名声于万民……”自元江战败后,刘玄初便有些沉默寡言,也少了出谋画策,但今日却急匆匆地来见吴三桂,很是气愤,又有些忧虑地大篇陈辞。

    “玄初兄——”方光琛也正在座,苦笑着摇了摇头,似是解释,又很无奈地说道:“汝当知此非王爷之意,乃是满洲兵将所为。”

    “王爷总管云贵,岂能容此肆意妄为?”刘玄初的语气和缓了一些,望着吴三桂,充满期盼地说道:“元江乱起,众土酋本已动摇,此时正当抚之。如今逼迫甚紧,岂不是自取其乱?王爷,您当立即制止,以免烽起难制啊!”

    “吾岂不知其中利害。”吴三桂既苦恼又烦躁,又恨又气地说道:“吾已急奏皇上,请求皇上下旨制止。希望不致生乱,唉,但愿如此吧!”

    “满洲兵将向来意行恣睢,圣旨又言之模糊。”方光琛见刘玄初满脸激愤,又张口欲言,赶忙劝解道:“王爷也甚为难,玄初兄当舍身处地,理解王爷苦衷啊!”

    刘玄初嘴唇翕张,终于还是没有再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贵为王爷,可还是满洲人的奴才,不敢与满洲将领分庭抗礼;总管云贵,却号令不了满洲兵将,任其妄为,搅乱滇局。这一声叹息,却隐含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

    吴三桂竟短视至此?不,应该不会。当朱永兴接到情报司转来的情报,以及秘结的各土司送来的求援信时,浮起的念头很快又被他否定了。

    若说历史上吴三桂在滇省也横征暴敛,民怨极深,但那却是在他扫清了南明残军,俘杀了永历,并且击败了元江等地的土司叛乱之后。滇省大定,屁股坐稳,吴三桂才敢如此,因为滇省再也没有可以动摇他统治的力量。

    现在嘛,有眼光的就应该知道想进兵攻击滇西或滇南,就要保证占领区的大体稳定。元江战败,已经使人心浮动,此时再添上一把柴,这得多么短视、愚蠢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啊!

    以胜利者自居的狂傲,对偏处一隅、侥幸喘息的敌人的篾视,还是以残忍暴虐、屠杀强横夺得天下的自信与习惯,朱永兴揣测着满洲兵将的心思,不禁露出了森冷的笑意。

    满洲无人矣!联想到激起江南遍地烽火的“剃发令”,以及损人不利己的“延海迁界”,朱永兴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结论。明之败亡,实败于己。内讧不止,使抗清力量分崩离析,被个个击破;洪承畴、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赵良栋之流,更是兴复华夏的大敌。一句话,汉奸太强大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豁贱为良,成亲纳妃

    既然满洲将领弱智于此,朱永兴就不吝于再浇上桶油,使滇省烽火烧得更猛烈。时机呀,既然被送到了手中,就不能放过。难道就干等着清军做好准备,再苦苦防御吗?难道置民众和土司的求助不理,令人寒心吗?

    没错,明军在元江大胜到现在,无论是物资屯集,还是士兵训练,都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清军又何尝不是如此?贵州清军抵达昆明,总要十天半月的时间,筹措粮饷,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而明军展开攻势,却能得到被压榨、剥削得“苦不堪命”的土司和百姓的支持。

    决心已下,朱永兴拿起纸笔,给滇西战区和滇南战区指挥部各写书信,通报了大概的作战计划,要他们相机配合。接着,他又给一直屯驻在红河沿岸,准备增援滇省的明军下达了命令,即刻拔营起寨,沿河而上,进入滇省,向广南府集结。

    命令一一下达,朱永兴有些犹豫起来。思索了半天,他还是决定坐镇安南,为大军搞好后勤工作。毕竟自己是一个人,不可能每次都亲临战阵。再说,除了战略眼光,在具体的战术指挥上,那些久经战阵的明军将领也未必就比自己差。以后格局大了,自己更不可能四处奔走,每战必至。

