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 救人
薄护卫却快一步拦下他,“昨日已经说过了,方公子不是大夫。”
他们小姐是这中年男子看着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甚至都将小姐当成了亲闺女,小姐这般,他看着心揪着疼,只能扬声朝屋里喊,“还望公子能帮帮我家小姐,齐某在这里跪些公子了。”
说着,当真就跪下了,他身后的丫鬟也忙跟着跪下。
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薄护卫脸色有些难看,“方才路过一个县城,你们为何不下船去寻大夫?或是换乘马车?”
“原因我不方便细说,我们有不得已苦衷,还望公子能施以援手,我家公子定感恩不尽。”这人说着,又抬高了声音。
房间里,方铮视线一直未从书上挪开,哪怕外头的人喊的如此恳切可怜,他仍旧无动于衷,再观冯轻,却鼓着嘴吧哼了一声。
“娘子?”方铮疑惑地看向冯轻,“为何不悦?”
“若是真的诚心诚意地来请相公,又怎会派一个管家来?”昨天那公子虽然面上不显,可那周身气息还是高高在上的。
纵使她是生长在红旗下,习惯了人人平等,可既然这里人分三六九等,她肯定是不会让相公送上门去被人指使。
再说了,正如薄护卫所言,若是真的觉得晕船难以忍受,为何不上岸?他们有银子能包下整个三层,还愁没法子离开?
娘子句句都在为他着想,方铮自是要听从娘子的。
“为夫不去。”方铮没兴趣救治这些小姐。
外头,薄护卫看了看紧闭的门,明白了方铮的意思,“你们还是请离开吧。”
金护卫一头雾水,不过他信兄弟,也没开口。
中年男子欲言又止地看着紧闭的门,只能叹口气,朝薄护卫拱手,“打扰了。”
说着,便起身离开。
等中年男子跟丫鬟离开后,金护卫小声问,“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薄护卫将昨日的事大略跟金护卫提了,金护卫闻言,只有一个感叹,他喜滋滋地说:“方公子对我真好。”
方公子是谁?
那是未来的大官,是能见到皇上的人,他何德何能让方公子亲自给他诊治?
“既然知晓方公子对你好,以后好好保护方公子跟方夫人。”薄护卫说。
“这是自然。”
本以为方铮都拒绝到这地步,那些人应当不会再上门了,岂料,不到一刻钟,楼上又下来人了。
这回来的是那位公子。
身后仍旧跟着官家跟两个护卫。
金护卫刚下决心以后好好保护方铮跟冯轻,这会儿自然不愿意楼上的人打扰到方铮。
那公子停下脚步,朝身后官家示意了一下,那公子还没开口,金护卫便快一步挡在门前,“已经说过许多回了,方公子不是大夫,你们这一而再的过来,会打扰到方公子的。”
不用那公子开口,他身后的一个高壮护卫上前一步,随手一推,金护卫被推了个趔趄,差些摔倒在地。
薄护卫神色一凛,跃前一步。
“我劝你别动手,你不是我对手。”那护卫沉声说。
那公子状似不悦地回头扫了一眼,淡淡地开口,“苏武,切勿失礼。”
苏武恭敬地点头,“是,公子。”
哪怕明知道不是他们对手,薄护卫也不会退缩,他握着拳头,正要上前,门却在这时打开。
方铮出现在门口。
“方公子。”
方铮点头,而后看向那位公子,神色冷淡,气势却不弱分毫。
这让那公子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番方铮。
昨日一面他并未放在心上,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寒门书生,没想到对上自己时竟能面不改色。
这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这位公子见谅。”虽是道歉,可眼里却没有丝毫歉意。
方公子仍旧淡淡地看着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气氛就有些尴尬。
那公子身后的管家错身一步,朝方铮拱手,“方公子,我家公子先前觉得与方公子一见如故,这才脱开身便开拜访。”
到底是老油条了,说话周全。
嗤——
屋里传来一声冷笑。
冯轻忍不住了,这管家真眼说瞎话。
一见如故?
昨日她怎么没感觉?
她看不得这些人欺负自家相公,哪怕相公有的是法子让对方下不来台。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冯轻来到方铮身后,她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咕哝道。
方铮转身,清淡的眉眼顿时被温暖化开,他牵着冯轻的手,与她并肩站着,“娘子出来作甚?外头冷些。”
“我怕相公被欺负。”冯轻也笑道。
两人若无旁人的说话,那管家听着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小心看了他家公子一眼,见公子并无不悦,心非但没放下,反倒是提的更高了。
“这位夫人说笑了,我家公子过来是请方公子帮忙替我家小姐诊治一番,方才我说话多有不妥,还望方公子跟方夫人见谅。”管家一张笑脸实在让人无法狠下心拒绝。
可冯轻不是别人,她也不看对面的公子,只笑的乖巧,对那管家说:“你们怎么会没法子呢?只要不是对药过敏,人不是昏迷的,就能喝下去。”
这些千金小姐就是惯的,什么喝不进去药?
实在喝不进去就灌,若是吐了,就再灌,直到不吐为止。
她在东留村也住了好几个月,秦淑芬又是能说的,冯轻亲眼见过的,听秦淑芬说过的事多着,对村里那些妇人来说,有药喝都是极奢侈的一件事,多数身体有恙的只能这么扛着。
至于什么是过敏,冯轻没心情跟他们解释。
话落,冯轻挽着方铮的胳膊,晃了晃,而后眉眼弯弯地笑道:“相公,今日天气好,我想去甲板上看看,咱们走吧。”
“好。”自打冯轻出现,方铮的注意力便全部放在娘子身上。
两人就这么若无旁人的离开。
薄护卫连忙跟上,金护卫要慢一步。
“金护卫还是回去休息吧,甲板上风大。”正如晕车的人最好不要看外头晃动的风景,晕船的人还是少看晃动着的水面。
金护卫感动的眼泪汪汪,方夫人真是个好人。
跟金护卫的想法不同的则是那公子跟身后几人了。
那公子站在空荡荡的门前,半晌,才勾了勾唇,轻声说:“到底是乡村僻壤出来的妇人,目无尊卑。”
“公子说的是。”管家低头,小心附和。
“回吧。”他是疼这个妹妹,但是若因妹妹让他自己被人挤兑,还是个他看不上的妇人,那他就没耐性了。
当然,在妹妹面前,他永远都会是那个温和纵容她的好哥哥。
“再熬一碗药。”这公子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若是还喝不下,等下一个镇子便让她下船,走陆路。”
“是。”管家暗叹一口气,应声。
他心疼小姐,可也害怕公子。
等方铮跟冯轻到了甲板,被风一吹,冯轻冷静下来,她有些不安,“相公,我方才又冲动了,会不会惹恼对方,他不会报复相公吧?”
方铮紧了紧冯轻身上的衣裳,又握了握她的手,冯轻的手是热乎的,方铮才回道:“不会。”
那公子脾性虽不如表面温和,却也不是阴毒狠辣之人,他最多会越发看不上他跟娘子罢了。
别人的看法方铮并不在乎。
冯轻不担心了,不过她心里还是暗暗决定,以后说话做事别那般冲动了,容易给相公招来仇恨,尤其是到了京都后,估计街上铺子的牌匾掉下来,都能随便砸到两个官。
相公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个书生,若是被人记恨,以后官途容易受影响。
“为夫不愿娘子改变。”方铮握着冯轻的手稍微用力,他低声笑。
“你这都猜得出来?”冯轻惊奇地抬头,迎上方铮浅淡的眸子。
不用方铮回应,冯轻歪着头朝他笑,“我知道相公心心念念都是我,自然清楚我的想法。”
“娘子说的是。”不管有点缺点,冯轻在方铮眼里总是最好的。
两人视线交织在空中。
气氛正好,然,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是不是他们?”一道细弱的声音想起。
方铮将娘子护在怀里,不悦地回头看。
只见昨日见到的那个小姑娘正倒在身旁的丫鬟怀里,红着眼睛看向方铮跟冯轻,方铮有些冷淡,那小姑娘缩瑟一下,朝丫鬟怀里使劲缩了缩。
昨日一面之缘,冯轻本以为这小姐是个任性刁蛮的小姑娘,今日再见,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她悄悄捏了下方铮的手心,方铮收回视线,专注地看向冯轻。
那小姐才拍拍胸口,越发委屈了。
“你找我们?”对上这种眼泪汪汪的小姑娘,冯轻就狠不下心来,她难得温和地问。
小姑娘重重点头,“我不想下船,你们能帮帮我吗?”
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这让冯轻怎么拒绝?
“其实相公也就看了几本医书,真的不是大夫,小姐不如先跟船家商量,让船在下一个城镇停一下,等你看了大夫再上船也来得及。”冯轻真心建议。
这位小姐看起来挺娇贵,若是相公那法子对她没用,反倒是会遭埋怨。
小姑娘眼泪落的更凶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冯轻,见冯轻有些心软,吸了吸鼻子,“姐姐,我都快死了,你救救我吧。”
这小姐身旁的丫鬟被她的惊人之语吓的腿软,差点跪下去。
“这——”到了此时,冯轻才意识到自己是吃软不吃硬的,说心里话,她不愿相公出手,但是这个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三四岁,搁在后世,还是上初中的年纪,与她来说,只是个孩子,她实在不好断然拒绝。
“为夫教娘子如何做,娘子再去教她的丫鬟,让她的丫鬟替她按揉便成。”方铮看不得娘子这般为难,他低声在冯轻耳边说。
冯轻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相公,你在这里等我。”
那丫鬟在小姐耳边低声说了句。
小姑娘点头,那丫鬟扶着小姑娘走了过去。
“姐姐,咱们去那边说。”小姑娘指着方铮不远处的挡板处。
这船四周都是用木板挡着,有半人高,不妨碍客人观看周围景致,又可以护着客人安危。
“你确定?”靠着船边,岂不是更容易晕?
“嗯。”那小姑娘不哭的时候,笑的很可爱甜美,“青玉说吹吹风会更好。”
好吧,人家都这么说了,冯轻也不好再劝,她暗暗观察了一下,觉得离相公不远,便同意了,“相公,我很快回来。”
方铮并未回应,而是蹙眉,看着已经走向船边的两人。
“娘子,为夫有些不适,娘子陪为夫回去。”方铮不容拒绝地开口,定定地看着冯轻。
冯轻愣了一下,而后急忙伸手,探上方铮的额头,并不热,“相公,哪里不舒服,咱们快回去歇着。”
所有心思都在方铮身上,冯轻甚至顾不得跟那小姑娘说一声,扶着方铮的胳膊便离开。
那小姑娘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姐姐——”她憋着嘴,声音都带着哭腔。
冯轻这才回头,“你自己找大夫吧,我得陪相公回去了。”
她再同情对方,可怎么能跟相公比?
小姑娘跺了跺脚,眼泪又流出来。
冯轻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在意,可就在两人走出没几步时,后头突然传来噗通落水声,随即就是那丫鬟带着哭腔的求救声。
“救命!救救我家小姐,呜呜呜——”那丫鬟半个身子几乎都探出了木板外,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方铮跟冯轻,哭喊道:“小姐,你怎么就想不开啊,若是他不愿帮忙,我们可以下船的,小姐,呜呜呜,我的小姐。”
冯轻心一沉,看向方铮。
方铮凝眉,而后环顾一圈,朗声说:“诸位若是愿意下去救人,我愿出十两银子。”
冯轻是愿意救人,可她舍不得方铮跳下这么冷的水里,还不等她想到法子,方铮已经开口了。
这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
此刻甲板上的客人有七八人,还有几个正在打扫的伙计。
闻言,齐齐往船边跑,兜头就扎进了水里。
既然是做水上生意,以防意外,船上伙计都是会泅水的,那小姑娘正在水里扑腾着,两个先一步跳下去的伙计已经抓住了她胳膊。
第572章 赚了两千两
这种救命的时候,也就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再说了,冬日里,小姑娘穿得多,遮挡的严严实实,倒也不会让救人的人碰到她的肌肤。
只是穿的越多,落水后身子越重,小姑娘扑腾几下后,整个被身上的斗篷坠了下去。
在张嘴求救时,又吞了几口冷水。
在她整个人沉下去时,两个泅水最快的已经到了跟前。
两人几乎同时抓住了小姑娘两只胳膊。
这两人都想独占那十两银子,都将将小姑娘往自己这边扯,试图挣脱开另一个人的桎梏,可在水里,两人力气无法短时间内分出高下。
等方铮跟冯轻到木板边时,那两人相视一眼,而后一齐用力,一左一右扯着小姑娘往船边游去。
这边动静惊动了周围的人,船上管事的吓的直哆嗦,他虽不知晓这小姑娘的身份,可能包下整个三层,还带了那么多护卫,肯定是非富即贵的,若是在他们船上出了事,他们整船人都是难辞其咎的。
管事的想到自己的下场,脑中一片空白,还是方铮提醒他,“去拿绳子来。”
方铮的声音太过淡定,管事的稍稍清醒,他点头,连忙让伙计去取绳子。
这时候可没有救生圈之类的,管事的将绳子扔下去。
方铮在一旁冷声吩咐,“绑在她腰上。”
一句话一个指令,两个伙计连忙用绳子捆住小姑娘。
管事的吩咐几个伙计一起将人拉上来。
就在众人慌乱的时候,方铮突然看向从方才开始就没了动静的丫鬟,顺着方铮的视线,冯轻看过去,只见那丫鬟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
丫鬟神色慌张,她紧紧抓着木板,对方铮跟冯轻说:“都怪你们,是你们见死不救,我家小姐才想不开,跳了河的,我家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家小姐都落了水,你为何不跳下去救人,反倒是先推卸责任,还有,眼见你家小姐快要被救上来了,你怎么还想跑?你家小姐不会是你推下去的吧?”冯轻看出这丫鬟神色不对,她故意说道。
那丫鬟脸色大变。
冯轻本来是随口说的,这丫鬟竟然一脸被猜中的慌乱,她惊讶地问:“她是你家小姐,你以上犯下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推到我跟相公身上?”
“你懂什么?别看她一副可怜柔弱的模样,其实她心肠歹毒的很——”不知被冯轻的那句话刺中了脑中那根筋,这丫鬟恶狠狠瞪着已经被救上来的小姑娘。
冯轻打断她得话,“我没心情听你们家事,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你的下场自然也有你们主子决定。”
说话间,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传来喧哗声。
那公子跟管家齐齐出现在楼梯口,管家心焦地望着这边,那公子没有拧紧,他妹妹是私自过来寻方铮的,这位公子并不知晓,可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也是心疼。
丫鬟眼底闪过惊恐,她指着方铮跟冯轻,扬声朝那公子喊,“公子,是他们怎么都不愿救小姐,小姐心灰意冷,才一时想不开,奴婢没护好小姐,奴婢该死,实在没脸再见小姐了。”
说着,竟双手撑着木板,直接爬过去,跳了下去。
这变故太突然,甲板上的人都探究地看向被丫鬟指着的方铮跟冯轻。
“若是谁救了这丫鬟,我再出五两银子。”这丫鬟的命可不值什么钱。
五两银子虽不算很多,却也有一个人吃喝两三个月的,有一个伙计看了眼管事的,管事的点点头,这伙计跳了下去。
管事的年纪不小了,活了这么久,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见多了,他一眼就看出方铮跟冯轻并不是凉薄狠心之人,且方才多亏方铮,他才这么快将人救上来。
那丫鬟一心求死,伙计不得已,直接用自己的胳膊锁住丫鬟,待绳子落下来时,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捆住。
挣扎间,丫鬟的袄子被扯开大半,露出脖颈跟小半个肩膀。
能贴身伺候小姑娘,这丫鬟虽说不上养尊处优,却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自然娇嫩,那白晃晃的脖颈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冯轻急忙抬手,遮住方铮的视线,她小声说:“相公别看。”
睫毛在她手心颤了颤,扫的手心痒,这痒意像是一直通往心底,冯轻的脸无端有些烫,她故作刁蛮地命令,“相公不准看旁人。”
“好。”方铮似是笑了一下,他拉下娘子的手,握在手里,而后凑到自家娘子跟前,轻声道:“为夫只看娘子。”
“相公!”
方铮正了正神色,当真没往河里看一眼,而是拉着冯轻转身,迎向走过来的那公子。
小姑娘虽在水里呆不久,可这水实在刺骨,她身子本就虚弱,等被人救上来时,已经昏迷了过去。
“方公子,若是你想洗脱嫌疑,是不是该先将本公子妹妹救醒?”
“诊金两千两。”方铮倒是没拒绝,只是没想到张口就要一千两。
冯轻外头看了一眼方铮。
方铮侧头,回视娘子。
眨了眨眼,冯轻嘴角勾了勾。
他家相公可真是——
怎样都帅!
“方公子到时会狮子大开口。”那公子眼底就有些鄙夷了,之前请他好几回,却都拒绝,感情是银子没给够吗?
方铮可不在乎对方怎么想,他说:“令妹的命应当不止两千两吧。”
“一言为定。”那公子不在乎这两千两银子,他侧头看了管家一眼,管家会意,收起焦急的神色,恭敬地转身离开,去取银票了。
方铮这才走向那小姑娘。
“去烧热水,先将她身子搓热,再用温水擦拭,换上干净衣裳。”并没立即把脉,方铮先跟那公子说。
“按照他说的做。”公子对另外几个丫鬟说。
这几个丫鬟是伺候这位公子的。
等几个丫鬟手脚麻利地将小姑娘抬走,方铮牵着冯轻也先离开。
至于那位公子,想必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哪怕那几个伙计什么都没看到,可到底还是碰到了她,封口是必然的,至于会不会要他们的命,方铮不担心,光天化日之下,他还不敢杀人。
“对了,劳烦公子付给他们共十五两银子。”方铮走了几步后,提醒了一句。
那公子眉头青筋跳动。
他已经许久没动气了,这方公子实在是好能耐。
“好。”他终究还是忍耐下来了。
方铮跟冯轻离开时,那丫鬟也被拉了上来,她身体显然比她家小姐好的多,人上来之后还是清醒的。
睁开眼就看到站在她面前,目光沉沉看着她的公子。
“公子,不是我,是小姐自己想不开。”
那公子突然扯了一下嘴角,问:“本公子有说过是你对本公子的妹妹动手的吗?”
丫鬟愣了,她打了个激灵,而后跪着朝前爬,想抱住公子的腿求饶。
却被公子身后的护卫一脚踹在了露出来的肩头处。
这护卫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丫鬟重重摔向船边的木板围栏处,随即就是咔嚓一声,一只胳膊被踹断。
丫鬟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别让她死了。”
“是。”
冯轻只来得及看到此处,便被方铮牵着离开。
虽然早知晓这种事情常见,可亲眼见到,她仍旧唏嘘,且再一次清醒地认识了这古代的阶级分明。
“娘子别怕。”左右旁边无人,方铮干脆将冯轻揽在怀里,他亲了亲冯轻的侧脸,低声安慰。
“嗯,有相公在,我不怕。”冯轻抱着方铮的腰,脑袋靠在方铮胸口处,她想到另一件事,“不过相公,咱们要了那公子两千两银子,他会不会心有不甘?”
从见第一面时,冯轻就觉得那位公子不是善茬,被方铮坑了一把,她担心那人会报复。
“娘子无需担心,为夫心里有数。”
方铮没说的是,哪怕不收取那两千两银子,方铮便是救了那姑娘,对方也不会对他们有心存感激。
对于那些做惯了人上人的,在他们眼里,错的只会是旁人。
宋镖师他们正在走廊里来回走动,这船的走廊不比客栈的宽敞,最多只能并行两人,而且还是方铮跟冯轻这般纤瘦的。
是以,宋镖师几人只能排着队来回走。
画面实在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感动。
哪怕雇用宋镖师只是交易,可宋镖师他们也是真心关心方铮跟冯轻的,两人迎上去。
“方公子,你们没事吧?”宋镖师问。
“没事。”
“方才我听了甲板上的叫喊声。”
“没事。”方铮解释,“不过要劳烦宋师傅照看一下我娘子。”
“你不带我一起?”冯轻歪着头问。
捏了下冯轻的手心,方铮劝道:“娘子乖,上头什么状况为夫尚不清楚,娘子还是留在这里,为夫很快会下来。”
冯轻没做声。
“这样吧,若是过了一个时辰,为夫还是没下来,娘子便上去寻为夫,可好?”方铮退了一步。
冯轻这才满意,“好。”
他们早商量好了,这辈子就认准对方了,正如武侠话本中常说的那般,两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方铮曾说过,若是自己先一步去了,是不可能放心娘子一人留在世间的。
这正合冯轻的意,儿女固然重要,可相公却是陪自己走一辈子的人,相公自然最重要,她不敢想象,若是没有方铮,自己的日子会如何过下去。
方铮以往恨不得将冯轻护的密不透风,如今却愿意让冯轻与他同甘共苦。
哪怕再合适,再喜欢对方,初初在一起,也总是需要磨合,一起成长。
如今两人的相处才是最舒适的。
方铮取了装药丸的瓷瓶跟银针,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亲了亲冯轻温软的红唇,这才出门。
“方公子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守着方夫人。”不知何时,金护卫也扶着墙出来了,他跟方铮保证。
“多谢诸位。”
“我们定护好方夫人。”
方铮点头,亲自替冯轻关上了门。
还没走到楼梯处,住在楼上的管家已经亲自过来接了。
管家浑浊的双目有些红,他态度比之前还恭敬,“我家小姐的性命就指望方公子了,我那里还有约莫五百两银子,还望方公子能收下。”
“不必。”方铮却摇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管家不由重新打量了一番方铮。
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方铮的心思。
他只好低着头,跟在方铮身后,朝三楼去。
冯轻在屋里等了片刻,她实在无法安心,便悄悄打开门。
宋镖师四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宋师傅,我实在不放心相公,要不你们上去看看相公吧,我一个人在房间,不出去。”冯轻跟宋镖师几人也熟稔,她干笑一声,建议。
不说冯轻的性子本身就讨喜,端看方铮如此看重冯轻,宋镖师也不会将她的话置之不理,他沉吟片刻,说:“这样吧,让小金跟小薄留在这里,我与老李一起上去看看方公子。”
“也成。”冯轻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知晓轻重。
楼上,方铮见宋镖师二人,并不惊讶。
明明是一艘船,可二楼与三楼实在是无法比,三楼客房不多,统共只有五六间,地上还铺了地毯,走廊道里竟还放着瓷瓶,里头插了几支腊梅,腊梅开的正好,香味清淡,让人哪怕身居这逼仄的船里也觉得心旷神怡。
那小姐的房间在最里侧。
宋镖师二人并没跟着一起进去,只守在门口。
房间里除了躺在榻上的小姐,就只有那公子跟一个伺候的丫鬟,短短时间内,小姐已经烧起来了,脸通红,鼻子呼哧呼哧喘气,模样实在是可怜。
“方公子,请帮我妹妹看诊。”既然方铮收取了他两千两银子,这公子自然是知晓方铮能救下他妹妹的,是以,他看着并不如何着急。
“自当尽力。”方铮也不紧不慢地回道。
他观察了一下小姑娘的脸色,又询问了丫鬟几句,而后隔着帕子给小姑娘把脉。
“方公子当真不是大夫?”方铮的动作太过自然熟练,那公子疑惑地问,若是仔细辨别,便能察觉到里头的恶意跟嘲讽。
第573章
方铮自然不会跟此人逞口舌之争。
他隔着帕子给小姑娘把了脉。
小姑娘呛了水,除了发热,伤了嗓子外,并无别的症状,方铮开了药方子。
“方公子,你该知晓我妹妹她喝不进去药,哪怕是昏迷,仍旧会吐出来,还得你想法子让她咽下。”这公子垂首,看着方铮,说的话意有所指。
“我只说收取诊金,并未承诺能让她喝下药。”方铮起身,与此人对视,并不见气弱。
那公子神色冷了下来,“你是想讹诈本公子?”
