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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替嫁小绣娘全文阅读

作者:青空飘雪     重生替嫁小绣娘txt下载     重生替嫁小绣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替嫁小绣娘全文阅读

第一章 洞房花烛夜

    “三郎,快让我们看看你媳妇,让我们看看官家小姐都长啥样,是不是比咱村的大姑娘都好看?”略显昏暗的青石屋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一道大嗓门叫醒了冯轻。

    冯轻身体一颤,搁在膝头的双拳本能的紧紧握着,以抵挡住脑中突如其来的钝痛。

    “梁二婶子,咳咳咳,咳咳,你别吓着我娘子。”朦胧中,另一道气弱的声音说道,“娘子跟大伙儿都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不会有何不同。”

    这个新郎显然是在帮她。

    冯轻暗暗松口气,拳头松了松,这才察觉自己已经是满手心的冷汗。

    盖头下的冯轻自然不知道新郎扫向她动作的目光平静到毫无波动。

    “呦,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咱三郎也知道疼媳妇了。”大嗓门又调侃了一句,惹的屋里一阵哄笑。

    “让诸位见笑了。”新郎苍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意。

    平日里可难得见这位方家三郎有这种不好意思的表情,众人越发促狭地笑,“你们方家几个小子可都是惯着媳妇的,你这新媳妇可有福了。”

    “哼。”一阵善意的笑声中夹着一道不屑的冷哼。

    “哎呦,婧姐儿,你咋还不高兴了?”梁二婶子瞄了一眼屋里穿的最亮眼的姑娘,“咱满村的人可都知道你中意三郎,不过三郎如今是娶了媳妇的人了,以后你可不能再往人跟前凑了,那可是要招人骂的。”

    这话明显就是挑拨了,屋内众人笑容一凝,唯有新郎似乎并没听出其他意思来。

    “梁二婶子,你住嘴!”婧姐儿是村长家闺女,那自小也是在村里横着走的,加之长的好看,是村里一枝花,村里还没成亲的小子们十有八九都对她存了心思的,这也让婧姐儿越发自持金贵起来。

    大约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得不到的就越觉得好,婧姐儿端详了全村的小子,就看上了长的好,还会做学问的方家三郎了,若不是方家三郎这几年身子不好,怕是村长早在婧姐儿软磨硬泡下来提亲了。

    方三郎这几个月眼见着快不行了,天天用药吊着命,说不得就熬不过这个冬日了,村长可舍不得自家闺女刚成亲就变寡妇。

    这边婧姐儿还在闹着,另一边方家三郎就突然成亲了。

    其实村里人都明白,方家三郎娶媳妇那是冲喜的,村里谁不暗地里可惜这位嫁过来的官家小姐。

    梁二婶子大黄牙龇了龇,“我说婧姐儿,人家的男人你就别惦记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大哥二小子,长的可俊了,如今那也是在镇子上学熟里读书,明年就下场考了,说不得我大哥家就能出个秀才,到时候你可就是秀才娘子了。”

    婧姐儿气红了脸,村里风气再开放,那也没长辈当着女娃的面给人说亲的。

    一个白胖的妇人看不下去了,“梁二嫂子,你可住嘴吧,你这张嘴还嫌惹的祸不多啊!”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妇人附和道:“就是,谁不知道你大哥家二小子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学人官老爷的做派,没成亲就非要先纳个勾栏院里的妾,我可是听说了,你那外甥帮着那窑姐儿偷跑,差点被打死。”

    “哪有这事,谁在嚼舌根?让我知道非拔了她的舌头不可!”

    “这事十里八村的都知道,可不是乱传的。”

    “行了,这里还有这么多闺女呢,这些荤话别污了人耳朵。”

    梁二婶子张口还想说,可想到什么,又悻悻闭了嘴。

    这会儿功夫,婧姐儿已经湿了眼眶,她气梁二婶子,更多却是伤心,幽怨地看了方铮一眼,“方铮哥,你,你不该娶她。”

    说完,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跑了出去。

    新房内气氛有些尴尬。

    耳听完一出郎无意妾有情的戏码,冯轻抽了抽嘴角。

    哪怕她对这位婧姐儿有些同情,那也无能为力,因为她已经理清了脑中的信息。

    她的确是死了,死在突如其来的地震中。

    冯轻出生在刺绣世家,祖上出现过好几个刺绣大师,也有不少进宫做绣娘的,不过刺绣需要极大的耐性跟天赋,传到冯轻这一代,二十多个孩子中只有冯轻有天赋,且对刺绣充满热情,冯轻刚过二十五,就已经成为华国最年轻最有天赋的刺绣大师,就在前几个月,她遇到了瓶颈,技艺似乎停滞不前,于是就独自一人去了蜀市,想拜访一位蜀绣大师。

    那位蜀绣大师住在华国边陲一处寨子里,眼见着就要找到大师了,冯轻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晃,下一刻,兜头栽进了脚边的沟里。

    醒来就成了农家冲喜新娘。

    没错,她是被家人下了药后,送过来冲喜的,还是被替换的新娘。

    这具身体的主人乃清丰县县丞冯崇忽略了十多年的二女儿,其母是农家女,有一回去县城卖绣品,被几个混混纠缠,恰逢冯崇路过,顺手将人救下,因着原主亲娘长得水灵秀美,冯崇有些心动,欲纳为妾室,若是心疼自家闺女的,父母是断然不会让女儿去做人家小妾,无奈原主娘亲有个后娘,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为了那二十两银子,两人硬是将原主娘亲塞进了小轿。

    冯崇不是个重女色的人,加之恰缝上峰来清丰县办事,如此紧要关头,他是断然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来,这时原主娘又有了身孕,冯崇便断了去原主娘房里的心思。

    县丞夫人潘氏不是个能容人的,眼见着冯崇不再多看原主娘一眼,就可劲的磋磨,原主娘生下孩子没两个月就撒手去了。

    潘氏本打算将原主也除了,还是身边的嬷嬷给出了个主意,既然是个丫头,那以后拾掇拾掇还能嫁人,说不得还能成为大小姐的助力。

    反正府里也不缺一口饭,潘氏索性将原主扔给一个粗使婆子。

    这不,磕磕绊绊长到十五岁,总算是有个用处。

    事实上,这婚事原先定的是长女冯阮,潘氏自是不愿意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嫁给农户,还是个病秧子,潘氏到冯崇跟前哭了一场,新娘就变成了原主。

    因着是粗使婆子养大,又有潘氏授意,原主被养的畏畏缩缩,一股小家子气,知道自己要嫁给个农家病痨鬼,如何也想不开,郁结于心,婚礼前几日又感染了风寒,这不,勉强拜完堂,就一命呜呼。

    大概是从小就刺绣的关系,冯轻比一般人稳重,哪怕此刻这种超自然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能很快恢复平静。

    理清了脑中的信息,冯轻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苦笑。

    重活一回固然是好事,可这辈子要让她作为一个农家小媳妇,一辈子就围着丈夫孩子锅台转,她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心下幽幽叹了口气。

    这时,盖头被秤杆子挑起,冯轻眼前总算是明亮了些,还来不及打量四周,梁二婶子已经没事人似的又凑上前,“这城里的小姐就是不一样,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看看这头发,缎子似的,还有这皮肤,白嫩嫩的,想让人伸手掐一把。

    梁二婶子这么想着,还真伸出黑黝黝的手,准备摸摸冯轻搁在腿上的手。

    冯轻飞快地瞟了一眼梁二婶子,随即低头,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同时身体侧了侧,避开妇人伸过来的手。

    没摸到冯轻,梁二婶子又羡慕地看着冯轻身上缎面嫁衣。

    “诸位今日辛苦了,娘在院子里给大家准备了糖水,若是不嫌弃,诸位就去喝一碗吧。”

    这年头糖水可是个稀罕物,谁会嫌弃?她们一年到头也是舍不得喝一回的。

    众人一窝蜂的离开。

    新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豆大的灯光下,男子原本苍白的面容暗沉,眼底幽光闪过。

    “你不是冯大小姐。”视线胶在冯轻脸上,男子柔和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三年前我见过冯家大小姐。”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本对这位未婚妻还有期待,得知冯崇成了朝廷官员,他越发用功读书,生怕冯家看不上他方家,也怕父母被看低。

    不过一切变化皆发生在三年前,想到曾经的那一幕,方铮深色幽暗。

    冯轻也没打算隐瞒,这是根本就不可能成为秘密,她点点头,“母亲觉得大姐姐可以嫁入高门,便让我代替大姐姐嫁给你。”

    咳咳,咳咳咳。

    男人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像是要将整个心肺都咳出来。

    冯轻看着都心酸,她屁股挪了挪,终于还是起身,上前,轻轻拍着男子后背。

    感觉到掌下咯人的触感,她放轻了力道,生怕一巴掌将这人的脊背给拍断。

    “三郎,你咋又咳嗽这么厉害?”这撕心裂肺的咳嗽传到外头,方蒋氏,也是冯轻新上任的婆婆心疼的不行,“娘这就给你熬药去。”

    “老三家的,你死人啊!你相公咳的这么厉害,不知道替他倒杯水啊!”顿了几秒,方蒋氏破口大骂。

    这老三家的,显然就是冯轻。

    冯轻替男子拍背的动作一顿,她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活了二十多年,还真没人这么骂她,冯轻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小心扶着男子往床边走去,将人按坐在床上后,这才快步朝靠墙的一张崭新的原木桌走去,倒了一碗温水,又快步回到男子身边。

    “谢,谢,谢谢,咳咳咳——”

    在冯轻的帮助下,男子艰难地喝完了水。

    “让你见,咳咳,见笑了。”男子低垂着头,大约咳的太厉害,嗓音微微沙哑。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见外。”

    原主常年被关在后院,又不善于打听,她对周围环境一无所知,更别提现在的国家制度,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封建社会对女人是不公平的。

    与其回到冯家,被原身继母再想着法子重嫁一次,她选择留在这里。

    起码这男人看起来还算温和,长相也不错。

    男子鸦青色睫毛盖住了眼底的冷色,他微微抬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以冯二小姐的身份,即便是嫁个富户,也是极容易的事,二小姐许是还不知道,方某家徒四壁,身子孱弱,是无法替小姐遮风挡雨的,小姐若是同意,明日我便同家里人说清楚,送小姐回家。”

第二章 临时夫妻

    “身为庶女,你应当猜出我以往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我不愿意回冯家,能不能让我呆在这里?或者暂时呆在你家?”冯轻直接跟方铮说了实话,至少在她弄清楚目前所处的环境,才能离开方家。

    起码方家人口简单,矛盾不会太多,若是去了大户人家,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冯轻一直知道,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她自认没那本事去富户人家跟人斗智斗勇。

    男子低头不做声。

    “这样吧。”虽古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不是没有婚前自由恋爱的,她又道:“如果以后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可以和离。”

    古代离婚是叫和离吧?