    而且,广南战事的难度不大,安南明军入滇后,与原在广南的庆阳王刘震、鲁国公祁三升、宜川伯高启隆所部汇合,明军的兵力将有万人,已经大大超过了广南的清军。兵力优势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广南壮族侬氏土司在满洲兵将的勒逼压榨下,终于表明了立场,秘密派人前来联络。愿输兵助饷,重回大明治下。

    广南侬氏土司世袭二十八代近七百年之久,掌管着东至广西西林县境三百里,南至广西安土州三百里,西至广西直隶州五槽界二百七十里,北至罗平界三百里的广大地区。侬氏土官有完整施政章程。置堂设监,划放庄田,并指挥着世袭常备军队,对辖区实行封建领主统治。

    据侬土司家谱记载,“十四世祖侬应祖袭授同知职,崇祯十一年调征凤克有功,加四品服;康熙十二年吴三桂反叛,命侬鹏征有功;康熙二十年土官侬鹏率师追擒吴三桂大将夏国相于西板桥;二十世祖侬茂先1883-1885年奉调赴越南,在中法战争中有功。赏戴花翎加四品衔”。由此可见,侬氏土司对“抵掌疆场、奔走御侮”是起过一定的历史作用的,而且颇具实力。

    “……授侬鹏知府职,加三品服,夫人为三品淑人……”朱永兴仔细读了书记官写好的谕令,稍有些不甘地盖上大印。依照往例,也就是对侬氏土府只派员督察,另有驻地。并不相干。为了争取滇省最大的壮族土司,朱永兴也只能暂时优渥。不仅加官授衔,还尽量不触动侬氏土府的利益。

    虽然不能马上对土司制度有所改变,但此次征战能得侬氏相助,在钱粮上却可以大为节省。而且,明军也向广西伸出了半条腿,借助侬氏在壮族中的影响力。也能得到很多的便利。

    毁汉家江山的汉人也,中兴大明却要靠其他民族,起码目前是这个样子。对此,朱永兴感到无奈,又感慨万千。这真是一个复杂到极点的问题。每思到此,便令人既愤慨,又悲哀。

    烦心的事情不要老去想,越想越纠结,这是朱永兴的自我排解之道。而且,好消息总是有的,令人振奋。

    对安南郑氏施加压力的不仅是马宝所率的大军,安南都统使司府也有动作。一群都统使在明军的支持下,以猛山克族、刀氏、那氏、龙氏、左氏、猛猛族最为积极,联合出兵数千,夺取了山萝、巴马、奠边府;而驻防安南的明军也作出聚兵安沛的佯动,威胁升龙的北面屏障越池。

    安南郑氏真没想到朱永兴说到做到,为了一些商人的利益大动刀兵。本来还在拖延、讨价还价的谈判立时变得非常顺利,终于如朱永兴所愿,得到了下龙、海防、锦普、汪秘等沿海之地。

    有了第一次不平等条约,再签第二次便不是那么痛苦。况且,郑根率领的军队还在南方与阮氏进行着拉锯战,而明军在滇省的几次胜利,也让安南郑氏感到越来越畏惧。

    当然,面子还是要给安南郑氏一点的。朱永兴答应日后相助安南郑氏,由海路夹击阮氏。嗯,这是一张空头支票,安南郑氏只能聊以自慰。至于什么时候夹击阮氏,最后还要看是否对明军有利,而不是安南郑氏开口便行的。

    至于安南郑氏要求各族联军退出所占的土地,朱永兴则推给了安南都统使司府。都是明朝封的安南都统使,大家要以和为贵,就商量着办吧!呵呵,吃进肚里的还要吐出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新得的沿海土地很快便被跟随马宝大军行动的一千猛山克族士兵,一千明军士兵所占领。新成立的商团也涌入海防,招募劳工,划地建屋,拓宽港口。虽然这些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工的,但摆脱了安南郑氏和王室的盘剥和敲诈,又由商会得到了相对宽松的自治权,加入商团和商会的商人们还是爆发出惊人的积极性。

    官商勾结,是朱永兴所深恶痛绝的弊病。尽管要彻底根除,将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但这不妨碍朱永兴利用商会管理商人,尽量杜绝官员插手,尽量不给官商进行勾结的机会。

