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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逆流伐清txt下载     逆流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轻取永昌

    看着地图,朱永兴和李定国、白文选又仔细研究、分析,觉得一个月差不多能够完成计划。朱永兴回忆了一下历史上元江起义持续的时间,又估计着吴三桂此时差不多才出昆明,心中不由笃定了许多。

    “殿下。”晋王李定国似乎有什么难以出口的事情,突然沉吟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若是滇西得胜,元江亦能重挫清军,我军是否能趁胜攻昆明?”

    赵王白文选的目光闪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望着朱永兴。

    朱永兴不假思索地断然摇头,这个可能他已经仔细想过,分析过,绝对是愚蠢之举。

    “攻昆明弊大于利,很可能使我军取得的战果化为乌有,重陷窘迫之境。”朱永兴并不理会李定国和白文选脸上的不同表情,坦然自若地把自己的判断讲述出来,“且不说攻打昆明,我军还力有未逮,就算是能侥幸攻取,又能守住吗?昆明乃名城重地,影响极大,无论在谁手中,都需重兵把守。为一城而困一军,丧失机动作战的能力,得不偿失。”

    停顿了一下,朱永兴继续说道:“若昆明被我占领,清军必调四方之兵前来夺取。如我军坚守,则如这永昌之敌,死守,死守,最后变为守死。如我军撤出,则昆明百姓又经一次浩劫,民心再不向我。若不强取昆明,仍由清军占领,则清廷以为滇省尚可为,不致再调重兵入滇。我军在西,在南,从两个方向对昆明形成压迫。敌向西,则我军北进威压;敌向南,则我军东进胁迫。敌顾此失彼。兵力尽被牵制于昆明,则我军或另辟战场,或养兵屯粮,进退自如也。”

    赵王白文选捋须微笑,赞道:“殿下精僻分析,直令本王茅塞顿开。”

    晋王李定国心中暗自叹息。尽管不能攻取昆明,便不好入缅接驾,但朱永兴的分析和判断有理有据,由不得他继续强行争辩。

    “若是另僻战场,殿下欲往广西,滇西之军想必是要北向入蜀了?”晋王李定国也不是没想过以后的战略走向,滇西获胜之后,若是不能攻取昆明,又不为朱永兴所抽调的话。就只有入蜀一途了。

    “晋王一语中的,正是要入蜀发展。”朱永兴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吾在安南夺地立基,为何有众多土司愿助兵报馈,为何有众多士卒愿领饷票,愿在安南成家立业,皆因土地也。蜀地几经战乱,人丁稀少。土地荒芜,不正可为吾等所用?”

    赵王白文选抚掌而笑。说道:“殿下谋略深远,本王钦佩。入蜀发展,以地为诱,不仅可使士卒得地安心,更能使各土司输民报馈,增我军抗清实力。还有一点。在蜀地东向拓展,可使昆明三面受敌,或收不战而取之效也。”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却很遥远。朱永兴发觉白文选的态度转变明显,处处向着自己说话。尽管心中还有些不解,可却是他很希望的事情。

    晋王李定国当然也觉察出来了,笑着看了白文选一眼,目光中颇有深意。

    跟着我走的,自然有好处;早晚要分道扬镳的,现在可为抗清盟友,以后还是要加以制约和防范。朱永兴脸上表情平和,心中却又重新进行了评估和衡量。

    这时,明军将领纷纷前来报告,打断了三人的谈论。三人也收起各自的心思,认真听取,以便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依据。

    清军总兵杨珅未见踪影,据俘虏所说,很可能被埋于瓦砾砖石之中,在城破的时候便一命呜呼了。

    清军万余,死伤过半,投降的将近四千,其中近三千为甘陕绿营,一千为湖广绿营。

    府库完整,未受损失,这是最大的好消息。功臣呢,竟然是一个叫任大海的清军千总,而且是听从了上司邵梦凯的命令。粮食、金银、火药、兵器、盔甲,这些物资的缴获,立时让邵梦凯保住了一条命,也不枉他想出的办法,预留的后路。

    时间不长,千总任大海和游击邵梦凯便被带到了府衙。既然有功,朱永兴等人便和蔼相待,温言抚慰。敘谈之中,才发现这两位都参加了腾冲之战,邵梦凯没什么出彩之处,任大海却是指挥辅兵布阵,“不动如山”的将领。从这二人的口中,朱永兴等人得到了很详细的情报:比如杨珅都向哪里求援,派出求援人员的时间,周围县镇的驻防情况等等。

    “二位且下去,从被俘官兵中挑选百人,最好是家眷在永昌的,吾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朱永兴笑着说道:“另外,你们的宅院和财产皆会发还,家眷也不会被扰,以后放心做事吧!”

    “谢殿下恩典。”邵梦凯和任大海施了大礼,被带了下去。

    “殿下已有妙计否?”赵王白文选望着两个降将远去的背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也不是什么妙计。”朱永兴淡淡一笑,说道:“化装袭击而已。吾想派出一支骑兵部队,全部换上清军的服装,以这些降兵为向导,快速突进,夺取沿途县镇的仓库,并破坏驿站,尽量使清军晚一些得到准确的情报。”

    晋王李定国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突进的骑兵可分为两部,先头以百人为宜,主要是破坏驿站;后面才是主力,三千可也。如此便是遇到增援永昌的清军,也有一战之力。”

    “晋王想得周到,便如此布置吧!”朱永兴觉得李定国或许早有此意,否则不会反应得如此快。

    “事不宜迟,这突进部队便在今日出发可好?”赵王白文选在得到了朱永兴和李定国的肯定回答后,立刻便起身前去布置。

    朱永兴和李定国所部的骑兵不多,马匹多被牵去拉车了,所以这突进的骑兵还是要以白文选所部为主。

    晋王李定国也起身告辞,他要抽调一千骑兵加入突进部队。总不能攻城主力是白文选的部队,这突进部队也全由人家出。既是联合作战,各家便都要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这才能显出精诚团结。

    两位王爷走了,朱永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急忙派人去召军情司的人员,让他们去总兵府搜取印信、令牌、书函,并把查如龙叫来。

    等到一切齐备,造假高手查如龙业务熟练,和朱永兴边商量边写,很快便伪造好了几份公文,盖上印信,为突进部队的混充提供了更为有利的条件。

    这下终于能清闲一会儿了,屋内剩下了朱永兴独自一人,他刚浮起这个念头,却听见几个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呵呵,美女们来了,朱永兴不觉其烦,笑着起身迎了出去。

    …………….

    永昌城在黄昏前便彻底安定下来,降兵伤兵都被押至城外明军营寨,尸体也都运出城,以大冢掩埋。只有那豁口的城墙,以及各处干涸的血污,还能显示出这里曾经有过的厮杀。

    只是大战初止,民心不稳,再加上城里实行了宵禁,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一队一队的巡逻队不时走过。

    一处占地不大的宅院,屋内烛光摇动,几个人面色各异,在窃窃私语,商量着什么事情。

    “岷殿下正在城中,此乃一千载良机。”一个中年人沉声说着,烛光映得他脸忽明忽暗,“若其离去,则不知何时方能叩见陈情。”

    “可我们已相约发誓,与黔国府不共戴天,定要向沐家讨还血债。”一个年轻男子很是犹豫,说道:“再者,岷殿下为人如何,只听传言,未必为真。”

    “岷殿下对各土司未有歧视,输民授土也是言出必行。”一个满脸沧桑的老者睁开半闭的眼睛,幽幽说道:“此非传言,乃是我在腾越州所亲见。”

    “那我们与沐家世代的冤仇呢,我们能忘记吗,对得起祖先吗?”年轻男子不服气地反驳道。

    “少年时便被仇怨蒙了眼睛,迷了心窃,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安宁。”老者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明朝平大理已有两百多年,其间风风雨雨,恩恩怨怨,实在说不清楚。且报仇事小,我们民家人的将来才是大事。”

    年轻人心中不服,气鼓鼓地静坐,但却无言反驳。

    “高老说得有理。”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角落里一个人站了起来,头发乱篷篷的,脸上都是灰土尘泥,还有一团象癞疤似的东西,看起来很脏很丑的样子。

    但这个人一说话,其他人都敛容倾听,显得很尊重和恭敬。

    “江山易主,如暴风骤雨,王朝更替,千古循环。”尖细的声音平和了一些,回荡在众人耳旁,“明朝对白人的杀伐与追迫已是百年前的事情,现在虽有歧视,但已越来越是宽松,我民家人现也能与汉人和睦相处。说到复仇,诸位请是正主儿?蓝玉最恶毒,已被皇帝杀了。沐英呢,听说也是被赐毒酒。若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人世间的旧恨新仇,来去如梭,何时是个了结?”(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段氏遗族

    “难道,难道姐且对沐家便全无怨恨了?”年轻人嗫嚅了一句,又低下了头。

    “沐家在云南搜刮百姓,对此我也有气。可冷静想来,十二代黔国公也有好有坏,有人作恶,有人也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现在呢,沐天波已经远在缅甸,再不复旧日风光。我的傻弟弟,你想什么时候去缅甸杀他呢?”话音一落,说话者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年轻人被这打趣弄得脸色飞红,头扭来扭去,就是不抬起来。

    段婉儿走上两步,把手放在弟弟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再说咱们段家,有人说我是公主,我不反驳,也不当回儿事。你呢,说你是段家王室正传,你想没想过要当云南王?”

    “开茶铺的当什么王?”年轻人把头歪到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我就是想替祖先争气,才读书练武。”

    “替祖先争气,还要让咱们白人扬眉吐气。”段婉儿眼睛发亮,声音也高了起来,“汉人贵,白人贱。为何如此?因白人无官家名义,因白人萎缩流离。凭什么他族有聚居之地,我白人却要冒籍四散。”

    所谓的白人,就是现在的白族。白族先民,两汉史籍称为昆(弥)明;三国两晋时称叟、爨;唐宋时称河蛮、下方夷;元明时称为僰人、白人;明清以后称民家。

    唐朝时,南诏崛起,作为一个政治强力将泛洱海地域早期白族的各个不同部落融合到一起。大家在统一政权下的南诏国内自由往来,逐渐消除了部落之间文化和方言的差异。南诏之后,大理国成立。后来,元朝蒙古人征服大理国,鉴于白族的巨大影响力,蒙古人继续任用段氏王族治理云南。即段总管时代。

    两百多年前,明朝大军征伐云南,攻灭大理,屠杀白族贵族。侥幸活下来的白人贵族东躲西藏,改名换姓,苟延残喘。为了躲过迫害。很多白人冒籍自称为汉人之后。

    后来,朝廷对白人的禁锢和压迫开始松楹,但“汉人贵、白人贱”的意识却已深植人心。自尊的白人内心不承认这种贵贱之分,便发明了“民家人”这个称呼,用于与外族的交往,内部则还以“白子白女”自称。意思是指:民家人是白人,官家人为汉人,只有官民之别,并无贵贱之分。正因为沐家始祖沐英征伐云南时杀戮白人甚多。所以白人对沐家多怀有仇怨。

    经过了百年来明朝对白民族的民族同化,以及种族上的稀释政策。白民族减员严重,日益分散,现以大理和洱海地区为多,人数上则沦为真正的少数民族。但白人的文化基础比较扎实,很容易在新秩序下广泛参与汉族主导的社会生活,比如考科举、做官,其中尤以段、高、杨、赵、李几家原大理贵族的后裔居多。

    “今岷殿下在此。且有中兴复明之志,若我族能助其一臂之力。他岂吝于区区他国之地?”段婉儿越说越振奋,伸手一拍弟弟的肩膀,说道:“待我去收拾一下,这便去拜见殿下。”

    “姐——”段智英还想劝说,却见姐姐已经推门而出,只好无奈地把停下半空的手放了下来。

    “公主之名可用。”老者吐出一口长气。沉声说道:“族人虽难骤集,但假以时日,也可成事。”

    “还需得到岷殿下首肯,方能号召族人哪!”中年人慨然一叹,再不言语。

    段琬儿回到自己房中。把假癞疤揭掉,细细洗去脸上的尘土灰泥,又把头发洗净擦干,这才坐在铜镜前轻妆淡抹。然后又从床下拉出一个木箱,揭开盖子,琢磨出穿什么衣服。

    若是平常白人姑娘,多穿白上衣、红坎肩或是浅蓝色上衣配丝绒黑坎肩,右衽结纽处挂“三须”、“五须”的银饰,腰间系有绣花飘带,上面多用黑软线绣上蝴蝶、蜜蜂等图案,下着蓝色宽裤,脚穿绣花的“白节鞋”。而头饰则有着 “风花雪月”的含义,垂下的穗子代表下关的风,艳丽的花饰是上关的花,帽顶的洁白是苍山雪,弯弯的造型是洱海月。

    段琬儿拿起民族服饰又犹豫了,想了一会儿,放下这套,又拿起了别的衣服。这一套衣服很简洁,雪白的百褶裙,深紫色的小领褂,秀发披散下来,头顶束一金色发圈,一条玉带紧束腰身。并不算昂贵的服装,却是古籍所载南诏大理国公主们常用,表现出一种淡雅清新和高贵的气质。

    收拾完毕,段琬儿又在镜前照了照,整理了下细节,才款款走了出去。

    “姐——”段智英见到姐姐这副打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迟疑道:“你,打扮得如此,如此漂亮,莫不是要……”

    “莫要胡乱猜想。”段琬儿脸色一红,白了弟弟一眼,转向另外两人说道:“高老,你和智英先安顿别处;高叔,你陪我去见岷殿下可好?”

    中年人和老年人都点了点头,明白段琬儿这是以防万一的做法,便各自开始行动。

    “姐,你小心啊!”段智英跟着高老走了几步,又回头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段琬儿招了下手,便转身而行,腰背挺直,脸上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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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鞑虏入滇,荼毒生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无处不遭兵火,无人不遇劫掠。如衣粮财物头畜俱被抢尽,已不待言;更将男妇大小人口概行掳掠,致令军民父母、兄弟、夫妻、子女分离拆散,惨不堪言……房地为之翻尽,庐舍为之焚拆,以致人无完衣,体无完肤,家无全口,抢天呼地,莫可控诉。军民饥饿,道死无虚日,百里无人烟……自盘古开天地以降,滇民之劫难,无过于此者。此诚王侯将相、士农工商同仇敌忾,誓死以抗,求存全种之秋也……”

    “很好。”朱永兴放下檄文,赞扬道:“金先生出手不凡,大才也。”

    “殿下过奖了。”金维新面无表情,说道:“下官文弱书生,不能提刀上阵,又私心作祟,徒逞口舌之利,无他用也。”

    “书生报国无它物,惟有手中笔如刀。”朱永兴摇了摇头,反驳道:“金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有错能改,善莫大焉。若论目光远大,战略视野,你不是一个好幕僚;若是治府安民,不知能否胜任,造福一方呢?”

    金维新愣了一下,朱永兴的话中似有重用之意,只是那日被朱永兴当众揭破**,弄得下不来台,更失去了李定国的信任,心中难免怨恨。虽有朱永兴劝解,避免了被杖死的命运,并随军行走,但这心结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

    朱永兴之所以救下金维新,也是心思有了变化。私心自用,这个罪名不好处罚,因此而杖杀,显然有些过重。特别是金维新,滇中名士,曾讲三国激起李定国的忠义之心,又破家抗清,追随残明败军直至边外,也算是有功,有苦劳的。

    见金维新不说话,朱永兴也不着急,示意金维新坐下,开口说道:“金先生是滇人,便与吾说说这滇西之事吧!”

    金维新犹豫了一下,拱了拱手,说道:“不知殿下想问何事?”

    “先说说这矿产之事吧!”朱永兴看似随意,却是他始终关注的事情。

    金维新沉思了一下,说道:“滇省矿业发达,但也易生祸乱。矿场税金原有定额,熹宗时便已混乱,大税外有小税,正税外有私税,朝廷得十,有司攘五。百姓往往因避税而成盗,因办金而附贼。”

    “涸泽而渔,盘剥残民,吾不为也。”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然官多则生弊,徒有善政,恐官吏欺上瞒下,未能惠民。若府县公开政务,收税、收粮几何,钱粮用于何处,皆张榜定期示民。再设登闻鼓、延恩箱、招谏箱,又有监察司监察,或可使官吏不敢妄为。”

    “殿下英明,此法可行。”金维新不知道是恭维,还是敷衍,简短地说道。

    “吾听过‘无矿不回’这句话,你可知其中究竟?”朱永兴拿笔在纸上边写边继续问道。

    金维新本待不说,可又怕被朱永兴看轻,显本事的心理占了上风,便侃侃而谈起来。

    早在元初,入滇的大批回回军士就已开始在驻防地区进行军事屯垦,为回回人从事农耕奠定了基础。入滇回回军中又有不少工匠,落籍为民后,开始兼营手工业、采矿业。云南回回的手工业主要有“穿匠”和“铁匠”两类,“穿匠”能制皮革,生产各种牛羊皮货;“铁匠”能造枪炮,冶金锻打和生产各种五金用品。

    而依靠精湛的技术,云南回族在采矿冶金业方面形成了特别突出的地位,无论矿冶技术、银、铜、锡产量,还是矿冶工人的数量,云南回族在全省都居于领先地位。(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赐名白族

    滇西、滇东、滇东北、滇南的大量银矿、铜矿、锡矿中有不少是回族独资兴办的,就是在汉族开办的矿冶厂中,也有不少冶炼技师是回族人。这些回族冶炼技师技术独到,能做到“无照不红”,即每一炉都冶炼成功,产量优良。由于他们的辛勤劳动和高超的技术,创造出了惊人的财富,是云南人中最富裕的一群人,又被誉称为“财帛星”。

    除了矿业之外,云南回族在制瓷业、制药业、制盐业的兴旺和成就也很引人注目。“回青”瓷器玲珑剔透、素洁高雅,是畅销中外的著名瓷器,原料也是回族人发现的,很有回族特点,可惜后来失传了;“万松草堂”药铺,承袭了回回医药传统,以蜜制丸散膏丹著称于世,被称为“神药”,享誉数百年不衰;制盐业,也有大量回族人参与,产盐量和盐质在全省首届一指。

    “……盖因回回多有矿洞,富庶引人觊觎,是以常与汉人地主、豪强有所争执,处置甚为麻烦。”金维新讲得详细,并且还说出了一个隐患。说完才发现朱永兴已经走到了他的近前,递过来一盏热茶。

    “这——多谢殿下。”金维新赶忙起身,恭谨地接过茶水。

    “以公心处置,只问良莠,不问民族,又有何麻烦?”朱永兴转身慢慢走回桌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样的官吏难寻啊!”

    金维新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低头喝茶。

    富者引觊觎,这倒是不争的事实。云南回回与犹太人的遭遇有相似之处,道光年间清政府发起的灭回,以及“横直扫灭八百里”的屠杀令。难道不是有意为之,为夺取回回的财富而采取的行动?

    蒙化府(现巍山)是回回聚居之地,永昌城内外也有不少回回居住,其所出的矿产,以及工匠的技艺,皆可为我所用也。

    朱永兴的思绪延伸得很远。连“回青”瓷都已经被他纳入了以后海外贸易的货品。茶叶、瓷器、丝绸,不正是中国畅销海外的传统商品?

    “滇西有何杰出人物,不限民族,吾只重才能。”朱永兴在纸上又记录了几笔,抬头问道。

    金维新心中一跳,觉得朱永兴是看自己不做回应,而要甩开自己,另外任命官吏了。治府安民,造福一方。听这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个知府。目前滇西的空缺,除了永昌,便是要攻取的大理,都是相当不错的职位。一念至此,金维新不免有些后悔。功利之心他肯定是有,也对自己的才学颇为自信,如果漠漠无闻。当然不是他所希望的。

    沉默了片刻,金维新也只好先说出一两个人名。“蒙舍川的陈冀叔,颇有才能。只是朝廷撤出昆明时,他已被派到四川催饷,不知其现在何处?嗯,宝山马文炳,十六岁中秀才。十八岁任朝廷中书,只是听说他已辟隐教读,钻研儒佛……”

    朱永兴似笑非笑,说了跟没说一样,看来已经中了自己的计了。就差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行,快用我吧!

    门被敲响,杨国骧走了进来,脸色颇有些怪异地说道:“殿下,巡逻队带来两人,其中一个女子自称公主,欲见殿下,说有大事相告。”

    “公主?哪家的公主?”朱永兴疑惑地问道。

    “她要见了殿下才肯直说。”杨国骧苦笑了一下,回答道。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刚要让杨国骧带人进来细问,金维新已经开口说道:“殿下千金之躯,一身系我军胜败,此女来得突然,不可不防。”

    “那——”朱永兴并不认为会来什么刺客,那也太狗血了,可做些预防也无所谓,便对杨国骧说道:“去叫两个侍女,搜身之后再带进来。”

    金维新见杨国骧领命而去,对自己是否该留下有些犹豫,站在那里有些发愣。

    “但坐无妨。”朱永兴微笑着摆手,“陪吾一起见见这个公主,看看是哪家的金凤凰落在这永昌城中?”

    正在此时,梦珠来找朱永兴,本是要询问何时盥洗安歇的,见金维新在屋内,便暂时不提此事。朱永兴招呼着梦珠坐在身旁,简单说了几句,梦珠也好奇,便闲聊着等待那位公主前来。

    时间不大,杨国骧和一名亲卫便把段琬儿带了进来,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朱永兴和梦珠的两侧,安全警戒十分到位。

    “民女叩见殿下千岁,千千岁。”段琬儿盈盈下拜,跪倒叩头。

    “既是公主,为何又以民女相称?”朱永兴手中转着笔杆,开口问道。

    “王朝更迭,已过数百年,民女为大明治下子民,岂敢诈称公主欺瞒殿下?”段琬儿伏在地上,娓娓说道:“只是巡逻兵丁不肯放行,民女情急之下才虚言相骗,只为拜见殿下,一睹殿下英武之姿,为殿下中兴大业献微薄之力,还请殿下恕罪。”

    跪拜伏地是恭敬得很,可这话说起来也头头是道,不仅被恭维得心中舒服,还让人无法降罪。

    朱永兴淡淡一笑,直觉这个女子不简单,开口道:“抬起头来,报上姓名。”

    “民女姓段,名琬儿,是,是民家人。”段琬儿抬起头,却不敢直视。

    秀发黑亮,肌肤白皙,鹅蛋儿脸,秀眉上挑,眼睛大而明亮,倒是容貌出众。而且,气质与寻常女子不同,打扮也是清雅脱俗,还透出那么一点高贵。

    梦珠含笑不语,上下打量着段琬儿,却多是关注着她的穿着打扮。

    “民家人?”朱永兴面露疑惑,他还真不知道白族在明朝的称谓。

    “殿下。”杨国骧凑近一步,低声说道:“民家人就是白人,乃是大理遗族。我朝征讨云南,灭掉大理国,曾屠戮其王室亲贵,是以都星散躲藏。后来政策松宽,这些遗族方敢抛头露面,以民家人自称。”

    民家人,白人,大理遗族,朱永兴略微想了想,问道:“段琬儿,你穿的可是本族传统服饰?”

    “回殿下,民女所穿不算是传统服饰。”段琬儿愣了一下,如实答道:“我族女子喜穿白上衣,红坎肩,或是……”

    金花啊,白族嘛,朱永兴笑了起来,随口说道:“什么民家人,不就是白族嘛!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阿妹梳头为哪桩?喏,你们是不是这么唱的?”