“那你可找错人了。”不等方铮回应,他继续道,“这世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戏弄本公子。”
话落,他朝外头招手,两个护卫快速跃了进来,两人一左一右钳住方铮。
“告诉他,本公司往日都是如何对待忤逆本公子的人。”眼见方铮如此轻易被制服,这公子眉头舒展,眼中尽是不屑。
原以为方铮勉强能让他高看一分,没想到却是个空架子。
跟他纠缠,实在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就在这公子准备离开时,宋镖师跟李镖师冲了进来,他们没跟那两个护卫抢人,反倒是直奔这公子而去。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直到一把长刀架在这公子脖颈上,众人才反应过来。
“放开我家公子!”
“别动!”宋镖师他们是野路子,论武功,并不是这两个护卫的对手,况且外头还有几个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这种情况他们以往从未遇到过,本来还有些心慌,再看处于危险最中心的方铮却是一脸淡定,宋镖师两人也逐渐冷静下来。
“你们先放了方公子。”宋镖师并不让步。
说着,他手里的刀已经割破了那公子的脖颈,血珠子顺着刀锋流了下去,滴落在公子的肩头。
“呵——”
场中除了方铮外,唯一镇定的就是这公子了,生命危及当口,他非但不怕,反倒是笑了出来。
他扫了方铮跟宋镖师三人的视线像是在看死人。
“你笑什么?”这声笑实在是有些渗人,宋镖师心一沉,他语气不太稳。
唔——
就在这时,方铮身后两人忽的痛呼出声,两人双双放了手。
他们定睛看向方铮的指尖,只见他双手拇指跟食指中间各自捏着一根银针。
银针上头还隐约可见红色。
不过是被银针刺了一下,奇怪的是,两人胳膊竟然抬不起来,他们惊恐地打量着看似文弱的方铮。
这房间再大,却也盛不下这么多人,越是拥挤,越是无法施展这些护卫的本事,又有两个护卫手握长剑,攻向方铮。
“若是不想她死,你们最好还是住手。”方铮却仍旧文雅有礼,不过后面一句话是对对面公子说的,“毕竟方某收了你两千两银子,这位公子不想花了银子还救不回妹妹吧?”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方铮竟然更关注两千两银子,这操作真是惊呆了一群人。
“你说的对。”显然,脑洞清奇的不止方铮,还有对面这公子。
“本公子当真是错看了你,有趣。”这公子竟然又笑了,笑的太大声,身体震动,连带着脖子上的刀口子也被扯的越发狰狞了。
宋镖师连忙将刀朝外挪了挪。
“方某也错看了公子。”本以为这是个高高在上,披着贵公子外皮的狠毒阴辣之人,没想到却是个神经病。
对,就是娘子口中的神经病。
笑声一落,这公子整个气势一变,原本眼高于顶的世家公子瞬间成了性格扭曲的邪肆之人,当真是出乎方铮的预料。
“都让开。”这公子朝护在他旁边的护卫挥手。
那几个护卫依次退下。
那两个被方铮伤到的护卫则走到这公子跟前,二话不说,直接跪下,“属下该死。”
在公子面前被方铮挣脱,实在是他们太轻敌了。
“下去领罚。”这公子神色不变。
“是。”二人悄悄松口气,看来他们公子今日心情很好。
房间里很快只余下宋镖师跟李镖师,方铮及那位公子,当然,还有躺在榻上的那小姑娘及照顾她的丫鬟。
在一个小姑娘的房间里动刀动枪的实在是有损颜面。
“宋师傅,你们先下去吧。”方铮不放心冯轻,也怕这个神经病公子会突然对宋师傅二人下手,方铮知晓这位公子有法子伤到宋镖师二人。
嗤——
“你倒是心疼他们。”这公子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方铮定定看着对方,突然抬起胳膊,露出手腕上的袖箭,他将袖箭对准这公子,冷声说:“放了他们。”
宋镖师跟李镖师一脸疑惑。
直到这公子同样抬手,露出他手中不知攥了多久的手铳,说是手铳,其实也不算是。
方铮曾在书上读到过,外邦曾有人见过,但是大业还不曾由此武器出现,这公子手上竟有一个,这手铳很是简陋,怕是远处的杀伤力不行,可宋镖师跟李镖师是紧靠着这公子站着的,若是他动手,二人必死无疑。
等宋镖师回神时,才察觉到浑身的冷汗。
他们妄称武夫,警觉性竟还不如方公子这个书生。
“方公子,我们不走。”对方竟然有手铳,他们就更不能将方铮一人仍在这边了。
“无事。”方铮沉声说。
方铮从用这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跟他们说话,二面面相觑,终究还是信任方铮,他们隐约也懂了方铮的心思,方公子应当是担心方夫人了。
“方公子小心。”
“本公子让你们走了吗?”在宋镖师二人转身离去时,那公子又恢复成了贵公子,他淡声朝二人说。
方铮脸色一变,他难得急切地提醒,“小心。”
然,为时已晚。
一声巨响后,宋镖师肩头一疼,手中的长刀落了地,他一个踉跄,若不是李镖师及时扶着他,宋镖师定要摔倒在地。
“手法还是不准。”这公子遗憾地摇头,他本是要断宋镖师一只胳膊的。
话未落,一阵风朝他袭来。
在宋镖师肩头的同一个位置,正刺入一根袖箭。
方铮改良了这袖箭,如今这袖箭分两种力度,最重的一种能直接穿透人的身体,第二种则如现在这般,只伤皮肉。
那公子睁大了眼,觉得不可思议,这方铮行为已经一而再地超出他的预料。
他缓慢地低头,看着自己肩头颤巍巍晃动的细小箭矢,嘲笑道:“方公子的手法也不准哪。”
他伸手,拔掉箭,放在手里把玩。
左看右看,实在是惊奇,“这是什么袖箭?本公子以往不曾见过,看着倒是能唬人,只是这力道有待商榷。”
“若是你相似,方某也可以成全你。”方铮冷声说。
这公子眼眉一挑,眼神灼热了几分,“你这袖箭竟还有这功用?让我瞧瞧。”
太过急切,也装逼用的‘本公子’都忘了带。
“放了他们。”方铮退后一步,要求。
“好,好,你们快滚。”他不在意地朝宋镖师二人挥手,赶苍蝇似的。
宋镖师跟李镖师越发担心方铮了,可宋镖师伤势不轻,他们便是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的,二人只好离开。
“可以给本公子瞧瞧了吧?”这公子眼里带光,他疾步走向方铮,捞起方铮的胳膊就想将袖箭拿下来。
可无论他如何研究,总找不到解开袖箭的开关。
“看来得把你的手切下来才成。”他干脆抓着方铮的手,似是在端详着从哪里下手才不会伤到袖箭。
“来人,快来人,拿刀来。”
方铮厌恶地以手作刀,砍向这人的手腕。
看医书后最大的好处便是知晓人的弱点到底有哪些,这人手顿时无力,不得不松开方铮的手。
他眸子闪了闪。
这时,他的护卫再次进了门,双手奉上一柄长刀。
“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从进门开始,方铮就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而他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能惊到自己。
一直冷淡安静的方铮这时却再也维持不住冷静,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公子,眼底黑雾笼罩,若是冯轻在他面前,就能从方铮眼里看到了厌烦。
“杀了你倒是可惜了。”一改之前假装的高冷,这公子改了主意,他朝方铮说:“若是你将这袖箭留下,我可以放你回去给你的人诊治去。”
方铮二话不说,手飞快地动了几下,袖箭落在了另一只手心。
这公子飞快地拿走袖箭。
方铮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烧的还没醒的小姑娘,不见同情,他只留下一句话,“若是烧一直不退,便给她用烈酒擦拭,药你们自己想法子喂她喝下,若是喝药,不出三日变成退热,不过却要卧床静养一段时日。”
留下这句话,方铮离开。
那公子一门心思都在袖箭上,他甚至都忘了周围人。
他的护卫有些担心,最了解公子的便是他们这些贴身护卫了,他们公子除了脾气古怪,爱装模作样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旦新得到一样稀奇物件,若是不研究透了,他甚至连门都不会出,吃喝也时常忘记,若是有人敢打扰公子,下场定是很惨。
被公子惩罚怕了,有几回他们不敢打扰,后来才发现他们公子生生把自己饿晕在自己房间里。
这东西若是好拆解还好,就怕这东西难得,若是不研究透,他们怕是都下不了船。
“公子——”领头护卫小心翼翼地开口。
“想死你可以继续说。”这公子头也不抬地问。
无人敢开口了。
这边热闹的时候,方铮已经回到了二楼。
冯轻着急地在门口张望。
宋镖师受伤了,虽说了方铮无碍,可冯轻如何能放得下心?
“相公!”方铮人还没过出现,冯轻已经惊喜地叫了出来,她朝方铮奔过去,打量了一番方铮,“相公你有没有事?方才我听到了响声,相公,咱们下船吧。”
那些人看着也不好惹。
“都怪我,要不是我意气用事。”冯轻将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她是真的觉得若不是自己冲动,对上楼上的人,说不定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方铮却将人抱住,他将脸埋在自家娘子的颈间,深吸一口气,待鼻尖都是娘子的味道,这才将阴霾压在心底,再抬头时,他心疼地摸着冯轻的脸,“不怪娘子。”
这不是安慰,他们本就是找茬,哪怕没今日这一出,也早晚会对上。
“娘子,为夫去看看宋镖师,娘子回房间可好?”方铮还记挂宋镖师受伤的事,他亲了亲娘子的额头,轻声说。
方铮出现,冯轻心就定了,她点头。
宋镖师是外男,她不方便跟方铮一起出现。
隔壁房间里,李镖师正发愁,他不敢贸然帮宋镖师挖出肩头的弹丸。
“没事,动手吧,我撑得住。”方铮刚进门就听到宋镖师在催促。
李镖师还是不敢动手,他怕伤到别处,让宋镖师伤上加伤,“要不等方公子回来吧。”
“不了,我们已经给方公子添了许多麻烦了,不知道方公子此刻如何了。”宋镖师叹口气,说道,“都是我们无能,害了方公子。”
“二位切莫妄自菲薄。”
二人惊喜地回头,“方公子你没受伤吧?”
“并无。”方铮走向二人。
李镖师让出位置,方便方公子替宋镖师诊治。
方铮先让宋镖师动动手指。
这才给他把脉。
“还好,没伤到筋骨,不过肩膀不比别处,便是取出了弹丸,宋师傅这只胳膊也要至少百日不能动弹,以后拆了板子,还需要重新练力量。”
宋镖师本想着自己这只手臂是废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他朗笑出声,“莫说百日,就是一年我也能忍住不动。”
对宋镖师他们这些镖师来说,没了一只胳膊就等于是以后绝了走镖这一途。
那是要命的大事。
“多谢方公子救命之恩。”宋镖师恨不得给方铮跪下了,他一个大男人眼睛都有些热。
其实进镖局那一日起他就想过会有这一日,在他的预想里却没有方铮。
说方铮救了他一命并不是夸大。
“宋师傅客气,方才也多亏了宋师傅。”
方铮让李镖师点了油灯,他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在火上烤过,才划开宋镖师的肩头,取出铁质弹丸。
第574章 瘦马
好在这船上也常备了伤药,如今又是冬日,伤口虽好的慢,不过不容易溃烂发烧。
处理好宋镖师的伤口,方铮又提醒了李镖师,让他这两日多注意些,尤其是半夜,若是宋镖师发烧,定要告诉他。
方铮知晓自家娘子定是吓坏了,他想着早些回去看看冯轻。
“相公,方才发生了何事?宋镖师怎么受伤了?”冯轻问了宋镖师,可宋镖师只是叹气,阻止她上楼,还说这是方铮关照他的,冯轻不知道上头的状况,也不敢贸然上去,只能心焦地在下头等着。
“并无大事,因着为夫不愿承诺医治好那小姑娘,那位公子疼爱妹妹,这才迁怒为夫。”方铮不愿冯轻担忧,便隐瞒道。
不疑有他,冯轻抓着方铮的手,“相公没事就好,接下来几日咱们不出门了,等船到建洲再出去。”
“好。”方铮顺着自家娘子的背,等她心跳不再那般剧烈,才笑道:“娘子无需如此担心,有为夫护着娘子,一切无碍,娘子想做什么都成。”
虽然方铮说了此番矛盾与她无关,可冯轻回头想想,肯定还是有几分关系的,每每冲动的时候她总忘了这不是她曾今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地方。
“相公,能遇到你真的是我的幸运。”冯轻抱着自家相公的腰,闷闷地说,心里越发内疚了,她知晓相公看出她的不安了。
方铮温柔地顺着她的发丝,笑道:“能娶到娘子,是为夫的用尽了前二十年的运气。”
冯轻将人抱得更紧了。
接下来三日时间,冯轻几乎是足不出户,而方铮最远也只是去了隔壁房间,替宋镖师察看伤口。
宋镖师身体强健,冯轻又处理的及时,这三日并未有发烧。
这三日气温一日比一日高,岸边的雪化开大半,然,等到第三日半夜,突然天降暴雨。
雨水实在太大,打在船上帆上,引得船身晃悠不停。
冯轻睡梦中被吵醒,她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巨响。
竟是雷声。
按说冬日很少打雷,更何况是这么响的,半边天空都照得透亮,她曾听方蒋氏讲过,冬日打雷不吉利,当然,这些都是古人的思想尚未开化。
只是他们这一路遇到的事情实在是不少,冯轻难免想的有点多,她暗暗叹口气,只希望接下来能顺利到达京都。
察觉到方铮将自己搂紧了些,她小声问:“我吵醒相公了?”
“是外头雷声。”
“相公,你怎么看冬日打雷不吉利?”冯轻突然有些好奇,她问。
沉吟了一阵,方铮声音有些沙哑,“打雷不过是自然之事,为夫虽不知晓这闪电跟雷是如何形成的,可为夫知晓定是与冷热有关,无关吉利不吉利。”
“相公,你可真是聪明!”
方铮却笑:“娘子看为夫自是觉得哪里都好。”
这世间聪明之人又何止千万?
不过若想大业安稳,便不需要太多聪明人,除了他亲自挑选的大业栋梁,旁人只需要敬畏崇敬便成。
“娘子睡不着?”方针知晓这几夜娘子睡的都不安稳,这会儿被雷声惊醒,怕是又要许久才能入睡,方铮压低了声音。
冯轻身子就有些软。
只是不待她回应,门口却传来了吵闹声。
紧接着就是敲门声。
“方公子,我家小姐又高热昏迷了,还请方公子救命。”是楼上管家的声音。
“娘子,为夫出去看看。”倒不是他同情那小姑娘了,这三日下来,楼上的小姑娘一直没退热,只是喝了点药之后稍微退了些,等药效过了,不出两个时辰又烧起来。
管家已经下来好几回了,若是再不上去看看,这管家怕是能敲半夜的门。
“相公小心。”冯轻并未阻止,她起身。
“娘子无需起来。”方铮扶着她的肩膀,怕冯轻着凉。
冯轻没听,披了件袄子,便替方铮拿衣裳,一件件帮他穿好。
方铮没动,任由娘子替他穿衣裳。
等替相公穿戴好,冯轻这才又乖乖躺下。
低头,亲了亲冯轻,“为夫很快回来。”
方铮转身,冯轻突然又开口:“相公等等。”
“相公过来。”方铮回头时,冯轻朝他招手。
等回到床榻边,冯轻在枕头底下摸了几下,而后拿出自己的袖箭,亲自替方铮扣上,锁起来。
三日前冯轻就察觉到方铮腕间的袖箭不见了,只是她没多问。
既然方铮当日那般回应她,就是不想她知晓,怕她担心,冯轻就不问,只是这三日越发黏着方铮罢了。
“娘子安心,不会再发生当日之事。”
管家的敲门声太过急切,旁边两个房间的人也听见了,等方铮出来时,李镖师跟薄护卫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就连金护卫跟宋镖师都各扶着门站着。
四人眼里是真切的担心,方铮心下感动。
“要劳烦李师傅跟我走一趟了。”便是拒绝,怕是他们也会悄悄跟上去,方铮索性让李师傅跟着。
才三日不见,楼上的小姑娘已经瘦了一圈,因着一直发烧,这小姑娘嘴唇干裂,脸通红,喘息更是不顺。
“药你们按时给她喝了?”这状况比三日前要严重多,方铮蹙眉,沉声问。
“方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实在是喝不下去药,每顿只最多只能勉强喝下半碗,又几顿是喝了吐,吐了又喝,喝了还吐,我瞧着小姐实在是难过,便想着等她缓缓再喝。”
这一缓便少喝一顿。
“身体有佯时最不该的便是不合时宜的心软。”方铮眉头皱的更紧。
按他的顾忌,三日时间足够这小姑娘彻底退烧。
“是,是,都是老奴不好,害了小姐,方公子,我家小姐的命就靠方公子了,还望方公子行行好。”管家竟然朝着方铮跪下来了。
“老先生不必如此,方公子既然来了,便是打算替小姐医治。”站在外头的李镖师一直注意这边,他眼见方铮神色不愉,只能进来,将管家扶了起来,提醒,“咱们还是先出去,别打扰方公子替你家小姐医治。”
管家之前还觉得方铮不值一提,可当日发生那件事后,公子受伤,竟然都没找这位方公子麻烦,还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日都没出门了,更别提管小姐了。
“好好好,我们快出去。”
屋里除了三日前伺候的一个丫鬟外,又多了一个,两人在管家跪下的时候也慌忙跟着跪下。
“都无需多礼。”方铮淡声。
“将这几日你们小姐的情状大略跟我说一遍。”等这二人起身,方铮说。
三日前见过方铮的青衣丫鬟刚要张嘴,另一个桃红对襟袄子的丫鬟更快一步说:“小姐这三日多数都在昏睡着,三日时间只醒了两回,醒来只是哭,说是不舒坦,想着快些回府。”
这桃红袄子丫鬟边说边悄悄打量方铮,“奴婢桃红,公子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尽可吩咐奴婢来做。”
这方公子真是儒雅俊美,竟不比公子差分毫,且这方公子脾性一看就是好的,不像公子那般喜怒无常,若是能伺候在方公子左右,倒是一桩美事。
这桃红并不是他们自府里带出来的,而是他们公子随手买的瘦马,只是用来泻火,若不是他们小姐身旁伺候的丫鬟都被公子处理了,也轮不到她来。
起初这桃红还想着自己走了大运,遇上公子了,公子温和多情,若是能被带回府,成公子的妾,那她这辈子的好日子可就过不完了。
只是没想到这公子在人前人后竟是两副面孔,想到公子的某些癖好,桃红整个人如浸冷水当中,真真是生不如死。
桃红不是府中带来的,心自然是不安分,她寻摸了好几日,也暗暗观察了伺候公子的护卫,这些人没一个及得上眼前这位方公子的,桃红甚至想了,哪怕方公子真是个大夫,身无长物,她也愿意委身。
至于这位方公子的夫人,桃红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论榻上功夫,她可是比那位方夫人强了数倍。
青衣丫鬟则一直垂着头,时不时替榻上的小姑娘擦拭脸颊。
方铮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桃红,他看向青衣丫鬟,“你说。”
“上半夜时,小姐几乎是昏厥了,身体还轻微抽搐,后来我听了方公子的话,给小姐用湿布巾沾了沾嘴唇,又用烈酒替她擦了,她才好一些,只是一直未曾清醒,就在方才,温度又升上来,比先前都厉害,奴婢实在害怕,这才叫来了管家。”青衣丫鬟说的就仔细些。
方铮来到床榻旁,观察了一下小姑娘的脸色。
“方公子,救救小姐吧,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肯定得给小姐赔命,还请公子怜惜奴婢,救救奴婢。”桃红主要想说后面几句话。
一直少话的青衣丫鬟反手给桃红一个巴掌,她娇媚的脸上瞬间多了五指印,“不要在小姐跟前说这些,否则我会将你今日所为告诉管家的。”
“你,你——”还没有勾动方公子,桃红不敢得罪青衣丫鬟,她只能忍下,楚楚可怜地望向方铮,希望方铮能替她做主。
然,方铮的注意力都在这小姑娘身上,他取出银针,刺入小姑娘的人中穴,同时吩咐青衣丫鬟,“去煎药。”
“是。”青衣丫鬟二话不说,躬了躬身,就往外去。
管家正搓着手在外头走廊里来回踱步,见青衣丫鬟出来,他忙上前,小声问:“方公子可说小姐情状如何?”
