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会试
“娘子,不如趁着还有时间,娘子教为夫煮粥吧。”方铮倒是觉得区区三日,随意便能对付过去,不过为了娘子能放心,他还是学着自己做饭好些。
“也成,到时不用他们帮忙,我帮相公把烤饼给掰碎,可以放锅里煮着吃。”
接下来的大半天,冯轻跟方铮一直呆在小厨房里,一遍遍的教方铮一个人吃该放多少水,多少米,什么时候水大约会煮沸,煮沸之后要小心别洒出来,还要时不时搅拌,以免锅底的米饭煮糊。
到了晚饭时分,方铮总算能煮出一锅能吃的粥来。
方铮,冯轻跟龚强三人晚饭就喝方铮煮的这锅粥,虽然味道不如冯轻做的,不过方铮头一回做出能吃的饭来,冯轻足足喝了两碗。
“娘子不能再吃了。”方铮拿走了她的碗,“若是娘子喜欢,等为夫考完试,天天都给娘子做。”
“那倒不用,相公偶尔做一回就成。”
方铮会煮粥,冯轻总算是没那么焦虑了。
总算到了会试这一日。
这一日铺子没开门,龚强跟冯轻一起送方铮去贡院。
贡院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近,三人早早吃了饭,往贡院走去。
等到时,贡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龚强将背着的锅碗瓢盆都递给方铮,冯轻也将手里为方铮准备的米还有切碎的小菜递过去。
“相公记好了,这小青菜我已经切碎了,肉糜也是炒过的,等粥煮的差不多了,你再将肉糜跟菜都放进去,少放些盐就能吃了,这么冷的天,一定要多吃点热乎的饭,还有那人参,如果觉得精神不好的时候可以含一片。”冯轻不厌其烦地叮嘱方铮。
“好。”方铮握紧娘子的手,“娘子别担心,为夫三日后就回来。”
“嗯,相公去吧。”有上回乡试的经验,这回又准备的充分,别看考试前她焦躁,不过到了此时,她反倒是冷静下来了。
“强子哥,劳烦你多看顾一下娘子。”方铮又跟龚强说。
“放心吧。”
方铮最后用力握了一下冯轻的手,转身走了。
冯轻站在远处,看着方铮的身影汇入人群,一点点地朝前走。
一小队官兵过来,禁止送行的人上前,冯轻不得已,只能跟龚强一起往后退,直到看不到方铮的身影。
“三弟妹别担心,三郎肯定能高中。”龚强安慰。
冯轻无意识地点头。
直到最后学子都进了贡院,贡院大门关闭,冯轻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会试时间,京都贡院比荆州的要严格多,前后数百米之内不准有人走动,巡逻的官兵这更是不停歇地来回走动。
冯轻已经答应方铮,三日之期到达之前莫要过去。
冯轻跟龚强一起回了铺子,她一个人在后院容易胡思乱想,索性帮着龚强一起卖东西。
这两日她没绣几个荷包,不过过来问的姑娘却不少。
这不,冯轻在柜台后坐下,就有姑娘上门了。
来的是两位,其中一位前几天才买过一个荷包,今天是陪着好友一起来的,好友也想买一方好看的帕子。
“夫人,可还有上回那种帕子?”这姑娘红着脸问。
“实在抱歉,那种帕子香囊要过几日才能有,不过数量不会多。”冯轻笑道。
姑娘同伴有些失望,“夫人,敢问拿些帕子荷包都是出自哪位绣娘之手?”
说话这位胖胖的姑娘也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她爹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也会带上她的绣品去卖,每次她的绣品都有人抢着买。
本来她觉得自己的绣技已经很好,见了冯轻绣的帕子后,这姑娘感觉有些复杂,有些羡慕,也有些酸涩。
她想见见那位绣娘,若是可以,她还想拜那位绣娘为师。
“这我不能说。”冯轻却拒绝告知这姑娘真相,她怕麻烦。
冯轻看出这姑娘眼里的渴望,她倒是不排斥收个徒弟,只是不是现在。
那姑娘失望,转而又问:“那下回来了帕子,夫人能不能给我留一方?不管怕是还是荷包都成。”
“银子我有。”怕冯轻不同意,这姑娘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她恳求地看着冯轻,“还请夫人帮帮忙。”
“好吧。”这姑娘眼里看不出恶意,既然铺子要一直在这里开着,少不得要这些姑娘多宣传,“你四日后来吧。”
这姑娘千恩万谢的跟铜板离开。
之后冯轻在铺子里呆了一天,卖出去三匹布。
她坐在铺子里琢磨了大半天,觉得这样不行,光卖布,竞争太大,他们这小铺子没法跟主街上那些布庄比。
想要多赚些银子,少不得做些别出心裁的衣裳绣品。
半下午的时候,铺子里人少,冯轻干脆拿出宣纸,开始画衣裳款式。
她也走过不少铺子,在街上见了许多小姐们的穿着,了解大业小姐夫人们的喜好,用了两日时间,一共画了三种款式。
一种是街上常见的襦裙,不过她在腰部做了些改动,还有一种是结合后世的款式,最后一种便是冯轻自己琢磨的。
冯轻视线落在第三款的裙子上,又做了几笔修改,而后满意地点头。
“夫人,你可真是神了。”小钱昨日被龚强放了假,今日早早过来了,他以为冯轻在画花样子,一直没敢打扰,等冯轻停了笔,这才过来,远远站着,往宣纸上看。
待他看清宣纸上的裙子时,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像仙女穿的衣裳一般。
也是因时代限制,哪怕是宫里的绣娘,为后宫嫔妃做衣裙的花色花样都是中规中矩,她们也只能在料子上下功夫,无人敢做这么出格的裙子。
冯轻却考虑的不多,她这第三款裙子本来也打算卖给那些不差钱的千金小姐们。
有那位韩小姐在,冯轻倒是不愁裙子卖不出去。
“好看吗?”待墨迹干了,冯轻才随口问了一句。
小钱迫不及待地点头,“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夫人,您还会做裙子?”
小钱好歹也是跟那些姑娘夫人们打过交道的,多少也了解那些姑娘夫人们的喜好,他觉得这裙子做出来肯定有人抢着买。
“会吧。”冯轻回答的模棱两可。
小钱暗道,若是他有妹妹媳妇,他肯定省吃俭用都要给她们买一件。
不过冯轻画好了花样子,却没有开始做,她心思主要还在考舍里的方铮身上。
被冯轻一直惦念的方铮此刻已经答完了第二张卷子。
怕被子里夹带纸条,考生都不准带着被子进去,是以,昨日冯轻尽量让方铮多穿些,若是时间足够,她都恨不得给方铮做一件羽绒服。
穿得多,白日的时候方铮脱了一件夹袄,等半下午,天气开始转冷,他又把夹袄船上,半夜睡觉时,被子则垫一半盖一半。
衣裳自然是没脱的。
即便这样,半夜还是被冻醒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没忘记冯轻的话,取出一片人参,含在嘴里。
等方铮含糊要睡着时,不远处考舍里传来一声闷响。
随即有官兵过来,而后一阵混乱。
周围考生都被惊动,他们伸长了脖子朝那边看去,不久,只见两个官兵抬着那间考舍里不知死活的人出来。
“都别吵闹。”考生小声议论之际,领头的官兵朝诸位考生喊道:“你们都将炉子朝远处挪挪,别为了暖和就放在眼皮子底下,小心中毒。”
因是冬日,考舍不同于荆州贡院的考舍,这里每一间都是紧闭的,只有一扇窗户透气。
白日考试时,门是敞开的,不过每间考舍前头都有一个半人高的栅栏,这样既有亮光,又能让监考的大人注意这些学子是否作弊。
到了晚上,门窗紧闭,炉子里的炭火若是靠的近,就容易中毒。
每年都有这种情况,要么冻的晕过去,要么中毒晕过去,严重的甚至会出人命。
听了领头官兵的话,不少考生纷纷用水扑灭了炉子里的火,还有人小声嘀咕,怪不得他觉得胸口憋闷难受。
方铮对面的考生最惊讶。
他惊讶的不是有学子中毒,而是惊讶方铮的未卜先知,昨日晚饭过后,方铮便将火扑灭,等今早,便请求官兵重新给他点了炭火。
这些都是举子,是大业未来官员,若不是太过无礼的要求,那些官兵都会满足。
对面学子发现,今日考完之后,方铮再次灭了火。
当时他还觉得方铮实在太过愚蠢。
原来更蠢的是他们这些人。
没有火,他们最多是着凉,身体极差的才会冻出个好歹来,可若是中了毒,轻则昏迷,重则丧命,相较来说,还是灭了火好一些。
许多人也是知晓紧闭的考舍里燃着炉子不好,不过他们都抱着侥幸,直到有考生中毒,他们才果然灭了火。
方铮对面的考生也将被子里还剩的冷透的水扑在火炉子里。
对外面的动静,方铮置若罔闻,他一直闭着眼,先想了一阵自家娘子,而后琢磨明日的考题。
约莫半个时辰,他才睡着。
这一夜,冯轻仍旧没睡好,半夜猛地惊醒,她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凉。
叹口气,冯轻披着衣裳起来,点了油灯,从书桌上拿了一本书,是方铮往常拿在手里的,书上还有自家相公身上一样的味道,她没有看,只是拿着,仿佛这样就是方铮在身侧。
因方铮不在,龚强夜里都睡在铺子里,他让冯轻将前头跟后院之间的门锁上。
是以,整个后院只有冯轻一人,她心里难免有些惆怅,上回还有金姨陪着她,这回只有她自己,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时难免就会胡思乱想。
不知道相公这两日吃的怎样,睡的怎样,考的又怎样。
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种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不过对冯轻来说又是甘之如饴的事。
这一夜好歹囫囵过去了。
第二天天没亮,冯轻又醒了,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头,抱着方铮的书,闭着眼又休息了一阵,却怎么都睡不着,待天际隐隐泛着光亮,她实在躺不下去了,便起身。
虽然龚强一直在铺子里睡,这两天早饭还是冯轻做的,龚强也没跟冯轻一桌吃饭,而是将饭菜端到一旁,几口扒拉完,再回来洗碗。
冯轻再三阻止,后来龚强才没有自己洗吃过饭的碗。
想着方铮今日下午就能回来,哪怕冯轻没睡好,从起床开始她也精神抖擞的。
一上午的时间,冯轻绣了一个荷包,一方帕子,到了午时,冯轻将将要收拾做饭,龚强已经从外头提着食盒进来。
他知晓这几日冯轻心焦,而她做饭多也是为了他。
“三弟妹,你这几天脸色不太好,若是三郎回来瞧着,定是心里难受,你多吃些。”龚强劝道。
冯轻本来没什么胃口,龚强这么一提,她顿时坐不住了,赶紧回房,往铜镜里瞧。
虽然铜镜模糊,不过冯轻还真能看出铜镜中的自己没精打采的。
女为悦己者容,她可不愿相公三日过后见到一个如此憔悴的自己。
她胃口倍增,吃了不少,吃完后略坐了一会儿便回屋去了。
她得睡一会儿。
也是真的困极了,还因着不久就能见着相公,冯轻几乎是倒头就睡。
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
精神许多,冯轻简单洗漱,又换了一身鲜亮的袄子,这才出门。
龚强已经在铺子里等着了。
“夫人,公子这回定会考的很好。”知晓方铮今日考完,小钱见了冯轻就说喜气话,他是真的盼着方铮能考中进士,这样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小钱很清楚,再想找像方铮跟冯轻这样温和的主子可不多。
“借你吉言。”冯轻朝小钱笑了笑。
哪怕再三告诫自己,小钱看着冯轻笑时,仍旧控制不住心跳,他急忙低头,“公子学问好,肯定会出人头地。”
“三弟妹,咱们走吧,三郎应当快考完了。”龚强这时开口,打断小钱的话。
“嗯。”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一起朝贡院去的人很多,除了学子家属外,还有很多是看热闹的百姓,龚强跟冯轻到时,贡院门口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第587章 窃贼
哪怕官兵阻止,百姓仍围在贡院门口。
为了避嫌,龚强走路的时候离冯轻几丈远,人多的时候,龚强不得不朝冯轻旁边挪了几步,生怕有人碰着她。
冯轻着急寻找方铮,也顾不得周围拥挤的百姓。
她个头在女子当中不算矮,不过挤在她前头的有几个高个子的男子,无奈,冯轻只好伸长了脖子,朝前头看。
就在她注意力都在贡院门口时,冯轻觉得胳膊上一重,随即一只手试图摸上她的腰间。
下一刻,一声哀嚎。
只见龚强不知何时站在冯轻身后错一步的地方,他一手捏住一个矮个男人的手腕。
“你,你做什么?”矮个男人飞快地看了一眼冯轻,随即又惊惶地看向龚强。
“你找打。”哪怕这一年来龚强已经收敛了脾气,但是他始终还是那个血气方刚的人,即便被欺负的是个陌生人,龚强都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是冯轻。
冯轻也意识到方才自己差点遭了咸猪手,她心头的怒火蹭的就起来了。
焦躁顺便变成了怒火。
冯轻大步走过来,对龚强说:“强子哥,给我制住他。”
龚强点头,双手钳住他的手,直接反扣在这人背后。
龚强下手没有留情。
这人嗷的一声又叫起来。
冯轻已经到了跟前,她抬脚,一脚一下,直接踩在这人脚上,还用力碾了两下。
大庭广众下,她也不好做出粗鲁的事,但是心头火还是烧的旺盛,“强子哥,别让他跑了。”
“三弟妹放心。”龚强紧紧攥着这挨个子的双手,疼的这人频频抽气。
“娘子?”冯轻刚要再去找方铮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喊。
她惊喜地回头,朝方铮跑过去,“相公,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察觉到她的手有些冷,“为夫这回的考舍靠外面,出来了便早些,娘子来多久了?怎不多穿点?”
冯轻眼里都是方铮,“我不冷,相公,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此时的冯轻忘了关心方铮的成绩,全部注意力都在方铮身上。
“多亏了娘子,这三日为夫很好。”方铮并未哄骗冯轻,按照冯轻教他的法子,他吃的饱,觉得有些冷的时候便含一片人参,这三日并不难过。
方铮脸色并不苍白,只是比往日略显憔悴了些。
“相公,咱们先回去。”这么多人,有些话不好问,冯轻知晓考了三日,方铮肯定也是累了,她拉着方铮就走。
“强子哥,怎么回事?”从一开始方铮就注意到了矮个子男人,他方才分明看到娘子怒气冲冲的。
想到此处,方铮神色有些冷。
“先离开再说。”事关冯轻的声誉,龚强也不便细说。
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矮个子男人开始挣扎,他扯着嗓子喊:“你们凭什么抓我?救命啊,这里有人欺负人啦!”
此人既能做出龌龊事,自是个无赖。
方才方铮不过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就觉得心头一沉,他知晓自己绝对不能被这几人带走。
“你这是贼喊捉贼吧?”三弟妹在他眼皮子底下差点被欺负,龚强觉得自己有负方铮所托,他恨不得一拳将这人砸个半死。
“我做什么了?你们有本事说清楚?”这人得意地问。
他知晓龚强是不敢将他方才所做的事说出来的。
女子的闺誉比什么都重要。
男子本吃定了龚强不敢乱说,岂料,龚强却冷笑一声,双手越发用力,几乎要捏碎了他的手腕骨。
“既然你这般不要脸面了,那我也不必为你着想,方才你偷了三弟妹的银子,此刻银子就在你身上。”
龚强倒是想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说此人偷的是他的,可周围人方才都看到他朝冯轻奔过来,制住这矮个男子的。
男子冷笑,竟面露得意,他说:“你这是栽赃,我没偷她银子。”
“若是我在你身上搜出银子,那该如何?”龚强紧跟着问。
男子也是太过狂妄,这种事他以往得手不知多少回,那些妇人姑娘没一个敢吱声的,男子方才一时慌乱,他觉得自己是看错了方铮方才冰冷的视线。
这会儿反应过来,自然觉得龚强不过是虚张声势。
得意太过就是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若是你能搜出来银子,我便任你处置。”这人挺了挺胸,并未觉得胸前有异样,便觉得龚强不可能悄悄在他身上塞银子。
毕竟银子搁在身上会硌得慌。
“这可是你说的。”龚强环顾一圈,朝众人说:“诸位父老乡亲都给我们做了证,此人手脚不干净,想偷在下弟妹的银子,若是在下从他身上搜到银子,他将任我处置,这是他方才说的。”
在场的许多人都被人偷过银子,他们对这些窃贼可谓是深恶痛绝。
看学子们热闹是看,看抓小偷的热闹也是看。
“这位兄弟,我们都可以作证。”有人高喊了一句。
龚强这般笃定,男子心下突然一慌,他着急说:“我没偷,我不过是——”
他想说实话。
这样大家注意力就会转到冯轻身上。
然,他话还没说出口,一直沉默的方铮上前一步,一拳头砸在男子嘴上。
男子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牙齿磕上嘴,顿时流了满嘴的血。
方铮朝龚强点头。
“诸位乡亲请看。”龚强一只手攥着此人两个手腕,另一手摸上男人前面的腰带,下一刻,手里就多了一张银票。
龚强晃了晃银票。
赫然是一百两。
“你没说是银票,你方才明明说是银子。”男人知道自己被坑了,他顾不得满嘴的血,费力辩解。
“我兄弟这三日在贡院参加会试,弟妹担心我兄弟身子,想拿这银子给我兄弟买些好的补补身子,却差点被此人偷了去。”龚强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妇人哭了会让人心生同情,可一个大老爷们红了眼眶更是让人心有戚戚。
“这银子是我弟妹跟弟弟省吃俭用好几年,我兄弟日日抄书,才攒下来的,本想着拿着银子容易遭贼惦记,弟妹便想着换成银票,这样安全些,却没想到此人早便惦记上这银票了,乡亲们,你们说,能不能放过他?”