    男子卷睫一颤,良久,吐出一个字:“好。”

    暂时有了生存之地,冯轻心情顿时明亮许多,她感激地扶着男子,“相公,来,我帮你脱衣服,你在床上躺躺。”

    冯轻明显感觉到男子胳膊僵硬起来,他别开脸,只露出逐渐泛红的耳尖,“不,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他都忘了咳。

    “你别跟我客气。”自己要想安稳呆在这里一段时间,少不得要靠这男子。

    说完,冯轻不由分说地扯开男子大红外袍,又替他脱了鞋子,再将人直接按倒,扯过旁边的被子给人盖上。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她忙得起劲,没注意男子若有所思的目光。

    “三郎,药来了,娘给你吹冷了,正好喝。”方蒋氏大嗓门已经到了门口。

    冯轻急忙去开门。

    见冯轻挺利索,方蒋氏满心的怒火这才消散了点,不过仍旧不悦地提醒:“以后你就是我们方家的人了,你在冯家那套小姐做派给老娘收着点,平日里好好伺候我家三郎是真的。”

    冯轻让开位置,没作声。

    虽然明白这个时代婆媳大概都是这个模式,她一时还是没办法接受。

    好在床上的人已经半起身,“娘,娘子她初来乍到,你多费心,教教她。”

    这话说的好听,方蒋氏心头最后那点怒火也消失了,她声音都柔了好几度,“你放心吧,娘知道,快,把药喝了,喝完早点睡。”

    刚将药碗送到男子面前,方蒋氏手一顿,回头又瞪眼,“在那边站什么站,不知道扶三郎起来?”

    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冯轻这回都来不及叹气,按照方蒋氏的吩咐,过去将她这位新出炉的相公扶起来。

    三人合力,一碗药总算喝完。

    方蒋氏收回碗,叮嘱道:“三郎啊,这天渐冷,你咳嗽又重了些,要不明日去镇子上找徐大夫看看?。”

    “娘,我这都是老毛病了,等天暖和就好了,这段时间我少出去些就行了。”事实上,他知道家里为他的亲事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家底子,反正他这毛病目前也死不了人,能拖就拖吧。

    方蒋氏哪里不知道自家三儿子的顾忌,她眼眶泛酸,转过头,“那行,夜里多盖点被子,别着凉了。”

    说完,拿着碗起身。

    临走前,嗓门又变了个调,“还有你,夜里也睡得跟死猪似的,看着点三郎。”

    方蒋氏离开后,男子解释,“娘她就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你别介意。”

    “不会。”

    冯轻爬上了床,去了里侧躺下,在别人眼中,两人已经是夫妻,睡一起理所当然,再说,屋里就一张床,现在又过了冬至,到处冷飕飕的,她可不愿打地铺。

    两人各盖了一床厚棉被,中间足够再睡一个人。

    安静的室内,没人再开口。

    冯轻闭着眼,开始琢磨以后的路。

    读取了原主的记忆,冯轻除了知道男子名叫方铮,她此刻所处的地方叫清丰县白塔镇东留村之外,对其他事一无所知。

    冯轻闭着眼睛又是一叹。

    没别的办法,慢慢摸索吧。

    将所有担忧扔在脑后,很快睡着。

    冯轻不知道的是,在察觉到她呼吸平稳后,身侧的男子侧过脸来,盯着她看了许久。

    毕竟要将自己的魂魄融入这具身体,冯轻这一觉睡得很沉。

    第二天,鸡叫了三遍,身边的人摸摸索索起床,冯轻还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吱呀一声门打开,男子轻脚出了门。

    外头,方蒋氏已经烧好了洗脸水,她抬头就看到门口的小儿子,连忙放下盆,“三郎,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天冷,你别出来了。”

    说完,伸头往方铮后头瞅,没瞧见冯轻,顿时怒了,“你媳妇呢?!”

    不等方铮回答,方蒋氏已经一阵风似的窜到新房门边,抬脚就踹,一边喊:“鸡都叫三回了,你这个懒货还睡,你看谁家媳妇跟你一样?给老娘起来,去做饭。”

    方蒋氏嗓门极大,冯轻就是晕了也得被吼醒,她勉强睁开眼,觉得眼前这场景太陌生,她咕哝一声:“你是谁?”

    这话才说完,她骤然清醒,急忙起身,“我这就起来。”

    方蒋氏只听到冯轻后面这句话,她冷哼道:“给我手脚麻利点,一家还等着吃饭!”

    说完,裹着一阵冷风又出了门。

    冯轻揉了揉有些钝痛的太阳穴,下了床。

    她倒是没想着一觉醒来还能穿越回去,毕竟她原先的身体落在地震废墟里,能不残缺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床脚有一个不大的红漆箱子,是原主带来的陪嫁。

    潘氏向来刻薄,自然不会给她好东西,除了昨天那件缎面嫁衣,箱子里只有两套颜色难看的衣服,一套春秋天的,一套冬衣,及十多辆碎银子。

    这银子还是原主爹看到原主寒酸的嫁妆,随手给的。

    冯轻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早上实在是冷,也顾不得样式土,颜色丑,她拿起那套厚袄快速换上。

    方家虽然没家底,不过房子却是不错的。

    方铮的祖父曾今也是一方富户,不过是后来迷上了赌博,将家底输了个干净,再还没来得及抵押掉房子继续赌的时候,一日喝醉了酒,从镇子上回来,不小心掉沟里,脸朝下,被不到脚踝深的水淹死了。

    人是去了,不过好歹也给后人留了个住处。

    方家院子里正方一共三大间,中间的堂屋平常吃饭待客用,西间是方老头跟方蒋氏住,东间住的是方铮,方铮身子弱,需得住有阳光的屋子,这是方蒋氏定下的。

    方铮大嫂二嫂也眼红过,暗地里鼓动自家男人跟老两口提,大郎二郎知晓三郎在方蒋氏心里的位置,自是不敢吱声。

第三章 方铮是好人

    院子西面是四间略小一些的青砖屋,方家大郎跟二郎各两间,紧挨着方二郎屋子的则是一间土坯房,专门放杂物。

    东面则是灶房,灶房再往南一小片菜地,接着便是鸡圈跟猪圈。

    冯轻将头发简单扎成马尾,她站在院子里先环顾一圈,心中有了计较,这才抬脚朝灶房走去。

    因着家里人多,灶房里垒了两个灶,冯轻到时,一个身形消瘦的妇人正蹲在其中一个灶台前烧火。

    听到脚步声,妇人回头,先是隐晦地打量了一遍冯轻,这才笑道:“三弟妹怎么不多睡会儿?”

    冯轻扯了扯嘴角,她再不起,方蒋氏绝对能去掀她被窝。

    “昨天睡的早,醒的就早些。”冯轻顿了顿,拽了下文字,说。

    方家大嫂名叫周小花,嫁给方大郎五年,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方文浩,四岁,女儿方文雅,刚过完周岁。

    周小花长相清秀,许是平日里思虑太多,额头隐隐有几丝皱纹,倒是让原本清秀的容貌打了折扣。

    “三弟身子一向如此,委屈三弟妹了。”昨夜方铮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整个院子都听见了,就三弟那身子,这两人昨夜多半是没圆房。

    想到这个可能,周小花再看冯轻时,眼底不免带上了同情。

    冯轻不明所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这这具身体的长相,方才在新房内她扫过一眼,没看到梳妆桌,想来原身的陪嫁是没有铜镜之类的。

    哗啦啦——

    恰在这时,方大郎挑了两桶水回来,正往灶房门边的大缸里倒。

    冯轻眼睛一亮,她转身跟方大郎打招呼,“大哥早。”

    方大郎是个木讷性子,他连忙放在木桶,憨憨地回:“弟妹也早。”

    冯轻点了点头,就朝缸里看去。

    还在波纹荡漾的水面上多了一张苍白的小脸,五官恰到好处,但长相却要比原本的冯轻差些。

    想也能理解,冯家虽没短了原主一口饭,但要说多上心也不可能,原主今年十五,整个人还瘦的跟豆芽菜似的,葵水都没来,脸上没有一两肉,一双眸子就显得特别突兀。

    原主娘秀美,冯崇年轻时也算是风度翩翩,原主自是不丑,只是过于瘦小,加之原主胆小怯懦,心胸也狭窄,整个人显得阴沉沉的,原本八分容貌愣是减到两三分。

    冯轻有些羞赧,就这幅模样,方铮昨天晚上还能面不改色的跟她说半天。

    这方铮是个好人,冯轻暗暗总结。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耳边又是一声炸响。

    冯轻心一颤,掉头就往灶房跑。

    人在屋檐下,她得低头。

    正在院子里小步走动的方铮往这边看来,视线落在冯轻来回晃荡的马尾辫上,神色不明。

    回到灶房,她问周小花,“大嫂,我能做什么?”

    且不说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由于刺绣上的天赋,家人十分保护她的手,从不让她进厨房,就是原身,作为县丞府上二小姐,脑子里也没有丝毫有关做饭的记忆。

    “我对这些还手生,大嫂不嫌弃,就教教我。”初来乍到,有些关系还是要打好的。

    原本对冯轻还有些意见的周小花见她态度诚恳,心里那点不适也消散,她笑着解释,“平日里都是我跟二弟妹轮流做饭,不过这几日二弟妹害喜严重,娘就让她歇几天,这段时间少不得要三弟妹帮忙了。”

    至于真实原因,周小花没说。

    “应该的。”

    这时候的农村自是不能跟上辈子比,方家除了这院子值得一提外,其实生活拮据的很。

    因为是冬日里,不需要下地干活,一般早上就只有粥跟腌菜。

    这里主要农作物有小麦,稻子,黍米跟高粱,及玉米。只是小麦跟稻子产量都不多,平常收下来也舍不得吃,俱都拿去镇子上卖给粮店,再换些粗粮。

    今早吃的就是高粱跟黍米掺和煮出来的二米粥,虽说是二米粥,冯轻放眼看去,一锅的清汤寡水,只有锅底零星点的米粒。

    “反正天还早,这粥可以多煮一阵。”周小花在一旁说。

    再怎么煮,这米汤也是能见底的,好在昨天办酒席,除了给过来帮忙的人,及几家亲戚带走些,剩下的菜按方蒋氏的分配,还够一大家吃上两三天的。

    西屋的方老头起床,洗漱后,饭菜正好上桌。

    二郎媳妇秦淑芬不用人叫,闻着香味,自己摸着肚子出来了。

    “娘,二郎早上走得急,就吃了两个窝窝头。”秦淑芬吸了吸鼻子,有些心疼自家男人。

    方二郎这几日去隔壁镇子给人建码头,昨天因为三郎成亲,这才请了半天假回来,一大早鸡还没叫就已经走了。

    方蒋氏眼睛一瞪,“谁让你懒?菜就在柜子里,你不会给二郎热一热?”

    “我这不是身子重嘛。”

    啪——

    方蒋氏筷子一拍,“谁没怀过孩子怎么地?老娘生三个,哪一个不是发动了还得做了饭再去生?就你娇贵!”