“并未,方公子让奴婢去煎药。”
“那你快去。”管家算是怕了方铮,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着方铮,他甩手就走。
连公子都被忽悠住了,若是方公子对他出手,他定是在方公子手里过不了一个回合的。
青衣丫鬟快步离开。
房间内就剩下桃红跟方铮了,桃红觉得这正是个好几回,她踱步到方铮身侧,以半张完好的脸对着方铮。
昏黄的灯光下,原本娇媚的脸越发的勾人,若不是眼底的欲望太过明显,倒是个让男子心动的佳人。
只可惜她的媚眼抛给了木头看。
桃红眼睛睁的都有些疼,生理泪水就这么滑落脸庞,她自己都感动了,可方铮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桃红暗暗着急,只好又往方铮身边挪了一步,娇娇弱弱地开口,“方公子,你的医术可真是让出神入化,实在让奴婢佩服。”
方铮的耐性几乎要告罄。
直到此时,方铮才意识到除了娘子,他真的无法忍受旁的女子这般近身,冷冷扫了一眼桃红,“若是帮不上你家小姐,就出去等着。”
正准备劳累过度,往方铮身上倒的桃红连一僵。
这方公子怎么如此不懂风情?
桃红不觉有些气馁,可方铮长得实在是合她心意,她又舍不得放弃。
再说了,她早看透了男人,面上越是冷淡,私下越是会疼人,若是有一日她将方公子掌握在手心,那岂不美哉?
“桃红伺候了小姐好几日,实在是疲累,方才有不当之处,还望公子见谅。”桃红一改之前的娇媚,怯怯地说。
这桃红自小学的就是如何伺候讨好男子,她最会看男子脸色,更懂如何变通,既然方公子此时不喜她娇媚,那她换个方式便成。
殊不知,方铮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便是看到了,也只觉此女脑子不好。
等了片刻,仍不见方铮多看她一眼,桃红不禁有些气馁。
莫非这方公子那方面不成?
桃红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身段柔软,皮肤白皙,容貌娇柔,一如既往的身娇体软好推倒,怎地这方公子跟个瞎子似的?
要知道她引以为傲的不光有脸,还有这婀娜有致的身段。
要不然公子怎么一眼就看上她了?还足足宠了好几日?
“公子?”桃红娇娇地又开口了。
就在此时,方铮拔了针,床榻上的小姑娘费力地睁开眼。
长时间的高热,她整个人都是迷糊的,模糊的视线中,她以为站在床榻边的是她哥哥,便张口喊,“哥哥——”
方铮没回应,他转头吩咐桃红,“喂她喝水。”
没错,若不是留着这桃红在房间还有用处,方铮怎会容忍她在跟前搔首弄姿这么久?
第575章 送个人给方铮
桃红会伺候男子,但是要让她喂一个意识还不清醒的小姑娘喝水,就有些难为她了。
她嘴上说着照顾小姐好几天,其实也不过都是嘴上说说,多还是青衣丫鬟伺候。
半晌,还不见她将小姑娘扶起来,自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抚了抚额头,她欲语还休地望向方铮,“方公子,奴婢力气实在是有限,方公子可愿意帮帮奴婢?”
只要方铮靠近,她就有机会触碰到他,到时不怕他心不软。
可方铮不是她曾见过的,也不是妈妈曾跟她说过的任何一种男子,她摆了半天的姿势,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只见方铮掉头就朝门口走。
“重新找一个能伺候人的丫鬟来。”方铮对门口踱步的管家说。
言下之意,屋里这个伺候不利。
管家是个老人精,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了,他知晓这桃红不安分,只是公子一直没出门,还没说如何处理她,他也不好随意动手,可若桃红借着小姐想巴上方公子,那她恐怕是打错算盘了。
“我能,我能伺候的,方公子,我这就喂小姐喝水。”方铮这一出让桃红愣住,直到管家已经出现在门口,她陡然就清醒了,急忙跟方铮保证。
桃红将小姑娘半搂在怀里,一边小声催促,“小姐,快喝水,你已经昏迷许久了,嗓子定是不舒适吧?”
生怕管家责怪她,桃红喂的有些急,小姑娘吞咽不及,被呛到,咳的厉害。
本就虚弱,这么一咳嗽,差点又厥过去。
“小姐!”管家想进门,可小姑娘并未着外衫,他不能进去,只好厉声吩咐桃红,“你若是伺候不好小姐,我定会跟公子说的。”
桃红这个瘦马有几分小心思,也有几分小聪明,但是若心大了,那就不必留了。
桃红自然是个识时务的,她瞬间将方铮抛在一边,连连保证,“方才是奴婢太心疼小姐了,这才急切了些,奴婢会好好伺候小姐的。”
三日前她可是亲眼看到公子处理了小姐身边几个丫鬟的,尤其将小姐推入河中的那个,据说她身上的骨头几乎全部被锤断,没错,就是公子亲自拿着小铁锤,从那丫鬟的小指头开始锤,到小腿骨,到大腿骨,再到全身。
公子惩罚那丫鬟的时候还让她们所有人都围观,那丫鬟被碎了全身骨头竟也没即可死去,生不如死的时候她把一切都招了。
知道了真相的桃红整个人恍若陷入冰窖当中,她感叹这小小的姑娘不亏是公子的妹妹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寻着机会,一定要离开。
桃红低头,视线落在咳的眼眶潮红的小姑娘脸上,心下唏嘘,没想到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竟然这么有心计又狠毒。
正在此刻,小姑娘抬头看了桃红一眼。
桃红打了个激灵,声音讨好又颤抖,“小,小姐,奴婢,奴婢是不小心的,奴婢再给小姐倒些水来,喂小姐喝。”
她盼着小姑娘不要记恨她。
小姑娘点点头,嗓子沙哑,“谢谢。”
忙着倒水的桃红并没看到小姑娘眼里的厌恶。
人的潜力也真是无穷的,心里畏惧,桃红的动作就小心的多,她又喂了小姑娘喝了一碗,一滴都没洒。
又伺候着小姐睡下,桃红这才讨好地看向方铮跟管家,“方公子,奴婢还需要做什么?”
方铮没理会她,也未再替小姑娘诊治,他说道:“若是想要痊愈,便喝药,一日三顿,一滴都不能少,若是小姐觉得活着是负累,倒是可以从今日起断了药。”
话落,方铮走了。
这一趟趟的,就连方铮都有些不耐烦了,尤其这半夜,他本该将娘子搂在怀里睡觉。
“方公子,小姐不是不愿喝,只是她实在是害怕喝药,方公子能不能改改方子?让药不要那般难以入口?”管家此时不敢得罪方铮,他小心翼翼地问。
“管家难道没有听说过良药苦口?”方铮是留下这句话便离开。
他知晓这世间有千万种人,有人无法忍受接触旁人,有人无法吃某样食物,也有人不能闻某些味道,可这小姑娘显然不是此类。
他见的人不算多,可看人还有几分能耐的。
方铮知晓越是庞大的家族,里头越是藏污纳垢,若想活下去,活得好,必须得带上各种面具,这小姑娘怕是自小没有人对她上心,到了这十三四岁,已经纠正不过来了。
不过这些事跟方铮无干,他急着回去见娘子。
自己不在,娘子定不会好好睡觉。
果然如他所料,冯轻睡不着,闭上眼睛就会胡思乱想,她想找些事做,看书不成,静不下心,索性点了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做针线活。
哪怕是最喜爱的针线,冯轻也无法全神贯注了。
听到脚步声,冯轻放下针线,飞奔向门口。
到了门边,正听到方铮跟李镖师说话,“更深露重,李师傅早些睡。”
“方公子也早些歇息。”李镖师抱拳。
方铮进了门,刚转身,冯轻就蹦到了他身上,她脸凑到方铮颈间,闷声说:“相公去了大半个时辰了,感觉好几秋都没见到相公了。”
方铮被她的说法逗笑,直接抱着人往里走。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为夫与娘子这也算是小别了。”方铮坐在床榻上,干脆搂着冯轻坐在他腿上,“让为夫好好看看娘子,这么久不见,娘子是不是瘦了许多?”
扑哧——
冯轻笑倒在他怀里。
方铮爱怜地顺着她的发丝,亲了亲她的发顶,将人搂紧。
而后视线定住,他拿起冯轻匆忙之间来不及藏起来的针线,及绣了一半的荷包。
“娘子不是答应过为夫,不会在昏暗的地方做绣活?”方铮问。
飞快地抢走方铮手里的荷包,往桌子底下的抽屉里塞。
“我就是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去寻相公,这才找些事做,相公,上面情况如何?”冯轻脑袋使劲往方铮怀里蹭,每次她这样撒娇,方铮就会拿她没辙。
方铮本就没有生冯轻的气,“无碍,以后应当不会再让为夫上去替她诊治了。”
那小姐不过是拿这个来博取她哥哥的怜惜,不过她却没料到后来会落水,也料错了自己这病的凶险。
那小姐是个聪明人,今日之后就该不会讨厌喝药了。
“那就好,这两千两银子可不值相公三番四次的被请上去。”冯轻哼道。
她跟相公身上的银子虽不算多,不过相公也跟她透露了,强子哥在京都开的铺子也是小有收获的,足够他们在京都买下一个小院子。
有夜半这么一番折腾,翌日,两人都起的晚了。
昨夜的雨后来小了些,不过一直到今早才彻底停了,看外头的天,今日也该是个阴天。
宋镖师几人也各自在房间里,等方铮出门,宋镖师四人都跟着出来。
“方公子,你跟方夫人早饭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拿。”除了头一天有些惨外,之后不知是方铮的法子起作用,还是他已经习惯了乘船,金护卫的气色好了许多,这两日也能活蹦乱跳了。
方铮没拒绝,“那就劳烦金护卫替我与娘子买些粥跟包子。”
这船上的吃喝都是另外要银子的,毕竟是在船上,吃的自然不如陆地上丰富,早饭基本都是粥跟包子,及面食跟糕点。
能帮得上方铮的忙,金护卫高兴地蹦了出去。
宋镖师四人都吃过了早饭,这天气太冷,他们也不好早早替方铮跟冯轻将饭菜带上来。
“方公子,我问了船家,明日船会靠岸,船家要补给,也让船上的客人去镇子上购些需要的东西,咱们可要上岸?”宋镖师问。
明日要经过的是个小码头,码头就设在镇子上。
“得去一趟药铺。”船上备的上药不多,不够宋镖师吃几天的。
“那成,到时我们与方公子一起。”宋镖师点头。
他的药一直都是方公子付的银子,宋镖师有些内疚,本来保护方公子就是分内之事,自己技不如人,反倒要让方公子来担负,宋镖师想着明日上岸后,不管怎样,都要自己付银子的。
他不知道的是,若方铮执意要替宋镖师看诊,他是如何也说服不了方铮的。
拿了早饭的金护卫得知明日会下船,顿时喜不自胜。
整天窝在房间里,只能在走廊里来回走几圈,金护卫早就憋坏了,他还想出去好好吃一顿。
还没等到第二天,二楼又发生了一件事。
方铮跟冯轻早饭刚吃完,方铮陪着冯轻在屋里读书,宋镖师四人则聚在薄护卫跟金护卫的房间里打纸牌。
这牌还是冯轻给他们用纸片做的,上头图案是方铮按着冯轻的描述画的,规则也是冯轻教他们的,起初四个男人没什么兴趣,不过玩了两天后,兴趣就浓了些。
四人是敞着门的,金护卫正对着门口,他刚扔出去两张牌,突然停下动作,朝门口看。
“我似乎看到有人过去了。”
介于之前几日发生的事,宋镖师他们格外的小心,四人连忙扔了拍,往外走。
外头果真是有个人,还是个妇人。
四人都没见过这妇人,哪怕是昨夜跟方铮一起上楼的李镖师,也是没见过的。
这妇人手里还挎着一个小包袱,就停在方铮跟冯轻门口。
“你是谁?”宋镖师粗声问。
妇人,也就是桃红,飞快地瞥了四人一眼,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觉得这四人都及不上方公子,她还是跟着方公子好些。
她羞怯地卷着落在胸前的发丝,细声细气地说:“奴家是奉了楼上季公子的令,来伺候方公子跟方夫人的。”
李师傅脸色顿时难看了,若他猜得不错,这妇人就是昨夜试图引诱方公子的。
在四人眼里,方铮跟冯轻是伉俪情深,若是他们中间多了第三个人,莫说方夫人了,便是他们四人都觉得不适。
“小金,将人扔出去。”宋镖师果断地开口。
金护卫指着自己,“我,我啊!”
也不怪他有些惊慌,他没这么仍过人,还是个妇人。
薄护卫上前一步,“还是我来吧。”
宋镖师点头。
他们这些男人虽然不似方铮一般守身如玉,每次走镖,也都会找个花楼去纾解一番,可他们也从未想过将那些女子带回家。
这妇人一看就满身的风尘,将她跟方公子放在一处,那真是玷污了方公子的一身清风。
“方公子,奴家是桃红,季公子将奴家给了方公子,季公子说了,若是奴家不能让方公子收留,那奴家也没必要活了,求方公子救救奴家的命。”桃红也是识趣,离开三楼,连自称都变了。
“薄护卫,快一些,别让她吵着方公子跟方夫人了。”宋镖师冷笑,这小妇人可是看错方公子了,有些人是不值得救的。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桃红猛地推开薄护卫,用力撞上门,“若是方公子不收留奴家,奴家只能一死了之了。”
见识过季公子的折磨人手段,桃红就是死都不会再上楼的。
宋镖师站的离门最近,他伸手,在桃红的脑袋磕上门的瞬间,抓住了她的胳膊,将人往旁边仍去。
桃红摔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的哭。
要知今日,她昨夜就不试图搭上方公子了,现在的她是进退两难,若是方公子不收留她,她就真的只有一死了。
冯轻在屋里听到了桃红的话,她奇怪地看着方铮,“相公,你昨夜没跟我说这一茬。”
知晓自己在方铮心里有多重要,冯轻倒是没吃醋生气。
“不值一提。”方铮放下书,拿过冯轻刚写的字,评价,“字又好些了,娘子还需继续努力。”
被夸赞当然是高兴,冯轻凑到方铮跟前,亲了亲他的侧脸,不过她没忘记外头的事,“相公,咱们出去看看。”
她眼里都是好奇。
“娘子就不怕为夫动恻隐之心?”外头的哭声实在太凄惨,方铮问。
冯轻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哼了一声,“相公若是不想尝尝我拳头的滋味,可以动了心试试。”
抬手,将自家娘子的拳头包裹中,“为夫自是只会对娘子心动。”
第576章 临时上岸
等方铮跟冯轻来到门口时,桃红正跪在地上,抱着薄护卫的腿,哭喊着不走。
听到动静,她巴巴地看过来,“方公子,方夫人,求你们收下奴家,奴家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两位的。”
虽然自己是死而复生,可冯轻不信来世,哪怕有来世,谁还记得谁?
何谈报答?
方铮的无情桃红已经见识过了,她此时不敢对方铮动心思,只好将视线转到冯轻身上。
她觉得方夫人看起来更心善些。
“方夫人,奴家真的无路可走了,奴家愿意在方公子跟方夫人跟前为奴为婢,只求方夫人能给奴家一处容身之所。”桃红干脆朝冯轻磕头,不过几下,额头都磕的通红。
冯轻浑身不适,她朝旁边侧了侧身,对桃红说:“你求我无用。”
她又不傻,她信方铮,却不信这些心思不纯的人,她自然不会留一个不定时炸弹在身边。
“相公,你怎么看?”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问道。
“扔出去。”这桃红虽然暂时压下野心,可一旦安稳下来,定会再度起心思,桃红这种自小在糟污的地方长大,若她起了坏心思,他家娘子自然吃亏。
桃红面如死灰,“方夫人,你行行好,你救救奴家一命。”
冯轻摇头,“我家是相公做主。”
“呜呜呜,方夫人,奴家不想死,同是女子,奴家也是身不由己的,若是可以,奴家也想做一个良家子,可奴家命不好,六岁就被好赌的爹卖了,奴家也是命不由己,呜呜呜——”桃红捂着脸哭。
这番是真哭。
她不想死。
冯轻自然不是无动于衷,尤其看到桃红哭的浑身颤抖时,可她还是不能因恻隐之心就让桃红留下,那样不光是给自己找麻烦,也是辜负了相公。
除了方铮跟冯轻外,在场四个男人中,宋镖师,李镖师跟薄护卫三人面不改色,他们毕竟年长,也见过不少惨事祸事,区区一个瘦马不值得让他们跟方公子开口。
唯有金护卫,他倒不是看上了桃红,只单纯的同情。
除了吴家的丫鬟跟同村的姑娘,金护卫还没见过桃红这般的,他不免有些好奇,听了桃红的讲述,又有些同情。
在金护卫看来,哪怕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也比卖去做瘦马要好些。
“方——”
刚开了个头,薄护卫连忙抬手,捂着金护卫的嘴,而后朝方铮说:“方公子,小金他没别的意思,我正好有事要跟他说,我们就先回屋了。”
薄护卫很清楚方铮跟冯轻的意思,也赞成,小金若是开口挽留,此事就有些棘手,薄护卫不觉得方铮会松口,若是这般,小金心里肯定会不适,如此,接下来的日子相处起来就不自在。
方铮并不在意金护卫的看法,他点头。
薄护卫带着金护卫回到屋里,跟他细细解释了一番。
桃红哭声先是一顿,而后哭的越发凄惨。
“你该去求上面那位公子,我与相公真的爱莫能助。”冯轻叹口气,说:“若你是我,会愿意收留你在身边吗?”
本来冯轻还很好奇,听完桃红的哭诉,冯轻心里颇不是滋味,她跟方铮说:“相公,回去吧。”
“等等——”桃红扑向冯轻。
方铮快一步挡在冯轻面前,抬脚踹了过去。
桃红被一脚揣在肩头,摔落在身后的木板墙上。
“娘子,跟为夫回去。”
方铮牵着娘子回去,关上了门。
方铮并没用多大的力,可桃红就是觉得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都涌出一股难以忍受的疼。
她抱着膝盖,佝偻着身子,哭的越发凄惨。
“你还是快些走吧。”宋镖师两人也做不到落井下石,“我们都知晓楼上那位齐公子将你送来的原因,方公子跟方夫人没有将你送还回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不如趁着此时就离开,依附那样的公子,倒不如去过自己的日子。”
桃红抬起头,“可是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活下去。”
妈妈教她怎么伺候男人,怎么讨好男人,却从没教她怎么才能自己活下去。
桃红眼睛一亮,她看向宋镖师跟李镖师,又扑通一下朝两人跪下去,“不如两位收下奴家吧,奴家一定会好好伺候二位爷的。”
在桃红的想法里,方铮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方铮拒绝,她愿意委身这两个汉子。
宋镖师本来好心建议,没想到却让她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一时气怒,一甩袖子,跟李镖师说:“老李,既然她不愿离开,我们也别管了。”
很快,走廊里只剩下桃红一人。
她环顾四周,心灰意冷,觉得与其到时候被公子惩罚的生不如死,倒不如现在就去死。
她拖着步子离开,准备跳了这河。
可走了没几步,又停下脚步。
她怕死。
接下来的大半日,桃红就这么抱着自己,蹲坐在方铮跟冯轻门口。
方铮跟冯轻一直没出门,宋镖师他们门敞着,担心桃红想不开,继续敲门,至于金护卫,听了薄护卫的话之后,对桃红也就避而远之了。
这一日很快便过去。
到了晚间,冯轻靠在方铮怀里,以往都是很快便入睡,今日不知为何,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娘子是担心外头的人?”怀中的人虽没睁开,方铮却能从她不稳的呼吸中知晓娘子并未睡着。
冯轻闷闷的嗯了一声,“我不愿意她跟着我们,可若是她冻死在我们门口,我总觉得她的死跟我们也有几分关系。”
方铮原本拍着娘子的背,闻言,他停下动作,准备起身。
“相公,你要做什么?”冯轻急忙扯着方铮的衣角,“相公想让她跟着我们?”
轻点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脑门,方铮笑道:“娘子乱想什么?”