    而伴随着商人们的南来北往,朱永兴废除疍民、堕民(惰民)、伴当(世仆)、丐户、倡优、乐户、九姓渔民贱籍的谕令也随之传播开来。

    “……压良为贱,自宋迄今六百余年之弊政,吾大明化民成俗,以礼义廉耻为先,值此人道彰明之际,岂容此等苛令久存……此谕令之后。即行通饬所属一体遵照,并出示晓谕军民人等,以副吾一视同仁之至意。”

    朱永兴大刀阔斧,几乎削去了除仆婢之外的所有贱籍,既显示出了自己的政治气魄,敢于革除旧弊。以振作之势与满清抗衡。又能以一纸谕令得民心,得人力,壮大自己的力量,并为着手开发湄公河三角洲募招劳力。

    当然,豁除贱籍也是有条件的,这是朱永兴的长远考虑,优惠政策最好不要一步到位,以免日后无法施恩,鼓舞人心。

    有功于国家者立刻豁贱为良。并惠及全家;一人入伍,全家立即豁除贱籍,并授永佃饷田二十亩,只纳两成税粮;无人参军,但能前来垦荒或定居者,则豁贱为准良籍,缴税纳粮(居住期)满三年,才能正式被列入民籍。享受民籍所拥有的应考、出士等政治权利。

    豁除贱籍的条件并不苛刻,还可以说是相当宽松。乱世人命贱如狗。拼了自己一条性命,能换全家为良籍,并且有安身立命的田地,在当时人的心目中,是非常值得的。至于三年之后豁贱为良,也不困难。到哪里不是缴税纳粮,而三年中缴税纳粮的数额是有些重,但也不是不能承受。等成为民籍后,缴税纳粮的比例也就降下来了。

    至于于国有功,也有多种选择:为明军带路指引。擒杀清兵清官,捐输粮草钱财……反正朱永兴对豁除贱籍是势在必行,这些对抗清大业有帮助的行为,不过是白赚来的好处。

    而这些被豁除的贱籍,多集中于东南沿海,象浙江惰民、九姓渔民,福建、两广疍民,安徽的伴当、世仆,江苏的丐户。针对性是有一些,但并不是朱永兴的主要目的。人生而平等,从事行业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何贱之有?要说贱,那些没有廉耻、节操的汉奸,倒是连妓女都不如。

    在此时发豁除贱籍的谕令,一是因为出海之路已经畅通,又即将有水军前来投效,开发湄公河三角洲已经提上了日程;第二个原因则是给梦珠长脸,以朱永兴纳妃为吉庆,有大赦天下的意味。

    是啊,朱永兴结婚了。风声传得很广,礼金也收得很多,但婚礼却不奢靡,只在安沛摆了几十桌,招待各方来贺的宾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暹罗来贺,安南黎氏、郑氏来贺,高平莫氏来贺,一大群安南都统使,滇省的各家土司,都是带着金银珠宝来的,总得意思一下。

    至于手下的贺礼,朱永兴早有明言,非常时期,一概不收,各行其职,干好工作,打好仗,就是最好的祝贺。即便如此,滇西的晋王李定国,赵王白文选,还是派人送来了财物。

    虽然朱永兴和梦珠早已经同榻而眠,但洞房花烛夜依然甜蜜无比。红烛轻摇,轻酌慢饮,相偎诉情。凤冠霞帔,大红喜服,微醺的梦珠喜笑嫣然,愈发使她有不一样的美丽动人。颠鸾倒凤,巫山**,梦珠娇喘低吟,曲意奉承,更让朱永兴乐此不疲,换了好几个姿势,纵意驰骋之后,方才尽兴,相拥入睡。

    只是第二天,看着收进来的金银财宝被拉走,朱永兴却有些心疼,有那么点小不痛快。

    “唉,要是没看见也就罢了,这看见了,也喜欢,却又留不住,真是——”朱永兴坐在桌案前,不时望向窗外清点搬运的财政司官员,不免轻轻叹息。

    梦珠抿嘴微笑,劝慰道:“妾身和龙儿都拣了几样儿自己喜欢的,这也就够了。再说,妾身的陪嫁不是都留下了,殿下就别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啦!”