    段琬儿目瞪口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先不管那歌是怎么回事,赶忙伏身再拜,“多谢殿下赐名,以后我民家人便为白族。”

    本来就是白族,为啥要谢我呢?朱永兴虽然纳闷,但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便闭口不语,眼珠转个不停。

    朱永兴不是万事通,当然不知道历史上白族获得官方认可的民族身份是在解放以后,更不太清楚白族现在地位低下,与外族交往只能以自己发明的“民家人”自称。朱永兴现在是什么身份,宗室留守,朝廷的代表,白族一经赐名,自然会大有不同。

    段琬儿伏在地上,以额抵砖,心中激动,但还有着一丝冷静,口说无凭,还要岷殿下发下谕令之类的官方文书,方才是完美结局。只是朱永兴突然不说话了,屋中寂静,姑娘又忐忑起来。

    “殿下,我白族有人口数十万,皆为大明赤子,愿为殿下驱驰,为中兴大业尽绵薄之力。”段琬儿保持着叩头的姿势,开口说道。

    “白人已然星散难聚,你这女子,又在巧言欺骗。”金维新见朱永兴若有所思,知其不是很明白真实情况,便在旁插言道:“殿下王旗所至,大义所归,必然群相响应,原不需这势衰的白人相助。”

    “殿下——”段琬儿猛地抬起头,望向朱永兴,张嘴欲辩,却被朱永兴抬手制止。

    这白族不论是否势衰,总有几十万人,总会得到认可的民族身份。这件收买人心的事情不做白不做,做了也不白做,就算是纳粮缴税,也是为抗清大业作贡献。

    朱永兴思虑已定,开口说道:“无功不赏,这白族之名暂且记下,先让吾看看你族所助的绵薄之力吧!如此吾发谕令为你族赐名,也算是名正言顺。”

    “多谢殿下恩典。”段琬儿见事情有转机,也算是达到了部分目的,赶忙再叩头感谢。

    “你姓段,是大理遗族,可练过武艺?”朱永兴突然起了好奇心,笑着地问道。

    “民女练过。”段琬儿不解其意,如实答道。

    “一阳指?”

    “六脉神剑?”

    呵呵,朱永兴见段琬儿茫然的样子,心中了然,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杨国骧可以把段琬儿带下去了。

    “殿下,我在房中等你。”梦珠在朱永兴耳旁低语了一句,起身走了出去。

    嗯,嗯,朱永兴心中立刻痒痒的,但金维新在屋中,只好再忍耐一会儿。

    “殿下,此女貌似恭敬,心则精明,然白人衰微,原不用理会的。”金维新对收拢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异族不太感兴趣,见朱永兴没有被美色所惑,便又进谏。(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易装的美丽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朱永兴笑着说道:“一人,吾亦不嫌其少,何况一族?待到我军拓展蜀地之时,怕是求民若渴,只嫌人少,不嫌人多啊!”

    “殿下目光深远,下官万不能及。”金维新见朱永兴其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言,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发个谕令的事情。

    “白族在大理应该人数不少,只可惜时日太短,不可用也。”朱永兴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一个原因是要尽量争取时间,另一个原因则是朱永兴还不全相信段琬儿。反正大军明日开拔后,永昌城还要封闭数日,以免走漏消息。这样就不能让段琬儿去联络大理白人,也不给她通风报信儿的机会。

    又谈了一会儿,金维新告辞而出,朱永兴这才简单收拾了下桌案上的文稿,起身奔后宅而去。

    回到后宅,几个侍女赶紧添水布置,朱永兴见阿珠不在,心中有些纳闷,但还是洗干净等着吧!泡在暖暖的水中,朱永兴舒服又惬意,闭上眼睛,感觉着疲乏从毛孔中丝丝流散。

    “你们都下去吧!”梦珠的声音从屏风那边响了起来,几个侍女退了出去。

    “阿珠啊,快过来吧!”朱永兴懒懒地招呼着,连眼睛也没睁。

    一声娇笑,带着一阵温馨的香气,来到了朱永兴的身后,一双柔软的小手伸过来,给他拿捏着肩窝,揉着太阳穴。

    朱永兴舒服得哼哼了两声,随口问道:“刚刚到哪去了,不是说在屋里等着吗?”

    梦珠咯咯一笑,撒娇道:“殿下也不睁眼看看,阿珠变得那么丑了吗?”

    “谁说你变丑了?”朱永兴缓缓睁开眼睛。梦珠已经轻盈地转到他的对面,笑得开心。

    雪白的百褶裙,深紫色的小领褂,秀发披散下来,头顶束一金色发圈,一条玉带紧束腰身……一眼看上去。朱永兴还以为眼花了,眼前的女子是刚刚那个段氏公主。用力眨了眨眼睛,他才看清梦珠那如花的笑颜。

    “你,你把人家的衣服给要来了?”朱永兴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梦珠穿着还真好看,淡雅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换,用我的衣服换她的衣服,还给了她一锭银子呢!”梦珠轻盈地转了个圈。笑道:“殿下,好看吗,喜欢吗?”

    “好看,好看,喜欢。”朱永兴连连赞叹,哗啦一声从木桶里站起来,捞过毛巾擦身子。

    “那殿下为啥不把那个女子留下来,纳一女。得一族,很划算的呀!人家打扮得那么漂亮。却是媚眼使给——,呵呵。”梦珠脸色羞红,拿过衣服走到近前,披在朱永兴光溜溜的身上。

    “那么多民族,难道我每个族都要娶一个?”朱永兴吧唧在梦珠脸蛋上亲了一口,手已经不老实地撩起百褶裙。向里面伸去。

    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朱永兴还没有面对一个加强排的娘子军的魄力和勇气。三妻四妾就够他臭屁的了,可不敢贪得无厌。

    “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梦珠两腿夹紧。嘻笑道:“殿下唱一唱呗,那个公主都不会呢!”

    “好,好,咱们到床上去唱。”朱永兴没口子的答应,这调调,还真没试过呢!风光嘛,不好说,春光呢,应该不错哩!

    …………..

    “姐——”段智英见姐姐回来却换了套衣服,不由得脸上变色,怒道:“那个狗屁的殿下,竟敢,竟敢…….”

    “瞎想什么?”段琬儿脸上飞红,翻了翻眼睛,斥道:“这是公主殿下的衣服,她看着喜欢,便与我换的,还给了我银子。岷殿下是何等眼界,姐姐这庸脂俗粉,岂能看上?”

    段智英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姐姐美貌无双,他是有眼无珠。”

    “莫要胡说。”段琬儿压低了声音训了一句,把经过向大家讲述一遍,便坐下来思索发呆。

    其实她装扮得清雅脱俗,未尝没有做那方面的心理准备,猛山克族以一女子得势,为了民家人的将来,她做出牺牲,也是值得的。只是朱永兴并无动心,就这么把她打发回来,有一点点的小失落是难免的。

    当然,段琬儿更主要的还是在想如何能立上一功,让朱永兴实现诺言,为民家人赐名,使白族能够挺直腰杆,与其他民族平等。

    朱永兴话中说得清楚,也不要白族立下如何震撼的大功,量力而行,让他有个能公示的理由就行。但这也就不好把握,是集资报馈,还是输兵作战,段琬儿心中难以决择。

    “明军轻取永昌,趁势应攻大理。”高崇义猜测着明军的动向,建议道:“大理有我很多族人,若作内应,或能立上一功。”

    “仓促间能说服多少族人,又有多少人有拼死为族之心?”高和满是沧桑的脸上神情复杂,对这个提议并不乐观。

    “既不想仓促行事,那便从长计议好了。”段智英的底气明显不足,虽然习文练武,但他却唯独缺了段琬儿的果决和桀骜。

    段琬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抬头说道:“做内应破城力有不逮,若是趁城破混乱之际抓个人,或许能够成功。”

    “抓个人,是谁?”高崇义迷惑不解。

    高和似有所悟,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赞赏地望着段琬儿,“若是张老相助,事可成也。”

    ……………

    第二天刚蒙蒙亮,朱永兴便在梦珠的服伺下起床洗漱。没办法,虽然很想搂着阿珠那娇软白皙的**睡个懒觉儿,但战事如火,今天他又要率军北上了。

    苍山洱海,风花雪月,梦珠倒是很期待。经过巫山**的滋润,还有朱永兴魔手的按摩抚揉,她的肌肤更细嫩,胸更耸,臀更挺,美丽之外又有了一点成熟的韵味。

    吃过早饭,朱永兴便在亲卫的保护下直奔出城。早上要出发的人马都是他的本部,总兵张国用、雷朝圣、王三才、孟津侯魏勇之子魏君重、女寨主央等将领把各自军旅安排得妥当,让朱永兴能从琐事中解脱,真正成为了“事不必躬亲”的领导。

    昨日攻城,参与作战的主要是赵王白文选和晋王李定国的人马,朱永兴所率的本部出动很少。所以,体力犹好、实力未损,率先出发也就顺理成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看着静等出发命令的部队,朱永兴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阿珠这是怎么了,她没有拖拖拉拉的习惯啊?她和龙儿的侍女都是本族女子,也不象汉家女子那般柔弱,今儿怎么迟迟不来呢?

    杨国骧接到朱永兴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带着几名亲卫纵马奔向城内。只过了一会儿,他便又疾驰而回,低声向朱永兴汇报。

    朱永兴皱起了眉头,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了杨国骧几句后,一勒马头,来到队伍的前面,高高举起一臂,大喝道:“行!”

    “行!”

    “行!”

    “行!”

    ……

    命令被军官们一个接着一个用力地喊出,一直传递到队伍的最后。喊完之后,这些军官就带着部下昂然向北方走去,马蹄声、轱辘声、脚步声,顺着大路一直传向远方。

    王旗在军中飘扬,朱永兴已经跳下马,迈着大步向前行进。铁脚板啊,在绑腿和宿营烫脚的措施下,已经有了那么点模样。朱永兴有当驴客的底子,又吃得比士兵好,睡得比士兵舒服,平常也很注意锻炼身体,完全能够跟上行进的速度。

    杨国骧骑着马从队后赶上,翻身下马,跟在朱永兴身边,低声说道:“殿下,卑职已经安排妥当,绝对不会出问题。”

    朱永兴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不少。默不作声地走了一阵,他突然想起件事情,开口问道:“可曾打听到亲人的消息?”

    杨国骧摇了摇头,说道:“听说是躲到城外乡下去了,时间来不及,卑职无法细查。”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走个公文,让永昌知府陈洪范帮你打听。”

    “永昌初定,诸事繁杂,陈知府还未招募下属,就不要麻烦了。”杨国骧苦笑了一下,说道:“听天由命吧!”

    朱永兴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以免杨国骧更加伤感,心中却打定了主意,要以权谋私一把,让陈洪范打听出个究竟。

    行进的队伍中,段琬儿、段智英和高崇义也在其中。正是由于他们的缘故,梦珠才出城迟误了。

    “兵贵神速,为何舍马步行?”段智英看了看周围监视他们的士兵,心中不悦,翻着眼睛说道。

    哼,一个朱永兴的亲卫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显然很鄙视这种无知的言语。

    段琬儿穿着白色对襟衣,外套黑领褂,下着白色长裤,头上缠着蓝色包头,背着个挂包,完全是白族男子的装扮。脸上也涂了些颜料,掩盖了原来的白皙粉嫩。见弟弟如此浮躁,不由得开口斥道:“莫乱说话,行军战阵岂是你懂的?再如此,你便回去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石屏扰袭

    段智英张了张嘴,害怕真的赶他回去,只好忍气吞声,低头赶路。

    “看你这小子,说话还奶声奶气的,是才开叫的小公**!”一个亲卫笑着打趣道:“不过,说得倒是有点道理。这行军战阵可不是你们白人能懂的,看不到前面吧,连殿下都是步行呢!”

    段琬儿愣怔了一下,和高崇义交换了下目光,显然,高崇义也很惊讶。

    “那不是也有骑马坐车的。”段智英的目光一扫,正是梦珠等人的车驾。

    “那是公主殿下和女官。”亲卫习以为常地一撇嘴,嘲讽道:“你个大男人,还要和女人攀比吗?”

    段智英没话说了,将头扭向一旁,默然迈步向前。

    段琬儿有些羡慕,岷殿下安步当车,未尝没有为那蛮夷公主着想的意思。这样便没人说三道四,只觉得理所应当了。看来,那个要跟自己换衣服,还打听“大理三月好风光”是如何唱的美女,是深得岷殿下宠爱呀!

    队伍行进了约两个时辰,方才在一条小河边停步休息。锅灶架起,炊烟袅袅。该休息的休息,该做饭的做饭,忙碌而不混乱。

    段琬儿刚坐下喘了口气,便有两个侍女过来把她带走,直接来到了梦珠等人的车驾处。

    朱永兴正又看又闻地摆弄着两罐蜜饯,杨国骧站在他的身后。段琬儿认出是自己早上献给梦珠公主的白人特制果脯“雕梅”,见原封未动,明白自己还不被信任。但这也无可厚非,她颜色如常,上前施礼如仪。

    “且说说,你们准备在大理如何相助我军?”朱永兴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地问道。

    “殿下明鉴,此事还要民女与大理城中族人取得联络后,方可确定。”段琬儿很坦然地说道。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觉得在四、五日后把这三人放掉应该可以。那时大理的清军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也不怕他们再去通风报信儿。嗯,不能全放。留下个人质更好。

    “殿下,龙尾关险要难攻,若要用船时,民女愿献微薄之力。”段琬儿直起身子,伸手从罐子中拈起两颗梅子放进嘴里,很快便嚼吃完,恭恭敬敬地说道:“此是我白族特制果脯,名为雕梅。将刚上市的青梅用小弯刀剔出果核,压成有花纹的小圆饼。在清石灰水中浸过,再泡入蜜糖中密封静置半年之上。吃起来又甜又脆,还有梅子的清香。”

    朱永兴淡淡一笑,这女子冰雪聪明,处事不卑不亢,确实很精明。而且,他心中也肯定了段琬儿的一点用处。龙尾关背靠苍山,前临洱海。从水路进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徒步行军。你一个女子,还能适应吗?”朱永兴目光一扫,看清段琬儿乃是天足,便随口问道。

    “飘泊颠沛,民女已习以为常。”段琬儿小腿酸胀,但却不示弱地回答。

    “行军宿营。你假作男装,也多有不便,便复了女装,随着她们同行吧!”朱永兴招手叫过两个侍女,是最为强壮的两个。吩咐她们负责照顾段琬儿,实则是监视控制。

    “谢殿下优容照顾。”段琬儿低头施礼。

    “呵呵,你这副样子——”朱永兴看着段琬儿的化装打扮,颇觉好笑,揶揄道:“昨日拜见时,为何打扮清丽,倒也好看。”

    段琬儿低着头,轻咬嘴唇,脸有些发热,总不好说有那么点引诱的意思吧!

    朱永兴也不再纠缠,笑着起身离去。

    呼,段琬儿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口长气,随着车驾行走,少了很多辛苦,算是一件好事吧!

    “大理三月好风光哎,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哪桩……”不远处传来歌声,却是梦珠在教侍女们唱歌。

    段琬儿立时竖起了耳朵,心中疑惑非常。昨晚问过旁人,皆不知白人有些歌调,还有那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亦不知是何武功。可这歌,却是真有,难道是当年沐英、蓝玉灭大理时,焚毁的白人的历史文化书籍尚有遗漏?可岷殿下又是如何知晓的呢?一个个的疑问升了起来,萦绕在段琬儿的心中。

    这坏人,刚刚言语轻薄,现在又用这乱七八糟的东西撩拔,段琬儿咬了咬嘴唇,抬头寻找坏人的身影,却已经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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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屏州,又名石平,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改石坪州为石平,后改石屏,属临安府。

    全州地势北高南低、西高东低中间凹,似一向东开展的撮箕,可归纳为“三山夹两河”,“九分山有余,一分坝不足”的山区地形。地势以山多地少、山河相间、岭谷并列、高差悬殊、垂直明显为特点。再加上亚热带高原山地季风气候,森林覆盖率很高。

    “同胞杀同胞,猪狗不如,天地不容。”“满人不过尔尔,汝等皆为奴隶,奈何不奋起一击。”“驱除鞑虏,恢复华夏。”“屠戮百姓,天打雷劈。”“不杀降,不虐俘。”“吴三鬼,大汉奸,遗臭万年。”……

    一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能在树上、石壁上、墙上看见类似的标语,可忙坏了刚进入石屏州的清军前锋。

    前锋主将吴国贵是吴三桂手下的得力虎将。从辽西便冲锋陷阵、韬略智谋皆是上品,为吴三桂立下赫赫战功,忠心耿耿。只是此人不善交际,在军中人缘算不得好。在顺治四年,清廷命吴三桂开列清单为有功部将请封时,军中文吏起稿,吴三桂粗心未细审,吴国贵只列三等参将。

    等到吴三桂驻军云南,便立时把吴国贵升为一等总兵,算是补上了之前的愧疚。吴国贵自然也感恩戴德,此次主动请缨,率一万兵马及两万辅兵先出昆明,取道通海,充任剿灭元江石屏之乱的先锋官。

    看着士兵吊着绳子将或用石灰或用颜料写在高高的石壁上的标语铲掉,吴国贵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放慢部队行进的速度来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否则让后面的士兵们看到,对士气可是很有影响的,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不少辱骂自己恩主及满洲干爸爸的话呢!

    杀入通海的义军并不与吴国贵所部交锋,而是提前退去。但道路却被破坏了不少,使吴国贵所部的行进速度受到了影响。还有这些标语更令吴国贵心烦,他不得不重新下达了命令,再遇到标语之类的,大部队继续前进,只留下少量人马清理,然后再加速赶上来。

    古时候行军时,要避免敌军的突袭,所以一般都避免在狭隘的地形,如山谷、沼泽行军,因为一旦遭到敌人袭击,很难展开。如果非要从狭隘地区行军不可,为了安全,一般要先占领前方高地。如在水网地带,一般要多路并进,每路都最好保持在临近的另一路能够看得到的距离内。

    因为古代没有电报和无线电,斥候的作用就非常重要了。这些斥候都由轻骑兵担任,为了保证速度,斥候甚至不穿任何防护用具的,以减轻重量,节省马力。因为,马力是决定斥候能否摆脱敌人的追击,及时将情报送回的唯一保障。

    但在石屏州,清军斥候的作用却被极大的阻碍。一方面是地势复杂,山多林多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突然而频繁的袭击。每到狭路坡陡或林密草多的地方,清军斥候便提心吊胆,害怕那阴险难防的暗算。

    熟悉地形地势的土兵山民,在树林草丛中神出鬼没,用陷阱、药弩、投枪、竹签等原始武器,却给清军带来了恐惧的死伤。是的,能充任斥候的多是身手敏捷、反应灵活的士兵,但人可以警惕防备,战马却是容易受到伤害的目标。没有了马匹,斥候就等于没有了双腿,只剩下保命求活的份儿了。

    好吧,那就成群结队,武力侦察。可这也挡不住阴险的袭击,而且义军使用了威力更大的武器。

    “轰!”,路旁的乱石堆突然毫无征兆地爆炸开来,一股黑烟腾起,碎石被崩的到处乱飞,正在行进的斥候队被炸得晕头转向,不少马匹或受伤,或受惊,嘶吼着乱蹦,更有不少斥候被尖利的石头击中,惨叫着掉下马来。

    地雷发明于宋代,明朝的戚继光更发明了最早的触发地雷,使用了燧石作为发火装置。人踩上去,滑轮带动燧石打转摩擦产生火花,引燃引信,接着就是一派地雷轰隆了。但因为价格昂贵、加工工艺复杂,所以,只在小范围使用过。但在有了铁管、铜丝、玻璃粉、硫磺制成的发火装置后,便为大量使用地雷,或是类似装置,铺平了道路。

    不一定要造得精细,不一定非要铁壳、石壳,一个火药包,再有些碎石,安上发火装置后,便是一个简单的地雷。可以用踏板,也可以用夹子,更可以由人拉绳击发。(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阻击

    感谢无名先生之能人,呜呜...,寒羽泽喜,lksos,同心契,龙马123,joe_z,我想代表国家,飞虎有晴天,二个人的阳光,jforce,w123q123等书友的打赏和月票,祝朋友们万事顺意,财源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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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穷人武器”的地雷,终于可以提早普及,令清军大吃苦头了。炸死不容易,炸伤却不难,黑火药地雷就是这样的特点。但作为一种防御性的武器,能够起到威慑的效果,便可以满意了。

    趁着斥候队被炸后的混乱,草丛中、树木后突然出现了十几个人影,弩箭、投枪飞向了敌人。在惨叫和惊呼声中,十几个人影又飞快地撤退,只看见草动树摇,一会儿便踪影全无。

    斥候队长又躲过了一劫,只是肩膀被激飞的碎石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望着倒在地上的士兵和战马,他既愤恨又无奈,还有后怕。这么一次次的搞下去,早晚要了自己的命。如果真刀真枪的搏杀,他觉得凭自己的身手和经验,能对付四五个敌人,可敌人就是不给他施展的机会。

    一个被碎石击中脸面的斥候在地上呼痛翻滚,血从捂脸的指缝中不断流出。不远处一个被弩箭射中脖子的斥候,已经一动不动,从伤口汩汩流出的血成了一个小血泊,眼见是死透了。还有一个大腿被投枪扎穿的斥候,叫得跟杀猪一般。另外还有几个或者头破血流,或者身上带伤的斥候,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战马也死伤了好几匹,伤马嘶鸣乱跳。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更有受惊乱跑的,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一队斥候算是基本报废,无法再执行任务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斥候队长只好下令停止前进,一边救治伤兵,一边派人回去报信儿。入林追击是下下之策。吃过亏的斥候队长忘不了那竹签、陷阱、伏地弩和悬空弩,还有那从暗处射来的梭镖和弩箭。

    对清军的骚扰和袭击,可并不只针对远离大队的斥候。总兵吴国贵此时便脸色阴沉地站在一个弹坑前,看着周围的斑斑血迹和残肢碎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沿边台墙之下,择其平广虏可集处,掘地埋石炮于内。中置一木匣,各炮之信,总贯于匣中。而匣底丛以火药。中藏钢轮。兼置火石于傍,而伏于地上。虏马蹑其机,则钢轮动转,火从匣中出,诸炮并举,虏知其所自。”

    “自犯钢轮火”,吴国贵看过戚少保的书,知道这种武器的名称。并且知道是谁发明的,却没想到会被自己碰上。

    “大人——”一个亲信军官显然不知道其中究竟。迟疑地问道:“敌用此物杀伤我军,该如何防范?”

