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弃军而逃(求收藏、票票)
面对着缓缓靠近的明军,清军阵列后响起了凶狠无情的喊叫,“进攻,前进,后退者斩!回头者斩!”
战鼓声擂起,却敲得有些乱七八糟,但“不动如山”的清军突然发一声喊,向着明军战阵冲了过来。
这就是真正的战阵厮杀?朱永兴瞪大着眼睛,在马上几乎站立起来,呼吸也粗重了,看着这人潮汹涌的冲锋和厮杀。刀枪挥舞,血肉横飞,喊杀声、惨叫声充斥于耳。上千的人冲撞在一起,那场面——
将旗下负责指挥的白文选的眉头越皱越紧,已经看得越来越清楚了,清军冲上来的全是辅兵,虽然看起来很勇猛,但完全无法动摇明军的战线。一个个装备低劣、战技低下的辅兵被明军的甲兵无情砍倒刺翻,几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白文选是沙场宿将,自然与朱永兴的看法和观点不同,也比朱永兴更早地得出结论。
“难道清军要侧袭?”白文选心中一紧,飞快地向两侧张望了一下。
其实白文选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这有些诡异的战局令他有些胡思乱想。战场并不是特别广阔,明军的战兵和辅兵摆开之后就没有了多少空间。清军不可能从地底下冒出来,白文选摇了摇头,又下了命令,加派探马,不得放过任何一丝可疑。
“清军要袭击将旗,或者是殿下?”马宝也狐疑起来,转头远远地张望了一下,明军的保护很严密,应该没有问题呀!
“那些清军的骑兵跑哪去了?”马自德站在马上使劲张望,很纳闷。在他看来,真正的对手也就是那些甲骑,所以特别关注。
“是没影儿了。”刘震也是一脑门子的问号,这仗打得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明军顶住了清军起初的冲击后,开始向前推进。战鼓依然不急不躁,白文选还是很谨慎,不敢轻易打乱阵形。
“占上风了啊!”朱永兴坐回到马鞍上,轻轻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立起了身体,难以置信地望着战场。
不仅仅是占上风了,而是清军突然崩溃了。刚才还勇猛突击的清军,一下子就山崩似的溃败了。几千清军不是就地投降,就是自相践踏地仓惶后退。
药劲儿过了?朱永兴一瞬间竟浮起了这样的念头,而更加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大量的清兵退潮似的向着营寨大门溃败,拥挤得密密麻麻,后面的推前面的,前面的推撞寨门。而寨墙上的清兵似乎也没有了主张,只是向下扔了寥寥的滚木擂石,便也开始逃跑。
“轰”的一声,木制寨门终于被汹涌的人流推倒了,清兵践踏着、哭嚎着向营寨中逃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战场上的突然变化。透过寨门,能看见清军营寨中已经一片混乱,显然不是有埋伏的样子。
“张勇——竟弃军潜逃了?”白文选不敢接受这个事实,太不可思议了,但眼前的一切却没有别的解释。
“嘿,让张勇这厮给耍了。”马宝也反应过来,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这种事情发生,无疑他要负上很大的责任。
“追吧,那些清军甲骑跑得不远,砍杀些也好出气。”马自德已经握住了马刀,焦急地望着马宝。
刘震回头看了一眼将旗方向,旗号终于变了,白文选惊愕之后还是很快做出了反应。
“追击!”马宝大声吼着,似乎要把胸中的郁闷通过吼声发泄出去。
……………
这些家伙,好几千人哪,竟然就被不到二百的清兵给吓唬住了,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朱永兴看着成群结队被俘虏的清军辅兵,起初感到很是不可理解。但随后通过审讯,他也只能是无奈摇头。
为了此次军事行动,张勇和线国安共带了近四万辅兵,到现在只剩下了一万多点。其余的辅兵由于环境的恶劣,生存的歧视,在伤病、虐待、杀戮中,全都死去了。可以说,这些活着的人都是九死一生,实在是怕得太厉害了。
而且,负责指挥调动的那些清兵为了鼓舞士气,还做些思想工作。比如:此战过后,他们就升级为战兵,天天能吃饱饭,还有军饷可拿;在战斗开始后,张勇会率精兵奇袭,胜利没有问题……
人性是懦弱的,甘心当替死鬼,或者坐等挨刀的事情,历史上并不鲜见。即便到了几百年后,在葺尔岛国侵略时,也时有这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事情发生。
如果我处于那样的环境会怎么做?是拼死一搏,还是苟且偷生,多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时是一时。
朱永兴苦笑一下,甩开这个令人纠结的想法,接过张勇的留书,看过之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视士兵生命如草芥的家伙,竟然还腆不知耻地请求自己善待留在营寨中伤病清兵,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想的。
“张勇还是留下了不少粮草,显然是怕我军中计之后恼羞成怒,又见粮草尽毁,更是怨毒仇恨,斩杀这些伤病出气。”白文选的脸上并没有胜利之后的喜悦,反倒是因为中了诡计而显得郁郁,低沉地开口说道:“弃军而逃,手下兵丁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又岂无怨恨不平之心?张勇如此做,也算是叼买人心之举。”
朱永兴仔细一想,张勇应该确实是这种想法。留书留粮,算是对手下有个交代,多少平息一下弃军而逃所产生的士兵的不满和鄙视。如果伤病被杀,张勇可以归罪于明军残忍,减轻自己的责任;如果伤病得活,想必他已经放出留粮请求的风声,怕是倒有些人要感激于他呢!
可惜,我本来也不准备杀害伤病的,你的小心机白费了。朱永兴淡淡一笑,把张勇的留书扔到了地上。别小瞧了我要进行的政治思想工作,这些伤病非但不会感激你,还要对你充满仇恨,成为战阵上英勇杀敌的好兵呢!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帝不行,我行(求收藏、
胜利之后的明军将领竟然感到郁闷,全没有欢欣鼓舞的气氛,这让朱永兴既感到欣慰,又觉得这种情绪需要排解。
欣慰的是经过这连番胜利,明军上下的心气高涨起来,再不是以前那种迷茫失落徬徨的状态。竟然因为让张勇逃跑而感到不满,可见明军已经把胜利的标准提高了好几个层次。
“张勇弃军逃窜,手下只剩了不足三千兵将,可谓是狼狈之极。”朱永兴斟酌了下字眼,笑着对众将说道:“丧胆之辈,日后见我大明军旗定然胆怯惧战,且让他多活些时日,又有何妨?”
“是本王判断失误,过于胆小谨慎,方使张勇有可趁之机。”白文选起立躬身,说道:“大好形势下未能全歼敌军,请殿下责罚。”
“谈什么责罚,赵王言重了。”朱永兴摆了摆手,示意白文选坐下,沉吟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道:“谨慎用兵方是取胜之道,切不可因今日之事而改弦更张,以致他日之祸。天色将晚,派人召回汝阳王吧,切莫因怒穷追,万一中了埋伏就不好了。”
白文选立刻派出了信使去通知马宝。其实大家的心里都很清楚,张勇施展诡计,至少争取了将近四个时辰的时间。他又把军中的骡马,不管是战马还是拉车的都带走了,此地离南斋公房又不是很远,夜晚能追击并击溃清军的可能性已经不大。只不过煮熟的鸭子飞了,让众人都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所以,都希望马宝率领的骑兵能多有斩获,而没有人建议收兵。
朱永兴见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腾冲大战能够击败清军,获得大胜,全赖诸位精忠赤勇。等到把张勇残部逼进高黎贡山,大功告成之时,吾要代皇上,代朝廷,论功行赏。”
白文选和众将起身谦谢,什么“全是殿下筹谋之功。”“皆是殿下甘冒矢石,身先士卒之力。”“乃是殿下所制神器之威,方能势如破竹。”之类的赞颂之语。
朱永兴心情畅快,虽然知道别人是吹捧恭维,但听着就是高兴。戴高乐嘛,戴上高帽还不乐?