    秦淑芬缩缩脖子,不敢再说。

    “行了,今天老三媳妇才来第二天,一大早的,你消停点。”还是方老头最后开了口,方蒋氏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老大家的,你去叫三郎跟他媳妇来吃饭。”因为是新媳妇,又是县丞之女,方老头对冯轻就比大媳妇跟二媳妇多了些耐性。

    周小花低低应了声。

    东屋里,冯轻锤了捶腰。

    这小身板还真是不经折腾,不过学着做了顿饭,手忙脚乱不说,闲下来竟然腰酸背疼的。

    “委屈你了。”门边,方铮低低咳嗽了一声,说。

    “不委屈,不委屈,我就是不习惯,等我学会就好了。”生怕这人改变主意,再将她送回去,冯轻连连摆手。

    这事毕竟是冯家理亏,若是方家一心将人送回去,冯家只能接受。

    点了点头,方铮看着朝这边走来的大嫂,说:“洗完脸就出来吃饭吧,让爹跟娘等着不好。”

    “我这就来。”

    饭桌上,除了一人一碗粥外,每人还能分到一个窝窝头,桌子中央只有一小碟咸菜,并两个半盘看不清原来颜色的素菜。

    方蒋氏从怀里掏出两个煮鸡蛋,其中一个递给方铮,“三郎你吃个鸡蛋。”

    又将另一个递给周小花,“这个分给小浩跟小雅一人一半。”

    秦淑芬盯着鸡蛋,就跟狐狸盯着鸡似的,她舔了舔唇,朝方蒋氏说:“娘,我肚子里还揣一个,也需要补补。”

    方蒋氏呸了一声,指着秦淑芬壮硕的身形和不算突出的肚子,叫:“你看看你这骨架子,你吃再好,我孙子也抢不到!”

第四章 坦白

    冯轻坐在桌尾,盯着能照出人脸的稀粥,暗暗揉了揉饿到发疼的胃。

    上首方老头没吃,她不能先吃。

    正琢磨着是不是要说两句好听的话,眼前多了一只手,这只手玉白修长,手指骨节分明,颜色极为好看,不比前世的她差。

    方铮将剥好的鸡蛋放在冯轻手边,“你吃。”

    心里说不感动的假的,什么样叫对一个人好?

    那就是有一碗饭给你留半碗,有一毛钱给你花八分,有一个鸡蛋全给你!

    不过冯轻也知道方铮的身体不好,更需要补补,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方蒋氏又不干了,她猛地起身,拨开冯轻刚要拿鸡蛋的手,一把将鸡蛋抄走,直接扔到方铮的粥里,“她一个女人家,哪需要吃这个?三郎,你自己吃,这是娘专门给你留的。”

    方蒋氏可不愿娶回来的是个祖宗,什么好吃好喝都得紧着她。

    这做人儿媳妇的就要有眼色,好吃懒惰的媳妇就得好好打压,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跟本分!

    “娘,娘子她昨日就没怎么吃,昨夜又照顾儿子大半夜,今日理应多吃些。”方铮不紧不慢地再将鸡蛋夹回冯轻碗里,他声音仍旧柔和的,让方蒋氏紧绷的脸缓和了许多。

    “你这孩子——”方蒋氏心疼自家儿子,却也不再说将鸡蛋要回去的话了。

    冯轻心头有些暖,恐慌的心也慢慢稳了下来。

    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一天之间经历了身死,又重活在完全陌生的时代,又怎会不慌张害怕?

    方铮这接连的善意就无形中放大了数倍。

    冯轻眨掉眼底的水意,准备将鸡蛋再还给方铮。

    一旦感动,冯轻就不由想到昨夜掌心下那触感,她说:“相公,你吃。”

    方铮却摇头,温和地解释,“娘每日都会给我煮一个鸡蛋,不差这一个,你多吃点。”

    话落,方铮端起碗,自己喝粥了。

    “行了,既然三郎都说了,你就吃吧。”方蒋氏皱眉,打断冯轻的动作。

    看来这三媳妇也不是个没良心的。

    冯轻身边,眼睛一直乱瞟的秦淑芬摸了摸肚子,舔着脸朝方蒋氏说:“娘,既然三弟妹都能吃,那我也能吃一个吧?您不能不公平啊,大嫂三弟妹家各一个鸡蛋,您二孙子还没吃呢。”

    “哪里都有你!”方蒋氏对这二媳妇向来没什么好感,“不想吃饭就给老娘出去。”

    别看秦淑芬平时虎了吧唧的,关键时刻最会看方蒋氏脸色,知道今天鸡蛋是没希望了,赶紧一手抓着窝头,一手拿着筷子,飞快地夹些剩菜到自己碗里。

    而方大郎跟周小花这对夫妻都低着头,默默吃饭。

    一顿饭吃的冯轻心惊胆战。

    这具身体瘦小,胃都比一般人小些,一碗粥加一个鸡蛋,勉强吃了个七分饱。

    方家众人脑中没有浪费这个词,每个人面前的碗都干净的几乎能照出人影。

    这里粮食都紧缺,就更别提油盐了,两盘素菜里只有零星几点油花,等其他人都吃完了菜,一直没伸手夹菜的方蒋氏这才用窝窝头将盘底那点油花擦干净了吃。

    看到这一幕,冯轻突然对方蒋氏没了反感。

    能教出方铮这么一个温和有礼的人,方蒋氏心也坏不到哪里去。

    放下筷子,周小花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方铮开口了,“大嫂,你先别忙,我有话跟大家说。”

    方铮这么说的时候,目光是看向冯轻的。

    冯轻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人不会现在就坦白吧?

    她还没做好准备啊!

    方铮是好人,可不代表方老头跟方蒋氏能接受冯家这赤裸裸的打脸行为。

    尤其是方蒋氏,短短半天时间,冯轻已经知道,这方蒋氏是把自己三儿子当成命在疼的。

    儿子受辱,老太太绝对受不了的。

    “爹娘,娘子她不是冯家大小姐,而是冯家二小姐。”方铮开门见山,连迂回这套路都没用。

    “啥?”方蒋氏惊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娘,您先别急,我慢慢跟您说。”方铮又咳嗽了两声,这才开始说:“当年这桩亲事是祖父定下的,那时候我们家在整个镇子上都是数得上号的富户,家里良田上百亩,而且祖父还打算去县城落户,而冯家不过是普通良籍,自然愿意跟我们结亲,可今非昔比,冯县丞怎么说也是官身,自然是我方家不能比的,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冯县丞还能遵守上一辈的口头婚约,已算是大善了。”

    “三郎!”方蒋氏见不得三儿子这么贬低自己,她眼就红了,恨恨地看着冯轻,“我儿长得好,这前村后店的,哪一个能比得上你?再说你脑子也好使,当年村学先生可是说了,跟他开蒙的那么多孩子中,你是他遇到过最聪明的,还有镇子上学塾里的先生——”

    “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方铮打断方蒋氏的话。

    方蒋氏眼通红,她别开眼,抹掉眼泪。

    “娘,我不委屈。”方铮知道他娘的心思,哪怕再难再哭,母亲都觉得自己孩子最好的,他叹口气,继续道:“与其让方大小姐带着怨恨嫁过来,儿子觉得二小姐挺好。”

第五章 亲切的针线哪!

    方铮朝冯轻使了个眼色,冯轻脑子灵光一闪,她举手,朝方蒋氏保证:“娘,我会对相公好的。”

    方蒋氏现在脑子很乱,“可是三郎,若你娶的是冯家大小姐,以后你继续去学塾的话,他总会照顾着点你。”

    说不定将来三郎县考府试的时候,冯县丞还能看在自己嫡女的面上,多提点一下三郎。

    方铮苦笑,“娘,儿子这身体别说是县考了,就是平常多看一阵子书都撑不住。”

    “再有——”方铮顿了顿,说:“娘,科举是选拔有能之士,朝廷向来格外重视,不是冯县丞可以窥得一斑的。”

    言下之意,冯县丞帮不上他。

    况且,他压根是看不上冯县丞的。

    “哎!”方蒋氏重重叹口气,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歪着头,问身边方老头,“老头子,你看呢?”

    方老头深深吸了一口旱烟,“就这么着吧。”

    人已经嫁过来了,也跟儿子睡一起了,还能退回去咋地?

    作为话题中心人物,冯轻除了方才一句保证外,再没有掺言。

    她其实也想叹气。

    现在处境堪忧哪!

    娘家靠不上,婆家在看不上,这以后的日子咋过?

    冯轻陷入自怨自艾中,冷不防胳膊被人碰了碰,恍然回神,除了身边的方铮,堂屋的其他人都已经走光。

    “娘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在意,以后——”说到这里,方铮视线从冯轻面上扫过,轻声道:“以后便是和离,我也不会让你名声有污的。”

    “谢谢。”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

    人方家能给她暂时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是大善。

    若说冯轻做早饭的时候还有些不愿,这会儿满心只想报答方家了。

    是以,当她在出现在方蒋氏面前时,笑容真诚,手脚勤快,她接过方蒋氏手中的干草,笑眯眯地:“娘,我来干,您就在一旁看着,若我干的不好,您打我也行,骂我也行。”

    方蒋氏被冯轻这热情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看到冯轻脚边散落的干草,叉腰,“你到底要干啥?你看看这地上洒的,赶紧给我捡起来,真是不中用!”

    方家种的粮食人都不够吃,自是不会舍得哪来喂猪,这些干草是夏日打的猪草晒干,等冬日再切成小段,放锅里煮,凉了给猪吃。

    等到来年猪草重新长出来还有好几个月,方蒋氏可舍不得扔掉任何一根干草。

    冯轻手忙脚乱地将干草捡起来,看着旁边放着的类似铡刀一样的有些钝了的刀,她有些为难。

    “娘,您去休息,这里娘子做就行了,您给她个机会。”

    方蒋氏横眉冷对瞬间无切换地变成了满目慈爱,她家三郎就是孝顺。

    “那娘就先去屋里拾掇拾掇,你去门口坐着,那边暖。”方蒋氏指着堂屋门口。

    “嗯,我这就去。”

    方蒋氏这才放心离开。

    望着方蒋氏明显放松的背影,冯轻悄悄朝方铮竖起大拇指。

    方铮这人要是放在后世,那绝对是丈母娘最喜欢的那一款。

    摸了摸鼻子,方铮轻咳一声,小声说:“猪草要怎么铡,我教你。”

    半个时辰后,冯轻总算在古代学会了新婚翌日的第二项新技能——铡猪草,煮猪食。

    方家一共三头猪,两头大,一头小,大的是一公一母,方蒋氏准备留着这母猪下猪仔的,小猪再养养,过年就能杀了。

    杀猪宴可是各村村名过年最盼望的事了。

    冯轻忍着猪圈跟隔壁鸡圈散发出的异味,一勺一勺将猪食舀到猪食槽里,满心成就感。

    她笑的时候,嘴角隐隐有两个酒窝,让原本不算上佳的容貌多了几分可爱。

    方铮神色平静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声音仍旧是温和的,“喂完了就过来歇歇。”

    虽说冬日地里基本没啥活要干,方老头跟方大郎每日也会出去半日,给地里上上肥,偶尔还会去村子后头的山里转转,说不定还能打个野鸡,逮个兔子。

    当然,这种时候不多。

    今日跟往常一样,方老头父子吃完了早饭就出门了,周小花做事利落,冯轻铡猪草时,她麻利地刷完碗,又喂了鸡。

    等冯轻洗了猪食盆,往回走时,周小花已经走在门槛上补衣服了。

    看到周小花手中的针线,冯轻眼睛蹭的亮了,她疾步走过去,“大嫂,我帮你补吧。”

    陌生的地方,还有什么比见到针线更让她觉得亲切?