    吴国贵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无须防范,此物名‘自犯钢轮火’,制造复杂,敌人有亦极少。不过恐吓我军,使我军行进缓慢而已。”

    如果真是按图所造的“自犯钢轮火”,当然零件很多,制造困难。但吴国贵显然是错误的,当然。现在还没有排雷技术,也没有排雷工兵这个兵种,这种武器又数量极少,当然无须防范。再说,死伤些士兵算什么,吴国贵只是为敌人有这种武器而感到惊讶,却不为被视为草芥的士兵而心痛。

    事情的发展让吴国贵觉得判断正确,虽然不时有“自犯钢轮火”带来死伤,但数量真的不多。在给斥候增派了步兵保护后,尽管侦察的距离缩短,部队的行进速度受到影响,但离预定的目标——石屏城却也越来越近。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并不是地雷不够,而是能够埋设地雷的人员太少。虽然在现代人看来很简单,但经过专门训练的明军士兵本就不多,又要骚扰袭击,又要教会别人,显然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任务。

    在实战中学习、进步,这是朱永兴根据时间仓促而推行的办法。尽管在前期的使用次数并不多,可随着使用经验的不断积累,埋设的方法不断改进,培训出的人员不断增多,清军的梦魇也离之不远了。

    而需要在实战中锻炼、成长的还有元江的土兵,许家山山势陡峻,大洼子立栅掘壕,新寨岭谷岭纵横。三场阻击战打得越来越有模样,参战兵力中明军的比例也不断减少。到了第四场白夷冲阻击战时,负责指挥的还是明军军官,而一线参战的便只是明军炮兵,其余三千明军已成了后面的预备队。

    胸墙上的火光连成一片,伴着无数爆响发出浓重的白烟,两百多支火铳几乎同时击发,铅弹瞬间飞越五十步的距离,轻松撕裂清兵的盾牌甲胄,在他们体内变形解体,形成空腔效应,伤者的血液顺着那些孔道向体外激喷而出,化为一股股血箭。

    清军前进的队伍不再从容不迫,一名军官大声叫骂着,让弓箭手加速射击,命令辅兵上前填壕。

    叫骂声戛然而止,比士兵要精良的甲胄没有能挡住那颗便宜的铅弹,这名军官捂着肚子在地上拼命挣扎,发出非人的大声惨叫,流出的血水中,还有着粪便的颜色。

    火枪射击不断,被阻于壕沟前的清军死伤得越来越多,弓箭手已经手软筋疲,对面虽然也遭到了损失,但防守一方有战壕、胸墙、盾牌等掩护,又是在坡上占有地利,伤亡比清军要少很多。

    吴国贵的拳头握得紧紧,在这处并不算险要的山坡上,付出的伤亡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而更令他感到心情沉重的是对面的守军明显是服色杂乱的土兵,只在脖子上系红巾,但打起仗来已经颇为沉稳。

    第一次阻击面对的是多是红衣明军,土兵只有很少一部分投入战斗,其余则是充当辅兵;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明军的数量逐渐减少,土兵则不断增加,从忙乱到沉稳,这样的变化让吴国贵不得不感到心惊。

    当然,这是依托阵地的防守。不是野战,守军占着很大的便宜,对土兵的心理压力也不是那么大,射击,以及装弹的动作便不致过于慌乱。但朱永兴和明军将领的要求也不高,元江战役也是以守为主。

    总兵赵得胜在山顶举着单筒望远镜瞭望着战场,作为参加过高黎贡山阻击战的老将,他对壕沟、战壕、胸墙,再结合火枪兵攒射的战术并不陌生。并且能够根据具体的地形地势进行调整。

    “殿下曾言生死四百步,发火攒射只百步。亦即布置阵地须在四百步,或壕沟,或木桩,或鹿砦,只为迟缓敌军冲击,打乱其阵形。”赵得胜放下望远镜,随手递给身旁的许名臣。继续说道:“而火枪只在百步内才威力强横,远了则空耗弹药。自乱手脚。”

    许名臣接过望远镜,观察一番后,又递给了高应凤。

    朱永兴得到望远镜后,立刻派人坐船直下元江,给元江城送了四副,元阳马宝处送了三副。这东西虽然稀罕。那嵩和吴子圣也知道是战场急需,不好私留。所以,这四副都送到了前线,而其中三副都被赵得胜分给斥候使用,只留了一副临阵指挥。

    斥候有了望远镜。侦察距离大大增加。在远方高处观察到清军动向后,便可以用旗号通知后面,这样一路传递,情报传送十分快速。

    高应凤观察片刻,终于对现在的阻击阵地有了新的认识,原来不解之处也豁然开朗。

    火枪兵所防守的战壕和胸墙之前,有两道阻遏的壕沟,距离正在火枪射程之内;而更远的地方又有数道壕沟,却不是完全挖开的,有宽两尺的过道。形象一点的话,就是一个个方形大坑,坑底是尖利的竹子,坑边则可以行走。

    这样看似方便了清军通过,清军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但却造成了一个后果,那就是猬集于壕沟之间,施展和躲避的空间狭小,败退时更容易在那几条预留的窄道上挤撞踩踏。

    看明白阵地的布置后,高应凤觉得最稳妥的办法便是把壕沟尽数填平,不管能否通过。然后再调火枪兵和弓箭手压制,填塞最后两道壕沟,最后形成短兵相接的厮杀。

    当然,无论怎样进攻,死伤是免不了的,而且会高于防守一方。如果再多设几个阻击阵地,怕是到了石屏城下,清军的前锋便会被消耗殆尽了吧?高应凤浮起了这样的念头。

    “还有火炮呢!”赵得胜指着山坡,微抿起嘴角,不是惊讶,而是有些不屑。

    清军把几门小炮连扛带拉地向山坡上运输,是类似于虎蹲炮的轻型火炮,射程不远,但容易携带。吴国贵所率的前锋部队,由于要快速行进,所以只带了几门五百斤以下的火炮,且数量不多。

    “命令,炮兵准备轰击!”赵得胜下完命令,便在旁边的大石上坐了下来,招了招手,一个亲兵立刻拿过铜制水烟袋,塞上烟丝,火石火镰啪啪作响,点着了烟。赵得胜一边望着清军的行动,一边悠闲地抽起水烟来。

    中国的烟草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万历三年烟草由吕宋传入台湾、福建,后来,崇祯为了禁烟,勒令以斩首示众惩罚私种私售者。

    禁烟令下达后,辽东与后金苦战的兵部尚书洪承畴却上奏说“辽东士卒,嗜此若命”,导致禁烟无疾而终。而水烟袋起源于古代的波斯,十六世纪后期传入东欧,后经丝绸之路传入我国,流行于明代末年,盛行于清代、民国时期。

    无论是军中,还是民间,嗜烟者已经不少。朱永兴前世也吸烟,但属于那种耍烟儿的,没有太大的烟瘾。所以,他也没有禁烟的打算,甚至还想着以后生产卷烟,把红河、红塔山、玉溪等牌子先搞出来。

    一窝烟抽过,赵得胜又等了一阵,在望远镜中看见清军的火炮差不多架设完毕,冷笑一声,命令开炮。

    红旗接连摆动,直传到火枪兵阵地的侧后土坡。炮兵已经观瞄调整好,闻令而动,二十几门轰天炮发出怒吼,把炮弹射向两百米外的清军。

    二十几颗炮弹凌空飞起,有的在空中分散成小炮弹,有的原封不动。在天空中划过死亡的弧线,落在清军的头上。片刻后,爆炸象一串雷鸣,疯狂卷起的黑色硝烟,淹没了夹在壕沟之间的清军和火炮。

    突然间又是一声猛烈的大爆炸,紧接着又是一次。爆炸中心十几米范围内的清军非死即伤,尘土碎石在硝烟中飞扬而起,连壕沟也被泥土填平了不少。

    硝烟还未散去,又是一轮轰击。爆炸一声接着一声,烟雾中,一个火点一个火点陆续闪亮,每闪起一个,就伴着一声爆炸,连清军的惨叫和惊呼都被压了下去。

    吴国贵大吃一惊,立时明白上了敌人的当。本以为在火枪射程之外便没有问题,没想到敌人的打击范围却是在三百米以内。这下子可是损失惨重,连推上去的火炮也是凶多吉少。

    硝烟淡薄了一些。热浪夹着硫磺的味道涌来,刺得吴国贵睁不开眼睛。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头脑发蒙。

    吴国贵数不清落下来多少炮弹,但他知道,在被硝烟所笼罩的那个区域内,有多少自己的人马。视线依旧被隔断。几匹受惊了的战马嘶鸣着,从浓烟中逃出。爆炸、烟柱、尘沙成了浓烟中偶而能见的全部景色。火光闪起的刹那,未曾出击的清兵们,能看见浓烟里被掀翻在地,绝望而痛苦的同伴。火光消散。一切又被掩盖在浓烟当中。

    延迟引信总是要留得长一些,这使得爆炸并不受控制,有的炸得快,有的半天才轰然作响。

    血和硫磺的味道越来越重,幸存者从浓烟后逃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向本阵跑。一个,两个,三个,更多,脸上是灰土和恐惧,身上沾着血污,丢了兵器,亡命地跑。

    硝烟慢慢散去,惨叫声听得清晰,有的是倒地的伤员,有的则是视线不清掉下壕沟、被尖锐的竹枪刺穿身体。一片凄惨的景象终于显现在清兵的视野中,

    残肢断臂、兵器碎布,散落在被轰炸的区域内,血肉遍地,尸体枕籍,伤员哀嚎,几门火炮横七竖八地倒着,带上去的几桶火药被引爆,炸出的弹坑还在袅袅冒烟。

    “能攻三百步,却只示敌一百步,待其松懈不备,再突以袭敌。”赵得胜很得意,这样的诡诈战术,还有遮断防守,都在腾冲之战时使用过,如今再施展,依然效果菲然。

    “赵将军高明啊!”“赵将军智勇双全,前途无量啊!”许名臣和高应凤作为反正的将领,还是有些自卑,趁机赶紧恭维。

    赵得胜口中谦虚,心中却喜悦,此战过后,怕是少不得一个伯爵吧!这两个土包子,还没见到元江的城防,那才真是固若金汤呢!有些可惜的是没能跟随岷殿下,没法让岷殿下看见自己的功劳和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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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开国之初,都按“元勋”们立功大小,进行封爵。功高而受皇帝信任的,往往授予一方重任。因为皇帝把整个国家视为一人一姓所私有,希望传之万代,便妄图让功臣后嗣也效忠和辅翼自己的子孙。即使功臣后嗣昏愦无能,毫无建树,也依然让之袭爵袭职。

    被封镇一方的功臣,其后人在安乐富厚的环境中成长,多半耽于享乐,骄横自恃,盘剥治下百姓,借以满足其奢靡生活。这便如同一个封建王朝的兴衰,政治由清明而**的过程,此类勋臣也基本如此。

    世镇云南的沐家也是如此,从第三代的沐晟开始蜕化,由全盛开始走下坡路。残民敛财、骚扰地方的恶行,到第七代国公沐朝弼时发展到顶点。家族内部也是争权夺利,谋兄财产、奸淫亲嫂、凌逼幼侄,甚至要杀害亲子,其道德败坏,骇人听闻。

    到了末代国公沐天波时期,沐府与明朝一样,也是千疮百孔,积重难返,在云南的影响力更是大为削弱。沐天波对南明小朝廷前来助饷的要求,一毛不拔,而沐府党羽则继续贪墨残酷,先是激起了元谋土司造反,接着又有觊觎沐家豪富的沙定洲起兵作乱,沐府差点遭到灭顶之灾。

    崇祯死于北京时,沐天波曾号召各土司出兵为皇帝复仇,但应者寥寥,可见沐府权威已极为衰落。到了沐天波随驾入缅,有数百年历史的沐府可以说是势微难振,朱永兴自然不会放过兴利除弊的机会。

    在安南甫一立足,朱永兴便下谕令,将所有在明军控制地区的沐氏勋庄的庄租改为有司代征。对在自己管辖区的更不客气,将沐府勋庄的管事儿全部罢职,送至安南安置,庄兵则就地解散,或入军伍,或授田为民。之后,朱永兴便将勋庄田地尽数收为国有,减租降赋,使庄户受到的盘剥大为缓解。

    而在临安府南部沿边,也就是现在的元阳、金平和个旧的部分地区,正是沐氏勋庄的集中地。经过圈田还民,勋庄归籍,削减屯赋后,民心大定,成为了较为稳定的占领区。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坦白,困城聚歼

    景物在望远镜中变得清晰,北面是玉带般的元江,其他三面则是充满在大地之间的,如山如海汹涌而来的梯田。

    元阳县境内全是崇山峻岭,梯田随山势地形变化,因地制宜,坡缓地大则开垦大田,坡陡地小则开垦小田,甚至沟边坎下石隙也开田,因而梯田大者有数亩,小者仅有簸箕大,往往一坡就有成千上万亩。如此众多的梯田,在茫茫森林的掩映中,在漫漫云海的覆盖下,构成了神奇壮丽的景观。

    汝阳王马宝观看良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一直站在身边的军情司官员何绍昌说道:“昨日潜来,今日此时尚未报告,隐匿欺瞒之罪已经坐实,那便抓捕吧!”

    何绍昌点了点头,因为他并不归马宝统属,所以只是礼貌性地躬身拱手,便要转身而去。

    “等等。”马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吾随你一起去,想要问他几句,不知可不可以?”

    何绍昌想了想,淡淡一笑,说道:“只是软禁而已,尚要等殿下回来处置,王爷欲要问话,却须当着下官的面儿才好。”

    “当然,吾怎敢私下询问人犯。殿下临行前,也曾秘嘱于我,此番坐实罪名,我又岂敢违命?”

    马宝并不认为何绍昌无礼,反倒有让他见证,以此避嫌的意思。只是出于故交的原因,他还想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方才能够安下心来。

    一行人沿路下山,马宝一直脸色严肃,心中却翻腾不止。吴三桂大军出昆明,向南压来,元江、蒙自。可能要同时迎来战事。正是这样的关键的时刻,内奸、内乱便要彻底杜绝,哪怕只是可能,或者是敌人的反间计,也不能掉以轻心。

    何况,广国公贺九义确实隐瞒了其家人从昆明偷偷潜来的消息。在大敌压境的时候,只一个通敌的罪名,就算是立即捕杀,也不算是过分的处置。

    暗室欺心,难逃殿下通神之算哪!想到朱永兴临行前与自己的私下谈话,马宝心中油然升出凛惧之情。将广国公贺九义留于此地,又将其部将分遣他处,或者当初将贺九义招来,却留其兵予晋王时。岷殿下便已经料到了今日啊!现在的广国公贺九义,身边只有亲兵跟随,便是想反叛降清,也翻不起大的风浪了。

    城外的军营里喊杀震天,从安南和元阳周边招募的两千新兵正在加紧训练。因为各土司的输民授地,很多少数民族的百姓成了自由民,对沐府勋田的处置也使众多庄户摆脱了人身依附。一系列抬高士兵地位,以及对军士及家属的优惠政策。更是具有相当的吸引力,使得民众参军的热情日益高涨起来。

    发动和组织。只要把这两项工作做好,再加上有号召力的抗清旗帜,以及对军人倾斜的政策,经历过或者听说过清军暴行的人们,并不是很难激起他们抗争残苛统治的意志。

    国家兴亡,民族大义。必不可少,毕竟还有很多心怀忠义的仁人志士;减租授田,实际利益,却是升斗小民的关心所在。精神、物质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何绍昌派了两个手下。马宝则派出了自己的亲兵,一队人未入军营,而是直奔城里,抓捕秘密潜来的贺九义的家仆李登云。马宝和何绍昌则驰入营中,带人直奔广国公贺九义的营帐。

    昔文公天祥,精忠为国,千古俎豆,乃为万世楷模。在狱中,文公曾收到女儿来信,得知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在元宫中为奴,不禁痛割肠胃。回信曰:“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日事至此,于义当死,乃是命也。奈何?奈何!可令柳女、环女做好人,爹爹管不得……”

    然自古抛家为国者能有几何?若只是一诺便可救妻儿,舍身处地的话,多数人怕也未必能立时决断。

    广国公贺九义此时便在天人交战,是接受吴三桂招抚,以**儿平安,还是为国抛家,毅然斩断这缠于心中的亲情,委实是难以选择。妻子的信已经读过数遍,此时他又不禁取出,看着那熟悉的笔迹,长唏短叹。

    “参见郡王。”帐外传来的声音让贺九义悚然一惊,急忙收起书信,起身迎出。

    帘子一挑,马宝、何绍昌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兵丁。

    “末将参见郡王。”广国公贺九义并不认识何绍昌,也没有想到事情已经败露,对着马宝施礼如仪。

    马宝苦笑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一个坦白的机会,便欲言又止地提醒道:“贺国公,这位是军情司的何大人,你——”

    贺九义心中一惊,望着何绍昌,犹豫起来。

    何绍昌草草拱了拱手,说道:“有清军密探潜来此地,事涉国公,请国公配合调查,得罪之处,还请勿怪。”

    终于还是被人知晓了,贺九义惨然一笑,说道:“家仆李登云来此,携来我妻信函,还有吴三桂招抚之意。我——隐瞒有罪,愿意听候发落。”

    马宝叹息一声,微微摇头,现在招认却有些晚了。希望贺九义不要写什么带有接受招抚之意的信件,这样的话或有转圜的可能。

    贺九义除去武器,被押出了帐外,他的亲兵都愕然以对。

    “贺九义隐瞒清军来使,现要接受调查,等殿下回来处置。尔等各守其位,不得妄动。”马宝冷肃地扫视着,朗声说道。

    “我有罪,愿听候殿下发落,你们勿要生事,当听从号令,努力杀敌,报效国家。岷殿下仁厚,必不会牵连尔等。”广国公贺九义也开口抚慰,他也害怕手下生事,反倒真害了自己。

    众亲兵躬身听命,但却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个事情到底有多大,到底会如何处置。是否会牵连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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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江起义,被吴三桂视为肘腑之患,又看成是显示武力,震慑迤东各土司的机会。九月二十八,先锋吴国贵先行出发;十月初二,吴三桂率领大军开出昆明。经通海县往征元江。随大军一起出动的还有固山额真卓罗率领的在滇满洲军队的一半约五千人,留守昆明的则是由多尼和固山额真宜尔德带领的另一半满洲军队。

    近五万的战兵,十万多辅兵,号称三十万大军,还有十门红夷大炮。这样一支武力,令吴三桂对胜利充满信心,却不知道前锋吴国贵的进展并不顺利,一路上死伤了三千余人后,才在十月初八。疲惫不堪地进入了空荡的石屏城。此时,也正是吴三桂率领大军抵达曲江驿的时间。

    重占石屏,吴国贵算是完成了任务,尽管路上不顺,有些挫折,但到底还是在没丢了身为前锋的脸面。若是等到身后的大军催问,那可就有些难堪了。

    但吴国贵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逶迤于路上的这几天里。石屏城外已经聚集了三万多义军,其中有明军三千。反正的官兵两千,那焘率领的元江土兵一万六千,以及宁州土司禄昌贤,嶍峨土官禄益、王扬祖,石屏土官龙赞扬、龙韬等的治下土兵上万。

    这是朱永兴和参谋们制定的一套备用计划,如果清军前锋与大部队脱节。或是孤军深入,便借鉴腾冲之战的经验,将敌人放进石屏,围而歼之。当然,计划并不是一成不变。朱永兴留下了少量的工兵,准备用爆破取代地道潜入。在迟滞吴国贵所部前进的这些天里,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就等着清军进入石屏了。

    野战最差,巷战尚可,防守为佳。这是朱永兴和明军将领对土兵的总体评价。要聚歼清军,死守城池是不行的,也太被动,倒不如利用人数优势与清军进行夜间巷战。

    至于爆破城池,朱永兴认为在最初使用时威力最大,最有震慑作用。日后清军有了防备,便会增加很多困难。所以,早用比晚用好,能最大量地杀伤敌人,造成敌人的被动。

    喊杀声惊天动地,密密的火把难以计数。吴国贵还没来得及睡下,便又起身赶到了城上,看到的便是成千上万从远处涌向城池的敌人。

    “贼人这是搞什么?”吴国贵感到疑惑,而不是害怕,他在纳闷敌人不守城池,拱手相让后却又来攻城,脑袋有毛病吧?

    “大人。”一个参将显然也有同感,皱着眉头说道:“其中有诈啊,怕是要引我军出城浪战,或是骚扰疲兵之计。”

    “出城浪战?”吴国贵呵呵一笑,说道:“在夜里?贼人当咱们是傻的吗?”

    参将也笑了,说道:“那氏土酋,怕是真的这么以为吧?”

    吴国贵笑道:“那氏土酋怕是虚张声势想吓得我军出城而逃,不然为何围三阙一?小小伎俩,直如儿戏一般。”

    “土酋只知围三阙三,却不知攻城艰难无比。”参将附和着说道:“我军尚有七千多战兵,近万辅兵,便是有十万大军来攻,也不是短时能够破城的。”

    吴国贵含笑点头,转而又脸色严肃地说道:“倒也不可松懈粗心。兵法云:有备无患,我军还须加强戒备。等到明日天亮,再看情形出城破敌。”

    “大人高见。”参将躬身领命,转身下令。

    大量的清兵上了城墙,严阵以待。这是谨慎之举,不管敌人是何图谋,吴国贵都采取了最为合适的措施。然后,他行使了主将的职责,沿着城墙进行巡视。

    义军来到城下,不慌不忙地列阵,围住了城的三面,工兵则偷偷地打开被掩藏的地洞的顶盖,下到里面,点着了导火索。

    吴国贵巡视到城门,见已有精兵把守,心中大定,更认为敌人是虚张声势,使的是攻心之计,不禁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轰然一声巨响,惊得吴国贵和他周围的人一起转头望去,只见身后一股烟尘柱冲天而起,在月光下看得清楚。

    “这是怎么了?”吴国贵和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他们从未见过这种阵势。

    此时在城外的义军已经发起了进攻,烟尘向上飞起后。那焘便下达命令,数千土兵发出齐声呐喊,奋勇地涌向烟尘弥漫的城墙缺口。

    冲在最前的是纳楼长官司的普氏土兵,在元江治下,以方、杨、普、李四姓倮罗最为善战,而普氏土司境临安南。常有战事,土兵很有战斗经验。

    普氏土兵从豁口一拥而入,周围的地上砖石遍地,横七竖八躺着无数清兵。刚才爆炸的时候,有不少清兵就在站在崩塌的城墙上面,而这些清兵大多是城中最有经验的老兵,其中一些更是东征西杀,是吴国贵部队的中坚力量。

    这些清兵站得很紧密,因为这能更有效地杀伤蚁附攻城的敌人。结果。这些有经验的老兵和军官就跟着城墙一起被轰上了天,附近城垛的清兵也都从城墙上震得摔了下去,那些没摔下城墙的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撞翻在城墙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对于站在半里外的义军来说,天上落下来的碎石最多也就是在脸上砸出个包。但对城墙后待命的清兵来说可没有这么简单,先是被爆炸震得晕头涨脑,接着就是无数砖块噼里啪啦地掉下来。那些距离爆破点较远,没有被震死、震伤的清兵来不及躲闪。一阵砖雨突然从天而降,这些清兵被砸得措手不及。

    义军冲进来的时候烟尘还没有散去。这些土兵挥舞着大刀、长矛,一言不发地向那些倒在地上喘息的清兵砍刺而去,转眼之间就把豁口后还能动的清兵都砍杀殆尽,又沿城墙向石屏城的两面城门杀去。

    此时,吴国贵率领着一队人马正匆忙赶来,虽然他还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知道情况突变。城楼上升起了告急的灯笼——这说明城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敌人攻破了。

    “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城东传来的。愕然惊呆的吴国贵和所率的清兵一起望向第二声巨响传来的方向,只见那里也腾起了烟柱,尘沙灰土弥漫在空中,把天空都遮挡了一部分。

    “怎么可能?”吴国贵愣在原地喃喃自语。半天没能动弹一下,告急的红灯笼很快便在东城楼升起。

    “轰!”又是一次爆炸,这次是城南,吴国贵望着又一盏升起的告急的红灯笼,简直要疯了。他的脑袋哄哄作响,一刹那间竟然失去了反应能力。

    对土兵的战斗力,元江小参谋部的明军将领们显然比朱永兴更有保留。所以在小小的石屏城,竟然采取了三面爆破,多点进城的战术。虽然浪费了不少火药,但战局一下子便明朗了,分三路杀入城中的义军把清军分割开来,人数优势得到了充分发挥。尽管混战还在持续,但随着城门被打开,越来越多的义军入城参战,清军败势已定。

    喊杀声、火枪声、爆炸声迅速蔓延至全城,到处都在战斗。失去了统一指挥的清军只能各自为战,与冲入城内的义军在街巷、房屋中进行厮杀血拼。清兵长于野战的优势被限制,只能在狭窄的区域内与义军短兵相接,拼人数,拼体力。