“为夫去去就来。”
方铮出去了,冯轻侧耳听,方铮并未跟桃红说话,而是敲响了隔壁的房门,跟薄护卫说了几句话,很快便回了屋。
重新将娘子揽在怀里,方铮亲了亲娘子,“没事了,娘子睡吧。”
冯轻没问方铮做了什么,她搂紧方铮,嗯了一声。
这回冯轻很快便睡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船就靠岸了。
昨日船家就通知了,船会在岸边停留一个时辰,让愿意上岸的客人在一个时辰以内回来。
方铮一行人早早便起床吃了饭。
等冯轻收拾好出门时,看到桃红正慌忙地整理被子,见到方铮跟冯轻时,她讨好地朝两人笑,“方公子,方夫人。”
冯轻视线落在被子上。
原来昨天晚上相公是让薄护卫去跟船家拿被子了。
桃红理了理有些凌乱地头发,先是感激地看了方铮一眼,而后才转向冯轻,弱弱地打招呼,“方夫人。”
她以为方铮最终还是心软了,只要自己坚持,方公子一定会同意她跟着的。
“若是你愿意,今日跟我们下船,等下了船,你便走吧。”察觉到桃红的表情,冯轻有些后悔了,没想到自己的同情反倒是给了桃红错觉。
眼见方铮态度有软化,桃红哪里舍得走。
“方公子——”
方铮本不欲理会此,可想到昨夜娘子的同情竟让她多了心思,方铮厌恶地看着她,“今日之前若是不离开这里,我便让人将你送还给三楼。”
话落,他牵着冯轻离开。
宋镖师四人跟上。
原本方铮还劝宋镖师在船上休息,他肩上还有伤,宋镖师不放心方铮几人,方铮他的肩膀固定住了,便想跟着上岸。
几人都离开,桃红左右看看,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她原本想跟在方铮身后,宋镖师却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桃红缩了缩肩膀,走在了最后头。
一行人正要下楼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从三楼下来的季公子及他身后的护卫,冯轻注意到,除了季公子外,季小姐也被人背了下来。
季小姐整个人用斗篷裹住了,无人看得到她的脸。
狭路相逢,原本该剑拔弩张的,岂料,季公子在看到方铮时,眼睛发亮,他从怀里掏出袖箭,朝方铮跟前递,“你可真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
“本公子研究这么多日,才看出皮毛,要想彻底复原它,恐怕至少要一月时间,你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似乎早忘了当日的争锋相对,他求教道。
“这不是方某做出来的。”方铮冷淡地回道:“不过是方某无意中得到的,无人知晓这袖箭是谁制的。”
季公子面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他冷眼看着方铮,打量了片刻,冷笑,“既然方公子不想说,本公子也不强求。”
话落,收回视线,大步离开。
走了几步后,季公子又转过来,视线从方铮跟冯轻身上扫过,指着桃红,笑的满是恶意,“桃红伺候的可好?本公子尝过了,滋味虽一般,不过路途中勉强也能打发时间,若是方公子喜欢,等到了建洲,本公子再送方公子几个好的。”
语毕,大笑几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冯轻哼了一声,握紧方铮的手,“相公才不像他。”
“是。”方铮勾唇,捏了捏冯轻的指腹。
冯轻这才满意。
虽然短短瞟过,宋镖师几人同样是满眼兴趣,大约是男子都对兵器有独特的喜好,等他们离开后,宋镖师问:“方公子,那位季公子何时归还袖箭?”
“总会还的。”这是娘子做出来的,他不可能给姓季的公子。
至于他为何参不透,方铮冷笑。
无人知晓他在解开袖箭时随意动了几下,这袖箭已经不是袖箭了,无论姓季的如何使力,也不可能将袖箭复原。
此事方铮不打算告知旁人。
几人没耽搁,先后上了岸。
有这码头的缘故,虽不过是客人暂时上岸歇脚的地方,人来来往往多了,镇子要比一般镇子热闹许多。
一大早,各种卖早食的小摊子就摆在码头旁,除了早食摊子外,还有许多临时短工,岸边停靠的不光只有这艘船,还有几艘货船。
船一靠岸,吆喝声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娘子想吃什么?”方铮低头问。
不等冯轻开口,方铮又说:“不如往里看看。”
这里早食摊子虽然多,可人杂,又来来往往的,灰尘飞扬,实在不便。
冯轻没意见。
里头虽不如码头热闹,不过人也不少,几人选了一家干净的饭馆,一人叫了一碗牛肉面,方铮又另外叫了一碗饺子给冯轻。
宋镖师几人则吃的是油饼。
这镇子上的面倒是没有胡乱加价,一大碗的牛肉面,上头盖着一层切的薄薄的牛肉片,一碗牛肉面十个铜板,一个油饼只需三个铜板,油饼里还夹着肉末跟干菜。
至于桃红,也是跟在几人身后进了饭馆,他们一起吃,自然不会让桃红上桌,好在她的小包袱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跟一根金钗,两个玉镯子,这些都是齐公子赏她的。
桃红委委屈屈地坐在方铮他们不远处,同样点了一碗牛肉面。
若放在以往,桃红是看不上这牛肉面的,不过她饿了两顿,莫说是牛肉面了,就是一大碗稀饭放在眼前,她都觉得是珍馐美味。
等方铮几人放下碗筷,桃红一大碗牛肉面连汤底都喝干净了。
“你为何还跟着我们,方才我的话你没听见吗?”冯轻皱眉,看着仍旧坠在他们后头的桃红说,“我相公从来说话算话,若是你跟着我们回去,他一定会将人送上去的,是吧,相公?”
方铮点头。
桃红眨眨眼,眼泪流了下来,“方夫人,奴家孤身一人,若是单独留在这镇子上,定是会被人觊觎的,几位行行好,待到了建洲,奴家再离开。”
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不可以。”冯轻皱眉,“话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要再跟着我们了,李师傅,劳烦你们看着些。”
“好的。”
李师傅落在最后,不让桃红跟着他们。
“我说姑娘,眼前明明就有一条生路,你为何视而不见?在这镇子上纵使日子过得不如你以往那般舒适,可起码不会随时都能丢掉性命,你若是跟着我们回船上,等你的只有死路一条,你好自为之吧。”
第577章 赠银子
不知李师傅跟桃红说了什么,等一行人到药铺时,桃红已经没跟着他们了。
冯轻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若是桃红坚持要跟着他们回去,定是死路一条的,至少此时冯轻还是见不惯随意的死亡。
买了药,宋镖师想付银子,方铮却拒绝,若是方铮决定的事,怕是这世间只有冯轻跟方蒋氏才能让他改主意。
拿了药,一个时辰已经过了大半。
几人也没有分开走,方铮便在沿街的糕点铺子里给冯轻买了几包糕点,宋镖师几人则吃着那油饼还不错,四人又分别各买了六张。
六张足够吃一天的。
方铮还想着要给冯轻再瞧瞧针线,不过此时实在不是好时候,且这镇子有的线,旁的地方定是也有。
紧赶慢赶,在一个时辰内,几人总算是到了船上。
说来也巧,跟他们前后脚后来的又是那位季公子。
不过季小姐却不见了踪迹。
而跟在季公子身后的护卫也少了几个。
再见方铮时,季公子又恢复成了那个温和有礼的公子,看表情神色,与方铮竟有几分神似。
并不如早上那般热情,季公子矜贵地朝方铮点点头,袖子一甩,先一步上船。
与出来时状况相似,季公子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脚步,看了方铮身后几眼,故作疑惑地问:“那桃红怎不见了?”
“莫非方公子不喜那样的?”季公子又施舍一般地看了冯轻一眼,“莫非是方夫人不允?”
“方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尤其像方公子这般风流俊秀,身边自然少不了莺莺燕燕的。”
“方某算是知晓季公子为何解不来开方某的袖箭了,原来心思都放在妇人身上了。”方铮将娘子护在身后,直视季公子。
这话跟巴掌似的拍在季公子脸上,他指着方铮,“你很好。”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方铮争锋相对,“不会。”
话落,牵着冯轻的手,越过季公子一行人,上楼去了。
宋镖师几人跟在方铮身后,一副扬眉吐气的样,看着季公子越发不忿。
原想发火,可想到袖箭还真拆解明白,怕是还需要方铮的一日,罢了,且先饶过他,待他将袖箭装回去,到时看他如何收拾这一行人。
短短几息之间,季公子已经想出了好几种折磨方铮几人的法子,脑中浮现方铮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画面,季公子心气总算是顺了。
他哼着小曲上了楼。
跟在他身后的护卫却是心惊,他们知晓公子是那种没事都能惹出事来的性子,若是有人敢拔他的胡须,必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今日怎么就这般轻易地消了气?
几个护卫非但没有松口气,反倒越发小心伺候,他们怕公子心里憋得厉害,转而拿他们撒气。
然,一直等了整整一天,公子都没有发怒,仍旧埋头拆解袖箭。
季公子心理活动是怎样的方铮跟冯轻并不在意。
去陆地上走了一圈,几人再回到船上时,就觉得船有些逼仄了,若不是还有冯轻教他们另一种纸牌的打法,宋镖师四人恨不得自己去开船了,如此便能早些到岸。
接下来几日方铮跟冯轻一直呆在房间里,除了每日完成方铮布置的写字任务外,冯轻这几日绣了好几个帕子跟香囊。
有事做,日子过的就快。
船转眼就到了建洲。
建洲也是大业有名的州府,有名不在与这处有多富庶,而是此处有一书院,名叫清风书院,而每年清风书院考出去的举人总是整个大业人数最多的。
清风书院是当代大儒季先生所建,季先生曾是大业丞相,亦为帝师,教导过年轻时的当今陛下,恨得陛下信任,季先生对帝王也尽心尽力,却又不贪恋权势,后来自觉年长,便自求致仕,当今圣上再三挽留,季先生仍旧执意回乡,甚至写了一篇谢致仕表,皇上看完大为感动,这才不舍地放人,并言季先生乃当之无愧的大业儒学第一人,回到建洲后,先后有许多人请季先生教导自己家孩子,季先生为大业鞠躬尽瘁,也愿意多教导后辈,好为陛下选些人才,因而他建了这清风书院,在执教十多年里,学生当真是数不清,真可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
而季先生教出来的进士就有八人,举人三十几人,秀才更是数不胜数。
方铮自然也是久仰季先生的大名,不过他即便是荆州解元,放在整个大业,也不过是泛泛之辈,方铮并未想过要去拜访。
十多日的时间,船家对旁的客人没多少印象,可对季公子一行人及方铮几人却是印象深刻的。
“几位走好,希望有缘以后还能遇到诸位。”相对季公子来说,船家还是更愿意跟方铮打交道,不知为何,哪怕季公子面上一直带笑,可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奇怪,让人看着那笑容都是后背发冷。
“呦,怎地没听到你如此对本公子说?”季公子像是算好了方铮下船的时间,又跟了过来,他脸色不善地看着船家。
船家尴尬地笑:“这——公子龙章凤姿,能乘坐小的的船,自然是小的福气。”
季公子习惯地嗤了一声,注意力放在方铮身上,“建洲是本公子的底盘,方公子不如去府上做几日客,如何?”
虽是询问,可架势却不容人拒绝。
那几个护卫更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方铮,生怕一眨眼方铮就跑了。
“实在抱歉,方某还要赶路,无法去府上做客。”方铮自然是拒绝。
季公子挑眉,“方公子这是看不上本公子,不愿跟本公子交个朋友?”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方铮视线落在季公子的手上,“不知袖箭何时还给方某?”
来回翻看自己手里的袖箭,季公子无声笑了一下,“本公子还未研究透,方公子不妨再借本公子一段时日。”
这就是不想还的意思了。
方铮唇角同样勾起,“哪怕再给季公子多几段时日,想来季公子也是复原不了的,哪怕季公子找懂的人看,怕是也需要——”
顿了顿,方铮说:“约莫半年。”
方铮自己动了几下袖箭,知晓要彻底拆解这袖箭的关键点,纵使这世间聪明人很多,方铮仍旧有这自信的。
季公子脸色顿时不好了,他总不能让方铮呆在建洲半年。
可是不解开这其中关窍,他定会日夜睡不好的。
“不如你今日就告诉我?”季公子好声好气地商量。
“自是可以。”方铮回应的也痛快。
季公子脸皮顿时松快许多,他将拆解的递给方铮,“快跟本公子说说。”
众目睽睽下,方铮将袖箭彻底拆解,而后手速飞快地又重新装上,他手影飞快,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就好了?”季公子睁大了眼,他自认眼力过人,却仍旧没看清楚方铮的动手。
没回答他,方铮已经将袖箭扣在了自己腕上。
“方某在房间的书桌上留了一张图纸,是袖箭的制作法子,季公子该快些回去瞧瞧,若是晚了,怕是会有小厮将那张纸当成废纸扔了。”
方铮话音刚落,季公子已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几个护卫也着急跟上。
方铮则牵着冯轻,不紧不慢地上了岸。
“相公,你什么时候将纸放在书桌上?”冯轻靠近方铮的耳边,小声问。
“娘子离开之后。”图纸是冯轻还没醒来时方铮画的。
“相公真的将袖箭制作步骤全部告诉他了?”这样的相公可不是她了解的相公。
方铮低笑一声,“这是娘子送与为夫的礼物,为夫又怎会赠与他人?”
机关的特性便是如此,动作看似与图纸所描绘的相差无二,可只稍微有些许错差,最终也会千差万别。
就知道如此。
冯轻偷笑一声,反手抓着方铮,笑道:“那咱们快些走,别让他跟上来。”
“娘子无需操心。”方铮摇头,“便是追上来,大庭广众下,他也不会动手。”
再说了,方铮猜测季公子恐怕短世间内还分不出神来顾忌他们。
冯轻就放心了。
冯轻所见的州城不多,不过这建洲还是让她眼前一亮的。
建洲与荆州不同,这里有一股让冯轻喜欢的气息。
到底是何气息?
冯轻想了半晌,没想清楚,她歪着头看向相公时,突然福至心灵。
是了,这建洲不奢华,不厚重,却有一股书生气。
冯轻也不知道为何她看一座城竟然能看出书生气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哪怕是路边的摊贩,都慢条斯理地做着手中的事他们身上散发出一种类似方铮身上才有的味道。
当然,这些人对比自家相公却多有不及的。
“娘子可要在城里看看?”方铮低声问。
看娘子眼睛放光,方铮心就软成一片。
若不是着急赶路,若不是这建洲有季公子,冯轻倒是愿意在这城里多走走的,她摇头,“不用了,这几日天气好,正适合赶路,咱们快些走吧。”
“宋师傅,你们可有好买的东西?”冯轻想到跟在两人身后的宋师傅几人,问。
几个大男人,除了在意温饱,其他并无在意的。
“不用了,还是赶路要紧。”
即便这样,冯轻仍旧是顺势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不少吃食,有容易带的饼子跟糕点,及一些干果子。
“是你们!”冯轻负责挑选吃食,方铮付银子,李师傅三人则提东西,冯轻正在一个小摊子跟前选茶叶蛋时,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她回头,看向来人。
原来是季小姐,此番她身后跟了四个面生的丫鬟。
“季小姐身子好了?”到底是年轻,痊愈的速度都比年长的好很多。
“姐姐,你们总算来了。”不愧是兄妹,变脸速度一样快,季小姐看见冯轻跟见了亲人似的,她上前,伸手就要挽住冯轻的胳膊。
方铮却快一步拉开冯轻,眉目蹙了蹙,“娘子不是想吃雪玲珑吗?前头不远处就。”
冯轻也知晓季小姐不是面上表现的那般可爱天真,她自是不愿跟这样的人交往,冯轻顺势笑道:“是啊,我早馋了。”
而后一脸抱歉地跟季小姐说:“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有缘咱们再见。”
这话还是她跟船家学的。
“姐姐等一等。”
每每听到这几个字,冯轻就头皮发麻,只要等一等,准没好事。
冯轻加快脚步。
“姐姐我还有话说。”季小姐是大家闺秀,走路都不露足的,速度自是及不上冯轻,她气喘吁吁地说:“我只是想谢谢姐姐。”
“真不用谢,若是换做旁人,我与相公也会救的。”冯轻头也不回地摆手。
“我原本想请姐姐去家里小住几日,既然姐姐忙着赶路,我也不强求,但是姐姐救了我的命,我怎能不感激?这里有五百两银子,还望姐姐收下。”季小姐朝身后左侧一个丫鬟使了个颜色,那丫鬟小跑着上前,将手里的小包袱塞到冯轻手里。
许是塞的太着急,包袱竟散开,里头掉落了十几锭银子,除了银锭子外,还有好几张银票,有百两的,有五十两的。
这一露财,周围人的视线全看过来。
不等冯轻反应,这丫鬟福了福身,低声说:“这是我家小姐一片心意,还望夫人莫要嫌弃,否则我家小姐真的会内疚难过。”
不等冯轻拒绝,她转身离开。
而季小姐也跟着停了脚步,不往前走了,她远远看着冯轻,“姐姐,你一定要收下,既然姐姐不愿与我多说,那我这就离开。”
语毕,领着丫鬟转身就走,看样子还有些失魂落魄。
“相公,怎么办?”冯轻看着脚边的银票跟银锭子,有些为难,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甚至还察觉到几道不善的视线。
是啊,这五百两可是一笔巨款。
哪怕这建洲城里文化人很多,可任何一座城里也总有喜欢不劳而获的。
“要不,我们不要这些银子了吧。”冯轻悄悄跟方铮说。
“为何不要?”方铮看着已经淹没在人群中的季小姐,声音极冷。
已经离去的小姐脚步停了,嘴角露出一抹不合年纪的凉薄笑意,那送银子的丫鬟上前一步,问:“小姐,若是他们不收下银子该如何?”
“不过是个落魄书生,便是他身后的几人都是临时雇的,这五百两银子足够他们花用半辈子的,他们会不收?”
第578章 到京都
因着家族里姐妹多,季小姐从七八岁开始就知道带着不同的面具对待不同的人,但是不管何时得罪过她的人,她总有各种法子报复回来。
她原本对方铮跟冯轻并无恶感,可方铮竟见死不救,想到晕船的那几天,落水后浑浑噩噩的几天,季小姐恨不得将方铮跟冯轻千刀万剐,可这两人身后还跟着四人,且这方铮看起来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但是她总有法子让这两人付出代价。
有些人便是如此,心性凉薄,记仇不记恩,这样的人若是遇到,最是应当敬而远之。
这也是为何方铮不愿冯轻跟此女接触的原因。
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季小姐到底还是年幼了些,她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人外人。
方铮并未捡起地上的银票跟银锭子,他扫过几个目露贪婪的人,而后环顾一圈,问道:“我们想去牙行,不知道哪位愿意带路?我将付给他十两银子。”
这下不光周围的行人惊了,冯轻跟宋镖师几人同样是惊诧,随即又松口气,宋镖师暗道,方公子果然是高,恐怕方公子已经计划好这五百两银子怎么花了,且他还会让满街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知晓他将这银子花在哪。
既然那位季小姐将银子送到他们手上了,还不容拒绝,那么他们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听能平白赚到十两银子,街上的行人都沸腾了,纷纷举着手上前。
“我知晓牙行在何处,不如我带几位去。”
“我家就在牙行旁边,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谢老三,你可拉倒吧,你家在西街,我咋不知道西街还有牙行?”有人毫不留情地戳穿前头那人的谎话。
“咱建洲光牙行就有四个,东街一个,南街一个,北街两个,公子此刻身处南街,往西再拐两个弯就到了其中一个牙行,不过南街牙行做的是人口买卖,不知公子去牙行想做什么?”
跟旁的不停推销自己的人不同,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小胡子男子站在方铮身后,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朝前挤,不过他站的位置也是巧,在方铮的右后方,说话恰好能传入方铮耳中。
方铮要寻的正是这种懂行的人。
“我们想租车。”正如宋镖师预料的那样,方铮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不知五百两租能两辆何等规制的马车?”
五百两这就花出去了。
众人一阵唏嘘,有人羡慕地看着方铮,有人唏嘘,也有人觉得这公子年纪轻轻,怕是脑子不太好,这么大手大脚的乱花银子。
当然,还有几个扼腕心痛的。
外地人,身带巨款,正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可这巨款眨眼就被花出去了,他们还怎么下手?
难道让他们去打劫两辆马车?
