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危机
那人捂着胸口,差点被气的厥过去。
郑家贤扬着下巴,哼了一声,冷笑道:“想拉着旁人跟你一起来对付方兄,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分能耐,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吗?”
郑家贤毫不客气地揭穿此人的阴险心思。
大堂内的客人纷纷看过来,不少人眼底都带上了鄙视,大家都不是蠢人,正如郑家贤所言,此人尖嘴猴腮,眼神闪躲怯懦,再反观方铮,自始至终情绪都未有丝毫波动。
若说在见到方铮之前,在场众人还会觉得一个寒门学子摘得头名不过是侥幸,待见了方铮后,他们心中竟不约发出一声感叹,原来如此!
“方兄,咱走。”碾压似的打击完那书生,郑家贤心满意足地跟方铮说。
被这么多人看着,哪怕方铮不在意,却也不愿。
几人才走几步,掌柜的赶了上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子,朝方铮笑道:“原来这位便是方公子,是我眼拙了,这是本店的摘牌秋露白,方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带回去尝尝。”
方铮站着没动。
郑家贤眼睛却是亮了亮,甚至吞了吞口水,一脸垂涎地看着酒坛子。
“多谢。”方铮伸手。
还未碰到酒坛子,郑家贤更快一步,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隔着塞子闻一闻那沁人心脾的香味,“我来,我来。”
既然有了酒,至于饭食,去哪家都一样的。
还是郑家贤领路,去了一家干净的饭馆。
这饭馆内人不多,几人寻了个角落坐下。
郑家贤招呼掌柜的。将这里的招牌菜都来一份。
本来以为这饭馆不算大,招牌菜是不及那些装潢精美,有好几位大厨的酒楼,没想到等菜上来时,几人才发现,小小的饭馆内,这几样招牌菜竟十分的美味。
尤其是最后一道萝卜煨排骨汤,是瓦罐煨汤,闻着就想来一口。
郑家贤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而后端起酒杯,朝在座几人说:“咱们有缘成为同窗,又一起来荆州,正如张兄所言,回去后,咱们怕是就没那么多机会再见,今日相聚,咱们不醉不归。”
张吉恒几人脸色一变,端着杯子的手都跟着抖了抖,杯中的酒抖出来几滴,落在手背上,几人又缩瑟一下。
“郑兄,我等都不善饮酒,这——”
他们读了十几二十年的书,张吉恒更深,活了四十多年,是滴酒不沾的,若是真来个不醉不归,怕是两日后的鹿鸣宴他都没法参加。
“张兄啊,不善饮酒可不成,你如今中举,以后要应酬多着呢,再说两日后还有鹿鸣宴,苏大人亲自敬酒,你不喝可不成。”郑家贤还没喝,便已是半醉了。
一直没做声的方铮扫了他一眼。
郑家贤胖胖的身子抖了抖,他立马改口,“那我干了,你们随意。”
方铮也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郑家贤乐的朝方铮竖起大拇指,好奇地问:“方兄,你还有啥不会的?”
方铮并未理会他,转而看向张吉恒,“若是张兄信方某,待回去的时候我给张兄开一个方子,待张兄去鹿鸣宴之前喝一碗,便不会醉酒。”
张吉恒起身,朝方铮抱拳,“有劳方兄了。”
方铮点头。
金亮跟吴兴虽也不胜酒力,不过郑家贤的一席话也让他们有些伤感,两人举杯,也是一饮而尽。
“好酒!”吴兴大声说。
郑家贤找到知己似的笑问:“是吧?我们清丰县可是找不到一家能跟着秋露白比肩的酒了。”
吴兴抹了一把嘴,“对,再来一杯。”
哪怕知晓此次赶考是无望中举的,待放榜的时候,吴兴还是忧愁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郑家贤正要给吴兴再倒一杯时,饭馆门口多出几个人。
这几人视线直直落在方铮身上,显然不是来喝酒的。
为首的正是好些日子不见了的商复。
郑家贤昨日打听了一番,这商复也高中了,不是解元,也不是头几名,而是一百二十多名,这对商复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他本来还想着拿解元来消除商老爷的怒火,如今不过是一百二十多名,商老爷知晓了,莫说消气了,定是会火上浇油的。
想到昨日收到的信,商复心里没底,商老爷以往给他来信,多是鞭策,少有夸赞,可从未像这回一样,寥寥数语,只让他回京。
身为商老爷原本最得意的儿子,商复自认是了解商老爷的,一旦他爹放弃了一个人,便是这番语态。
自己被放弃,说不得还会被他爹亲自压着去皇宫请罪。
思及此,从昨日到今日,商复整个人都是陷入恐惧当中的。
他爹原本让他今日就回京,商复已经出了荆州城,可越想越是不甘。
都是方铮!
便是他要死,也定要拉着方铮一起!
这便有此刻的一出。
商复脸上再无平日面具似的笑,他整张脸黑沉黑沉的,眼里的杀意毫不掩饰,他领着四个小厮直直朝方铮走来。
方铮此刻无比庆幸他今日是在外头的。
这样便不会连累到娘子跟金姨。
眼看着商复走了跟前,郑家贤起身,警惕地看着商复,大声质问:“你想做什么?”
商复并未开口,他身后小厮打扮的护卫上前一步,直接推开郑家贤。
郑家贤纵使没有多大力气,可身段就在那了,这么重的人竟被随意一推,整个朝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旁边有桌子,郑家贤就得被摔个屁股着地。
张吉恒三人齐齐站起来。
他们紧张地看着商复。
唯有方铮,仍旧是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他掀了掀眼皮,淡声问:“商公子这是要回京都伏法了?”