“诸位过誉了。”朱永兴故作矜持地摆了摆手,笑道:“战事已近尾声,也该是吾去安南的时候了。先准备准备,过个五六日或七八日,吾便要率队启程。介时,虽路隔千里,但抗清之志,中兴大明之心,却还是一样的坚不可摧。吾与诸位共同努力,定要开创出一个不同以往的新局面。腥膻遍地、板荡危难之时,难道不正是吾辈建功立业,大展宏图之日。”
“殿下何去之匆匆?”白文选委婉挽留道:“军合则强,力分则弱,不若就在此发展。”
朱永兴轻轻摇了摇头,只用一句话便阻塞了众人的劝说,“此陛下之意,吾不敢违逆。”
从白文选接驾的提议,朱永兴已经知道人们忠君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不管永历是英明神武,还是懦弱无能。特别是白文选和李定国,朱永兴已经把他们归为抗清的盟友,只是盟友而已。而要拉拢腐蚀的对象,朱永兴当然也有了初步的人选,那些才将是他的嫡系。
忠臣啊,在置身事外读史的时候,那是除了钦佩就是敬仰,恨不得与他们一起并肩战斗,青史留名。但真正处在那个环境之中,才会发现要走出历史的悲剧,要按照自己的意图去扭转乾坤,就只能对那些固执的忠臣近而远之。
因为他们要走的路注定是失败的,而因为一个弃国的皇帝却把抗清大业置于次要地位,更是不对的。即便抗清大业需要一面旗帜,需要一个表面上共奉的朱姓君主,朱永兴也不会本末倒置。
从另一方面讲,尝到了权力滋味的朱永兴,也不会轻易放弃。哪怕你是千古名将,哪怕你是赤胆忠臣,只要你走的路是错的,或者跟不上我的步伐,那就注定会被朱永兴所抛弃。或早或晚,只是个时间问题。
要扭转乾坤,要兴复华夏,永历行吗?当然不行。这不是朱永兴自吹自擂,妄自尊大,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
张勇逃了。尽管很多人对此有些不太甘心,但朱永兴已经调整了心态,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即将东去安南的征途上。
而要等上几天的时间,除了部队休整,挑选随行人员,准备粮草物资外。朱永兴还希望大胜清军的消息能够散布开来,这对于好几万人的迁徒之路,能够提供很大的便利。
不是担心清军阻截,而是有关沿途土司和民众的态度。那些土司都年代很长,颇有积蓄,面对得胜之师,想必会有更多的支持。
此次大战之后,明军也有不少伤亡,但俘虏的清兵和辅兵则更多。如果全补充进来,明军的兵力将大大超过从前,会有两万多人。
但对于补充兵员,朱永兴还有自己的原则。对于辅兵,因为没有什么罪恶,便采取自愿加入的方式。很多辅兵都是清军在云南强行抓来的,家中或者有老有小,或者有父母妻儿,强行编入部队,其心难安,对军队也是个不稳定因素;而对于俘虏的清军战兵,则还是历数罪恶,促其悔悟,并杀官绝后路。然后,态度较好的编入军队,较为犹豫迟疑的则服苦力赎罪。
而对于清军俘虏中的伤病,朱永兴则派人尽力医治,并让前期编入军队的表现较好的俘虏兵前去安抚宣传。为此,他还写了不少后世政治思想工作的要领和方法,由新成立的宣教机关学习传达。
张勇留粮,不过是小恩小惠。治伤疗病,却是救命之恩。两下相比,高低立见。除了那些亲兵,被将领喂饱了,或者说是视将领为恩主,比较死塌地之外。大多数清兵只是为了吃粮拿饷,并不是为了什么崇高伟大的理想。但人心换人心,朱永兴不相信忘恩负义会是很多人的心理。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改变的开始(求收藏)
太阳正当顶,撒下**辣的光。
一排木架子立在空地上,每个架子上都倒吊着一个被剥得一丝不挂的清军军官,围着观刑的则是被俘的清军。
一群群俘虏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去,围着昔日的长官,脸色各异,有的连头都不敢抬。
“线国安,纵兵杀掠,于昆明屠戮百姓数十人,抢民女十数名;于姚安……实属罪大恶极,今判死刑。”一个明军军官大声宣布完罪状,高喝一声:“行刑。”
在监刑明军冷冷的注视下,一个清兵终于咬了咬牙,挥动一根两尺长的木棒,啪的一下击打在线国安的身上。
“妈x的,谁敢打老子,老子要活剥了你。”线国安看不见身后的人,挨了打还呼喝着斥骂。
“啪”的一声,打人的清兵后背挨了一棍子,打得他一个踉跄。
“没吃饭吗?”监刑明军喝骂道:“不想悔悟自赎的滚去服苦役,别在这装模作样。”
“啪”,“啪”……木棒又落了下来,由缓而急,由轻变重,线国安很快就闭住嘴,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到后来天旋地转,分不清棍子的轻重。身上皮开肉绽,血不住地滴下来。
“骂,骂一声打一棍。”监刑官拎着棍子,越发严格地要求着,谁不卖力便不客气地抡棍就打。
伴着一句句斥骂,棍子一下下落在线国安的身上,连肉带血飞溅开来。他的肋骨被打断,血不断地从嘴里、鼻孔里流出,没有了声息,象死了一样。
“泼水。”监刑官摆了摆手,一桶井水哗地泼到了线国安的头上,他动了动,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继续。”监刑官冷笑一声,又开始了棍棒刑法。
又过了一会儿,线国安浑身上下已经全是烂肉,成了一个血人。再用冷水泼,也是毫无反应,已经死透了。
尸体从木架子上解下来,砍下脑袋,吊在高杆上示众,算是对这个罪大恶极的屠夫的额外惩罚。
行刑在继续进行,一个个的清军军官被俘虏围上,棍棒齐下,惨叫哀嚎声响成了一片。
这些情景都被押来围观的俘虏们看到了眼里,也包括随后要释放的清军辅兵。通过他们的嘴,明军对待俘虏的手段将传播开去,以达成朱永兴的主要目的:警告,示法。
而同时要公告于世的还有朱永兴所定的对于清军起义、反正、投降的标准和待遇:未与明军对阵时易帜,算起义,相关将领可赦其罪,保留家财,并根据所部兵马多少和功劳大小加封官职;如两军对阵或明军兵临城下时再易帜,则算反正,赦其罪,保其一半家财,按原职任命;要是打不过再请降,家财大半充公,只能保住性命。
不过是取得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胜利,竟似已经有了压倒性优势,开始招降纳叛了。朱永兴制定并要传播出去的新规则,难免会给人一种狂妄的感觉。但他却不这么认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划下道道儿来,大家都心里明白,日后也就少了很多麻烦。况且,这些规则也是一种充满信心的表示,是从长远出发的一个考虑。
朱永兴要改变的还有很多,现在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比如线国安,很多人都要将他千刀万剐,唯有朱永兴持反对意见。对于古代那些残忍得近乎变态的酷刑,朱永兴本着现代人的心理,是深恶痛绝的。把线国安乱棍打死,削首示众,尸身弃之荒野,他认为这已经足够了。
当然,如果敌军将领虐杀明军战俘,他也不惮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他并没有宣布取消凌迟等酷刑,而是在规则中加上了这么一条作为震慑。
文明能够打败野蛮,这是朱永兴所坚信的。有所为,有所不为,更是他行事做人的原则。他希望跟随他的将军和士卒也能如此,最好是能成为保国卫民的英勇无畏的战士,而不是心理扭曲,以杀人为乐、以虐杀为快的疯子。
……………
汝阳王马宝,庆阳王刘震,陈国公吴子圣,淮国公马惟兴,翼国公马自德,鲁国公祁三升,宜川侯高启隆,孟津侯魏勇,总兵张国用、赵得胜……
朱永兴环视了一圈自己要带去安南的将领,这些人大胜之后都升了一级,又能继续跟着朱永兴,加官进爵更加快捷。所以,看得出来,大家心情都比较愉悦。
选出这些将领也是朱永兴反复权衡的结果,而不是随兴而来。昌国公高文贵,镇朔伯吴三省,抗清很坚决;再加上在此战中表现很好的陈奕耀、陈盛、张文翠等将,朱永兴都留给了白文选。这样他远在安南,对这面的情况也能比较放心。
而跟随他去安南的这些人,有些是可倚重的,有些是要观察改造的,还有些是准备重点培养的。比如刘震和马自德,还有魏勇之子魏君重等年轻人,加以熏陶和调教,很可能会成为拥戴朱永兴的中坚力量。毕竟年轻人的思想还没有完全固定,可以逐渐加以引导。培养新生力量,加快新老交替的节奏,也是朱永兴所要采取的长远之策。
“陈国公,宜川侯。”朱永兴直接点将布置,东去安南的工作应该可以开始了,“二位老成持重,当为我军前锋。路上要严肃军纪,不可扰民害民,对当地土官也要以礼相待,不可欺凌。”
“末将遵命。”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去安南的路线已经确定,并且有郑家的人作向导,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麻烦的是大批非武装人员的跟随,除了猛山克族以外,由三江以内逃难来的百姓也有很多,还有明军的家眷,以及伤残军人……
在别人看来,这些非武装人员是个累赘,这种麻烦可背可不背。不错,确实是累赘,朱永兴也是这么认为。但他还有更深远的看法,首先要在安南扎根立足,光靠军队是不够的,还需要一定的民众基础;其次,伤残军人在安南得到妥善安置,既能收拢军心,又能使发行的饷田票、功田票更有说服力;最后一点,军人家眷在安南安置得越多,朱永兴对军队就越有影响力和号召力。换句不好听的话,那些家眷就类似于人质。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地有女人的天堂(求收藏
“饷地,十亩,无力劳作者有人代耕,三十年免赋税……”李老闷脸色还是虚弱的苍白色,那只独手翻过来掉过去地拿着一张盖着“岷王世子”鲜红印章的纸片,端详来端详去,断臂的疼痛似乎被忽略了,只是嘴里喃喃地自语。
朱永兴带给明军的不只是士气、希望和胜利,还有医治手段的变化和增加。烙铁止血或消毒,伤口的缝合,花椒盐水、高度酒的杀菌消毒,溃烂处用蛆虫……有的是朱永兴的创造,有的则是古来有之,只是当时军队中的军医非常少,对救护也没有足够的重视。
不奢求高明的外伤医生,手脚麻利、脑子较灵的士兵经过几天的培训,也能掌握那几种简单的救治办法。尽管这些家伙的手法实在不敢恭维,缝合的伤口七扭八歪,惨不忍睹;尽管使用这些原始简单的方法进行救治,依然会有将近一半的重伤员失去生命;尽管有些救治过程对伤员来说是极为痛苦的煎熬,撕心裂肺的嚎叫仿佛让人置身于屠宰场……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没有发明麻醉剂之前,这些令人惊恐的场面都是正常的。而且,确实有很多在以前注定要死的伤员捡回了一条命,在战斗中被砍掉半条手臂的李老闷就是其中的幸运儿之一。没失血过多死在战场上,没在手术中被活活疼死,熬过了感染期(这在当时是最常见的),说他不幸运,神都不答应。
只是现在,李老闷还感觉不到自己有多幸运,至少是还存有怀疑。一只手没了,虽然说生活还能自理,一般的劳动也能从事,但到底还是给以后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还有这饷地和功勋田,十亩地算是充当军饷,还有十亩地则作为功赏,看着是不少,但是不是画饼呢,实现的可能有多少呢?
二十亩地,再有一头牛,几间草房,娶个老婆,生几个娃儿……这曾经是李老闷的最高理想。只是战争遥遥无期,不是行军,便是打仗,更经受过艰难困苦的转进,那曾经的憧憬早已经淡忘。剩下的只是想着如何能活下去,如何能活得更长远。
现在嘛,李老闷轻轻抬起没有了手的胳臂,看了看,露出了难言的苦笑。成了残废,要退出军伍了,那饷地和功勋田倒是又勾起了那久远的希望。
帐篷帘一挑,几个明军士兵走了进来,都是他要好的袍泽,笑着跟他打着招呼。
“老闷儿,咋样儿了。”
“看着好象死不了啦,好事啊!”
“我就说老闷儿命硬,你们还不信。”
…………
李老闷见着好友,立时把纠结的心绪抛开,笑着回应。
“饷地票,还有功勋田——”一个明军士兵抢过老闷手中的纸片,随便一扫,大呼小叫地在手里扬着,“二十亩地哦,老闷儿这下可是吃喝不愁了。”
“什么吃喝不愁,这还不是没影儿的事。”李老闷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俺这个样子,能给口饭吃,不扔下不管就烧高香了。”
“咋说得那么可怜?”一个脸上有疤的士兵呵呵笑道:“你呀,是没听宣教官讲安南的好处。那里到处都是荒了的土地,别说十亩二十亩,那是要多少有多少。听说那里打了好几十年的仗,男人死得差不多了,女人可是一抓一大把。”
“是啊,是啊。”一个明军士兵满脸的兴奋,抢着补充道:“因为男人少,那些安南女人想嫁出去就得抢,看见男人就抢。老闷儿,你可小心点,到了安南别让人给抢家去拜堂成亲啊!”
“净瞎说,俺这样儿的还有人抢?”李老闷失笑起来,抬了抬伤残的胳膊让大家看。
“不就少了一只手嘛,你那下面的不照样好使?”疤脸士兵坏笑着揶揄道:“要不这样,如果抢亲的女人长得漂亮,你就别反抗,乖乖跟着人家走得了。”
“就是呀,到时候你就别闷着了,漂亮不漂亮的,先弄上几个。听说安南女人很能干,养上几个老婆,种地的事情都不用你管了。”
几个明军士兵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既有期待和憧憬,又从另一方面安慰了李老闷,冲淡了他伤残之后的愁绪。
“真有那么好?”李老闷起初不相信,此时也有些动摇起来。
“殿下说的还有假?”一个象是小军官模样的明军很笃定的样子,说道:“俺们明天就要随队出发,到安南去了。你不知道,那些暂时留下归赵王殿下指挥的兵丁,都眼红得不得了呢!”