“这就要去北街了,北街那两家当中的其中一家是建洲最大的牙行,除了买卖外,租赁也是最广的,这牙行掌柜的也是个实诚人,咱们建洲当地的大户人家想要买卖丫鬟奴仆,多是去这家。”
方铮没应声,而是看了一眼宋镖师。
“那就劳烦这位仁兄了。”方铮已经出了主意,接下来的事自然就交给宋镖师了。
赚了十两银子,此人也不见明显喜色,“在下定会尽力。”
临走之前,方铮看了一圈街上的行人,朝众人说:“今日这五百两银子多亏了季家小姐,没想到季家对公子小姐竟如此娇宠,五百两银子都能当街随意送出,若是有机会,我等定要上门,好好感谢一番。”
方铮一席话就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了季小姐身上。
行人议论纷纷。
作为过路人的方铮或许不清楚,可建洲没有人不知道季家的。
季家众所周知不是因着富贵,而是清贵。
季先生收学生不看家境,只看学生天赋,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得了季先生的青眼,甚至都不用付束脩,便是富户官宦人家的公子,束脩也都绝不会多收一两银子,是以,季家一直给建洲百姓的印象便是清贫,却不乏贵气,百姓俱都仰慕。
而方铮一席话不光是坑了季公子跟季小姐,还坑了整个季家。
这些自诩清贵的人家,对子女教养比一般富户要严苛的多,除了大日子,及换季必须要置办衣裳外,其他时候除非是长辈赐予,否则这些小姐一年能得到的衣裳首饰都是有定数的,更何况是银子,丫鬟小厮每月都有定量月银,小姐公子自然也是一样的,按方铮猜测,这季小姐每月最多能得到月银最多十几两。
这十几两的银子她自己花用外,还得打赏身边的丫鬟,及其他用途,若这么算,季小姐这随手拿出来的五百两银子起码得攒上七八年,甚至更久。
这些事也都不是秘密,街上自然有明白人,即便还有许多不明就里的,被明白人这么一提醒,也都恍然大悟。
看来这季家远不如宣扬的那般清贵,这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多着呢。
这时候的方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跟蝴蝶扇动了一番翅膀似的,引起了好大一番变动。
这人果真是能干事的,他领着几人去了牙行,还帮着方铮几人跟掌柜的交涉一番,最终租了两辆马车,至于车夫,则是牙行里手艺数一数二的。
马车是直接到京都的,这也省了许多事。
宋镖师几人走了这么多镖,还没有坐马车的待遇,更何况是这种超级奢华的马车,真是超出他们的想象。
不过几人的兴奋在过了半日后渐渐就消散了。
“这马车固然乍坐是舒服,可半日过去了,就开始腰酸背痛,且马车里头再宽敞,坐四个大男人还是有些挤的。”
“我原本觉得坐船已经够难受的,可没想到这么好的马车坐起来也不舒服。”最先忍不住的就是小金了,他稍微伸展了一下胳膊,胳膊咔嚓响。
李师傅笑,“我看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马车咱们一辈子走坐不起,就是坐得起,怕也是舍不得的。”
“倒也是,嘿嘿。”金护卫小心地摸着马车中央的小几,这小几都是紫檀木的,还有这杯子,实在是小巧精致,他都不敢碰,生怕碰碎了赔不起。
不光是宋镖师几人受不了,长时间坐在马车里,便是冯轻跟方铮都是浑身不舒适的。
当冯轻第三回掀起车帘朝外看时,方铮伸手,替自家娘子捏捏颈间,“娘子若是不舒坦,不如下去走走,正好为夫也觉得憋闷。”
哪怕坐在马车里,无旁人看到,方铮仍旧是正襟危坐的,只替娘子揉捏,或是想要抱着她时才会稍微放松些。
冯轻倒是从方铮面上看不出疲惫,她摇头,“眼看天快黑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下面一个镇子,不如就再等等吧。”
“就依娘子的。”
这般走走停停,第四日午后,几人总算感到了京都。
这可是古代的首都,原本冯轻对此处并无特别向往,只是在心里惦记久了,竟然真有几分好奇,远远见着厚重的宽阔的城门,冯轻也忍不住惊叹。
后世电视剧中拍摄出来的效果远远没有亲眼见着震撼。
倒不是说这城门有多华贵耀目,而是整个京都让人看着便心生敬畏。
他们走的是南门,与京都相较,无论是荆州还是建洲,都不值一提。
城门分别有六个守卫,进出城门都要排队,不过此时是半下午,进城的百姓不多,出城的多些。
即便这样,马车仍旧排了约莫两刻钟便轮到他们。
进城需要登记姓名及缴税。
“相公,咱们去哪?”冯轻又伸着头朝外看,她惊叹道:“这路可真宽。”
也不怪冯轻大惊小怪,这路可是近两年她见过的最宽敞的,冯轻目测了一下,这路宽的可以并行起码八辆马车,还不包括两侧行人。
“去找强子哥。”方铮回道,“以后我们在京都时日还会很长,娘子若是喜欢,以后为夫陪你出来。”
“等相公考完试再说,强子哥知道我们今日到吗?”冯轻知晓方铮跟龚强一直在通信,不过他们这段日子在路上,又逢大雪,耽搁了几日,龚强怕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哪日到。
“应当不知晓,我们直接去找。”
毕竟是外地人来的京都,又人生地不熟,哪怕有方铮出主意,龚强也不可能在主街租到铺子。
马车出了主路,左拐又拐,看的冯轻眼花缭乱,最后她也懒得记路,只专注看周围的景致。
自然是主街最繁华,拐了几个弯,穿过几道巷子后,商铺虽不及主路上那般雕梁画栋,却也是别有味道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停在一处街心。
这街道与清丰县的街道看着倒是差不多。
“三郎?”这几日一直守在门口的龚强站起身,朝马车走去。
“强子哥。”方铮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来,他下了车,又牵着冯轻,让她踏着凳子下来。
冯轻跟着打招呼,“强子哥。”
“三弟妹,许久不见了。”
差不多一年不见了,龚强与之前差别挺大,不光是皮肤白了些,就是身上的狠劲都少了许多。
方铮跟龚强介绍了宋镖师几人。
虽在外人面前龚强比往日老成了些,不过在面对方铮跟冯轻时,仍旧如原来一般。
宋镖师几人也是性情中人,与龚强一见如故。
“我数着日子盼望你们来,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七八天他天天蹲在铺子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过路马车,想着有一辆能在他面前停下,今天可算是让他等到了。
“强子哥辛苦了。”方铮很感激。
龚强摇头,“这有什么辛苦的,你们来了就更好了。”
初来京都日子自然不太容易过,苦日子他过过,他最不擅长的是与人打交道,好在有三郎在心里教他,这才慢慢做顺手。
一年未见,他们兄弟也不见生疏,龚强招呼几人进屋。
铺子是做绸缎生意的,卖的也不是顶好的绸缎,更多还是棉布。
“相公,你之前没跟我说是做绸缎生意的。”冯轻歪着头,皱皱鼻子,虽不至于生气,总归心里有些憋闷,她定定看着方铮,等他一个解释。
捏着娘子的手心,方铮笑道:“为夫只想给娘子一个惊喜。”
这绸缎铺子里可以卖成衣,之后无论是改成绣品铺子,还是新开一家都是极方便的。
闻言,冯轻心头的憋闷一扫而空。
原本以为每日跟相公在一起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没想到平日不声不响的人竟能为她做到这些,也顾不得有人看着,冯轻抱着方铮的胳膊,水润的眸子看过来,里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我喜欢这个惊喜。”
望着冯轻这个笑,方铮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成。
铺子里除了龚强外,还雇了一个伙计,是个长相清秀,伶牙俐齿的年轻人。
得知真正东家竟然是眼前这个长得实在太过好看的夫人,伙计激动的话都说不顺了。
再看站在冯轻身侧的方铮,及方铮投过来及冷淡的视线,伙计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知晓分寸却是难得的。
伙计很快收起眼底的惊艳,恭敬地朝两人拱手。
龚强让伙计顾着店铺,他领着方铮跟宋镖师去了后院,车夫则从后门进去。
前头看不出来,一进后院,冯轻才发觉这里比想象的宽敞,在寸土寸金的京都,能买到这样的院子实在是难得。
冯轻原本想着需要另外买院子,看着后院还有不少房间,至少暂时他们无需再花费银钱买院子了。
院子里一共有六间房,除了一间用来做小厨房外,另外五间有四间是空着的。
龚强只住在最角落一间看不到光照的房间。
“强子哥,你无需如此。”方铮叹口气,龚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逼迫自己。
“这里真的很好,房间也是干燥的,还冬暖夏凉。”对比曾今在船上住的阴暗逼仄的角落,如今真的已经超出他的想象,莫说住在这房间里,就是让他夜间随意在铺子里卷着被子睡他也是愿意的。
第579章 大胆
冯轻能感觉到这一晚是的方铮是这段日子以来最高兴的,虽然他面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
因着方铮的到来,今日铺子早早关了门,龚强让那个叫小钱的伙计去不远处一家饭馆定了一桌子饭菜,等做好了直接送来。
龚强自己又去买了两坛子酒。
等饭菜送来,几人围坐在桌前坐下。
方铮亲自给龚强跟宋镖师几人斟酒,最后自己也倒了一杯,他不是多话之人,只端着杯子,“我敬大家一杯,这一路有你们,是方某之幸。”
龚强不做声,他与方铮跟亲兄弟一般,他一口干了酒。
宋镖师几人连忙端着杯子,也是一口干了。
赶了这么多日的路,几人都没沾酒,这一口干了,几人都觉得爽快,不用龚强跟方铮劝,除了金护卫外,宋镖师几人连喝了三杯,这才满意。
这酒一喝,人就容易放得开。
“不满公子说,当初你找到我们时,我们还不愿接,方公子你一看就不是普通公子,我们想着你这般的公子要求定是多,这一路怕是会折腾惨了我们,却没想到这一路下来,倒是我们拖累方公子颇多,这一路我们也见识了许多,方公子,该我感谢你们才是。”
“就是,就是。”金护卫其实还想喝一杯,只是他长这么大,统共也有喝过三两回,这一杯下肚,脸已经红了,他嗓门都比往日大了些,“我们原先在县城,一日能将县城走好几个来回,本以为所见已经是最好的,却没想到出来之后才知晓原先是井底之蛙了,没想到外头竟然这么,这么——”
金护卫舌头打结,脑子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薄护卫借口道:“若没有方公子,我们这辈子怕是不会有机会来京都,能跟方公子走一趟,这辈子也是值了。”
“对对。”金护卫又点头,笑的有点傻。
“几位觉得京都如何?”这一路行来,方铮早便了解了宋镖师几人,宋镖师老成周到,李镖师沉默稳重,薄护卫不多言,脑筋却转的不慢,金护卫更是赤忱善良。
方铮虽有心挽留几人,不过心里也清楚,怕是无法如他所愿。
“京都自然是好,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不过这里可真热闹,那些酒楼商铺更是精致,还有那些人,我方才好似还看到了番邦人。”一听这话,金护卫短暂清醒了片刻,他夸赞道。
宋镖师跟李镖师相视一眼,他们望向方铮,宋镖师问:“公子这是——”
方铮看着他们,并未开口解释。
不过他们也猜得出来。
“实不相瞒,这里固然是好,可我的家不在这里。”在方铮提的那一瞬,宋镖师心一跳,那是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这般感觉了,可冷静之后,他只能摇头,他这般年纪了,已经没了闯荡的劲头,只愿老婆孩子热炕头。
李镖师与宋镖师情况想法都差不多。
在问之前方铮便猜到,他倒是不觉得失望,既是无缘,也无需强求。
“吴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得回去。”这是薄护卫说的。
方铮了然。
至于金护卫,则眼睛一亮,“你们在说啥?”
薄护卫被他一惊一乍的动作吓的差点呛了酒,薄护卫连忙喝了口水,等不咳了,这才说:“小金定是愿意。”
跟薄护卫不一样,小金签了活契,再有半年就能恢复自由之神,且小金还年轻,正是好奇热血的时候,小金这人又坦荡真诚,若是再被方铮教导一番,定会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当然,此事还得等金护卫清醒后再询问一遍。
几人越谈越投机,这一顿饭吃的就有些久,到了后半场,菜都冷的差不多,冯轻放下筷子,低声跟方铮说了几句,便去灶房,给几人又炒了几个菜,还煮了醒酒汤。
哪怕喝了醒酒汤,几人仍旧摇头晃脑的。
龚强酒量大些,还有几分清醒,他便将几人分别送去了客房,仍旧是宋镖师跟李镖师一个房间,薄护卫跟金护卫一个房间。
正屋里,只剩下方铮跟冯轻两人。
灯火下,方铮双目迷蒙,一向颜色浅淡的薄唇微微泛着红,白皙的脸上更像是扑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实在是美人如玉。
“相公,我扶你去休息。”正准备收拾桌面的冯轻见自家相公坐在凳子上都有些晃动,她连忙放下碗筷,擦了擦手,上前,扶着方铮。
方铮坐着没动,只将脑袋搁在冯轻腰腹间,他轻声说,“娘子,我们到京都了。”
“娘子总算是不用劳累了。”方铮这句话让冯轻心酸酸甜甜的。
原来相公想早些赶来京都只为了让她路途少劳累几日。
冯轻仍有方铮环着她的腰,她学着方铮平日对她那般,轻轻顺着自家相公的背,低声问,“相公,我其实没有那么好,相公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有时候午夜梦回时,她会陡然清醒,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美梦。
等摸到身侧的人时,冯轻才庆幸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她真的有个一个爱她的人。
曾今她听人说过,若是选择最不能忘掉的一个人,这个人该是陪伴自己的爱人。
曾今的冯轻嗤之以鼻。
她没有孩子,这个无法想象,彼时她觉得父母最不能忘。
而此时此刻,若是这个选择摆在她面前,冯轻觉得自己会选择方铮。
她父母爱她是毋庸置疑的,可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每年也会有几个月专门过他们自己的日子,至于孩子,以后朋友爱人,甚至孩子,而她若是记不得相公了,相公该怎么办?
“娘子哪里都好。”本以为方铮已经不甚清醒,可他环着冯轻腰上的手却有些用力,“娘子是为夫活着的目的。”
冯轻吸吸鼻子,笑着眼泪出来了。
“这些话相公以后少说些,我怕自己眼泪不够流的。”
方铮轻笑,直接用力,将冯轻拉着坐在自己腿上。
两人额头相触,冯轻闻着一股酒香味,她觉得自己都有些醉了,也顾不得身处哪里,倾身,红唇碰了碰沾了酒的薄唇,离开之前没忍住,轻咬了一下。
就这一下,方铮倒抽一口冷气。
察觉到自家相公的异样,冯轻脸瞬间更红了,她不自在地动了动,“相公,咱们先回屋。”
“娘子莫动。”叹口气,方铮将人抱紧,亲了亲她的额头,满足地叹道:“娘子,为夫不会消失,为夫保证。”
冯轻奇怪地看着方铮,“相公为何这般说?”
“娘子心里有事,偶尔夜里睡不安稳,夜半会惊醒,惊醒过后便喜欢勾着为夫的手,十指相较。”到底是有些醉了,这些话方铮往日在外头可说不出来。
“娘子放心,为夫一直在。”方铮紧紧扣着冯轻的十指,“就这样,可好?”
“好。”这时候的方铮没有清醒时那般稳重,却有别样的味道,真的让冯轻忍不住想——欺负一番。
她勾着方铮手心,还似模似样地在方铮耳边吹了一口气,“相公,要不,咱们先回屋?”
方铮瞳孔更深了,他哑声应道:“好。”
两人起身离开。
龚强原本想过来瞧瞧方铮是不是醉的厉害,人还没到跟前,就看到相依的两道身影,他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开。
第二天冯轻起晚了。
而昨晚醉酒的人却一脸餍足,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比往日上扬几分。
“娘子再睡一会儿,为夫去找强子哥。”方铮手指背轻刮了一下自家娘子的脖颈,那处有几道明显的红痕。
冯轻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才闭上眼,天就亮了。
视线在方铮腰间看了一圈,“相公啊,你是不是偷偷自己配药喝了?”
要不然怎会有这么久耐力?
本以为昨夜的相公是个小奶狗,却没想到送上门的却是自己这只小羔羊。
实在是失策!
上方传来轻笑,“为夫就当娘子是夸为夫了。”
话落,他扶起冯轻,喂她喝了一杯温水,又仔细地替她擦拭嘴角的水渍,将她放下,掖好被子,轻拍,“娘子睡吧。”
冯轻实在是太累,几乎是点头的瞬间便又睡了过去。
方铮去寻龚强时,龚强已经将这一年的账本都找了出来。
“强子哥,无需,这铺子我与娘子本来也没打算接手。”方铮却摇头,看都不看账本一眼。
龚强却说,“亲兄弟明算账,该我那份,我也不少拿。”
“好,我有空再看。”知晓龚强的性子,方铮没再多说,他转而又提到另一件事,“我上回来信,让强子哥打听的事可有眉目?”
龚强又拿出另一张宣纸,“都在这上头了,只是我实在没本事知晓更多。”
看过纸上的字后,方铮却笑道:“强子哥定然是花费了大力气。”
这是方铮要龚强收集的京都四品以上官员的信息,虽然不全,却也能帮上方铮大忙,他纵使阅览群书,可书上却不会告知他京都的一切。
“就是太少了。”龚强有些内疚。
“不,这甚好。”方铮将宣纸收起来,“最近学子应当都陆续到了京都,京都的茶舍酒楼应当有不少学子聚集,强子哥,这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哪位公子?往常学子最喜聚在哪一出高谈阔论?”
方铮不是不擅交际,只是区区院试乡试还不足以让他费心,到了这京都却不一样。
这京都可是皇城脚下,世家公子比比皆是,往年科考状元基本都是出自那最惹人注目的几家,那些公子有本事是真的,可真正决定他们状元身份的还是背后的家世。
今年却不一样。
自去年开始,皇上就对几家出手了。
这些世家盘踞在大业上百年,早已根深树大。
身为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虽然这只是方铮的猜测,方铮却有七八分的把握,今年状元必定出身寒门。
男人有几个不好强的?
方铮嘴上虽不言,心里却有一争之心的。
当然,若是考取状元,自己必然会成为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让那些世家大族恨不得尽早拔出。
不过方铮却不担心,他有手段,最关键,他身后还站着当今圣上。
若按往年科考,他最多会是探花,便是入了翰林院,也只能做翰林院编修,不过区区七品官,在这京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皇上亦不会注意到,等他一级一级往上坐,起码需要十多年才能让自己在京都有一席之地。
也就是说娘子还要跟着自己受十多年的苦。
方铮如何能忍受?
而如今有一条可以一飞冲天的路,虽危险,却值得一赌。
龚强猜不到方铮的心思,他只以为方铮想去那些诗会茶会上多认识一些学子,便说道:“这些我也打听了,正如三郎所言,最近几日来京都的学子很多,也有年前就来的,我去街上看了,好多学子都去一家叫状元楼的酒楼。”
又是状元楼。
当然,此状元楼非彼状元楼。
提到这个,龚强突然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有些古怪,年前时我也去街上走了,那时候状元楼里虽然也有书生,却不多,他们多是为了这状元楼的吉利名字住下的,即便有聚会,也是三三两两的,可最近学子却越聚越多,他们好似在谈天说地,可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方铮面色却不见异样,“若我猜得不错,他们以为皇上会微服去状元楼。”
“啥?”龚强再稳重,可听到皇上二字,仍旧惊的差点软了腿。
他扶着桌角,急切地问:“三郎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肯定是真的。”都不用方铮回应,龚强已经自问自答了,“我就说有古怪,三郎,你快些收拾收拾,也过去,这可是大好机会,若是能得了皇上青眼,说不定就能考个前几呢。”
至于状元,龚强是不敢想的。
“你这就回去换衣裳,我给你去状元楼订个位置。”龚强难得有这般着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方铮身上的青衣长袍,催促他。
“强子哥,这状元楼既如此紧俏,怕是订不到位置的。”方铮笑道。
第580章 店铺分成
“再说了,既然都在等,皇上怕是不会再出现。”方铮倒是没有想过在会试之前试图见皇上,过早引起旁人的注意未必是好事。
读书考试这些龚强不懂,既然方铮如此笃定,他也不再着急去想法子订到位置。
“你说的京都如今风头最甚的公子,我还没打听到,不过有几位公子一直受学子追捧,一位是赵相家二公子,一位宋公子,宋公子的身份我还没打听到,总跟他们一起去状元楼的还有一位公子,不过这位公子据说是韩将军家的小公子,不爱读书却力大无穷,他跟赵二公子交好。”
方铮眉峰一动。
他倒是不知道这一点。
纵使大业朝堂一片和睦,可文武官员之间一直是分为两派的,文官以赵丞相为首,武官便是以韩将军为首,他倒是不知道赵家二公子跟韩家小公子还是朋友。
怕是这其中还另有内情吧。
还未亲眼看到,方铮并未贸然猜测过多。
这些事方铮心里有数,并未打算跟龚强多说,他提及另一件事,“强子哥,这铺子以后还是交给你。”
“这怎么行?”龚强本打算方铮过来后,便将铺子交给他,或是让方铮重新雇一个掌柜的,他这一年纵使学了些,可比人家做了几十年掌柜的那些还是差许多。
方铮只说了一句话,“我与娘子只信任强子哥。”
“那好吧。”龚强知晓方铮要读书考试,冯轻又是不善跟人交往的,且做掌柜的每日迎来送往,若是冯轻抛头露面的总是不好,“还是我来。”
“强子哥,娘子曾跟我说过,有的人无法承担一个铺子,便会跟人一起合开一个铺子,不光是银钱合作,还有另一种,是有人出银子,有人出力,至于收成,则是平分。”
冯轻说过许多,不过细的方铮说了,龚强也不容易明白,索性他直接寻了个最简单的。
“不,不成,我就是帮你们忙。”龚强把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从没想过会收三郎的银子。
“强子哥,你听我说,我与娘子既来了京都,若是不出意外,应当会中进士,至少在近些年,我想呆在京都,而我与娘子并无旁的亲人,以后会将娘也接来,强子哥在京都一年,觉得京都如何?”
“这里很好。”龚强说。
他这些年一直在外头,若是让他回村,他已经不习惯了。
相对在船上,他更愿意留在京都。
看龚强的神情,方铮已经知晓他的选择,“既如此,以后强子哥不如将叔跟婶都接来,强子哥以后还要娶亲生子,人多了,自然花费就多,强子哥若是一直只帮我与娘子,却不顾及自己,我与娘子会内疚难安。”
“可五成也太多,我根本没做什么。”方铮说服了龚强,不过方铮给的银子实在有些多了。
“若是没有强子哥,这铺子就开不成,再说了,我根本没有出一份力,事实上,这五五分是强子哥与娘子的,以后娘子会做绣品跟成衣,放在铺子里卖。”
“铮子,你决定了?”龚强又问了一遍,“要不你还是跟弟妹先商量?”
“实不相瞒,这还是娘子提的。”提到冯轻,方铮眉目舒展,他笑道。
在银钱方面,娘子从不计较得失。
“我想想,还是不成。”龚强虽不知晓冯轻做出来的绣品到底能卖到何种价,可定是不会低的,他龚强不会占这个便宜,“三弟妹的绣品卖出去所得全部归三弟妹,其他收成我拿三成,若是三郎你同意,我就干了。”
龚强这话就是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
方铮琢磨了一番,想着以后若是再想个法子,扩大店面,多卖些旁的,收入定不止现在这些,铺子赚得多,强子哥所得也就多。
他点头,“那便这么定了。”
两人商量好了铺子的分成,宋镖师几人也起了。
“方公子,既然你已经安全到了京都,我们今日便回去了。”
“几位不如明日再走,宋师傅的伤过了明日就能换药了。”若是让他们再休息一日,他们怕是心里也不安,方铮索性换了一个借口。
“那咱们就多呆一日。”几人也不想劳烦方铮,这才着急想回去,既然方铮开了口,倒不如多呆一日。
“难得来京都,几位不如去街上转转。”龚强跟着笑道。
这正合宋镖师几人的意。
宋镖师有一儿一女,他来之前还答应了孩子,要给他们带京都好吃的好玩的,李镖师则是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最疼小儿子,打算给儿子买把他最喜欢的小木车回去。
四人正好一起出去吃个早饭,顺便去主街上看看。
等宋镖师几人离开后,伙计小钱刚好来了铺子,龚强让小钱看着铺子,他想带着方铮去状元楼瞧瞧。
方铮不放心冯轻,他先回屋看了冯轻。
感觉到唇上温热,呼吸铺洒在面上,冯轻勉强睁开眼,她仍旧未清醒,迷糊地问:“相公?”