    周小花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文浩那孩子皮实,费衣服,我这都补了好几回了。”

第六章 婆婆改观

    周小花娘家穷,爹娘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自打会走开始,她娘就开始教她干活了,当然,这种绣活她是没机会接触的,最多就是缝缝补补了。

    自家儿子的破袄子简单补一下就能穿,周小花是真不好意思让冯轻帮忙。

    在她看来,冯轻哪怕身为县丞庶女,针线活肯定也是她不能比的。

    眼看着周小花紧抓着针线不撒手,冯轻只好搬个木墩子,坐在周小花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小花手中飞舞的针线。

    好几次,冯轻都想开口,其实这里可以这样下针,那里可以绣一个可爱的小动物,这边针线又太密。

    周小花本就是细心敏感的人,被冯轻这么大咧咧盯着,难免有些紧张,下针的手都微微发抖。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冯轻的暗忖,她抬头望去。

    啪——

    还没开口,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不疼。

    方蒋氏听到儿子的咳嗽声,忙不迭地往外冲,一眼就看到自家这位刚出炉的三媳妇竟跟没事人似的,一点不见紧张。

    “你聋啦?没听到三郎咳的这么厉害?”方蒋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娶你这个媳妇有什么用?”

    “三郎啊,娘这就给你去熬药。”方蒋氏心疼地看着自家儿子,又往灶房冲。

    冯轻跟着起身,“娘,我来吧,以后相公的药就交给我了。”

    被呼了一巴掌,冯轻一点都没生气,她知道方蒋氏是干惯了农活的,如果她真心想打自己,就不会这么轻轻一拍了。

    其实打完了冯轻,方蒋氏心头也有些后悔的,毕竟人家到底也是县丞女儿,又是新婚,不懂照顾人也是能理解的。

    虽然仍旧虎着脸,方蒋氏声音却明显松缓下来,“那你快点,这药要每天熬三回。”

    这几年因为方铮的病,家底子都掏空了,这半年更是日子更是难过,方铮的药本来应该是一副药熬着吃一顿的,一天下来就得三副,实在是吃不起了,现在一副药都要熬上三回,吃一天,这也是昨晚方蒋氏熬药那么快的原因。

    这些事情方蒋氏都是一边熬药一边跟冯轻说的,冯轻小心控制着火候,有些心疼方铮了,“娘,咱家除了粮食外,还有其他进项吗?”

    就方家这样的,光靠粮食,不穷也是绝对富不起来的。

    冯轻是新妇,有些事情方蒋氏也正要跟她说清楚的,“家里一共有八亩田,其中上等田三亩,中等田三亩,下等田两亩。”

    上等田土地肥沃,种的粮食产量要高些,中等田相对低些,下等田都是些砂泥,水稻小麦是没法种的,只能种些粗粮,产量还不高。

    “如今咱家每年收上来的粮食交了税后,除了自家吃的,剩的不多,将将够三郎买药的。”在方蒋氏看来,周小花细腻多疑,自己一句话她都得在心里过好几遍,动不动就瞎想,儿媳妇又是个没脑子的,整日的好吃懒做,跟她说什么都跟耳旁风似的,这三媳妇看起来是个聪明又开朗的,方蒋氏开了口,越说越起劲,“大郎平日里跟你爹下地,二郎会点手艺,谁家要起房子了,就会叫他去,一天也能赚二三十个铜板,虽然咱家没分家,不过他们三兄弟都娶妻成家了,手里哪能不存点体己?”

    “那相公?”

    听了方蒋氏的话,冯轻总算是感觉到了压力。

    方大郎跟方二郎都有事做,人家手里或多或少肯定是有存款的,而她这临时相公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还是个药罐子,别说体己了,这要是分家,早给饿死了。

    “三郎跟大郎二郎虽是亲兄弟,上头还有我跟老头子压着,可现在三郎到底还是靠着大郎二郎的,你作为三郎媳妇,平日里勤快些,别让大郎二郎媳妇心里有疙瘩。”冯轻一直虚心听着,这让方蒋氏也松口气,忍不住提点了几句。

    “娘,我懂得,您放心。”冯轻眼睛亮晶晶的,她眼底丝毫不见对方蒋氏的生分跟方才被打的委屈。

    这就不得不感激她上辈子的事业了。

    上辈子的冯家经过上百年的传承,虽分出去不少户,但留下来的都是对刺绣有执着跟向往的,也是冯家主枝,在发现了冯轻的天赋后,家族就开始着重培养她,在她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后,家族当家人就决定不再让她继续升学,当然,也不是说不让她学习了,而是家族出资,请一些有名望的老师过来专门教她文化课,这样既省下了不必要的升学考试的学习时间,也能灵活腾出更多时间来钻研绣技。

    可以说冯轻上一辈子长到二十多都是在相对单纯的环境下走过来的,她对生活的苦难还不曾深刻了解过,性格自然也就单纯许多。

    这种大咧咧跟不记仇倒是奇异地合了方蒋氏的胃口。

    “记住了,三郎这药早上是三碗水熬成一碗。”方蒋氏一时放不下婆母的架子,也怕冯轻以后会顺杆爬,虽心里和软不少,面上仍旧紧绷,“中午跟晚上就用两碗水将这药渣子熬成一碗。”

    “好。”冯轻听的认真。

    方蒋氏这才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注意火候,开始大火,药煮沸了再小火熬着,这样药性才能全部散出来。”

    “我知道了。”冯轻眼睛紧紧盯着火。

    没注意到方蒋氏何时离开,自然也不知道方蒋氏离开后嘴角带着的满意的微笑。

    周小花正在收线,她抬头,眸子闪了闪。

    “三郎,你快回去躺躺,这外头风渐大了。”咳嗽的人最是吹不得风了。

    怕他娘再念叨,方铮也没拒绝,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往西屋去了。

    一个时辰后,三碗水总算是熬成了一碗水,冯轻倒出药,小心端去了西屋。

    屋里,方铮半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书,看得认真,嘴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相公,喝药了。”

    冬天药冷的快,不到半刻钟,热气已经不怎么冒了。

    方铮双手接过碗,“谢谢,看来这段时间是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冯轻摆手,语气真诚热情。

    方铮喝了一口,停下来,看着冯轻。

    “喝啊!”冯轻催促道,恨不得自己抢过碗来喂他。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眼前这一双大眼太亮,里面明晃晃的写着俩大字:求问。

第七章 方大郎受伤

    “你怎么知道?”冯轻一脸的‘你真聪明’,她期期艾艾地往方铮跟前挪了挪,小声又满含羞愧地说:“相公,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咱们这里的物价?”

    人生三要素不就是吃喝睡吗?

    睡不用说,一间屋子一张床就行,她有了,那剩下的就是吃喝,这吃吃喝喝总是要跟银子挂钩的,她得多了解一些。

    在原主的记忆力,简单的银钱转换她还是知道的,但是冯轻在脑中搜索了物价两字,回应她的是一片空白。

    方铮诧异地抬头,因着端碗的手轻微抖动,碗中棕褐色的药卷起一圈圈涟漪,他复又重新低下头,睫毛轻颤,“具体我也不甚清楚,不过你想知道的我都尽量告诉你。”

    “相公,你真是好人。”冯轻感叹。

    一天时间已经够她接受现在的处境了,想明白后,昨日到今早的排斥已经被积极乐观替代,既然走不了,那就好好活着。

    方铮抽了抽嘴角,没回应。

    如今冯轻所呆的这个地方是历史中不曾出现过的朝代,名叫大凉朝,据闻当今圣上是位明君,十多年前便主张废除前朝的九品中正制,选官不再注重门第,当然,这自是引起了世家门阀的强烈反对,好在圣上也有手段,如今虽没有完全破除世家举荐,但到底也提拔了不少寒门学子,这对于寒门学子们来说,无疑天上掉下的巨大馅饼。

    十多年来,也不乏有寒门士子得了皇上青眼,一朝封侯拜相的。

    也因为如此,哪怕僻远如东留村,各家也都攒足了劲,送孩子去学塾。

    虽真正出息的没几个,不过整个乡野年青一代的学识要比老一辈高出不少。

    话题扯远,再说到这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方铮,虽平常不接触庶务,不过听方蒋氏偶尔的抱怨也知晓不少。

    队长冯轻渴望的双目,方铮将知晓的娓娓道来。

    良久后,冯轻仍旧呆滞地看着前方。

    叮——

    方铮敲了敲空碗。

    “啊?”冯轻这才从震惊中回神,她有些尴尬地起身,“我去刷碗,你歇歇。”

    语毕,冯轻飞快地夺过方铮手中的碗,出了屋。

    临走前还不忘了关门。

    一道门同时也格局了身后探究的视线。

    冯轻一边刷碗,一边暗忖,按照如今市价,一两银子只能买到一旦大米,就是不知道这里的一旦到底能换算成前世的多少斤,左不过一两百斤,而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个铜板,按方蒋氏所言,方二郎每天才能赚二三十个铜板,那约等于一下,岂不是要一个多月才能赚一两银子?

    刨开平日花用,一年也剩不了二三两啊!

    冯轻想到自己压箱底的十多两,顿时觉得自己从小富变成了贫下中农。

    不行!

    她不能坐吃山空!

    这边她将刷干净的碗刚放下,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以及冯轻似曾相识的大嗓门。

    “方家嫂子,出事啦!你家大郎掉山上的陷阱里,摔浑身是血,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哪!”梁二婶子气喘吁吁地扒着方家门框,朝里头喊。

    哐当——

    方大郎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传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冯轻急忙朝对面跑去。

    也顾不得避嫌,直接推开门,跨步进去。

    屋里,周小花瘫软在地上,她脚边还有一个小女娃衣服穿了一半,正脸朝下的扑腾,哭喊的厉害。

    显然是周小花方才正在给孩子穿衣服时听到梁二婶子的话,一时失了力,孩子掉在地上。

    冯轻急忙将孩子抱起来,小女娃除了额头撞出了包外,身上并无别的伤。

    也幸亏现在是冬日,孩子睡觉穿的多,否则这一下摔的定不轻。

    “嫂子,你别着急。”冯轻一边笨拙地拍着孩子,一边劝着已经六神无主的周小花,“还没看到大哥,可不能先自己吓自己,你快些起来,咱看看大哥去。”

    “咋啦,咋啦!”方蒋氏在东屋,听的不甚清楚,她听到周小花屋里有人说话,奔过来问:“我的大郎咋了?”