第588章 不放过
百姓对窃贼都是深恶痛绝的,自然愿意看着龚强处置这人。
还有人提议将此人送官。
龚强谢了这些人的好意,堵上矮个男人的嘴,将人提溜离开了。
到了僻静之处,龚强松开这人的手,而后抬脚就踹,直将此人踹了个狗吃屎,脸磕在地上,顿时惨不忍睹,本就受伤的嘴巴铲在地上,牙齿掉了两颗。
男子满脸血沫子,他吐出牙齿,口齿不清地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饶了我。”
等到无人的角落,龚强一改之前的温和有礼,看着矮个子男子的目光就跟看个死物一般。
男子这才意识到他踢到铁板了。
“看你动作这么熟练,这么干不是一次两次了吧?”男子到今日之前还安然无恙,可见那些被占了便宜的女子该是如何担惊受怕,又无可奈何。
龚强气不过,又踹了两脚。
用手他还嫌脏了手。
“三郎,怎么处置他?”龚强气勉强顺了些,他问方铮。
方铮先是沉吟,而后捂着冯轻的眼,视线却落在男子身下某一处,龚强会意。
“你跟三弟妹先走。”龚强会意,对方铮说。
方铮点头,牵着冯轻离开。
冯轻没回头,跟着方铮一起走了。
不过还没走多远,她就听到一声好似被闷在嘴里的惨叫。
冯轻脚步顿了顿,问方铮,“相公,强子哥下手应当有分寸吧?可别闹出人命。”
“娘子放心,不会的。”
冯轻最信任方铮,不会出人命就好,她的注意力很快转到方铮身上,“相公考的如何?题目是不是比乡试要难得多?”
“为夫觉得尚可。”
既然连相公自己都觉得还行,那肯定是没差了,冯轻也不懂诗词歌赋,便没有继续问,她更担心的是方铮的身体。
小钱也早早在外头等着了,远远见着方铮跟冯轻,小跑着上前,接过方铮手里的考蓝,他没敢多问,小心观察方铮跟冯轻脸色。
二人神色如常,想来是考的不错的。
小钱比方铮跟冯轻还兴奋,他笑问:“夫人,公子今日归来,要不要小的出去买些好酒好菜,让公子好好吃一顿?”
这自然是要的。
冯轻给小钱二两银子,“多买些回来,酒也买些。”
“好嘞。”
等小钱离开,冯轻提醒方铮,“相公,买了酒你也只能喝一杯。”
“为夫听娘子的。”
二人进了铺子。
冯轻前脚刚踏进门,随后腰上一紧,整个人落入温热的怀中,她被迫仰起头,承接独属于方铮的灼热呼吸。
良久,外头传来脚步声,方铮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冯轻。
他轻啄了一下娘子的红唇,“为夫很想娘子。”
他恨不得将娘子变小些,日日揣在怀里带着,片刻也不分开。
冯轻抱着方铮的腰,深吸一口气,“我也想相公,很想。”
外头人来人往,两人不好过分亲昵,方铮依依不舍地再抱了一下冯轻,这才放开他。
“相公,你先在这里等强子哥,我去给你烧些热水,洗个澡。”听着自家相公不规则的心跳,冯轻眼眉弯弯,她偷偷笑,估摸着龚强也快回来了,冯轻才不舍地松开手,对方铮说。
“好。”方铮忍耐地碰了碰冯轻的额头。
冯轻前脚刚离开,龚强后脚回来了。
“那人不敢报官。”龚强进门后,没看着冯轻,这才开口。
他方才逼问了几句,得知那人这般行事已经有好几年了,不光在大堂广众下朝女子伸手,甚至还偷盗女子的贴身衣物,这些都是私密之事,且那人专门寻孤身在外,普通人家的姑娘妇人,那些女子受了委屈也不敢伸张。
以至于这男子越来越色胆包天,竟在大庭广众下想要对冯轻伸手。
龚强恨不得宰了那人。
不过后来他想想,还是觉得方铮的法子更管用。
这男人废了,恐怕比死还难受。
龚强略略跟方铮说了几句,方铮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方铮问龚强,“他那只手碰到娘子了?”
“三郎你放心,我已经废了他的一只手。”两年前在东留村发生的事龚强至今还记忆犹新,他知晓方铮的禁忌,这回不用方铮开口,他已经替方铮废了那人。
眼底闪过厉芒,方铮抬脚就往外走。
“三郎,别冲动。”龚强连忙拉着他,“考试要紧,这事就交给我,保证让他后悔之前的所为。”
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若是有个万一,龚强怕对方铮名声有污。
压下心里的暴虐,方铮闭了闭眼,再睁开,瞳仁一片沉静。
“强子哥,你便将此事宣之于众,还有他偷藏的那些,若是有特殊标记的,便烧掉,若是无,便想个法子让周围百姓都知晓他的龌龊。”
“这个法子好。”龚强心中的郁气总算是消散。
一旦此人龌龊行径被周围人知晓,不用官府动手,周围邻居就能将他打个半死,送官不至于,但是这人也别想在京都混下去了。
等冯轻烧好了热水,方铮跟龚强已经商量完了。
方铮朝龚强颔首,而后去了后院。
龚强也转身离开,打算趁早就此事办了。
三日没有好好洗漱,方铮早觉得不适,他牵着冯轻去了浴房。
这浴房是方铮改的,与清丰县租的房间一样。
冯轻怕方铮着凉,将炉子提了进去,另外又在浴桶四周围上布帘子,好歹能挡些风。
“相公,太冷了,你不能洗太久,炉子也不能一直放在浴房内。”冯轻跟着方铮一起进门后,叮嘱道。
“娘子帮为夫洗。”方铮站在冯轻面前,伸展胳膊,等着冯轻给他脱掉衣裳。
冯轻拒绝不了自家相公。
她担心方铮着凉,上前,麻利地解开他的腰带。
“相公,老实些,快些洗了换衣裳。”眼见方铮手上用力,想将冯轻也拉扯进去,冯轻瞪了他一眼,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方铮轻笑。
他自然不打算在这里对娘子动手动脚,这里太冷了。
冯轻这回烧的水有些热,却也不至于太过烫,待方铮浑身泡暖,水还没冷时,冯轻便催着他起来。
这些事方铮向来听娘子的。
待穿戴好,冯轻将人拉着回房间,拿来干净的布巾,替方铮擦拭头发。
第589章 刺客
有方铮的主意,龚强此事办的利索。
他回去时,那男子还躺在地上,龚强下脚太重,他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动弹,周围也聚集了不少人,有人好心想送他去看大夫,可思及自己重伤的部位,男子忍痛拒绝。
若是自己以后不中用了,那大家都得知晓,他还有什么脸在这一片混?
待身上的痛略微缓解,男子准备起身去看大夫时,龚强又出现了。
见到龚强的身影,男子本能地缩瑟,他紧张捂着身上某一处,冷汗流了下来,“你,我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
周围看热闹的虽不知道事情始末,不过自古都是弱者有理,有人就看不下去了,“这位兄台,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哪。”
“就是,他已经这般惨了,到底有何深仇大恨,难道非要了他的性命才肯罢休?”有人附和。
还有人甚至打算报官了,“若是他犯了罪,将他扭送到官府去,你私自动刑,也是有罪。”
环顾一圈,龚强发觉大多数的围观者都对自己面露不赞同,对地上凄惨的人面露不忍。
地上的人闻言,本来已经不嚎了,又开始哼哼唧唧。
“你们都是住在这周遭的人?”龚强没有解释,反倒先问。
“怎么?你还想报复我们?”有个汉子问。
“他该不该死,不如你们等会儿再决定?”龚强冷笑,对这种自以为善良,殊不知却在助纣为虐的人,龚强懒得跟他们多解释,“希望等下你们还有心情替他求情。”
龚强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围观者纷纷皱眉。
这处离矮个男子的家并不远,只需穿过几道巷口。
这处位于京都东南部,是京都最底层百姓聚集之处,此处也有许多外地过来做工,及做小生意的百姓。
一排排的屋子看着有些破漏,少有几家是有院子的。
龚强将人仍在地上,看着跟过来的人。
一路走来,看热闹的越发多了,后头跟了一长串,本来极简单的事被一个接一个的往下传,完全变了调,到最后竟有人听成了龚强恃强凌弱,竟还想将人赶尽杀绝。
龚强咬牙,他怒视周围朝他指指点点的人。
“希望等你们知晓他所作所为,还能这样为他抱不平。”
龚强让男子开门。
这男子已经猜到龚强要做什么了?
他惊恐地往后退,死活不开门。
这几年下来,他已经偷盗数不清的女子小衣,虽然他已经记不清到底偷过多少家,可这里头肯定有此刻正替他抱不平的人。
龚强松开男子,抬脚就踹。
龚强原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屋内场景时,仍旧到退一步,他脸色突变,朝周围看热闹的人招手,“你们不妨都过来看看,这其中说不定就有你们媳妇闺女的物件。”
那些看热闹的人有的一脸莫名,有的神色大变。
家里婆娘少东西他们也是知道的。
有人好奇,就上前来。
待看清里头的景象时,跟龚强一样,连连后退。
这不大的一间屋子竟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地上,墙上,吃饭桌上,甚至连木板床上都散落着妇人穿过的小衣,罗袜,甚至,甚至是信期用的草木灰垫。
许是常年没有打扫,屋里有一股刺鼻恶臭。
“你们不是觉得他可怜吗?不如都来找找自己媳妇被偷过来的东西,找完再同情。”龚强双手环胸,嘲讽道。
三郎还是低估了这男子的恶心程度,恐怕谁也踏不进这屋。
龚强话落,围观者讪讪的,再无人多说一个字,有人还用隐晦愤恨的眼神看着缩瑟在地上的人。
当着旁人的面,哪怕这里头有自家婆娘的物件,他们也不敢出头。
只是待无人的时候,这人怕是不好过了。
目的已经达到,龚强说道:“此人该如何处置,我不再过问,既然你们觉得他无辜,那我便放了他。”
语毕,龚强大步离开。
徒留身后嗡嗡议论声。
等出了巷口,龚强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他庆幸,亏得三郎没有跟来,要不然得污了他的眼。
收拾好心情,龚强抬脚离开,结果刚转弯,差点跟站在墙角的姑娘撞上。
龚强堪堪稳住身体,快速后退。
那姑娘抬头看了龚强一眼,而后飞快地低头,竟低声说了声‘谢谢’,这才转身离开。
龚强一头雾水,随即又想到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心头又生出一股火气来,刚才他真是出手太轻了!
等龚强再回到铺子时,小钱已经将酒菜买了回来。
得了冯轻的吩咐,加上他有一张巧嘴,二两银子买了一大桌子的菜。
龚强让小钱一起上桌吃,小钱却谨守本分,他怎么都不同意,龚强只好捡了两个菜,又给他盛了一碗米饭,让他去前头吃了。
趁冯轻去给两人倒水的时候,龚强将方才的事跟他说了。
“强子哥做的很好。”方铮早预料到此人的下场。
龚强喝了一口酒,脸色难看,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我真不该这么轻易放过那人。”
龚强又想到回来的路口遇到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眼含热泪,清秀的脸上尽是感激,想来那姑娘也是受害者。
冯轻这时候进门,她好奇地问:“放过谁?”
方铮起身,迎了上去,他接过冯轻手里的杯子,“娘子少端些。”
不想多跑一趟,冯轻端了三个杯子,里头都是烧开的水,她的手烫的通红。
被方铮这么一打岔,冯轻顿时忘了方才的问题,她笑道:“没事,不太热。”
方铮先给龚强递了一杯,而后又将娘子的放在一旁,最后才是自己的。
“我还在锅里煮了绿豆跟蒲公英,等相公跟强子哥喝完酒,再喝些。”排毒清热的。
“多谢三弟妹。”龚强起身。
“强子哥别客气。”
方铮牵着娘子坐下。
小钱在京都这么些年,对主街上的大酒楼不了解,不过这些小巷子的美味他能寻摸出许多来,这回也是为了好好表现,买回来的都是看着寻常,却有别有味道的菜色。
方铮给冯轻先夹了一筷子炖牛肉。
这牛肉被炖的烂熟,入口即化,因炖的久了,作料的香味都浸入其中,冯轻满足地眯了眯眼,赞道:“真好吃。”
“娘子爱吃便多吃些。”方铮干脆给冯轻盛了一小碗。
桌下,冯轻悄悄握着方铮的手。
方铮回握着。
冯轻勾了勾自家相公的手心,而后缩回了手,“强子哥也尝尝。”
两人的眉眼来去都落入龚强眼中,龚强本来觉得一个人挺好,可三弟跟三弟妹感情实在太好,让他心里触动,觉得或许娶个媳妇也挺好。
只是想到自己的容貌,又打消了这么念头。
方铮给龚强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他端起酒杯,“强子哥,待我考完试,你回东留村看看吧。”
因着他与娘子,强子哥已经一年多没回清丰县了。
来之前,龚婶龚叔虽然没明说,可方铮知晓他们二老很想儿子。
虽以前也是常年在外,不过一年也总能回去一两回,这回事出门最久的,他也想爹娘。
不过龚强还是放心不下铺子。
“我与隔街桑掌柜约好了要出去禹州一趟,这一来一回要一个多月,等这事处理好了我再回去吧。”他们不过是小铺子,需要的绸缎棉布量远不及那些主街那些布庄,而那些布庄的绸缎来源都是定向的,皆是全大业最好的供货渠道,他们这些小铺子要想进到便宜又质量好的,就得自己寻摸,这回跟桑掌柜去禹州便是为了此事,禹州有一个镇子许多农户都养桑蚕,蚕丝产量不算多,却也不少,他们两家铺子是吃得下的,不过因那镇子在山里,出一趟山不容易,那些绸缎庄就不愿意去镇子上进货。
龚强跟桑掌柜也是打听了许久才知晓这个镇子的消息。
“此事不着急。”方铮摇头,“禹州在南方,等强子哥去时,那边恰好是雨水多的时候,若是镇子在山里,届时山体最湿滑,也最是危险的时候,强子哥若是想去,可等过了这雨水多的时候。”
方铮读过的书很多,且过目不忘,他知晓每年这时候山间都会被泥水冲走许多百姓。
方铮的话向来是对的,龚强没有犹豫,“那我跟桑掌柜说一声,改个时候再去。”
既然不能去禹州,那龚强就决定回清丰县一趟。
两人说话间,方铮不知觉便喝完一杯。
之后便将杯子放在一旁,是不打算喝了。
龚强倒也没催,他知晓方铮酒量不好,过几日还得再去考试,少喝些为妙,想着快要回去了,龚强心里高兴,自己便多喝了两杯。
虽然没喝酒,方铮仍旧陪着龚强,冯轻先一步吃完。
她将方铮换下来的衣裳跟锅碗瓢盆全部洗了。
“娘子,待为夫考完了试,便跟为夫去牙行一趟,我们买个会洗衣做饭的,以后这些事娘子别碰。”方铮握着冯轻冰冷的双手,搓了搓,仍旧不热,他干脆将冯轻的手揣在自己胸口。
“别,太冷了,会冻着相公的。”冯轻缩手,却挣脱不了。
“为夫不冷。”方铮恨不得将自家娘子整个人裹在怀里。
挣脱不得,冯轻索性不挣扎了,她靠在方铮怀里,“我想替相公洗。”
方铮敛眉,“人是要买的,娘子若是不愿,便替为夫洗里衣,外衫袄子别动手,若是娘子想做饭,隔三差五做一顿便成。”
他是喜欢吃娘子做的饭,可整日围着灶台转,方铮舍不得。
“那就按相公说的。”冯轻点头。
待冯轻的手被捂暖了,方铮才将她双手拿出来,仔细端详。
刚洗过手,手指有些红肿,冯轻手指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别看,难看。”
低头,亲过娘子的每一根手指,“不难看。”
手指发烧,相公对她这般珍之重之,哪怕再多的苦冯轻都不觉得难以忍受。
“为夫给娘子配一些药膏,娘子日日涂几次。”手会再次变得细嫩柔软。
“嗯。”
三日没见着对方,正个下午,两人都黏在一起。
虽然一个看书一个做绣活,不过时不时相交的眼神还是流淌着脉脉温情。
方铮开了个方子,让小钱出去将需要的药材都买回来,他熬药,开始给娘子制药膏子。
冯轻就坐在院子里,抬头就能看到方铮的地方。
一下午时间过的很快。
晚饭是冯轻熬的粥,龚强出去买的包子,还有中午没吃完的菜,及酱菜。
“强子哥,等你来的时候再带一些娘做的酱菜吧。”这一趟他们过来,方蒋氏担心东西多不便赶路,酱菜装的不多,方铮跟龚强都是清丰县土生土长的,自小习惯了吃这些酱菜,尤其是龚强,一年没吃到家里的味道了,顿顿都想吃点。
酱菜很快见了底。
“成。”龚强点头。
除了除夕跟上元节,及乞巧,中秋这几个大节日无宵禁外,京都晚间管制的很严,龚强有心避开方铮跟冯轻,便想着趁天还没黑,出去走走。
才刚出门,便瞧见一小队巡逻侍卫快速从铺子门前跑过。
“都别出门,外头有刺客。”那小队长朝龚强,及周围同样出门的百姓喊了一声,“若是谁看到受了伤的陌生人,便快些报案。”
脚步一顿,龚强急忙回身,打算关了铺子。
他来京都这么久,还从没听说过有刺客这等事。
龚强拳头硬,可那也不过是相对普通人罢了,若是对上此刻,他只有挨打的份。
那队长喊叫的声音不小,院子里的方铮跟冯轻都听到了。
停下手里的动作,冯轻朝方铮看去。
方铮快步过去,牵着冯轻的手,半揽着她,安慰,“娘子别怕,为夫在。”
这时龚强也进了后院,他警惕地看了一圈院子,没发现异样,这才松口气,说道:“三郎,今天夜里可要关好门窗,我那里有两把匕首,你拿一把防身。”
“强子哥,不用。”方铮拍拍冯轻的背,而后回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袖箭,“你用这个。”
第590章 杀人
“这东西留着防身,我有匕首就成。”龚强身高与方铮相差无几,不过他比方铮力气大得多,龚强想着刺客哪怕再有能耐,他出其不意的话,也不一定会输。
方铮却不容拒绝,“娘子还有一个,娘子整日与我在一起,一个足够。”
龚强还是不愿意收。
三郎跟三弟妹的性命比他的重要多了。
“强子哥,你是我与娘子的兄长,强子哥保护自己便是保护我与娘子,日后我与娘子还要靠强子哥多照看。”
龚强拒绝不了,“那这匕首你们也拿好,千万要小心,若是有危险,就叫我。”
龚强是打算今夜不睡了。
“强子哥,无需过分紧张,京都安危一向是严防死守,估计不到明日便能抓住此刻。”方铮劝道。
“反正一时没抓住,我们都不能大意。”京都固然是比清丰县要安全的多,可一旦有刺客,那肯定也是心狠手辣之辈。
“我们听强子哥的。”
方铮很少出错,可这回他却预料错了。
这夜,冯轻原本想着坚持一夜不睡,可靠在方铮怀里实在是太过放松,之前几日又一直没有休息好,是以,没用一刻钟便睡熟。
软玉温香在怀,方铮满足地闭上眼,却没睡实。
夜半,他只觉亮光闪过。
倏地睁开眼,一柄长剑悬在他与冯轻上方。
深吸一口气,方铮不动生死地将冯轻笼罩住。
就着微亮的月色,方铮冷着脸看向床前蒙着面的黑衣人,“你是谁?”