    吴国贵带着几百兵丁奋力拼杀,向北面冲去,三面破城,他作出的是本能的反应。趁着敌人刚刚破城,还未深入,不管是穿过街道从北面突围,还是与北面可能尚未卷入混战的部队会合,再伺机作战,这都是一个比较正确的选择。

    起初也确实如吴国贵所料,义军从破城处两面夹击清军,深入城中街道的兵力并不是很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义军的涌入,吴国贵率领的这部清兵感觉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从街巷中不时冲出的义军给清军带来死伤的同时,也减慢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前方爆发出一阵火枪的射击声,一片惨叫声随之响起。大街的右侧巷道中冲出一队明军,盔甲整齐,冲杀得相当沉稳,不急不徐地追赶着一群清兵。一排排的火枪不时发出猛烈的齐射,一股股血箭喷洒而出,这群清后不断败退,受伤倒地很快便被冲上来的明军盾牌兵挥动兵刃砍死。

    这队明军杀出大街,正挡住了吴国贵所部的道路,相距几十米的敌我双方打了一个照面。有军官大声呼喝着,两队人马赶忙整阵,一场血拼厮杀即便在这街道上展开。

    吴国贵透过保护自己的亲兵的缝隙观察着这支明军,心中明白这是一支精锐之师,绝不是土兵可比。两排刀盾手在前半蹲,后面一杆杆火枪伸了出来,蓦然一声尖厉的哨声响起,枪响处,白烟弥漫,明军率先开火了。

    一阵惨叫后,前排倒下了不少清兵。但并未使清军崩溃,随着军官的嘶喊,清军发一声喊,向前冲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龙尾关,献策

    火枪射速慢,趁着一枪发后的空当,正是冲击的好时候。吴国贵的前锋清军战阵经验十分丰富,对火枪的弱点更是掌握。

    明军中的火枪只停顿了几秒,又是一轮齐射,然后间隔了几秒,又发出一轮。

    尽管付出了血的代价,尽管惊讶于明军火枪兵的射速,但清军踩着倒下的尸体和流出的污血,还是冲到了明军的阵前。

    刀枪盾的撞击声,士兵的喊杀声,受伤垂死的惨叫声响成了一片。吴国贵被围护在队伍中间,尽管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他觉得击败对面的明军应该没有问题了。毕竟从人数上来说,清军是占着优势的。

    几声尖厉的哨音再次响起,从明军阵中不断飞出嗞嗞冒烟的东西,砸向清军。几秒钟后,一团团火光便在清军脚下闪起,一声声爆炸响彻街道,清军的阵形一下子被炸得混乱不堪。

    爆炸掀起的硝烟尘土遮挡了吴国贵的视线,他仿佛又见到了之前被火炮轰击时的惨景,一颗心骤然沉到了谷底。

    上百颗手榴弹的近距离轰炸,使密集的清军伤亡惨重。因为装填的黑火药,手榴弹的弹壳特意造得很薄,使其能炸出足够多的弹片。由于数量不多,先期也只装备了部分明军,却被吴国贵所部开了头荤。

    爆炸持续了足有三分钟,二十多米至五十多米内的清军不是被炸死炸伤,便是仓惶后退,形成了一段无人地带。与明军接阵的清军后继无力,心神震荡,很快便被优势明军斩杀殆尽。

    硝烟散去,呈现在吴国贵和剩余清兵面前的是累累的尸体。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倒在地上惨叫哀嚎的伤员。

    明军阵前尸体交错,有清兵的,也有明军的,前排的刀盾手也稀疏了很多。但明军的阵形还在,死死地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开火!”明军的火枪兵再次举枪。对着失魂丧胆的清军再次发出齐射。

    白色烟雾再次升起,红色的枪焰在烟雾中闪烁,清兵不断惨叫着倒在地上。

    吴国贵突然听到侧后方有密集的脚步声,心中暗叫不好,还没等他回头看个仔细。一丛标枪便呼啸着飞来,将十几名清兵刺翻在地,紧接着几支长矛的矛头便出现在街上,一队脖系红巾的土兵从街巷中杀了出来,截断了吴国贵所部的退路。

    在对面的明军阵后。也出现了援军,尖厉的哨声不仅可以在本部传达命令,还有召唤联络的意思。杀入城中的义军闻声而动,沿着街道穿插,不断给处于激战的友军提供支援,更给尚在抵抗的清军以打击。

    如果是踞城日久,或者做了巷战准备的,自然要让士兵熟悉街道。布设街垒,在制高点布置兵力。清军可以说是什么也没做。也没有时间做,更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在城破之后,又损失了不少守城士兵,面对优势的义军,清军便陷入了被动。尽管清兵也做了顽强的抵抗。但也只是延长失败的时间而已。

    没想到竟会葬身于此。吴国贵苦笑了一下,随即便是一脸的绝然。将军难免阵前亡,从十八岁辽西从军,几十年间冲锋陷阵,他却也有战死阵前的心理准备。

    “杀!”吴国贵一声暴喝。将刀指向身后的土兵。

    “杀!”他的亲兵们高声呼喝,跟随着主将向着敌人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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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关,大理的南方门户,因苍山自北向南势如游龙掉尾,又称“龙尾城”。城堞西南延至江风寺的“天生关”,东北延至“锁水阁”,全长约四公里,筑有碉楼四座。这里地险景美,自古以来便是御敌屯兵的要隘,号称固若金汤之城池。

    龙尾关作为城池,其实只有南北两道城墙。西面是山峰罗列,峰顶终年积雪,冰雪封锁的苍山;东边则将茫茫洱海作为城壕。龙尾关前还有一条河,是南诏时所建的水利工程,最主要是为了泄西洱河的洪。在河上有一座木桥,便是有名的黑龙桥。

    龙尾关还是著名的天宝战争的主战场,先有鲜于仲通全军覆没,后有李宓丧师十万。南诏收葬唐朝将士尸骨的墓冢,有的称为“万人冢”,有的称“万人堆”、“千人堆”,至今遗迹尚存。

    “鲜于仲通六万卒,征蛮一战全军殁。至今西洱河岸边,箭孔刀痕满骨枯。”金维新在这古战场上,不禁有感而发,吟诵起白居易的诗来。

    “无察人之明,为奸相所蒙蔽,令无数大唐将士为枉死冤魂,此唐皇之罪也。”朱永兴收起望远镜,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天宝何能号盛唐?南征一度太周张。万人京观功安在,千载遗文罪更彰。我爱将军诗句好,人传冤鬼哭声藏。糊涂天子殃民盛,无怪蒙尘到蜀疆。”

    因一人而决万千民众的祸福,这个封建制度的最大弊病,令朱永兴深恶痛绝。而华夏历史偏偏就是这样兴衰反复,又被后人称为周期律,在尸骨盈山、血流成河中更替。

    “殿下做得好诗,亦说得精僻。”赵王白文选抚掌赞叹,“唐玄宗先明后昏,致有安史之乱,大唐盛极而衰,皆其过也。可见帝王明,则国处危难亦有挽回之机,帝王昏则国盛亦有衰落之时。”

    晋王李定国微微皱眉,白文选说得有些道理,但却又好象在影射什么,他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朱永兴也觉得白文选意有所指,而且还有偷换概念之嫌,但现在显然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候,如何攻取下关,直取大理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九,虽然采取围城全歼的战术,使攻取永昌的消息能封锁四五天,但在路上击溃了大理增援永昌的清军后,便已经不能再保密了。这样一算。大理的报急信使应该已经到了昆明,甚至吴三桂已经得到了这个情报。所以,时间依然是紧张的。

    “现在清军必然重兵防守下关,若能破之,则大理唾手可得。”晋王李定国岔开了话题,说到目前的战局。“大理的守军,洱海卫的剿抚后镇,或者还有楚雄的剿抚前镇,加起来亦有万多人马,若待其聚集,险关难克呀!”

    “楚雄的清军怕是来不及了。”朱永兴淡淡一笑,说道:“三日破下关,五日陷大理,我大明王师——威武!”

    赵王白文选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咳嗽着说道:“威,威武,王师威武。”

    晋王李定国也不禁莞尔,笑道:“殿下豪言,吾信矣!”

    “呵呵,吾是在说大话呢!”朱永兴将望远镜在手中潇洒地转了一下,说道:“不过。纵有迁延,也不过一两日。走吧。回营看看儿郎们准备得如何了?”

    没有攻不破的天险,除了奋力死战外,还要看你是否能找到天险的弱点,是否有解决困难的办法。

    在下关这个古战场,曾经有蒙古人铩羽难胜,也曾经有十数万计的唐军饮恨。从其寥寥数次被破的历史来看。多是翻越茫茫冰雪覆盖的苍山,直入大理坝子腹地,使险关失去作用。但朱永兴并不决定这么做,因为那样太耗费时间,他要从天生关下手。所借鉴的竟是《林海雪原》中袭破奶x头山的战例。

    作为有名的旅游景点——天生桥,朱永兴在前世是游览过的,对周边的峡谷悬崖颇有印象。尽管地形地貌应该不是一模一样,但那两岸峭壁对峙的特点却是不会变化太多。如果不是龙尾关周围又是洱海,又是西洱河,地下水位高,穴攻爆破有困难,朱永兴也不想采取这种有风险的战术。

    众人回到营中,已是中午时分,朱永兴先去检查了攻打天生关的部队的准备情况。一千猛猛勇士,两千猛山克族精壮,两千明军,一千辅兵,已经集结完毕,所携火炮、弹药,以及应用器械,都已经齐备。朱永兴心中大定,这才回到营帐用饭,还没吃完,便有亲兵来报,段琬儿在外求见。

    段琬儿已是一身白族女人的传统打扮,上身穿白色窄袖大襟衣,下身是镶三道花边的大脚裤,罩一件无袖无领的深红色小马甲,白色的手巾折成三寸宽的条子包在头顶,一条黝黑的发辫围在手巾包的外面,将秀美的脸庞和婀娜的腰身展露无遗。

    “呵呵,打扮得如此秀丽,意欲何为?”朱永兴漱了口,上下一打量,又忍不住笑着揶揄道。

    段琬儿脸微微一红,不理这话,跪在地上开口说道:“殿下,王师已至龙尾关,民女来献破城之计。”

    哦,朱永兴愣了一下,饶有兴致地望着段琬儿。三日前,因为再也没有封锁消息的必要,他便放走了段智英和高崇义,希望他们能搞出点名堂,为明军省点力,难道这就有回报了?

    “说说。”朱永兴坐回座椅,笑着说道:“坐下说话。”

    “谢殿下恩典。”段琬儿起身在一个小杌子上敛衣正坐,轻启朱唇,缓缓说道:“民女所言涉大理故国,只为举例,并无他意,还望殿下勿怪。”

    “吾的心胸那么狭隘?”朱永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尽管言之,如有可取之处,亦算你族之功。”

    段琬儿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大理国西有苍山,可谓‘冰雪封锁千仞山’,东有洱海,乃‘此水可挡十万兵’;南北有上关下关,亦是‘一将挡关万敌摧’。然两次国破,皆是丽江木氏指引,先为元军做向导,引元军翻过点苍山,直捣大理腹地;后来,后来又率众归顺,助皇明大军破大理、陷昆明……”

    听着段琬儿的讲述,朱永兴不禁顿生感慨。

    丽江古城源远流长,在后世亦保存得相当完好。可谁能想到,这个城池却从来没有设过城墙和城门,竟然是不设防的古城!人们,包括全副武装外来入侵的军队,可以从四面八方通过街道、小路、巷子、田野甚至山上的羊肠小道进入这个城市。

    但纵观历史,那些号称固若金汤的城池一个个的都成了历史遗迹。而一个不设防的城镇,反倒平平安安地留存到了后世。

    难道丽江地理位置不重要,当然不是。丽江是历代滇西北的政治、军事重镇、茶马古道的要冲,纳西、汉、藏等各民族文化交流的枢纽,因而一直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先后被吐蕃征服;又被南诏大理征服;又被元征服;又被明征服。倒是一块谁都要来插一脚的地方。

    那丽江木府是如何做到的呢?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归附。元初。忽必烈革囊渡金沙江南下攻打大理国,阿宗阿良“审时度势”,很快作出归附蒙古军的决定,并援引蒙古军攻占大理;到明朝朱元障时,明大将沐英、蓝玉讨伐大军将到丽江,丽江土司阿甲阿得审时度势,依旧不做任何抵抗,率众归顺,并协助沐英破大理、陷昆明。使云南很快就纳入了明王朝的统治之下。因此功劳,得朱元璋钦赐“木”姓。而清军入滇后,木氏果然又“审时度势”,成为了头一批投诚的土司。

    木氏家族归顺以后,代代恭顺听命于朝,以剿杀征战称功,示效忠诚;世世进京朝贡不绝,所以不断得到朝廷封赐恩赏。历经元明清三朝,长盛不衰。还在西南诸土司中以“知诗书好礼守仪”而著称。

    审时度势很重要啊,朱永兴很佩服丽江木氏,他知道归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恭顺;要听命征战剿杀;还要年年岁岁朝贡不绝。说白一点,那就是要送礼、要说好话、要陪笑脸,凡事都要让上面满意。这一切,可都得放下脸面尊严去做。不过。跟城池毁坏,妇孺安危相比,这一切在木氏眼里显然是次要的。

    “……苍山冰雪覆盖,外人难以逾越,可有我族之人带路引领。便可绕过下关,直捣大理。”段琬儿说完了,眨巴着眼睛望着朱永兴。

    嗯,有进步,敢直视吾面了。朱永兴看着段琬儿有些期待的眼神,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说了半天,这招儿太古老了,虽然有效,但时间来不及呀!

    “这个丽江木府,大理国强大时,他们就投靠大理,甜言蜜语,送钱又送礼;后来吐蕃强大了,他们马上转身去投靠吐蕃;元军一来,他们马上又投靠了元军,给他们送情报带路,一点没有骨头!”段琬儿知道自己献计献策的同时,也让朱永兴有了选择,那就是丽江的纳西族也能做同样的事情,而且他们显然更轻车熟路,便又提醒着朱永兴,“为人做事过于水性,殿下岂能轻信?”

    朱永兴对段琬儿的话不予置评,只是笑道:“甚好,你所献计策吾会细思,成与不成,吾都会记得你忠明之心。且下去吧!”

    段琬儿微感失望,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转身告退而去。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曲则全”,看来丽江木氏乃是老子的信徒啊!

    既如此,便攻取大理,静待丽江木氏前来负荆请罪,报馈输诚吧!朱永兴自觉已经休息完毕,便起身出了营帐。

    ……………

    世上有攻不破的天险吗?据朱永兴所知,是没有的。无论是山川之峻,还是河流之急,都有被突破的历史。而一旦天险被破,对于自恃其固若金汤的守军的心理打击便是致命的。

    险在心中,非为地势。朱永兴率领着六千人马午后出发,直奔“天生桥”。

    “天生桥”,又叫“天生关”,距离下关不到两公里。这里崇山峻岭连绵,巉岩怪石丛生,地势极为险要,又是洱海的出水口。天生桥便处在苍山斜阳峰和哀牢山山脉的者摩山之间,说是桥,其实就是从南北两山中伸出的两块巨石相叠而成,连接起了两边的峡谷悬崖,是沟通南北的天然通道。

    桥高十余米,长六七米,宽不过两米多。桥两岸峭壁对峙,桥下是河水落差形成的瀑布,水溅起的水柱状梅花,又有“不谢梅”之美称。越过“天生桥”,拾级而上,便是“江风寺”,这座寺庙始建于唐南诏时代,与龙尾关城墙相连接。从地理位置看,“江风寺”扼“天生关”要冲,与“天生关”共同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两山成阙差寻丈,一将挡关万敌摧”、“绝壁从地起,险要自天生”、“ 天生桥下水如雷,洱海西流不复回”……对天生桥险峻难行的吟诵赞叹,可以说是不胜枚举。

    然而,朱永兴便是要率军突破这道“一将挡关万敌摧”的天险之地,夺取龙尾关,打开通向大理的道路。

    先头部队两千人已经登上山峰,占领了天生桥南侧。朱永兴便立刻分兵,猛猛勇士七百人,猛山克族七百人,再有明军五百,向导数人,穿着清兵军服,又皆是矫健善攀之兵,沿着峡谷悬崖悄悄向西挺进,其余人马则在山峰反斜面隐蔽待机。(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巧取龙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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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与后世果然大大不同啊!朱永兴在亲卫的保护下,登峰临桥,四下观察后不禁发出感慨。

    想当年,他在游览此地风光时,天生桥已经被妥善地保护起来,并作了加固处理,两端的崎岖小路也被重新修凿加宽并镶砌了石阶。而“天生桥”两边更是设了护栏,桥下的河水也修了水电站,游人在这里可以凭栏远眺,发思古之幽情。而现在,走在“天生桥”上狂风劲吹,桥下惊涛骇浪,令人胆颤心惊,哪里还能从容平静地观赏奇景呢?

    而且,如果用炮猛轰,通过“天生桥”还是可能的,但沿着崎岖的小路仰攻天风寺,那就绝对是一场噩梦。

    显然,对面的清军也认为敌人不可能从这里突破。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防守对面山崖的清兵只有数百,而且脸色也显得轻松。他们在等着明军过桥,便箭矢齐下,使明军在狭窄不过两米多的桥上血流成河。

    夏秋之季,有名的下关风还是要小一些,但朱永兴并不想用尸山血海夺取天险。他命令少量明军举着盾牌向天生桥做了试探性的进攻,稍遇挫折便收兵而回。接着,他又把大部明军调至山后,只留下数百人防守。做出了知难而退的姿态,以麻痹清军。

    月亮升上来了,夜色变得苍白。暗影好象散了,到处都看得清楚了,甚至辨得出脚下一根根的草茎。壁立的山峰,从脚到顶。全是苍黑的岩石。有些地方,非常突出,好象就要崩下来一样;有些地方,又凹了进去,如同里面有很深的岩洞,岩石上下的缝隙里,到处长着枝桠弯曲的野生杂木和荆条,看来象巨人身上的粗毛一样。再涂上一层苍茫的夜色,就更加显得凶残吓人。

    朱永兴啃着干粮。喝着葫芦里的水,不时望向对面山崖。清军燃起了篝火,更远处的江风寺也有点点灯火。

    不知道那支迂回潜越的奇兵怎么样了,是继续在跋涉,还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点,或是已经开始了偷越行动。不管怎么样,现在时间还早得很,朱永兴勉强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

    月光同样照在距离天生桥十余里的西面的山峦树林上,人影在悬崖上晃动着。

    在这里望向对面。是象刀切般的齐刷刷的悬崖峭壁,可比这里要低一些,但峡谷之间总有三十多丈。站在崖边向下看,黑洞洞的深谷,巨石吊悬,阴风飒飒。刮肉透骨,哗啦啦的急流声冲入耳鼓。对面崖上的树木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喳喳乱响。因为林梢的摆动,映射得好象所有的山都在摇晃。让人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住。紧张得手握两把冷汗。

    西南风啊,还不小呢!几个炮兵测量着距离,估量着风速,认真商量了片刻,将小号的轰天炮调整着方向,然后装填药包,又把一块契合炮口的圆形木板放进去,再就是一个铁制挠钩,挠钩后面拴着长长的已经被水浸湿的粗绳。

    十几个明军撑起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布幔,以遮挡发射的火光,这是防备远处的清军看到的举措。

    一切准备就绪,炮兵点燃了导火索,片刻后,随着一声闷响,木板推着挠钩飞出炮口,向着对面射去。

    “拉,慢点往回拉。”挠钩落了下去,也看不清是否刮到了树木或岩石,一声命令下达,几个猛猛勇士开始用一个简易的绞盘收紧绑在树干上的绳子。

    粗绳被慢慢绷直,往回拉扯,总兵张国用和李承爵瞪大眼睛瞅着,希望一次便能成功。直到粗绳再也不动,三个壮汉也绞不动辘轳时,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用小型的轰天炮发射拴着绳子的挠钩,挂住对面山上的树木,听起来简单得很,但真要想出来,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这就是思维的局限,为什么有人通过不起眼的小事,就能搞发明创造,而有的人却天天熟视无睹,就是这个道理。

    朱永兴的知识比这个时代的人宽泛得不知多少倍,智取华山知道不,袭取奶x头山知道不,绝谷走钢丝知道不,嗯,这个道理也是相通的。

    “再过去几个,然后再继续抛绳子,不管刮没刮住,都有人能帮着固定。”张国用转向李承爵,用商量的口气询问道:“你看如何?”

    “这个办法最稳妥。”李承爵点头称是,又不忘恭维了一句,“张总兵不愧是跟随殿下最久的将领,这细致周密深得殿下用兵之精髓。”

    张国用心中自有一种得意,殿下出缅入滇之时便投效,自认为资格最老,战功也著。而李承爵等人虽然在征伐安南时也有功劳,但却不能和他们相比。

    “李总兵过奖了。”张国用表面上还得表示谦虚,摆着手说道:“皮毛,只学到了一些皮毛而已。殿下之谋,神秘莫测,若想学到精髓,谈何容易?”

    “那是,那是。”李承爵连连点头,倒是由衷地赞叹,“相关器物早已准备,殿下未下永昌,便已算到龙尾关,决胜千里,亦不为过。”

    几个明军将滑轮套上绳子,滑轮上拴一根稍细的绳子,下面则绑好绳兜。这样一来,飞越深涧天堑便不用费力而惊心的攀爬,依靠自然的角度,人坐在绳兜里。如腾云驾雾般便飞了过去。然后这边再用那根稍细的绳子把滑轮拉回来。把极度危险,极度困难的事情变得如此简单,如此方便,恐怕也只有朱永兴能做到吧!