    西屋的方铮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他紧跟着方蒋氏出来,“娘,您别着急,我去看看大哥。”

    冯轻抱着孩子出了屋,她只来得及看到方铮疾走的背影,冯轻心一横,直接将孩子塞在方蒋氏怀中,说:“娘,我跟相公一起去看看。”

    “三郎!”方蒋氏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如果不是怀中还抱着孩子,她就能一屁股坐地上,方蒋氏嘴唇哆嗦,“不管咋样,一定要救你大哥。”

    “娘,您放心吧,有我在。”方铮一改往日的文雅,俊逸的面容肃穆,他脚步飞快。

    冯轻小跑着跟上,有心安慰几句,可没看到方大郎,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咳咳,咳咳,咳。

    走的太急,方铮忍不住低咳。

    “相公,说不定是梁二婶子夸大其词了,你,你也要顾好自己。”

    方铮脚步不停,他声音要比平常冷些,“你先回去,山上危险。”

    才不过小半路程,方铮已经听到冯轻气喘如牛的呼吸声了,他不想冯轻拖累自己脚步。

    “我不放心你。”方大郎伤了,不知道方老头怎样,方铮身体又虚弱,她想帮点忙。

    抿了抿嘴角,方铮不再开口,也没有要等冯轻的意思。

    东留村后山离村子有三四里的路,靠近村子的山头树木不算茂盛,有不少被村民开垦,种了粮食,而方老头跟方大郎去的是山头再朝里的深山。

    虽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在深山边缘转,但是这边缘危险也不少,东留村跟隔壁村有不少人会挖陷阱,每到春日,简直就是三步一个小陷阱,五步一个大陷阱,按理说这冬日里,大多数动物都躲起来过冬了,陷阱也少了许多,不至于掉进去,而且方老头跟方大郎不是来一回了,对陷阱的位置已算是了如指掌了。

    可坏就坏在昨天半夜,隔壁村也有一家娶亲的,几个年轻人喝多了,结伴来后山挖陷阱,准备抓头野猪。

    野猪没抓到,方大郎掉进去了。

    村里有人掉陷阱是大事,不少热心的村民也陆续朝后山赶,冯轻将一路上断断续续听到的拼凑成前因后果来。

    原主长到现在,从没有过这么大的运动量,以至于刚到山头,冯轻已经累的眼前发黑,她紧闭着嘴,慢慢深呼吸,胸口急促的疼痛才缓缓减轻。

    方铮显然也累的不轻,他嘴唇发白,发丝凌乱,额头有些许冷汗。

    眼见着离自己一步远的方铮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顾不得深呼吸,冯轻抓住方铮胳膊,稳住他的身体,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扶你。”

    知道自己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方铮没有拒绝。

    “三郎,这是你媳妇?”大约看到气氛太紧张,旁边有人打破凝滞的气氛,问。

    “是的,鲁二叔。”方铮回答,又提醒冯轻,“叫人。”

    冯轻乖巧地问候,“鲁二叔。”

    鲁二叔是村里的猎户,今年三十有余,他个头高大,面孔黝黑,是个热心人,“哎,好孩子。”

    “我看你两都累的够呛,要不你们就在这路边等着,我上前迎迎他们去。”

    “不用了,鲁二叔。”

    方铮拒绝的话才说出口,前头山上传来喧闹声。

第八章 救命钱

    一个高壮青年背着满脸是血的方大郎往山下冲,青年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

    方老头被其中两人架着走。

    “爹。”方铮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痛色,他上前,又问驮着方大郎的黑面青年,“鲁庄,我大哥如何了?”

    方铮是村里少有的读书有天分的人,加之长相俊朗,村里不管男人女人,对他多有尊重跟好感,鲁庄,也是鲁二叔的大儿子摇摇头,有些担忧,“大郎已经晕过去了,头皮从木桩尖上擦过去,流了不少血,身上恐怕也有不少伤,就怕伤到里头。”

    既然是抓野兽的陷阱,里头尖目光自然是不少的,方大郎个头又不小,掉进去被戳个对穿都有可能。

    这话鲁庄不敢说。

    方老头闻言,呜呜的哭,“三郎,咋办?”

    平常方铮很少插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但每每遇到这种大难,方家老两口都不自觉地听方铮的意见。

    “直接送镇上医馆。”方铮果断地说。

    村上也有个略懂医术的郎中,不过是个半吊子,平日里给人开点头疼脑热的汤药还勉强可以,遇到这种生命攸关的情况,别说方家的人,就是那半吊子郎中自己也不敢接。

    “鲁二叔,我想借你家牛车用一用。”方铮接着又跟鲁二叔说。

    村里统共只有两家有牛车的,一家在村子最西面,鲁二叔家就在山脚不远处。

    “好,那我现在就给你们套车去。”鲁二叔掉头又往山下跑。

    方铮感谢的话留在唇齿间,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过这份情他记心里了。

    鲁庄也没耽搁,驮着方大郎也飞快地往山下跑,速度虽快,后背却很稳,方大郎脸上没见难受的表情。

    方铮宽袖下的拳头握紧,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满目冷静。

    “姜大叔,王大哥,还要麻烦你们将我爹送回家去。”方铮朝架着方老头的两人感激道。

    “放心,大郎那边你要做费心点,有啥事我们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年纪大些的姜大叔回道。

    “三郎——”方老头摇头,浑浊的眼底一片通红,“我要跟着去看看,我不放心大郎。”

    “爹,有我跟相公跟着去,您放心。”不待方铮拒绝,冯轻先拒绝,“家里还有娘,大嫂跟两个孩子需要您,您若实在担心,有啥消息相公会让人送回村里的。”

    要说冯轻对方大郎有多深的感情也不可能,不过便是素不相识的人,遭遇如此大难,冯轻也会同情,理智上,若方老头跟着去,谁能保证不会吓出个好歹来,到时候更忙乱。

    “爹,就按娘子说的,您先回去。”

    现在也不是争执的时候,方老头还没失去理智,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好。”

    一行人即将到山下的时候,冯轻悄悄拉了拉方铮的衣袖。

    方铮回头,沉沉看了她一眼。

    “我想先回去一趟。”生怕方铮拒绝让她跟着,冯轻急忙解释,“我很快就回来的。”

    “你——”方铮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竟有些暗哑,他定定看着冯轻,“要回去作甚?”

    聪明如他,许是猜到了冯轻的目的,却如何也不敢相信。

    “没啥,我就是觉得天冷,想去给你多拿件衣服。”冯轻挠了挠头,找了个借口。

    方铮转开眼,快走几步,“那你快些。”

    望着冯轻飞奔的背影,他向来冷硬的心无知觉的有些波动。

    “知道了。”爽朗清脆的回答声飘荡在这寒冬冷月里。

    冯轻用上辈子百米赛跑的速度往回赶。

    这人心里一旦有了信念,往往就能完成不可能的任务,以目前这具身体,在已经脱力的情况下,还能一口气跑回方家,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

    方家院子里聚满了人,大多数都满是同情地安慰方家老两口跟周小花。

    看到门口出现的人,院子里猛然一静,不待方蒋氏开口,冯轻继续往里走,一边说:“爹,娘,相公他方才走的太急,我怕他坐牛车的时候撑不住,回来给他拿件袄子。”

    “哎,哎,那你快些。”方蒋氏嗓子已然哭哑,没想到这种时候,老三新娶的媳妇是个能靠得住的,大郎跟三郎都是她的心头肉,哪一个有事伤的都是她这个做老娘的。

    已经走到西屋门口,冯轻想起来是的说:“大嫂,你再拿床被子来,我拿去给大哥盖上。”

    虽没见过,冯轻猜测这牛车也是敞篷的,多带床被子总没坏处。

    西屋里,冯轻将陪嫁箱子最角落的一个小布包掏出来,掂了掂,叹口气,这是原主存了许多年,加上临出嫁前冯崇给的,一共十八两银子。

    这银子到她手里还没焐热。

    罢了,银子是死物,人是活的。

    冯轻将银子揣起来,又拿了件方铮的袄子,刚到门口,方蒋氏过来了,她手里捏着一个很有些年头的素色荷包,方蒋氏一股脑将荷包塞到冯轻手里,“这里有不到三两银子,你拿给三郎,不够的话,剩下的我跟你爹想办法。”

    还不知道方大郎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银子多带着总没坏处,冯轻接过银子,“娘,那我去了。”

    左手扛着床被子,右手提着件袄子,冯轻跑的有些艰难。

    紧赶慢赶,总算在村口跟牛车汇合。

    方铮远远的迎了上来,哪怕瘦弱,力气总比冯轻大些,他接过被子,“辛苦你了。”

    “都是一家人,不用谢来谢去的。”冯轻抖了抖袄子,“你快披上。”

    而后,方铮跟冯轻合力,将被子小心裹在了方大郎身上。

    赶车的是鲁二叔,他几乎每隔两日就要赶车去镇子上卖些猎物,没猎物就卖柴火,这条路他熟,车子赶的也稳。

第九章 相助

    冯轻上辈子脑中储存的知识不少,其中关于休克的也有,但她毕竟不是大夫,也没实际见过在她面前晕倒的人。

    一时有些手无足措。

    方铮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至少他面色还是平静。

    冯轻端详方大郎的神色,思绪不停转,休克大体可以分为四种,有失血性休克,心源性休克,中毒性休克,及过敏性休克。

    方大郎这无疑是失血过多,按书上所言的话,失血超过身体总血量百分之二十便会休克,超过身体总血量百分之四十则会危及生命。

    看他嘴唇苍白,身体微微痉挛,呼吸都若有似无,冯轻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方大郎失血严重,首先便要输血才行,她自问没本事在这落后的时代制造出输血器具,冯轻只能不停地安慰握着方大郎手的方铮,“相公,大哥会没事的。

    “我知道。”方铮说的很肯定。

    说起来方铮也不过才过二十,放后世,还是个学生,而此刻,在整个方家,属他最镇定,还能有条不紊的安排事情。

    冯轻有些佩服他。

    半个时辰后,牛车总算是停在镇上最大的一家医馆外。

    幸亏现在是冬日,方大郎基本已经不再流血了。

    医馆内坐堂大夫姓陶,是平日里常会替方铮看病的老大夫,医术在整个镇子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陶大夫一见方大郎这情况,二话不说,吩咐医馆内两个学徒,“小心些将人抬去内室。”

    “陶老,麻烦您尽量救治我大哥。”方铮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朝陶大夫说。

    “老夫能救,定会救他。”情况紧急,陶大夫也不欲多说,领着两个学徒去了内侍。

    平常小病小痛的病人可以在大堂内直接看病拿药,严重些的则会去内室,内室有专门的床铺,方便陶大夫直接下针。

    方铮在内室门口站了片刻,转身往外走。

    从古到今,没病的人都不愿在医馆多呆,总怕沾染上晦气,鲁二叔再热心,对生命也有敬畏,他看着方大郎被抬进内室,便出了门。

    “鲁二叔,这一趟麻烦你了,眼看天也不早了,这钱你拿着,去吃些东西。”这二十五个铜板还是方蒋氏偷偷给他的,不等鲁二叔拒绝,方铮又道:“我大哥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以后还少不得要麻烦二叔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鲁二叔不好拒绝,已经过了午时,他也早饿了。

    “那二叔就收了。”鲁二叔接过铜板,又问:“你跟你媳妇呢?要不要先吃点去?这大郎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看完。”

    回头看了一眼医馆内瘦小的身影,方铮神色温和,“那麻烦二叔帮我带两个包子。”

    鲁二叔这才赶着牛车离开。

    待方铮回到医馆,冯轻将人拉到角落,悄悄将布包跟荷包都塞到方铮手里,“相公,这银子是我跟娘的,若是不够,那咱再想办法。”

    在冯轻方才要回去时,方铮看清她眼里那一瞬的决定,只是无法相信,十多两银子在冯家其他人眼中不算事,可从冯轻陪嫁仅一个旧箱子,方铮就知晓,冯轻在方家过的不容易,能让一个活的不容易的小姑娘拿出全部身家,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至少方铮活了这么大没见过。

    他没拒绝。

    有些事情他也记心里了。

    “那个——”冯轻看了一眼紧闭的内室,建议道:“要不你先去给大哥买套——衣服?”