“嗯,为夫要跟强子哥出去,娘子今日累了,便在这里休息,为夫很快回来,待明日再跟娘子出去?可好?”他担心娘子醒来看不到他会着急。
“好。”冯轻话里都偷着疲惫。
方铮低沉一笑,又捧着她的脸亲了好一阵,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替她盖好被子,出去,顺便锁了门。
这么冷的天,娘子下来关门容易着凉。
出了铺子门往右拐,再过一道巷口就是一家卖包子的铺子,龚强买了三个包子,一碗豆浆,豆浆一口气喝完,又吃了个包子,余下的两个准备给方铮。
方铮却摇头,“等回去我跟娘子一起吃。”
龚强认真打量了一下方铮,而后大笑出声。
他极少露出这般笑。
“三郎,你真的跟以往不一样了。”
方铮也勾着嘴角,“强子哥娶亲之后也会这般的。”
有了心上之人,日子比以往更有滋味。
龚强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脸上的伤疤,眼见方铮笑的越来越多,他也想过要娶妻,可他担心自己这张脸会吓着那些姑娘。
“当年我差些死了,娶娘子那阵几乎实在苟延残喘,可娘子从不嫌弃我。”病重的自己好看不到哪里去,方铮知晓娘子看的不是他的脸。
“那是三郎你运气好,遇着三弟妹了。”龚强苦笑,他这人一辈子都没什么好运。
“如今强子哥越来越好了。”方铮却说。
龚强嘴角动了动,到底没再说反驳的话。
是啊,他日子越来越好了,以后还能将爹娘接过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方铮不吃,龚强便将剩下的两个包子都吃了。
两人往状元楼赶去。
到了状元楼,因来的早,里头的客人不算多,不过所有位置都被人一早定了去。
龚强有些着急,他带三郎过来,总不能让三郎站在外头看,“掌柜的,我们加银子,能不能给我们匀一个位置出来?就一个就成。”
他可以在外头等三郎,反正他一直站在这里总觉得局促。
“这哪成?位置既定了出去,便没有反悔的道理,不管公子是何人,我们都不能破例的。”这状元楼背后的东家另有其人,他们东家不缺银子,掌柜的没必要为几两银子做出不诚信的事。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定到?”这都快要会试考试了,方铮没多少空闲出来,龚强很是自责,要知道他该早些过来定位置的。
“起码要十来天的。”每年这时候状元楼都是座位难求的。
方铮却不见失望,他上前一步,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想不想挣两份银子?”
“你便是给我双倍也是不成的。”掌柜的摇头。
“我们只是暂时在这里坐上一坐,喝杯茶,照样付银子,若是那位客人来了,我们便走,如何?”方铮问。
没想到这年轻人竟能想出这法子,掌柜的眼前一亮,或许这可以成为新的赚钱路子。
反正也不耽搁后来客人。
掌柜的也是个痛快人,不管方铮的法子有没有用,至少能一试,他顿时扬起笑脸,对方铮说:“既然客人诚心想来坐坐,那我今日就给两位开个方便之门,给二位多加两个位子,不过可能得靠角落,还有些挤。”
“无碍,多谢掌柜的。”方铮拱手。
掌柜的立马招来伙计,让伙计多加两个位子,这是让方铮跟龚强一直坐着的打算了,不但加了位子,还给方铮免费上了一壶茶,两盘点心,还有一笼蒸饺。
等坐下,龚强才小声说:“三郎,你要是自己开铺子,定是能做大。”
三郎这脑子可真是太活了,这种主意都想得到。
方铮却摇头失笑,“这法子多是行不通的,不过听着好听罢了。”
多的方铮也没解释。
既然掌柜的免费送吃的喝的,他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方铮喝了茶水,只吃了一个蒸饺,余下的都推给了龚强,借口回去要跟他家娘子一起吃。
他尝了一个,这蒸饺味道不错,等离开的时候可以给娘子带上一笼。
两人坐下不久,许多客人也陆续来了。
这些多是学子,往年进京的举子多则有四五百,少也会有三四百,今年额外开了恩考,人也不少,按方铮猜测,最少应当会有五百学子进京。
这五百学子听着是不多,若是聚集在一处就不少了。
已经中举了,谁不愿更进一步?
哪怕考不中进士,若是能跟赵家二公子,或是韩家小公子说上话,那也是幸事一桩。
学子越来越多,时不时就有人朝角落里看过来。
实在是这两个位子太过出奇,昨日还没有,且龚强一看就不像是学子,状元楼虽没有规定只让学子进门,可这段时日一般客人都极少进门,他便是进门也插不上嘴,有些时候甚至连这些学子的话都听不懂,这样更是羞臊。
龚强就显得另类了,从没被这么多视线若有似无地打量着,龚强不安地挪了挪凳子,“三郎,要不我先出去等你?”
他担心自己会给方铮丢脸。
“无需,我们坐坐便走。”这些学子有的已经开始小声交谈,他们都是相识于状元楼,觉得投缘的就相约时常相见。
乡试自是无法跟会试相较,他们多数都是头一回来京都,对往年会试考试内容虽都有了解,可谁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出人意料,这些学子交流心得,集思广益,想着对自己总有用处。
当然,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分享的。
这些人相互交流,却又有隐瞒,看对方时,眼神就有些闪躲。
坐在方铮跟龚强旁边的客人声音更小,生怕被方铮听到,他们一边交谈,还一边警惕地看着方铮。
龚强不像学子,方铮却是妥妥的举人。
方铮忽觉得厌烦。
与其在这里浪费光阴等着那两位公子,倒不如回去多陪陪娘子。
就在方铮准备离开时,一个书童打扮的年轻人进了状元楼,他径直走向二楼。
大堂内的人纷纷望向这小厮。
小厮上去之后又很快下来。
等小厮离开后,大堂内的议论声大了些。
“什么?今日赵二公子不来了?”
“是,赵二公子的书童特来与宋公子说了。”
“实在是可惜。”
“谁说不是,赵二公子学问渊博,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听了这话,方铮没反应,龚强受不了了。
他小声说:“既然那位赵二公子不来了,咱们也走吧。”
原先他还不明白这些学子的深浅,此时看了,他可以肯定,三郎比他们都强。
“好。”
两人起身离开。
大堂内的学子觉得方铮就是专门来结交赵二公子的,在得知赵二公子不来便走,实在有些急功近利了。
方铮没理会这些视线,他买了一笼蒸饺,两份点心带了回去。
等两人离开酒楼时,也不过才刚到辰时初。
街上行人比来的时候又多了些,街旁的牌匾在阳光下反射出五色光芒,方铮眯了眯眼,觉得该让娘子过来瞧瞧。
想着娘子,方铮脚步加快。
“三郎,要不你先回去,我今日跟另一家掌柜的约好了,一起去布庄,我们都想换一家布庄进货。”龚强原本打算推了今日去布庄的事,既然方铮这么早出来了,他就不改时间。
第581章 喜欢我还是他?
方铮再回来时,冯轻还没醒。
想着昨夜着实让娘子累着了,方铮也舍不得将人叫醒,便拿了本书,坐在冯轻床前看起来。
方铮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别看他每日拿着书看,其实这些书他只需过一遍就能记住,甚至倒背如流,不过温故知新,他眼神是落在书上,不过脑子里能想的就多了,这也是为何他每每看书总是忘记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方铮只觉手背上一阵温热,他转头,看到冯轻正对着他笑。
“娘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方铮放下书,握着冯轻的手,看着她眼下还有些黑青,“是为夫没控制住。”
黑白分明的眸子软绵绵地瞪着他,“相公,舒服的可不止你一人。”
方铮勾唇,发自内心的愉悦。
冯轻这话说完倒是有些害羞,她哼了一声,“快点替我揉肩捏腿,疼着呢。”
“为夫定伺候好娘子。”热气喷洒在冯轻颈间,让她不由缩了缩脖子。
方铮这一番揉捏,又花了大半个时辰,等冯轻脸上红晕褪去,方铮买来的早饭早就冷透了,院子里有小厨房,冯轻去热了蒸饺,反正已经饿过了,她干脆又煮了粥。
等二人吃过饭已经差不多午时了。
龚强跟人谈完了事,提着食盒回来了。
龚强料想着方铮跟冯轻赶了这么多日的路,定是累了,这几天就不麻烦冯轻做饭,况且人又多,做饭也是要花大力气的活。
龚强回来没多久,宋镖师几人也都回来了,除了提着食盒的金护卫,其他几人手上都提着不少给家人买的东西。
这一趟方铮付的银子不少,他们几人又一直吃方铮的,这都要走了,几人琢磨着不如就买些酒菜回去,也请方铮跟冯轻吃一顿。
刚吃了早饭,冯轻实在也吃不下,便借口不舒服,回了屋,如此,也方便几个男子在一处说话。
既然要在京都长久住下来,冯轻想着不如多做些绣品放在铺子里卖。
虽然还没出过门,不过古今应当都是一样的,在这京都花费肯定是一笔大数目,以后方铮还有许多应酬,处处都要银子的。
除了帕子跟荷包外,冯轻还绣了几个暖手炉套。
至于定价,这得问了龚强之后才能决定。
等方铮回来,因着太专注刺绣,眼睛都有些花了。
“娘子——”方铮无奈地将她手里的针线拿了过来,“又没有听为夫的话,娘子这双眼是不打算要了吗?”
说着,双手已经覆上了冯轻的眼睛,替她轻柔按摩眼周的穴位。
干涩得到缓解,冯轻干脆靠在方铮身上,闻着方铮身上比昨日还重的酒味,她皱皱鼻子,“相公,你以后少喝些。”
喝酒到底是伤身。
“为夫听娘子的。”这两回跟强子哥喝酒他高兴,自是没有提前准备解酒药,方铮本也不善饮酒,这会儿已经有些迷糊了。
将方铮的手拉下来,冯轻起身,又将方铮按坐在凳子上,“我去给相公煮醒酒汤。”
人还没走,手就被抓住,方铮仰头,俊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容落入冯轻眼中,往常清明冷淡的眸子也水蒙蒙的,盛满了醉人的深情。
“娘子别走。”仔细听,声音跟往日也不一样。
看来是醉的不轻。
说起来,方铮的酒品其实不错,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吐满身,只是每每喝醉,他总忍不住跟冯轻撒娇。
往常清醒自持,醉酒撒娇可爱,差别还真不是一般大。
许多人都说男子内心深处都是住着一个小男孩的,不管人前多么稳重可靠,在他觉得安全放松的环境,就总忍不住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冯轻不知道别的女人在见到自己男人这两种反差时什么感觉,冯轻觉得这样的方铮真的让她心底生出一股怜爱来。
没错,是怜爱。
冯轻甚至可以肯定,这样的方铮只有自己见过,怕是连方蒋氏都不曾知晓。
“相公难受吗?”冯轻舍不得走了,这回换她站着,碰着方铮的脸,替他按揉太阳穴。
方铮半眯着眼,摇头,倒是一脸享受。
“相公?”冯轻试探着问。
“嗯。”良久,方铮才回她一句。
“我是谁啊?”冯轻小声问。
方铮没应。
“方铮——”冯轻拖长了声音,又问。
眼皮掀了掀,方铮用力抱了抱冯轻的腰,“叫相公。”
这时候还不忘自己的身份。
“相公啊!”冯轻听话的喊了一声。
方铮又不做声了。
冯轻觉得方铮这回肯定是醉的不轻,要是以往,不管自己什么时候喊他,他总会应声,哪怕只是嗯一声。
“相公啊,我有一件事很好奇。”冯轻想逗逗他,她手在方铮的下巴上刮了刮,跟逗小狗似的。
方铮勉强睁开眼,斜看了自家娘子一眼,“娘子想做什么?”
冯轻顿时僵了。
她确定这一眼是方铮学她的,跟女子抛媚眼不同,那是一种让冯轻看了心跳加速的眼神,清凌凌的,却又带着欲语还休。
冯轻觉得女人也能化身为狼的,只要遇到对的人。
“想蹂躏你。”冯轻如实说。
下一刻,方铮又飞了一眼过来,他松开环着冯轻腰的手,起身,往床榻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解开腰带。
“那为夫就满足你。”
咳咳。
冯轻连忙上前,按住方铮的手,干笑一声,“不用,相公你现在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能占你便宜。”
这当然不是真的,她这会儿还腿酸呢,可不能再来了。
“为夫当然知晓自己在做什么。”没有跟往常一样纵着冯轻,反倒是眯着眼,一脸认真,“为夫这就满足娘子。”
“好,好,咱先说说话,等会儿你再满足我可好?”冯轻抓着他的腰带,替他系好,还打了个结实的扣。
冯轻哄劝的语气取悦了方铮,他点点头,“好。”
冯轻将人牵着离床榻远远的。
等方铮再次坐下,冯轻端个凳子,就坐在方铮对面。
岂料,下一刻,方铮又不高兴了,他第三回斜了冯轻一眼。
“相公又怎么了?”冯轻才发现往常都是相公在哄她,她从未如此哄劝过方铮。
方铮收回视线,拍拍自己的腿。
这是怎么个意思?
“坐过来。”方铮命令。
噗——
冯轻没忍住,捂着嘴偷笑。
醉酒的方铮顿时不乐意了,他控诉地看着自家娘子,“娘子是不是不喜欢为夫了?”
“当然不是,我最喜欢相公了。”这时候的方铮心智最多七八岁。
她果断起身,直接坐在方铮腿上,双手揽着他的脖子,“相公,重不重?”
满足地闻着娘子身上的味道,狭长的眸子闪着笑,是一种很满足很干净的笑,“不重,为夫最喜欢娘子。”
这样的相公真是多少年难得一见,冯轻觉得要是有个相机就完美了,记录下相公这模样,若是以后相公惹她生气,她就一遍遍的放给自己看。
相机是没有,不过相公会画啊。
冯轻笑的跟偷了腥的猫似的,她在方铮嘴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相公,咱们来画画写字,好不好?”
“画什么?”方铮闷声问。
“画相公。”冯轻一直觉得自己的画技是及不上方铮万一的,除了必要的绣品外,她极少在方铮面前动笔,更是从未画过人。
但是今天的方铮实在太难得了。
这一幕若是不留下来,那就太遗憾了。
“相公坐着,我来画。”
“亲了画。”半晌,方铮来了一句。
“什么?”冯轻想着等会儿该怎么画,没听到方铮说的话,她问。
方铮不高兴了,他搂紧了自家娘子,噘着嘴,“亲了才给画。”
这样的方铮让冯轻爱的不行,她低头,对着方铮的薄唇就啪叽一口,亲完觉得不过瘾,又啪叽一口,临走前,没忍住,还轻咬了一下。
“相公,要不你喊声姐姐?”冯轻笑。
扣着娘子的手用力,这人像是瞬间清醒了,他半眯着眼问:“娘子说什么?”
心重重跳了一下。
“没啥。”冯轻肯定若是自己敢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自己今天明天都别想离开床了。
那可就丢人了。
“娘子的想法可真不少。”方铮意识又开始模糊了,他懒懒地靠在冯轻身上,“不是要画为夫吗?”
“画吧。”
便是醉酒了,方铮也能替冯轻磨墨。
而后坐在光线好的地方,就这么斜着眼睛看着冯轻。
一幅画完,冯轻觉得不满意,这画不及相公十分之一二的风采。
她想扔掉,可画中人是相公,冯轻又舍不得,她有些苦恼地说:“相公,怎么办?我画的不好。”
“娘子很想要?”总算画完了,方铮拖着下巴,看向冯轻。
“嗯,非常想。”
闻言,方铮起身,脚步不稳地走向冯轻。
冯轻急忙上前,扶着他,“还是算了吧,我去给相公做醒酒汤。”
留住这样的一幕要紧,相公的身体更要紧。
方铮这回并未拉着冯轻不让走,反倒是点点头,任由冯轻去小厨房了。
醒酒汤好做,小厨房里啥都有。
等冯轻做了醒酒汤回来时,方铮正背对着她,站在桌前,手上的笔才放下。
“相公,快趁热喝。”外头天冷,醒酒汤端进来已经凉的差不多了。
等到了桌前,看清桌上的画时,冯轻惊的差点摔了手里的碗。
她看到了什么?
她竟然看到了方铮。
不是真的方铮,是画中的方铮。
“相公,你是怎么画自己的?”冯轻惊奇地问,关键不是方铮画了自己,而是他画中人的形态冯轻实在太过熟悉。
这眼神,这表情,甚至是坐姿就跟方才坐在凳子上的人一模一样。
方铮点了点冯轻方才的画,又指了指桌上的铜镜。
意思是对照着冯轻的话跟铜镜里的表情画的。
对照着她的画冯轻能理解,可对着铜镜里的表情画出来,冯轻实在无法想象,且不说这铜镜照的人根本不清晰,就是勉强看得见,可方铮是怎么看了一眼之后就能画出自己的表情的?
画中之人不管眼波还是神情,甚至是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如活了一般。
“相公啊,你可真是天才。”冯轻由衷感叹。
天才相公的话题先放一边,冯轻催着方铮喝醒酒汤,“趁热喝,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方铮一口干了醒酒汤,姿态相当豪放。
冯轻好笑地替他擦掉嘴角跟下巴上的汤渍,前一刻她还觉得方铮神秘莫测,这一刻又成了方三岁了。
“相公,喝了醒酒汤,咱们去睡一会儿。”
方铮站在桌前没动,他指着画上的自己,问冯轻,“娘子可还满意?”
“满意,很满意。”墨还没干,冯轻怕毁了画,手悬在宣纸上方,手指隔空描绘画上之人的面容,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然,身边很快传来一声冷哼。
“娘子喜欢他?”
“是啊。”冯轻答道。
方铮又哼了一声,显然不悦。
“怎么了?”冯轻奇怪地问。
“娘子怎能喜欢他?”方铮瞪向自家娘子,“那为夫怎么办?”
冯轻被自家相公这清奇的脑回路震的哑口无言,“这不就是相公你?”
“不是。”方铮嫌弃地看了一眼画中之人,“为夫没那么蠢。”
这——
她该怎么回应才好?
“相公,要不等你醒了咱们再来谈一下——他?”跟醉酒的人讲道理是不成的,冯轻抱着方铮的胳膊,柔声劝。
“不成。”方铮又嫌弃地看了一眼画上的人,“娘子此刻就说清楚,喜欢他还是喜欢为夫?”
“喜欢你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冯轻连连说。
这话显然取悦了方铮,他这才满意,任由冯轻拉着他往床榻走。
不过走了两步又停顿下来,看着冯轻的眼,强调了一句,“不是最喜欢,是只喜欢。”
“我说错了,只喜欢,我要相公。”冯轻改口,没有一丝勉强。
方铮面上这才有了笑,他将冯轻揽在怀里,满足地休息去了。
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熟了,睡着时的方铮没有清醒时的冷静,也没有醉酒时的幼稚,他呼吸清浅,容颜绝绝,真真是仙人之姿。
第582章 买人参
方铮这一觉睡到了后半夜,他揉了揉太阳穴。
“相公醒了?”几乎是方铮刚动弹,冯轻也跟着醒了,她一直没睡实,生怕方铮半夜醒了难受。
冯轻刚想起身,却被阻止,“娘子别动,为夫自己起来便成。”
冯轻哪里舍得,“相公你别乱动,小心头疼。”
本就担心方铮也半夜醒来,冯轻在灶房温着粥跟水,她去灶房将粥跟水都端了回来。
方铮已经起来了,“相公,先喝些水。”
除了方铮跟金护卫酒量不好,喝多了,龚强与宋镖师三人倒是略微有些醉,喝了冯轻煮的醒酒汤之后,便什么醉意了。
没有方铮陪着,冯轻还不还愿意出门,她便让龚强出去买只鸡,晚上熬的鸡丝粥,并没炒菜,方蒋氏让她带来的咸菜还有不少。
龚强几人喝了酒,晚饭也没什么胃口吃,这鸡丝粥喝着正好。
“娘子的厨艺越发好了。”方铮喝的很快,却不显粗鲁,他看了看空碗,又看了看冯轻。
“夜里不能多吃,相公想吃这鸡丝粥,等过两天我再给相公做。”冯轻收了碗筷。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一次吃够。
洗好碗,冯轻回到房间,见方铮正站在书桌前,看摆放在桌上的自画像。
想到自家相公睡前跟自己计较的模样,冯轻冲过去,从后头抱住方铮,她朝方铮嘿嘿的笑,问:“相公可还记得方才发生过何事?”
他倒是隐约记得自己画过这幅画,却不记得自己跟冯轻说过的话。
揉了揉额头,方铮打量自家娘子一眼,“为夫不记得,也不想记得。”
娘子从没用这种怜爱的眼神看他,方铮不用猜就知晓定是自己做过可笑的事了。
被娘子知晓也就罢了,他不想知道。
将方铮懊恼的表情尽收眼底,冯轻没忍住,脸贴着方铮的后背,闷笑出来。
“相公还是喝醉了可爱。”好不容易停了笑,冯轻突然来了一句。
捏着宣纸的手顿了一下,方铮拾起画,准备撕了。
“别,相公别动,这可是我的画。”顾不得取笑方铮了,冯轻连忙从他身后出来,掰开方铮的手,小心检查了一番,除了最下方被方铮捏出一块褶皱外,画并没坏。
“为夫就在娘子身边,娘子若想看,看为夫便成,做甚要收这画。”方铮一向冷静自持的,可待看清画上之人的表情时,他满头黑线。
这不是他!