这话入烈火浇油,直接让商复失去了仅剩的一点理智。
他直接招呼身后的四人,“将他给我带走。”
商复倒是想直接杀了方铮,可这里毕竟是荆州城,若是发生血案,怕是自己也出不了城了。
四人涌上前。
饭馆内其他客人在那护卫朝郑家贤动手的时候已经四散开,掌柜的有心出来阻止,可这些人凶神恶煞的,他只能缩着脖子蹲在柜台后,一阵无声的捶胸顿足。
四只手朝方铮伸过来。
“你们住手!”郑家贤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他惊叫着上前,想挡在方铮前面。
却被一人再次一掌拍开。
郑家贤摔落在地,痛叫出声。
就在这人拍向郑家贤时,方铮动了,他手中握着半根筷子,竹筷是被直接掰断的,露出来的半截自然是粗糙尖锐,那四人没想过方铮的速度会是这般快,只见他一个闪身,半截筷子已经抵在踹了郑家贤的那护卫脖颈间。
“都别动。”方铮沉声威胁道。
被抵住命脉,这护卫浑身僵硬,他求救地看向商复。
商复却浑不在意,“我自然光明正大的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便是死,有你作伴,不管是我,还是他们,都值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动手!”另外三人停下动作,商复阴冷地命令道。
他们四人陪着商复一起来荆州,比起商复,其实四人感情更好些,同伴性命攸关,他们狠不下心。
不待那三人再动作,方铮又说:“让他们几人离开。”
方铮扫了一眼张吉恒几人。
商复此次过来只要方铮的命,不过——
商复不善地一一扫过张吉恒几人,而后想到还在牢里的江飞,不知是对谁嗤笑,“没用的东西。”
“快些滚吧。”
张吉恒担忧地看着方铮,他张了张嘴,“方兄——”
“将郑兄也带走。”方铮吩咐了一声。
“可是方兄你——”
“两日后的宴会我无法到场,还望张兄能替我说一声。”
“好。”
张吉恒朝金亮跟吴兴点头,吴兴还想开口,却被张吉恒用眼神制止。
“方兄,那你保重。”
张吉恒跟金亮三人将郑家贤扶起来。
“方兄,我不走,要死我们一起死。”生死之际,郑家贤这个一向没什么追求的人忽而就明白了何为士为知己者死。
“呵——”商复倏地转向郑家贤。
他厌恶方铮,连带的,对方铮身边的人也没有好印象,在商复看来,方铮最是阴险不过,凭什么方铮这样的人竟还有人要跟他同生共死?
“既然你想死,本公子自然要成全你的。”商复整个人心思已经扭曲,如今他满心怨愤,不光是对方铮,还有对商老爷,乃至对当今皇上。
而商老爷跟皇上都远在天边,商复便将这满腔仇恨都放在了方铮身上,他恨不得将方铮碎尸万段。
方铮却冷冷扫了郑家贤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郑家贤眼睛都红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知道方铮为他好,郑家贤刚要说话,却被张吉恒捂住了嘴,张吉恒朝金亮跟吴兴使了个眼色,三人合力,拖着郑家贤朝外走。
“谁允许你们走了?”商复的语调凉飕飕的。
张吉恒几人当即停了脚步,惊惧地望向商复。
“哈哈哈哈——”
要说之前商复最享受的是旁人看他时崇敬的目光,而如今他最愿意看到别人惊惧的视线。
原还想放了这四人,可转念间,商复又有了主意,他朝方铮阴森地露出两排牙齿,“方铮。你说若是我顺手将他们都杀了,你该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他们可是因你而死的。”
当商复的全副心思都在方铮身上时,张吉恒小声跟身侧的吴兴说了一句。
吴兴暗暗点头,撒腿就往外跑。
“站住!”其中一个护卫掉头就去追。
刚出了门,吴兴便朝着街上大喊:“杀人啦!商家商复要杀解元!快去报官!”
此时大街上行人正多,吴兴这一嗓子嚎完,街上行人俱都看过来,本还以为是玩笑,可看到身后有人追他,行人顿时哗然,多数纷纷避开。
也有人撒腿就朝府衙跑。
而在百米外的另一侧街边,正在包馄饨的妇人手一抖,她转头问下馄饨的丈夫,“他喊的是解元?”
丈夫还未反应过来,只点头,“好像是。”
“解元不是方公子吗?”他们昨日下午才来,刚摆好摊子就听说解元是寒门学子,名叫方铮的,好似家在清丰县。
若论消息,自然是街道上人多的时候传播的快。
夫妇两本来就觉得方铮应当是能高中,却没想到竟中了解元,两人也为方铮高兴。
这才过一日,方公子怎么就危险了?
“她爹,你快去报官。”妇人也顾不得包饺子了,她催促丈夫。
男子也是个忠厚的,他让妇人将馄饨盛出来,自己朝府衙奔去。
外头人多,吴兴这一嗓子之后,街上一阵混乱,吴兴钻了空子就跑,那护卫想再追上已是不容易。
这护卫只好愤愤地转身回去。
而他不知晓的是,就在他跑开时,方铮远远跟张吉恒对视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动了。
方铮手中的筷子稍微侧开些,而后直直刺入这人的颈间。
此人抱着脖子,疼的只翻白眼。
眼看着张吉恒动了,金亮也反应过来,他本能地跟上张吉恒,对上另一个护卫,最后动作的是郑家贤。
郑家贤则直接扑向背对着他的商复,粗壮的胳膊紧紧勒住商复的脖颈,郑家贤用尽了所有力气,他气喘吁吁的骂道:“王八蛋,考不过方兄就来阴的,你就是来阴的,也还不是方兄的对手,自己作死,竟还将所有错处都归到方兄身上,你特么以为谁都该让着你,哄着你啊,你还三岁啊!我呸!”