    一个瘦削的士兵率先坐进了绳兜,身上带着些应用物件,顺着绳子滑了过去。身影隐没在对面的黑暗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粗绳不断晃动,显然是过去的这个明军士兵正在加固那边的绳索。稍后,一点微弱的红光在对面山崖上亮了起来,向着这面划着圆圈。

    滑轮被迅速拉回,又浇上些油脂,一个个的士兵开始飞越天堑。等到过去了十几个人,小轰天炮再次发出闷响,接连抛出五根大绳。被对面兵士加以固定后,人员偷越的速度大大加快。

    事已成矣!张国用和李承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天险啊,就这么过去了。等到突然在天风寺侧后发起进攻,再接应主力攻克天生关,这大功便到手了。

    ………………

    太阳还没有升起,但空气里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草上也已掩盖了灰色的露水。早起的鸟儿在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而在遥远的天际,则有着一颗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

    已经将灭的篝火被添柴烧旺,水被一壶壶烧开,分发给参战的官兵。一碗开水下肚,几块干粮充饥,露宿山林的不适被冲去了大半,临战的兴奋逐渐浸染身体。

    尽管上半夜朱永兴便得到了偷越成功的报告。但他知道要打响战斗,还需很长的时间。望山跑死马,偷越地点离天生桥不过十里之遥,但却要翻山越岭,经历很大的艰辛困苦。才能绕袭天风寺。

    只是这种程度的跋涉攀登,可要比大军翻越积雪覆盖的苍山,直捣大理要容易多了。

    魏君重又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对面,这已经是在短短的几分钟内重复了多次的动作,显出了他心中的焦急。

    朱永兴淡淡一笑,看着炮兵把轰天炮依着山势架好,直指天生桥对面的清军阵地。乱炮轰击之下,冲过天生桥当然是可能的。然后呢,猬集于狭窄的区域内,沿着崎岖难行的山路仰攻天生关?那个时候,火炮用不上,就算是用人命堆,恐怕也很难取得突破。

    “风向,风速,要特别注意。”朱永兴对前来报告的炮兵小队长提醒着,“炮口应有所偏转。”

    炮兵小队长领命而去,朱永兴捧着手中的茶杯,暖着手,却听到魏君重发出一声兴奋的喊叫。

    “殿下,殿下。”魏君重几步跑过来,把望远镜递给朱永兴,叫道:“火,火光,在江风寺。”

    朱永兴急忙拿过望远镜,其实已经用不着了,火光虽不大,但在这里也能看到见。只不过,用望远镜的话,兴许能把情况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朱永兴感觉失望了,他暂时还判断不出那火光是清军燃着的,还是战斗引发的。

    “殿下——”魏君重焦急地说道。

    “稍安勿躁。”朱永兴并没有放下望远镜,嘴里说道:“命令部队,做好进攻准备。”

    “是,殿下。”魏君重赶忙向下传达命令。

    “轰,轰…”爆炸声传了过来,虽然已不是很真切,朱永兴却立时知道江风寺的战斗确实打响了。虽然从元江出发时并没有带手榴弹,但也现做了一些需要用明火点燃的土炸弹,而在敌人防守的地方出现这种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进攻!”朱永兴立时起身,抽出宝剑向着天生关一指。

    “开火!”早已准备停当的炮兵小队长跳上一块大石,高举红旗,猛地向下一挥。

    “通,通,通……”闷响连声,白烟升起,又旋即被风吹散。

    十几个黑色的炮弹飞过天生桥,能看清在空中被强风吹偏,但经过调整的发射角度最大限度地纠正了偏差,纷纷落在了清军的阵地上。

    片刻后,巨响一声接着一声,炸起了无数的碎石,比在平常土地上更显威力。

    待命的明军呐喊上前,两排刀盾手横列于崖边,火枪手排列于后,向着对面发出一排排猛烈的齐射。

    不一会儿。轰天炮又是一轮齐射,这回打得更准,炸得更开。乱石激射,又纷纷落下,加上轮射不停的火枪,守卫天生桥的清军被压得抬不起头。

    鼓声隆隆。身着重甲的明军向前冲去,踏上了天生桥。虽然行动稍为缓慢,但重量则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下关风”的狂吹。

    有清兵冒死阻击,有明军士兵坠落桥底,火枪的射击声夹杂着双方士兵的惨叫声,天生桥再次成了血腥的战场。

    风,在耳边呼啸。两杆长枪从侧上方刺来,直取百户陈相鹏。而他的钢刀刚从一个清兵的脖颈中抽出,已经没有时间招架。他赶忙身子一斜,向旁边扑去。

    枪尖在肩甲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掩护的火枪继续射击,一杆长枪颓然落地,另一杆长枪匆忙回抽。

    陈相鹏伸手抓住枪杆借力,脚蹬一个石缝,猛地一蹿。刀光一闪,将清兵的脑袋削下一半。然后。用肘部在石崖边上一搭,合身一滚,翻上了清军的阵地。

    刀枪接连袭来,击打在陈相鹏滚过的岩石上。一排火枪射来,惨叫声响起,几个起身砍杀的清兵非死即伤。在血箭喷溅中纷纷倒地。

    陈相鹏不敢仓促起身,只是躺在地上翻滚着乱砍,却不离崖边,只为后面的士兵创造有利的条件。

    一个明军士兵被同伴托举而起,刚刚露出石崖边便把手里的长枪乱砸乱刺。两个清兵被击杀,他也随即被刺中肩膀,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数个明军再次踩着同伴的肩膀出现在崖边,一通枪来刀去的厮杀后,有两个明军翻了上来。

    火枪停止了射击,陈相鹏赶忙旋身而起,和这两个明军互相倚靠,接连杀死了三个清兵,掩护着数个明军再次登上崖顶。

    崖顶的安全距离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明军越过天生桥,再登上崖顶,与残存的清军展开厮杀。

    “成功了。”朱永兴的望远镜已经离开了崖上的战场,通往江风寺的崎岖小路上出现了一面红旗,正在向天生桥快速移动,那是已经夺取了江风寺的偷越部队派兵前来接应了。

    朝阳在遥远的山边探出头来,喷发出光焰。周围的景物一下子流注了清新如燃的晨光,起初是鲜红的,然后是大红、金黄……那面红旗被风吹得猎猎飞扬,在太阳的光焰下,红得象火,仿佛正在熊熊燃烧。

    ……………

    走过黑龙桥不远,便是通关的敌楼,书有“龙尾关”三个大字。楼上还有两层,在楼檐口下悬挂着一块横匾,上书“龙关锁钥”。

    车队中的段琬儿抬头看了看,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什么御敌防守、固若金汤,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不过两日工夫,便被明军攻取,听说还是岷殿下亲率兵马,从绝险之地天生关取得突破的。

    唉,亏了自己还自以为高明地献计献策,真是班门弄斧。其实人家心中早有妙策,自己的侃侃而谈显得多可笑。

    段琬儿丧气地垂下头,闷闷地随着车队直入龙尾关。

    龙尾关的街道上厮杀的痕迹并不重,天生关被袭取,对于守关清军是致命的心理打击。等到最靠近天生关的碉楼被攻取,城下的明军通过云梯可以顺利地进入关城后,清军便打开北城门,向大理方向溃逃而去。

    天险哪,可以成为战斗信心的凭恃,也能够成为丧失斗志的主因。这就是朱永兴所说的,险在心中的原因所在。

    车队并未在龙尾关停留,而是直出北门。除了朱永兴率领的袭取天生关的部队伤亡较大,也比较疲惫外,其他的部队都还保持着不错的体力,精神状态也在连战连胜的鼓舞下,很是饱满。

    兵贵神速。朱永兴和晋王李定国、赵王白文选紧急商议之后,决定主力不做停留,出关直取大理。不到三十里的路程,今晚便可兵临城下,给大理守军更大的心理震慑。

    骑兵已经追击溃逃的清军向大理而去,大部队则稍作整顿后开始出发。朱永兴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坚持着骑马而行。已经不是长途行军,便不用节省马力,用脚丈量了。

    在行进了五六里路后,赵王白文选便催马来到了朱永兴身旁,象是说闲话般地与朱永兴聊了起来。

    “这湖广绿营,比甘陕绿营还要差上一些。”朱永兴谈着自己的感觉,“天险未破时,还能够拼命厮杀,可一旦没了凭恃,便斗志丧失。”

    “如果不是有腾冲之败,甘陕绿营也是一支劲旅。”赵王白文选轻轻摇了摇头,显然对攻取永昌时,甘陕绿营的表现有些不屑,“满洲兵,汉军旗,三藩之嫡系兵马,然后才是各省绿营,其中甘陕绿营和湖广绿营尚是战力不错的部队。三藩之军,又以三鬼最强,尚奸次之,耿奸再次之。”

    孔有德既死,后继无人,已无藩王之称。而广西的孙延龄,虽然也踞一省之地,但已经不属于三藩之列。

    “甘陕绿营还有一支劲旅,日后若对战,尚要谨慎小心。”朱永兴想到了贵州的赵良栋,不由得提醒道:“张勇,赵良栋,皆是名将,不可小觑。”

    “张勇已败在殿下手上,胆必丧矣。”白文选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也似乎在恭维朱永兴,笑道:“赵良栋嘛,既在张勇之下,也不足虑也。”(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兵临大理

    “败过才会吸取教训,官职高低也不是评判能力的标准。”朱永兴并不敢轻视这两个人,所以说得很严肃,“赵王要听吾言,不可轻视此二人。”

    “是,殿下之言,本王必信之笃笃。”赵王白文选的脸色郑重起来,停顿了一下,询问道:“殿下有入川之意,不知可有人选?”

    朱永兴沉吟不语,他已经反复权衡过,最希望的人选是晋王李定国。入川开拓是一方面,还有把李定国调离滇省的意思。只是他还没试探过,也不知李定国是如何想的,所以不好轻易说出口。

    “晋王或是最好人选。”白文选见朱永兴不语,便继续说道:“如果晋王不愿,那就不如另派一军入川,本王与晋王在滇合力牵制清军,亦将全力以助入川之军。”

    朱永兴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文选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赵王之言有理,滇省有赵王与晋王两位名将坐镇,入川之军无后顾之忧,吾亦能安心攻掠广西。”

    “殿下英武聪慧,先有腾冲之战,后有讨伐安南之功,更能结暹罗之好,得滇省各土官之投效。”白文选突然变得有些感慨,目光深远地望向远方,“此番作战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声威当更盛从前。更难得殿下宅心仁厚,兵死有抚恤,伤残有所养,治下之民亦脱苛政之苦——”

    朱永兴目光闪烁,静听着,揣摩着白文选的这番夸赞到底是何意思。

    “如此,我原大西军将士可得善后矣。”白文选长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殿下暂离滇省。征伐广西,实为上策。若将滇缅接壤之地派得力干将驻守,震慑缅人,使其不敢无礼于主上,则更善。”

    朱永兴品出一些味道来,便笑带试探地说道:“吾是信得过赵王的。铜铁关不为虑,木邦嘛,或者可以换将驻守。”

    白文选呵呵一笑,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说道:“殿下一语中的,本王便不复多言了。”

    朱永兴笑得畅快,白文选很明显在向自己靠拢,什么得力干将,什么震慑缅人。说白了就是派自己的亲信封锁在缅的小朝廷的音信,不使对自己不利的旨意传出来。

    当然,朱永兴尽管不是完全信任白文选,也要做出亲近的举动,不能让人家的热脸贴个冷屁股,寒心不是。

    “赵王,吾有意成立军校久矣。”朱永兴感叹道:“只是战事纷繁,各军又相隔甚远。便只能在一军之中以讲武会代之。若是此战结束,当有一段休整时间。吾准备在元江正式设立军校,不知赵王意下如何?”

    “建军校好,可使各级将领皆受殿下教诲,乃千秋大计也。”白文选不假思索地表示赞同,似乎早已经做了决定,用的却是开玩笑的口吻。“呵呵,如此一来,本王也就不眼红那些殿下所辖的将领独得其利了。”

    “赵王如此一说,吾便放心了。”朱永兴会心一笑,白文选所说的大秋大计意有所指。却不说破,他自然也不会加以辩解。

    ……………

    行进的队列中,晋王李定国和世子李嗣兴正并马而行。

    “父王,孩儿还要在殿下军中听命,您便与殿下说说,莫要把孩儿管得太死,平白失去了许多建功立业的机会。”李嗣兴见父亲时而皱眉,时而怅然,时而感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年轻人耐不住性子,便把心中的抱怨说了出来。

    晋王李定国挑了下眉毛,淡淡地说道:“此是殿下爱护之意。”

    “孩儿知道。”李嗣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是怕孩儿有个闪失,不好向父王交代。”

    “既知道,你还抱怨什么?”李定国轻轻甩着马鞭,心不在焉地说道:“吾已是世袭罔替的亲王,日后还少了你的官爵?”

    “这——”李嗣兴偷偷翻了翻眼睛,辩解道:“便是袭了爵,若无功业在手,若无几枚拿得出手的勋章,也必让人瞧不起,孩儿也觉得抬不起头。刘震,马自德,也都是袭了爵的,可还拼命抢功劳呢!”

    “年轻人——”晋王李定国随口说着,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儿子也是一样,不由得看了李嗣兴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停顿了片刻,才释然而笑,说道:“吾儿亦当一刀一枪挣功业,不做那承祖荫的无能之辈。吾会向殿下与你说项,让吾家千里驹有驰骋之地。”

    “多谢父王。”李嗣兴笑得畅快,又补充道:“孩儿定不辱没父王的名声。”

    晋王李定国微微一笑,慢慢又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看似随意地问道:“你看岷殿下如何?”

    “岷殿下——”李嗣兴愣了一下,这话问得太空泛,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厉害,什么事情好象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这个安南,还有这个永昌,龙尾关——”

    “我不是问的行军打仗。”李定国轻轻摆了摆手,沉吟了一下,才更准确地提问,“我是问岷殿下为人行事,脾气禀性。”

    哦,李嗣兴又想了想,说道:“仁厚,很仁厚。父王您没看到,那些伤残士兵和退伍老兵在安南都安置得妥妥的,郑氏、莫氏所献的女人殿下也没收,都分派给老兵为妻。殿下还在安南福让动土兴建忠烈祠,欲让殉难将士永享祭拜。”

    “安南?嘿嘿,以后亦是大明疆土矣。”李定国笑了两声,又敛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为父虽未见到,却也有所耳闻。饷地、功田,在安南皆已兑现,倒让为父手下的兵丁颇为眼热。还有那些土官,争相投效报馈。所为何来?亦是为利所诱,想在安南开枝散叶,得地安民罢了。也好,那些将士多是我大西之兵,在安南得到妥贴安置。总算是得一善果。”

    “嘿嘿。”李嗣兴突然笑了两声,见父亲直盯着他,便低头嗫嚅着说道:“殿下曾言,日后莫要提什么大西军、大顺军、郑军,皆是反清抗暴的大明王师。等到此战已毕,便要分赐番号。以后便以番号相称。”

    “番号?这又是如何称呼的?”李定国疑惑地问道。

    “这个,孩儿也不清楚。”李嗣兴讪讪一笑,摇头表示不知。

    李定国沉思良久,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也好,倒是消除门户之见的一步好棋。虽然心中壁垒仍在,但岷殿下的胸襟和眼光,我远不及也。岷殿下既不以我等过往为忤,善待士卒,我又何必枉做恶人?”

    “父王。您要做什么恶人?”李嗣兴诧异地问道。

    晋王李定国看了儿子一眼,轻轻摇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现在是不会懂的。看赵王白文选的言谈表现,已有明显的倾向,自己是否也该有所表示呢?自己一直担心大西军名义不正,自己的手下不会得到善果,但现在这种担心可以缓解很多了。

    岷殿下大义名分在手。武功韬略也令人钦佩,更兼宅心仁厚。还是等等看吧,目前还是打这仗打完再说。

    ……………

    大理的阳刚之气蕴于苍山,柔媚之气藏于洱海。站在城楼上,山、海和原野尽收眼底。山顶残雪的颜色已深,新雪还未落下,巍巍峻岭。苍翠欲滴,充满生机。海面上,薄雾袅袅升腾,白帆点点。城下,一条护城河水深多已不及两尺。缓缓自西向东流去,河边的白杨树已经泛出金黄,仿佛提醒人们:四季如春的大理也有金秋。

    景色如画,却难解大理知府卢桂生的恐惧和烦闷。明军沿大路不断行来,在城外立寨,旌旗招展,在卢桂生心上压了一块巨石。在磨盘山,这个叛徒投敌,把晋王李定国设伏的机密报告给吴三桂,使明军功亏一篑,伤亡惨重。用明军将士的血染红了自己的顶戴,卢桂生得授大理知府一职,可谓是志得意满。但却没想到当官享福的日子竟如此短暂,不到一年,明军便反攻而来。

    卢桂生当然会惊骇莫名,从永昌派人要援兵,到明军即将兵临城下,短短的十余日可谓是风云突变。永昌坚城,且有重兵防守;下关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却如纸糊一般,刨去明军行进的时间,却是三两日,一两日便破关而胜。

    正是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攻城拔寨,正是如此迅速的推进,战局的变化便完全出乎了卢桂生等人的预料,更显得措手不及,难以招架。

    大理守军本不过三千,派出两千增援永昌,被明军在半路上击溃,折损大半;剿抚后镇由洱海卫(现祥云)来援,却又在下关被击败,伤亡过半。姚安的剿抚前镇应该还在路上,可明军已经汹汹而来,连让清军重新整顿败兵、加固城池的时间都不给。

    城破,我与家人必死矣!卢桂生深知反叛降清做得太过彻底,已经没有了后路。且不说他向吴三桂告密,使晋王李定国的磨盘山之伏失败;他被授大理知府后,李定国还派遣了王应奇来说服他归正,却被他执送吴三桂,而招杀害。如此决绝的反叛,自然为李定国所深恨,断无宽恕之理。

    唉,卢桂生叹息一声,装模作样地巡防一圈,才走下城池。永昌,坚城也;下关,天险也。明军皆能轻易破之,这大理,怕是难守啊!只是自己身为大理知府,弃城潜逃也是一个死。倒不如死中求活,拼死坚持,或许能等到姚安的剿抚前镇来援。

    大理城中已经是乱哄哄的一片,兵不够用百姓补,衙役和清兵正在强征城中精壮上城御敌。屋门院门被乒乓地大力踹开,一个个百姓被驱赶到街上,鞭子、棍子飞舞,哭喊声响成一团。

    卢桂生心中更加烦闷,虽然也知道这些未经战事的百姓顶不了什么大用,但城上多一人,信心便多一分。刚才他巡城时,见到很多清兵面露惧色,知道在明军气势如虹的攻势下,军心士气已经极为低落。

    到了宅院,卢桂生的心情也未见好转。家人虽伺奉殷勤,但却掩饰不住担忧和惶恐。明军来得太快了,根本来不及转移家人,卢桂生叹了口气,偷偷叫过亲信家仆,耳提面命地交代了一阵子。家仆领命而去。

    已经被困城中,便只能做最后的安排,卢桂生想将自己的妻儿秘密送出去,在百姓家躲藏,希望能够幸免。但他却不知道,在城中已经有人盯上了他和他的家人,要以此来立功。

    大理城中白人很多,很多民居也具有民族特色。有俗语道:白族人是“大瓦房、空腔腔”,客籍人则是“茅草房、油香香”。意思是白族人即便节衣缩食、倾其所有也要建造起结实舒适的住宅。而客籍人即便是住在简陋的茅草房里,吃食却毫不马虎,茅草房里经常油味飘香。

    所以,建盖一所象样一点的住房,往往成了白族人花毕生精力的大事。他们追求住宅宽敞舒适,以家庭为单位自成院落,在功能上要具有住宿、煮饭、祭祀祖先、接待客人、储备粮食、饲养牲畜等作用。

    在一所充满白族特色的民居内,几个衙役刚刚摔门而去。主人便赶忙关门上锁,转回到厢房。轻轻唤了两声。房梁上甩下一根绳子,一前一后下来两人,赫然是段智英和高崇义。

    “这明军是飞的吗,太快了,差一点就进不了城了。”高崇义满脸的风霜疲惫之色,一屁股坐在椅中。显然这几日紧急赶路,把他累坏了。

    段智英年轻,平常也习练武艺,比高崇义倒还强上一些。他望向此间的主人,一位五十多岁的瘦削老者。急着问道:“张老,明军破城极快,咱们需加紧布置,以免错失良机呀!”

    老者点了点头,坐在椅中思索起来,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慢慢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缓缓说道:“混水摸鱼嘛,倒也不费太多劲儿。待到城破乱起,十几个人窥准时机,也能成事。或者,再弄得大点,帮明军破城,岂不功劳更大?”

    “帮明军破城?”高崇义苦笑摇头,说道:“时过境迁,已不可同日而语。国朝平定云南,朝廷对白人严苛,白人已自甘为大明顺民。现大理城中虽然不少,但几百年来我白人多已不习战事,如何还能作战?”

    段智英眼中热切的光芒一闪而逝,想到白人目前的状况,不由得叹了口气。

    “作战不行,献策可矣。”张维翰捻着胡须说道:“大理城中街街流水,家家养花。水从苍山而来,经城中街道边沟向东流去,出城后入海。东西城墙共有九个水洞,皆在明处,内有铁栅防护,不可进出;然东北城角百步处却有一意外之洞,久已干涸,为野草荆棘所掩,可匍匐而过。”

    段智英眼中一亮,转而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城上防御定严,如何通知明军?若走此洞潜出,恐为清军察觉,不得成功也。”

    “呵呵,我自有联络之法,却是着落在它的身上。”张维翰伸手一指天井,那里挂着个鸟笼,里面有两只泛着紫蓝色光泽的小鸟。

    段智英和高崇义当然认识这种小鸟,它是民家人报时使者,声音清脆响亮,比雄鸡还要叫得早。而且它飞得特别高,又被称为“通天路的神鸟”。只是这小鸟能做何用,两人仍然是一头雾水。

    ……………

    大理古城始建于明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方圆十二里,城墙高二丈五尺,厚二丈。东西南北各设一门,均有城楼,四角还有角楼。

    但古城历经数百年,又经过沙定洲、大西军入滇、清军入滇等战乱,古城工事多已残破。城南、城北虽有壕沟,但地势西高东低,坡度很大,难以蓄水,多数地段水深仅一二尺。阻碍明军的便只剩下那二丈的破旧城墙了。

    经过审讯下关的清军俘虏,大理的虚实已经尽为明军掌握。大军到得城下后,先是扎寨立营,以防攻城时姚安援军赶至。然后炮兵勘测阵地,集中于城东,工兵检验土质后,也开始制造爆破车,准备炸开城门,攻陷城池。

    “殿下,此地不是黏土,乃是砂土,越挖越垮,三尺便冒水。”工兵队长王谢很遗憾地把检验的结果报告给朱永兴,“爆破车制造顺利,明日便可造出六辆,足以炸塌城门。”

    朱永兴并不觉得意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城中清兵最多不过三千,只要炸开城门,其胆必丧。嗯,工兵队要扩大为营,连日来时间紧了一些,沿途也未及招募,攻下大理要休整几日,你把这事抓紧办一下吧!”

    “是,殿下。”王谢躬身告退。

    姚安的剿抚前镇不过三千兵,即便赶到,也不是明军的对手。而重镇楚雄的防卫可就一下空虚了,就近只剩下武定府的剿抚左镇可以调动。如此,明军佯进楚雄必然会引起昆明震动,能更有效地牵制进攻元江的清军。(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三鬼之怒,大理筹划

    这就是兵贵神速的好处,行进迅速,攻城拔寨迅速,完全出乎清军的意料,使其调动不及,才能取得巨大的战果;这也是聚力于一处的优势,晋王李定国和赵王白文选几乎是倾巢而出,原来所占的边外之地只有极少量的部队留守。以快对慢,以多打少,滇西反攻可以说是胜局已定。

    朱永兴现在要考虑的已经是元江战役了,他要尽量好地掌握时间。增援早了,吴三桂所部在元江可能未受到重大损失,退缩回去后实力犹在,滇省战局依然不乐观;出击晚了,他又怕元江支撑不住,一胜一败,结果更不好估量。但清军如果逼近安南,显然是朱永兴所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通讯速度显然有助于明军的滇西反攻,但又使朱永兴掌握元江战役的难度变大。

    想来算去,朱永兴觉得不能想当然,早了总比晚了强,保住元江,使安南基地不受到直接威胁,这可是关系到以后的战略走向的大问题。

    思虑已毕,朱永兴准备前去阿珠那里安歇。倒不是精力旺盛,不嘿咻就憋得难受,而是朱永兴已经快养成习惯了。相拥而眠,会让他睡得更香甜舒适,更能缓解疲劳。

    刚收拾好桌案上的东西,便有亲卫来报,段琬儿帐外求见,说有军机大事相告。朱永兴有些好笑,在下关时这丫头便来献计,可自己并未听从,而是一日破关,令段琬儿大受打击。在行军时,他便看到段琬儿垂头丧气,连看自己的勇气都没有,这回不知又想出什么计谋。赶着来找回自尊了。

    段琬儿在两个猛山克族女护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施礼如仪,显得倒不象上次那样信心十足。

    “说吧,这次又有什么锦囊妙计可以教吾。”朱永兴开门见山地笑着问道,对这个自尊自强的女子,他还是颇有好感的。

    “也不算锦囊妙计。”段琬儿学乖了。并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嗫嚅着说道:“只是有族人来军营,欲向殿下密报大理城的消息,由民女转述而已。”

    朱永兴点了点头,示意段琬儿继续说下去。

    “大理城东北有一久已废弃的排水洞,为野草荆棘掩盖,或可派兵暗中潜入城中……”段琬儿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着朱永兴的脸色,心中忐忑。

    这倒是能迅速破城的一个办法。朱永兴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听得段琬儿说完,便抬头望去,正看见这丫头眼珠乱转,偷瞄着自己的模样儿,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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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江坝,一马平川,绿草如茵。大军逶迤而行。走过大新桥,向南而行。大新桥建于明万历年间。横跨两山,峡谷湍流,“望之若渴虹下饮玉池”,是古代滇南之要津。

    “愚蠢,荒唐,杨珅误我大事!”看到大理的报急文书时。吴三桂忍不住大骂连声。

    由于永昌打的是歼灭战,再加上化装突进部队袭击驿站,断绝通讯的举动,使得永昌被破的消息被保密了四天。直到大理增援永昌的清军在半路被击溃,消息才由逃兵传到大理。而大理的信使先到昆明。又紧追吴三桂大军送信。当吴三桂因为这个意外的消息而大发雷霆时,明军已经兵至龙尾关下。

    对于滇西的战略早有成法,便是依坚城防守为主。在吴三桂想来,只要规规矩矩地照办,老老实实的守城,就算明军有十万大军,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丢了永昌,失去了防御边外明军的前沿阵地。

    “一定是不听王爷所定方略,出城浪战穷追,中了明军的诡计。”刘玄初冥思苦想,最后确定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解释这样的结果:那就是明军抛出了诱饵,引诱城内的军队出击。而守将杨珅也确实如明军盼望的那样贪功,不惜空城而出,去攻击明军的诱饵,最后被明军的伏兵杀了个干干净净,城池也随即宣告失守。

    吴三桂轻轻点了点头,确实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永昌的快速失守了。但杨珅不是个莽撞之人,是自己相当信任的辽西旧人,怎么会中计呢?明军拿出了什么样的诱饵,才能让杨珅失去稳重,冒然出击呢?相信一定非常有吸引力,使杨珅明明看到敌军势大还主动出击呢?