    冯轻想说的是内衣。

    这种时候古代比较男女之间比较忌讳,尤其她现在名义上还是方大郎的弟妹。

    方铮到底是个男子,哪怕再周到,有些事情还是不如女子心细些,他点点头,“那我去去就回,若是大哥醒了,你让人叫我去,我在对面成衣铺。”

    方铮在镇子上上过两年学塾,对这里的店铺也算是熟悉。

    医馆斜对面就有一家成衣铺子,衣服价格不贵。

    “好。”

    等方铮离开,冯轻揉了揉已经抽疼的胃,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这具身体的胃十有八九是出了点小问题,不管冷着饿着了,总会抽着疼,冷汗不停地冒,呼吸间,她都想痛叫出声。

    “小,小哥,能不能给我杯热水?”小心捂着胃,冯轻疼的受不了了,只好求助旁边经过的另一个小学徒。

    这学徒年纪不大,跟陶大夫也不过学了半年不到,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小学徒如今也就学了个‘望’的皮毛,这倒是不妨碍他看出冯轻的不适。

    没有犹豫,小学徒点点头,“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倒水。”

    “多谢。”

    小学徒去了又飞快的来,手上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水,“我观你脸色不对,怕你不能喝茶,给你一碗白水吧。”

    这正合冯轻的意。

    她再三道谢。

    小学徒摆摆手离开。

    有些时候,给予人感动,别人也会无意间给予你感动。

    喝了热水,抽疼的胃这才慢慢缓解。

    大约是担心方大郎,方铮回来的很快,看到冯轻手里还未来得及放下的碗,他说了句,“是我又连累你了。”

    自然地接过冯轻手中的碗,方铮又道:“医馆往南走,过第二个路口,西面有一家面馆,你去吃些东西。”

    冯轻很饿。

    但是这么陌生的地方,语言也用的不溜,她有些踌躇。

    “三郎,三郎媳妇,我给你们带了包子。”正犹豫间,鲁二叔大嗓门炸响。

    冯轻觉得这粗嘎的声音跟天籁似的,她眼睛睁大,梭子似的窜到鲁二叔手中的包子上。

    “三郎,我想着两个包子你跟你媳妇可能不够吃,就做主给你们买了四个,大鲜肉的,还热着,快吃。”鲁二叔打开纸包,催促两人。

    一个肉包就要两个铜板,四个就去掉八个铜板,方铮叹口气,“多谢二叔。”

    “谢个啥,你两快点吃。”

    热乎乎的包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冯轻刚喝完水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喉头不自觉吞咽。

    方铮递过去一个包子。

    哪怕脸皮再厚,这又是肚子响,又是吞口水,冯轻也觉得脸红。

    脸上燥红归燥红,该吃还是吃,她背过身,抱着包子就啃。

    一个包子很快下了肚,胃里又舒服了些。

    下一刻,眼前又多一个。

    “相公,你怎么不吃?”

第十章 小心思

    最终,四个肉包子冯轻吃了三个。

    这在前世今生,都是头一回。

    方铮拿着最后一个肉包,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儿,他问:“饱了?”

    填饱肚子,冯轻又有时间不好意思了,她刚开口,不小心打了个饱嗝,待呼吸平稳,催促,“饱了,你快些吃,包子都冷了。”

    从早上那顿饭,冯轻就发觉方铮这人实在是不像农家子。

    倒不是她看不起农家子,而是这方铮虽然病弱,身上总有一种让冯轻道不明的一种——清贵。

    那是一种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破袄子都盖不住。

    方铮自然也是饿着的,他吃东西速度不慢,却透着慢条斯理,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若不是方大郎还在内室,冯轻都想托着下巴好好欣赏一番了。

    想到方大郎,冯轻眼珠子随着方铮的视线转到内室木门上。

    吱呀一声,门打开。

    方铮咀嚼的动作一顿,他快步过去。

    “陶老,我大哥如何了?”直到这时,冯轻才再次肯定,方铮这人是自打方大郎出事后就一直没放松过的。

    陶老满头的汗,神色却轻松,“也是你大哥运气好,大腿跟左肩甲被穿透,虽流血不少,却没伤着要害,我已经给他止了血,包扎过,不过他失血有些多,加之拖的时间长了些,今日最好在我医馆住一日,若夜里不烧,明日便可回去。”

    及不可查地松口气,方铮道谢,奉上银子。

    陶老知道冯家情况,他只收了五两银子,将剩下的推还给方铮,“这些你拿回去,你大哥还得吃几个月药,也是需要花费不少。”

    方铮朝陶大夫深深作揖,“陶老,我方铮今日欠你一份救命之恩,来日定报。”

    “快快请起。”陶老慌忙将人扶起来。

    他跟方铮虽不算多熟,不过简单几次了解,陶老知晓若不是身体拖累,这方铮早跃出龙门了。

    思及此,陶大夫顺势给方铮把了脉,他蹙了蹙眉,“你最近又受寒了?”

    脉搏浮动更虚了些。

    咳咳,咳咳——

    放松下来,方铮觉得喉头又开始有了痒意,他别开脸,“并,咳咳,并无。”

    “你别瞒我,你这身体还不及前几个月,三郎,读书虽重要,可若没有命在,读书又有何用?”

    陶大夫这话已经明确地再告诉方铮,若继续这么折腾,这条小命早晚会折腾没的。

    话落,陶大夫直接决定,“我再给你换一个药方,今日就开始喝,正好我后院有煎药的罐子,若你不嫌弃,离开前你们现在后院住一宿。”

    “咳咳,还,还是——”不麻烦。

    三个字还未说完,冯轻上前一步,挡住方铮,笑着说:“陶大夫,那就麻烦您现在给开药,我马上给相公煎去。”

    陶大夫这才有空打量起冯轻。

    只见这少女身形瘦小,看着不过才十二三岁,面色虽苍白,精神却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明亮坦荡。

    “三郎,这是你新娶的媳妇?”陶大夫笑问。

    “是。”方铮温和回道,“娘子年少,有失礼之处,还望陶老别介意。”

    “你小子好福气。”陶老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埋头继续写方子。

    方铮睫毛一颤,没有作声。

    一盏茶的功夫,方大郎醒了,醒来后才知晓痛,他大口大口吸气,恨不得卸掉自己这胳膊跟肩头。

    “大哥别动。”听到动静,方铮进了内侍,正好看到方大郎伸手,准备覆上伤处,“疼也忍着,陶老说了,用麻沸散的话,伤口不易愈合。”

    看到了亲兄弟,方大郎这才后怕,心一松懈下来,呜呜的哭,他抓住方铮的手,哽咽:“三郎,我,我以为自己没命了,你说我要是没了,到时候花娘跟两个孩子该咋办?”

    虽也放心不下爹娘,可爹娘起码还有二郎跟三郎,花娘跟两个孩子可只有他了。

    “既是知晓自己这条命重要,那以后不管干什么都小心些。”方铮一改之前的和顺,语气难得严肃,“知晓你出事,大嫂跟爹娘被吓的狠了,回去便是娘揍你两下,你也受着。”

    “我晓得,嘿嘿。”这条命还在,也没却胳膊少腿的,方大郎哭两声之后,心头涌出更多的是庆幸。

    方铮知晓方大郎老实,这回算是给他个警醒,安慰几句,便让方大郎休息了,他起身,先是去了门口,跟鲁二叔简单说了方大郎的情况,又让鲁二叔给家里人带个口信,看着鲁二叔赶着牛车离开,这才再次回了医馆。

    他没有去看方大郎,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刚到后院,方铮就听到冯轻带笑的声音。

    “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这是我第二回熬药,果然是比之前容易许多,小岳,你可真厉害。”曾今,她以为她能绣出栩栩如生,让人追捧的绣品出来,是一件很厉害,值得骄傲的事。

    重活过了才不过两日,以往的许多认知都被推翻。

    比如她认识了方铮,那个极温和,极有读书天赋的人,又比如这个才十一岁,却已经认识了百十种药材,极擅煎药的小岳。

    小岳挠挠头,有些脸红,小声说:“师父说了,这不同的药材需要有不同的煎药方法跟时间,你要是想学,我都可以告诉你。”

    咳咳咳——

    冯轻眼睛一亮,她起身,“相公,大哥如何了?”

    方铮站着没动,黑沉的眸子扫了一眼叫小岳的小学徒,温声回道:“方才醒了又睡了,应该是无碍,咳咳,咳。”

    咳的太厉害,方铮单薄的身体几乎撑不住,眼看着就晃悠了两下。

    冯轻笑容顿时收了起来,她急忙朝方铮走来。

第十一章 刚处

    夜里,方大郎还是烧起来了。

    原本黝黑的面庞被烧的通红,他无意识地张大嘴,呼哧呼哧喘着气。

    陶大夫家在镇子最北面,他晚上不住医馆,不过离开前,陶大夫留个药方子,冯轻看着龙飞凤舞的字,有些头疼。

    “相公——”看了半晌,就认识两三个字。

    方铮替方大郎擦完了身上,他放下湿布巾,走了过来,接过房子,直接去了药柜处。

    “相公,你懂药?”冯轻灼灼地看着方铮消瘦的背影。

    感觉到背后太过灼热的视线,方铮不适地挪了挪身体,手上动作却没停顿,一边还能回答冯轻的疑惑,“久病成医。”

    事实当然不是方铮说的这么简单,方家穷困,吃药的银子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方铮婚前常常让方大郎跟方二郎去镇子上书肆借书回来让他抄,这时候还没有印刷术,书全靠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方铮字好看,写字又快,书肆掌柜的愿意让他抄,方铮便让方大郎跟方二郎多借了些医书。

    方铮虽说不上过目不忘,但记忆力也是极好的,看完一遍,再抄完一遍基本上也都记住了,平日里那些药材,山上有的他自己去采,没有的才会在医馆药铺买。

    这也是陶大夫放心留下一张药方的原因。

    方铮抓药很快,前后不到半盏茶功夫,一包药推到冯轻面前,“还要麻烦你帮我煎一下。”

    他还要继续给方大郎擦身。

    “放心,很快好。”冯轻抓着药包就往后院跑。

    出门太急,冯轻过门槛时,脚步一个踉跄,差些摔出去,好在及时扶住了门框,她回头尴尬地笑了笑,急忙又往外走。

    方铮手指一颤,没忍住,开口,“你慢些。”

    “我知道,药不会撒的。”

    薄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解释。

    在方铮跟冯轻合力照顾下,两个时辰后,方大郎总算是退了烧。

    咳——

    眼见着方大郎睡实了,方铮这才暗暗松口气,他闷咳几声,原本苍白的脸微微泛着红。

    “相公,我看大哥应该是无碍了,你去后院休息吧。”

    “嗯。”方铮知晓自己的身体,他没拒绝。

    医馆后院有两间房,一间是陶大夫偶尔住,另一间存放着药材跟医书。

    两人住的是陶大夫偶尔住的房间,床上被子跟褥子都是陶大夫临走前让小岳新换的。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两人昨夜已经睡一起了,今夜就更自然了,唯一让冯轻有些别扭的是,这张床要比方家小的多,两人往床上一趟,就得紧贴着才能不掉下去。

    耳边是方铮规律的呼吸,冯轻悄悄看了一眼睡姿板正,小半个身子都悬在床外的方铮,身体往里挪了挪,“相公,你往里睡一点。”

    睁开眼,方铮稍微动了动,声音微哑,“睡吧。”

    今天忙活了整整一天,冯轻的确是累惨了,几个呼吸间,人已经睡熟。

    黑暗中,方铮又侧了侧头,就着月色,望着身旁姣好的侧脸,神色平静,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平静当中还夹杂着一些困惑。