    “这倒是个安慰。”朱永兴苦笑了一下,调侃道:“养女儿赔钱哪,聘礼没有多少,却要倒贴嫁妆。”

    “殿下给了猛山克族安身之地,又封了妾身父亲、兄长的官职,难道还不够吗?”梦珠笑得欢快,“妾身又是如此尊荣,可谓一族皆受殿下恩典。聘礼呢,黄白之物倒显俗气了。”

    “嗯,嗯。”朱永兴连连点头,揶揄道:“夫人哪,现在可是知道胳膊肘朝哪拐了。”

    “妾身早就知道。”梦珠咯咯一笑,脸突然有点发红,凑近朱永兴低声问道:“殿下不喜欢女娃吧?”

    朱永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虽说以前也亲热交欢。但昨晚才真正播下了种子,梦珠也明白这点。刚刚自己说的女孩是赔钱货,估计是让梦珠产生了误解,才试探地询问。

    “男娃女娃都一样,只要是咱俩的孩子。”朱永兴伸手摸了摸梦珠的脸蛋儿,笑着说道:“其实晚点生孩子也好。我还答应要带你去看海呢!等战事稍有缓和,我带你去下龙湾,那可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梦珠撒娇地将脸在朱永兴的手上蹭了蹭,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什么海呀,洱海不是看过了吗,就是一个大湖嘛!去四处游玩,哪有儿女绕膝来得幸福快乐?

    “殿下。财物已清点搬运完毕,下官告退。”财政司官员前来报告,见梦珠亦在座,又施礼如仪,“下官见过世子妃殿下。”

    虽然朱永兴含糊其辞,只说是纳妃,却未说明是正室还是侧室。尽管汉人官员都认为梦珠不可能成为正室,但现在只有梦珠这么一位世子妃。身份依然贵重。加上朱永兴对梦珠的恩宠早已流传在外,所以。明事理的官员都很恭敬。

    梦珠含笑点了点头,这种尊敬和恭谨让她很受用,虚荣心嘛,哪个女人没有。

    “交给商团,让他们购买粮食和硝石。”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补充道:“珠宝呢。也让郑家拿到海外出售,或许能卖个高价。如果海外的蕃薯便宜,也买一些,就在海防或下龙屯积吧!嗯,没别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财政司官员再次躬身,退了出去。

    移民垦殖、安置也需要粮食,不够就得用蕃薯暂时代替。朱永兴轻轻摇了摇头,自己也算是殚精竭虑了,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够轻松起来呢?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龙儿捧着一个大碗走了进来。先给朱永兴行了个半蹲礼,口称殿下,又要给梦珠行礼时,早被梦珠一把拉住。

    “咱们姐妹,哪来的那么多虚礼?”梦珠笑着接过龙儿手中的大碗,仔细看了看,赞叹道:“龙儿的手艺更高明了,这冰果做得真是诱人。”

    龙儿抿嘴笑着,眼睛却向朱永兴瞟来,似乎想听朱永兴也夸上几句。

    自从朱永兴闲暇时给二女演示了硝石制冰后,梦珠和龙儿便喜欢上了自制冰点,花样也越来越多。反正硝石制完冰后,还可以回收再用,算不上浪费,朱永兴也喜欢见到两个女人快乐玩耍,又不时能吃点冷饮,也是一个小小的享受。

    各种颜色的水果切成碎丁,混在小冰茬中,还有花瓣,蜂蜜,朱永兴闻到了混和着冷气的香味,不禁点头笑道:“看着就好吃,多谢龙儿了。”

    龙儿笑得喜悦,还盯着朱永兴,直到朱永兴吃了几勺子,又赞了两句,方才起身告退而去。

    “这小丫头。”梦珠看着龙儿的背影消失,不禁失笑道:“大概是心里着急,所以变着法儿来讨你欢喜呢!”