    刘玄初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间眉毛一挑,惊道:“难道是明朝的宗室留守?”

    吴三桂很不高兴刘玄初说话的字眼,什么明军,什么明朝,前面不加个“伪”字,哪里显得出对朝廷的忠诚,显出对明朝的决绝和鄙视。

    尽管心中不悦,吴三桂听了刘玄初的分析,也觉得颇为有理。虽然情报上说王旗在元江书院,但那未尝不是金蝉脱壳之计。伪宗室跑去滇西,说明什么,说明元江叛乱只不过是牵制,主攻方向应该是在滇西吧?

    “有献廷在姚安坐镇,手中有剿抚前镇,洱海卫又有剿抚后镇,龙尾关险要难攻,防守当无问题?”吴三桂并不打算改变征剿元江的计划,心中盘算着滇西的兵力对比,嘴上说得却并不确定。

    “方先生谋深智远,两镇之兵,再加大理可动员民众协助守城,当无忧也。若要保万全,王爷还可令武定府的左镇向楚雄开进。”刘玄初知道方光琛是最得吴三桂信任的心腹,也按常理分析了一下兵力情况,觉得应该没有大问题,便顺势恭维了一句。

    吴三桂沉吟了一下,说道:“玄初之言有理,只一个左镇还嫌单薄,吾意分兵五千至楚雄,先生意下如何?”

    “王爷英明,如此布置才真是滴水不漏,万全之策也。”刘玄初躬身拱手,表示赞同。

    吴三桂立刻传下命令,命副将高得捷、何进忠率五千兵马转向楚雄。自率大队继续向石屏进发。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吴三桂率大军进入石屏州不久,便又被一个惊天的霹雳给震得目瞪口呆。前锋吴国贵重占石屏城,却被四面围攻,一夜间城破人亡,所率部队全军覆没。

    由于吴国贵怕丢人。一路上未有详报。吴三桂自然不知道吴国贵的一万人马在进入石屏城时已经折损了三成,更不知道石屏城如同虚设,入城清军被占绝对优势的明军和义军用人海所淹没的事情。

    有城池凭恃,有兵马近万,竟被敌人全歼,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吴三桂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仗是怎么打的,吴国贵这个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军伍会犯什么样的错误,才招致了如此惨败。

    吴三桂心中既惊惧,又愤怒异常。急忙催令大军加快行进速度,他自率着两万兵马当先而行,先行赶至石屏城。此时,已经是十月十三。

    石屏城北,几个大土堆分外显眼醒目,有一个已经被刨开大半,露出了里面横七竖八的尸体。金钱鼠尾,皆是清军战死者。一具尸体单独放在一边。上面还罩上了白布。

    吴三桂阴沉着脸,鼻梁上那道伤疤都充血变红。显然怒到了极点。白布下赫然是吴国贵的无头之尸,那熟悉的身形体态,那能说得出来历的肩上的伤疤,刺痛了他的眼睛。

    “城中尚有近千伤兵,皆,皆已无法再复原征战。”夏国相硬着头皮上前禀报道:“末将已询问清楚。并查看了城池情况,敌人显然在城墙下预埋火药,再弃城诱吴将军领兵入城,然后三处轰破城墙,汹涌而入。吴将军虽死战不屈。但寡不敌众,终是——”

    吴三桂咬紧了牙齿,从齿缝中一字一字迸出,“好诡异的计策,先弃城,困我军于城中,不得施展战力,再用人海战法巷战取胜。毒计,好毒啊!”

    夏国相转着眼珠犹豫着,咧嘴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贼人还,还有由伤兵转给王爷的书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话,末将觉得不如不看。”

    “拿来。”吴三桂简短而又干脆伸出了手,什么大阵仗没过来,还怕区区一封书信吗?

    夏国相深知岳父的脾气,所以既没敢看信,更没敢把信毁掉,只好递了过去。

    信封开启,立刻令吴三桂面色一变。原大明山海关总兵、现鞑虏奴狗、汉奸吴三桂,这样的称呼怎能不戳痛吴三鬼的内心,不使其恼羞成怒?书信中备列吴三桂罪状,并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明军已经割去包括吴国贵在内的所有清军把总以上军官的首级,因为他们都是汉奸,必无颜见地下祖宗。若吴三桂继续甘为汉奸,则其狗头亦不久存颈上……

    “欺人太甚!”吴三桂恨得咬牙切齿,将书信撕得粉碎,手指南面破口骂道:“元江,吾必剿灭之,必杀个鸡犬不留,方解吾心头之恨。”

    孙子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从这点上来看,元江小参谋部激怒吴三桂的目的便已经达到,统帅不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实在又给攻剿元江的清军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十月十三,清军先锋重占石屏。随后,大队十几万人马浩浩荡荡地跟进而来,声势惊人。

    经过商议,随军的满洲军队五千人留守石屏,并留下三千战兵,一万辅兵。除确保后路安全外,石屏也将成为一个重要的物资中转站。

    将满洲干爹安置好,吴三桂便要于十月十五继续率军出发。就在此时,石屏城来了几个人,向吴三桂密报了大竹菁有埋伏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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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江大敌压境,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但在滇西,战局却是另一番景象。十月十三,明军攻破下关,直逼大理;十月十三半夜,明军两面佯攻,却趁夜暗偷偷潜近大理城东北角,在干涸水沟内填装火药,一举爆破成功,攻陷大理。

    三天的时间,连破下关天险和大理古城,这样的速度是吴三桂等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别说临时调动的剿抚左镇还未出武定。就是姚安的剿抚前镇也增援不及。

    十月十四,晋王李定国先率五千人马向东挺进,依据俘虏的口供,想在路上伏击或野战击败前来增援的剿抚前镇;赵王白文选则派部将镇朔伯吴三省率三千人马北进上关,攻取鹤庆府;其余人马则在大理进行短暂的补充和休整,以力再战。

    “不分民族。只问良莠”,字迹透出娟秀之气,显然不是朱永兴所写,他也写不出这样的毛笔字,但下面却盖着他的印信。

    “宗伯。”朱永兴指了指桌案上的条幅和印绶,和颜对金维新说道:“身为大理知府,当为抗清大业尽力筹措,亦当造福一方百姓。切不可横征暴敛,失却民心。这个度。却是要仔细掌握。须知升米恩,斗米仇,行善政、减苛负亦要循序渐进,留有余地,不可一步到位。”

    “殿下教诲,下官铭记于心,不敢或忘。此条幅,下官要认真装裱。悬于堂上,每日诵读谨记。”金维新达成了心愿。心中喜悦,却还故作矜持,躬身拜谢。

    “不必多礼,坐吧!”朱永兴觉得金维新虽然不是一个好军师,但从他随军以来屡次献上治理方略,可见其功利心很强。而且所献条陈也颇为合理,授他一个大理知府,却也可以胜任。

    “殿下,檄文已经散发,再等几日。想必那丽江木府、蒙化左氏便要前来请罪输诚。”金维新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朱永兴在大理多驻些时日,毕竟他是宗室留守,代表着朝廷,由他来接见滇西两大土府,效果更好。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三日,吾最多只能停留三日,便要率军前往元江。丽江木府呢,应该会审时度势,吾见不到也不打紧;至于左氏,吾要经蒙化府东下,总是会见面的。听闻左氏乃南诏王室真传,又有滇省第一霸主之称,不知实情如何?”

    金维新轻轻摇头,说道:“蒙化确是南诏发祥之地,但南诏亡后,王室漏网者极多,改茶、自、字、左等姓,左氏是南诏王室后裔之说当可信。但要说左氏为滇省第一霸主,却有些言过其实。乌蛮支系纷繁,族群庞大,汉人皆将其称为‘罗罗’。然乌蛮人却有‘摩察’、‘弥撒’、‘罗婺’、‘些么徒’等称,各部落间并不相统属。”

    朱永兴微笑点头,说道:“既是如此,想必左氏定无胆阻我王师过蒙化东进喽?”

    “自我朝提出‘土流合治’之后,左氏便自请退出政事,并解散大量土兵。后虽有沙定洲之乱,左氏仓促聚兵,却也不如从前。”金维新继续说道:“然蒙化土府辖五巡检司,三十六条箐,七十二条沟,人口数十万。若是罢‘土流合治’,左氏必尽力报答,倒也可成军数万以助殿下。”

    改土归流是大势所趋,已经土流合治,算是完成了一半目标,岂可半途而废?把权力再度发还给左氏,尽力报答虽然不错,但一旦反叛,却是患在肘腋。

    朱永兴想了想,决心不为眼前之利所诱,便断然拒绝道:“既已土流合治,岂可轻言废之。放权与左氏,有利有弊,而弊在长远,万不可行。”

    “下官愚钝,亦是急于招军强势。”金维新先是认错,然后感叹道:“若是陈冀叔在,便好了。他是蒙化人,与左氏甚是相得,由他任流官,可谓是两全齐美。”

    “若是汉官难寻,便以知书答礼之乌蛮人为官。白族之中尚有很多以科举应仕者,其他民族也无不可。”朱永兴对此早有思路,提拔少数民族官员,以其为榜样,促进少数民族习汉学知礼仪,肯定会有效果,反正比选派汉官不当,造成民族矛盾要好得多。

    “说到白族,殿下欲授其聚居之地否?”金维新知道朱永兴已经赐族名,因为白族献策破大理,并将卢桂生家属从某民居中抓获,算是立了功劳。

    “等等再说。”朱永兴铺开地图,指点着说道:“入川拓展之路吾选在这里,鹤庆府,丽江,永宁府。蜀地屡经战乱,人口稀少,是我军占地并稳固的一大障碍。所以,日后输民授地,将以蜀地为主。白族呢,暂划两地,安南一支,蜀地一支,各有聚居之地。”

    金维新非常聪明,早已明白朱永兴输民授地的精髓所在,分土司之势,所授之地又实行经过改良的政策,是一项长期的“改土归流”的策略。听得朱永兴将白族一分为二,立刻便心领神会地点头赞同。

    “还有茶马互市的事情。”朱永兴在手指在滇川藏边划动,沉吟着说道:“与藏人通商互市,不仅有大利可图,更可为我军提供良马。茶叶、布匹、盐和日用器皿等,皆为藏人所需;马匹、皮毛、药材等又能为我所用。建一榷市,互通有无,也是各方所愿。”(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大理小吃,蒙化左氏

    “殿下,此应是鹤庆府辖管,下官——”金维新有些不解地望向朱永兴。

    “此是全滇省之事。”朱永兴正色说道:“钞关密布,设卡收钱,此乃弊政。既有碍商业流通,又易滋生贪腐。而且这商税的征收,也不能沿用从前成法。额度要加大,亦没有什么三不收的规则,要一视同仁。”

    明朝的商税其实很不合理,朱元璋因为不懂商业,把商税定在三十分之一。那些商人和士大夫阶层勾结,简直富得流油。所设的钞关虽多,但只敲诈盘剥那些没有背景根底的商人。所谓的三不收,便是官员的不收,太监的不收,有功名的不收。

    冒充官船风险太大,请有功名的做护身符却百试百灵。所以在明朝,进士和举人堪称一专多能,他们不但推动了文化教育产业的繁荣发展,而且在民营航运领域大显身手。商人给他们的回报也丰厚,明朝拟话本《文疯子传》里,一位秀才同时给两艘民船护航,拿了人家五两纹银的顾问费。进士和举人比秀才有身份多了,他们更有资格帮人免交过路费,拿的报酬自然更高。

    “农税重而商税轻,使得官商勾结、敛财暴富,而使小民负担沉重,此积弊该是逐步扫除的时候了。”朱永兴轻轻叩击桌案,感慨地说道:“民不聊生,群起暴乱,殷鉴不远啊!”

    金维新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个问题,便试探着问道:“官绅不纳赋税,不纳钱粮,亦是积弊,是否——”

    “宗伯。你现在亦是官身,为日后着想,怎么看官绅一体纳粮缴税啊?”朱永兴似笑非笑地望着金维新。

    这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考验,金维新大概猜出朱永兴要逐步实施的政策,为了日后的升迁的前途。或许也是因为田产家财已丧失殆尽的关系,他很干脆地说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为国为民,家富者多出,家贫者少出,这个道理很浅显,也必为明理晓义者支持。”

    “宗伯深明大义,吾心甚慰。只是兹事体大,怕是不那么简单哪!”朱永兴轻轻摇头。此时肯定不是提出什么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时候,就算是这么做了,也要换个名义,不能明说出来。

    接下来,朱永兴又与金维新就一些琐碎事务进行了商讨,基本上算是交代清楚了,金维新方才告辞而出。府衙初创,他还要招募些人才。尽快行使官府的职能。

    屋中空荡了起来,朱永兴轻抚着额头。缓解着疲劳。这种费心劳神的谈话,比行军几十里还累。梦珠和龙儿闲不住,去看大理风景名胜了,朱永兴琐事缠身,也不能陪着。此时,朱永兴也颇觉寂寞。想了想,灵机一动,立刻收拾衣服,然后起身而出

    “殿下——”杨国骧见朱永兴一身便装,不由得诧异。

    “你们也换套衣服。咱们今日去吃食街闲游,尝尝这大理的各种美味。”朱永兴笑着吩咐道:“告诉伙房,中午便不回来吃了。”

    “闲游?”杨国骧赶忙摇头,说道:“殿下千金之躯,岂能鱼龙白服,混杂市井。待我去告诉城中驻军,先封街净道——”

    “封街净道,那不成恶霸了。”朱永兴连忙摆手制止,说道:“体察民情嘛,不需如此兴师动众。城中已经安定,咱们便装而行,谁能认得?快去换衣服,要不吾先去了。”

    “殿下,您——”杨国骧无奈,只好亲自挑选了十几个身手最好的亲卫,让他们换上便装,暗藏兵刃,跟着朱永兴从府衙后门而出,上了大理街道。

    大理虽初定,但战事短暂,破坏很小。加上明军纪律严明,并不扰民,所以,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少。

    五花八门的店铺,形形色色的招牌旗幡,奔走的挑夫,敲着响板的锔碗匠,叫卖的行商,让朱永兴感叹大理不愧有小南京之称。来往的各色民族也颇多,头戴次工帽、身披羊皮、赤着双脚的罗罗人多些;汉人和白人则多戴草帽,身着粗布衣衫,足蹬布鞋或草履,并不容易分辨出来。

    走了一段路,经过朱永兴再三安排,十几个亲卫总算拉开了些距离,不再是出门时把他团团围护的样子。

    “前面是五华楼了。”朱永兴伸手一指,对旁边的杨国骧说道。

    远远的,一座高阁挡在路中,石台基高有三丈,二层阁楼立在台基上,远远高出万家屋舍。街道从楼下拱门穿过,楼基周围空出十余丈,形成一个小广场。

    “听人说,南诏、大理国时的五华楼比现在高数倍,大几十倍,可以容纳一万多人。”杨国骧边走边说道:“后来被蓝玉放火烧了,现在这座小楼是重建的。”

    “占领便占领,为何要破坏呢?”朱永兴轻轻摇头,说道:“这可都是凝聚着历史的古老建筑,一把火烧了,太可惜了。”

    嘿嘿,杨国骧说不出这其中的道理,只好嘿然不语。

    其实,在历史长河中,在频繁征战中,被毁的又何止是五华楼,后人参观的所谓名胜古迹又有多少是真正保留下来的,又有多少是重建的。想到这里,朱永兴有些意兴阑珊,何况挂在五华楼上的人头也让他没有了观赏的心情。

    晋王李定国实在是恨透了卢桂生这个叛徒,朱永兴虽然觉得满门抄斩有些过分,但也觉得确实有威慑的必要。所以,他只是建议,卢家上下男没籍,女入营,至于悬头示众,他也没有反对。

    穿过五华楼,东南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市场,只是战事刚刚结束,做买卖的并不多。朱永兴有些口干,一眼瞟见路边立着两把遮阳大伞,是卖冰粉凉虾的小摊,便信步走了过去。

    在云南的大理和丽江,冰粉凉虾是一道独特的小吃,加上这里四季如春的气候。不管在什么季节,都能品尝到美味的冰粉凉虾。

    白白小小的虾儿团在糖水中,糯糯冰冰滑滑溜溜地入口便直钻入腹中,凉意霎时从心底里滋生开来,那滋味甜甜的凉凉的,令人神清气爽。倦乏之感顿消。凉虾因其小、滑、糯、爽,可饮可吃,可小口喝也可大口吞,感觉各有不同。

    嗯,这味道好,加的料比自己前世吃过的也多,那是蜜糖、乌梅汁、玫瑰糖,还有冰雪。朱永兴招呼着杨国骧,在篾桌前的小板凳上坐下。一人吃了两碗,直觉得舒爽惬意。

    朱永兴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很自然地伸手入怀,然后皱了皱眉,转向杨国骧挑了挑眉毛。

    没钱,压根就没带钱。朱永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有需要花销的地方。银子、铜钱放在身上,还累赘。

    杨国骧在身上摸了摸。也面露尴尬,出门急,换衣服时忘了带钱袋。

    不是吧?朱永兴见杨国骧的样子,不禁苦笑,赶忙又努了努嘴,意思让杨国骧把别的亲卫唤过来。几碗冰粉嘛。先结了账再说。

    几枚铜钱被放到了桌上,卖冰粉的民家妇女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收下。

    朱永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替自己付账的家伙,不由得笑了起来,小样儿的。还换上男装了。

    “谢了啊!”朱永兴也不客气,起身和杨国骧走开几步,招了招手,段琬儿原不知是否该跟着,此时便走了过来。

    “呵呵,见笑了啊,差点成了吃白食的。”朱永兴自嘲地一笑,说道:“段姑娘这是出来闲走,还是——”

    “禀殿下。”段琬儿知道朱永兴既然便装出来,便是不欲让人认出,就着男装拱了拱手,压低声音说道:“民女是随本族智者张老出来的,他说今日奇气见诸大理,内赤外黄,示新主曲尊纡贵,白龙鱼服于市井,说不定能一睹贵颜。”

    朱永兴顺着段琬儿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街角摆着一张长方小桌,桌旁的招子上有一太极图,显然是算命先生的摊点。桌后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穿着整洁的白布长袍,眉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正向这边看过来。

    奇气?还内赤外黄,咋不说外焦里嫩呢?不过一故作高深的神棍,这是碰巧看见了自己,才信口胡柴。朱永兴身为现代人,当然不相信什么天相、异数之类的话语。只是段琬儿望之殷殷,显然欲请他过去一见。朱永兴略一沉吟,便作了决定,吩咐杨国骧派人回府取些散碎银两,他缓步走了过去。

    来到这个时代,朱永兴已经发现这个名声的重要性,欲成大事,他就要耐着性子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对敌人,他可以毫不留情,杀伐果决;对其他人,尽管有些心中不喜,却也不妨作出谦恭下士的样子。既敢称智者,倒要领教有何惊人之语?

    见朱永兴来到桌前,张维翰忙起身相迎,躬身施礼,“贵人根骨正,中气足,龙行虎步,必横行天下,建不世之功。”

    “免礼。”朱永兴淡淡一笑,说道:“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吾却要忧心劳神,不及多也。”说罢,随意地坐了下来。

    “贵人言重了。”张维翰也归座笑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仁之美者在于天;天,仁也。贵人又何必忧天?”

    朱永兴轻轻摇头,逆天改命,正是他的追求和理想,岂能顺其自然,无所作为。

    张维翰见所说不为朱永兴所中意,便话锋一转,说道:“天圆已张盖,地方如棋局。贵人将天下兴亡置于胸臆之间,欲做盖世英雄,便须有三个条件:机遇、天赋与个人奋斗。普天下有多少人怀才不遇,又有多少人受恩宠提携而一事无成!成败是非,贤愚善恶,自有后人评说。”

    朱永兴听得这话,还觉顺意,便含笑点头。

    “江山易主,古来有之。”张维翰察颜观色,继续说道:“数百年弹指而过,我白人已视汉人为同胞手足,天下兴亡,却也关系自身忧乐。满人入关以来,豺狼本性显露。屠城十余座,杀无辜民众千万。圈田,使百姓无家可归;剃发令下,使人数典忘祖。是以大江南北,黄河上下,皆怨声载道。贵人于国危崩塌之时入滇竖旗。正合其时;屡次征战,尽展胸中奇谋韬略;亲临战阵,不畏艰险,亦显英武霸气。此三者,贵人皆占,弘扬天道,非贵人莫属。”

    “智者过誉了。”朱永兴微笑摆手,说道:“虽有小胜,然形势亦危。以一隅敌全国,艰辛困苦还在后头呢!”