郑家贤也顾不得君子风度了,他一口唾沫吐在商复的脸上。
商复恶心的仰天大叫。
另一边,张吉恒跟金亮对付一个护卫,论身手灵活,两人不及方铮,论体重力气,两人又不及郑家贤,就在张吉恒二人被护卫一拳一个,打倒在地时,那护卫闷哼一声,右侧后背上没入一根袖箭。
这人直接摔倒在地。
而最后一个护卫站在原地,想攻击方铮,却又担心商复,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商复是个将死之人,你们若是将他安然送到京都,尚不会有性命之忧,如今你四人助纣为虐,试图取我性命,按大业律法,便是我杀了你,也会无罪,如今我给你一条路,可让你避免一死,你可愿?”
不得不说,方铮这个提议让对方有些心动。
他们虽是商家养的,可到底不是死士,也是惧怕死亡,这些日子不光商复心如死灰,便是他们也觉得死期将近,方铮的话戳中了他心底最隐晦的那份心思。
第497章 自食恶果
商复不允许自己的护卫背叛他,他恶狠狠瞪着这人。
这护卫本能地哆嗦一下。
“休要胡说,若,若是能跟公子同生共死,也是我等前辈子修来的福气。”护卫朝方铮色厉内荏地喊。
嘴角勾起,方铮淡声道“你死了不要紧,可你的家人朋友又该如何?”
这人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脸涨的紫红。
“你以为你的主子会善待他们?商复是在你们的保护下出了这般大的事,商老爷跟商夫人只会变本加厉地对付他们,是断然不会替你们养活家人的。”
“不可能!”这人本能地反驳。
可话落,心里有个声音又告诉他,方铮说的都是真的。
方铮的视线从此人的面上略过,停在他的腰腹间垂着的香囊上,不再言语。
亏得他总喜欢呆在娘子身边,看着娘子做针线,偶尔娘子也会跟他讲这些香囊上各类花样的寓意。
而此人香囊上绣的却不是任何一种花鸟,而是套在一起的雕花玉环,娘子说此乃玉连环,一般女子若是送心上之人荷包,多会绣些比翼鸟,鸳鸯,及并蹄莲之类的,这种玉连环却少见,便是见了,也少有人知晓这其中的意义。
套在一起的玉环,如何也分不开,却比那比翼鸟,连理枝更加的不可分割。
足以见绣这荷包的女子跟这年轻护卫是何种情深。
“商家几位主子都有何种手段,你们应当比我更清楚,尤其是商夫人,她是将儿子交到你们手中,让你们好好护着的,如今商复命将休矣,以商夫人疼爱商复的心,你们觉得你们能死的轻松?怕是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这四个护卫当中,两个年长些,两个年轻些,追出去的那个是年长着,衣裳看不出异样,靴子却与旁人不同,那人的靴子是千层底,比旁人的要厚实许多,加之那人眼底满是血丝,焦急更是显而易见,那人应当是有妻有子,这位年轻些的便是没成亲,也有心仪之人,剩下两个受伤的方铮尚判断不出。
是以,他这才直接放倒了两个不确定的,留下两个有家有口的护卫。
“你找死?”商复恶狠狠看着那护卫。
他的手下,哪怕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少爷,属下——”这护卫低头,拳头死死握着,他深吸一口气,而后抬头,问“属下可以死,可公子能否保证属下家人的安危?”
如方铮所料的相差不大,这四人当中唯有一人是孤身一人,另外三人当中一人家里还有身子不好的爹娘,跑出去那人则是上有老下有小,而这位最年轻的没有爹娘,却有个妹妹跟未婚妻子。
“你在命令本公子?”商复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个背叛他的护卫,“若是你让本公子死在方铮手中,我敢保证你们家将鸡犬不留。”
这话非但没有威胁到护卫,反倒让他越发倾向方铮的提议了。
“还望公子能饶过属下的家人。”这护卫转向仍旧被郑家贤勒住脖子的商复,他双腿一曲,跪在商复面前。
若不是自己无法动弹,商复都恨不得一刀劈了这护卫。
既身为护卫,不想着为自己死而后已,反倒威胁他。
当真该死!
“公子,属下死不足惜,可属下的家人无辜,求公子高抬贵手。”护卫直接给商复磕了三个头,他声音涩然,面上尽是悲凉。
商复压下心底的恶念,他深吸一口气,对侍卫说“若是你替本公子杀了方铮,莫说你的家人,我可以保你们所有人不死。”
侍卫先是眼睛一亮,本能地看向方铮。
可触及到方铮冷淡的脸色,整个人瞬间僵硬。
低低叹息一声,方铮怜悯地看着对方,“商复是何种心性,你们日夜侍候,应当再清楚不过,他心性狭窄,心思歹毒,又怎会容忍曾打算背叛他的人?”
在大家世族中,这些护卫小厮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相当于他们的所有物,这些所有物他们都是可以随意处置的。
商复面上是翩翩公子,可这么多年,这护卫光亲眼看到的,死在商复手中的小厮丫鬟就不下三个。
这护卫垂头丧气,自嘲一笑。
而后起身,走向方铮,朝方铮抱拳,“得罪了。”
这就是要听商复的话了。
商复得意地笑开,他面色狰狞,再无往日的风光霁月,“方铮,谁让你跟我争?下辈子见了我,你最好是多远一些。”
“你特么给我闭嘴!”郑家贤本来还心存侥幸,觉得方铮说不定就能说服这护卫,没想到这护卫竟反过来要杀方铮,郑家贤气的一拳挥在商复的脸上。
一声闷响,商复的脸被打歪,血丝顺着嘴角往下流。
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商复舔了舔嘴角,而后恶狠狠地盯着郑家贤一眼,“本以为你就是方铮的一条狗,没想到本公子还被狗咬了。”
话落,他又吩咐那护卫,“给我把这胖子也杀了。”
在商复看来,杀死一个人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砰!