“这么说,咱们都是要去安南的,还能经常见面?”李老闷高兴起来,有熟人啊,到了安南就不孤独寂寞了。
“那是自然。”疤脸小兵嘿嘿笑着,轻轻拍了拍李老闷的肩膀,说道:“宣教官说了,你们这些伤残退伍的,要先给说媳妇儿成家。俺们呢,可还得等上一段时间。老闷儿,你这可是因祸得福了。没想到哈,倒是要先喝你这个闷葫芦的喜酒了。”
……………
到底有没有那么好啊?宣教司司长刘佐宸再次拿起朱永兴所写的材料看了一遍,心中很是疑惑。东去安南,倒不象是打仗立足,简直象武装游行般简单。田地、女人,这些对士兵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只不知是真是假。
哎,管他呢,殿下这般写,我就这般教。刘佐宸苦笑了一下,把材料仔细收起,放进箱子中保存。
作为文官,还是户部侍郎,刘佐宸的学问自然是不错的。而这个宣教司是朱永兴新搞出来的部门,司长是何品级,到底有多大权限,连刘佐宸也不得很清楚。只是看到了朱永兴的奋发努力,看到了明军的重新振作,他心中触动,才忍着别人的白眼,主动承担了这个职务。
尽管国家危难之时需要军队,但军人的地位却很低下,更为文官所看不起。刘佐宸担任司长后,成天跟士卒打交道,立时成为了文官眼中的异类,骂他有辱斯文,体统扫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授课(求收藏)
目光短浅之辈,迂腐糊涂之流。刘佐宸对那些讥讽他的同僚是如此评价的,并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书生冠巾啊,已被鞑虏践踏入泥土;UU小说锦绣,却难敌腥膻铁蹄。刘佐宸跟着白文选率兵入缅迎过驾,看见过战阵厮杀,目睹过多少不知名的士兵埋骨他乡。可在那些饱读诗书的文官眼中,军人就当如此,粗鲁不名的军汉依然渺小卑微。
触动或许早已有之,战鼓鸣响时,清军冲锋时,刘佐宸直恨自己是文弱之身,不能上阵杀敌。
当看到朱永兴在文官面前宣布要成立宣教司,并且用期盼的目光注视,得到了却是冷漠的回应时;当看到朱永兴眼中的热切变得黯淡,掩饰不住的失望时。刘佐宸感到一阵心痛,毅然站了出来。
或许当时是头脑发热,但接下来刘佐宸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岷殿下运筹帷幄,击败了清军,并且在军队中开始推行一系列的新举措。刘佐宸被同僚疏远,却被朱永兴器重,时常能够和朱永兴在一起探讨交流。越接触,他越觉得岷殿下思虑之深,目光之远,简直如有神助一般,每每令他心驰意远,前途光明。
雄心壮志,可比天地;天眷神授,谁与争锋?可笑那些迂腐固执之辈,竟没看出岷殿下正行变革救亡之事,还抱残守缺,自觉清高。
刘佐宸推开窗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作为宣教司司长,他的手下现在不过百余人,都是从军中挑选而来的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士兵。而他的工作重点是把朱永兴写的材料和要传达宣传的内容,教授给手下,再由手下在军中宣讲。
嗯,差不多到了讲课授学的时候了。刘佐宸的另一个工作便是教手下识字认书,颇象个教书先生,很为昔日同僚所诟病。
圣人云:有教无类。这些家伙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刘佐宸又想起了别人的白眼和讥讽,不禁冷笑起来。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膻腥如许,千古英灵安在。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走出屋子,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舒服,刘佐宸迈起了方步,吟诵着今天的授课内容,脸上笑得灿烂。
……………
“我军虽获胜利,但总体形势依然是敌强我弱,敌攻我守。但防御也分积极防御和消极防御。先说消极防御,就是每点必防,每城必守,不仅兵力分散,而且很难打破优势敌人进攻。积极防御呢,就是不把保守地方作为主要目标,而更注重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发挥内线作战的优势,贯彻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原则。”
在刘佐宸教手下识字认书的时候,朱永兴也在面对着明军众将,讲授着将来战略战术的变化。究其原因,还是对白文选等人不放心,担心他们依旧是老一套的打法,把胜利的成果丧失,以致无法牵制滇省清军,使他在安南的压力大增。
现在明军正在趁胜扩大占领区,很快便会踞有腾冲县、龙陵县,并且会前出至怒江,与清军隔江对峙。
但兴也勃焉,亡也忽焉。如果清军不顾雨季困难,卷土重来的话,没有战术上的改变,明军再度失败也不出人意料。从清军三路进攻西南便可看出明军指挥布置上的失误和保守,每路都派兵阻击,每个要点城市都派兵防御,完全没有集中兵力歼其一路的作战计划。
这真是个很令人费解的问题。按理说,连野猪皮**哈赤都知道“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打法,作为千古名将的李定国竟然采取了最呆笨、最保守的战术,朱永兴每每想到此,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殿下。”昌国公高文贵是一员猛将,否则也不会担任磨盘山二伏主将,正因为如此,他对朱永兴提出的新战术感到很费解,“敌强我弱,敌大我小,我军又如何能有优势兵力?”
朱永兴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刚才所说似乎有些不够全面和严谨,便接着解释道:“敌强我弱是大势,但在局部呢,敌人若是分路而来,兵力必然分散,我军若只针对其一路,形成优势兵力还是可能的。但要打击其一路,就要快速猛烈,进行速决战,以免被其他清军包抄合围。”
“那清军若是不分路行动呢,我军该如何应付?”马自德在朱永兴面前表现得很专心的样子,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说明他不是装的,确切用心了。
以厚集兵力,严密包围及取缓进为要旨,这似乎是第二次反围剿时的蒋军战术。朱永兴回忆了一下,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清军抱成一团前来进攻?那我军就避战退却,诱敌深入。敌人占领一地,总要分兵守卫吧?粮道被拉长,也要注意保护吧?我军不断佯动,敌人也要派兵阻截,加以包围吧?那又如何不分路而行?只要敌人被调动起来,就总会露出破绽,我军就有机会。”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一个诱敌深入的战术,红军便能接连打败几次围剿,当然不是千篇一律,而是灵活运用,每次胜利的过程都有所不同。就如同兵书战策,同样有很多人读,但领悟却不同,在实际运用中也千差万别。有的人成为了名将,有的人却是纸上谈兵,丧身败师。
朱永兴无法讲得面面俱到,把每一种清军有可能采用的战术都摆出应对之法,他觉得只要禀持“不以一城一地得失为要”的宗旨,具体的战术使用,还得靠明军将领自己揣摸实践。
即便如此,对于朱永兴所提出的一些新鲜的军事理论,听讲的明军将领依然感到十分震撼和惊诧。特别是朱永兴改头换面所描述的几个战例,更给人一种醍醐灌顶、耳目一新的感觉。
原来仗可以这么打,连“拖”也是一种致胜的手段。几乎所有的明军将领都产生了视野顿然开阔的感觉,望向朱永兴的目光也充满了钦佩。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军人婚配(求收藏)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朱永兴不认为通过自己的讲解传授,便能让明军将领的指挥艺术得到飞跃式的提升,使明军的作战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就象那一句话:“我救不了所有人,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努力,因为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强。”
抗清斗争是一盘大棋,特别是在滇省,你好,我好,大家才好。这种互相影响的局面,朱永兴看得很清楚。李定国和白文选如果牵制有力,且滇省土司依旧心怀大明,他在安南便可以放心施为。
虽然朱永兴从大局着想并不在教授战术理论上藏私,但示恩于众还是从自身的利益考虑,通过封赏不断地巩固自己的基础。大战结束,不仅参战的明军将领几乎都高升一级,就连猛山克族和刀氏土官也因为助战有功,而得到了朱永兴的回报。
只是这个封赏有些特别,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直接给思威族长和刀白龙的,而是给他们的儿子。猛河和刀白龙的长子刀果都得了个安南都统使的官职,这样一来,加上思威族长,朱永兴已经封了三个安南都统使。
对于猛山克族来说,有两个都统使,则说明朱永兴除了之前承诺的高平外,现在又多了一块地盘;而对刀白龙来说,则意味着他的族人在安南也有了一块立足之地。
朱永兴虽然打算在安南给刀白龙一块地盘,但却不打算让刀果继续沿袭土司的管理制度和方法。即便不能全部推翻,起码也要有很大的改变。而这块有异于直接派遣官员、按照正常府县进行管理的地盘,朱永兴准备称之为“自治县”。
土司制度是野蛮和落后的,尽管现在朱永兴只能采取妥协和安抚的政策,但不意味着他会认同,并且潜移默化地加以改变。当然,他那深远的想法不为外人知晓,刀白龙更是感恩戴德,邀宴致谢。
乐声一变,几名傣家姑娘飘然而出。一个个明目皓齿,粉面带晕,和着节拍扬手移步,分外和谐优美。
酒席中的众多明军将领这些时日所见无非是厮杀争战,乍见这些美色女郎,很多人不免目眩神迷,举起筷子停半空,碰翻酒杯不自觉。
跳舞的傣家姑娘外面是紧身短上衣,圆领窄袖,衣服有水红、淡黄、浅绿、天蓝等多种色彩,皆用丝绸缝制。窄袖短衫紧紧地套着胳膊,几乎没有一点空隙,前后衣襟刚好齐腰,紧紧裹住身子,再用一根银腰带系着短袖衫和统裙口,下着长至脚踝的统裙,腰身纤巧细小,下摆宽大。
这样的装束,充分展示了女性的胸、腰、臀“三围”之美,加上所采用的布料轻柔,色彩鲜艳明快,无论走路或做事,都给人一种婀娜多姿、潇洒飘逸的感觉。窄袖短衣和筒裙,更把她们那修长苗条的身材充分展示出来。
都是精挑细选的美女啊,一个个身材苗条,面目清纯娇美,看上去亭亭玉立,仪态万方。尤其是中间那个浅绿衣装的,和俺的阿珠比,嗯,还要差上那么一些。傣家女子啊,不愧有“金孔雀”的美称。朱永兴面带微笑,仔细欣赏,然后轻轻颌首,举杯向刀白龙示意了一下。
刀白龙赶紧堆起笑容,遥敬朱永兴。这些美女确实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想着献出来讨好朱永兴。只是他没想到,朱永兴前来赴宴,把梦珠也带来了,就坐在他的身边,这让他很是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按理说,在这个时代送金送银送女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你当着未来世子妃的面送美女,这就说不过去了。好吧,现在别吭声,等岷殿下开口称赞,或者透露出艳羡之意,再顺水推舟。
“摆夷族美女令人大开眼界啊!”歌舞毕,朱永兴果然开口称赞,但却没有索要的意思,而是笑着调侃众将,“看看下面的众将,魂与神授,都看得痴了。”
哈哈哈哈,大家发出一阵笑声,即便是有些失态的将领也并没有把这个当回事儿,被人嘲笑也不在乎,反倒是跟着哄笑起来。
朱永兴却慢慢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此话一出,众人都收起了嘻笑,严肃起来,静听着朱永兴发表一番慷慨陈辞。
“然——”朱永兴突然一个转折,脸上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家倒是排在第一位。有了家,便有了更大的责任,便有了要死命保护的家人。可见,这成家也未必就完全是阻力,也有其有利的一面。”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隔绝男女、严禁婚姻毕竟不合人情,也缺乏人道,更容易在军中滋生出很多变态行为。当然,男女婚配、与异性的交往确属儿女私情。对军队来说,也是有利有弊,关键就在于如何掌握和操作。
如果象太平天国那样,相关法令既存在着先天性的缺陷,又不够缜密和完善。同时又严判上下尊卑,且过于偏执,那婚姻与两x性关系就会成为一个棘手问题。
看着众人露出迷惑的神情,朱永兴笑了笑,继续说道:“吾已制定了新的军规:年满二十四岁,或服役三年以上,或立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三次、三等功五次者,可婚配;已有家室的军人,探视妻儿者,每年给假一次,每次假期为三十天;未有家室的军人,探视父母者,每年给假一次,假期二十天;年满二十八岁,或服役六年以上者,可选择退役,视身体情况转入警备军体系……”
这已经是朱永兴尽最大努力所制定出的比较人性化的规定,既顾及到了战争的需要,又考虑到了当时人们的平均寿命。而把服役的起始日期统一定在了他出缅入滇的时候,一来便于计算,二来也变相地延长了士兵服役的年限。退役的年龄也是如此,警备军则属于预备役,紧急时候也可动员,并不是就真的远离了刀枪,这也算是朱永兴的一个私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年两三岁(求收藏)
不管新制定的规则有没有漏洞,执行之后会遇到怎样的问题,但这终归给了军人们一个希望,不再是遥遥无期、干到死为止的终身苦力。而且规定中官兵平等,杜绝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所产生的不满和怨恨。
“虽然制定了规则,但诸位切不可思安忘危,不可忘记现在仍是危难艰辛之时。”朱永兴说完大概的规定,又严肃地给众人敲了敲警钟,“从现在起,蓄养歌伎,贪图享乐,绝不允许。吾也是一样,触犯军规,亦当处罚。”
“殿下以身作则,又有何人敢以身试法?”白文选拱手说道,众将纷纷附和。
“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于一国,大凡初时都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同心,没有一人不卖力,皆因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存生。然等到环境稍好,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望诸位能与吾始终如一,兢兢业业,扫除鞑虏,中兴大明!”朱永兴起身站立,慷慨而言。
“下官等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刘佐宸上前说道。
“末将等必效死力,马革裹尸,埋骨青山。”马宝见朱永兴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便上前一步大声说道。
“国有良臣方可中兴,吾心甚慰,甚慰。”朱永兴露出欣慰的笑容,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酒宴的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朱永兴的话已经说出,刀白龙自然也就打消了送美女的念头。
“殿下明年就二十四了,我明年也十七了。”梦珠突然凑近了朱永兴,低声在他耳旁说道。
朱永兴被呛了一下,轻轻咳嗽了几声,不由得直翻眼睛。这丫头,人家一年长一岁,她倒好,一下子长了两三岁。
“真的。”梦珠眨着眼睛,一副很诚实可信的样子,“那时候怕缅派土司嘛,我爹就把我的年龄说得小了点。殿下不信,去问我爹。”
胡说八道。朱永兴看了梦珠一眼,有些好笑。这丫头,说谎也这么可爱。不过呢,她发育得真的很好,说十七也不会惹人怀疑。要不,就自欺欺人,相信这个善意的谎言?要不成天看着这个小妖精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这火呀一股股地往上窜呢!