    “还小,等一两年吧!”朱永兴把碗推到梦珠面前,又提醒道:“这凉的东西呀,吃起来舒服,可也不能吃太多。”

    “殿下以前就说过了。”梦珠吃了一勺,突然若有所思地笑道:“殿下近来老是为钱发愁,倒不如把龙儿也纳了吧!龙家豪富,一笔丰厚的嫁妆是跑不了的。”

    啊?朱永兴为梦珠的创意所惊诧,旋即又调侃地笑道:“倒是个好办法,只是龙儿这么一笔嫁妆却是不够。不如发道谕令,凡能出得起十万银两嫁妆的,我是一概都纳。算算啊,十个是一百万,一百个是一千万,嗯,倒也勉强够花了。”

    “十万银两太少了。”梦珠知道朱永兴在逗她,便笑着说道:“一百万吧,要不得盖不少房子金屋藏娇呢!”说完,又向嘴里填了一勺冰果,冲朱永兴挑了挑眉毛。

    “先不说盖房子的事儿,给我来口冰果。”朱永兴一把搂过梦珠,嘴贴上了红唇,用力吸吮,又冰又温又香的感觉,爽啊!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咯嚓,段智英一口咬下半个苹果,汁水横溅,吃得香甜。

    段琬儿心疼地看着弟弟,黑了,瘦了,但却显得干练了,结实了,眼神也变得锐利了。

    “唉,当个文官多好,又有气派,又不遭罪。”段琬儿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再唠叨这件事情了,“非要马上取功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战阵厮杀,刀枪无眼,你就不能让姐省点心吗?”

    “咱们白族该出个英雄、名将了。”段智英咽下嘴里的苹果,态度坚决地说道:“不然,何以振孱弱之势。姐,你没看到咱们族人几百年来已经变成温顺的绵羊,连上千人的精壮都组织不起。是人少吗?是心怯啊!”(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少年梦,新钱,质变

    段琬儿苦笑了一下,说道:“那又如何?如今已有族名,又有聚居之所,纵是族人温顺,又怕什么?何况,咱们可以慢慢来呀,组织族人习武强心,假以时日——”

    “假以时日,我白族也无振兴之望。”段智英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说道:“岷殿下曾言:弱者总是相信奇迹来求得拯救,以为只要在自己的想象中驱逐了敌人就算打败了敌人,岂不知却是自欺欺人。上天要眷顾,也是眷顾努力拼搏的人,自己什么也不做,只等着老天开眼,和等着饿死又有什么区别。”

    段琬儿眨着大眼睛,一时竟听得痴了,只顾揣摩这富含哲理的名言,却忘了继续劝说。

    段智英没有注意到姐姐的异样,低着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姐,你也别老担心。我不一定去战阵冲杀,倒是很想去干海军。嗯,也就是水师的意思。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大海有多辽阔,从大海又能到什么地方。广东、广西、福建、浙江,山东、河北,辽东,坐着大海船都能去,带着兵都能打。战场竟是如此之大,我以前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姐,姐——”

    啊,段琬儿这才缓醒过来,迷惑地望着弟弟,段智英无奈,只好又重述了一遍。

    “别人胡说煽惑,你怎知是真是假?”段琬儿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

    “岷殿下怎会信口开河?姐,这话可不要随便说。”段智英慎重地告诫道。

    段琬儿张了张嘴巴,嗫嚅道:“是他说的,那,那还有几分可信。”

    “我要开眼界,长见识。”段智英把目光投向远方。悠然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族中智者张老所通的不过是人生哲理与人心所思,目光也局限于一地一时。我呢,就算成不了大将军,也要成为族中见识最广博、历练最丰富的新一代智者,给族人指点通往富足安康的道路。姐。你说我能行吗?”

    “能行,肯定能行。”段琬儿连连点头,掏出手帕,慈爱地给弟弟擦去嘴角的果屑,对弟弟的雄心大志也不吝赞赏的神情。

    “姐,我在军营里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也不用老来看我。”段智英展示了成熟的一面,又变成了嘻皮笑脸的小弟弟。“免得别人取笑。”

    “还说挺好的,你的胳膊上怎么有伤?”段琬儿白了一眼段智英,不满地说道:“遮遮掩掩的,想瞒过去呀!”

    “训练嘛,磕磕碰碰难免的,只破了点皮,一点不妨事。”段智英陪着笑脸又解释又安慰。

    段琬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带来的换洗衣服递给段智英。又不停地嘱咐唠叨。

    “姐,我都记得了。”段智英不停点头。趁着姐姐稍一停歇,赶忙说道:“那我先回去了。岷殿下过两天便要来检查功课和训练情况,我还得抓紧准备呢!”