郑家贤又飞过来一拳。
“我先杀了你!”商复破罐子破摔,郑家贤也没了理智,他打了几拳还是不过瘾,干脆直接将商复压倒在地,拳头雨点似的朝商复身上头上招呼。
商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又被郑家贤先前打了好几下,整个人都是懵的,等反应过来时,郑家贤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打,他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商复眼前一片黑,他憋着一口气,朝准备跟方铮动手的护卫叫,“救我,杀了这个死胖子!”
在没了希望的时候,商复豁出去了,觉得死也没甚大不了,可当拳头一下下砸在身上,那种从外到里的疼让他连疼都喊不出来。
他怕了,只能朝护卫求救。
护卫脚步一顿,只能转头去就郑家贤。
他才转身,方铮直接举着方才坐的凳子朝他兜头砸过去。
护卫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应声倒地。
方铮居高临下地看着生死不知的人,冷声说“给你活路自己不要,当真是愚蠢。”
这话昏迷过去的侍卫没听到,后背被袖箭没入的侍卫却听的清楚,他艰难地抬头,望向方铮。
他便是那个家里有病弱爹娘的护卫。
“求你救救我爹娘。”这护卫目睹了一切,他果断地朝方铮低头。
方铮没理会,提着凳子朝商复走过去。
到了两人跟前,方铮清冷地对郑家贤说“让开。”
郑家贤最后砸了商复一拳,这才气喘吁吁地起身,又朝商复呸了一声,“你走到如今,都是自己害的,竟还有脸来找方兄麻烦,你们世家子弟就是这般道貌岸然,真是烂透了。”
商复脸已经被揍得看不清原样,眼睛更是肿胀青紫,只勉强能睁开一条缝隙,他望向方铮,嘴里发生无法辨认的痛哼咒骂声。
方铮二话不说,直接举起凳子砸向他的双手手腕。
此时杀了商复不划算,但是让他痛不欲生却是再好不过的。
砸完了手腕,又砸向脚踝。
商复疼的只翻白眼,最后喊出来的却是嘶哑无声的。
“放心,若是好好医治,过个一年半载,你还是能恢复原样的。”扔掉凳子,方铮丝毫不见伤人后的心虚害怕,反倒是比平日看着更冷静几分。
待最后一个护卫回来时,只见客栈内已经狼藉一片,而商复跟三个护卫倒成一片。
“你做了什么?”那护卫站在门前,警惕地看着方铮。
“你瞎吗?看不到?”方铮来了这么几下,郑家贤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对方铮越发的敬佩。
方兄不光做学问好,打起架来也丝毫不弱,当真是文武双全!
区区几个书生,竟打倒了三个护卫,他们护卫虽然说不上有飞檐走壁的功夫,看拳脚却比一般人要利索强硬许多,平日里,莫说这四五个书生,就是再来四五个,都不过余下这三个护卫收拾的。
护卫捏着拳头,暗自琢磨一番,想着如何才能以一敌四。
却见方铮已经没耐性跟他周旋,方铮眉头微敛,“你若是再有闪失,谁收拾他们?若我是你,此刻该做的是将他们送去医馆。”
这护卫本来满心的算计,可方铮的话竟让他满心的打算成了笑话。
尽管不愿承认,可方铮的话却是最好的建议。
护卫警惕地看着方铮,“你,你伤了我家公子,我如何跟老爷夫人交代?”
方铮冷嘲一声,“商复自己回来寻死的时候你等不拦着,等出了事又想将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你以为商家家主就是这般好糊弄的?”
护卫眼神被堵的哑口无言。
“商老爷是聪明人,商复有今天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不管你会不会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我都不会有事,不过——”商复冷冷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指着地上的人,“若是你故意添油加醋的想让商老爷商夫人的怒火都撒在我身上,我不会束手等着,且看看他们。”
方铮自然不会有事,且不说商家家主都自顾不暇,哪里会替这个惹祸的儿子报仇?就是他想到用手,也得掂量一下,毕竟他方铮如今不光是荆州的解元,他的名字如今怕是已经在呈给皇上的奏折上了。
那护卫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听了方铮的建议,在他走向商复时。
门口,苏大人已经领着衙役赶了过来了。
事关方铮跟商复,苏大人不得不亲自过来一趟。
路上,苏大人捶胸顿足。
怎么又是他两?
就不能消停些?
当然,他对商复是恼怒,对方铮的观感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铮此人年轻,可处事却不比他这个虚长二十多年的苏州知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大人对方铮有一种我讨厌你,却又打不倒你的挫败。
“到底这么回事?”苏大人都来不及擦掉额头的汗,他一眼就看到地上疼的只翻白眼的商复,“他,他怎会伤的这般重?”
“他想杀了在下,难道大人认为在下应当以德报怨?伸着脖子让他砍吗?”
“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大人来的正好,可以顺便将他们送去医馆,毕竟只剩下一个护卫,怕是无能为力的。”方铮勾唇,笑道。
苏大人心口发堵,“你伤了人,也得去一趟。”
“自然。”
郑家贤往方铮走了几步,他开口“我也去,我也打人了。”
上回坐牢他怕,不过这回有方兄一起,郑家贤倒是不怕。
“都带走。”苏大人看不得他们同窗情深,一挥手,所有人都得跟着去府衙。
等苏大人带着人风风火火的来,又马不停蹄地离开后,街上好热闹的行人纷纷涌了过来,跟掌柜的打听方才的事。
苏大人治下严格,荆州城少有这么大场面的打架,百姓好奇心都被勾了出来。
方才双方的一举一动可都在掌柜的眼皮底下,尽管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却是茫然,他摇头,“我们都躲起来了,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一个京都来的公子,一个乡试解元,他敢四处往外说吗?