说着,方铮便想起身。
“别动。”似乎惊讶于方铮过分镇定,黑衣人眉毛一挑,压低声音警告,“也别开口。”
“你想要什么?”当着这黑衣人的面,方铮又将被子往上拉,盖住冯轻的大半张脸,“别吵着我娘子。”
尽管方铮说话声音极低,冯轻仍旧是醒了,她动了动,却没抬头,整个靠在方铮背后,闷声说:“相公。”
隔着被子,方铮拍了拍冯轻,柔声说:“娘子莫怕。”
“你要什么?”方铮又问了一遍。
黑衣人本来想着若是方铮跟冯轻哪怕只一人开口尖叫,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们其中一人,可此刻二人都如此淡定,黑衣人倒是不好下手了。
“我想借你们身份一用。”既然这两人如此配合,黑衣人也乐得少杀一人。
“你想出城?”方铮猜出他的意图,“那你找错人了,我们不过是外地过来做小生意的,在京都无根基,想必明日出城检查会严格的多,你出不去。”
黑衣人嗤笑一声,“你倒是懂得多。”
“若是我杀了你,再要挟你夫人跟我出城一趟也未尝不可。”黑衣人视线从方铮身后扫过。
周身顿时冷凝,“我娘子只会跟我同生共死。”
他要挟不了。
冯轻闷闷地应了一声。
黑衣人杀意顿时泄了出来,既然这二人无用,又见了自己,留着便是隐患。
未等他动手,方铮却开口,“我有办法让你出城。”
杀意被按捺住,黑衣人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手中长剑却贴到了方铮的脖颈处,只要他开口说话,长剑定然会割破他的喉咙。
方铮却浑不在意,“明日我们要出城送货,你可以藏在布匹下方。”
随着他开口,脖子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线,不深,看着却触目惊心。
方铮像是觉察不到疼痛,他面色仍旧淡淡的,视线不错地看着黑衣男子。
虽然没有露出真面目,可不知为何,黑衣人觉得自己在方铮的视线下竟无所遁形,他心生警惕,觉得此人非杀不可。
再说,方铮提的这法子实在太过愚蠢。
黑衣人刚要压下手中的捡,只见方铮神色一变,看向窗外,喊了一句,“什么人?”
黑衣人本能地顺着方铮的视线朝外看,随着他的动作,剑身微微偏开,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方铮将早握在手心的匕首击向剑身,同时抱着娘子往里一滚,同时带走了被子,将冯轻包裹的严严实实。
“你耍我!”黑衣人大怒,提剑朝方铮刺去。
然,一声轻微响动,袖箭没入黑衣人的脑门。
黑衣人没想过自己会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里,他睁大了眼,直直到底,死不瞑目。
以往虽然用手段报复了不少人,这回却是头一次取人性命,纵使方铮再沉稳,此刻也不由微微失神。
“相公。”冯轻想掀开被子朝外看。
却被方铮牢牢困在怀里,方铮回神,将冯轻的脑袋压在胸前,他心跳渐渐稳了,“没事了,娘子别担心。”
长剑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惊动了隔壁的龚强。
龚强当真是没睡,他就坐在床上,手里捏着匕首。
“三郎?”龚强急忙起身,来到方铮门前,低声询问。
“强子哥,劳烦你进来。”方铮将帐子落下,遮挡住冯轻的视线。
“娘子,我们换个房间休息,可好?”虽然方铮是询问,不过他已经拿好了冯轻的衣裳。
冯轻已经猜到方才发生的事,她抱紧了方铮,点头,“好。”
亲了亲娘子的额头,方铮将冯轻的衣裳穿好,而后才穿自己的。
龚强进门,一眼就看到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人。
方铮先朝龚强摆手,而后转身,从帐子里将冯轻连带被子都抱了出来,冯轻整个人被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面一丝一毫。
“我先带娘子出去,强子哥,你去报官吧。”
龚强稳了稳心神,脚步有些虚,他上前,先小心探了一下黑衣人的气息,确定他是真的死了,这才点头,“我这就去。”
“相公,你会不会有事?”冯轻紧紧拽着方铮的衣袖,语气不稳地问。
隔壁房间有现成的床榻跟被褥,方铮将冯轻放下,掀开包裹在她身上的被子,额头跟她碰了碰,保证道:“不会有事,不过为夫等下可能要出去一趟,娘子就在家里等为夫,强子哥就在院子里守着,可好?”
冯轻抓紧了方铮的袖口,“相公,真的没事?”
“为夫保证没事。”方铮心疼地亲了亲冯轻的唇角,知晓她是吓坏了。
“那你去吧,我没事。”冯轻重重抱了一下方铮,这才说。
靠的方铮近了,冯轻闻到一股血腥味,她顿时急了,“相公受伤了?”
第591章 带去问话
剑锋锋利,方铮又一直在走动说话,脖颈处的血线始终没有愈合,血珠子滴在雪白的中衣领口,显得有些刺目。
冯轻手忙脚乱地起身,“相公,我帮你止血。”
说话间,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哭的厉害。
方铮心疼地将人匝入怀中,不停地顺着她的背,他话音听起来轻松,“娘子,娘子乖,这伤口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不过是一道很小的伤口,若是真如此严重,为夫哪里还能这般陪着娘子?”
冯轻不敢挣扎,生怕挣扎间会让方铮的伤口撕裂。
“相公,你上药,咱们去找别的大夫。”冯轻伸手,想碰一下伤口,视线落在那道血红处,她瞳仁剧烈收缩,怎么都不敢碰。
“相公,你别让我担心。”冯轻哽咽。
“好,为夫这就上药。”方铮保证,“伤口不深,用不了几日便会痊愈,连痕迹都不会留的。”
若说方才冯轻想到那人就死在自己面前她还有些害怕,待看到方铮的伤口,冯轻心里只余下愤恨。
若是那人还活着,她会亲手杀了他的。
“为夫舍不得娘子手上沾上脏污。”方铮捧着自家娘子的脸,亲了亲她的唇,“这些事都交给为夫,娘子消消气。”
“相公你别乱动,咱们这就去找大夫。”若是简单的头疼脑热方铮能替自己开药,这脖子上伤口实在是可怖,冯轻想着要找京都最好的大夫替方铮处理。
方铮却按住娘子,“太晚了,为夫自己去,娘子在家等着为夫。”
“不成。”不亲眼看着,冯轻放心不下。
没等方铮再劝,冯轻已经下床,穿好了鞋,“相公,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必须要跟着。”
“好。”本不愿娘子太过担心,可将心比心,若是娘子有不适,他不亲眼盯着肯定也放心不下。
伤口还在流血,这时候也没有消毒纱布,冯轻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绑住伤口,她急的团团转。
“相公,你等等我。”冯轻想着先找块没用过的面色棉布放在锅里煮着,再烤干。
可这样的话就要耽搁许多时间。
越是耽搁,方铮脖子上的血流的越多。
“娘子,家里还有烈酒,用烈酒擦拭一下便好。”方铮比冯轻震惊的多,恍若受伤的不是他,他还能冷静地给出建议。
“对,对。”
“相公,你坐着,别乱动,我去拿酒。”冯轻将方铮按坐在床上。
“还需要等一等。”方铮却拉着她的手。
不等方铮细说,龚强的声音已经在外头响起。
“三郎,官府来人了。”
冯轻抓着方铮的手一紧,她惊慌地看向方铮。
相公杀了人,若是追究起来,是不是还要被抓走?
哪怕方铮跟她讲过大业律法,这时候冯轻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起身,直接挡在方铮身前。
不管如何,她是不可能让那些人此刻就将方铮带走的。
“娘子,别怕,没事,他们不过是带为夫过去问个话,为夫很快会回来。”
“你都受伤了!”冯轻忍不住叫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也得让相公先处理好伤口。”
“他们会为为夫找大夫的,娘子,你听为夫说,这半夜三更,且不说娘子根本无法上街,便是能去街上,挨家敲门,怕是也找不来大夫的,官府的人就不一样了。”方铮细细跟冯轻解释。
这也是方铮一直不处理伤口的原因。
伤处自然是要给官府的人看的,这也是他杀此刻的缘由。
“我跟相公一起,方才我也在场,我也可以作证。”冯轻说。
“娘子在家。”方铮不会让那些人询问娘子。
那些人手段太多,娘子不是他们对手。
“可是——”
“里头的人快些出来,跟我们走一趟。”门外,一道陌生的命令声传来。
“娘子答应为夫,就呆在这里,等为夫回来。”方铮定定看着冯轻,等她点头。
“我答应相公,可是相公也要答应我,先处理伤口。”自己多说一句,就多耽搁一阵,冯轻只能答应。
“为夫答应娘子。”
方铮握了一下冯轻的手,而后转身离开。
他出了门,没看外头的人一眼,而是小心带上了门。
“里头的人为何不出来?”院子里站着一小队,七个人,领头的男子粗声质问。
这里的官兵自然是清丰县那些无法比的,他们看起来威严冷酷的多。
龚强着急地想解释,却见方铮抬手,阻止了龚强的话。
“里面是在下娘子,她胆子小,又不曾见过此刻,无需走这一趟。”方铮寸步不让。
“想必你们大人正着急让你带人回去问话,与其与我在此处耽搁,不如趁早回去交差的好。”这人方才吓着娘子了,方铮自然不会对他客气。
领头的那人哼了一声,不得不承认方铮所言甚是。
“跟我们走一趟。”想必一个妇人也不会知晓什么,这领头的视线落在方铮脖颈处,冷笑一声,随即招呼手下的人将尸首抬走。
“三郎,我跟你一起去。”龚强不放心,他小声跟方铮说。
方铮摇头,“我一人就成,强子哥,娘子方才吓着了,劳烦强子哥照看一下娘子。”
龚强一没有杀人,二没亲眼看着方铮杀人,他知晓自己去了也没用,三弟妹在方铮心里有多重要龚强清楚,他只能点头。
“那你小心。”
方铮颔首,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跟上了那一小队官兵。
等人都离开了,龚强端了把椅子,就坐在院子中央。
屋里,冯轻紧贴着门站着,她从门缝里看到方铮离开的背影,心揪着疼。
本以为他们会将自己带到府衙,却没想到一行人走了许久,竟到了铜雀大街。
要知道这铜雀大街上住的可都是大业肱骨,据闻最靠近大街的右侧是赵府,一路往南的都是几位最有权势的大臣府邸,左侧则是几位王爷府邸。
那一小队人直接将方铮带去了赵府。
走的自然不是正门。
赵府前院灯火通明,方铮目不斜视地跟在最后,直到进了一处院子。
“在这里等着。”那领头的男子吩咐方铮。
第592章 威胁招揽
方铮没等多久便被叫了进去。
昏暗的会客厅内有两人,一坐一站,坐着的中年男子蓄着胡须,面庞白净,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
这位公子方铮认识。
“方公子,本官对你可是久仰。”儒雅男子,也是大业丞相赵丰朝方铮笑的温和,丝毫没有身为上位者的高高在上。
方铮并不意外赵丰知晓自己的名姓。
身为大业丞相,赵丰有的是人脉跟手段。
“方铮见过丞相。”方铮作揖,不咸不淡。
见多了诚惶诚恐的学子,如方铮这般淡定的赵丰还不曾见过,他眉目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打量方铮,“听闻方公子乃荆州解元,本相早想一见,方公子果真是丰神俊朗,小儿都多有不及啊。”
方铮继续作揖,却没应声。
到底是一国之相,赵丰神色一收,威压顺势释放,哪怕是朝堂上,自己肃着脸时,也少有人能面不改色。
方铮没有旁人的诚惶诚恐,这让赵相心生不悦,“说说吧,那刺客是如何潜入你的院子,你又是用何种手段杀了他,他临死之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方铮掀了掀眼皮,看着身前的寸许之地,答道:“方某并不知他如何潜入院中,那刺客想杀方某灭口,无奈之下,方某只能杀了他,临死之前那刺客并未开口说话。”
一问一答,赵相并未听到自己想知晓的。
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啪——
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案上,维持了许多年的温和面具碎裂,他眯着眼,眼底迸射出阴冷的光来。
“方铮,或许你还不清楚你所杀的是何人,他又关系到何事。”赵相冷笑,“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殊不知,逞一时之气,得到的许是悔之莫及。”
方铮仍旧是沉默。
身为一国之相,赵丰对大业最有权势的人都是游刃有余,区区一个自以为是的学子他还不放在眼里,方才不过是一时气怒。
到底是老谋深算的人,赵相吐出一口气,不复方才的阴冷狠辣,他又笑了一下,“你是荆州清丰县人?”
“说来也是巧,本相的祖籍便是荆州清丰县,本想有个侄女这几年一直在那,不知方公子可曾见过?”赵相打量方铮,似乎这才注意到方铮的相貌,“倒是位翩翩佳公子。”
“不知道能生养出你这般人才的是何样的人。”赵丰笑意更甚,“若是有机会,本相倒是想见见令尊令堂。”
从进门开始就油盐不进的方铮总算是抬头。
他看了一眼赵相,曼声说:“劳大人惦记,方某出身寒门,爹娘不过是普通农人,不值一提。”
想拿他爹娘威胁他?