梦珠轻轻挤了下眼睛,然后正襟危坐,挺胸抬头。
挺,让你挺,故意让我看的吧?朱永兴的目光在那峰峦起伏的迷人位置流连,心中暗暗发狠:受不了了,就当你明年十七好了,再忍个半年多,老子就把你给推倒正法。
……………
终于走出山林了,张勇躺在担架上,无力地转了转头。哗哗的流水声越来越清晰,那不是什么山中溪流,而是怒江的浪涛。
惨哪,再走了一遍高黎贡山,张勇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字。一路上随处可见森森白骨,如同路标,根本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但那种压抑也无处不在,让清军难以忘记有多少袍泽葬身于此。
尽管逃跑时收集了所有的骡马,带足了粮食,但不时的暴雨让清兵吃尽了苦头。很多时候因为找不到柴禾而不得不吃生米充饥,而被污染的水更让不少人染上了疾病。
蚂蝗又有了新鲜的血肉可以饱餐,走着走着,清兵的腿上,身上不知什幺时候都爬满了这些贪婪的吸血鬼。雨淋汗浸,清兵的身上都生满了虱子,一个个灰黑色的虱子有米粒大,白色的虱虮一串串象撒满了白芝麻。腋窝里,两腿间,咬得清兵们苦不堪言,边走边抓,不几天就被折磨得不象人样。
蚊子也成了清兵的大敌,咬得人满身是包,红肿奇痒。清兵要么满脸红肿,要么长着冒黄水的丛林疮,有时走到低洼处,蚊子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他们就只有抱头鼠窜。
不断有虚弱的清兵倒下,不断有骡马死去,重走高黎贡山成为了又一支杀伤清军的伏兵。等到走出这地狱之地,又有数百清兵成为了孤魂野鬼。
两大颗泪水从张勇的眼眶中流了出来,一万三四千的甘陕子弟,能够生还的只是个零头。再看看幸存清兵的凄惨模样儿,由不得他不伤心,由不得他不悲痛。
“终于走出这该死的山林了。”游击邵梦凯望着波涛汹涌的怒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几乎要吼上一嗓子来表达逃出生天的喜悦。只是当他一回头,却看见张勇已经泪流满面,不由得诧异地唤道:“都督,您——”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张勇痛苦地摇着头,嘶哑地说道:“皆是我的过错,害得随我而来的甘陕子弟埋骨它乡,做孤魂野鬼。”
邵梦凯垂下了头,心中也沉痛起来,嗫嚅着劝道:“都督您,您不必如此自责。此番战败,皆因,皆因那狡猾卑鄙的伪明军指挥。还有,还有这该死的雨,这该死的山林,这该死的蚊虫……”
张勇张了张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是啊,这么多的不利因素,偏偏自己就是没有想到。多可笑啊,一直以为可以胜利,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行。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军队才慢慢地深陷泥潭而不自知。直到腾冲城下六千精锐尽丧,明军展开了势如破竹的反攻,才发现己方败局已定。
而直到现在,张勇也不清楚是谁在指挥明军,说是伪明宗室吧,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一个娇生惯养,没见过世面的宗室子弟,如何使出如此诡诈莫测的手段?说是伪晋王李定国,或是伪巩昌王白文选,他们尽管是名将,但用兵也是有迹有循。张勇自己盘算,即便遇上他们,也不会败得如此之惨吧?
这仗打得,到最后竟连敌军的指挥官是谁都搞不清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个最普通的军事常识,什么时候被忘得干干净净了?
昆明那帮王八蛋,完全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占领了多半个云南,大局已定。还认为伪明军队已经星散,剿灭不费吹灰之力。不是他们,哪有如此惨败,哪会丧失如此多的兵丁。
张勇咬紧了牙齿,心中的怨恨一下子升腾而起,象毒蛇一样噬咬着他那充满挫折和失败的心。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五国军棋(求收藏)
烟,呆呆地悬在腾冲城上空,象是缺乏上升的勇气;雨,缓慢而顽固地下着,象是连倾注的精神都打不起来。
不管是明媚的天,还是细雨的雾,朱永兴已经踏上了新的征程。除非是大雨倾盆,才能稍稍阻挡他的脚步。
远远地再次回望那曾经战斗过的古城,朱永兴感慨良多。从出缅入滇,到现在初有起色,自己努力付出了,也终于得到了回报,总算是苍天不负苦心人哪!
只是前途漫漫,一个好的开始固然重要,但以后的奋斗依然会是无比艰辛,难以预料。显然,现在的明军状态回复得很好,似乎比自己更加有信心。而当初疲弊来会时,笼罩明军的更多的还是迷茫和失落的情绪吧?
各种措施以及这场胜利固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以后要继续维系信心和斗志的,还得是不断的胜利。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才能使明军脆弱的信心得到巩固和加强,才能使民众燃起希望,才能使云南众多土司不倒向清廷。
仗要打,但每仗必须谨慎,如果明军再遇大败,则影响极大。而清廷,败得起,几场局部的胜利不可能动摇其根本。以一隅敌全国,怎能不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希望昆明的清军能给自己几个月的时间,就算是雨季中的这几个月,也是弥足珍贵。只要能在安南立足扎根,便能再入滇省,借着自己对历史的预知,在滇东掀起一股抗清的浪潮。
只是,自己在腾冲这么一闹,应该是已经打乱了历史的进程,或者说是改变了云南局部抗清的历史,那以后的事情还会按照自己的预计发展吗?或许——朱永兴突然自失地一笑,不为改变那惨痛的历史,自己在折腾什么?要想图个安逸,也不是没有办法,跑到外国做遗民得了。
想到此,朱永兴翻身下马,把马拴在车辕上,掀帘钻进了车里。倒不是他嫌辛苦,现在的马车没有减震,坐起来并不比骑马更好受。只是这车是他的移动书房,看看文件资料,写写书信命令,在马上是完成不了这些工作的。
朱永兴出缅入滇时便定下了以安南为基,进取广西的策略,甫遇郑氏相助,便让他们派人打探安南的消息。郑氏贩茶主要是面对中国东南沿海以及东南亚诸国,对安南的形势本就有所了解。再有朱永兴的要求,现在已经派人以行商名义在安南立了脚,不断传回消息。
可随着有关安南方面材料的不断整理和研究,朱永兴对起初的策略越来越产生了怀疑。当然,朱永兴对安南当时的历史并不是很深入的了解,或许是急着要猛山克族投效,或许也有那么些印象。反正在仔细研究了汇集来的资料后,朱永兴发觉当时的决策不够严谨,甚至可以说是比较严重的失误。
从安南历史上看,莫朝于一五九二年被黎朝所灭后,莫氏势力并未被完全消灭,莫氏宗室又聚结于北部高平建立统治,并且不断进行复国斗争。并不是黎朝真的没有灭亡高平莫氏的实力,只是高平莫氏政权的成立是由明朝政权促成的,黎朝投鼠忌器。而“不拒黎,亦不拒莫”,是明朝当时对安南的政策,目的是使之互相牵制,可以说是很高明的手段。
一六二五年,莫氏趁后黎政权中黎氏与郑氏矛盾尖锐,冲突不断的机会,率兵南下,直抵嘉林。但随后被后黎军队击败,并且失去了根据地高平。莫氏逃入中国,在明朝的斡旋下,向后黎呈降表,后黎准其回高平,封其为太尉通国公,并向后黎朝廷进贡。至此,莫氏势力日益衰弱,基本不再有夺回政权之实力。
也就是说,朱永兴的判断是对的,高平莫氏已经非常势弱,不可能抵挡住明军的攻击。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三国演义》中孙刘联盟,共抗曹军,可谓是弱弱联合。可明军击败高平莫氏自然是不会费太大的力气,但随之要面对的敌人呢,却是比莫氏强大得多的郑氏。
那再说说安南的郑阮两氏,以及偏处南方的占城小国,便能对安南的乱局有一个通透的认识。
黎朝中兴,灭亡莫朝,在这个过程中,黎朝的阮淦和郑松两员大将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大功告成之际,也是图穷匕现、内讧争权之时。郑松的儿子郑检为了独揽大权,毒杀了阮淦,并且把他的儿子阮潢派驻到贫困落后而又动荡不安的顺化。
顺化是安南的南陲,与好战的占城国接壤。郑检借刀杀人的意图显而易见,但阮潢却是命硬,竟奇迹般的使这一地区恢复了稳定。于是,当郑氏打算消灭在北方的莫氏残军的时候,南方的阮氏已经开始处心积虑建立自己的政权来与郑氏相抗衡。
阮潢从被派到顺化的那天起,早就有了这种理想。他筑城建垒,在广南储有武器和粮饷,准备与郑氏作战。但是这种行为也被郑氏觉察,遂借着攻打莫朝首都升龙城的借口,命令阮潢出兵配合。破敌成功后,郑氏飞扬跋扈,独揽朝廷大权,还特地把阮潢留在北部,不许他再到南方去。阮潢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在一六零零年找到机会逃出升龙,回到顺化城。这样,在莫朝未灭的情况下,越南形成了更为复杂的南北朝格局。
从此以后的半个世纪里,阮郑双方先后进行了五次大规模的战争。少则三年两载,多的一次竟打了八年。而就在去年,郑阮两氏刚刚结束了一场持续三年的战争。虽然在实力上阮氏弱于郑氏,在历次战争仅能防守而已,但郑氏也无法取得彻底的胜利。双方打得筋疲力尽,只好以灵江为界,长期对峙。
尽管阮氏在与郑氏的对抗中居于劣势,但南方的占城国已经衰落,远不是曾经那个好战强大的国家。所以,郑氏欺负阮氏,阮氏就欺负占城。通过不断的蚕食侵略,阮氏的疆界不断向南拓展,也通过这种欺软怕硬,在逐步地壮大自己的力量。
这样一看,安南,不,应该是中南半岛的局势比三国还要热闹,四个政权,可以玩四**棋了。如果再加上明军,五家可就不知道玩啥好了。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扶弱击强(求收藏)
攻伐莫氏,然后就要再和郑氏作战,这是两个对手。打击郑氏呢,莫氏不仅不会帮忙,估计还要欢欣鼓舞,大力帮助。这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术题,朱永兴用脚也能算得清楚。
再联想到宋朝联金灭辽,致有靖康之耻,北宋灭亡;后来又联蒙抗金,连半壁江山也在崖山凋零灰飞。历史的教训哪,要么一个两个全灭掉,要么就联弱击强,借力打力。
那么,明军有没有横扫郑莫两氏,独占安南北部的实力呢?如果指挥巧妙,敌人又够蠢的话,当然是有这种可能。但鲸吞也是一个历史的教训,吃得太多,不好消化,就必然要把兵力都用在稳定地方上。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不说,又哪还能抽调出兵将支援元江那嵩的抗清起义?