    “去吧!”段琬儿不舍地叹了口气,目送着弟弟走远,直到看不见背影了,方才转身回转。

    安沛城中虽然还没有太平盛世的繁华热闹。但已经显露出了安定向上的迹象。不少店铺都张灯结彩,尽管没有官府明令,可多数店铺老板还是为朱永兴纳妃而表示祝贺。当然,这也是一种讨好媚上的习惯行为。

    物资还不是特别丰富,但秋收的成果却在明军占领后。在朱永兴免税免粮的谕令下,大部分都被百姓所获得,这也让在安南郑氏的横征暴敛下生活困苦的民众缓过了一口气。

    随着荒芜农田的大规模开垦种植,安南基地在明年不仅能自给自足,还会有相当多的富余。对于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希望的不过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能衣食无忧就心满意足了。加上和约的签订,傀儡郑桦的身份,安南人便没有了暴力抗争的名义和动力。已经被政府抛弃了,谁还能豁出命来为徒劳反抗?

    明占区逐渐形成越来越强的吸引力,这是朱永兴蚕食安南、不战而取的策略。别扯什么民族大义,反抗侵略,在法国殖民者逐步控制安南时,那些安南人不是也愿意往法统区跑嘛!原因很简单,那里环境较安定,生活较好,赚钱较容易。

    段琬儿来到族人设在安沛的漆器铺,铺面也挂上了红绿彩绸,显得十分喜庆。她心中却隐隐有些酸意,很羡慕那位得到岷殿下恩宠的蛮夷女子。虽然是纳,不是娶,但人家现在毕竟是独擅后宫,身份尊贵。

    “小姐,您回来了。”高崇义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对有些发呆沉思的段琬儿笑道:“伙计们都粗手笨脚的,布置得不好,您若是不喜,咱再重新来过。”

    段琬儿轻轻摇了摇头,勉强笑道:“左右是凑个喜兴,也是感念殿下之恩,倒不必太过认真。对了,铺子里没什么事情吧?”

    “倒是真有一件。”高崇义从柜台后面取出十枚铜钱,说道:“这是官府送来的新钱样式,以后便要开始流通,一两银子与千文铜钱等值。”

    段琬儿拿过铜钱摆弄着,看到上面的字样不禁抿嘴微笑,正面是“吉祥如意”,背面则是“通宝”两个字及两个小图案。

    “这吉祥如意也就罢了,后面怎只是通宝二字,未有年号?”段琬儿迷惑不解,用手掂量掂量,又估了下重量。

    “钱重一钱二分,铜铅应该是各半。”高崇义说道:“我与附近几家店铺聊过此事,他们也不知这钱未何不铸年号。但这钱比安南钱币要好,流通当无问题。听人说,这吉祥如意乃是世子妃亲笔所写,颇有些人把钱系上红绳给自家孩子佩戴祈福呢!”

    “是吗?”段琬儿又看又摸,却觉得这字写得并不如自己好,不禁撇嘴,心中不服。

    …………

    钱重一钱二分,铜铅各半,这应该是很科学的比例和重量。而铜钱的成本最主要的便是铜的比率和价格。以及铜钱的大小。降低铸钱成本,商品市场的铜钱价格立即大幅下降,造成商品货币市场经济秩序的混乱;提高铸钱成本,铜钱价格很快增昂,但铸钱局亏损严重,铸钱事业面临严重危机。

    现在铸钱局铸钱千文含工本银基本保持在0.7~0.8两上下。虽然量还不多,但朱永兴借着成亲之时也一并推出,开始在市面上发行流通,逐步占领市场,以达到赚取铸钱的铸息,并驱逐、替代其他货币的目的。

    当然,这将是一个较长期的过程。历史上的吴三桂曾铸钱卖给安南,以赚取钱财,朱永兴自然不会放过这条生财之道。况且。统一、规范铸币制度,既便利了货币流通,同时也树立起规则、信用乃至政府的权威。

    至于为什么在背面只印通宝,而不印年号,则是朱永兴的一个长远图谋。如果货币的推行和流通很顺利,在具有了实力之后,他未尝没有与满清打一场货币战的想法。铜钱上不铸招满清忌讳的字样,显然在实施当中是有好处的。