“论起来,方某哪里及得上赵公子。”哪怕眼前之人是万人之上的丞相,方铮仍旧敢反唇相讥,“整个京都的人都知晓,这一届状元非赵公子莫属,民间呼声太高,想必圣上都有所耳闻,方某先恭喜赵公子。”
整个朝堂无人不知陛下此次选拔的将会是心腹之人,寒门之子,这么些年来,圣上虽然一言九鼎,可朝堂复杂,世家根深蒂固,他赵丰的人更是比比皆是,圣上早忌惮。
赵相观察方铮,手指不停点着桌面。
一直站在赵丰身后的赵公子到底没有他爹老谋深算,他不悦地盯着方铮,赵公子同样是聪明人,他震惊方铮的大胆,心里也生出一股危机来。
这方铮实在是太过沉静,若是被皇上看到,必然会引起圣上的注意。
哪怕方铮没有摘得前三甲,皇上必然也会有别的借口将人收在麾下。
“大胆!”赵公子置于背后的拳头握紧,眼底泄露紧张,“圣上的心思岂容你小小举人猜测?”
“成旭,退下。”赵相不悦地呵斥赵公子。
仅仅一个交锋,他倾注全部心血教养长大的儿子就输给了一个农家子。
赵相不免有些迁怒。
“父亲!”赵成旭低喊。
他知晓父亲的心思,可在赵成旭看来,方铮不过是个荆州解元,整个大业每隔三年便会有几十个解元,方铮又算什么?
“出去。”赵相比赵成旭多吃了几十年饭,他看人很准,自己这儿子虽然学识高,可到底是被人捧惯了,受不得一点挫折。
拿方铮来打磨儿子倒是也不过的选择。
赵成旭不敢违背赵相的命令,他拱手,心不甘情不愿地拱手,“儿子告退。”
方铮原本还将赵成旭当成对手,今日一见,倒是自己高看了他。
待房间里只剩下赵丞相跟方铮时,赵丞相起身,走向方铮,“小儿无礼了。”
“丞相客气,赵公子性情中人。”赵丞相愿意和气说话,方铮自然不会冷漠以对。
方铮能如此变通,这让赵丞相不由又高看了一眼。
此子有勇有谋,是个不得多的的人才,假以时日,未必爬不到高位。
这样的人若是揽在自己手下,必然是一件幸事。
即便不能为他所用,他也不会让陛下信任这方铮。
思及此,赵相更温和了,他抬手,拍了拍方铮的肩,“说起来,你我是同乡,本有许多话能说,本相也有十多年没回乡了,不知如今清丰县如何了?本相记得清丰县县令姓邓?”
“是。”方铮自动忽略赵丰的前半句话,只应了最后一问。
“想必邓县令对你也多有器重,本相回头让人问问,邓县令是否任期满了,若是政绩不错,倒是可以往上走一走。”没人比赵丰更清楚,初入官场,人脉最重要。
方铮能走到这一步,其中必然有邓县令的相助,若是能让方铮放松警惕,多提拔一个县令也不过是随手的事。
另外,方铮既是清丰县人,他的底细想必邓县令最清楚不过。
“方铮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生,与县令大人不相熟。”方铮却说。
赵丞相自然不会信方铮的一面之词,这些他会派人去查。
“差些忘了大事。”赵丞相并未接方铮的话,他转而说,“今日让你过来是为了刺客之人,你许是还不清楚,这刺客行刺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皇上亲子,冀王。”
第593章 野心
“你可愿跟我去冀王府一趟?”赵丰紧盯着方铮。
“方铮自当遵命。”
赵丰从方铮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可据他所知,冀王曾去到过清丰县一带,若是方铮知晓冀王身份,不该如此淡定才对,莫非他真的不认识?
“罢了,此时不便。”赵丰摆手,冀王爱才,若是方铮到了他面前,定然会引王爷注意,赵丰愿意拉拢方铮,自不会亲自将人才送到冀王手上。
问来问去,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赵丰对方铮的冥顽不灵又多了一层认识,也多了几分忌讳。
“本相想知道,这是何物?”赵丰将袖箭放在案上,金属掉落在案桌,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越发清脆,若是稍微胆小些的,定然会心颤,可方铮只是抬眼扫过那袖箭。
“此物是袖箭。”方铮回道。
赵丰气怒,他自然知晓这是袖箭,“你不过一介书生,为何会随身携带袖箭?”
方铮却故意曲解赵丰的意思,他回了句:“因孤身赶路,危险在所难免,在下不光带了袖箭,还带了匕首,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忘了拿出匕首。”
“好,好,很好。”这方铮的嘴巴跟蚌壳一般,是怎么都撬不开了。
赵丰再次冷笑,“既然不愿意说实话,那就暂且在本相的府内呆着,直到你愿意说为止。”
“丞相大人,大业没有一项律法可以让大人私自扣下赶考学子。”既没有将自己投入牢狱,又不打算将自己送往冀王府,刺客之事怕是另有隐情。
想通这个关节,方铮抬眸,直直望向赵丰。
“大人,此事已经再清楚不过,刺客闯入在下院中,试图劫持在下,让在下明日送他出城,在下不允,刺客便想杀人灭口,却反被杀,而方某不曾与刺客说过几句话,更不知晓刺客为何会选择在下的院子。”
方铮实话实说。
赵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方铮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若换一个人,赵丰就信了,可方铮这人太不寻常,赵丰将信将疑。
他却没有继续追问。
方铮极聪明,哪怕他多问一句,兴许这个年轻人就会多猜出几分。
“罢了,既然你是为了防卫才杀了他,按律是无罪,只是若此话有假,当是罪加一等。”赵丰步步退,最后只摆手,“你先回去,此事待你考完试再议。”
赵丰改了主意,方铮不是普通百姓,两日后他若没有出现在贡院,怕是会引起圣上的注意,那便得不偿失了。
既然是来京都赶考的,在殿试之前方铮是不可能离开京都的,便是过了殿试,得了皇上赏识,他也不可能一飞冲天,总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事,到时这年轻人就该知道何为能屈能伸了。
方铮拱了拱手,“在下告辞。”
赵府管家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等方铮离开后,赵丰吩咐下去,“去盯着他。”
赵府离他们的铺子有些远,方铮走的不快,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铺子。
自方铮被带走后,冯轻跟龚强就一直呆在铺子里,冯轻裹着披风,就站在门口,望着远处。
空旷的街道,乌黑的天地,唯有远处一道朦胧的光芒,这道光里站着一人。
方铮加快脚步。
远远地,他便喊:“娘子。”
在面对赵丰时,方铮虽至于不紧张害怕,却需要全力应付,出了相府,他知晓有人跟踪,仍旧没有放松。
直到见了娘子。
暖光下,娘子的身影如此单薄,却在一刹那让方铮浑身充满了力量。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方铮失态了。
他眼圈泛热,远远地,朝冯轻伸出双手。
冯轻奔过去,冲进方铮的怀里,在夜色里走了许久,方铮身上被雾水打湿,冯轻将人抱紧,“相公,你去哪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为夫没事,只是被带去问了话,问完便让为夫回来了。”方才的惊心他不打算告诉娘子,方铮揉了揉冯轻的发顶,深吸一口气,闻着独属于娘子的香味,赶走心底的不适。
“三郎,三弟妹,外头冷,有什么话进来说。”龚强站在铺子门口,他朝两人招呼。
深更半夜,也不知道外头是不是还有别的刺客。
又用力抱了一下冯轻,方铮这才改牵她的手,跟龚强一起回了铺子。
方铮走后,又有官兵过来搜寻了一圈,家里翻的有些乱,就连铺子里的绸缎棉布都被翻过,冯轻也没心思整理。
方铮进门就看到狼藉的一幕,他神色幽冷。
“强子哥,明日再整理吧。”龚强开始拾掇,方铮却开口。
“很快就好,三郎,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因走的久些,方铮脸有些苍白,身上倒是看不出伤痕。
“没有,他们不过问了几句。”思忖片刻,方铮提醒,“强子哥,近几日可能会有人过来问你话,你只管实话说就成。”
“还来?”龚强皱眉,“刺客差点伤了你,是死有余辜,他们还想问什么?”
再说,他根本没接触刺客。
“大约是问有关我的事。”
龚强察觉出不对劲,“三郎,是不是那些人想借机陷害你?”
三郎聪明能干,肯定会招人嫉妒,龚强有些气愤,那些公子哥怎么就容不下比自己有能耐的人呢?
“不是,不过是想招揽我罢了。”方铮只跟龚强说了其一。
“这样?”龚强点头,“那我知道怎么说了。”
算那些人有眼光,既然是要招揽三郎,那他少不得要多夸夸三郎了,三郎自小就是全村最聪明的孩子,做事稳重,莫说他了,就是村长遇到事情都会特意问问三郎。
见龚强琢磨开了,方铮清了清嗓子,提醒了一句:“强子哥,无需多言过去的事,我不愿意去。”
“为啥不去?”龚强没读过书,不懂朝堂之事,他只觉得被大官看上,那是极荣耀的事。
“强子哥,若是我此番考的好,无需他们刻意招揽,皇上自会召见。”到了这时候,方铮也不瞒龚强。
龚强被方铮的野心镇住。
第594章 准备第二场考试
龚强被震的半晌没回神。
“三郎,你,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见,皇,皇上?”龚强知晓会试殿试之说,可殿试不是人人都能参加的。
倒不是他觉得三郎学问不够,只是在这京都,光靠学识是不行的,还得有背景。
龚强知晓自己想不了太深的东西,既然三郎说能参与殿试,那肯定就能。
龚强的惊又变成了喜。
他越发麻利地收拾凌乱的铺子。
冯轻轻柔搓着方铮的手,待搓热了一只,又换另一只,直到方铮双手都暖和起来,这才松口气,“相公,我去给你熬点姜汤。”
“吓着娘子了吧。”方铮拍了拍自家娘子的背。
“相公没事就好。”不管方铮做什么决定,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
冯轻去给方铮熬姜汤,留方铮跟龚强说话。
龚强有可能被带去问话,有些事方铮需得提前跟龚强说,从他方才跟赵丰的短暂相处中方铮知晓此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不是他以往遇到的那些人。
若是龚强对上赵丰,若事先没有准备,用不了三两句话就会被赵丰套出实情。
“三郎,你放心吧,若是有人问起,我知道该说啥了。”龚强认真地记下了方铮的话,他肯定不能让那丞相害了三郎的。
“强子哥别慌,若是他威胁,强子哥便实话实说,我能应付。”
“不成,我是你哥,理应保护你。”
方铮拾起地上的布,排掉上头的灰尘,他说:“强子哥,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你按我说的做,我心里有打算,或许那样正合我意。”
方铮说的笃定。
龚强一直信任方铮,他点头,“那就好。”
等两人收拾好铺子,外头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冯轻煮姜汤的时候顺便把粥也煮了,她姜汤煮的多,三人一人喝了一碗。
喝完姜汤,龚强出去买些包子跟油饼。
三人吃早饭的时候,小钱正好过来,龚强放下碗筷,先去铺子里交代小钱几句,这些布匹掉落在地上,沾了灰尘,哪怕擦了,也总不如新的干净,龚强跟方铮商量了,这些脏的都要便宜些卖。
吃完早饭,冯轻刷碗的时候,方铮便跟在她身后。
昨夜太过担心方铮,冯轻忘了害怕,这会儿事情过去了,冯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卧室死了一个人。
她是后世之人,尚见不惯这里的生生死死。
“娘子,陪为夫睡一会儿,可好?”方铮接过她洗刷干净的碗,一边柔声说。
身体一僵,冯轻侧过脸,看向方铮,“相公,要不咱们换个房间吧。”
方铮一声轻笑,他低头,吻住自家娘子的唇。
很快,冯轻被摄住了全副心神,她心跳加速,脸颊泛红,心底的恐惧被悸动取代,也顾不得手上还湿着,冯轻抬起胳膊,勾住方铮的脖颈,全心投入这唇齿交融中。
脑中一片空白,冯轻只觉嘴有些红肿麻痒,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润润的,欲语还休地看着自家相公。
方铮再也忍不住,环着她的腰,一把将人抱起,回了房间。
当然,去的是另一间。
冯轻再无心思害怕,她满心满眼只有面前这个眼底满是情,潮,玉白的面上滑下滴滴汗珠的男子。
这一日就在混沌中过去。
等冯轻醒来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方铮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书,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方铮放下书,替冯轻拨开额前的发丝,“娘子觉得好些了没?”
冯轻记得睡前方铮还在替她按揉腰,这会儿动了动,并不觉得酸疼。
“娘子饿了吧?”方铮低头,亲了亲娘子的鼻尖,直接将人抱起来,用被子裹住她,顺手拿过桌上的水,喂娘子喝水。
等冯轻彻底醒了神,方铮说:“为夫买了肉粥,还有些糕点,娘子用一点?”
睡的太久,冯轻已经感觉不到饿,她抬头,搂着方铮的腰,问:“相公是不是也没吃?”
“吃了些粥。”
“那你再陪我吃些。”
“好。”
有了之前三日的经验,方铮已经能熟练热饭菜了。
“为夫给娘子找了本书,为夫还未来得及看,娘子看完给为夫讲讲。”临走之前,方铮从自己的书下面抽出一本来,递给冯轻,还提了个要求。
冯轻没时间乱想旁的,当真拿起书,读了起来。
哪怕已经看了不少书,可这种手写的繁体字还是看着冯轻头疼,尤其内容还晦涩难懂,冯轻不得不打起精神。
等方铮回来时,冯轻才看了两页。
她整费力地啃着第三页,待方铮回来,冯轻苦着脸放下书,“相公,你还是自己看吧,这些字我基本都认识,可连起来实在难懂。”
这本不是往常方铮给她拿的名人轶事或是话本子,竟然关于水利工程的。
方铮目的自不是让娘子给他讲书上内容,见冯轻小脸红扑扑的,眼底没有丝毫阴霾,方铮放下心,端着碗上前,“娘子吃饭,为夫自己看。”
如蒙大赦,冯轻连忙将书递了过去,又接过碗。
看了两页书,她总算觉察出饿了。
喝了整整一碗粥,又吃了两块红豆糕,冯轻这才满足地擦擦嘴。
要说冯轻还有一个优点,那便是适应力强,经过这么一日,又有方铮一直陪着,她已经不怕了。
她拍拍身侧的床铺,“相公快些上来,太冷了。”
在外面忙活一趟,方铮手脚冰冷,冯轻想替他捂着,方铮却避开娘子伸过来的手,自己搓热。
“别冻着娘子。”
“相公一直没睡?”冯轻心疼地摸着方铮眼下的黑青,连忙将他的衣裳扯开,“快些睡,后日又要去考试,你得养好精神。”
哪怕已经睡了许久,有方铮在身侧,冯轻仍旧很快睡着。
再醒来时,外头天有些暗,许是困的厉害,方铮难得没有动静,冯轻从床尾悄悄下来。
待出门,她才发觉不是天还未亮,不过因着今日阴天。
察觉到脸上有些凉,冯轻伸手,几片雪花落在手心。
冯轻眉头紧皱,这种时候下雪,相公去考试岂不是更冷?
心事重重地往小厨房走。
还没到门口,龚强提着食盒回来。
家里出了昨日的事,龚强想着冯轻定是吓的不轻,他实在不好让冯轻继续做饭,便早早起来,出去买了些。
“三弟妹,这里的包子还热的,你趁热吃,三郎呢?”