“才不要,这么可爱的相公多难得,我要留着。”以后慢慢看。
方铮一脸无奈,“娘子还是收起来吧,这画放在外面久了,怕是会有破损,这宣纸不过是最劣质粗糙的。”
“对,我要收好,一直看到老。”冯轻喜滋滋地收起画。
方铮眉心跳的厉害,不过到底也没说什么。
更深露重,方铮怕冯轻着凉,很快将人带着继续睡去。
宋镖师要走,第二天一早,方铮跟冯轻便起了,昨日歇了一日,冯轻赶路的疲累已经消了,她早早起来做了饭。
早上做的是鸡丝炸酱面。
昨日买的鸡有五六斤了,放在粥里有些多,冯轻索性留了一些。
有自己做的酱,小厨房作料也都有,手擀面也劲道,一人一碗炸酱面,吃完整个人都热乎的。
吃完一碗,金护卫抹了一把嘴,赞道:“方夫人,你手艺可真好,这面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冯轻好笑地说:“锅里还有,要是不够你自己再去盛一碗。”
冯轻倒不觉得自己做这面条有多好吃,主要是金护卫他们吃的新鲜,加之方蒋氏做的酱味道好,这才给炸酱面加了不少分。
金护卫正有这意思,他端着碗窜了出去。
不光是金护卫,宋镖师他们也觉得这炸酱面比外头卖的可好吃多了,只是他们没有金护卫这年轻人脸皮厚,不好意思开口。
方铮看出来了,他亲自给三人又各盛了一碗。
宋镖师几人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拒绝。
一人两大碗的面条吃完,这大冬天的,身上都冒了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然分别,或早或晚都会分开,宋镖师几人无声地朝方铮跟冯轻,及龚强拱了拱手,“我们就此一别,有缘再见。”
跟他们一同回去的还有那两个建洲牙行的车夫,都不用方铮劝,两个车夫也愿意跟宋镖师他们一起。
回去虽然路程不算远,可架不住他们马车好,说不得就有人起了心思,还是跟着宋镖师一起回去安全些。
方铮跟龚强一起送宋镖师出了城门。
一起相处了这么多日,这分开了,倒是真有些舍不得,哪怕方铮都忍不住有些动容,“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若是方某力所能及的,一定会相助诸位。”
这一句承诺可比银子重多了。
若是再年轻个十多年,宋镖师定是要追随方铮的,哪怕做方铮的仆从他都愿意。
金护卫干脆红了眼,他抹完泪,“公子,以后你可一定要收下我。”
“定是会。”
宋镖师四人这才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马车越来越小,龚强拍了拍方铮的肩头,“回去吧,若是有缘,总会再相见。”
尽管如此说,龚强心里却清楚,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见了。
收起方才的动容,方铮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两人回了院子。
龚强留在铺子里,方铮则直接去了后院。
正好冯轻已经把这几日锈好的帕子香囊都收拾好了。
“相公,你把这个拿去柜台吧,价钱让强子哥看着定就成。”方铮进来时,冯轻将收拾好的包袱递过去。
接过包袱,方铮却站着没动。
“怎么了?”冯轻抬头,“是不是不方便?”
这里毕竟是卖布的,若是突然多了帕子,可能会让人质疑。
“不是。”方铮仍旧是看着自家娘子,问:“娘子今日早上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没有啊。”回想了一下,冯轻觉得自己没忘记什么重要的事。
方铮嘴角抿了抿,“娘子没有亲为夫。”
“啥?”
“昨夜娘子可是说了,以后每日早上醒来都要亲为夫。”方铮控诉道。
冯轻一拍脑门,她想起来了,那是昨夜方铮吃了鸡丝粥之后,两人躺在床上,方铮突然提出的要求,那时她有些困,随口就应了。
踮起脚,冯轻飞快地亲了亲自家相公的薄唇,“多送你一个。”
亲完,冯轻随口问:“相公是不是想起昨日喝醉之后的事了?”
本是随意问,谁知,方铮整个人开始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飞快地摇头,“无。”
知晓他这是害羞了,冯轻没追究,她催着方铮,“相公快些去吧,这荷包各种花色都有,我得知道哪一种比较受人喜欢。”
初来京都,多赚银子是大事。
当然,这些都是她认为最普通的荷包,每月她还会绣一个与众不同的,相当于后世的限量。
“嗯。”临走前,方铮学着冯轻方才的动作,多亲了自家娘子两下。
“娘子,为夫保证,娘子很快就不必为生计发愁,娘子只需做自己喜欢的。”方铮额头抵着冯轻的额头,以后娘子只会因喜好而刺绣。
“我信相公。”
龚强知晓冯轻手艺好,小钱却不知道,当他看到方铮摆放在柜台上的荷包时,眼睛都瞪圆了。
他在来铺子之前也曾在别家绣品铺子呆过,也算是见识过各种姑娘小姐们喜欢的绣品。
不过像冯轻绣的这般精美的他还真的不曾见过。
“这荷包真好看,一个能卖十两。”甚至更多。
这京都小姐们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她们缺的是与众不同。
方铮默不作声地一个个摸着荷包香囊,嘴角紧抿。
等龚强过来时,方铮已经收拾好了面上的表情。
荷包帕子的事就交给龚强处理。
眼看还有不到一月时间便是会试,方铮纵使自信,也知晓决不能放松。
接下来大半个月时间,除了陪冯轻出去买了一趟绣线,又去了一趟书铺,其余时候,方铮一直呆在房内看书。
如今是二月,京都的气候仍旧是寒冷的,时不时天空还会飘着雪,温度更是降到最低,冯轻这段日子将绣品放在了一遍,她一直为方铮会试做准备。
除了棉被袄子外,她还给方铮做了护膝,跟棉袜,棉靴子。
会试是在京都东南部的贡院,虽然考舍比荆州的要好些,却是远远不及家里的,上回方铮发烧的事到底是吓着冯轻了。
这几日冯轻明显的有些焦虑,吃不香睡不好,夜里还总醒过来给方铮盖被子。
哪怕方铮用以往的法子让她累的瞬间熟睡,可冯轻半夜仍旧会醒过来,看到方铮无事后才再睡过去,几次过后方铮也舍不得折腾她了,给她熬了安神药,喝了过后才勉强好些。
喝药的时候,冯轻突然想到一个法子,“相公,要不你再做些药丸,就想解酒药那种,考试之前吃一颗,如此就不会染上风寒了。”
这种药或许是有,可方铮还没本事做出来,他也只能熬一些能让他身体好一些的补药。
方铮没跟冯轻说实话,他点头,“好。”
如此,方铮跟冯轻一起连喝了好几日的药。
见方铮脸色红润许多,冯轻这才放下心。
既然穿的都准备好了,临近会试,冯轻就开始给方铮准备吃食。
京都贡院是可以让考试带上米面进去自己做饭的,可方铮厨艺实在不行,那么狭小的考舍,让方铮在里面做饭,实在是危险。
时间还来得及,她干脆做了肉铺,猪肉脯跟牛肉脯,至于干粮,可以考前一两天做,来得及。
离考试还有四天,这一天一早,冯轻起身,自己穿好了衣裳,又贴心地想替方铮穿。
“娘子歇歇,为夫自己来。”方铮心疼地摸着冯轻眼下的黑青,他自己快速穿好衣裳,而后将冯轻拉着坐在自己身旁,问:“娘子是不是有事要与为夫说?”
“嗯。”具体什么事冯轻没说,她抓着方铮的手,说:“等吃了早饭,咱们上街去吧。”
方铮也没问是何事,他点头,“好。”
“今日娘子便不做饭了,我们出去外面吃。”这几天夜里冯轻睡不好,早上起的不如以往早,方铮舍不得让她再做饭,便跟龚强提了,龚强早上通常都是天不亮便起的,早饭便让他出去买。
冯轻心思也不在做早饭上。
她跟方铮洗漱好后,两人出了铺子。
昨夜寒风肆虐,今日却是个好天气,虽有冷风,不过暖阳撒在人身上,倒是可以忽略风带来的冷意。
冯轻直接拉着方铮去的主街。
街上铺子多数都开了门。
方铮带着冯轻喝了羊肉汤,吃的煎包子。
据龚强说,这家羊肉汤馆已经在京都开了十来年了,他家的羊肉汤有独制秘方,喝起来甚是美味。
冯轻原本是不喜欢喝这些味大的汤,被方铮哄劝了好一阵,才打算尝一口的,没想到喝过竟发觉是意外的美味。
她喝了一碗羊肉汤,吃了两个煎包子,浑身都热乎乎的。
吃饱过后,心情也出奇的平静了。
等方铮吃过后,两人又歇了片刻,这才往外走。
方铮没想到冯轻会带他来药铺。
方铮确定娘子身体并无异样,他跟在冯轻身后,并未多问,直到冯轻让伙计拿他们铺子最好的人参出来。
“娘子,为夫不需要吃人参。”冯轻开口买人参,方铮就知晓她的打算了,感情是娘子实在放心不下他,让他带着人参去考试。
“我说需要,相公你听话。”冯轻这会儿的注意力不在方铮身上,她随口哄劝道。
对面的伙计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即低头偷笑。
方铮倒不觉得娘子的话对自己的尊严有损,他轻笑一声,果真是不说话了。
那伙计神秘地朝冯轻竖起五根手指,“夫人可算是来对了,前几日我们铺子刚来了几株人参,其中有一株是五百年的老参,另外两株是两百年的,还有一株一百年的,不瞒夫人说,这五百年的人参可是少见,整个京都药铺都没几株,有的都在那些官家库房里存着呢。”
第583章 肉糜烤饼
五百年?
冯轻悄悄拉着方铮的手,凑到他耳边问:“相公,你能不能看出来这人参真的还是假的?”
方铮伸手,还没碰到人参,却被伙计阻止,“这可是极珍贵的,不能随意碰,除非客人打算买下。”
这个冯轻倒是理解,越是珍贵的东西容易坏,若是不小心碰坏了还得赔。
不过这五百年的人参肯定是不便宜的。
“人参是真的。”收回手,方铮淡声说。
“当然是真的。”伙计理所当然地开口,而后小心翼翼地合上盖子,说道:“公子若是想买,我去找掌柜的。”
这人参可是掌柜的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对待的。
“五百年却是假的。”方铮下一句话惊的他差点扔掉手里的盒子,“最多一百年。”
他横眉冷竖,“你懂什么?若是买不起就赶紧离开,这里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两百年的两根最多八十年。”视线落在中间两个盒子上,方铮声音有些冷,“至于这一百年的——”
方铮冷笑,“实际最多不过五十年。”
方铮每说一句话,伙计脸色就难看一分。
方铮本来就知晓这些药铺会夸大其实,也有的以假乱真,不过这种拿不过百年人参来充当五百年的倒是少有人敢干,毕竟能买得起五百年参的也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了。
小小掌柜的自是不敢糊弄那些贵人。
怕是这人参专门要卖给像娘子这般不差钱,急于卖人参的普通百姓了。
“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报官!”伙计气的拍桌子,幸亏此时还早,药铺没有旁的客人,否则让人听了,谁还敢来他们铺子买药?
“何事这般喧闹?”伙计声音太大,招来了药铺掌柜的。
掌柜的满脸不悦地扫了一眼伙计,随即看向方铮跟冯轻,视线在方铮身上顿了顿,似乎在判断方铮的身份。
他们这些药铺里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掌柜的自然是有一身看人的本事。
不过看了好几眼,他也实在看不出方铮的深浅。
掌柜的面上露出一抹笑来,“公子是想买人参?”
伙计连忙将方铮的话一股脑告知掌柜的。
掌柜的脸色变了几变,却没有否认,而是问道:“公子到底是何人?”
方铮没有回应,他牵着冯轻,说道:“娘子,走吧。”
他并未想着宣扬出去,这家药铺虽价格上糊弄人,不过掌柜的到底没敢卖假的,这种事莫说京都了,大业各处比比皆是。
“公子请等一等。”掌柜的在后面喊。
方铮脚步不停,冯轻跟着方铮走,也没做声。
掌柜的快步跑过来,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面上带着讨好的笑,“这参虽不过八十年,不过成色却不错,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冯轻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相公好像也没说什么,这掌柜的怎么这般谄媚?
将心里的疑问压下,冯轻抬头,看向方铮。
“如此,便多谢掌柜的。”只见方铮竟没有丝毫拒绝,干脆收下盒子,而后拉着冯轻走了。
等走下去很远,冯轻这才拉着方铮,奇怪地问:“那掌柜的为何要给相公人参?这人参虽然不足百年,可也不差,起码能卖百两银子吧?”
方铮轻笑,他捏着娘子的手,笑道:“大约是怕为夫报复吧。”
冯轻皱眉,这掌柜的是不是想太多了?
“这京都的掌柜的真是奇怪。”
谁说不是呢?
想的太多罢了。
被谈论的掌柜的此刻却松口气。
“掌柜的,为何咱还送他们人参?”伙计心有不甘,这人参放在药铺,哪怕是按百年卖,也能麦上两百两银子的。
“你懂什么?”掌柜的也心疼,可心疼总比心不安好,“我观那公子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能是什么人?看他们穿着,也不过普通罢了。”伙计咕哝道,话里也有一股浓浓的酸味。
凭啥掌柜的就能随意送人一根人参,平时他可是连一片都吃不着。
“一般人能一眼就分辨出人参年份?”掌柜的倒是没将方铮往大夫身份上想,主要也是方铮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大夫。
在掌柜的看来,方铮定是哪一家刻意装扮过的公子夫人偷跑上街的,而方铮之所以能一眼看出人参年份,不过是因见得太多。
被加了雄厚背景的方铮正牵着冯轻在街上走。
冯轻注意力都在人参上,既然白得一根人参,倒是省了不少银子,她念叨着,“相公,这人参你带去考场,若是不舒服,就含一点,这一根足够相公用九日的。”
“娘子,无需。”方铮好笑,这段日子娘子换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再吃,为夫就得流鼻血了。”
若不是药有毒性,娘子恨不得让他给自己开点补药。
“那这几天我给相公减一点,不过这人参肯定是要带着的,不能反驳。”事关方铮的身体,冯轻寸步不让。
“那好吧。”
冯轻这才满意,也放心了点。
她这一趟出来不光是买人参,还想着多去卖点心的铺子走走,看这些铺子里有没有卖容易储存的糕点。
“娘子看看绣线去?”见冯轻一直东张西望,方铮看向一家绣品铺子,问。
冯轻摇头,“不去。”
而后她像发现了什么,拉着方铮朝前走。
走得近了,方铮才看清。
这是一个炉子模样的东西,却比炉子要大许多,起码半人高,里头烧的是柴火,炉子旁站着一人,这人不停地朝炉壁贴一块块面饼。
面饼被拉成长形,很快被烤熟,再用火钳子拿出来,放在一旁,等着客人买。
走得近,冯轻还能闻到一股香味。
“这饼冷了是不是就不好吃了?”冯轻问。
这种饼她以往不曾见过,不过看被烤外焦里嫩,味道肯定是不错。
烤饼的中年男子朗声笑道:“夫人为啥要等到冷了吃?这饼趁热最好吃,喜欢的人就着咸菜就能吃好几块。”
冯轻却执意问:“若是带着路上做干粮吃,有没有法子让味道好一些?”
中年男子了然,他笑道:“虽然冷了味道不如刚出炉的好吃,不过这个泡水吃行,要是有火,可以重新烤一下,味道也差不离,这饼吃法可多,还能泡在菜汤里,还能蒸着吃,蒸热了味道又是另一样。”
“那先来几块。”冯轻干脆说道。
上回相公乡试,她头一回准备,现在想来,那些吃食乱七八糟,也亏得相公吃的下,这回她肯定得让相公吃着满意了。
光听说不成,她还得买回去自己试试不同吃法。
思及此,冯轻又改口,“还是来二十块。”
她与相公及强子哥吃完一顿,应当还能剩下不少。
“好嘞。”中年男子高兴地应声,“不过客人还得等等,这饼子刚出炉的好吃,我这就给客人重新烤一炉,很快的。”
冯轻方才暗暗算了下时间,一炉不用十分钟就烤好了。
“相公,咱们等等吧。”冯轻悄声朝方铮说。
“好。”
一炉子饼很快好了,这饼不贵,两个铜板一块,因着冯轻买的多,二十个掌柜的只收了三十八个铜板。
拿到烤饼,冯轻迫不及待地撕下来一小块,放在方铮嘴里,问:“相公,味道怎么样?”
“不错,娘子也尝尝。”方铮咽下后,也撕下来一小块,送到冯轻嘴边。
冯轻吃下饼。
味道果真是如猜测的那般,外面脆的,一股烤出来特有的香味,里头则是酥软的,仔细品,还有些甜。
“若是客人喜欢,这饼上还可以撒一些芝麻,只是今日没带过来。”没什么比客人吃自己东西香更好的事,中年男人就多说了一句。
冯轻若有所思地看着中年男人利索地揉面,拉成长条,而后放在锅炉里烤。
“大叔,你说这饼里能不能放些肉糜?”冯轻忽而开口问。
大叔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冯轻会如此问,他思忖片刻,摇头,“怕是难。”
“夫人你看,这饼薄,恐怕是夹不住肉,再说,来我这里吃烤饼的都是从外面进城来的百姓,若是加了肉糜,定是要涨钱的,那些人舍不得吃。”中年男子解释。
且若是吃肉,百姓肯定更愿意吃一些能看得见的肉片肉块之类的,这肉糜他们怕是不愿意花钱吃。
冯轻对大叔的生意不感兴趣,她只想着能给相公做些容易携带是肉,光肉脯肯定是不行,肉脯又干,里头还放了不少盐跟其他作料,吃多了肯定不舒服,倒不如吃这种肉糜烤饼。
“大叔,不如这样,我给大叔银子,大叔试着帮我做,这肉糜不一定非要包裹在这烤饼里,也可以掺在面里,只要注意火候,应当是能成的,大叔,能不能试试?”
“银子好说。”冯轻又加了一句,“大叔做这烤饼这般好,肯定是能成的。”
被人夸赞,且冯轻又愿意出银子,中年男子自然是愿意的。
“那我试试。”大叔点头。
“那我两日后来拿,成不?”冯轻干脆地掏出了半两银子,“我还是要二十块,剩下的是给大叔的辛苦钱。”
半两银子是不少了,哪怕加肉也还能剩不少。
“好。”
“多谢。”这话是方铮说的。
方铮一直没开口,这一感谢,中年男子连忙摆手,“我今天回去就先做试试。”
相公的一分部干粮有了着落,冯轻整个人都轻松了。
“光吃饼跟肉不成,还得吃点蔬菜跟水果。”冯轻默默念叨,只是这大冬日的蔬菜实在不好买,买了做出来也不能带进去,倒不如让相公带些水果。
“相公,咱们再转转。”冯轻兴奋地拉着方铮。
要在京都街上找水果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除了百姓会窖藏秋天的菜,好留着冬日卖个好价钱外,也有达官贵人在自己的庄子上盖暖房,专门种反季蔬菜,当然,这些蔬菜多是供他们自己食用,拿出来卖的少。
不过冯轻从不会小看古人的创造力,有人种自己吃,自然也有人种着卖。
冯轻喃喃自语的话被方铮听了个正着,若找不到菜跟水果,娘子怕是不会罢休的,若是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也耽搁时间。
“娘子莫着急,待我们回去问强子哥,他应当知晓怎么买。”方铮建议。
冯轻一拍巴掌,笑道:“是啊,怎么把强子哥忘了。”
“娘子太着急罢了。”
若是让娘子这么满街转,怕是难寻到。
街上的果子定是有的,而且多是那些达官贵人所属的庄子上种的,庄子上的人定是会悄悄扣下些,他们自己舍不得吃,会想着法子拿到街上卖。
当然,他们不会明目张胆地拿去集市上卖,想买到便宜又新鲜的就需要熟人了。
这些事冯轻想不到,方铮不愿拿这些事让冯轻平白担心。
手里提着二十块饼子,还热乎的,两人索性就回去。
到家便是冷了,味道也应该不差什么。
两人回铺子,就看到往日人不算多的铺子里今日聚了好几个姑娘。
这就不得不提小钱了。
龚强算是招对了人。
小钱这年轻人嘴巴甜,会来事,却又不让那些姑娘觉得被冒犯,凡是进了铺子,那些姑娘少有空手离开的。
今日有冯轻绣的帕子,小钱底气就更足了。
冯轻进门时,小钱正热情满满地跟几个姑娘介绍帕子,“你们看这芙蓉花,绣技我就不说了,你看着花瓣,瓣瓣分明,上头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还有这黄色的花蕊,都能闻着香味,这位姑娘你瞧,这花像不像活了一般?不瞒诸位,夏日的时候,蝴蝶可都飞来这帕子上了呢。”
冯轻嘴角一抽,她怎么不知道蝴蝶还飞到她的帕子上了?
不管小钱是不是夸张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到这帕子确实难得。
有的姑娘有些心动,她问:“这帕子怎么卖?”
“几位也是来的巧了,这帕子刚到铺子,我们掌柜的为了感激诸位捧场,特意将这第一批帕子卖便宜些,帕子十两,荷包跟香囊十五两。”
她们都是住在附近的姑娘,手里有点银子,却也不多,十五两二十两的对她们来说太贵了。
见姑娘们犹豫,小钱加把劲,“不是我小钱说,这帕子就是拿到那些官家小姐面前,她们也会抢着要的,诸位若是这回不买,以后怕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我倒是想瞧瞧到底什么物件这么矜贵,小姐们都抢着要?”
第584章 卖绣品
外头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先跳下来一个丫鬟,而后那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家小姐下了马车。
说话的正是这位长相明艳的小姐。
这条街上鲜有官家小姐经过,更别提进出铺子了。
这位小姐也是听了小钱的话,觉得太过狂妄,一时心里不忿,这才忍不住开口。
“相公,你先进去。”那小姐还没靠近,冯轻悄声跟方铮说。
这铺子里都是女人家的事,方铮不好掺和。
方铮点头,“娘子莫要吃了亏,为夫就在后院。”
“我知道。”冯轻悄悄抱了一下方铮的腰,这才让方铮离开。
那位小姐并未注意到方铮跟冯轻的动作,她领着丫鬟进了门,先是打量了一番铺子,觉得这铺子跟这附近的别家也没甚区别,与主街的绸缎铺子比,要简陋许多。
小钱也不是没接待过官家富户的小姐,不过面对这位看起来不好惹的小姐,他心里还是发憷,小钱干笑一声,“不知小姐想买荷包还是香囊?”