哎,吃可惜了他的桌椅饭菜。
这个月看来是白干了。
正想着,便有个衙役过来,那衙役直接扔给掌柜的十两银子,“这是那位方公子陪给掌柜的桌椅跟压惊的。”
掌柜的慌忙接过。
“多,多谢方公子。”掌柜的试探着道谢。
那衙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若是知晓这银子到底是谁出的,这掌柜的怕是不敢收了。
想到被打成半残,还得掏银子陪人家桌椅的商公子,这衙役摇头。
原本觉得商公子是个人人羡慕,前途无量的世家公子,可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在这些衙役看来,商公子好好一个世家公子,非得跟人寒门学子过不去,关键吧,手段又及不上别人,最后被整的死去活来。
真是该!
以往这些衙役有多羡慕商复,这会儿就多幸灾乐祸。
而街上发生的一幕并未传到冯轻耳中,金姨去了铺子,她一个人在家里做绣活,顺便给等着方铮。
冯轻怕方铮喝多了酒,回来都没人给煮个醒酒汤。
第498章 下场
方铮几人并未在府衙多呆,等苏大人了解清楚了事情经过,只能叹口气,将人放了。
待方铮领着几个人离开后,苏大人才来到商复养伤的房间,“商公子啊,不是本官说你,你说你好好的回京不就成了,纵使商大人对你撒手不管,可你亲娘商夫人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你不是还有外祖家吗?”
闻言,商复并无喜悦之情,连亲爹都会任他自生自灭,又怎能指望外祖家?
“哎,要说起来,只要商老爷舍得,其实救下你不是多难的事。”苏大人似乎没看到方铮面上的生无可恋,他又叹口气,装模作样地说。
苏大人可不是多心善的人,这商复差点害死了他,身为长辈,他本不该跟个晚辈计较,可不可否认,商复下场越是惨,苏大人就越是高兴。
“你怕是不知道,皇上给了商大人的面子,可以让你自行回京,如今你重伤,是不能动了,本官不得不上奏,怕是过不了多久,皇上便会亲自派人来请商公子了。”
商复没想到的事,苏大人跟方铮都想到了,商复此举又拉了自己亲爹一把,若是将此消息送到圣上面前,这可又是一个斥责商家的借口。
不得不说,商大人有商复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儿子,当真是三生不幸。
想到商复,不免就想到了方铮。
这年轻人可真是不得了,不过一场纠纷,他又能从中钻个空子,让岌岌可危的商家头上再被劈一道。
这要是他儿子该多好!
随即,苏大人又摇头。
罢了,他儿子虽然不怎么聪明,可却也不会自作聪明。
苏大人坐在商复的床头想了许多,待起身时,他拍了拍商复的肩头,“商公子,你便在这里好好养伤,回京的事不用你再犯愁了。”
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商复,反倒是让他不禁抖了抖。
商复身为商家公子,自小就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人人艳羡,他以往只看得到自己坦荡无限的将来,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么年轻时就要没了命。
苏大人出门后,吩咐两个侍卫守在门口,除了大夫外,不能让旁人靠近门半寸。
这边,方铮跟张吉恒几人出了府衙。
直到踏出门口,张吉恒三人才悄悄松口气。
最高兴的莫过于郑家贤了,他好歹也是第二回来了,这回可是扬眉吐气,郑家贤高兴地问“方兄,方才的饭才吃到一半,要不咱们换一家,再吃些?”
张吉恒几人欲言又止,他们此刻心跳还未平复下来,实在没胃口再吃一顿。
不过方铮没开口,他们也不好拒绝。
好在方铮很快摇头,“张兄几人受了伤,该去看看大夫,今日是方某连累了诸位,方某跟诸位配个不是,这医药费用方某会负责。”
“方兄客气了,张某并无大碍,无需去医馆,只歇息两日便好。”
金亮也点头附和。
张吉恒是打定主意了不去医馆,方铮也没再强求,他转头跟郑家贤说“郑兄,那就劳烦你送张兄几人先回客栈。”
“好。”郑家贤本能地点头,随即又问方铮,“方兄不一起吗?”
“我还有事。”
郑家贤带着张吉恒几人离开时,方铮走向街角。
“蒋大哥,让您受惊了。”方铮朝男子作揖,道谢。
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卖馄饨的摊主。
“没,没啥,你们出来就好。”男子不善言谈,他朝方铮摆手。
“嫂子跟孩子这些日子可还好?”男子手脚都不知如何放的时候,方铮转而问。
“好,好,都好。”
而后飞快地看了一眼方铮,试探着问“方,方公子要不要吃些馄饨?”