冯轻压低了声音,“相公昨天看书太晚了,还没醒,饭菜我们先吃吧,等相公醒了,我再给他做一些。”
“我吃两个包子就成,这里还有粥跟小菜,三弟妹你快吃。”龚强拿了两个包子,余下的都给了冯轻。
不等冯轻说话,龚强已经离开。
冯轻只好自己吃。
龚强买了不少。
除了一大碗粥,还剩下七八个包子,及一盘春卷,跟一盘虾饺,这些都是冯轻爱吃的,龚强大约是听了方铮说的。
冯轻喝了半碗粥,余下的打算等方铮醒来,跟他一起吃。
等吃过了饭,外头的雪花似乎飘的急了些。
冯轻忧愁地望着天空,有一片落在她眼底,刺的眼睛有些疼,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泪花被挤了出来。
方铮出门就看到这一幕。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搂住冯轻,心疼地拍着她,“娘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相公,下雪了。”冯轻揉揉眼睛,“这么冷,我得给相公做个护膝跟手套才行。”
知晓自己想多了,方铮放下心来,他带着冯轻进屋。
“不着急,为夫不冷。”
“怎么不冷了?”生活上的事冯轻觉得自己可比相公更有发言权,“要带上,以防万一,还有靴子,也得再给你加一层鞋垫。”
“都依娘子的。”
方铮喜欢冯轻事事管着他,他笑道:“娘子别忘了自己加衣裳,待为夫考完这第二场,还得要娘子照顾。”
冯轻拍着胸脯,“放心吧,我很小心的。”
天冷,饭菜冷的快,冯轻又热了一下,热好后,又让方铮给龚强端了一碗粥,半碟春卷跟半盘子虾饺去前头铺子。
时间不够,好在家里什么都不缺,连棉花冯轻都存了不少。
她用了半日时间给方铮做了一对护膝,一双手套,一双棉鞋垫,,除此之外,她还剪好了样式,准备再给方铮做一个背心。
这一日准备好了方铮要穿戴的,第二天她就开始准备吃食。
方铮既然会用炉子了,可选择的食材就多了,冯轻做了十几张的薄饼,直接热一下就能吃,又煮了六个鸡蛋,煮粥的时候放在锅里顺便热着,除此之外,这回冯轻也给方铮备了一些肉。
这回牛肉是她专门跟方铮去了一趟卖牛肉的摊位,买的是牛脊部位,她将这块牛肉切成一指厚,比掌心大一些,而后用作料腌制好,夜里放在外头冻上。
明日她打算让方铮带上两个锅子,一个煮粥,一个煎牛肉。
这就是简易牛排了。
东收拾一点,西收拾一点,包袱就比前一场考试准备的还大些。
方铮没有拒绝,这都是娘子的心意。
“相公,夜里你得多垫些,垫的若是少了,盖的再多也冷,这雪刚停,明天更冷,你夜里也含一片人参。”
第595章 都来了
不管冯轻交代什么,方铮都一一应了。
临走前这一晚,冯轻没让方铮看书到很晚,亥时初,她便拿走了方铮的书,催促着他快些睡。
“娘子陪我。”方铮却要拉着娘子一起。
灯下,冯轻正埋头做针线,因突然下了这么一场雪,哪怕收拾了两天,临到最后一晚,她仍然觉得给方铮带的还不够。
这不,吃过晚饭,冯轻突然想起来,她该给相公再做两双厚棉袜,时间紧,冯轻打算就做最简单保暖的,一晚上能做出两双。
“相公,你先睡,我很快好了。”冯轻就坐在床边,提醒道:“夜里脚冷的话,相公把两双都穿上,我做的一双正合脚,另一双大一些。”
“好。”
方铮知晓哪怕娘子此刻听了他的话,没做好袜子,也是睡不好的,方铮没有再坚持,只是紧贴着娘子,尽量放缓呼吸。
冯轻做了一阵,忍不住回头看看方铮,见方铮呼吸始终没有变化,应当是睡着了,这才专注做袜子。
天黑之前冯轻已经做好了一只,余下这三只应了一个多时辰。
两双袜子做好之后,将袜子收在已经准备好的包裹里,而后简单洗漱了下,悄悄从床尾上去。
人还没躺下,腰上便多了一只温热的手。
“我吵醒你了?”冯轻小声问。
方铮没有做声,等冯轻躺下后,便将人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唇角。
这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冯轻歪着头,睁大眼,“相公你是不是一直没睡着?”
方铮没做声,拍拍娘子,“睡吧。”
却并没否认。
冯轻心里暖,嘴角的笑怎么都遮不住,她靠在方铮怀里,“相公早些睡。”
第二天又是方铮先起。
他刚动,冯轻陡然清醒,她麻利地跟着穿好衣裳,“相公,还早,你再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下东西,我去做饭。”
昨天晚上她已经揉好了面,放在还有热气的锅里发着,今早起来面醒的正好,冯轻打算做包子。
她准备了三种陷,萝卜猪肉的,三鲜的,还有牛肉馅的。
蒸包子的时候,还顺便又煮了几个鸡蛋,留着相公早上吃,除了这些,她煮了银耳百合粥。
方铮最喜欢吃冯轻做的饭,他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一碗粥,还有一个鸡蛋。
吃过了饭,又休息一刻钟,三人这才朝贡院去。
今日早上要比之前都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路上倒是没什么积雪,不过地上潮湿,又上了冻,踩在上头有些滑,几人刚到主路,就看到前头有两拨人滑倒。
好在方铮跟冯轻都穿了鹿皮靴,靴底防滑,方铮扶着冯轻的胳膊,走的不快。
等到了贡院,人比上回来时多了许多,学子们已经排了常常的两队。
“相公快去吧,等你考完了,我来接你。”冯轻握上方铮的手,发觉他的手暖和的,这才放心,“相公,什么都没有身子要紧,别忘了参片。”
“为夫都记着了。”冯轻不厌其烦地提醒,方铮也一一应了,若不是周遭有人,他恨不得多抱抱娘子。
“娘子也要照顾好自己,天冷,别太早过来等。”
“好。”
方铮背着包袱,提着考篮去排队。
不光是冯轻,多数考生都提着大包小包的,是以,贡院门口检查的也比上回更仔细。
比上回花了更多时间才轮到方铮。
冯轻伸长了脖子朝前看,恰好见到方铮转身,朝她挥手。
冯轻顿时笑开,她也跟着欢快地挥手。
哪怕看不清方铮的表情,冯轻也知晓自家相公定是对着她笑。
冯轻对方铮的笑最没抵抗力。
“三弟妹,这天又阴沉了,怕是还要下雪,还是快些回去吧。”发生了上回的事,龚强看顾冯轻更用心了,他不能让三郎考试的时候还分心。
冯轻点头,跟在龚强身后离开。
快要到铺子时,两人被拦住。
“你们可是方公子的兄长跟夫人?”来人是护卫打扮,不苟言笑,他们显然早清楚龚强跟冯轻的身份,不等二人回应,便朝两人说:“跟我们走一趟。”
“我们没有犯事,凭什么跟你走?”龚强挡在冯轻身前,双手握拳,无惧对方手里的长刀。
“此次带你们回去只是问话,并无别的意思。”一人解释。
若非必要,他们也不愿动手,毕竟大庭广众下,若是闹开,对丞相大人的声誉多少也有些影响的。
“我们不去。”龚强拒绝。
若他一个人,龚强去一趟也不怕,可身后有三弟妹,他不能让三弟妹被人带走,龚强小声跟冯轻说:“三弟妹,你先跑。”
“强子哥,我不走。”对方一看就是有功夫的,她是跑不掉的。
“既然二位不愿意,那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这人沉下脸,拔刀,说道。
冯轻悄悄按住手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冯轻身后竟然又多出两个人,此二人一身劲装,虽然手上没拿武器,可气势却比前面这两个护卫好强的多。
“这两人可是天子门生的家眷,又没有犯事,哪怕是一手遮天的赵丞相,也不能随意将人带走吧?”一人气势一变,双手环胸,斜眼看人,吊儿郎当地说。
“你们是何人?既然知晓我们是得了丞相大人的吩咐,还不速速让开?”开口那护卫脸色难看,他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呦,京都什么时候成了赵丞相的一言堂了?”听话音,此人并没将赵丰看在眼里。
不光赵家那两个护卫惊讶,就连冯轻跟龚强都看过去。
“住口,我何时说京都是大人一言堂了?大人不过是想带他们二人过去问话,问完便让他们二人回来。”开口那护卫小心地左右看去,见无人听到,暗暗松口气,这才对方怒喝。
这边气急败坏,另一边两人却浑不在意。
“我们倒是想知道,这二人到底所犯何罪?”劲装男子仍旧不松口,甚至还给赵府两个护卫出了个主意,“若是他们真犯了事,也不该直接带去相府问吧?不如我们陪着他二人一起去府衙,如何?”
第596章 猪蹄汤
没有赵丞相吩咐,他们当然不会不会擅自将人带去府衙。
两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都在暗自估量自己跟对方的实力差距。
两个劲装男子一笑脸一冷眼,虽然身上并未释放出摄人的压力,不过两个护卫却不觉得这二人普通。
二人心生退意。
可想到若空手回去,丞相定然不放过他们,二人又稳住了身体。
“你们是奉了何人的命令?”开口那护卫又问了一遍,若是能问出这两人的背后之人,他们空手回去也能有交代。
“我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若你们还挡着我们的路,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那两个护卫最终还是觉得丞相大人的威慑力更大些,他们抽出长刀,朝对面两人冲了过去。
“三弟妹,小心。”双方眼看着要打起来了,龚强提醒。
冯轻虽然一直没开口,不过视线就没离开过那四人,几乎在龚强开口的瞬间,她朝后避开。
也是赵丰大意了,觉得一个妇人跟一个掌柜的不值一提,便随意派了两个护卫过来带人。
若非这两人手上有刀,怕都不是龚强的对手。
是以,这两个护卫还没到跟前,那一直冷眼看着的男子都没出手,吊儿郎当的男子抬脚,一脚一个。
“让我猜猜啊——”吊儿郎当的男子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胸口,他摸着下巴,“你们若是就这么回去,赵丰定是饶不了你们,你们这才拼死一试,既然如此,不如我帮你们出个主意,让你们好回去交差。”
话落,手脚并用,开始对那两个护卫拳打脚踢。
这人没下死手,两人虽然看着鼻青脸肿,却没内伤。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如此就能交差。”劲装男子呼吸都没有乱一下,他笑眯眯地找地上两人摆手,“不用谢我。”
那两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多谢二位侠士救命之恩。”虽然那两个护卫离开了,龚强仍旧没有放松,他挡住冯轻,朝两个劲装男子拱手,“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名姓不足挂齿,既然我们今日见了这不平事,那就帮人帮到底,这事我们管定了,你们放心吧。”这人豪迈地拍着胸脯。
“多谢。”龚强虽然心里疑惑,不过仍旧朝二人说:“二位请进来喝杯茶吧。”
“喝茶就不用了,帮你们也是举手之劳,无需感谢。”
语毕,两人竟转身走了。
“三弟妹,你可认识他们?”龚强看着空空的巷口,问冯轻。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这世上好人是不少,可看那二人穿着气势,绝非一般江湖人,他们可能会出手相助一回,却不可能好人做到底。
冯轻摇头,“我也不认识。”
这一路行来,她是遇到过许多人,可从未见过这样的。
“那就等三郎回来,三郎肯定知晓。”既然那二人说了要一直相助,那三郎回来之前,赵丰肯定带不走他们的。
提到方铮,冯轻脑子灵光一闪,莫非这是相公找来的人?
但是这三日他们一直在一处,相公若是出去,她应当知道才是。
想不明白,冯轻索性就不想了。
至少这几日他们是安全的,其他的,等相公回来再说。
不管经历多少回,冯轻仍旧是不适应相公不在身边,晚上一个人不易入睡,哪怕睡着了,仍旧是不踏实,早上更是天不亮便醒来。
好在除了第一日最冷,之后两天虽然也冷,却不是难以忍受。
趁着这三天,冯轻绣了不少帕子跟荷包,她琢磨着等相公会试考完,她就开始做成衣。
有那位韩小姐替她推销,应该差不了。
在旁人看来,三日是一晃而过的,对冯轻来说则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日,冯轻想着多准备些菜,好替相公补补。
虽然那两位劲装男子说过会保护他们,不过龚强仍旧没有放松,这三日都是他出去买的吃食,冯轻想给方铮做饭,菜是龚强出去买的。
从午时开始,冯轻就不停地朝天上看,恨不得时间过的再快些。
好不容易挨到了未时,冯轻拿了披风跟暖手炉,便准备出门,去贡院门口等方铮。
上回她去的就有些晚了。
龚强也不放心冯轻一人去,他跟在冯轻身后不远处,警惕地看着周围。
到了贡院门口,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等着了。
因天冷,等在门口的人比上回少许多。
冯轻占了个最前面的位置。
她刚站定,贡院门口一阵喧哗,冯轻心沉了沉,随即看到有两个官兵抬着一个书生出来,冯轻离的近,她看到那书生紧闭着双眼,脸色通红,身体还在抽搐。
想必是发烧晕厥过去了。
这些书生平日都是足不出户的,身子一个比一个弱,这种天气窝在考舍里,许多人是扛不住的。
冯轻听到周围有人小声叹气,“这已经是三日来的第十四个了。”
若是运气好的年份,会试遇上暖和的天气,感染风寒,或是染上其他病的人就少些,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了最寒天,那三场考试下来,生病或是没命的少的有十来个,多的时候甚至都有几十个。
因前段日子的大雪,到前几日的小雪,今年的天气是最近十几年来最冷的,三场下来,估摸得有四五十个被半途抬出来的。
冯轻抱着披风的手紧了紧,她不免又想到乡试那回。
哪怕不信神佛,冯轻还是忍不住祈祷,盼着相公无事,她宁愿拿自己的健康跟相公换。
站着不动,冯轻很快觉得手脚冰冷,在家里的时候还感觉不到,到这贡院门口,北风一吹,她觉得温度比家里低了好几度,相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考试的,冯轻心疼。
她活动一下手脚,眼睛就没从贡院门口挪开过。
冯轻觉得时间过的实在是慢,她眼睛都瞪酸了,甚至都能感觉到眼皮是冰凉的。
“要出来了。”贡院门口的官兵又多了一小队,有人知晓这是结束了。
冯轻心跳加快,她用力眨眨眼,不错眼地朝门口看。
这回跟上回一样,方铮出来的都早。
经过了三日,多数考生都精神萎靡,他们头昏脑涨地往外走,身上的包袱几乎能压垮细瘦的腰背。
有官兵守着,他们在贡院门口十多米外划了一道线,接人的家属不能越过这条线。
哪怕有想帮忙接过这些书生背上包袱的也只能在线外干着急。
眼看人越来越多,原本离冯轻有两丈远的龚强往冯轻身边挪了挪。
人多容易出事。
人群中,自家相公就是最耀目的存在。
几乎在方铮刚出现,冯轻便看到他。
她一手抱着披风,手里还攥着暖炉,另一手不停地挥舞,“相公,这里。”
方铮也一眼看到了冯轻,他沉静的眉眼顿时染上暖意,嘴角勾起,不由加快脚步,与其他疲累的书生不同,方铮背着包袱,走起来仍旧轻松。
“娘子。”
“相公。”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视线更是几乎胶在对方身上,若不是周遭人多,冯轻肯定要往方铮怀里扑的。
“相公,给。”上回她替方铮暖手太慢,这回冯轻干脆拿着暖炉。
她将暖炉朝方铮手里送。
龚强则伸手,接过方铮背上的包袱。
“此处人多,咱们先回去吧。”龚强个头高,他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对,咱们先回去。”
待手捂暖了,方铮抓着自家娘子的手,三人朝外走。
等到人少的地方,冯轻这才连忙问:“相公,这三日冷不冷?给你带的吃食合不合胃口?”
若是有不适,等第三场考试她就换一份菜谱。
“娘子做的袄子跟鞋袜都暖和,为夫不冷,夜里温度低了些,为夫便听娘子的话,含了参片,吃的也饱。”方铮耐性地一一回了。
“那就好,我又给相公做的一件新的袍子,待第三场考试的时候相公再穿上。”新衣裳总是要更暖和些。
“娘子,为夫衣裳足够,娘子自己该做些。”方铮心疼地捏了捏冯轻的手心。
这几日娘子定是又熬夜给自己做袄子了。
“我衣裳够的,又没有出门,我不冷。”冯轻总想将最好的都给方铮,正如方铮将最好的给她一样。
也顾不得龚强在,方铮用力抱了抱冯轻,而后牵着人,跟龚强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龚强跟方铮说了那两位劲装男子的事。
方铮脸色沉了下来,他打量冯轻,“吓着娘子了。”
“我不怕。”冯轻摇头。
她是真的不怕,从跟方铮一起来京都来时,这一路上的遭遇事不少,她早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且她知晓有相公在,赵丰不会真的拿她如何。
只要相公回来,定然会救她的。
“三郎,咱们得谢谢那两位侠士,不如找个日子请他们吃顿饭。”龚强建议。
“无需。”
冯轻笑,“我就知道那两人是相公找来,相公,他们到底是何人?你怎么认识的?”