    “若是小人能说得吴三桂反正来降,形势便可迅速扭转。”张维翰目光咄咄,有些激动地说道:“满军有几何?妇孺老幼加在一起不过百万,若不是收编、招降,如何能征服如此宽广的地面?吴三桂已位极人臣,兼握有重兵,岂不虑兔死狗烹之祸?只要吴三桂高举义旗。各地汉官汉将必——”

    呵呵,朱永兴发出轻轻的笑声。时代的局限性啊,智者的见识也不过如此。他随即脸色一肃,说道:“吴三桂,铁杆汉奸也,反正举义,万不可能。吾亦不会派人说降。自弱声势,当决战沙场,诛此恶獠,以为后人之鉴。”

    “殿下——”张维翰一急,直接改了称呼。发觉不妥时,朱永兴已经离座起身。

    “先生好意,吾已心知。”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然此事断不可行,也断不会成功。吾要弘扬天道,自要恶得恶报,善得善终。今日之会,吾受益良多,这便告辞了。”说完,朱永兴转身而去。

    张维翰愣怔当场,稍后便醒觉过来,冲着段琬儿直摆手,段琬儿犹豫了一下,转身追了上去。

    “殿——贵人,您莫要见罪。”段琬儿跟在朱永兴身后,期期艾艾地想解释一下。

    “吾没见怪呀!”朱永兴稍微放慢了脚步,笑道:“既跟过来了,便请段姑娘做个向导吧,指点几家味道正、字号老的有名小吃店,吾都有些饿了。”

    段琬儿这才放松心情,想了想,引领着朱永兴等人先去品尝了烤乳扇,又去吃了烧饵块儿。

    一股浓烈的牛羊肉香味飘来,朱永兴食指大动,脸上便露出了垂涎的神色。段琬儿心领神会,便带着他们来到了清真食店。铺面前有布棚向外延伸,下面有滚沸的羊血汤锅,一长溜的木桌,有不少人坐在那里吃喝。

    “大理汉人和白人信佛的多,一般不宰杀牛羊,这些牛羊肉馆都是回回人开的。”段琬儿笑着介绍道:“要吃牛羊肉便要进铺子里坐,铺子外的叫地摊,是卖羊血的。穷人吃不起牛羊肉,便花两文钱吃碗羊血汤,一年中也难得有几回。”

    朱永兴连连点头,和杨国骧与另一个亲卫进了店铺,在高桌旁的高凳上坐下。他环顾了一下,铺子内冷冷清清,只有两三个食客,不禁暗自感叹,即便是大理这号称云南最富庶的地方,也是穷人比富人多啊!

    一人一碗清炖牛肉,朱永兴只喝了口肉汤,便停住了,让杨国骧出去把其他的亲卫也叫进来。众人只是装作不认识,分开坐在店内,捧着肉碗大快朵颐。

    “香,真香。”杨国骧显然没吃够,赞了两声,望向朱永兴。

    “还有凉鸡米线,也是很不错的。”段琬儿慢条斯理地吃着,不忘出言提醒。

    “一人再来一碗,然后再去吃凉鸡米线。”朱永兴点了点头,都是大肚汉,段琬儿吃完都还有余裕,何况是他们。

    军营之中的大锅饭滋味不好恭维,难得吃到这又香又烂的好肉,朱永兴自然要让亲卫们也饱饱口福。

    别人都两碗入肚,段琬儿一碗还没吃完。朱永兴用手指弹弹碗边,揶揄着轻笑道:“这是碗儿,那是琬儿。”

    段琬儿脸有些飞红,低头喝汤,两个琬(碗)儿倒是真碰到了一起。

    …………..

    “轰,轰,轰!”三声炮响,土府门外的三尊土炮冒出浓重白烟。随着炮声,一对铜锣“咣咣”敲响,四对长管铜号对着天空呜呜长鸣,数百名排为仪仗的土兵发出“啊火火”的欢呼声。

    陈佐才见此等欢迎仪式,脸上不见喜色,却有愠恼。他翻身下马,把马缰一扔,转身便急步而走。

    “冀叔,冀叔——”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着绯袍的官员紧追上来,一把拉住了陈佐才,急道:“到得门前,却含怒而去,此是何意啊?”

    陈佐才挣了一下没挣开,便气恼地说道:“下官位卑职小,左老爷却以这最隆重之礼相迎,下官胆小,实不敢担这僭越之罪。“

    “这个——”蒙化土知府左星海苦笑了一下,狡辩道:“你我既是同僚,亦是好友,所以星海才以兄弟之礼相候,何谈僭越?”

    “大厦将倾,礼乐崩坏。”陈佐才叹息一声,诚挚说道:“但我等休管他人,总要循规蹈矩。”

    “对,对,是星海不慎,冀叔莫怪。”左星海心中不以为然,但还是嘴上迁就,把陈佐才哄至府内。(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左氏说项,绕袭遇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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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佐才,字冀叔,别号睡隐子、隐石山人,蒙舍川人。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清军入关,明王朝摇摇欲坠。就在这一年,热血青年陈佐才投奔了国公沐天波,任把总一职。后与以李定国为首的大西军一道扶持永历帝,在云南高举反清复明旗帜。到了去年年底,陈佐才被派到四川催饷。可等他回来却不见了永历帝——清军已经占领了云南,永历帝则一路逃到缅甸。

    与组织失去联系的陈佐才只得偷偷回到家乡蒙舍川隐居,左星海虽然向吴三桂投诚,但也没为难这位朋友。当然,派人监视看护是免不了的,左星海也怕这个榆木脑袋搞出些什么举动,连累了左府上下。

    正因如此,陈佐才对外面的情况了解甚少,也不甚准确。岷殿下出缅入滇,他是知道的,可后来听闻又逃入安南避难,他的心又凉了半截。此次突然被左星海大礼迎出,他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自以为左星海终于醒悟,要起兵反清了。

    “清军残苛,吴三桂丧心病狂,左兄终是看透了他们的真面目。”陈佐才被引领至临水花厅。还未坐下,便激动地说道:“左兄治下数十万百姓,义旗一举,可得兵数万,北攻大理,滇西震动。滇省百余家土司必群起响应。再请晋赵二藩由边外进兵主持,则滇省大局可定矣。”

    左星海听得目瞪口呆,心说:书生啊,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竟把征战之事看得如此简单。只是现在有求于陈佐才,只好虚声敷衍。

    两人落座之后,左星海沉吟着说道:“冀叔,滇省目前局势你并不了解,待为兄先慢慢讲来。”

    初时。陈佐才还有心旁顾,看看墙上的名人字画,望望厅外的莲花池。但越听越惊讶,眼睛眨也不眨,紧盯着左星海。

    “……下永昌,破下关,陷大理。岷殿下与晋王、赵王率二十万大军势如破竹,连战连胜。滇西重镇几已光复,已占洱海卫。正向楚雄进兵,要与元江那嵩两面夹攻,夺取昆明。”左星海拿出一张檄文,推到陈佐才面前,深怀歉意地说道:“冀叔,之前消息多有隐瞒。为兄也是为左氏,为蒙化府民众考虑,望你莫要怨恨。”

    陈佐才咽了口唾沫,僵住的眼珠动了一下,终于恢复了灵活。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左星海请他的原因,不由得讥诮道:“原来左老爷不是要举旗反清,倒是担心大明王师兴兵问罪吧?”

    左星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旋即又恢复了正常,说道:“冀叔所言不差,为兄确是怕刀兵一起,蒙舍川的民众百姓徒受其苦。你且想想,为兄向清廷投诚,只为保一方百姓,又何曾害过一个明官,杀过一个明军?冀叔祖先亦是罗罗,难道忍见乡亲遭刀兵之祸?”

    陈佐才听到罗罗两字,立刻想起了打包头、穿短衣、披羊皮、赤双足的山里人,不由得心中一软。

    左星海察颜观色,继续说道:“投诚清廷乃星海一人之过,请冀叔前去与岷殿下言明,星海愿一人抵罪,只是希望勿伤蒙舍川之百姓。”

    陈佐才叹了口气,迟疑着说道:“左兄投诚清廷也有苦衷,亦未为虎作伥,岷殿下想必不会深究不放吧?”

    左星海咧了咧嘴,面带忧色,“那安南郑氏呢,岷殿下可是差点灭了其国,只为其投效清廷。”

    “不尽相同。”陈佐才摇了摇头,说道:“安南郑氏不仅投靠清廷,尚袭杀我大明将士,兴师讨伐,并不为过。”

    “那——”左星海知道陈佐才已经被自己说动,便趁热打铁道:“冀叔可愿为蒙舍川百姓前往大理,与岷殿下言说。”

    “佐才愿往。”陈佐才很干脆地答应下来,但却盯着左星海问道:“左老爷,王师正与清军作战,你有何表示,莫不是让我只带这一张嘴去吧?”

    “自然不会让冀叔为难。”左星海笑了起来,说道:“输诚报馈乃是应有之意,若是需左氏出兵助战,倒也有三千土兵可供差遣。”

    “只有三千土兵吗?”陈佐才有些不大满意,微微皱眉。

    左星海叹息一声,说道:“左氏先祖于明初被迫降于沐英,百年来听从沐府调遣,东征西讨,屡获功勋。但沐氏何曾信任过,设蒙化卫屯田,便是监视控制我左家举动。冀叔为左氏修史,当知其时驻军是五千八百六十五人,共八个千户所。卫所官吏来自江西、安徽、江苏、浙江、湖南,先后有范、姚、刘、陈、高等姓,如今这蒙化府倒有差不多一半是汉人了。蒙化府依例是土流合治,星海为土官,征募汉人怕是不妥吧?”

    陈佐才沉思了一下,心知左星海话中所隐含的意思,便不催逼,也不保证,岔开话题,就着檄文向左星海打听详细信息。

    “两日下永昌,两日破下关,一日陷大理,王师即便没有二十万,也有十数万之众,否则岂能如此强横?”左星海依着自己的判断说道:“吴三桂率主力已往征元江,若回师不及,这楚雄怕是亦难保。”

    “楚雄一下,昆明便无屏障矣!”陈佐才一拍手,兴奋地说道:“滇西王师进迫,滇南元江举义,两面夹击。滇省光复指日可待。”

    “怕不是那么容易。”左星海已经说动了陈佐才,便不必虚言以应,而是谨慎地说道:“吴三桂征剿元江的大军号称三十万,至少也有十数万,若退兵而回,再加驻滇满军。应可保昆明不失。”

    “左老爷,你是不是还要观风向而动?”陈佐才有些不高兴,因为左星海似乎信心不足,便怀疑他是不是虚应王师,日后还要反复。

    “明清征战,夹在中间实在是难做啊!”左星海由衷地抱怨道:“星海想来想去,亦想效其他土官狡兔三窟之策。冀叔见到岷殿下时,请为星海说项。蒙化左氏也要输民授地,在安南开枝散叶。以免战乱波及,有亡家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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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地图上看来,石屏城和元江城,相距咫尺。事实上,两地间的直线距离也不过只四十华里。但是,横亘在那里的却是群峰如林,道路蜿蜒曲折难行,甚至还有很多不毛之地。这也就能解释历史上清军重占石屏后。用了好几天才赶到元江的问题了。

    诸葛亮在征南蛮的时候,也曾陷于这种窘境。但诸葛亮在焚香祈祷之后。有泉水涌出,有贤人指示他一条生路,而清军却不敢奢望有这样的好运气。所以,在得到石屏土官龙世荣的密报后,吴三桂很是犹豫了一番。

    从石屏至元江,如果走正常路线的话。无疑便要经过义军设伏的老武山、大竹菁,从西北方向进抵元江。明知那里有伏兵,且地势险要,还要固执地一头撞上去,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权衡之后。吴三桂选择相信龙世荣的密告,并修改了行军路线。一个连女婿、女儿都能出卖的人,不可能是间谍,不可能欺骗。而作为此次征剿行动的第一个收获,入赘龙世荣家的沐忠显和妻子龙氏被秘密向昆明押解。

    有石屏的满洲军队在,既可确保后路,亦可对东面的蒙自形成威慑。先元江,后其他,吴三桂并没有改变其作战的主要目标。擒贼先擒王,这是必须贯彻到底的原则。再加上吴国贵的死,以及那封信的激怒,吴三桂恨透了元江,心中已经定下了屠城的血腥报复。

    十月十六,吴三桂率大军出石屏,依旧按照正常路线向元江进发。按照龙世荣的指点,清军将在半路分兵,一军由龙世荣引领,走一条偏僻崎岖山的路,绕至老武山、大竹菁背后,将元江与老武山割离。吴三桂则自率主力直抵老武山,前后夹击,先消灭老武山的伏兵,再取元江。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保证粮道通畅,毕竟从崎岖狭窄的山路运输,要保证元江大军的供给有不少困难;第二个好处则是不用担心老武山的敌人在侧后捣乱,可以放心地进攻元江。吴国贵所部被歼灭,给吴三桂敲响了警钟,使他变得小心了许多,做出了相当谨慎的决定。

    十月十八日,清军在龙潭开始分兵,吴三桂派骁将王屏藩为主,总兵马宁儿、沈应时为副,率领战兵一万五千人,辅兵两万,取道马宗岭山、擎天山,绕攻老武山。

    历史似乎在某个局部又走回了原来的轨迹,龙世荣惧于清军势大而叛变,老武山设伏为清军所获悉,龙世荣引领清军绕离伏兵,这些都发生了。但结果还会与历史一样吗?

    十月二十,绕袭老武山的清军终于翻过了马宗岭山,进入了擎天山山区。

    山径崎岖而狭窄,象长蛇一样,在乱山中蜿蜒着向前伸展。很多地方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数万清军不得不摆成单行。没有左卫右卫──山峦陡削,排成单行,通过已是困难,不可能再有侧面掩护。

    经过马宗岭山时便是这样的情况。起初,王屏藩等人都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时时都提心吊胆,害怕遭到伏击,他们便会象瓮中之鳖一样,束手待毙。现在这些人的神态则好多了,因为他们一方面适应了,一方面也想通了。除非敌人事先知道他们会走这条路,否则在这里设伏的可能性非常小。

    而走漏消息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那就没必要担心了。过了擎天山,绕袭行动便成功了。被隔绝的老武山敌人只剩下被消灭的命运。

    秋日的阳光虽然不是太热,但还是温暖的,时间不长,行进的清兵便被晒得和累得汗流浃背。

    乱山丛中,一个山峰接一个山峰,一个深谷接一个深谷。爬不完的山,穿不完的谷。听不到声响,看不到鸟兽,甚至看不见一根青草,起初还有一棵两棵垂死的小树,后来简直是什么生物都没有了。所有的山峰都枯干的和死人脸皮一样的焦黄,深谷却没有潺潺的水声,俯身静听,听到的只是隐约的风吼。

    “还真是不毛之地。”王屏藩已经是光头单衣。依旧是汗珠满头,他抹了把汗水,感叹道:“都是龙土官的功劳啊,知道哪里有水。否则,光渴,也把大军渴死了。”

    “将军过奖了,此乃下官本分。”龙世荣心中得意,躬了躬身。说道:“若说此地,确非土人而不能过。诸葛亮征南蛮时。尚需焚香祷告,求上天赐泉水救全军之命呢!”

    “呵呵,就是说,龙土官比诸葛亮还要厉害喽!”马宁儿面带讥诮地说道。

    “不敢,下官不敢。”龙世荣赶忙收起得意表情,变得诚惶诚恐。

    王屏藩笑着拍了拍龙世荣的肩膀。和声说道:“马总兵不过是玩笑之语,不必当真。对了,已经走了快一日了,前面可有水源?”

    “有,有。”龙世荣抬手一指。说道:“穿过前面的山谷,在一悬空石壁下面便有一个水潭。然后最多再走两个时辰,就差不多走出这不毛之地了。”

    “好啊!”王屏藩心情一松,伸手从马上摘下水袋,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又传下命令,加速行进。

    武器、盔甲、粮食,在这种不毛之地都不算是最重要的,唯独饮水,才是最需要保证的。

    王屏藩知道现在全靠龙世荣和几个土人的引路,大军才能顺利绕袭到老武山背后。水源奇缺,有时一天只能找到一个,灌满水袋,也只是勉强够喝。需要决定价值,尽管王屏藩也厌恶龙世荣的出卖背叛,但还是尽量做出和善的姿态,生怕龙世荣暗地耍坏,少指一个两个水源。那样的话,遭罪的可就是这数万人马了。

    再次转头望向前面的山岭,王屏藩刚才昂首喝水时似乎看到了一点光亮,此时却再看不到。难道是眼花了,王屏藩摇了摇头,迈步向前行进。

    望山跑死马,看着距离不是太远,但必须在乱石山中绕行,本来山谷就在前面,可脚下的路一拐,好象就又转到侧面,甚至后面去了。在这岩崖如簇的石林中,就象身陷迷宫,即便是有后世的军事地图,也无法确定到底在哪条路中。

    路又变得狭窄难行,王屏藩等将领也不得不下马步行。长长的队列蜿蜒曲折,前头的好象已经进了山谷,后面的则还拉出了老远老远。

    这,王屏藩心中突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他驻足皱眉,四下观瞧。径险箐深,仅容单骑,那是经历过磨盘山血战的王屏藩的印象。现在他依稀觉得今日的情形与那时有些相似,但停留片刻,他又摇了摇头。磨盘山的沿山小道旁是草丛,可藏伏兵;这山峦陡削,寸草不生,又如何埋伏?稍微放下心来,王屏藩自嘲地一笑,觉得自己疑神疑鬼,有些过于谨慎了。

    等走进谷口,王屏藩才发现这并不算是峡谷,而是奇形怪状的两大岩崖的夹缝。向上望去,一线阳光投下,峭壁陡立,象是要迎头猛压过来似的。

    提心吊胆地走过夹缝,前面的视界宽广了许多,一个乱石谷出现在眼前。王屏藩刚刚轻舒了一口气,便听到前面隐隐传来了喊杀声,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火枪声也响了起来,随后,几里外出谷口的方向腾起了浓重的尘烟。

    “怎么回事?”王屏藩心中一惊,难道就在这马上要成功的时候,却遭到了伏击?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先头部队要报告情况显然还需要点时间。但很快,王屏藩不用别人报告,便已经知道大事不好。

    “轰,轰,轰!”两声巨响就在身后响起,岩崖上发生了爆炸,大小石块纷纷落下,不仅砸死了一些清兵,更把峡谷封堵得严严实实。

    前方已经接战,说明伏击已经暴露,尽管清军还有将近一半没有入谷,但也不能让吃进嘴里的肉再逃掉。所以,岩崖上的义军提前点燃了埋藏的火药,用石头切断了清军的退路。

    呜,嗷,啊,吼……两侧的陡峭山崖上出现了数百的土兵,发出不同语言的吼叫。虽然人数不多,但对于想攀爬上去的清兵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迂回绕袭有很多成功的战例,但失败的应该更多,只是少有记载罢了。风险与机会并存,这种战术的两面性其实更为明显。成功了,自然多是痛快淋漓的胜利,且为兵家所推崇,为万众所钦佩;失败了,则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自然也就少人关注。

    王屏藩的心沉了下去,伏击,敌人竟然在这里精心设置了伏击圈。他募然转头,愤怒地瞪向土官龙世荣。而比他反应更快,更加怒不可遏的是总兵马宁儿。

    “你这个奸细,故意将我军引入死地。”马宁儿揪住龙世荣的领襟,用力摇晃着,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吼叫着,几乎要咬下龙世荣几口肉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死地反叛,土官投效

    “下官——小人,不,不是奸细。”龙世荣面如土色,身体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辩解着。

    “不是奸细?”马宁儿抓得更紧,吼叫如雷,龙世荣的脸色则由土变红,再变紫,“不是你通风报信,不是你故意引路,敌人怎么会知道在此伏击?啊,啊,说呀!”

    王屏藩眯了眯眼睛,沉声道:“马总兵,你先松开手,让他说个明白。”

    马宁儿鼻子里喷出沉重的粗气,恨恨地松开了手,龙世荣这才喘上气来,不停咳嗽着。

    “大,大人,给小人一,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敢欺骗。”龙世荣喘息未定,便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小人若,若是奸细,岂能把女婿、女儿,都绑缚相献?又,又岂能自陷死地?大人明鉴啊——”

    王屏藩也琢磨明白了,觉得象龙世荣如果是奸细,那也未免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尽管如此,他却不能给龙世荣好脸色,还要逼着他寻找突围之路。

    “你若不是奸细,便寻一条出谷的道路。”王屏藩冷厉地说道:“如若不然,便砍了你的狗头。”

    “是,是,小人——”

    龙世荣惶恐地抬起头,四下张望,入谷的峡谷已经被乱石封堵,上面肯定也会有人把守,只是往下扔石头,便足以阻遏想攀乱石而出的清兵;两面山壁陡峭,上面又有土兵,显然也难以突破;他把目光投注到了山谷的出口,那里是两座高有三、四百米的乱石山,对峙封锁住了道路。

    “从那里冲出去?”马宁儿顺着龙世荣的目光望去,冷哼了一声。

    “冲出去,才,才有水源。”龙世荣低下头。嗫嚅着说道。

    王屏藩也在四下观察着脱困之路,他与龙世荣的看法倒也相同,尤其是龙世荣所提到的水,出了前面的谷口,才能得到。否则,不用敌人来打。只困个几天,也要全军覆没。

    “被隔绝的部队如果绕路,几时能够赶来。”王屏藩沉声问道。

    龙世荣咧了咧嘴,心虚地说道:“两,两三天吧!”其实他想说至少五六日,且道路更难行走,但在王屏藩和马宁儿的压力下却撒了谎。

    “马总兵。”王屏藩暗自叹了口气,也下定了决心,立刻命令道:“率人马立刻攻占前方石山。趁敌人尚未全部进入阵地,夺取山谷出口。”

    “是,末将遵令。”马宁儿躬身一礼,狠狠瞪了跪着的龙世荣一眼,大步而去。

    ………………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孙子兵法说得多好。多算胜,少算不胜。但显然还不是最适合这次的伏击作战。因为这不是多算少算的事,而是朱永兴的未卜先知,小参谋部早有准备的作战计划。

    龙世荣可能会叛变,那就故意向他透露在老武山、大竹箐有伏兵;清军有可能间道而来,那便预作准备。设下伏兵。甚至连吴三桂大军的行军路线,朱永兴也猜得**不离十。

    有了朱永兴的提醒和预测,小参谋部制定了多套详细的作战计划,使义军在元江之战还未开始时,便已经占了优势。而历史除了时间外。并没有改变多少,大概也是因为征剿元江确实也没有什么能够施展巧思妙谋的地方。吴三桂做出的也基本上都是军事上比较正常的行动,但他肯定不会想到,明军的战术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他那正常的计划恰恰是在按着朱永兴的指挥棒在行动。

    谷外的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谷口的呐喊声、火枪声又响了起来。眼见被分隔在谷外的清军行将被消灭,陈国公吴子圣立刻向谷口调去了黄元才所部的明军士兵。

    一阵激烈的厮杀过后,占着地利的明军和土兵合力将夺取谷口石山的清军打了下去。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士兵赶来增援,阵地得到了巩固,吴子圣才松了口气,和那焘一起登上谷口石山。

    “若是被发现得再晚一些,清军将尽入网中,难逃全军覆没之下场。”那焘望着谷内的两千多清兵,有些惋惜地轻轻摇头。

    吴子圣仔细辨认着清军的将旗,嘿嘿一笑,说道:“那知府,你看那将旗,至少是个总兵。虽然不能尽歼敌军,可也网住了一条大鱼啊!”

    “吴逆手下有多少总兵?”那焘有些释然,但还是有些意犹未尽,说道:“石屏城杀了一个,再杀一个,吴逆怕是要心痛不已吧?”

    “能官封总兵的,多是吴逆心腹旧将,剪其羽翼,自然会心痛。”陈国公吴子圣嘴上说着,心中权衡了一下双方的兵力对比,说道:“敌军已插翅难逃,吾拟调拔部分兵马去大竹箐,以阻吴逆大军。”

    “国公担心甚为有理。”那焘伸手指了指谷内清军,说道:“不若全军进攻,先灭此清军,再增援大竹箐如何?”