“正好,娘子一直念叨着嫂子的手艺,我想带一份回去给娘子。”方铮温和地应了一声。
谈到馄饨,男子话多了些,“那正好,几日你嫂子还做了玉米猪肉馅的,还有凉菜也新做了几样,味道可好,给弟妹带回去尝尝。”
“多谢。”
两人这才往馄饨摊子走去。
回到摊子时,上一波客人正好走了。
妇人应了上来,打量着方铮,而后明显松口气,拍着胸口说“没事就好,方才可吓死我了,快坐下,吃点馄饨。”
这对夫妇都不是多话之人,他们是单纯的喜欢方铮跟冯轻两口子。
否则便会在得知方铮中了解元后,巴巴地上门了。
“听闻方公子中举,还是解元,我跟她爹都替你们高兴。”妇人笑呵呵地恭喜道。
“昨日事多,今早又有同窗上门,方某本打算明日再过来跟嫂子说一声。”方铮也温声解释。
“哎,不用特特来跟我们说,方公子你是个有本事的,以后肯定会官运亨通,前途无量的。”妇人麻利地收拾桌子,将方铮引到最干净的一张桌前坐下。
男子则直接去下馄饨。
“今日有牛肉白菜馅的,玉米煮肉馅,还有猪肉野菜馅的,方公子要吃哪种?”妇人问。
“玉米肉馅即可。”方铮觉得冯轻定是会喜欢,他要跟娘子吃一样的。
蒋大哥足足给方铮下了一大碗。
妇人又端了小菜过来,“这是我自己腌的萝卜,方公子尝尝,若是喜欢,就带点回去。”
“多谢。”冯轻可能喜欢吃的,方铮都不拒绝。
这一碗超出了方铮平日的饭量,不过他还是吃的干干净净。
等方铮吃完,蒋大哥又下好了两碗馄饨,一碗玉米猪肉的,一碗白菜牛肉,用食盒装好,提到方铮面前,“给弟妹尝尝,若是喜欢,明天再来。”
方铮再三道谢,这才提着食盒离开。
到家时,冯轻刚替方铮绣好了一个香囊。
这段日子她说忙不忙,说忙也忙,却已经许久没给相公绣香囊了,只在刚来荆州的时候替方铮做了两套衣裳。
帕子上绣的仍旧是青竹。
“相公,带上试试。”方铮进门后,冯轻将香囊朝方铮腰间比划着,而后对方铮笑道“还不错。”
方铮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而后低头,亲了亲自家娘子的红唇,笑的很暖,“很好看。”
娘子的手艺本就精湛,给他绣香囊的时候更是倾注了所有感情。
他将手中的食盒往冯轻跟前递,笑道“方才回来的时候恰好经过那蒋大哥跟嫂子的摊位前,他们想着娘子许是喜欢吃,便让为夫带两碗回来,还热着的,娘子快些吃。”
这馄饨带回来,到底是不如刚出锅的时候味道好,不过仍旧是让冯轻享受的眯了眯眼,她将方铮拉着坐在自己身旁,“相公也吃。”
“为夫吃过了。”方铮抬手,顺了顺自家娘子的长发,又将嫂子给的腌萝卜拿了出来,给冯轻拨出来一小盘。
两种陷都是冯轻喜欢的,她口气吃了半碗玉米猪肉的。
而后才放慢速度,用瓷勺舀了一个牛肉白菜馅的递到方铮嘴里,而后弯着眼问“我喂相公的,是不是比相公自己吃的味道更好?”
方铮嘴角勾起,眉眼一挑,煞有其事地点头,“若是娘子能亲一下为夫,想必更美味了。”
冯轻从善如流地倾身过去,沾着油的红唇碰上自家相公的薄唇,而后咂咂嘴,煞有其事地点头,“味道是极好的。”
方铮轻笑出声。
每每看到这般活泼的娘子,方铮都是满心的自豪跟欢喜。
想娘子刚到方家时那沉稳的模样,如今想来,方铮仍旧是心疼。
陌生的地方,无人对她有善意,娘子却要装作若无其事。
方铮半揽着自家娘子,而后朝她张嘴,“为夫还要吃。”
这般孩子气,却让冯轻心软,她递了一个到方铮嘴边,“相公尝尝,若是喜欢,回头我也学着做。”
冯轻包过饺子,倒是没做过馄饨。
方铮咽下馄饨后,说“无需刻意做,娘子做的都好吃。”
又吃了小半碗,冯轻已经饱了,余下的方铮全部吃完。
冯轻起身,收拾食盒,准备去洗碗。
方铮却按住自家娘子的手,“为夫来。”
“相公,你不必勉强,真的。”不知为何,看着方铮着急去洗碗的架势,冯轻噗嗤一声笑开。
以往方铮不是没试过,可五回有四回都要摔了碗的。
“这是嫂子家的碗,再摔了可不好。”上回可就摔过了。
且他们要赔的时候,蒋大哥跟嫂子都不要。
方铮嘴角一抽,他已经转身往灶房走,一边走一边保证道,“这回为夫定小心些,不会再摔。”
冯轻笑的肚子疼。
这世上果真是不同人有不同难处,有人看书就头疼,有人做饭就烧灶房。
冯轻揉着肚子起身,往灶房去。
才走到半路,只听灶房内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冯轻加快脚步,从灶房门口看,自家相公的低头捡碎瓷片的背影还真是有些萧瑟。
待方铮捡好了瓷片,冯轻这才出声,“相公,说好的小心呢。”
背影一僵,一向在冯轻面前脸皮厚实的人连头都不敢回,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剩下的一个碗,一点点用湿布擦,“为夫可以的。”
冯轻扶着门框闷笑。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
此刻的方铮在冯轻眼中都快帅出了天际,等方铮将擦好的碗小心放在食盒里,刚要松口气,身后覆上一个温热的身躯。
冯轻靠在方铮背后,双手环住自家相公的腰身,撒娇地蹭了蹭他的后背,“相公,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直白的表达方铮最爱听,他回过头,亲了亲自家娘子的额际,瞳仁尽是笑意的满足,“相公对娘子亦是爱到了心里。”
两人在灶房又亲昵地说了一阵,冯轻这才送开手,让相公旁边站着,自己则给金姨准备午饭。
冯轻也将金姨答应去清丰县的事跟方铮说了。
这话两人曾私下里商量过,方铮自然也高兴。
金姨还不确定会在清丰县住多久,她索性将铺子里还剩的绣品都便宜了卖,而后清空铺子。
会不会重新开铺子,待回来了再决定。
金姨出门的时候跟冯轻说了,中午不回来,让冯轻自己做饭吃。
冯轻在灶房琢磨了片刻,便决定还是做些米饭跟菜。
洗好米,放在锅里蒸着,方铮烧火,冯轻则洗菜切肉。
看着家里剩下的豆芽跟白菜,冯轻做个水煮牛肉片,好吃下饭。
金姨能吃辣,却不能吃太辣,冯轻便打算做成微辣,准备好葱姜蒜跟辣椒,及花椒方蒋氏做的酱菜。
这水煮肉片的肉软嫩易嚼,主要是因着肉片未经划油,而是水煮。
后世的水煮肉片是要将肉片用蛋清及淀粉抹匀了下锅,如此做出来的肉片才更加软嫩鲜香。
这里没有淀粉,冯轻便只用了蛋清跟少许面粉。
将蛋清跟淀粉,及盐跟少量的白酒涂抹在肉片上,待味道浸透进肉里,才开始洗白菜,而后切葱段,生姜也切片。
待准备好,便热锅,放油,倒入花椒跟辣椒,慢火炸,待辣椒炸出香味,变成深黄色再捞出,而后将辣椒跟花椒切成细末。
第三步则是用锅里的油接着朝酱菜,香味散出来后,放入切好的白菜,葱段跟姜片。
这锅里本应该加高汤,做出来味道好些,不过做这水煮肉片是冯轻突然想到的,家里并无高汤,冯轻便直接倒水,而后又放了类似香叶的叶片调料,随即再放肉片。
煮好后,将水煮肉片盛出来,而后放上切好的花椒辣椒。
最后,冯轻洗了锅,再烧热,放油,等油热好后,直接舀出来,倒在肉片上。
味道扑鼻而来。
冯轻动作行云流水,方铮看直了眼,直到香味窜入鼻尖,他轻咳一声,“娘子,味道真好。”
冯轻放的辣椒不多,不过仍旧是有些辣。
冯轻斜了他一眼,“难道相公想喝黄连?”