“他们是冀王的人。”方铮并未隐瞒冯轻跟龚强。
“相公,你什么时候找的冀王?要让那王爷帮忙,相公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堂堂一个王爷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助相公的,哪怕相公学问再高,可那毕竟是王爷,不会轻易许诺帮助一个寒门书生,定是相公答应了王爷的条件。
“在娘子前几日早上还未醒来时。”方铮又勾了勾冯轻的手心。
冯轻脸有些红,她想起来了。
“冀王礼贤下士,是个不可多得的皇子。”方铮没有细细解释,这些事不宜多说。
方铮并没有骗冯轻,他的确不曾答应过冀王,如今皇上正值壮年,那些皇子再多的心思都没有,哪怕是冀王,心思手段都远远不及当今圣上的。
冀王不可多得之处就是有自知之明。
他起初的确想拉拢方铮,只是听了方铮一席话后便改了主意,他相助方铮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要方铮答应他,待皇上百年之后不会倾向别的皇子。
方铮自然是答应。
这些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方铮只想将娘子护在羽翼下,安心地做些她喜欢做的事。
冯轻跟龚强都明白方铮的意思,他们没再多问,冯轻转而笑道:“相公饿了没有?我在家里炖了蹄花汤,回去就能喝了。”
达官贵人觉得吃猪肉不合他们身份,富户有钱商人有样学样,猪肉只有普通百姓吃,不过哪怕是普通人家,也不愿碰猪下水跟猪蹄猪头之类的,只有那些常年吃不上肉的才会皆有这些尝尝肉腥味。
冯轻昨日想了许久,她还没给方铮做过猪蹄汤,便让龚强买了回来。
做这蹄花汤并不需要多好的手艺,用料也简单,不过得掌握火候。
龚强没找到芸豆,冯轻便用花生替代。
她也是头一回做,不过厨艺这种事,只要不打算开酒楼,家常吃的话,一系列的菜色都是一通百通的。
来之前冯轻尝了一口,还停入味。
方铮脚步迟疑了一下。
说实话,哪怕方家最困难的时候也没买过猪蹄。
恐怕就是方蒋氏做了,他也不会尝一口的。
但是娘子做了,方铮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察觉到方铮一瞬间的僵硬,冯轻兴致勃勃地继续说:“这几日相公多喝些汤补补,明日相公想喝什么汤?乳鸽汤怎么样?”
咳咳。
“娘子,无需。”方铮有些不自在,“平常就成。”
“那那么行,相公要是不知道吃啥,那我就自己做了。”冯轻心里已经琢磨开了。
“好。”不然他还能说什么?
龚强是看到了方铮那一瞬间的不自在,他偷笑,想到三弟妹肯定会热情地给自己也盛一碗,龚强就觉得自己高兴太早了。
“三郎,三弟妹,我想起来还跟人有约。”龚强找了个借口,打算将方铮跟冯轻送回去后就出去转悠一圈。
方铮看了他一眼,难得戏谑道:“强子哥,天冷,不如喝完汤再去赴约吧。”
“是啊,强子哥,喝了汤暖和。”冯轻自然不知晓方铮跟龚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附和道。
在后世,猪蹄汤可是美容佳品,冯轻不知道这大业的人对猪蹄是讳莫如深的。
第597章 琐事
方铮看着锅里被剁成一块块,已经炖的软烂的猪蹄,用尽所有自制力才没让自己转开眼。
“相公,闻闻香不香?”冯轻用手扇了扇,试图将锅里冒出来的白雾赶到方铮鼻尖处,“我给你盛一碗。”
“这猪蹄里可都是胶原蛋白,吃了相公就更俊了。”冯轻吸溜了一下口水,她觉得自己做的猪蹄汤其实还是很香的。
“娘子,其实——”方铮尽量忽略碗里的那骨头包裹着的猪皮,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为夫觉得脸长成这般足够了。”
冯轻总算听出不对来,她视线不停地在方铮竭力忍着的面上及碗上转动。
扑哧——
“相公,你是不是嫌弃这猪蹄?”毕竟这蹄子可是踩过猪粪的。
方铮一时词穷,“为夫觉得娘子的手艺好,不过这猪蹄——”
他不该辜负娘子的一番心意,不过他也实在是下不了口。
“原来相公也有怕的事啊。”冯轻拉长了声音,好笑地说。
“那我要是喝了这碗汤,相公以后还愿意亲我吗?”冯轻自然知晓相公不是嫌弃她手艺,她尝了一口汤,而后抬头问。
回应她的是方铮倾身一吻。
望着近在眼前的俊脸,冯轻笑弯了眼。
等一吻结束,冯轻咂咂嘴,脸色羞红,“相公,一股人参味。”
捏了捏娘子娇嫩的脸,方铮轻笑出声,“嗯,为夫嘴里还有一股猪蹄味。”
闻言,冯轻没忍住,垫着脚,又在自家相公的嘴角亲了亲,顺势还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哪怕每日与相公亲昵,冯轻仍旧无法控制住脸红心跳,尤其她轻咬相公时,心脏总忍不住会轻颤。
“那明日给相公熬鸡汤。”虽然方铮对吃食极少挑剔,不过他真喜欢的也就拿几样,据冯轻观察,这鸡汤就是其中之一。
“好。”
“再放些蘑菇。”冯轻又说。
“好。”娘子总会将他的喜好放在首位,方铮搂着娘子的腰,忍不住又尝了尝她的红唇,心更是软成一片。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冯轻这才有空问方铮,“相公,这第二场你考的怎么样?”
“还不错。”今年的会试与往年都是一样的,并无奇巧之处,能否录取,端看字迹跟作诗策论是否高超。
这三日他没觉得冷,吃的也好,精力自然都放在试题上。
“考试重要,不过相公的身体更重要。”冯轻再一次强调。
方铮认真点头。
既然方铮实在喝不下猪蹄汤,冯轻再简单给他炖个豆腐汤。
看着冯轻忙忙碌碌,方铮有些内疚,左右院子里无旁人,方铮双手扶在冯轻腰上,亲了亲她的耳珠,看她耳朵爬满了红晕,“为夫帮娘子一起做。”
“相公帮我烧火就好。”冯轻也没拒绝,给他分派了一个任务。
冯轻做饭越发麻利,不用一个时辰,便做了八菜一汤,另外还有龚强买的烤鸭跟卤牛肉。
“相公。”看着满桌子的菜,冯轻凑到方铮耳边,小声问:“要不要让那两位一起吃?”
冯轻说的是那两个冀王属下。
“无需,若是娘子过意不去,不如给他们一人盛一碗猪蹄汤。”方铮先是拒绝,若是可能,他只愿娘子做饭给自己一人吃,方铮对冯轻的占有欲已经不比之前那般。
“那两位会不会嫌弃?”方才做饭的时候冯轻也仔细想了,她来这么久,还真就没看有人吃过猪蹄,也可能是她见识的太少,可那两位既然是冀王下属,平常定是吃香喝辣的,还能看得上这猪蹄汤?
“不会,娘子手艺极好的。”方铮肯定地说。
冯轻信以为真,盛了两大碗,打算自己留一碗,给龚强留一碗。
“娘子,这二人整日守在院子外头,也是辛苦了,不如让他们多喝些,暖暖身子,强子哥那碗也给他们吧。”方铮知道龚强也不吃猪蹄,他建议道。
“这样不好吧。”
“好。”
“要不我这碗给他们吧。”
正巧龚强进门,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龚强抢步上前,直接端起三个碗,“我给他们端过去,三郎,你跟三弟妹先吃。”
话落,不容冯轻开口,龚强已经一阵风跑了出去。
也是他走路平稳,两只手端了三个碗,竟没有洒出来一滴。
冯轻望着龚强的背影,不知为何,她竟看出几分仓皇而逃的萧瑟来。
“娘子,为夫饿了。”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朝她旁边坐,“再不吃,饭菜就冷了。”
“可是强子哥——”
“都是一家人,无需讲究,强子哥让我们先吃了。”
冯轻舍不得自家相公饿着,她先给方铮盛了一碗豆腐汤,这豆腐汤里撒了一把切碎的小葱,闻着很香。
约莫一刻钟后,龚强才回来,他手里端着三个空碗。
“他们都喝了?”冯轻问。
“嗯,很喜欢。”龚强咧嘴。
冯轻将猪蹄剁成了小块,猪脚下方的都扔了,乍一看,那两人还不知道碗里的是猪蹄,两人也没客气,一人一碗,啃完喝完。
等把空碗还给龚强时,才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汤,喝起来味道还真不错,肉也鲜美。
等龚强将猪脚二字说出口时,这二人脸色齐齐大变。
就差抱着脖子蹲在路边吐了。
也不怪他们不认识,他们本也是官家公子,哪怕是庶出,也是不曾吃过猪肉这种下等肉的,等到了王府,就更不曾沾。
“我劝你们别吐,三弟妹说了,这猪脚汤很补,多喝些没坏处。”龚强面无表情地劝,“你们虽整日吃香喝辣,不过这种最家常的却从未碰过,也当真是可怜。”
话落,龚强还摇摇头,看这两人越发同情了。
跟方铮相处久了,龚强也学了方铮一两分的高深莫测。
“这可是猪脚!”那个好说话的差点跳脚。
“那又如何?”龚强看了一眼这人的脚,“要知道,在一些村里,别说猪脚了,就是耗子肉,他们也是吃不着的。”
这两人更想吐了。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男人都忍不住变了脸。
“二位侠士,这世间美味不是你们曾尝过的,而是你们不曾尝过的。”龚强留下一句高深的话,拿着空碗走了。
“这,这是什么说法?”一人跳脚。
另一个冷着脸,“我觉得他说得对。”
话落,闪身离开了。
冯轻不知道门外的一番交锋,等龚强回来时,她招呼龚强快些吃饭,菜都有些冷了。
冯轻手艺越发好了,方铮跟龚强都吃撑了。
待三人放下碗筷,冯轻照常去了灶房收拾,将空间留给兄弟二人。
龚强准备回清丰县一趟,铺子里的事就要交给方铮,他担心自己忘记一些琐碎的事,干脆想到什么就跟方铮提。
今日他便将账本跟这一年赚的盈余都拿来给了方铮。
“这账本你先放着,等考完了第三场再看,银票你跟三弟妹收好,我琢磨着再赚个两三年,咱们说不定就能将铺子开到主街上去。”
同样的绸缎,主街上卖的就好多了。
“这倒是不用着急。”他羽翼未丰,哪怕开到主街,也护不住铺子,方铮抽出其中一千两银票,递给龚强,“强子哥,这是你的。”
“三郎,我知晓你的意思,我现在也用不着这么多,都先留在进货。”铺子的分红他会收,不过铺子还小,能流动的银子不算多,他又不需要,等过几年铺子做大了再说。
方铮思忖片刻,从中抽出了三张,“总不能空着手回去,来回路上也要花费,强子哥莫要推辞。”
“我自己也有几十两,足够的。”龚强说:“你们在京都需要花费的多,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这样,我再拿一百两。”
方铮没再拒绝。
拿了银票,龚强便离开,他知晓三郎跟三弟妹三日不见,定是有许多话说。
自打方铮回来,冯轻嘴角的笑就没消失过。
她攒了三日的话,开始絮絮叨叨地跟方铮说。
两口子在一起过日子,最忌讳的就是无话可说,不管何种缘由,一旦无话说,渐渐也就没了感情。
这古代讲究的是举案齐眉,却不适合方铮跟冯轻。
冯轻知晓她刚与方铮确定感情时也有过不成熟的时候,两年下来,他们之前虽无轰轰烈烈,却也是细水流长,她能从方铮眼中看到自己,而她自己也确定满心都是方铮。
两个人一个愿意讲,一个愿意听,这就足够。
这一夜,两人说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话。
直到隐约听到了鸡鸣声,冯轻才有些困。
她熟练地在方铮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很快入睡。
就着朦胧月色,方铮盯着娘子瞧,怎么都看不够。
确定娘子睡熟,方铮小心起身,穿好了衣裳,出了门。
他就站在院子里,并未开口。
少卿,两道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方铮朝两人拱手,“多谢二位救了在下的夫人跟兄长。”
“你要谢便谢我们王爷。”起初他们很纳闷,觉得王爷对一个寒门书生太过礼遇,每三年都有几十个解元,每三年都有一个状元,那些状元也有对王爷示好的,然,过去那些年,他们不曾见过王爷对那些状元另眼相待,他们想知道这方铮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直到见了方铮,他们才明白,原来寒门也是能出金凤凰的。
方铮没做声。
“还挺谨慎。”话多的这人嗤笑一声。
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最不喜遇上的就是这些文人,说话总要留三分,还喜欢兜圈子,让人可劲的猜。
大约也只有王爷才有耐性与他们打交道。
“你放心吧,既然王爷派我们二人过来,自然会保你兄长跟夫人平安。”留下这句话,二人离开。
不过,身影快要消失时,一人转头,“方公子,下回你们不愿吃的,能不能别端给我们?”
那猪蹄汤他们到底也没吐出来。
方铮自然不会再让娘子为他二人做饭。
带了一身寒意回了屋,方铮重新躺下,没有直接揽着娘子,待身上暖和起来,才再次将人抱住。
这一切冯轻都无所觉。
身旁有相公,冯轻这一觉睡的就好许多,一觉到天亮。
还是方铮叫醒她的。
“娘子,吃了再睡,可好?”还是龚强出去买的早饭,到家时,粥正好喝。
“相公?”冯轻还未完全清醒,她还当自己在做梦,之前三日方铮不在,她每夜都会梦到方铮就这般坐在床边。
“娘子乖,吃了早饭再睡。”方铮将人半抱着坐起来,替她穿好了衣裳,一口口喂冯轻喝完了粥。
吃过了饭,冯轻也彻底清醒了。
她红着脸催着方铮自己快些吃,自己洗漱去。
才拧好湿帕子,外头传来龚强的声音。
龚强喊的是方铮。
放下碗筷,方铮出去,很快又回来。
“相公,强子哥找你有事?”见方铮又端起碗,冯轻连忙上前,试了试碗边,觉得还是温热的,便让方铮继续吃。
“无事。”方铮摇头,并未细说。
冯轻放下心,继续收拾。
冯轻做饭在行,但是摆弄头发却不太行,在外头不比家里,自然不能随便扎个辫子,她学着这里的许多年轻妇人那般,头发挽起来,插上方铮送她的钗子,再系块自己绣的帕子。
虽无多的首饰,倒也清雅。
收拾好,冯轻准备去灶房。
还不待她出门,方铮在她身后提醒,“娘子,前头铺子有人寻你。”
“谁找我?”冯轻奇怪地问,“相公怎么知道有人找我?”
“方才强子哥说的。”方铮不紧不慢地回道。
倒是没说谁,反正不管谁,方铮都不在意。
冯轻好笑地看着方铮,她小跑着回来,在自家相公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不待方铮反应,又跑了出去。
“韩小姐?”等冯轻到前头铺子时,韩小姐已经喝了两杯茶了。
她打量冯轻,见冯轻面色红润,朴素的衣裳都遮掩不了丽质容颜,不由赞叹,“若是等方夫人这般美人,再久本小姐都能等得。”
冯轻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容貌上她虽略胜韩小姐一筹,可韩小姐是大家小姐,身上自有一股旁人模仿不来的高贵气质。
第598章 瞌睡送枕头
“韩小姐今日过来何事?”冯轻问。
离韩小姐上回过来才没几天,应当不是过来买帕子的。
“方夫人,你绣技了得,光绣帕子实在浪费你这一身本事,不知你有没有想过要做成衣。”韩小姐开门见山地说。
冯轻之前还正琢磨这事,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亲自又给韩小姐倒了一杯茶,笑道:“不瞒韩小姐,我正有此打算,我在家乡时也替人做过衣裙跟嫁衣。”
韩小姐睁大眼,惊喜地问:“你还会做嫁衣?”
冯轻点头,这回没有自谦,“是,那位小姐很满意。”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此番过来就是想问问方夫人能不能替我做一件裙子,过两月宫里有宴席,我想穿着新裙子去。”提到这个,韩小姐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羞意。
冯轻是过来人,见大方的小姐少见的害羞,心里顿时明白几分。
皇上宴请朝臣及这些臣子家眷,想必是为了几个儿子选妃。
就是不知道这位韩小姐心里藏着的是哪一位王爷了。
不过是琢磨了片刻,冯轻便收敛了心思,她朝韩小姐笑道:“韩小姐信我,我自然不会让韩小姐失望,韩小姐请随我来,我替你量一下尺寸,另外韩小姐还得选一下自己喜欢的料子,或是韩小姐已经有了选择?”
“是这样的,我家里有几匹云锦,是宫里赏赐的,方夫人,我想用云锦做一件广袖流仙裙,方夫人,你可能做出来?”
冯轻沉吟片刻,留仙裙她还没有做过,不过她知道裁剪流程,冯轻跟韩小姐如实说了。
想到云锦一般都是宫里的贡品,是千金难买的,若是做的不合韩小姐心意,那就实在太浪费,她也赔不起。
“方夫人可别妄自菲薄,我就喜欢你的刺绣。”想了想,韩小姐还是觉得冯轻的绣品最合她心意,怕是除了宫里的绣娘,整个京都找不出比冯轻绣技更好的。
韩小姐这般信任她,冯轻压力就大了,她说:“要不这样,我先做一件别的料子的广袖流仙裙,你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满意,我再用云锦重新给韩小姐你做一件,如何?”