那么,联合莫氏抗郑的可能xìng又有多大呢?从目前掌握的资料,以及他的记忆来判断,朱永兴认为是完全值得一试的。
安南郑氏和莫氏在面对中国王朝的时候,采取的都是实用主义。前附明,后附清,都没有什么基本的政治理念,只为其统治得以延续而已。而相比于郑氏的翻脸无情,眼见南明已败亡在即,便攻击逃入安南的明军残兵,彻底倒向清廷。莫氏则要更圆滑一些,虽然也向清朝表示投诚,但与南明政权仍有联系,并且收留了南明德阳王、武英殿大学士兼礼、兵二部尚书郭之奇等人居于高平。
这样看来,明军与莫氏结成同盟的可能xìng还是非常大的。而莫氏虽然无力与郑氏抗衡,但毕竟在高平、太原、七溪、谅山等地长期盘踞过,还有些拥戴者,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如果能与莫氏联合,不仅可以得到物资上的补给,或许还可以不战而取得进攻广西的基地。如果能在元江之战中击败吴三桂,或者可以考虑灭掉郑氏,通过扶持后黎政权或莫氏政权而直接获得出海口。
朱永兴的目光在地图上移动,虽然这份旅游地图并没有包括全部的越南,但他看得清楚。从云南境内的元江,流入越南改称的红河,在安南北部横穿而过,流经升龙府(河内),分支注入北部湾,其中就有——海防。好港口啊,朱永兴眼睛都瞪圆了,口水差点流出来。
别激动,别兴奋,只是一个设想,但还是一个有可能实现的思路。朱永兴抹了下嘴巴,觉得自己过于天马行空了,应该找几个人好好探讨一下。他定了定神,掀开车帘,对外面的亲卫吩咐道:“宿营后请汝阳王、叙国公等将领,还有长史易成,来吾营帐,有军机要事相商。”
………………
岐山侯王会、公安伯李如碧、杨武伯寥鱼、总兵史文、邓望功……东阁大学士张佐宸、户部尚书龚彝、兵部尚书孙顺、侍郎万年策、大理寺少卿刘泌、兵科都给事中胡显……在朱永兴指挥明军进行腾冲大战的时间里,依然有很多的南明武将文臣对前途悲观失望,纷纷向清朝投降。
昆明的满洲将领弹冠相庆,自认为大局已定,不rì即可班师回京,纵情享受;吴三桂也觉得形势大好,不仅援剿四镇的兵将现在已经可由降兵降将凑齐,等再击败腾冲的伪宗室,必然引来明军的降者如cháo,他的忠勇四营也可以建立起来了。
但永昌的告急文书被飞马送到,犹如一盆冷水泼头,一下子浇灭了无数人的美梦,打乱了全部的后续计划。
线国安被斩杀,所率汉军全军覆没;张勇狼狈逃回,现病重卧床,甘陕绿营折损大半。这样的惨败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到底是怎么搞的?已经残破的明军怎么会有如此的战力,到底还有多少伪明军队流窜在外、没有剿灭?
满洲兵将很郁闷,也很愤怒,眼看着班师享受泡了汤,不知又得在这瘴疠cháo湿之地呆上多久。吴三桂也震惊慌乱,急思对策。
再举兵攻打?对于满洲兵将的要求,吴三桂并不赞同。正逢雨季,道路泥泞难行,就地补给行不通,那运输的压力就实在是太大了。还有张勇等人在文书中的凄惨描述,边外之地的雨季简直如地狱般可怕。瘴疠、蚊虫、毒蛇、蚂蝗……皆是可夺人xìng命、杀人于无形的厉害之物,无处不在,且防不胜防。
反正,张勇和甘陕绿营的将领就是一个意思,雨季再攻腾冲,绝不可行。
你们呆在昆明舒服,却让我带人去受罪拼命?吴三桂当然不满,更不想把自己刚刚组建的部队扔进活地狱里去。当然,不攻并不意味着不守。经此一败,永昌、大理、姚安的防守兵力便显得单薄,必须增派兵力,稳固占领这些滇省要地。
“……云南初定,凋敝不堪,且土司降卒观望,不可谋迫,须先安内,乃可剿外。伪明残军窜于边外,山川皆极险远,兼瘴气为害,霜降后方消。又雨季连绵,道路泥泞难行,大军若动,粮草辎重难以运输。臣审度时势,杖量轻重,谓宜暂停进兵。俾云南残黎稍藉秋收以延残喘,数万大兵,又得养锐蓄威。居中制外,俾伪明残军不能窥动静以潜逃,土司不能伺衅以狂逞。则饥饱劳逸,胜算皆在于我。是时当调拔将兵,责成防御,待秋后霜降而进剿,庶为一劳永逸、固内剿外之长计……”
吴三桂不想现在大举用兵,就得找到合适的理由,而且还要借机扩充兵力,并向清廷试探着索要更大的权力。把腾冲的兵败转变为对自己有利的因素,吴三桂可谓是老jiān巨滑,谋略深远。
援剿四镇就不用说了,要加强云南各地方的防卫,吴三桂又向清廷要求增设“忠勇四营”,并且拟定了各营的军官人选。除此之外,他还要求调拔选拔文职人员,出任云南从省到地方的各级官职。实际上,吴三桂是得陇望蜀,意图cāo纵云南军政官员的任免权,从而为他由留驻云南向世镇云南这个目标铺平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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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限期的安南攻略(求收藏)
历史的进程从自己出缅入滇的时候就应该改变了,但朱永兴没有想到,腾冲大胜竟会让吴三桂从中间接得利。原本要等到入缅擒杀永历后,吴三桂才晋封为亲王,后来,清廷又把贵州交由他全权管理,使吴三桂有了封藩、裂土分封的意义。
当然,现在吴三桂的奏章刚刚递上去,还没有得到清廷批准,也不会超过历史上的封赏,但他确实向着全部掌握云贵迈出了一步。云南贵州越不安定,清廷赋予他的权力就越大,这个老狐狸看得很清楚。
只要仿明代沐氏家族世镇云南之例,让我当云南王,我自然会积极用兵,扫灭逃入缅甸的伪帝永历,以及云南边外的伪明残余势力。吴三桂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一方面把原来洪承畴属下的湖广绿营调往滇西,巩固要地的防守;一方面继续扩充自己的兵力,静待朝廷回复。
而腾冲的兵败,还给吴三桂解决了一个难题,那就是清廷正在进行的裁军之议。
在云贵大规模战事结束后,清廷就准备将云南的满洲八旗兵撤还京师,五万绿旗兵拟裁去两万。因为把大批军队留在云南,耗费的军费开支给国家财政造成了沉重负担。据户部统计,在用兵期间,云南一省每年的俸饷银高达九百余万两。
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以顺治十六年、十七年国家征收的课银为例,国家两年的“课银”收入也抵不上云南一年的军费开支。如按顺治十五年以前的收入来计算,相差更为悬殊。且其他各省驻军也需要军费,更加重了清廷的财政负担。
要知道,自清军入关以来,无日没有战争,生产遭到破坏,加之清入关前明朝的经济已处于崩溃状态,清廷接手这个烂摊子,财政相当困难。户部提出的报告,引起了顺治的重视,以为此事为“国家要务,关系重大”,要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速奏”。
以军事起家,并且要以军队为倚仗的吴三桂,自然不愿意裁减他的军队。正值腾冲兵败,他便向朝廷申辩:“边疆未宁,兵力难减,宜如旧时。”如果说之前提出这个理由,还有些狡辩之意,现在则正当其时。吴三桂明白,要保持自己的地位与威望,就必须有一支强有力的庞大军队。
现在,吴三桂最关心的是如何保持自己的势力,不想失去已得到的东西。伪帝永历,伪明宗室留守,伪明残军,在他看来,并不是多大的威胁。只要他全力进剿,彻底扫灭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人的权利和地位的过快增长,往往就是政治野心膨胀的温床。吴三桂的思想,从清廷命令他留驻云南的时候起,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
满洲兵将不服水土,且不愿深入边荒作战,彻底消灭残明的重任,舍我其谁?吴三桂看得很清楚,想得很明白,此时扩张自己的势力,名正言顺,清廷多半也只能照准。
……………
“一个月结束安南战事,一个月安置休养,一个月练兵备战,九月上旬或中旬出兵入滇,再战清军。”朱永兴此时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昆明,而是全力于安南攻略,并且提出了具体的时间设定。
马宝等将领用眼神互相交流,都是心中疑惑,不明白为何要把时间定得如此精确,或者说是仓促。
朱永兴心中也有无奈的感觉,因为他原以为能控制元江那嵩的起义时间,只要拖后一些,他便能更从容地做好准备。只是在张勇逃脱之后,给了他一个警醒,那就是凡事不能想当然。
元江那嵩的起义时间应该可以向后拖延,但谁又敢保证吴三桂不先动手呢?九月或十月,雨季结束,清军难道会没有行动?如果从吴三桂的角度来看,既然视云南为自家封地,为长远计,象那嵩这样根深蒂固的地头蛇,那是必须铲除的。一来可以杀鸡儆猴,震慑云南的众多土司;二来也消除了迤东土司对昆明的威胁,可以放心用兵于滇西南,进剿明军,或入缅擒杀永历。
与李定国、白文选等比较,在吴三桂心目中,也许那嵩更有威胁。毕竟经营了上百年,有稳定的根据地,治下有几十万的民众,还积累了众多的粮草和财宝。无论从政治、军事,还是从经济上考虑,先灭不肯投诚的那嵩,都是一个上上之选。
而吴三桂确实在历史上做过类似的事情,那就是水西的抗清起义。如果深入研究,就会发现,与其说是水西安坤主动竖旗抗清,倒不如说是被吴三桂给逼反的。当清廷把贵州也划给吴三桂管辖后,安坤这个曾经投诚清廷,并为清军提供过很大帮助的地方实力派,也就注定了被灭的命运。
自家后院,岂容雄厚实力的地头蛇盘踞?史书上有一种说法,说是吴三桂觊觎水西安家几百家积累的巨额财富。不可否认,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更关键的原因,还是吴三桂要切实地掌控云贵,使其成为自己稳固的世袭封地。
思维的误区一旦被发现,朱永兴就只能跟时间赛跑,尽量做好应付意外的准备。我可能能够劝说并指挥那嵩,但却不能让吴三桂按我的计划行动啊!