    方铮以为自己会跟昨夜一样,不习惯身边多出一个人,却没想到,睡得竟比往常还要快些。

    正睡的熟,突然胸前一重,他倏地睁开眼,眼底不见一丝才醒的迷茫。

    他看向自己胸口,只见一只细瘦的胳膊正大咧咧地横在自己胸前。

    因为睡相不算老实,冯轻中衣袖子早被撸了上去,露出来的胳膊细白细白的,许是觉得有些冷,这只胳膊在方铮胸口还蹭了蹭。

    咳咳。

    方铮别开脸,闷咳一声。

    待胸口的痒意被压下去后,这才伸手,将身旁之人的袖子拉了下来,又提着袖子,将她胳膊拨开。

    随后闭上眼。

    正酝酿睡意,身旁这个不老实的动了动,整个人侧过身子,干脆抱住方铮胳膊,小脸还蹭了蹭,睡的更香了。

    心跳突然快了两下。

    方铮无奈,再次睁眼,小心抽出自己胳膊。

    才抽到一半,冯轻又动了。

    这回更过分,一只腿先蹭了蹭方铮的笔直的双腿,而后直接往上一抬,干脆搭在了方铮的腰间。

    整个八爪鱼似的巴着人。

    梦里,冯轻咂咂嘴,觉得自家抱枕比以前舒服了些。

    热乎乎的。

    幽幽叹了口气,方铮不动了。

    他生怕自己再拒绝,这丫头整个能趴上来。

    冯轻这一觉睡的时间虽然短,但质量还不错,睁开眼,神清气爽。

    “相公,你怎么这么憔悴?”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方铮眼下的黑青后,劝道,“大哥已经退了烧,陶大夫说烧退了又无碍了,你别太担心了。”

    方铮看着她的脸色很古怪。

    冯轻向来心大,她觉得这位临时相公肯定是太心焦,说不定还有起床气。

    等方铮下了床,她麻溜将被子叠好,语带讨好地说:“我给你烧热水洗脸去。”

    目前方铮还是她的依靠,她不能得罪。

    冯轻溜得快,没看到身后方铮突然翘起又隐没的嘴角。

    冯轻烧水的时候,方铮先去看了下方大郎,见他还在睡,没有再烧,之后便出了医馆,在不远处的摊子上买了早饭。

    条件不允许,方铮就只买了两碗粥,五个菜包。

    冯轻烧好了水,方铮正好回来。

    “你先洗,洗完吃早饭去。”方铮来到后院,对冯轻说。

    “好。”昨天胃疼的记忆太过深刻,冯轻不敢再挨饿了,她简单洗了下,就往旁边小木桌旁坐下。

    “买了酸菜包跟萝卜包,粥你也喝一碗。”方铮指着桌上的早饭,神情难得有些不自在,“待以后我赚些钱,再给你买肉包。”

    昨天冯轻一口气吃了三个肉包,方铮觉得这丫头是个喜欢吃肉的。

    冯轻显然也想到昨天的糗样,她脸红了下,急忙解释,“我其实不太喜欢吃肉,就,就酸菜跟萝卜也挺好的。”

    她说的是实话,上辈子猪肉不是稀罕东西,而且全是饲料养出来的,味道也不是多好,冯轻宁愿多吃些蔬菜水果。

    方铮不知信没信,他没有再开口。

    昨天的三个肉包早就消化光了,她打开油纸包,却没先吃,眼巴巴等着方铮洗漱。

    “我路上已经吃了两个包子,这些是给你跟大哥的。”方铮停下手中的动作,对冯轻说。

    “真的?”这方铮不像是那种在路上吃东西的人吧?

    “骗你作何?”方铮反问。

    冯轻视线在方铮比以往红些的薄唇上略过,小声说了句,“看着挺斯文,你吃东西还挺快。”

第十二章 赚钱之道

    冯轻吃了一碗粥,一个酸菜包跟一个萝卜包。

    剩下的一碗粥跟三个包子被醒过来的方大郎吃了个精光。

    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方大郎左右看看,小声问方铮,“三郎,我这一回是不是花了不少银子?其实我感觉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咱们要不就回去吧?在家养也是一样的。”

    古往今来,医馆都是花大钱的地方,对方大郎这种农家人来说,这地方简直就是吃钱的,能少呆一刻是一刻。

    方大郎很不自在,方铮知道,他安抚道:“等陶大夫来了,再给你把个脉,若陶大夫同意,咱今天就回去。”

    方大郎这才松口气。

    辰时刚到,陶大夫带着小岳便过来了。

    一进门,就问:“三郎,你大哥昨夜可烧了?”

    “烧了两个时辰,吃了药,到现在没有再反复。”

    点点头,陶大夫又看了下方大郎情况,脸色比昨天更好了,“到底是年轻人,底子不错,恢复的还行。”

    方大郎使劲给方铮使眼色。

    “陶老,我大哥可能回去?”

    “可以回了,走的时候拿点药,先吃七日,七日后再过来,我看是否需要换方子。”陶大夫起身,说。

    方铮将陶大夫的话记在心里了,眼角余光扫到医馆角落里笑眯眯的冯轻,说:“娘子,我去街头找辆牛车,你是在这里等着,还是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冯轻朝小岳摆摆手,跟上方铮。

    她对这古代镇子有些好奇,另外,冯轻还想看看镇子上是否有卖绣品跟收绣品的铺子,经过方大郎这事,冯轻头一回认识到,这人哪,手里还是得有点积蓄,毕竟谁都有个急用的时候。

    方大郎无碍了,两人不比昨天那样着急,走的不急不慢,尤其冯轻,眼睛四处乱转,差点不够用。

    “相公,我想去卖绣品的铺子里看看。”瞅了一圈,也不知道卖绣品的铺子到底长啥样,冯轻干脆问身边的人。

    脚步顿了顿,方铮往回走。

    “相公?”这人不会生气,干脆不要她跟了吧?

    据说古代女人一点地位都没有,难道她这两天的表现太过格格不入,让方铮不喜?

    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怎么了?”察觉到冯轻没跟上来,方铮奇怪地回头,“不是要去绣品铺子吗?不再这条街上。”

    小心翼翼地面容瞬间亮起,冯轻追上来,凑到方铮面前,“你真好。”

    “我——”方铮想到什么,话音一转,指着前方一个路口,说:“拐过路口便有一家铺子。”

    这家铺子名叫绣针斋,铺子不大,里面绣品不算多,品相也一般。

    掌柜是一位约莫三十左右的女子。

    “小娘子想要些什么,我这里大件没有,小绣品不少。”女掌柜随手拿过一把团扇,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冯轻,视线从她无比白嫩的手上略过,笑道,“小娘子想必也是绣技不错的,你看我这把团扇上的牡丹,就跟画上去似的,这用的可是顾绣,瞧着针法,瞧这色线,再瞧我这锦稠,这放在县城可都是难得的好物。”

    “掌柜的,你这团扇怎么卖?”区区一个扇子,自然没有掌柜的描述的这么夸张,这种绣技是她十五六岁就能做到的。

    掌柜的一拍巴掌,笑道:“一看娘子就是爽快人,我也不跟娘子多要,二两银子你拿去。”

    二两银子就是两千个铜板,肉包两个铜板一个,菜包一个铜板。

    冯轻心里暗暗算了一下,她觉得白花花的包子不要钱似的朝她砸来,一时幸福的嘿嘿笑出声来。

    咳咳——

    方铮清了清嗓子。

    猛地回神,冯轻收敛了笑,她退到方铮身边,问“掌柜的,我不买绣品,我卖绣品,这种团扇,还有那些荷包,帕子,我都有,而且要比这个好,不知掌柜的收不收?价钱又是如何?”

    她对刺绣有天赋,对各种针法也都有了解,最擅长的是蜀绣,这种团扇,速度快的话,一日就能绣好,许是有得必有失,她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上辈子,她只管钻研绣技,至于绣出来的成品,都有家人处理,只有一些重要的交流会,她才会自己做主选择。

    站在方铮身边,冯轻就有底气。

    “若真跟你说的这么好,我自然是收的,不过我得先看绣品才能给价。”没卖出去,掌柜的心下失望,不过这位小娘子若说的是真的话,那她不介意多收两件。

    “东西我没带来,七日后我再来。”冯轻看了眼方铮,又说了句,“掌柜的一定不会后悔的。”

    “那七日后我就等着小娘子过来。”掌柜的随口应道。

    不是她吹,她这铺子里的绣品莫说在这白塔镇上,便是在县城,那也是拿得出手的,她对冯轻的话只信了三成,“不过我丑话说前头,你的绣品若是不如我这铺子里的,那我是不收的。”

    “一言为定。”

    了了一桩心事,冯轻一身轻松。

    她跟方铮离开铺子,就打算去买些绣线跟针。

    对上方铮黑到看不见底的眸子,冯轻摸摸鼻子,解释:“我从小被关在后院,继母不允许我出门,后来大了些,去求父亲,让我跟姐姐一起学女红,我喜欢做些针线,平时也绣了不少,只是嫁,嫁的有些急,就没带来。”

    事实上,原主也想学琴棋书画来着,潘氏不允许,但是作为女子,又不能一样都拿不出手,况且她还指望原主嫁人后为冯家多添一份主力,加之冯崇难得插手,潘氏也就同意原主跟着刺绣师傅学习一下绣技。

    原主心有不甘,又对刺绣没啥天赋,学了大半年,也就勉强能绣个成品。

    方铮点头,掏出布包,递给冯轻“这是昨日剩下的,用了的银子,我会补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冯轻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你平日里吃药,还有咱两吃饭,都要银子的,虽,虽然我跟你是假成亲,可爹娘他们不知道,我们两个不赚钱,光花钱,不好。”

第十三章 有你一半

    “本就是我连累你的,如今大哥受伤还多亏了你。”方铮脸上没有惯常的,浮于表面的笑容,他过于认真的瞳仁烫的冯轻微微一颤。

    “这是我应该做的。”人家收留她,总不能让人家还包吃包住。

    冯轻执意不收回银子,方铮没有坚持,方大郎怕是要吃好一阵子药,若没有冯轻这十多两银子,家里还真是捉襟见肘了。

    方铮又带着冯轻买了针线。

    镇子上只能买到棉线,种类也不多,看了两三家,统共买到四十多种。

    不停地端详着手中的棉线,冯轻没注意到头上探究的视线。

    平时的冯轻眼神明亮干净,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不过从方才她接触到绣品,再到此时的针线,方铮很肯定,冯轻整个人是从内而外散发出了愉悦。

    想来她是真的喜欢女红的。

    脑中已经自动将这四十多种棉线配色。

    “什么味?”正想的出神,鼻尖飘来一阵香味。

    “糕饼铺子。”停下脚步,方铮瞧着旁边店铺,对冯轻说道:“难得来一趟,给文浩跟文雅带些点心回去。”

    冯轻一拍脑门,她早上竟然忘了给两个孩子见面礼了。

    好在当时两个孩子都没醒,买点糕点回去正好。

    这种糕点对农家孩子来说,那都是奢侈品,一年也吃不到两回,方铮选了两样,红豆糕跟山药糕,各六小块。

    冯轻咂舌,这么点糕点竟然要半两银子。

    掌柜笑眯眯地将包好的糕点递给方铮,“公子跟夫人看着面善,今儿又恰是小店开店三年整,这两块是送给两位的。”

    冯轻暗暗咽了下口水。

    倒是方铮,一脸的宠辱不惊,他温和有礼地道谢,“多谢掌柜。”

    等两人离开,掌柜的还伸着头往外看,伙计也凑过来,有些奇怪地问:“掌柜的,看这两人的衣着,不像是咱镇长富户啊,为啥要对他们这么客气?”