这几日方铮上火,口干舌燥的,冯轻都尽量做清淡些,今日总算好了,冯轻可不会让他再碰这辣椒。
方铮伸手,勾出冯轻的手,晃了晃,待自家娘子快被晃的心软松口时,方铮这才笑道“那回了清丰县,娘子再给为夫做。”
“好。”冯轻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方铮这才满意。
他端着大海碗,放在食盒最下层,再盛了一碗饭,放在上层,而后一手提着饭盒,一手牵着自家娘子,出门给金姨送饭了。
两人刚出了巷子,郑家贤迎面过来。
他笑呵呵地上前。
也莫怪郑家贤总来方铮这里,实在是他本就是个喜热闹的,平日话又多,乡试之前他尚且三天两头的过来,这考完,万事大吉,他真的恨不得天天过来蹭饭。
方夫人跟金姨的手艺都好,比他们的厨子可好多了,郑家贤深知,待回了清丰县,他就没机会再迟到这么好吃的饭食了。
是以,这几日他也顾不得方铮嫌弃,天天巴巴地过来。
这不,隔得老远,郑家贤已经闻到香味了。
这种香味是不曾闻过的。
“方兄,方夫人,你们这是要去哪?”郑家贤眼睛无法从食盒上挪开。
至于方才发生的事,方铮早提醒过他,在娘子面前莫要提外头危险的事,郑家贤一直做的很好。
走到两人跟前,冯轻能很清晰地听到郑家贤肚子发出的抗议声。
也莫怪他饿。
他折腾了一上午,肚子早空空,在饭馆的时候也只吃了没几口便被打断,这会儿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冯轻有些为难地看着方铮。
这是她专门给金姨做的,若是给了郑家贤,金姨便没得吃了。
冯轻不好开口,方铮却没有负担,“这是娘子给金姨做的,你若是饿了,可去街上的饭馆吃。”
顿了顿,他又说“若是饿了,北街上有一家馄饨摊子,夫妇二人开的,有一十一二岁女儿帮忙,他们家的馄饨味道是极好的,种类又多,你可敞开了吃。”
郑家贤再饿,也不好意思抢金姨的饭菜,既然方兄说那馄饨好吃,那味道肯定是差不多,郑家贤也是跟方铮一起吃了不少顿饭了,方铮对食物并无偏爱,尤其外头街上的,能让他赞好吃的,味道肯定不会差。
“那摊主夫妇是好人,你若是觉得味道好,可多给几两银子。”方铮还提醒了一句,“也莫要在他们跟前提及认识我跟娘子。”
若是知晓郑家贤认识他跟娘子,怕是蒋大哥跟嫂子都不会收钱。
两人做的是小本生意,赚的本来就不多,自打跟他们认识以来,就没怎么收过银子,方铮跟冯轻心里都记挂着。
“成,那我就走了。”郑家贤摸着肚子,按照方铮提供的路线,去找蒋大哥夫妇了。
起初方铮拒绝郑家贤的时候,冯轻每每都会不好意思,久了,觉得郑家贤此人真是好性,许是这样的性子才会跟冷淡的方铮成朋友。
将郑家贤抛到脑后,两人直奔铺子而去。
到铺子时,金姨正忙活着招呼客人,一上午的时间,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铺子里本就不多的绣品也卖的差不多了。
冯轻赶紧上前,拉着金姨去休息,方铮将饭菜摆放好,还给金姨倒了杯水。
这饭菜刚端出来的时候,香味散开,铺子里的客人纷纷看过来。
她们从未闻到过这般特别的味道,这些夫人小姐都矜持,哪怕再好奇,也没人开口问,明明吃过了饭,可闻着这一股鲜香麻辣的味道,她们都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
金姨也是饥肠辘辘,她深吸一口气,肯定地说“这又是轻轻想出来的菜式吧?味道可真好。”
这肉片下饭,方铮特意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饭。
“金姨,这菜有些辣,你先喝些水,再吃几口米饭。”空腹吃辣的,对胃不好,冯轻一拍脑门,她忘了,应当给金姨带个梨子过来,吃了可以去去火气。
不过水果铺子离这里也不远,冯轻招呼客人的时候悄声跟方铮提了一句,方铮点头,出了门。
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几个梨子。
金姨忙放下碗筷,不赞同地对两人说“不用特意买梨子,我吃饭就成。”
嘴上虽不赞同,金姨跟旁人家的长辈一样,脸上是带着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笑意。
有一位也来过铺子几次的夫人笑问“他们可是你的子侄?”