朱永兴暗自苦笑,对众将开口说道:“时间有点紧哈,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云南的雨季结束,清军必有所动。我们如果不做好准备,恐怕在安南夺了根基也占不住脚,最后闹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南土蛮,予以击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马宝沉吟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适才殿下已讲了安南目前的状况,郑氏与阮氏对峙,应该会有很多兵力不及调回。再有莫氏牵制,想必能战之兵也不会有多少吧?”
“要击败郑氏,应该不难。”朱永兴挠了挠头,说到了自己的担忧,“可吾就怕郑氏虽败不降,纠缠不休,使我军脱不了身。”
……………
第一百三十章 聚而歼之(求收藏)
尽快立足,尽快稳定。然后学着安南阮氏的做法,一面和滇桂两省的清军周旋作战,一面蚕食安南郑氏地盘壮大自己。
朱永兴仔细解释了他的思路,就是短期内不想陷进与郑氏缠夹不清的战争泥潭中,影响到抗清大业。一鼓灭郑,凭明军目前的兵力,不大可能。就算能够打下升龙府,占领了广大的地盘,也没那么多军队驻守。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郑氏毕竟在安南北部经营多年,如果被击败后散落各处,纠众袭扰,也是一件非常令人头痛的事情。
“殿下是要以战促降,迫使郑氏割地求和。”易成立刻领会了朱永兴的意图,含笑颌首,说道:“以最快的速度稳定根基,以便抽身应战清军。至于以后,是灭郑,还是保持现状,则视形势而定。”
“对,吾就是这个意思。”朱永兴指点着地图说道:“我军的占领目标首先应该是红河以东的安南地区,争取与高平莫氏联成一片。然后扶持莫氏,或借路入桂,或以地换地,或怂恿他向南发展,把与广西接壤的地区让给我们。”
“既然殿下有时间要求,那就急攻猛打,把要占的地盘撑起来,打得郑氏派人前来求和。”马自德觉得这好象没什么困难,便脱口说道。
朱永兴不置可否,只是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马惟兴缓缓眨着眼睛,似有所思,慢慢开口道:“急攻猛打的话,似乎有些不妥。郑氏军队散布各处,闻风而逃,如何歼灭?若只占地盘,未能沉重打击郑军的话,恐怕他们会纠集起来再战。”
是啊,夺一地不如灭一军,歼灭敌有生力量才是对敌人最沉重的打击啊!朱永兴若有所思,隐隐有了点灵感,但还说不出来确切的东西。
刘震张了张嘴巴,有些不太确定地建议道:“可不可以诱敌决战,一战而定大局。”
一战定大局?朱永兴的眼睛一亮,各个击破是兵家常用的手段,而聚而歼之也未尝不是快捷的办法。
“聚而歼之,既省力又痛快。”马宝笑了起来,说道:“安南土蛮,如果堂堂阵战,我军可以一当十。”
“这个办法可行。”朱永兴用力一拍大腿,畅快地笑了起来,“那咱们就按这个思路想办法,看如何能一战而定安南。”
基调定下来,讨论便有了方向,气氛也逐渐活跃起来。这其实就是朱永兴所要达到的目的,一人智短,众人智长,你一言我一语,可以把计划中的疏漏减少到最低。
一个名将,不仅要考虑到战术层面,还要考虑到战略层面。毕竟战争不是最终的目的,只是一种手段。如何能用最小的损失,最短的时间,最好的策略,达到最佳的效果,这才是要着重考虑并加以锻炼的。
………………
天空里,被灰白色的云块掩住的月亮渐渐突出了包围,露出皎洁的玉面。云团很快的四下消散,将蔚蓝的天空交给月亮,让它向着大地展开光明。
“……匠户脱籍后,给予田地三十亩,与民户同;有家属者,先发放田地,按每人五亩计算,可自行耕种;匠户今虽脱籍,但尚需为工房效力三年,每月发放工钱,或以粮食相抵;匠户在三年效力期内每人每年培养合格学徒十名以上者,工钱按两倍发放……”
宿营地的一个简易草棚内,匠户张大顺依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想着豁除匠户贱籍的法令,以及工房的奖惩新措施。
“呵呵,嘿嘿,哈哈。”张大顺突然象精神病患者一样咧开嘴笑了几声,把刚刚有些朦胧入睡的老婆吓得够呛。
“当家的,你没事吧?”张大顺的老婆揉了揉眼睛,担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才评了五级工匠,用不着这个样子吧?俺害怕的很哪!”
“去,女人家的懂什么?”张大顺翻了翻眼睛,斥道:“五级工匠咋啦,整个工房才有几人?再说,我这笑两声算什么?你没看到那些匠户们领到了三个月的工钱,还转了民籍,都全家搂到一起痛哭流涕,就差点疯魔了。”
“嗯,这倒是。”张大顺的婆娘也笑了起来,说道:“脱了籍当然是天大的喜事,以后儿子孙子便可以读书,可以去应考,说不定谁家还能出个当官儿的呢!”
“你倒是想得美。”张大顺咧开大嘴又是一阵傻笑,轻轻舒了口气,憧憬道:“都成了普通民户,这种地的事情倒不急了。在工房干,得的工钱好象比种那几亩地合算吧?”
“这地还是要种的,心里踏实啊!”张大顺的婆娘倒有自己的心思,说道:“先领几亩,种些瓜果蔬菜,这一年也省了花钱买。你在工房,俺在家里,自己倒是也能伺弄得来。”
“你还是这老脑筋。”张大顺已经听工友算得仔细清楚,此时便跟婆娘显摆起来,“现在领地一人只给五亩,还不一定是好地。等到干满三年,那可是要给三十亩好地。你不去种地,也闲不着。到了安南,工房就要扩大,听说要招收女工,制做军服被褥,也一样地给工钱或者是粮食。”
“做针线活儿?那俺倒也干得来。就怕清军打过来——”张大顺的婆娘欲言又止,赶紧张望了一下。
“混话,要是让人听见了,还想不想活?”张大顺也吓了一跳,边斥责边四下瞅着。看周围没人,才松了一口气,狠狠瞪了婆娘一眼,低声说道:“要是清军打来了,就更不能要地了,手里拿着银子才好逃命,你这榆木疙瘩想的是什么?”