这位红衣小姐扫了一眼小钱,“让你们管事的来。”
被点名了,冯轻上前,不卑不亢,“小姐可以随意看看。”
这位小姐与冯轻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以往与冯轻打过交道的都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哪怕是在荆州遇到的那位脾性不好的小姐也不例外,但这位不同,哪怕同样身着襦裙绣鞋,头带金钗,可这位小姐骨子里有一种飒爽。
这气质是衣裳掩盖不住的。
冯轻放了心。
这位小姐想必性子也是直爽的。
“让小姐见笑了,是伙计没有见识,这才夸大其实了,若小姐不介意,可以看看铺子里新到的绣品,绣品虽然常见,不过绣技却是真的不错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自己,冯轻难免觉得脸有些热。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红衣小姐点点头,跟着冯轻往柜台去。
原本聚在柜台周围的姑娘们纷纷散开。
冯轻抱歉地朝她们点头,说道:“初次上这类绣品,多谢几位捧场,今日我做主了,荷包跟香囊一律五两一个,帕子三两,诸位若是有心仪的,可以看看。”
那几位姑娘眼睛放光。
三两一方帕子她们还是能承受得起的,其中几位已经暗暗选好了帕子,打算等这位红衣小姐离开后便买下来。
“这些?”红衣小姐原本没怎么在意,她府上就养了绣娘,什么帕子她没见过?红衣小姐不觉得小小的绸缎铺子有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绣品。
她随意拿起一个绣着并蹄莲的荷包,迎着门口的光亮看去。
这一眼,就有些惊讶。
这荷包款式倒是常见,并蹄莲一茎产生两花,花各有蒂,蒂在花径上连在一起,花瓣颜色渐变,端的是娇艳欲滴,最让这位小姐惊艳的是其中一朵花上站着的一只蜻蜓,蜻蜓小巧,翅膀浅绿混着浅青色,似乎正在扇动,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捉住它。
“小姐不妨将荷包拿到门口看,外头阳光充足,会有不一样的效果。”红衣小姐忍不住摸索荷包上的绣花,冯轻笑着建议。
冯轻用了一个巧心思,这蜻蜓在阳光下会有别样的姿态。
红衣小姐依言将荷包拿了出去,她迎着阳光再看。
“这样。”冯轻接过荷包,稍微动了动。
荷包上的并蹄花竟似在迎风招展,更让人惊艳的是花瓣上站着的蝴蝶,翅膀扇动,头不停地点头,似是展翅欲飞。
“这,这怎么活了?”红衣小姐来回翻看这荷包,“这荷包我要了。”
“里头的我全要了。”这荷包就跟后世女子用的各种手提包似的,少有女人不喜欢,不想多几个。
她原本觉得府里的绣娘绣技已经是极好的,虽及不上宫里的绣娘,但是在京都城里还是数一数二的。
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小铺子里见到如此别致的荷包。
红衣小姐庆幸方才自己下了马车。
“这——”冯轻却有些为难,“恐怕是不行的。”
红衣小姐看过来时,冯轻这才继续说,“小姐方才也听到了,我已经答应了她们,若是她们愿意,让她们每人选一个。”
“若是我多出银子呢?”红衣小姐并没有恼火,她试探着问。
铺子里几位姑娘有些着急,她们有些后悔了,方才若是她们没有犹豫,多花些银子买下荷包,是不是就不会引来这位官家小姐了?
这种情况不少见,争抢的才好。
在这几位姑娘看来,官家小姐都喜欢不及,那肯定是好东西,若是她们能拥有官家小姐都没有的荷包,那该是多美的事。
几位姑娘紧张地看着冯轻,生怕她点头答应。
“我不能言而无信。”冯轻仍旧是摇头。
银子重要,诚信更重要。
被拒绝,这红衣小姐并未生气,她也是爽快人,“既然如此,那就先让她们选,等她们选完,余下的我都要了,夫人还得答应我,以后若是有新的荷包帕子,得先通知我。”
“一言为定。”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冯轻自然是高兴,她也应承的痛快。
红衣小姐并未仗势欺人,她催促屋里几位姑娘,“你们选吧。”
几位姑娘也激动,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们还能赶在这些小姐前头买东西,她们高兴的呼吸都比往常快了许多。
很快,她们有人选了帕子,有人选了荷包,而后痛快地付了银子。
等几位姑娘陆续离开后,冯轻才问:“小姐不需要再挑选一下吗?”
“不用,我全要了。”随手拿一个都这般不凡,余下的哪怕被挑选过,也不会多差。
冯轻将余下的绣品包好,递给那小姐身旁的丫鬟。
她是按方才那几位姑娘一样的价卖给这位小姐的。
红衣小姐付了银子,还不忘提醒冯轻,“下回有新的,可别忘了派人去府里告知我一声,对了,我姓秦,就住在北街镇国将军府。”
虽是将军府的小姐,却如此平易近人,倒是难得,能养出这么一位懂理知礼的小姐,想必这位小姐有一双好父母。
在来京都的路上,冯轻已经想好了,虽然相公说了无需她去结交那些夫人小姐,可她与相公夫妻一体,她也想为相公做些什么。
她不善跟人打交道,不过若对方是与这位秦小姐这般正直的,她愿意花心思结交一场。
冯轻可不会小看女眷对那些男人的影响。
她家相公可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等秦小姐离开后,冯轻回到铺子,见小钱傻了似的朝门口看。
“小钱?”冯轻问。
小钱回神,后知后觉地惊叫起来,“夫人,那可是秦小姐啊。”
冯轻对京都官员少了解,不过她也听相公说了一嘴,说是文官以丞相为首,武馆以振国将军为首,虽然如此海晏河清,不过当今圣上却并未重文轻武,因而,秦家不论男人还是女眷都是众人正想巴结的对象。
对于小钱这种小人物来说,秦将军家的小姐那可是仰望都看不到的人物。
“秦小姐又如何?”冯轻奇怪地问。
不一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吗?
若是冯轻孤身一人,说不定她还会小心谨慎对待,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她家相公不比任何人差,她可不能给相公丢脸。
小钱张了张嘴,而后崇拜地看着冯轻。
他觉得方公子跟方夫人身份绝对不简单,而这铺子是方夫人的,他现在为方夫人做事,以后说不定还有大造化。
短短几瞬,小钱想了许多,最后他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替方夫人做事,决不能有二心。
小钱原本心思活泛,来铺子里做伙计也是暂时之举,亲眼目睹今日这一场交易,他决定以后死心塌地地跟着龚强干了。
也因着他的这番决定,让几十年以后的小钱都在庆幸。
这些都是后话。
方才那一拨客人离开后,铺子里就空了,冯轻嘱咐小钱一声,自己回了后院。
既然今日荷包卖出去了,就不愁以后没有客人上门。
冯轻心里最重要的事还是方铮即将到来的会试。
她到后院时,方铮已经替她倒好了水。
“娘子喝些水。”
虽说的话不,不过这回是冯轻独当一面,到底还是有些不确定,等见到方铮后,冯轻心情蓦地就放松下来,她一口喝完了杯中的水,露出一抹自认为神秘的笑来。
却不知,这笑意让方铮起了欺负娘子的心思。
“相公,你猜我卖了多少荷包跟帕子?”冯轻一脸的‘你快问我’。
将娘子拉着坐在自己腿上,方铮没忍住,亲了亲她的嘴角,而后沉吟片刻,才试探着问:“卖了十个?”
冯轻眼睛放光,她摇头,“全部,我都卖出去了。”
方铮很捧场地搂着娘子的腰,笑道:“娘子真厉害。”
“只是——”冯轻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开口,“我便宜些卖了。”
她方才也是一时冲动,现在想来倒是没后悔,就是觉得自己下回应当多想想再下决定。
“娘子做的很好。”方铮抬了抬娘子的下巴,“以后娘子也会做得越来越好。”
“相公就这么信我?”被夸赞,冯轻有些高兴,她眼睛亮亮的,原本就清美的小脸越发亮眼绝色。
“今日出门,都是娘子在照看为夫,娘子做的为夫都做不到。”方铮很认真地说。
冯轻控制不住笑,她拍着胸脯保证,“相公是要做大事的,这些后院的小事交个我就成。”
“好。”方铮又喂了冯轻一杯水,他叹道:“为夫运气真是极好的。”
“我运气更好。”冯轻满足地搂着方铮,感叹道。
毕竟是青天白日的,两人也不能在房间里耽搁太久,冯轻让方铮继续看书,她又去小厨房琢磨吃的了。
龚强并不是日日都在铺子里的,他需要跟其他掌柜的打交道,还要跟供货的人你来我往。
有方铮出主意,近些日子龚强应付那些人越发的游刃有余,往日都要喝的醉了才能下酒桌,这几日早早就回来了。
回来后就直奔后院。
他敲门,并未进方铮的屋里。
“三郎,我给你在状元楼定了位子,就是明日的。”龚强笑道。
这几日除了跟人谈事,龚强每天都要跑好几趟状元楼,虽然方铮提了无需再定,不过龚强总觉得既然方铮提过想见一见赵公子,可肯定是有事,且是事关会试的。
“好,那明日我去一趟,辛苦强子哥了。”龚强一片心意,方铮自不会拒绝。
“三郎,三弟妹呢?”龚强罕见地问起了冯轻。
“在小厨房,强子哥找娘子何事?”说话间,方铮已经领着龚强往小厨房走去。
冯轻也听到动静了,她正在和面,打算给相公做包子。
“强子哥?”冯轻也顾不得擦手,她伸出头来,问。
“我听许多人说城外青云寺很灵验,不少学子会去求签,想讨个吉利。”龚强不是今日才听到青云寺这个名字的,他来京都一年,常听说青云寺方丈是得道高人,能观天象,断吉凶,不光是京都百姓,就是达官贵人有事没事都愿意往青云寺跑,不过方丈早有言,他每月只有两日会亲自接待香客,且只见有缘之人。
后日是方丈接待香客之日,想必去的人定是不少。
在龚强看来,三郎是有福之人,说不定就能入了方丈的眼。
若有方丈指点一二,不论是会试,还是以后仕途说不定都能走的顺畅些。
“娘子怎么看?”方铮并未决定,他先问冯轻。
“我信相公,哪怕不去,相公肯定也能考得好。”她并不想拂了龚强的好意,只是后日怕是有太多人去那青云寺,她与相公挤在人群中,定是会疲累不堪,相公马上要考试,若是再累着,倒是得不偿失了,再说了,冯轻是真的信任方铮,至于神佛,哪怕她死而复生,也是不信的。
“要不,等相公考完了咱们再去?”冯轻提议。
虽然不信,但是冯轻还是愿意看一看这古代寺庙的。
龚强一拍脑袋,“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便考完去。”
“强子哥也去,相公,咱们顺便替强子哥求一个姻缘。”
第585章 分房睡
龚强是他们很重要的亲人,冯轻自是希望他能幸福,一个男人再强悍,也总该有一个温暖的港湾能让他停靠。
这跟方铮想到一处去了,“这还要娘子多留意。”
“没问题。”冯轻笑道。
两人当着龚强的面谈论他的人生大事,哪怕龚强这一年见多识广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亏得他脸色黑,看不出脸红来。
“在说三郎的事,咋就扯上我了,我不着急。”龚强不自在地别开头。
冯轻跟方铮相视一眼,望着他通红的耳根,两人无声偷笑。
既然龚强已经定了位子,方铮就决定再去一趟状元楼。
这回还是方铮跟龚强一起去的。
这个时候的状元楼极少有女子进去,大业虽不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女子读书识字的仍旧不多,那些小姐们看的最多的是列女传,若让她们参与举人们的谈论,那是为难她们。
这回方铮跟龚强来的比上回晚些,大堂内坐了大半的人,两人进门后,掌柜的早等候多时了。
他对方铮印象极好,亲自引方铮去座位上。
这使得周围学子看过来。
他们能从万万人当中脱颖而出,这些学子都有自己的傲气跟底气,哪怕心里再多好奇,暂时也无人过来搭讪。
掌柜的让伙计送来了茶水跟点心,伙计小声跟方铮说,这是掌柜的免费送的。
“无需。”方铮这回却拒绝。
上回他给掌柜的出了个主意,所得理所当然,而掌柜的此时并未采用,无功不受禄,他不会接受。
伙计去回了掌柜的。
掌柜的忘了方铮这边一眼,点点头,似乎明白方铮的意思,对方铮不免又高看几分。
大约是临近了会试,学子们也开始不淡定了,听闻此次陛下下令,会试要四位大人监考,且会糊名阅卷。
学子们都知道圣上很关注此次会试,若是能在此次考试中脱颖而出,以后势必会得陛下注意,这不就是他们终其一生所求的吗?
因陛下重视,他们也就越发紧张难安。
他们有的人已经在状元楼蹲了十多日了,就盼着陛下能微服出来一趟,不过显然他们是白蹲守了。
方铮跟龚强喝了一壶茶,点心各吃了两块,仍旧没有等到想见的人。
满京都都在议论,以赵公子的学识,今年状元必然是他的,不愧是丞相亲子,有乃父之风。
而在方铮看来,若是往年,以赵丞相在朝中的地位,这状元之位怕是非赵公子莫属了。
今年却未必。
“三郎,咱们都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那位赵公子是不是不会来了?”龚强问。
“应当是。”
“我们回吧。”既然那位不来,方铮也没了耐性。
在这一个时辰里,他已经将昨日看的书又在脑中温习了一遍。
再待下去便是浪费时间了。
“嗯。”龚强有些内疚,今日这位子是他定的,却没等来人,白白浪费了三郎的时间。
“强子哥,今日我们没白来。”方铮却在这时说。
等出了门,龚强才问,“三郎,你这是啥意思?”
今日来的学子我都观察了,也大约知晓了他们的性情,这些人当中只有几个可交往,以后我在京都,他们当中必然会有我的同僚,此时对他们多一些了解是好事。
“没白来就好。”
两人刚往回走时,迎面走来一群公子。
确切地说,是一群书生簇拥着两位公子,往状元楼走来。
跟他们擦身而过时,当前一位公子问同伴:“他是谁?”
另一位公子打量了一番方铮的后背,而后摇头,“大约是别处来京的,赵兄你也知晓,这段日子每日都有不少人来京都。”
他们打听了各州的头名,没有值得他们注意的人。
“还是多注意些好。”赵公子提醒。
“赵兄说的是。”
已经离开的方铮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看来这位赵公子真是有几分本事的,能与他一较高下,这位赵公子不似当初在荆州遇到的那位装模作样,又目中无人,至于他身旁的那位宋公子,不值一提。
方铮没有直接回去,先去了一趟书铺,而后又给娘子买了一盒藕粉桂花糕。
娘子喜欢吃这家糕点。
之后跟龚强一起,提着糕点回到铺子。
方铮没在家,冯轻静不下心来,她担心方铮会在状元楼遭遇之前在荆州想通的状况。
相公没有背景,却又足够优秀,自然会招各种各样的人嫉妒。
等冯轻不知第一回朝外透过窗户朝外看时,方铮总算是安然回来了,她放下针线,迎了出去。
“相公你没事吧?”冯轻打量方铮,“有没有被人欺负?”
“傻娘子,谁能欺负为夫?”方铮揉了揉冯轻的脸颊,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为夫给娘子带了糕点,娘子趁热吃。”
这一点冯轻不得不夸赞方铮了,每次方铮单独出去,回来时总会给她带些吃的。
看一个男人在不在乎女子,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都做些什么。
“相公也吃。”冯轻牵着方铮往屋里走。
两人分食了一叠糕点,说是分食,方铮不过就吃了一块,其余的都进了冯轻肚子里,吃了几乎一叠糕点,又喝了两杯茶水,冯轻有些撑。
吃的多她就想多动动。
眼看快到午时了,她干脆起身,去准备午饭。
只要在家的时候,方铮总想离娘子近些,尤其这几日娘子心绪不稳,他也越发愿意黏着娘子了。
是以,冯轻做饭的时候,方铮干脆一边烧火一边看他方才买来的书。
“相公,你还是在房间看,我在灶房动静下,会炒着相公。”冯轻劝。
方铮已经往灶膛添柴火了,他笑道:“娘子不是一直担心为夫考试时不能照顾自己吗?此时在家可以多做些,等考试就熟练了。”
冯轻想想也对,就任由方铮去了。
只是等她快做好了饭,这才醒过神,“相公,你考试时人家不会让你用灶膛烧火吧?”
方铮无声笑,捏了捏自家娘子的手心。
娘子真是让他喜欢到不能自已。
被方铮这么糊弄了一番,冯轻心情又好了许多,她给方铮跟龚强各盛了一碗鸡汤,又将鱼朝方铮跟前推了推,催促道:“相公多吃些鱼,会更聪明。”
这段日子冯轻每日鸡鸭鱼肉换着给方铮做,除此之外,她还买了银耳枸杞,日日给方铮煮着喝,若不是方铮阻止,冯轻恨不得再去买一根人参,顿顿给方铮炖。
哪怕方铮抗议,冯轻仍旧没有松口,她势要在考试前将方铮的身体补到百病不侵。
只是她白日给方铮补的太多,夜里就操劳的更多了。
“相公!”冯轻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冷静,她这喘口气,这才继续说:“你可是马上要考试的人了,能不能保持点体力?”
上方传来压抑着某种情绪的轻笑,“娘子放心,为夫好得很。”
冯轻还想说话,方铮却堵住了她的口,“看来娘子还有力气——”
第二日冯轻又起的晚了,她揉着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今天是约定去拿烤饼的日子,我们都晚了。”
“不晚。”不同于昨夜的霸道凶狠,白日,方铮又是那个凡是都淡定对之的人。
任由方铮给她穿好衣裳,冯轻下了决定,“从今夜开始,我们分房间睡。”
替冯轻系腰带的手一顿,方铮摇头,“不成。”
他从没想过要跟娘子分房睡。
这辈子都不可能。
“分。”冯轻一锤定音,而后循循善诱,“相公啊,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说你现在劳心劳力的,进了考场可咋办?就几日,就当是提前适应了考场。”
然,她显然没说服方铮。
只见方铮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地帮她系好了腰带,而后将人往怀里一带,“娘子你错了,若是娘子与为夫分房间,为夫定会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食不好睡不着,为夫又怎能好好考试?”
这还真是个问题。
冯轻顿时犹豫了,“要不相公今夜先试试,若是不成,明日我再回来。”
“娘子,后日就考试了,娘子忍心为夫一个人独守空房?后日之后为夫还有好多日无法抱着娘子,为夫心里颇不是滋味,要不,为夫还是不——”
“停!”冯轻生怕方铮说‘不考’两字,“不分不分。”
“娘子误会了,为夫的意思是,这两日为夫还是不闹娘子了。”
话落,朝自家娘子揶揄一笑。
“行吧,相公你开心就好。”虽这么说,她还是没忍住,抓着自家相公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冯轻着急去拿烤饼,两人早饭就出去吃。
“你们可算是来了。”远远见着方铮跟冯轻,中年男子朝两人打招呼,“怕你们着急,烤饼一早就做好了,我就放在炉子边上热着,吃着正好。”
“大叔,我们就在你这里先吃顿早饭,我跟相公想尝尝这饼。”
大叔的摊子不大,只有三张桌子,最多坐六个人,此时已经坐了五人。
中年男子看了一圈,小声说:“要不二位等一等?”
五个人中有两个快要吃完。
“成。”
冯轻也不是多讲究的人,她看中年男子虽然忙,不过桌凳都擦的干净,旁边放的炉子上热着的粥闻着也香。
没等多会儿,那两人放下铜板,跟中年男子打了声招呼,离开。
听口气,他们都是经常来吃饭的客人。
大叔抽空将桌子上收拾好,请方铮跟冯轻坐下。
他又给两人盛了两碗粥,一小碟咸菜。
“这是我自己做的,二位不嫌弃的话就尝尝。”普通百姓冬日吃不上蔬菜,他们总会趁着菜多的时候多腌制一些。
“大叔,怎么就你一个人做饼?”冯轻之前见过的那些小摊子上卖吃食的多是夫妻父子,或是一家人,这大叔一人忙的不可开交,倒是少见。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我家孩儿娘身子不好,不能劳累,儿子出去做短工了,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好在我身子还结实,自己也能干。”
冯轻暗暗打量男子,这男子身上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洗的也发白,大冬天的却只穿一个薄袄子,想必家里拮据。
只是如此困难,中年男子面上却不见阴郁,他很快又笑起来,“这咸菜就是我那媳妇腌的,二位尝尝。”
冯轻跟方铮分别尝了。
味道果然是不错,许是不同的地方口味略有不同,这咸菜的味道跟金姨做的有些像。
吃着咸菜,冯轻就想到了金姨,想金姨在京都住了许多年,不知道金姨还愿不愿意来京都,也不知道娘跟金姨在家里好不好。
越想越多。
“娘子尝尝。”方铮喂了娘子一口饼。
冯轻看向方铮,瞬间清醒,她就着方铮的手吃了一口。
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味道很好。”
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走过来,“我放了些自己磨的香叶子,又放了些油跟盐巴。”
“大叔手艺真好。”冯轻会做饭之后才知晓这天下菜色何其多,她会的不过是沧海一粟,她想多给相公做些好吃的,看来还有的学。
“二位喜欢就好。”中年男子松口气。
他也试了好几次,因冯轻多给了银子,他跟孩儿娘这两天也吃了肉。
冯轻吃了一整块烤饼,方铮也吃了一块,两人这才满足地起身,跟中年男子说了一声,提着包好的烤饼离开。
等方铮跟冯轻离开后,中年男子过来收拾碗筷,发现碗旁边放了一小块碎银子。
中年男子急忙往远处人群看,却早找不到冯轻跟方铮的身影。
“愿你们一生平安,前途似锦。”中年男子低声说。
回去的路上,方铮跟冯轻谁也没提方才的事,冯轻的注意力都在方铮手里的烤饼子上。
“相公,他们不会将这饼掰碎了查看吧?”冯轻想到这一出,她问。
这院试怕是比乡试更加严格。
“应当会。”方铮应道。
冯轻眉头紧皱,这饼掰碎了还怎么吃?再说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洗手,万一相公吃坏了肚子该咋办?
“不行,我还得想想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