这个主意好。
韩小姐一拍巴掌,笑道:“就这么办,方夫人你放心,两件裙子我都要了。”
跟韩小姐约好了半个月之后过来拿,临走前,韩小姐又将冯轻这几日绣好的帕子荷包全部都买走。
这位小姐也大方,不用冯轻开口,放下两百两银子就走了。
这银子实在太多,冯轻追出去。
“方夫人,你是个好人。”韩小姐笑,“余下的银子就算是做裙子的押金了。”
她送上门的银子冯轻都不要,韩小姐对冯轻更满意了,她知道冯轻也是实诚人,相信半个月后自己肯定能看到惊喜。
冯轻回到铺子时,正对上小钱崇拜的眼神。
若说刚见冯轻第一面更多是惊艳,在铺子里这么久之后,小钱对冯轻就只剩下崇拜了。
冯轻可真是他们铺子里的定海神针哪!
有冯轻在,铺子何愁没有生意。
小钱的眼睛太亮,冯轻被看的浑身发毛,她快步往回了院子。
冯轻跟方铮提了韩小姐的事,她心里还是没什么底,方铮却将人揽住,“娘子若是想接这单生意便接,不过你要答应为夫,不能太过操劳,至于娘子的本事,没人比为夫更清楚,莫说区区韩小姐,便是宫里那些娘娘,若是见了娘子的绣技,也会争相请娘子为她们裁剪衣裳的。”
“不过为夫不愿娘子为宫里的娘娘裁剪衣裳。”方铮接着又说。
冯轻奇怪地问:“为何?”
“是不是她们会看轻相公?”想到这个可能,冯轻心一沉,有些不是滋味。
说起来,自己不过是个绣娘,虽然这句身体的亲爹是个比芝麻还小的官,可在京都这些小姐们眼里,她大约就是比那些丫鬟好上一点。
不,或许还不如那些官家丫鬟。
若是让人知晓相公有她这个做绣娘的娘子,相公肯定会被人嘲笑的。
以往冯轻从不知自卑为何物,然,这京都阶级太过分明,这自己会带累相公名声的。
因爱故生怖,因怖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冯轻总算是理解这句话了。
正想的出神,冯轻觉得唇上一暖,她抬头望去,来不及掩饰眼底的犹豫自卑。
“娘子啊!”方铮叹口气,将人匝入怀中,“乱想什么?若无娘子,便无为夫今日,为夫又怎会怕娘子拖累?”
“相公你知道?”冯轻闷声问。
“为夫时时把娘子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又怎会不知晓娘子的顾虑?”方铮刮了刮她的鼻尖,故作不悦地说:“若是娘子还不信任为夫,那为夫便不继续考了,咱们收拾收拾回清丰县,到时为夫找个书院做夫子,娘子就做绣娘,日子过的也会和美。”
方铮不是吓唬冯轻,他曾今真的这般想过。
“呸呸呸,童言无忌。”冯轻连忙捂着自家相公的嘴,一脸不赞同,“相公你可是读书人,别乱说话,我就是一时没想开,现在已经好了。”
“娘子,哪怕以后我们有矛盾,有争吵,娘子也不能这般自怜自卑,为夫爱慕娘子,这爱慕中有对娘子的感激,对娘子的怜爱,更多是心之悸动,若是没了娘子,为夫这里就是空的。”方铮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
冯轻眼睛有些湿润,她依偎进方铮怀里,很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错处,“相公,是我想岔了。”
“以后娘子若是心里有不安,便告诉为夫。”方铮却按住自家娘子的肩头,正色道。
如今他还是书生,可以日日都在娘子身侧,待来日他做了官,会有看顾不到娘子之处,若是娘子钻了牛角尖,他会心疼。
“相公,我知道了。”冯轻也认真保证。
方铮这才重新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叹道:“傻娘子。”
之后方铮才解释,“宫里明争暗斗是娘子想象不到的,下作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若是有人借着娘子做的衣裳做文章,娘子便是有嘴也说不清。”
冯轻也看过电视剧上演的各种阴暗手段,她以往是当做故事看,经方铮这么一提,冯轻才意识到自己若是不小心,也会成为其中一个角色,而且还是炮灰级别的。
“相公,我知道了。”她还是远离那些宫斗高手吧。
方铮却扬起嘴角,“娘子也无需过分担忧,有为夫在,不会有事。”
半个月内要做出一件留仙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前不曾常事过,冯轻便用了两天时间画好了图纸。
当然,这图纸是在为方铮准备吃食跟衣裳之余画的。
这回时间有余,冯轻又给方铮做了两双棉袜子,一双棉靴子,外衫跟夹袄都有,便没有再准备,方铮在家里这几日,天气意外的暖和,冯轻将方铮带去考舍的被子反复晒,三日后,被子蓬松暖和。
至于吃食,则简单的多,冯轻做了十几张的春饼,还切了胡瓜丝,葱丝,跟萝卜丝,冯轻担心卷着生的丝会冷着脾胃,干脆把这三种炒半熟,等方铮吃的时候直接放在锅里热一下便能全熟,蘸酱则是他们还剩下的一点。
除了这种方铮不曾见过的新奇吃食外,冯轻还教会了方铮做米饭,按冯轻的说法,米洗干净后放在锅里,放入水,水没过米半指深便可,待水煮开后只需方铮看五页书的时间就差不多好了。
待方铮做成了两回夹生饭后,两回粥不粥,米饭不米饭之后,方铮勉强也能做出来能吃的饭了。
会做米饭后,冯轻便教方铮做腊肉蒸饭。
这腊肉蒸饭做着也简单,吃着好吃,最主要是省事。
前几回方铮都是吃的饼跟粥,这最后一场冯轻想着让他改善一下伙食。
等方铮做出来一锅看着一般,味道寡淡的腊肉饭后,冯轻吃了满满一碗,龚强直接吃了半锅,两人都很给面子的夸赞了一番。
方铮少见的惊了一下,若不是他自己也尝了,他都要以为自己对庖厨也擅长了。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三日便过去了。
这最后一场考试最艰难,艰难的不是试卷,而是考生的不堪重负的身体跟脑子。
不是人人都身子健壮,也不是人人都能含得起人参片,更不是人人都如方铮一般胸有成竹。
等冯轻第三次送方铮去贡院时,看到的就是满街走着的疲累书生。
三日时间根本不够他们恢复精神。
冯轻看了看自家相公,觉得相公一脸神清气爽,走路虽不是虎虎生威,在一群萎靡不振的人群当中也是独特的。
当然,这独特不光是方铮一人,还有世家公子们。
这些公子除了读书外,也会练习骑射,甚至还有会几招功夫的,他们本就吃的好睡得好,且他们都曾出入过皇宫,再进这贡院,便没有忐忑不安。
若是这些公子能事不关己的进贡院,哪怕看到了,冯轻也不会有别的感想。
可若是这其中有人找方铮的茬,那就怨不得冯轻对他们冷眼相待。
“方公子,可巧了。”一位神情看起来无比温和,五官的每一处却都写着‘高高在上’的公子挡住了方铮跟冯轻的去路。
“赵公子少见。”方铮眉眼冷淡。
冯轻警惕地靠在方铮身侧。
这人就是那赵丞相的儿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被赵丞相亲自教导的赵公子定不如表面这般谦和有礼,尤其他看方铮的眼神,不屑又轻视,恍若方铮只不过是他前进路上一颗不起眼的绊脚石。
在赵公子看来,大约方铮这可绊脚石很轻易就能被一脚踢开。
“赵兄,这位仁兄是哪位?”跟在赵公子周围的几位公子笑问。
他们都是以赵公子马首是瞻的,或者说是他们都是奉了家里的命巴结讨好赵公子。
这赵公子显然比荆州遇到的那位段数要高的多。
哪怕赵丞相被方铮气的不轻,赵公子仍旧觉得惩罚方铮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按赵丞相的话说,哪怕他考取进士,入了殿试,得了圣上青眼,可这么多新贵世家都看着,皇上不可能一开始便信任这位寒门学子,圣上会给方铮两个选择,入翰林,或是派到偏远郡县磨炼。
不管方铮选哪一条路,赵丞相都能让他永远出不了头。
思及此,赵公子随口说:“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随即真的朝方铮点了点头,阔步离开。
他身后的几位公子就知道该如何对待方铮了。
他们看都不看方铮一眼,昂首,跟上赵公子。
方铮神色淡然,冯轻却被气的不轻,她还没有相公那般心胸,冯轻冷哼一声,掐头去尾地默背了《寒山拾得问对录》,“今日你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龚强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方铮却忽而轻笑,他借着袖子遮挡,捏了捏冯轻的指尖,“娘子,为夫不是神佛,没有那般宽广心胸,他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会以牙还牙的。”
好吧,就知道相公不是任人践踏的,这样的相公她更喜欢了。
冯轻眼睛晶晶亮,差点无法从方铮身上挪开,还是龚强清了清嗓子,打断两人的你侬我侬。
“三郎,快些去排队吧,人越来越多了。”龚强说:“我会照看三弟妹的。”
“多谢强子哥。”
方铮又勾了一下娘子的手心,临走前还放不下冯轻,“娘子,莫要熬夜。”
“相公放心,我知道的。”
压下心底的不舍,方铮背着包袱去排队。
送了方铮去贡院,冯轻跟龚强回铺子。
介于上回的突发事件,这回龚强跟冯轻都警惕许多,快到铺子时,龚强走在前头,小心观察周围。
并无人出现。
等两人进了铺子,龚强才松口气,暗道那两位侠士果真是言而有信。
他还想着改日亲自请两位出去喝酒。
他作为三郎的兄长,肯定得替三郎做周全了。
一口气才松,小钱提着一个竹编篮子出来了。
他将篮子朝冯轻递过去,笑道:“方夫人,有位姑娘送来了点心。”
第599章 牵红线
“哪位姑娘?你可认识?”冯轻有些奇怪,她来这里没多久,也没认识几人。
要说最熟的,也就是那位韩小姐了。
不过韩小姐既然已经付了银子,就不会再让人送点心来才是,哪怕是韩小姐送的,也应留句话给她。
小钱仔细想了想,而后眼睛一亮,“是一位来过咱们铺子的姑娘,她买过方夫人绣的帕子。”
买过她帕子的姑娘也不多,不过冯轻还真猜不出是哪一个,她问:“那位姑娘可留下什么话了没?”
小钱只说了两个字,“她是说让我代她谢谢方夫人跟龚掌柜。”
冯轻就有些奇怪了,谢她,她理解,但是为何要谢龚强?
冯轻转头问龚强,“强子哥,你认识那位姑娘?”
龚强刚要摇头,脑中却出现一张清秀的脸,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龚强摇头,“不认识。”
既然人家好心送来了点心,自然不好辜负,冯轻掀开盖在竹篮上的布,端出里头一盘点心。
“这是梅花香饼。”小钱看了一眼点心,笑道。
这梅花香饼做成梅花形状,香饼中间还点缀着一片梅花,闻着也有一股香味,冯轻将点心分成三份,“你们也尝尝。”
“谢谢方夫人。”小钱喜滋滋地说,“这点心一看就是那位姑娘亲手做的,闻着真香。”
这梅花饼看着精巧,那位姑娘肯定是下了心思的。
龚强本想拒绝,听了小钱的话,到嘴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冯轻朝两人笑道:“那我们可别浪费人家姑娘一片心意。”
等冯轻端着自己那一份回后院,龚强才慢慢抬手,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他不喜食糕点,不过也奇怪,这梅花香饼吃起来却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甜腻,吃起来有股淡淡的香味。
“掌柜的,好吃吧?”小钱凑过去,笑问。
看了小钱一眼,龚强端着糕点走了。
小钱摸摸鼻子,自己嘿嘿的乐。
后院,冯轻就坐在卧房门前,今日天气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端了个小几在跟前,上头摆放着那位姑娘送来的梅花饼,也有昨日方铮特意出去给她买的鸳鸯酥,小几上还有一壶茶,喝着解腻。
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做针线活,顺便还能想想相公,冯轻觉得日子倒也不难过。
她既答应了方铮,就打算把绣活都留在白天做,晚上看一会儿相公看的书,虽然仍旧睡的不太安稳,不过却比相公前一场考试时要好的多。
本以为那位送糕点的姑娘不会短时间内出现,却没想到第二日那姑娘又过来了。
这回仍旧提着一篮子糕点。
“是你?”冯轻看着那姑娘,想起来她是谁了。
这位姑娘确是过来买过她帕子的,而且还来过两回,后来带朋友过来。
进门后,那姑娘脸有些红,她先是往铺子里看了一圈,没见着相见的人,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却看不出来。
“夫人,我,我过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帕子卖。”这位黄衣姑娘比上回见冯轻时要羞怯的多。
冯轻心里越发奇怪。
不过她觉得这位姑娘虽然容易害羞,却是个好姑娘。
冯轻虽阅人不多,不过她第六感向来不错,能分辨出来谁是真善良,谁是装善良。
冯轻也有心跟附近的姑娘妇人交好,她笑道:“我夫家姓方,姑娘唤我方夫人即可。”
她与这姑娘不熟,还不到可以交换姓名的地步。
换衣姑娘福了福身,“方夫人,我,我姓李,闺名青涵。”
“好名字!”冯轻笑道。
李青涵羞涩地笑了笑,“家父少时读过书,家父曾说,涵为水色光亮,希望小女如水般清透温和。”
这位李姑娘的父亲定是位慈父。
“这是我做的千层酥,还望方夫人莫要嫌弃。”李青涵将篮子递给冯轻。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上回那玫瑰香酥味道很好,比铺子里买的都好吃,李姑娘手艺真不错。”冯轻掀开布,看到里头摆放整齐的千层酥,眼睛放光。
这千层酥一层层的,想必酥脆好吃。
“是,方夫人若是不嫌弃,尝尝看。”李青涵笑道。
冯轻也没客气,拿了一块,果然香气四溢,外面一层层脆皮吃着最香,冯轻不由眯了眯眼。
说起来,她跟金姨也学过,不过味道还真不如这位李姑娘做的。
“方夫人喜欢便多吃几块。”李青涵温和地笑。
这样她青秀的容貌多了几分温婉可人。
冯轻也没客气,一连吃了三块。
吃了人家的东西,总不能让人空手而回,冯轻将仅有的三方帕子拿了出来,朝这姑娘大方地说:“李姑娘,你选一个,我送你。”
“这不成。”李姑娘摆手,脸更红了,“我,我送方夫人点心并不是为了这个,方夫人莫要误会。”
冯轻笑道:“我知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是我的心意。”
李姑娘感激地看着冯轻,“方夫人真好。”
“你也是好姑娘。”算起来,冯轻认识这古代姑娘不算多,但是仅有的那几位性子也是各有不同,此刻想来,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位韩小姐跟眼前这位李姑娘了,她们一位大方贵气,一位柔婉温和。
冯轻盯着李姑娘看了几眼,直看的李姑娘脸上红晕又多了一层。
“李姑娘,你可愿意随我去后院坐坐?”不等李姑娘选出来帕子,冯轻开口问。
李姑娘愣了一下,而后点头,“好,我觉得与方夫人也是一见如故。”
之前两回冯轻觉得这位姑娘害羞,这回短暂交流后,冯轻觉得这位姑娘除了害羞,还贤淑,以后定会是个好媳妇。
是的,看着李姑娘,冯轻就想起来龚强了。
虽然这事若是骤然跟李姑娘提了会显得突兀,不过冯轻担心以后李姑娘不来了,那可就错过一个好姑娘了。
冯轻越想越觉得龚强跟李姑娘是极配的。
龚强虽然少言寡语,不过有担当,为人也有义气,这位李姑娘一看就是宜家宜室的。
他们初来乍到,可不容易遇到一个好姑娘,既然相识了,就不能错过。
两人来到后院,冯轻给李姑娘端了座,又给她倒了杯水。
她拾起一旁的针线,没有直奔主题,开始闲聊,“李姑娘,你可会针线活?”
“会一些,只是若是与方夫人比,我的针线实在是见不得人的。”李姑娘微微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李姑娘可别妄自菲薄,我也就这点针线活好些,我就不会做李姑娘那些点心。”冯轻笑道,她又捻了一块千层酥,放入口中,吃的一脸满足。
瞧着冯轻的模样,李姑娘没忍住,用锈帕捂着嘴,笑开。
“不知李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冯轻不是擅长跟人打交道的,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另外的话题了,她索性问。
“我,我今年十六了。”提到这个,李姑娘面上的红晕瞬间褪去,不知为何,她脸色有些发白,抓着帕子的手也微微颤抖,不过仍旧回答了冯轻的话,“家里有爹娘,还有一个弟弟。”
说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
冯轻心一沉,她连忙道歉,“李姑娘,是我多嘴了,你别生气。”
除了相公,她似乎不会跟旁人聊天,冯轻有些懊恼,若是李姑娘因此生了她的气,会不会以后再不出现了?