“对,对,当家的说得对,瞧我这张嘴。”张大顺婆娘连连点头,“殿下是好人,又得了神仙传授,自然是吉人天相,定能把清军打败的。”
“殿下自然是神仙的弟子,满天神佛庇佑。”张大顺双手合什,祷告了几遍,方才抬头说道:“现在是手里有钱才心里得安,这地,早晚是咱们的,兴许到时候,咱们还能回老家去过日子,那多好啊!”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良贱之分(求收藏)
感谢铭枫笑洋洋,1401110458...,笑帅※天下,心漂浮,风之流浪行者,jforce,东靖家园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万事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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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夜里,可能很多匠户都兴奋难眠,为豁除了贱籍,成为普通民户而落泪激动。这不仅仅是现在自身的待遇问题,更是子孙后代的福址,从此可以改业,可以参与科举,捐纳,甚至做官。最差也是同属“士、农、工、商”四民之列,可与“大百姓”正常通婚,可拥有土地……
古代中国人分良贱,虽然没有印度种姓制度那样严格分明,贱民的人数也没有那么庞大,但是也相当严重。这当然是**等级社会中必然要存在的事,只有把人分成各种等级,**统治者才可高高在上,享受金字塔顶端的风光。
中国的贱籍通常就是不属士、农、工、商的“贱民”,最主要的特点便是没有政治权利,法律地位很低,婚姻是阶级内婚制,身份是世袭的,规特定的户籍管理。在明朝,这种贱民主要有浙江“惰民”、陕西“乐籍”、北京“乐户”、安徽的“伴当”、“世仆”、福建、两广的“疍民”等。
而明代沿袭自元代的匠户制度,也是属于一种特殊的贱籍。特别是军匠,身份比一般民户地位低,且要世代承袭,若想脱离原户籍极为困难。而且还有规定,轮班匠的劳动是无偿的,要受工官坐头的管制盘剥,工匠便往往以粗制滥造或浪费原料,乃至隐冒、逃亡等手段进行反抗。
后来,明朝政府不得不制定了适应商品经济发展的以银代役法。改征匠班银虽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并不曾真正解除手工工匠所受的封建劳役的束缚,因为匠班银就是基于匠户所具有的封建劳役义务的身份关系交纳的,并且这一劳役剥削方式的改变,也仅限于轮班工匠,住坐工匠仍照旧供役。工匠为服役,常常要借钱物绢帛,甚至典卖子女,甚为悲惨。
虽然南明末世,这种匠户制度已经名存实亡,但朱永兴从法律上加以豁除,真正承认匠户属于四民之列,依旧是一件具有历史意义的事情,依然能令匠户欢欣鼓舞,如获新生。
或许在别人看来,改善匠户们的待遇水平,可以使他们焕发劳动热情,对于提高军工产品的质量有很大的帮助。但从朱永兴的角度看来,现存的匠户制度不仅使工匠们劳动热情丧失,伪劣产品增多,更严重的是阻碍了科技水平的发展,遏止了工匠们创新发明的**。
再者,工匠们大多不识字,没有文化,而仅仅依靠家传,这样的流传方式只能使技术逐渐没落。工匠们的成绩和创新又往往得不到上司的赏识,所以,宁可烂在自己手里也不愿作为上司升官发财的工具。
给予工匠与良民平等的地位,制定一系列措施鼓励他们教授徒弟,并按照熟练等级和工作质量发工钱,还有奖励发明创造的规定。朱永兴就是希望工匠们能充分发挥聪明才智,振奋工作热情,把明军的军工水平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其实这只是个开始,在朱永兴的计划中,要豁除的贱籍并不只是匠户,还包括了惰民、丐户、蜑户等,甚至数量最大的贱籍奴婢,朱永兴也要视时机加以豁除。这种事情,与其让满清去邀买人心,倒不如由自己来做。从心里来讲,朱永兴的思想观念中根本就对这种野蛮的歧视制度极为厌恶和抵触。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即便废除了“良贱制度”,也暂时无法消除人们的“良贱之分”,自己也要去做,也要先从法律上推翻和否定这种阻碍社会进步发展的陈规陋习。
不说那些匠户如何喜悦,如何核计是在工房做工,还是领地去种,哪个更合算。朱永兴此时也是没有入眠,和几名将领探讨完安南攻略后,他并没有马上让人散去,而是命人添茶倒水,要与大家一起听评书。
“殿下,天色已晚,不如……”众将都有些迷惑不解,马宝强笑着推托道。
“呵呵,你当吾是没事儿消遣吗?”朱永兴摆了摆手,很执拗地说道:“且来听听,你们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众将无奈,只好坐着酩茶等候。
“草民叩见殿下。”不一会儿,一个说书人走进营帐,跪倒叩头,他身上的衣服虽旧倒也干净,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朱永兴,并不是特别紧张。
“起来吧!”朱永兴淡淡一笑,开口说道:“吾交待的清楚,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便编好了新书,好好说,说好了吾一定言而有信,在宣教司给你留个官职。”
说书人稳了稳心神,拿起响木,轻轻一拍,朗朗说道:“诗曰:腰间宝刀七星纹,臂上弯弓百战勋,血战磨盘万夫勇,始知青山有忠魂。今日且说那大明晋王李定国设计磨盘山,要一举全歼吴三桂这老汉奸所率之清军…………”
“好办法,殿下思虑周详,下官不及。”宣教司司长刘佐宸是个极聪明的家伙,听了一会儿便知道了朱永兴的真实意图,“兵士识文断字者甚少,光有文字宣传收效不大,要是把宣传材料都变成评书,既能让士兵们听懂,又不会让他们厌烦,真乃绝妙好办法。”
“雅俗共赏,寓教于乐。”朱永兴得意的笑了起来,“这说书的确也有才,这么短的时间,便能将吾交待的编得这么顺溜,很难得。在军营中,给士兵们讲讲评书,既让他们接受了教育,又能作为一种娱乐,嘿嘿,听你的话,看来是行得通的喽。”
“行得通,行得通。”刘佐宸连连点头,“殿下巧思,令人赞叹。下官觉得可以多招些说书先生,多编写段子,腾冲大胜就很好。”
“腾冲大胜啊?”朱永兴沉吟了一下,随手一指,说道:“那就把汝阳王铁骑追逃敌,庆阳王、翼国公智擒线国安的事迹先编出来。其他的,为了暂时不让清军得悉机密,还是暂且不要公之于众的好。再找几个普通士兵或百姓的感人事迹,不仅要有英勇殉国的,还要有光荣负伤、勇战不退的。”
马宝年岁长,听到朱永兴此语只是拈须微笑;马自德和刘震则喜笑颜开,眉眼直动;其他将领则或露羡慕之色,或若有所思。
列宁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古代人也强调“身教重于言教。”一个榜样,就是一本鲜活的教科书,使抽象的价值体系变得具体生动,看得见、摸得着,使人可信、可亲、可学;一个模范,就是竖起一面旗帜、一个标杆,就是在人们心目中确立一种导向、一个楷模。
对于这样的舆论宣会以和教育的方式,朱永兴当然不会陌生,小时候他对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等英雄事迹可是耳熟能详。现在信手拈来,把这种宣传和鼓动方式建立起来,并要在以后大力推广。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名人阴影(求收藏)
国破何堪独采薇,yù凭只手挽余晖。
沉沦忍见村村破,恢复谁知事事违。
华夏魂随大王去,怒江水共彩云飞。
黄泉料想多魑魅,藤甲驱驰不得归。
明清之际各方面人物当中,晋王李定国是最耀眼的一颗巨星,其他任何人都无从望其项背。他明末是反抗压迫的英雄;清初是抗击满清武力征服和暴虐统治的杰出统帅。
人已逝,业随风,但李定国矢志抗清的民族气节,穷且益坚的不挠斗志,却给世人留下了鲜活的姓名世代相传,不断激励后世人民为反抗压迫和民族征服而献身。
只是,当历史有了如果,李定国最终还会带着无限遗憾,千般不甘,永远的走了吗?
磨乃(今澜沧)已经在望,作为穿越前他最崇拜的英雄人物之一的李定国,朱永兴向来是高山仰止的感觉,而马上就可能见到偶像之真面,他却生出了有些忐忑的心情。
紧张,兴奋,矛盾……种种复杂的情绪啊,朱永兴做了几次深呼吸,下意识地捏了捏袖子中的一个小纸片,微微皱起了眉头。
甫一见面,便是告状,便要直陈李定国所部将领的违法之罪,是不是合适呢?朱永兴反复思虑着这个问题,一时冲动得想把有罪之将擒拿问斩,一时又觉得要谨慎对待,由李定国处置或许更为合适。
这个问题是昨天才产生的,对此朱永兴并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思索了一天,他依旧有些犹豫。
原来晋王李定国驻军孟艮,因为地处偏远,消息阻塞,便派总兵唐尧宗驻扎在磨乃。一方面招纳残军志士,一方面打探外面的消息。但唐尧宗却胆大妄为,派兵劫杀客商,把抢来的货物转售孟艮,获利极丰;有残军志士来投奔李定国的,他都强收于麾下,根本不让这些人前往孟艮。
唐尧宗自以为做得隐秘,却没想到被劫杀的客商中不仅有磨乃土司龙吉兆、龙吉佐派出的人,且有侥幸未死逃脱报信儿的。龙吉兆、龙吉佐心中忿恨,又不敢直接与唐尧宗的兵马冲突,便偷偷派人去腾冲向宗室留守朱永兴告状,却在路上直接相遇。
龙吉兆、龙吉佐心怀大明,在历史上曾经坚不投降,守城七十余rì,后城破被杀。对于这样的人物,朱永兴自然颇为重视,起初便决心擒杀唐尧宗,以安抗清志士之心。但转念一想,唐尧宗是李定国部将,自己擅自处置,有些打脸的感觉,若与李定国心生隔阂,那就有些影响大局了。
唐宗尧是肯定要问罪的,似乎最好的办法便是由李定国处置。朱永兴也询问过长史易成,还有汝阳王马宝等人的意见,他们也是同样的看法。同时,刘震和马自德率一千人马已先行入城,加强戒备。大队也做好了应变的准备,以免唐宗尧觉察出异样,狗急跳墙,对朱永兴不利。
王旗招展,朱永兴在亲卫的保护下缓缓而行,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城外迎接的人群。
起初朱永兴是有意要偃旗息鼓,比较低调地东去安南。但启程之后,他的想法又有了改变。毛伟人曾说过: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虽然这次前往安南的行动远远赶不上长征的艰苦卓绝,赶不上长征所走里程的一个零头,但也不失为一个扩大政治影响的好机会。
一路行走,一路宣传抗清的意义和jīng神,为广大人民群众及地方土司带去胜利的希望!再加上腾冲大胜的消息已经传开,短短几rì朱永兴就已经看到了实在的效果,王旗所至,不断有人参军入伍,也不断有沿路土司前来输粮报馈。
这朱姓宗室的身份还真挺好用的,朱永兴前世对家天下颇为不屑,但此时倒有些感激人们的这种思想给自己带来的影响和便利。
此一时,彼一时。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朱永兴身处这个时代,在很多时候也只能是入乡随俗了。
“殿下。”先入城的刘震带着几个骑兵迎了上来,凑近朱永兴报告道:“晋王殿下尚未至,城中局势未有异常,那唐尧宗应该还没有觉察。如果殿下有意擒拿问罪——”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迟疑道:“看情况再说吧,反正都做好了准备,只要吾一声令下,唐尧宗是跑不了的。”
“末将遵命。”刘震在马上拱了拱手,率领部下又奔了回去。
尽管唐尧宗就算觉察反叛,也敌不过朱永兴所率的明军,但能少一点动乱,少费些手脚,总是好的。只是朱永兴心中一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又一时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离城数里,已经碰见了迎接的人群,见朱永兴被簇拥着来到近前,都纷纷下拜。
“末将唐尧宗、下官龙吉兆、龙吉佐……拜见殿下。”
朱永兴跳下马来,含笑一一慰勉,就是对唐尧宗也没露出异样神sè。喜怒不形于sè,表示有了些成府,越来越成熟了。本来是应该这样评价,但朱永兴却觉得心里别扭,特别是瞟到龙吉兆、龙吉佐互相交换眼神,有些yīn晴不定的表情时,他突然猛醒了过来。
从出缅入滇以来,自己亲临战阵、殚jīng竭虑,似乎已经做得很多了,也做得不错。但自己一直以仁厚随和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有好处,也有弊端。众将对自己的态度是敬,这是自己的身份决定的。当然,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而自己要掌控军队,笼络将领,光是如此是不够的。自己显然还在另一个方面有所欠缺,那就是立威,使手下既敬且畏。
现在是不是有机会了?如果自己畏首畏尾,众将心里不说,也必然轻看自己。再看土官龙吉兆、龙吉佐的神情,连他们都可能有这样的心理,
至于晋王李定国,可以尊敬,可以仰慕,但自己才是可能扭转乾坤的穿越者,而不是给历史名人打工的小弟。如果因为惩处一个犯罪的将领而与自己产生隔阂,那李定国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可就要重新估量了。
到底还是位置没有摆正啊,名人效应的残留还多多少少影响着自己的思想。宅心仁厚,是个优点;如果再加上杀伐决断,那岂不是更完美了?当然,马宝和易成等人的建议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最终目标,不了解自己的雄心大志。
朱永兴想通了,脸sè变得坚毅,目光也凌厉起来。他的腰板更加挺拔,转向亲卫队长杨国骧,作了一个特殊的手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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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立威(求收藏)
名人效应,不只是朱永兴有。李定国战功赫赫、人品出众,是当时无数人仰慕的偶像,也是很多明军将领归依的核心。那种无形中的威压和敬畏,更是影响着明军将领的思维和行动。
正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易成和马宝等人希望朱永兴暂缓处置唐尧宗,以期与李定国搞好关系。这本身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只是思维的方式不同,所处的角度不同。
“殿下这是要立威吧?只是晋王那里不好交代呀……”汝阳王马宝勒马驻足,望着唐尧宗的人马弃械走出兵营,皱着眉头揣测着朱永兴的心思。
唐尧宗带着军中将领迎接朱永兴,却万万没想到朱永兴突然变脸,被一举擒拿。既然朱永兴决意动手,已经做好准备的马宝、刘震等人只好按应变计划行事,包围了唐尧宗的军营。在“只惩首恶,协从不问”的喊喝声中,群龙无首的驻军在一阵骚乱过后,终于选择了弃械出营,接受整肃。
虽然行动很顺利,但众将都感到困惑不已,不知道朱永兴何以突然变卦,用此雷霆手段。尽管朱永兴是宗室留守,暂行监国权,总掌百官,处置一个犯法的总兵,并没有越权。可毕竟唐尧宗是李定国派出的部将,先打声招呼,给足李定国面子,应该更好吧?