    只是这么一来。难免会有人怀疑他的用心。所以,朱永兴在事前已经写信给晋王李定国和赵王白文选。约略说了自己的想法。至于他们能不能理解,朱永兴仁至义尽,也就顾及不了了。

    虽然还不到一年,但朱永兴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借助于身份和战功,他的威望正在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而且正在以自己的意志的思路,指挥着西南的全部抗清力量。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从量变到质变,是需要一个过程,有时长,有时短。这有些象化学反应。如果加入了催化剂,则能大大减短反应时间。

    经过奋战,联络,利诱,鼓舞,再加上满洲将领的短视勒逼,滇省的抗清烈火终于被朱永兴全面点燃了。历史上在滇省曾起义抗清的,或者不曾起义抗清的,都趁势而起,助明反清。

    导火索率先在广南点燃,得到了大批援兵的庆阳王刘震、鲁国公祁三升、宜川伯高启隆发动了攻势,突然大举围攻开化府府治广南县城。侬氏土司和王弄土司(文山地)王朔立即反水相助,集苗、壮土兵上万,扼险堵路,切断了广南县城内清军的退路。

    万余明军利用地道爆破之术,两日攻破广南县城,歼灭清军三千余,斩杀广南总兵狄三品。剿抚右镇总兵王永祚率几十名亲兵突围而出,在坝美遭侬鹏所率土兵团团包围,尽皆被杀。

    明军乘胜再攻维摩州(现丘北县),维摩土司沈应麟、沈兆麟、王承祖、王义、王先任、王先伦等趁机而起,率土兵四下攻击驻防清军,擒杀当地清官。使明军轻取维摩,进入阿迷州(现开远),向北攻击弥勒。又有倘旬叶向阳、叶正昌,弥勒昂复祖起兵响应,一时间攻势极盛,昆明东南烽火遍地。

    其时,吴三桂已回昆明坐镇,只留重兵于石屏,以压制元江。虽然多少预料到了满洲将领四下勒逼可能招致动乱,却没想到来得如此猛,如此快。他一边给贵州传令,催促贵州清军加快行程,尽快赶至昆明;一边又命令石屏清军分兵东攻蒙自,牵制抵挡明军攻势。

    但形势的严重性大大超出了吴三桂的想象,石屏清军势力一弱,滇南战区指挥部立刻派出叙国公马惟兴,率领万余人马在元江上游腰街渡江,向北进攻。与之呼应相助的则是宁州禄昌贤,新兴王耀祖,习峨禄益、王扬祖等土司,“众至数万,陷嶍峨、宁州、易门,谋犯省城……”。

    东南、西南,明军与起义的众土司对昆明形成了一个钳形攻势,石屏清军已隐然要处于战略包围之中。吴三桂赶忙又紧急传令,命东攻蒙自的清军马上返回石屏,然后全军立刻由通海撤向玉溪,抵御昆明东南方向的敌军。

    明军联结各土司先后发起了两波的反攻,滇东滇南几乎完全糜烂,而这还没有结束。滇西明军也趁时而动,由祥云出兵。向东攻击南华、姚安,牵制住了楚雄的清军。

    “……预先准备,拾遗补缺,应时而动。自己就象助燃剂,可以使历史上注定要被满清扑灭的反抗之火烧得更旺,着的更凶。把敌人烧得焦头烂额……应时而动太消极,应该掌握操控,才更得心应手。要让反抗之火在自己的计划中,在最合适的时间爆燃。那就不再是孤立无援的抗争,而是外有助力、筹划周详的大暴动……”

    朱永兴终于实现了自己当初入滇时的战略设想,的确把历史上零散的抗清大火聚在了一起,并且添柴浇油,使其爆燃,升腾起熊熊火焰。

    ……………

    “宁州禄昌贤;新兴王耀祖;习峨禄益、王扬祖;王弄王朔;八寨李成林;纳楼普率;教化张长寿;枯木龙元庆;倘旬叶向阳、叶正昌;弥勒昂复祖;维摩沈应麟、沈兆麟、王承祖、王义、王先任、王先伦……”刘玄初不紧不慢地把四下传来的情报上的反叛土司之名抄录在纸上。嘴里啧啧有声,“还有早已反叛的蒙自李日森、李世蕃、李世屏;石屏龙韬、龙飞……”