    “你懂什么?”缩回脑袋,掌柜的不耐烦地挥手,“这人哪,不可貌相,凭我这些年看人的经验,这位公子绝非池中之物,还有那位娘子,虽穿着一般,不过看着就不像是干活的人,等着瞧吧,若这两人是咱镇子上的,总有一日,咱这山疙瘩窝里会飞出两只金凤凰的。”

    伙计嘿嘿一笑,他是看不出来这对夫妻会不会飞黄腾达,不过这两人长得很好看就是了。

    已经走出百米远,方铮回头扫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他打开油纸包,将两种糕点全部放在一个油纸包里,又分别捡出来三个,重新抱起来,递给冯轻,“你留着吃。”

    “不用了。”她虽然真的挺好奇古代糕点的味道,但还不至于跟两个小孩子抢。

    方铮想做什么,又岂是冯轻想拒绝就拒绝得了的?

    “冬日里我娘每日多的饭都不多,勉强能吃六分饱,再冷的时候,她一日只会让大嫂跟二嫂做两顿饭。”言下之意,以后有你饿的时候。

    这话真的是说到冯轻心坎上了,就昨天早上那一顿,她已经知道接下来过的是啥日子了。

    “那我就收下了。”冯轻不拒绝了。

    “嗯。”方铮还叮嘱了一句,“收好,二嫂她鼻子灵,别被闻到了。”

    冯轻嘴角一抽,无声点了点头。

    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人没再停顿,直接去了街头,租了一辆牛车,从镇子上到东留村,十个铜板。

    牛车直接跟着两人去了医馆。

    方大郎还不能移动,是医馆伙计跟赶车的汉子合力将人抬上牛车的。

    方铮坐在方大郎旁边,身上裹着昨天冯轻专门拿的袄子,冯轻坐在方铮旁边,她缩着脖子,觉得一早的寒风实在是刺骨。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方铮挺直了腰背,堪堪遮住了从前往后吹的冷风。

    “小岳,我走了,下次来镇子上找你玩。”冯轻朝小岳挥手。

    上一辈子她家里有个亲弟弟,跟小岳差不多年纪,性格也有些相似,都活泼好动,冯轻看着小岳,难免会想到自家弟弟,笑容真切。

    “娘子。”方铮笑容浅浅,他提醒道:“小岳是个孤儿,陶大夫看他有些天赋,又身世可怜,这才收留了他,他每日应当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咱们尽量别打扰他,远远见着,打个招呼即可。”

    方铮说话间,牛车已经动了。

    原来她弟弟比小岳幸运多了。

    “相公,我明白了。”冯轻重重点了点头。

    咳咳,咳咳咳——

    冯轻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小心拍了拍方铮的后背,想起陶大夫的话,担忧地说:“这两天你一直在外面走动,咳嗽又严重了,回去得多休息一阵子。”

    “无碍。”待嗓子好受点,方铮才说:“等冬日过去就好了。”

第十四章 小婶跟小叔一样好看

    牛车刚到村头,就见周小花正牵着文浩朝路上张望。

    “小花,你家大郎回来了!”马车迎面遇到正背着柴火去镇子卖的村民,那人回头朝周小花喊。

    周小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手不自觉用力。

    “娘,手疼。”方文浩小手被他娘攥的死紧,他甩胳膊,想抽回自己的手。

    抹掉眼泪,周小花又哭又笑,她推了一把儿子,“文浩,快点,你爹回来了,你爹他真的没事,呜呜呜——”

    “爹!”文浩这孩子长到四岁,还从没跟他爹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听到他娘的话,撒腿就往牛车跑。

    跑的太急,冬日穿的又多,路还不平整,跑到一半,这孩子左脚拌上了右脚,噗通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哇——

    疼倒是其次,主要是委屈,他已经一整天没看到他爹跟小叔了,这孩子干脆就这么趴着,一边喊爹一边哭。

    牛车上三人听到了孩子的哭喊,方大郎急着用双手撑着身体就要起来。

    “大哥,你躺着,我去看看。”方铮按住方大郎肩头。

    说着,让牛车停了下来,方铮看了冯轻一眼,轻声说:“下来吧,到村里了,今天会遇到村里人,我正好带你认认。”

    这正合冯轻的意,她跟方铮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另一头,周小花一边哄着方文浩,一边着急朝牛车看来,她想看看她家大郎到底咋样了。

    昨天听鲁二叔说大郎没事,她到底没亲眼看着,还是放心不下。

    “大嫂,你去看看大哥吧,我带文浩回去。”方铮快到跟前,他对周小花说。

    “哎,好。”平时除了方铮,家里男人都不在家,文浩就喜欢跟在方铮屁股后头,最听方铮的话。

    “起来。”还有三步远,方铮停下脚步,他淡淡地看着地上哭的起劲的方文浩。

    “哇——”方文浩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好不可怜。

    作为这个家里新出炉的成员,冯轻觉得自己应该有点表示,她暗暗拉了拉方铮的袖子,小声说:“要不我去扶起来吧?”

    方铮摇了摇头。

    “方文浩,你看看这是什么?”方铮慢悠悠晃着手中的油纸包。

    “什么?”这孩子哭的正起劲,抬头,还没开口,鼻子里吹出一个鼻涕泡泡。

    咳咳——

    冯轻憋笑,虽第一次见,她直觉喜欢这孩子。

    方铮满头黑线,没好气地说:“起来。”

    方文浩维持趴在地上的动作,斟酌要不要听话。

    “若是不起,这整一包的点心都是文雅的,你就光闻吧。”方铮朝冯轻使了个眼色,带头走了。

    这养孩子教孩子都有一套技巧,冯轻不太懂,既然方铮不让她扶,她也不好违背人家孩子小叔的话。

    不过心里到底也过意不去,冯轻笑道:“这是镇上最好吃的点心,闻着香,也好吃,糖多,还软和。”

    方文浩眼睛瞪大,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麻溜爬起来,就朝方铮跑。

    “小叔,我不哭了,给我吃一块。”

    眼看着满是灰尘的小爪子就要碰上自己的衣服,方铮声音抬高了些许,“站着别动。”

    一句话,一个指令,这孩子定在原地。

    “叫小婶。”方铮指着冯轻,“这点心是你小婶买的。”

    “小婶!”方文浩声音响亮清脆,大眼睛在方铮跟冯轻身上转悠了两圈,又说:“小婶,你真好看,跟小叔一样好看。”

    冯轻心底一阵柔软,她伸手,揉了揉方文浩不算整齐的毛头。

    方铮轻哼一声,并没纠正方文浩。

    打开纸包,给方文浩捻了一块红豆糕,“去吧,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你小婶买的。”

    四岁的孩子,偶尔会语出惊人,大多数时候,还是需要大人教着说话。

    方文浩长这么大,就两岁的时候吃过一回,他早忘了,小心拿着红豆糕,先舔了一下,觉得味道真的像小婶说的那样,又软又甜,他小心走到冯轻跟前,难得羞涩了一下,“小婶,好吃。”

    说完,撒腿就跑。

    方家这两天接连发生了大事,整个东留村村民都有意无意地注意方家的动静。

    两人才进村,冯轻注意力就被路边两个小姑娘吸引了。

    其中一个小姑娘先是愤怒地瞪了冯轻一眼,后又含情脉脉地看向方铮。

第十五章 扫把星

    方铮此人长相俊美,文雅有气质,别说是村里的未嫁姑娘,恐怕就是镇子上,甚至县城里的见了都会忍不住芳心乱颤。

    若不是他身体病弱,恐怕方铮媳妇这个位置原主是坐不上的。

    看着两个小姑娘的动作,冯轻觉得好笑,先有一个叫婧姐儿的,现在又多出两个,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方铮。

    前世活到二十五,放在这个时代,恐怕孩子都不小了,被十多岁的小姑娘用看情敌的眼神瞪,心情十分的复杂。

    方铮目不斜视,神色冷淡。

    眼看着就要从两个小姑娘身边经过。

    “方铮哥,你,你快休了这个扫把星。”其中一个身穿黄色袄裙的小姑娘跺着脚说。

    这声音有些耳熟,原来这个长相明丽的便是婧姐儿,没想到这山旮旯里还有如此清丽佳人。

    想想方铮的长相,冯轻又很快释然了。

    脚步顿住,方铮声音如常,“谁是扫把星?”

    明明还是这张温和的脸,声音甚至比平时还轻些,婧姐儿却感觉后背一冷,她不安地看了方铮一眼,小心退了一步,这才鼓足勇气,说:“村上的人都说了,她是扫把星,就因为方铮哥你娶了她,你大哥才掉进陷阱的。”

    以往又不是没去过山上,为啥方铮哥刚娶了这女人,方大郎就出事?

    原本婧姐儿并没往这方便想过,从昨天下午开始,村里就悄悄传出这种话,婧姐儿越想越觉得这事玄乎,她担心方铮哥也会出事。

    毕竟方铮哥是离这扫把星最近的。

    “谁开始传的?”方铮问的仍旧心平气和。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村里都传遍了,方铮哥,你,你还是离她远一些,省的被牵连到。”

    扫把星本人冯轻嘴角一抽。

    她看向方铮。

    她不是这里的人,思想无法跟这里的女人同步,也不可能因为一些流言就要死要活的,现在她比较在意方铮的看法。

    若是方铮也信了,那她就得收拾包袱走人。

    “我娘子不是扫把星。”方铮伸手,牵住冯轻的手,“我娘子是福星。”

    手上的触感冰冷,不像健康男子那般温热,冯轻却觉得这双修长好看的手扫清了她心底的阴霾。

    她反手握住方铮的手,小声道谢。

    牛车到了跟前,方铮声音大了些,“一般人落下陷阱,必定九死一生,大哥却无性命之忧,娘子刚嫁入我方家,就能将全部嫁妆拿出来,救我大哥,我想问编排我娘子的人到底是何居心?”

    说到最后一句,方铮声音略微抬高。

    路过的村民有几个也听到了大家私底下的传言,信以为真的人觉得脸有些红,干笑两声匆匆离开,本就不信的听了方铮的话后,附和道:“三郎,你媳妇好样的。”

    人家媳妇陪嫁的银子那是自个的,有谁愿意拿出自己的银子来救大伯的?

    “是啊,你媳妇看起来就是个能干的,三郎啊,你消消气,这都是那些碎嘴的乱传。”一个提着篮子的大婶看了看冯轻,“你媳妇这模样性子都好。”

    “多谢龚婶。”

    牛车上,周小花眼睛闪了闪。

    她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得知方大郎受伤,整个魂都丢了,她也听到了传言,满心的担忧让她不由就信了七八分。

    刚才看到冯轻一脸的轻松,心里更不是滋味。

    可方铮的话又让她那点不忿变成了心虚。

    是啊,一般人要是掉陷阱里,轻一点的缺胳膊断腿,重一点的命都得丢,在山那头的北头村三年前就有个年轻人掉进了陷阱,疼了三天后,还是死了。

    这么一想,她家大郎真的很幸运。

    周小花想明白后,心里对冯轻又多了感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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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替嫁小绣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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