    “清军尚有战力,急攻恐伤亡甚大。不若困之,没有水,两三日不攻自破。”吴子圣指了指谷外,那里还有一部清军正被团团包围攻击,虽然已经是徒劳顽抗,但依然降者甚少。

    那焘有些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石屏城一战,尽管又用火药炸城杀敌,又是优势兵力分割围攻,但清军的顽强和战斗力依然令人印象深刻,更给义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岷殿下爱兵惜民,我等当效之。”陈国公吴子圣感慨地说道:“尽量减少些伤亡,以图后战,更可让殿下满意。”

    那焘见吴子圣搬出了朱永兴,也就无话可说了,笑道:“岷殿下这未卜先知的神奇本事,我等怕是学不会的。只说这龙世荣,谁能想到竟会叛变,连自家女婿也卖了。”

    陈国公吴子圣脸色一正。说道:“岷殿下之能不可轻与人言,心中谨记,行动凛遵便是了。”

    “是我孟浪了。”那焘赶紧往旁边看了看,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国公指教。”

    “指教不敢当。”吴子圣伸手扶了一下,诚挚地说道:“岷殿下宅心仁厚。从不轻言罪人。但我等亦当体察其意,勿增其烦恼。”

    “国公所言极是。”那焘附和着说道:“岷殿下殚精竭虑,事必躬亲,不到一年便已使大厦将倾之势有所改观,我等自当识趣分忧,助绵薄之力。”

    吴子圣含笑点头,目光一转,伸手指点着说道:“敌军贼心不死,又要来攻也。那知府不如暂避——”

    “何须躲避。”那焘一挺胸膛。朗声说道:“我元江那氏世代为大明征战四方,今我辈岂能退缩畏死。”

    ……………

    夜色昏沉,阴郁而沉默地笼罩着山谷。在王屏藩等清军眼中,便和举行葬礼时一样凄惨。

    王屏藩舔了舔干裂得干缝的嘴唇,四下看了看夜色中一群一团或坐或躺的黑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按照人体机能判断的话,不喝水三天就会死,不吃饭七天才会死。只喝水不吃饭的话。据说有人创造了存活四十多天的纪录。由此可见,水对人的重要性。

    如果是静卧的话。按照能量守恒定律,清军可能要坚持得长久一些。但一个多时辰进攻、奔跑、冲杀这样的剧烈活动,显然消耗了他们身内大量的水分,使得缺水的困境更快更早地显现出来。

    马宁儿额头上裹着一块破布,污血已经殷染出来,身上的盔甲也破损了多处。不时瞪起因缺少水分而有些焦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向龙世荣。虽然他也拼命了,但敌人居高临下,箭矢、火枪、炸弹,还有石头是劈头盖脸地猛击。想攻上去,他反正是没有了信心。

    龙世荣瑟缩着躲在一旁,两个土人有意无意地离他越来越远,望向他的目光中隐含着不屑和鄙视。狗屁的土官,平常威风赫赫,现在却象癞皮狗,出卖亲人的行径,连土人都甚为不齿。

    “水,水…”一个昏迷中的伤员突然发出了呻吟,而回应他的是清兵悲哀的对视,以及几声叹息。

    王屏藩也面色不善地盯着龙世荣,要不是这个家伙说水源已经不远,士兵们也不会肆意猛喝,将本来就已经所剩不多的携带之水消耗殆尽。

    龙世荣垂下头,却能感觉到周围怨恨的目光,不禁心中涌起阵阵悲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出卖至亲,名声已经臭了,却没有换到应有的荣华富贵,连命都要丢了,真是何苦来哉。

    “降者不杀!”

    “弃械免死!”

    清兵们麻木,甚到连头都懒得抬。

    “过来有水喝。” “有肉汤喝。” “擒斩主官者,免罪有赏。”……

    条件反射,清兵不由得纷纷喉头耸动,目光游移,有的则偷眼去看主官,显是心有所动。

    “别上当!敌人不会放过咱们的。”王屏藩起身大声说着,嗓子有些嘶哑,“再坚持一下,后卫部队明天便会绕路来援。里应外合,打开谷口,咱们就能喝个痛快。”

    马宁儿暗自撇了撇嘴,龙世荣说过,要绕路来援至少需要两三天。别说两三天了,按部队目前的状态,明天再晒上一日,怕是只能伸着脖子挨刀了。看明军的行动便能够猜出,人家不是没有能力进攻,而是要用干渴作武器,轻而易举地取得胜利。

    四周的灯火不多,但马宁儿却知道已身陷死地,除非老天保佑,降下甘霖,能让这些残兵支撑待援。但看这天空,虽有云朵,却显然不是下雨的样子。

    绝望涌上心头,也使马宁儿的目光变得阴沉诡异,他低下头来想了一会儿,偷眼看了一下王屏藩的所在,悄悄带着几个亲兵向人少处走去。

    ……走进了一条峡谷,阴沉而又黑暗,越走越窄,前面堆满乱石,已经无路可通。这时,王屏藩在乱石堆下看到一具蜷缩的尸体。那尸体却突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认出来了,他是留在后队的总兵沈应时。王屏藩不明白他为什么躺在这里,便弯下腰想去扶他。沈应时那血红的瞳仁里忽然射出一道凄然的光,喃喃而语,“王大人。卑职的部队遭到了伏击……”王屏藩顺着沈应时所指的方望去,并没有看到敌兵,却看到万千条蟒蛇从乱石堆里钻了出来……王屏藩恐怖极了,想要奔逃,可是,那些蟒蛇却象藤条似地缠住了他的双腿……

    “大人,大人。”王屏藩在呼唤声中惊醒,也终于脱离了这个噩梦,额头还沁着冷汗。开口问道:“什么事?”

    “马总兵派人来报,说龙世荣在石壁下找到了一个被乱石堵塞的孔洞,挖开后或能容单人爬过。”亲兵队长附到王屏藩耳旁低声说道:“此事不宜声张,以免被山顶明军知晓。”

    王屏藩心中一喜,绝地求生,死地得活,这事确实不能声张。谷中兵将已经军心浮动,知道有逃生之路。必然蜂拥而去,为敌人知晓。他轻轻点了点头。悄然起身,和几个亲兵作出巡哨的样子,离开了营地。

    十几个人影围在乱石堆旁,静等着王屏藩的到来。马宁儿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偶一闪,竟透出一股阴冷的杀意。

    王屏藩带着几个亲兵快步而来。马宁儿赶忙迎上,拱手道:“大人,卑职已经挖通了一半,再有个把时辰便能告通。”

    “好,好。”王屏藩不疑有他。摆了摆手,快步走过人丛,急着想亲眼看一看这逃生之路。

    呜呜,惨淡的月光下,王屏藩看到的不是被挖了一半的洞口,而是被捆绑堵口的龙世荣,跪在地上满脸恐惧,还有着令人恶心的眼泪和鼻涕。

    惨叫声响了起来,马宁儿和手下的亲兵暴起杀人。王屏藩反应极快,一个斜跳,避开了要害。身侧刀光闪过,砍在了右臂之上,痛得他哼了一声,握住刀柄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血,溅在了王屏藩的脸上,他的亲卫队长头颅飞起,滚落在地。

    “你——”王屏藩后退了一步,瞪着马宁儿,牙齿咬得咯咯响。

    “死地求生,就只好借王兄头颅一用了。”马宁儿冷笑道:“活的也好,王兄乃是吴逆的十三太保,这分量够了。”

    “反复无常的小人。”王屏藩切齿骂道:“你以为明军还会重用你这等数易其主的三姓家奴?”

    马宁儿原是南明旧将,在吴三桂攻打贵州时投降。先奉明,后投吴,现在又要改换主子,王屏藩自然要怒极而骂。

    “重用不重用的,我可不在乎。”马宁儿向左右摆了摆头,几个亲兵持刀逼向王屏藩,“千金买马骨,王兄知道吧?小弟生命可保无虞,便做一平头百姓也比葬身于此要好上百倍。若是岷殿下象所传那样仁厚,小弟兴许还能做个富家翁呢!”

    王屏藩还待再骂,几个人已经猛扑上来,把刀背将他打翻在地,绳捆索绑,嘴里塞了块破布,还带着血腥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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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理休整了五日,朱永兴又要率军而走了。元江的最新情报已经接到,那时候吴三桂刚至石屏,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元江了吧?朱永兴计算着情报传输的时间耽搁,觉得此时出发前往元江,绝对可保元江不失。

    在朱永兴将要离开大理的前一天,他召见了再度“审时度势”的丽江土知府木懿,也很大度地原谅了丽江木府投诚清廷的罪过。作为向四川渗透的前哨及物资供应基地,朱永兴对丽江木氏依然是温言抚慰,收下了丰厚的金银礼物,更对木氏的输兵助饷予以赞扬。

    丽江木氏的审时度势,并不代表其没有一定的实力。明朝曾大力扶持木氏势力,视木氏为“辑宁边境”的重要力量,以对抗西藏势力的侵扰。木氏挟王朝之威,养兵蓄锐,又与藏区土司屡次因争夺金场而进行战争,手中也有一支尚堪使用的土兵部队。但木氏的处事之道,以及汉化的严重,对朱永兴来说,已经构不成威胁。

    赐封木懿之妻为三品淑人,是朱永兴的示恩,也是他埋下的一个伏笔。因为她是武定土知府之女,出自一个比较有实力的地方土府,其祖先更曾是明初与贵州水西土司奢香夫人齐名的女土司商胜。现在的武定府尚在清军手中,而且并不在短期收复的计划之中。但朱永兴喜欢预留手脚,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用上呢?

    丽江木氏,元江那氏,蒙化左氏,这曾经是云南历史上的三大土司。等到陈佐才匆匆赶来说项,朱永兴算是将这三大土司尽皆收服了。

    蒙化已经土流合治,丽江木府“审时度势”,要是放远眼光的话,倒是现在抗清最积极的元江那氏还是朱永兴日后改土归流的障碍。但现在,显然还不是考虑手段和措施的时候,元江那氏汉化得也很严重,或许以后也就水到渠成,不用伤什么脑筋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兵出大理,晋王退让

    陈佐才迂腐,历史上还是个用特立独行给时人做出了“忠义”的精神样板。尽管其严守“君君臣臣”的言行不为朱永兴所喜,但要使蒙化府真正归于治下,成为抗清大业中的一分子,陈佐才的出身,以及他与左星海的关系,倒还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

    所以,朱永兴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倒是给了陈佐才蒙化府流官的职衔。因为,陈佐才热血、热心,必然会尽职尽责,让蒙化府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而不是象以前那样随风倒。至于左星海的要求,朱永兴也痛快地答应下来。输民授地,反正土地有的是,散其民,分其权,这是打破土司制度的长远之计,而那些土司却还以为占了便宜。

    朱永兴率军出大理时,诸事已经基本安排妥当。如果说腾冲之战让人们看到了黑暗中的闪光的话,滇西反攻则是拔开了一块乌云。经历了清军的暴戾,被明军再次解放出来,压抑于民众心中的阴霾散开,感受到反差之后的人民更希望那压抑的日子不会再来。

    明军待遇的提高,以及在安南的兑现,再加上胜利的鼓舞,滇西新光复区有越来越多的民众参军入伍。其中较有名望、率众较多的有永昌张琦,大理张泰、梅阿四,鹤庆尹士饿、缪士鸿等。

    被俘虏的甘陕绿营和湖广绿营清兵经过甄选、慑服后,大半都补充进了晋王李定国和赵王白文选的部队。因为朱永兴还要率军回援元江,不好带着过多尚有待教育,未证明其忠诚的部队。

    如果加入新增的几支助战土兵,从反攻到现在,明军的总兵力非但没有削减,反倒增加了万余。但战力却不好说。朱永兴觉得还要再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和训练,才能再堪大战。所以,尽管晋王李定国率领部队又夺取了守军寥寥的洱海卫(现祥云县),击败了来援的剿抚前镇,并且做出向姚安、楚雄继续进攻的姿态,但滇西反攻实际上已告结束。

    贪多嚼不烂。这一直是朱永兴所禀持的原则。而滇省清军就是因为要守卫的地域广阔,才被明军抓住了其分兵防守的弱点。再加上使用了卓有成效的破城手段,清军的死守就变成了守死,被明军个个击破。

    只要在滇西站稳脚跟,养精蓄锐,并对楚雄、昆明形成西面的战略威胁,那就达到了此次反攻的目的。元江战役如果再能获胜,滇省的战略态势就将变得对明军更加有利。昆明的清军要面对西、南两个方向的威胁,既要重兵防守昆明这个具有极大政治意义的城市。又要抽出机动兵力进行攻击,显然在短时间内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而滇省的地形地势、气候水土,显然更有利于明军与清军的周旋作战。朱永兴更希望在滇省牵制并消灭更多的敌人,以便在渗透开辟四川、广西战场的时候,能够减轻阻力。

    等到朱永兴率军到达洱海卫城的时候,晋王李定国和赵王白文选都赶来商议以后军事布署,并为朱永兴送行。而在洱海卫城,朱永兴看到民众参军者甚众。多是由周边村庄而来。这正是他下达的谕令所起到的作用,而且影响会越来越广。

    明朝初定云南后。随蓝玉、沐英平定云南的以汉族为主体的军队,便都留下来屯戌在云南。洪武十七年,朱元璋又下令把留戌的军属全部限期从内地送往云南。而进入云南的军队便成了落籍的军屯户,尤其在洱海卫坝区为多。很多村庄也还保留着所、营、屯的名称,如后所、前所、左所、刘官屯、董营、孔五营、阮家营等。

    这些屯戌明军的后裔对皇明的感情显然比少数民族要深,而且军人之家今年免交租粮赋税、以后只交收获两成的谕令。对于遭到入滇清军抢掠、财产损失严重的百姓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毕竟这意味着今年能够缓口气,家人能多吃上几顿饱饭。

    如果军人之家是租种的土地的话,愿意去安南或其他地方的则授予新田;不愿意走的则由官府予以置换或赎买,按照饷田票的数目再发给军属耕种。原来的田主要么接受其他的土地。要么接受欠条,在五年后连本带利收回钱财。

    滇省经过战乱之后,无主田地和荒田很多,都将由官府丈量造册,重新发卖或租种。朱永兴的做法不过是把土地变钱财,用来解决军饷,但士兵及家属确实因此而得到了实惠,政策也因此得到了老百姓的拥护和欢迎。

    穷人比富人多,朱永兴当然要争取大多数。少数人的利益可以适当照顾,但却不可舍本逐末,倾向于他们。而且,朱永兴宁可把军事行动的节奏放慢,宁可把积聚钱粮物资的时间延长,也要夯实基础,使其治下的民众生活得好一些。

    以一隅敌全国,那这一隅如果不够坚实稳固,几场战乱下来,民众死伤逃散,地方被毁成一片废墟,如何还能支撑下去?

    “政策要贯彻实施,地方官员便一定要实心任事。”朱永兴把新任命的洱海卫知县王君植叫来,与晋、赵二王作了介绍,“王县令虽年轻,却自有股冲劲和干劲,如此方能尽快稳定地方,为我明军服务。”

    “殿下慧眼识才,王县令定是才能出众。”赵王白文选比较客气地点了点头,既然是朱永兴选拔的官员,他自然要给些面子。

    “现在的洱海卫驻军将领是总兵胡顺都,王县令若有事,可与其知会。”晋王李定国也含笑颌首,算是打了招呼。

    “衙役、捕快若要招募齐全,尚需此时日,便请胡总兵先派一小旗兵丁归王县令差遣。”朱永兴笑着对李定国说道:“若是地方豪强恃势异动,王县令可及时弹压,不必误事。晋王,你看如何?”

    “此事易办,本王这便给胡总兵下令。”李定国很爽快地点头答应。

    朱永兴给王君植铺好了路子,便命其退下。这才与晋、赵二王开始商议今后的行动布署。尽管之前也有过粗略的计划,但形势已然不同,很有修改或完善的必要。

    “我军主力似可屯驻于洱海卫和弥渡,以犄角之势卫护大理。”在铺开的地图上,晋王李定国开始讲述自己的想法,“蒙化府(现巍山、南涧)、宾川也将派驻军队。以此为防线,保卫滇西。”

    朱永兴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动,说道:“前哨呢,吾看可以接近南华和姚安,多争取一些预警时间。等到元江战役结束,这边的牵制佯动便可以停止了。介时将道路全部破坏,给清军的进攻增加困难。”

    “吾看可以。”赵王白文选点头同意,说道:“有几个月的休整训练,我军便不惧清军来攻。甚至可以转守为攻。”

    “是啊!”晋王李定国赞同道:“目前新兵尚不堪用,确需时间整顿训练。”

    “以战代练如何?”朱永兴若有所思地说道:“有一位兵法大家曾说过:防御这种作战形式决不是单纯的盾牌,而是由巧妙的打击组成的盾牌。只是防守,怕是过于被动。若是在防御中也有进攻,就是在总的战略上实行内线的持久防御,在战术上进行外线的战役或战斗,是不是更好一些?”

    对于朱永兴的战略、战术、内线、外线等名词,晋王李定国和赵王白文选已经了解。所以并不觉惊奇。仔细思索了一下朱永兴所说的积极防御概念,二王都把目光投注到地图。寻找着进行外线作战的地点。

    “大姚如何?”李定国手指点着地图,说道:“姚安、南华亦可,使清军时时凛惧,不敢轻动。”

    “两位王爷可根据实际情况灵活用兵,大战谨慎,小仗常有。既使清军凛惧,又可试探出其弱点。”朱永兴不想现在就做出判断,便转到另外的军事问题,“入蜀拓展或以渗透为上,先以少量精兵入永宁府。建立一稳固基地,再逐渐运粮增兵迁民,或向北,或向东,拓展地盘。”

    “当年忽必烈是沿着甘陕、蜀地、滇省进军,欲迂回灭南宋的。”李定国思索着说道:“殿下欲反而行之?”

    朱永兴模棱两可地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入蜀地拓展,还可与夔东十三家会合,击破清廷的长江防线。但大西军与大顺军素有嫌隙,他便不想过早提出这个设想,以免李定国或白文选不积极地向蜀地拓展。

    赵王白文选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说道:“镇朔伯吴三省的三千人马已在丽江,待粮草齐备,便可调木氏土兵助战,北进永宁府。”

    “清廷在蜀地兵力不多,统治亦未稳固,此时开辟战场,时机甚好。”晋王李定国也表示了赞同,并主动请缨,“待滇省局势稳定,吾愿率大军入蜀作战。”

    朱永兴愣了一下,李定国的这个决定让他感到些许意外,离开滇省,难道他不管在缅甸的永历和小朝廷了?

    “当日西撤的措置失当,致留守川南的部队士气丧失。且众将内部不和,自相攻杀,后而降清,川南遂不守,皆吾之过也。”李定国有些沉痛地说道:“本王一直心中耿耿,值此机会,愿将功补过。”

    “晋王过于苛责了。”朱永兴出言安慰,但也就顺水推舟,算是把入川的任务交给了李定国。

    四川因连年战乱,人口大减,最严重的地方是川北、川西各地,邑民之存者仅十之二三。川中因为兵事频仍,以致田亩荒芜,宿粮无积,饥荒严重。这是清军不可能大规模驻军并大范围占领的原因,同时也是明军拓展的困难所在。

    后勤供应是重中之重,入川之后的战事倒在其次。滇西新复,秋收刚过,再有暹罗的援粮,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大军马上入川显然还是很困难。李定国和白文选也深悉此点,所以,对朱永兴以小规模部队进行渗透,先立基地的计划没有什么意见。

    接下来便是元江战役的商议,两个方案让朱永兴和二王都犯起了踌躇,不好做出最后的决定。

    稳妥并保守的方案自然是大军南下蒙化(现巍山、南涧)。穿府而过,再沿元江顺流而下,与元江义军合兵一处,共抗吴三桂。

    积极并大胆的方案便是大军在元江中段即挥师东进,一路上经过新平、峨山,从西北方向兵指石屏。从而对攻击元江的清军形成包围态势。

    “还是不要太贪心了。”朱永兴苦笑着否决了积极大胆的包围方案,尽管很诱人,但变数太多,风险太大,滇西已获大胜,元江只须击退清军,便已经很完美了。

    赵王白文选轻轻舒了口气,笑道:“还是稳妥为上,就让吴逆三鬼多活些日子吧!”

    晋王李定国轻轻颌首。说道:“吴逆所率清军兵多势大,不可小觑。只须稳守住元江,待其粮草不继,退兵之时再衔尾追击,或可轻易获胜。”

    追击获胜,对于吴三桂这样的老军伍,好象并不容易。尽管朱永兴采取了稳妥的方案,但并不意味着不能给予清军以沉重打击。甚至是毁灭性的消灭。元江城的地形地势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条件,能取得怎样的战果。便要看吴三桂攻击元江城的布置了。

    朱永兴现在还不想说,毕竟只是一个可能性的设想。接下来,便是部队的重新调配。从元江来滇西时,朱永兴共带了七千人马,战死的并不多,但一些炮兵和工兵作为教官被拔入了李定国和白文选的麾下。伤员也留下来治疗休养,现在便剩下了不到六千。

    赵王白文选将总兵陈盛及三千精锐拔给了朱永兴,晋王李定国也没有藏私,总兵王道亨是老军伍,三千兵丁也屡经战阵。

    这才是精诚团结。一致对敌的样子。朱永兴对此感到欣慰,或许晋赵二王感于朱永兴的真诚相待,以桃报李;或许是他们清楚滇省抗清是一局棋,击败吴三桂对大家都好;也或许他们的思想有了别的变化,白文选向朱永兴示好,李定国请缨离滇入川,这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问题。

    诸事商议已毕,西南明军的三大首脑看起来都心情大畅,摆酒酌饮,言谈甚欢,微醺而散。

    ……………

    皎洁的月光装饰着夜空,象无边无际的透明大海,安静、广阔,而又神秘。繁密的星,闪闪烁烁,跳动着细小的光点。

    晋王李定国半倚在椅中,独自在院中,眼睛似闭非闭,沉静地对着夜空。他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在久久沉思。

    世子李嗣兴缓步走来,将大氅给父亲盖在身上,一抬头,却发现父亲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含笑望着自己。

    “父王——”李嗣兴唤了一声,停顿了一下,说道:“孩儿明日便要随岷殿下东下元江,不知父王还有何教诲?”

    李定国又看了一眼夜空,轻轻吐出一口长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民间物议这天象也有段时间了,一会儿说久雨不晴,阴盛阳衰,水德当灭火;一会儿说天无云而雷,当天降英杰以拯华夏;一会儿又说太白星体小光昧,主军败国亡。总之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问天之术,信者有,不信者无。”李嗣兴斟酌了下字辞,缓缓说道:“且虚妄之语甚多,信之则心有疑惧,不若尽人事而听天命。”

    晋王李定国轻轻点了点头,赞赏地看了儿子一眼,笑道:“吾儿长进了。”

    “岷殿下曾言:天道无常这句话并不全对,其中尚有可遵循警示的规律。大厦将倾便是天道对我朝的惩罚,只有弘扬天道,才或可转危为安。”李嗣兴有些赧然地说道:“我朝暴乱纷起,以致清兵入关,席卷天下,与其说是天灾,倒不如说是**更加准确。党同伐异,内讧不止,待民残苛,贪腐泛滥……如不知何以败落,又岂知何以兴复?”

    “不知何以败,岂知何以兴?”李定国仔细揣摸着,感慨地轻轻摇头,叹息道:“为父已知昔日何以败,方才请缨入川。一来嘛,弥补过错;二来呢,也想远离滇省这是非之地。”

    “滇省光复指日可待,又有什么是非?”李嗣兴奇怪地问道。

    李定国淡淡一笑,也不说明,怕儿子心有芥蒂,倒不好跟随在朱永兴身旁了。停顿了一下,他幽幽地说道:“若是为父与岷殿下战场交手,嗯,只是个比方,吾儿看谁更强一些?”

    “父王——”李嗣兴愣了一下,误会了父亲的意思,以为父亲是担心朱永兴不是吴三桂的对手,便说道:“论战阵厮杀,父王经验丰富,智计百出;岷殿下虽也是天纵之才,却还是不如父王。”

    “吾不如岷殿下矣!”李定国轻轻摇头,说道:“民心,军心,正逐渐归于殿下。便是战阵厮杀,为父亦难操胜算。况殿下又有问天之术,不可敌也。”(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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