    “玄初兄——”方光琛不耐烦地打断了刘玄初的列举,急道:“现下烽烟遍地,当是我等为王爷分忧,却不是罗列谋叛土酋之时。”

    刘玄初轻轻叹了口气,反问道:“献廷,滇省土酋几已全部谋叛,局势糜烂至此。我等又有何计可解?况且,这土酋作乱。与明军反攻,配合的时机如此默契,又岂是临时起意、仓促起事?王爷与我等,皆落入大明宗室之谋划之中尚不自知,败势已定,如之奈何?”

    方光琛想了想。无奈地点头承认,“不想伪宗室之谋竟如此深远、阴险,早已秘结各土酋,只窥时机而已。元江进剿失利,更助土酋之叛心。如今——唉。满洲兵将之横征暴敛,正是火上浇油,平添其势也。”停顿了一下,他又皱眉提醒道:“玄初兄,日后在人前切勿再说什么大明宗室,应称伪室室。”

    刘玄初垂下眼睑,不作声了,显然心中不悦。

    方光琛轻轻叹了口气,缓和了口气,说道:“玄初兄,人言可畏,满洲兵将犹在,希图佞幸之人亦有,不可不防啊!”

    刘玄初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献廷好意,我心领了。”

    方光琛坐在椅中思索良久,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如今之势,难道便无他法可破解吗?”

    刘玄初犹豫了一下,谨慎地说道:“以我之见,当撤兵于昆明周边,先存实力,而后定夺。形势虽不利,但昆明应无忧也。”

    “却是为何?”方光琛不解地问道:“敌军趁胜猛攻,如何能不取昆明,以竟全功?”

    刘玄初轻轻摇了摇头,分析道:“我观明宗室留守之用兵,进退有度,谋深虑远,善借势而为,喜以巧破敌。腾冲获胜,即收兵养息;安南征伐,亦适可而止;滇西反攻,又屯兵不进;元江挫敌,还是未趁胜进取。我猜,他是想借滇省牵制,以收长久之功。滇省何地也,气候温湿,山多林密,瘴疠丛生,土酋遍地,筹粮措饷极难,大军久困于此,年年召买,岁岁输将,军费益繁,睿虑益切。”

    方光琛有些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道:“敌势已成钳夹,我军击西,则敌可由东、南进扰;我军击东,则敌由西、南牵制。昆明,省城也,失之则影响甚大,必留重兵防守,则又可困我军一部。嘿嘿,耗费粮饷,则朝廷生怨;久不进取,则皇上生疑。每年又只霜降瘴息至百草萌芽之时最适用兵,却不过数月之久。山多林密,又可使骑射野战少用武之地。果然阴险,果然毒辣。”

    “知其阴险、毒辣又如何?”刘玄初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弃昆明可也?即便王爷首肯,满洲兵将又岂能答应?”

    方光琛眨着眼睛,好半晌才苦笑连连地摇头,“弃昆明,万万不可。且不说满洲兵将,朝廷又岂能答应?明知是陷阱,也只能跳将下去,再做道理。”

    “明宗室留守踞安南为基,假永历以号召内外,整败亡之众,已立定脚跟;众土酋反复无定,惟利是趋,饵以高爵重禄,岂不遍地烽起?”刘玄初赞叹连声,“厉害呀,实难敌也。”

    “或可缓图之。”方光琛思索着说道:“初入滇省时,我军分散驻防,此一弱点也;现聚兵于省城周边,敌则占地甚广,其势已相反。嗯,我虽暂无良策,却也不信敌会始终无隙可乘。以一隅敌全国,若弱者与强者斗,弱者利乘捷,而强者利于角力;富者与贫者讼,贫者乐于速结,而富者乐于持久。”

    刘玄初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心中矛盾斗争,终是不愿再出口提醒。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790/ 第一时间欣赏逆流伐清最新章节! 作者:样样稀松所写的《逆流伐清》为转载作品,逆流伐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逆流伐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逆流伐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逆流伐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逆流伐清介绍:
逆流伐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流伐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流伐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