那强子哥咋办?
思及此,冯轻不由有些着急。
李姑娘脸色却已恢复如常,她喝了一口水,朝冯轻苦笑一声,“方夫人多虑了,我是想起了自己的事,这才有些失态,还望方夫人莫要见怪。”
到底没有相熟,李姑娘还是有些拘谨。
冯轻暗自想了想,她是提到李姑娘的年纪,李姑娘才脸色不对的。
十六岁有什么不对吗?
冯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测。
女子十五岁及笄,就是能婚嫁了,一般姑娘多是十五六岁便定了婚约,极少有留到十七八的。
看李姑娘的神色,莫非她没有定亲?
“李姑娘,请恕我冒昧——”冯轻放下针线,抓起李姑娘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可有婚配?”
就在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冯轻想起昨日的事了。
若她记得不错,李姑娘昨日让小钱代她道谢,不光谢了她,还谢了强子哥。
按说李姑娘没有见过强子哥才对。
莫非他们二人相识?
有这一层想法,冯轻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李姑娘手又抖了一下,冯轻感觉她的手心可见的冷了下来。
冯轻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我,我曾有过婚配。”李姑娘说这话时,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一滴落在冯轻的手背上。
冯轻内疚后悔的不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大约是冯轻给她感觉很温暖,从未在旁人面前提及伤心事的李小姐再也忍不住,无声哭泣,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冯轻无声地拍拍她的手,“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李姑娘哭的更厉害了,捂着嘴小声啜泣。
冯轻真有些心疼这姑娘,不管什么原因,这姑娘原先有婚约,后来又没了,肯定会遭人指指点点,好的情况是以后能嫁人做填房,坏的可能会余生常伴青灯,有些未开化的地方,这种姑娘可能都会没命。
李姑娘哭了许久,直到把这一年以来积攒的所有悲伤难过全部哭出来才停止。
哭完后,李姑娘心情平静许多,她这才跟冯轻缓缓道来。
原来李姑娘自小就定过一个娃娃亲,原本两家打算李姑娘及笄后便让二人成亲,可不幸的是,就在李姑娘即将及笄的前两个月,她的未婚夫突染恶疾,没用几日便去了。
这不光让她未婚夫一家痛苦,对李家来说也是晴天霹雳。
原本此事已经足够让李家人难过,可渐渐的,周围竟传起了流言,说李姑娘克夫,这才在即将过门克死了未婚夫婿。
这种流言最是可怕,一人一张嘴,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能把旁人的伤神当成攻击的工具,他们倒是说痛快了,可怜李姑娘一家被流言伤的不轻。
李姑娘整整有半年没出门,直到后来李家的流言被旁的流言取代,李姑娘才敢出门。
不过这事虽过去一年了,李家也逐渐从伤痛中走出,可李姑娘的终身大事却沉沉地压在一家人的心头。
这一年不是没有人上门提过亲。
据李姑娘所说,曾有冰人上门,要将她说给一个已经年过六十的老鳏夫,那老鳏夫有三子两女,孙子比李姑娘还大了两岁。
气的李姑娘的爹拿着笤帚将冰人打出了门。
因着这一遭,以后再无人上门提亲。
李姑娘还不好意思地跟冯轻说,她其实再过三个月就是十七岁生辰了。
“李姑娘,以后莫因为此事哭,你哭了,除了家人难过,旁人甚至还会笑,那不是衬了他们的意?”冯轻又拍拍李姑娘的手背,递给她一个新帕子。
李姑娘没舍得拿这帕子擦眼泪,哭完心情比之前轻松许多,她点头,“我听方夫人的。”
“咱们女子本就不易,还总会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这不是我们的错,是整个时代的错。”冯轻绞尽脑汁地劝。
李姑娘没听懂冯轻的最后一句话,不过她很赞同冯轻前面的话。
被冯轻这么胡乱安慰几句,李姑娘总算开朗许多。
“再说了,李姑娘这么好,总有眼睛雪亮的男子看到。”冯轻又说。
李姑娘绞着帕子,脸再次微微红了起来。
经过李姑娘这么一讲述,冯轻倒是冷静下来,她是真的喜欢李姑娘,若是可能,她也愿意李姑娘跟强子哥成一对,只是她还不知道强子哥的意愿,若是强子哥介意李姑娘之前的事,她贸然跟李姑娘提及,会更伤害李姑娘的。
倒不如先问问龚强的想法,若是龚强不在意,到时她再提不迟。
担心李姑娘会因今日的事对自己生了芥蒂,冯轻便说:“李姑娘,你以后还愿意来找我聊天吗?”
李姑娘点头,“自是愿意的,我觉得与方夫人一见如故。”
“那便好。”冯轻松口气,眼睛一转,看着眼前的千层酥,说:“这几日我相公在考试,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如李姑娘多过来陪陪我,顺便教我怎么做这千层酥吧。”
第600章 嚣张小厮
大约是将自己最不堪的事都讲给了冯轻听,李姑娘再看冯轻就觉得越发的亲切。
她点头,跟冯轻说了明天再过来。
心里装着事,冯轻也没有多留李姑娘。
这种感情之事不好强求,按说这种事不该她直接问龚强,可方铮又不在家,冯轻有些踌躇,想了许久,还是压下疑惑,打算等相公回来再说。
李姑娘话不多,但是跟冯轻却聊得来,之后两天,冯轻教李姑娘做绣活,李姑娘则教冯轻做点心。
不知是巧合,还是龚强刻意避开,李姑娘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却没见过龚强一面,龚强也从不踏入后院一步。
眨眼就到了方铮考试结束的日子。
因冯轻提前跟李青涵姑娘说了,这一日她便没有过来。
每到这一日,冯轻总迫不及待地恨不得一早就去贡院门口等着。
不过方铮也叮咛过她,要她晚些过去,天太冷了,容易着凉。
冯轻答应了方铮,便忍着,直到时候差不多了,才跟龚强一起去贡院。
到了最后一日,虽然朝廷仍旧禁止百姓靠近贡院,可众人仍旧三三两两的聚集,将贡院前面的一条街都占满了。
今日考试过后,三年的努力就成了定局,这么多考生中,会有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个考取进士的,能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大业未来的官员,也是三年一见的幸事。
等冯轻到时,她看着前方人群,有些惊讶。
龚强也是头一回见到,他担心人多,冯轻会不安全,冯轻没遮挡住脸,已经有许多人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朝她脸上瞟了,龚强便朝冯轻走了半步,不过仍旧离她有一臂距离。
龚强人高马大的,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疤痕,此刻他脸沉着,疤痕显得越发狰狞,在他经过的地方,众人不自觉地便让出一条道来。
“强子哥,没事。”冯轻有些不是滋味,她拿龚强当亲兄长,眼见龚强故意露出可怖的神色,她心有些酸涩,越发觉得该好好替龚强牵一牵线了。
龚强仍旧没有放松,“三弟妹,你先走。”
不想让旁人对龚强指指点点,冯轻没耽搁,快步朝前走。
两人总算是到了前头,冯轻垫着脚朝前看。
贡院大门还没开,不过外头的官兵比上回还多。
冯轻知晓方铮快要出来了。
“你说,我们公子这回能不能考个会元回去?”在冯轻旁边,站着几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其中一人问同伴。
冯轻悄悄竖起耳朵,这几人如此笃定,莫非这又是一位学问高的公子?
另一个小厮理所当然地回道:“我们公子是何人?莫说区区会元,状元都不在话下。”
前头说话的小厮与有荣焉地说:“也是,放眼整个京都,谁还能及得上咱们公子学问好?皇上可都夸过公子好几回呢?”
有这么大信心,还能时常见到皇上的,应该就是那几位公子了。
而一直被提及第一公子的大概就是那位赵公子了。
冯轻冷笑一声。
有她家相公在,那位赵公子还是靠边站吧。
冯轻这个白眼却被她身旁的其中一个小厮瞧见了,那小厮先打量了一番冯轻的穿着,他们日日跟在赵公子身后,见多了达官贵人,也练就了看人看物的眼力。
“你——”那小厮打算质问冯轻,可视线落在冯轻面上时,却哑了声,莫说那些贵家千金,便是公主他们都是见过的,可眼前这位小妇人虽穿着朴素,可容貌实在是少见,小厮声音不禁放轻,就连问出口的话都转了个弯,“你方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冯轻都懒得回,她当做没听见,眼睛仍旧直直看着贡院门口。
被这般忽视,小厮却气不起来。
另外几人也朝冯轻看过来,都有些惊艳。
其中一人心跳加快,他没忍住,轻佻地开口,“这位夫人是在等人?”
话音还没落,一道高壮的身影挡住这些人看向冯轻的视线。
龚强捏着拳头,“滚远点。”
那几个小厮虽然在公子们面前都是低声下气的,可若有想巴结赵公子的,少不得要对他们好言好语,久而久之,赵公子不在时,这些小厮也忘了他们的身份。
尤其龚强看着不过是普通百姓。
“敢对我们大呼小叫,你可知晓我们是谁?”那几个小厮像是被冒犯了一般,怒火中烧,虽然龚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他们被外头的百姓捧惯了,并没将龚强放在眼里。
冯轻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上辈子电视剧中的炮灰就总喜欢抛出这么一句话。
跟这些没脑子的人起冲突实在是不值得,冯轻小声对龚强说:“强子哥,相公快要出来了,我们去别处等。”
她不想让方铮又劳神处理这些事。
龚强点头,跟冯轻朝旁边走了几步,离那几个小厮远些。
那几个小厮以为他们是怕了,越发得意,指着龚强,命令,“跑什么?我们还有话要说。”
龚强的拳头捏的咔咔响。
“强子哥要是忍不住,便不忍了。”冯轻轻声说。
正如那句话说的,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赵公子能有这么一群小厮,想必是名不副实。
冯轻松口了,龚强却想开了,他不能给三郎惹麻烦。
那几人得寸进尺,冯轻跟龚强不计较,他们倒是不依不饶了,几人竟打算跟着他们过来。
周围人群看热闹的多,也有人同情冯轻跟方铮,可那几个小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厮,他们便是想打抱不平,也不敢贸然开口。
“那你们到底是谁?”冯轻这时开口了,她就不信这几个小厮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赵府两个字,“你们还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说吧。”
那些人想看热闹,冯轻偏不让。
“还望诸位乡亲能给我们兄妹二人做个证,这几位无缘无故便找茬,我们人微言轻,不敢反抗,只能避开,这几位仍旧不放过我们,我倒是想问个明白,你们是谁家的?可以明目张胆地欺负百姓?”
通常冯轻不怎么开口,可真逼急了,她也能堵的人哑口无言。
那几位小厮自然不敢自报家门。
就在小厮恼羞成怒,想继续恐吓龚强时,从人群后方挤过来一个丫鬟,那丫鬟上前,“几位请随我离开,我家小姐想见你们。”
丫鬟出现的那一刻,几位小厮脸色顿时白了,面上俱是惊慌。
“可,可是公子——”他们是奉命过来等公子的,若是就这么走了,公子出来见不到他们,他们该如何是好?
丫鬟面上一直带着笑,语气却不容拒绝,“我家小姐说了,她会让别人过来接公子的,至于你们,小姐会亲自将你们带去见公子的。”
几个小厮腿都软了。
他们却不敢反抗,只能战战兢兢地跟着丫鬟离开,再想不起冯轻跟龚强了。
百姓议论纷纷,却无人敢跟上去看。
那位小姐能让这几位嚣张的小厮这般惧怕,谁还敢上去凑热闹?
冯轻回头看了一圈,没有像小姐的人,她刚要收回视线,忽而又抬头,朝远处的一家茶楼二楼看去。
因离的有些远,冯轻看不清二楼窗口那位小姐的容貌,却能感觉到那位小姐也正朝她看过来。
收回视线,冯轻没有理会。
她不想惹事,但是事来了她也不怕。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众人的注意力被贡院门口走出来的考生吸引了过去。
冯轻站在前面,看的清楚,她注意到先出来的好几个考生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的,也有颓丧不敢抬头的,当然,除了这些大约没考好的外,自然也有神采飞扬的,三日的考生虽然让他们看着有些狼狈,可若是考得好,一切都是小事。
视线直接略过这群人,冯轻紧紧盯着贡院门口,等着方铮出现。
原本还算安静的大街上喧闹起来,考完了事,圣上那知晓考生跟百姓的情绪需要发泄,便在早年下令,考完最后一场后,贡院门口的大街上允许热闹喧哗。
声音太大,吵的冯轻都有些耳鸣。
她又朝前挤去。
龚强尽职尽责地跟在冯轻不远处,一边要注意贡院门口,一边还要照看冯轻。
“相公!”就在此时,冯轻看到刚出门的那一道修长身影,她跳起来挥手。
方铮嘴角轻扬,加快脚步。
冯轻跟龚强也迎了上去。
反正人多,大家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冯轻干脆扑倒方铮怀里,闻着方铮身上的墨香味,“相公,你可算是出来了,累不累?”
说着,伸手,接过方铮手里的考蓝。
龚强则拿走被褥跟锅碗瓢盆。
“不累,娘子这几日如何?”方铮顺着自家娘子的发丝,深吸一口气,一直平稳的心跳总算是活泛起来。
“我很好,就是见不到相公。”冯轻笑眯眯地牵着方铮,“咱们回去再说。”
方铮点头,又看向龚强,“强子哥,辛苦了。”
“不苦。”龚强言简意赅地回应。
三人跟着人群朝回走。
在经过那茶楼时,冯轻又抬头看了一眼。
二楼靠窗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娘子看什么?”方铮捏着冯轻的手心,低声问。
这种事可大可小,冯轻也没隐瞒,跟方铮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
“相公,你说那位小姐到底是何人?”冯轻好奇地问。
那位小姐看来是个明事理的人,不过人心复杂,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冯轻也不敢掉以轻心,她怕那位小姐回头无人的时候再找他们麻烦。
“不要紧的人。”方铮略深思片刻,回道。
他显然知晓那位小姐的身份。
“相公你知道那是谁?”
“为夫猜测。”
他求了冀王帮忙,自然顺便也打听清楚赵家的一些不算隐秘的事,若他猜得不错,那位小姐该是赵公子未过门的妻子。
姓季。
是建州季家的嫡出小姐。
这些方铮没有细细跟冯轻解释。
冯轻也没有追问,她全部心思都放在方铮身上,三日不见,她觉得相公又瘦了。
“相公,接下来几日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要把瘦下去的肉都给我补回来。”冯轻悄悄捏了捏方铮的腰。
虽然穿着厚厚的袄子,冯轻仍旧能感觉到她家相公的腰又单薄了。
“好。”方铮笑道。
三人回到铺子,小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笑的见牙不见眼。
“小的祝方公子金榜题名,荣登三甲进士。”这两句话是小钱琢磨了好些日子才憋出来的,说完,他挠头,嘿嘿的笑。
“借你吉言。”方铮淡声回道。
没想到还能得到方铮的回应,小钱喜的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他慌忙让开,朝方铮三人躬身,“请进请进,小的给你们倒水去。”
“相公,快坐。”整整考了九日,一般人都受不了,冯轻心疼地牵着方铮,让他坐着,她用力握了握方铮的手后,照例又去了后院,留下方铮跟龚强说话。
男人之间总有话题是女人插不上嘴的,冯轻知晓方铮把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是以,并不介意他对家人好。
这回冯轻熬的是银耳汤,里头依旧放了百合跟枸杞。
她去接方铮之前已经熬好了,只需再热一下就能喝。
铺子里,龚强放下被褥跟锅碗瓢盆,坐在方铮对面,问:“三郎,考的如何?”
“应当能中。”方铮说的保守。
既然三郎说能中进士,那就肯定没差,龚强也松口气,高兴的笑出声来。
方铮能高中进士,他比方铮自己都喜悦。
“等你安顿好了,是不是就能把婶子接过来了?”龚强搓手,没想着回清丰县之前,他觉得不怎么想家,待他听了方铮的话,打算回去后,这种思念之情一日比一日浓。
方铮让他将爹娘接过来,龚强自然也想让方铮将方蒋氏接过来。
“殿试之后,我会将娘接来。”方铮点头。
“那这趟我回去就让婶子准备准备。”龚强说。
方铮赞同地点了点头,“强子哥替我带封信回去,给二哥。”
“成。”
这边刚谈好,那边,冯轻端着托盘过来。
她盛了两碗,龚强跟方铮一人一碗。
因他们都不太喜欢过甜腻的,冯轻这回放的冰糖不多。
“相公,趁热喝。”
只要不是猪蹄汤,方铮跟冯轻都愿意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