现在呢,朱永兴的断然处置,难道不是让他和李定国的第一次会面蒙上了一层阴影?
……………
朱永兴并不后悔,他知道在心理上,自己迈过了一个槛,也把自己的位置重新摆正。在脱出了历史名人、千古名将的心理阴影之后,他变得更加自信,这对将来的行动是有好处的。
“平阳侯,唐尧宗的违法劣迹就由你去查清楚,所率兵马也由你整肃统领。待晋王赶到,再由他处置,你看如何?”
朱永兴在迎接的众人面前显示了雷霆之威,而现在则该是转圜与李定国关系的时候了。把唐尧宗擒拿而不做最后处置,交由李定国决定,这无疑是给李定国一个面子。按照民间俗话说:打狗看主人。把作恶的狗关进笼子,这无可厚非;不问青红皂白,一棒子抡死,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而且,朱永兴还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做调查定罪等事宜,那就是平阳侯靳统武。历史上,李定国可是在临终前托孤于部将平阳侯靳统武,命世子李嗣兴拜其为养父,可见李定国对他的信任。
这样一来,朱永兴便显得很公正。既不是捏造罪名,故意让李定国难堪,也不是要吞并李定国的人马,只是以罪论事,别无其他。
平阳侯靳统武已经看过了唐尧宗劫杀客商的控书,脸色很是难看,把唐尧宗恨得要死。打晋王李定国脸的,不是朱永兴,而是这个利欲熏心的混蛋。只是他心中也有些许不满,觉得朱永兴应该私下和晋王李定国透露此事,由晋王李定国来做处置。
“李晋王治军一向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唐尧宗害商扰民,污晋王之清誉、王师之声名,罪无可恕。”朱永兴心中不悦,耐着性子说道:“若晋王在此,早斩其首,正名严纪。平阳侯,难道你不如此认为吗?”
靳统武心中一惊,赶忙躬身答道:“殿下所言甚是。唐尧宗杀商夺货,获利自肥,不杀不足以严明军纪。若晋殿下得知,必斩首示众,以告军民。”
朱永兴淡淡一笑,说道:“这深究其罪、整肃军纪之事,就交与平阳侯了。劫杀客商,军士乃听令而行,罪只在唐,能恕则恕;若有扰民害民之行,则罪在己,不可轻饶。宽严之度,平阳侯可自掌握,当以牵连最少、影响最小为要。”
“末将谨遵殿下谕令。”靳统武知道自己必须接下这个差事,既代表李定国接受朱永兴的照拂,又能给李定国营造亡羊补牢、挽回影响的机会。
朱永兴看着靳统武告退而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轻轻叩击着桌案。晋王李定国虽然性格倔强,遇事常生争执,但似乎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在与孙可望的争持中,也颇能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希望这次的举动不会真的造成隔阂,自己还得多做点准备,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殿下。”长史易成走了进来,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朱永兴一眼,躬身禀告道:“土官龙吉兆、龙吉佐置办了酒宴,为殿下接风洗尘,现正在偏厅等候召见。”
这就是擒拿唐尧宗所带来的现实的好处啊!朱永兴收拾起思绪,微笑起身,随着易成前往偏厅。
朱永兴为什么要对云南土司特别优渥,不惜冒着与李定国交恶的风险,也要以威震之,以利诱之呢?其实这与云南的民族组成有着密切的关系,众多的少数民族,本来是很好的兵员补充,却多半由土司控制。土民对土司的人身依附关系,阻碍着朱永兴扩军征战的计划。
当然,土司制度始于唐代的“羁縻制度”,形成于宋代,繁荣于明代,几百年来的根深固习,哪是轻易便能废除了。搞的不好,反倒容易使各土司离心生叛,破坏内部的稳定大局。
所以,朱永兴一面恩威并施,使各土司能站到明军这边,为抗清大业而出力;一方面他也要采取一些办法,能够让土司放宽对土民的人身限制,以便招募到更多的少数民族士兵。
强下谕令是不行的,但朱永兴可以开出条件,进行交换。本着自愿的原则,你支持我,我便给你官职、土地;你拒绝,那也没关系,总有别的土司愿意去做。总之,这在表面上看是互不吃亏的一个交易。
但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是朱永兴的一个谋划长远的计划,把土司治下的民众不断变为自由民,从根本上动摇土司制度。这些自由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会不断吸引更多的土民,从而为埋葬土司制度提供来自于内部的掘墓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汉化土司(求收藏)
“有一个适龄军人,其家属不论老幼,便皆可计入丁口,土官每送一千丁口至安南安家,吾便在安南另授其一县之地,并委官职……”朱永兴只是有个大概思路,更具体的还没有想好,所说的也很粗略。
“殿下,是一县之地?”龙吉兆竖起了耳朵,脸上露出了一丝热切。
“嗯,这个要先说清楚。”朱永兴装出一副很实在的样子,还带有那么一点赧意,“安南的县比中国的要小,大概相当于乡或镇。”
一乡,或一镇,也可以啊!龙吉兆和龙吉佐交换了下目光,心中暗自盘算:一千丁口,除去家属,最多能出三百多士兵,对比目前自身的实力,影响不大,这个买卖值。
狡兔三窟也好,开枝散叶也罢,在安南多一块或几块根基总是好事。谁没有子侄,谁没有近亲,付出些人口,为他们谋个出身,总好过都窝在这一块随时可能爆发战争的地方强啊!
龙吉兆和龙吉佐心中都打定了主意,表现得更加殷勤,又不断吹捧朱永兴,从出缅入滇的大义,到腾冲胜利的英武,再到处置唐尧宗的果断。一个个高帽子飞过来,朱永兴也是笑得越来越开心。
“过誉了,二位实在是过誉了。”朱永兴摆了摆手,故作神秘地说道:“以丁口授土封官之事过几rì便要下达谕令,但却不会说明是安南之地。你们也要保守秘密,等到吾征伐安南获胜后,再公之于众。”
“下官明白,明白,请殿下放心。”龙吉兆、龙吉佐连声答应,被朱永兴这种“我很信任你们,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神态和表现忽悠得不轻。
嘿嘿,其实我跟别人也会这么说。朱永兴已经展示了雷霆手段,对这两个地方实力派便显得很优容随和。
需要决定价值,有这些地头蛇的支持,才能在云南三江之外的地区站得住脚,才能够长期坚持。要知道,很多土司都有着几十年、上百年的传承历史,所积累的粮草金银很是丰厚。朱永兴不会强夺,但可以借呀,或者卖外邦的土地。在建立起稳定财源之前,朱永兴也没有别的办法解决财政问题。
乞食,这个词很难听,但却正是明军现在的处境。屯田养兵虽然开始实施,但要见到效果,还需要时间,起码在半年之内还得向各土司伸手。强取豪夺,自然会造成矛盾和冲突,晋王李定国就犯过这样的错误,被迫把兵力用于平定地方,间接造成了元江那嵩抗清起义因孤立无援而失败。
既然土司治下的土民还能忍受盘剥而不反抗,朱永兴就不会自找没趣,非要以自己的好恶,以及什么解放劳苦大众的崇高目标来处理问题。
而且,朱永兴虽然定下了东入安南、再入广西的大方向,但云南依然被他看成是rì后稳固的抗清基地,不会轻言放弃。云南虽偏远,但却“地产五金”,以金、银、铜、铁、铅而著名,如能充分开发利用,则是生财的一大来源。
宴请接风,朱永兴则又恢复了那种平易、仁厚的面目,对各土司、土官慰勉有加,并封了龙吉祥(龙吉兆、龙吉佐之弟)一个安南宣抚使司同知的官职。
当时的安南被明朝在嘉靖时从属国降为属地,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听都统黜陟。而为了制衡,莫氏和黎氏都被封为安南都统使,明朝还让黎朝辟出高平、太原让与莫氏子孙,形成了莫氏在高平的割据局面。尽管后黎朝自称国号为“大越”,但这个国号引起了明朝的忌讳和恼怒,所以长期不封安南国王。
幼弟龙吉祥被封了官职,也就表示朱永兴已经答应了在安南的赐地,龙吉兆、龙吉佐心中的石头落地,报效更加殷勤。
“李晋王一向治军严整,秋毫无犯,出了唐尧宗此等败类,亦是被宵小蒙弊,不损其英名。”朱永兴只收了各土司一半的输粮认饷,并直言他们应把另一半报馈给李定国,“云南暂由晋王和赵王主持,汝等应全力支持,方可使抗清局势有扭转之机。若是因小事而生嫌隙,则亲者痛、仇者快,徒使清军得利。”
龙吉兆、龙吉佐只恨唐尧宗,对晋王李定国倒并没有太大的反感和厌恶,毕竟大西军经营云南十多年,实行了较好的民族政策,李定国所部更是军纪严整,颇得好评。
“殿下谆教,我等定铭记于心,不敢稍有违逆。”龙吉兆恭谨地躬身答道:“且晋王殿下治滇省数年,立法甚严,兵民相安,使滇省呈升平景象,下官等皆敬服赞叹。后晋王殿下东征,我等亦出兵认饷,报馈殷勤。现下清军猖獗,正当jīng诚团结,共度危难,岂能与晋殿下生隙。”
大西军平定滇省,并在数年内使云南局势安定,孙可望的功劳未必在李定国之下。只是作为反叛,哪还有人说他的好话。
朱永兴对龙吉兆的表态很满意,很欣慰,也对龙吉兆的汉化水平感到惊异。这家伙,说得比自己都好。自己说白话说惯了,穿越之后依然难改,也没那个古文造诣,只好稍微简炼些,再加些之乎者也的点缀勉强胡混。
尽管都称为土司,但却因为所处的地方不同,设立的时间不同,制度和文化也都有所不同,不可一概而论。有的土司是奴隶制经济,有的土司则是封建领主制经济,有的则处于这两者的过渡阶段。
从汉化程度上说,由于所处环境、交流程度的不同,土司也是各有差异。比如元江地区,土官和少数民族的百姓子弟受到汉文化的教育比较普遍,那嵩之父更以重金从昆明聘请博学先生教授其子侄,并筑楼藏书万卷,使那氏家族成为滇南颇有名气的“书香门弟”。
而磨乃龙氏和元江那氏同是傣族,关系甚好,百多年来声息相通,受到了那氏的很大影响,更受到汉文化的熏陶。与元江一样“设官定赋立学校”,对汉族和明王朝感情甚深。
傣族不错,土司报馈殷勤,这“金孔雀”也漂亮。歌舞一起,朱永兴立时又被那身材婀娜、容颜美丽的傣家女郎所吸引住了。
食sèxìng也。这正常的男人啊,见到美女,那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多瞅、多看,心中还不断地鉴赏品评,算是改不了的一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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