金姨含笑点头,“是我侄女,跟半个闺女似的。”
在外人面前没必要解释的很清楚。
那夫人打量了方铮跟冯轻,而后笑道“你可真是好福气,侄女本就生的好,又嫁了个跟她极相配的相公,他们站在一处可真是郎才女貌,让人羡慕。”
金姨笑容更甚。
冯轻也觉得这位夫人有眼光,说她跟相公最配,等这位夫人结账的时候,还特意又给人家便宜了些。
惹的金姨取笑她好一阵。
金姨吃过了饭,冯轻没回,不过她想着方铮手中又无书,呆在这里也是无聊,便让他自己出去转转,看还有啥需要买的。
方铮勾了勾冯轻的手心,又黏黏糊糊看了冯轻好一阵,这才开口“为夫去书铺看看。”
听到书铺两个字,冯轻笑容一滞。
商复那一出还是让冯轻心里有阴影了。
趁着无人看到的时候,方铮将自家娘子搂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背,保证道“娘子放心,有了上回的事,满街的书铺不敢再出意外。”
冯轻也知晓自己是太过谨慎了,她叮嘱道“那相公早去早回,到时咱们一起回去。”
“好。”
乡试刚过,又加之考完那日被抓的事,书铺里的人比之前少许多,不少书铺掌柜的都降了价。
方铮跟往常一般,先翻了一圈,他几乎是一目十行,且看完多数都是能记得住的,只在找到有用的书时,才会看慢些。
半下午的时间,方铮也只留下两本。
等方铮结了账,拿着书回到铺子时,冯轻跟金姨也差不多忙完。
铺子里的绣品只剩下十多件,金姨干脆将这十多件收起来,准备带回去,不再卖了,余下的时间,冯轻便跟金姨一起收拾铺子。
“相公,就买了两本?”冯轻奇怪地问。
旁人她是不知晓,可相公每回去书铺,都只买几本。
以后会试只会比乡试更难,冯轻担心方铮是舍不得花钱,她又问“要不明天你再去别的铺子看看,多买几本,咱们回县城,再来一趟就不容易了。”
第499章 被看上
冯轻再三催促,方铮过后又去别家书铺,统共买了有十来本。
次日,两人亲自提着食盒去了蒋大哥的馄饨摊子上。
一是为了还食盒,二也是为了跟蒋大哥他们辞别。
冯轻将这几日绣好的两条帕子跟两个荷包送给了她们的小女儿。
蒋大哥两口子没想到方铮他们还亲自过来辞行,又感动又是不舍
冯轻再三推辞,蒋家嫂子还是又给她装了满满一食盒的馄饨跟小菜,她知道冯轻跟方铮都喜欢吃自家的馄饨,也不藏私,直接把用料跟做法都告诉了冯轻。
冯轻感激地抱了抱蒋家嫂子,说了句“嫂子,咱们后会有期,很高兴认识你们一家。”
蒋家嫂子本就不舍,闻言,没忍住,抹起了眼泪。
待从街上回来后,三人就把这馄饨当做是午饭。
之后不到两日的时间,竟有好几拨的学子上门,想请方铮赴宴,方铮都以忙为由,推辞过去。
鹿鸣宴这日一大早,冯轻将这两日赶制出来的长衫替方铮穿上。
望着长身玉立的人,浅蓝色的长衫衬得方铮容貌俊逸,肤色白皙,让人望一眼就舍不得挪开。
冯轻围着自家相公转了一圈,“我有点后悔让相公打扮的这么帅了,路上定会有许多小姑娘偷看。”
想到这一幕,冯轻皱皱鼻子,心里有点不舒服。
方铮笑道,“那便脱了,以后只穿给娘子看。”
说着,方铮便要脱掉衣裳,真不打算穿了。
冯轻按住他的手,摇头,“我就是说说,别人看便看了,反正相公是我的相公。”
冯轻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方铮又不可能永远不出门,以方铮的长相,哪怕穿打补丁的衣裳,旁人也是该怎么看怎么看的,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就依娘子的。”方铮是一贯的宠娘子。
冯轻这才满意,不过仍旧提醒,“就是在外头遇到漂亮的姑娘,相公也不准乱看,你要多想想你家娘子。”
牵着自家娘子的手,方铮盯着冯轻瞧,直看的她脸都红了,方铮这才笑道“在为夫眼里,娘子胜过世间所有人。”
许是看出来冯轻喜欢听好听话,方铮每句话都能让自家娘子展颜。
“相公,低头。”冯轻朝反正招招手。
方铮听话地垂下头来。
冯轻碰了碰方铮的薄唇,而后咂嘴,笑眯眯地说“我就是想知道相公是不是偷偷吃糖了,嘴巴可真甜。”
被反将一军,方铮表情凝滞片刻,而后笑着问,“娘子尝的如何?”
“味道还成,是我稀罕的。”话落,拍了拍方铮的胸口,“我很满意。”
待方铮伸手,准备握着她的手时,冯轻却更快一步躲开,她往门口去,边笑道“相公快些,时间不够了。”
方铮站在原地失笑。
娘子总没有记性,她如猫似的总喜欢朝自己探出小爪子,而后得逞似的逃开,娘子却忘了,这方面他可是最会算计的,逃开过后,惩罚哪一回没有加倍?
兀自笑了一阵,方铮这才出门。
吃了早饭,方铮又喝了事先熬好的解酒药,这才不舍地牵着娘子的手一直走到大门口,“娘子若是要出门,等为夫回来陪着娘子一起去,今日你便跟金姨在家。”
商复重伤,哪怕他再没力气算计人,方铮还是不放心。
冯轻本也没打算出门,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相公少喝些酒。”
“嗯。”
又跟金姨道了别,方铮这才出门。
鹿鸣宴就设在府衙院中。
除了中举的一百三十五人,还有监考的王大人及巡逻侍卫,加上荆州府的各级官员,统共有将近三百人,好在府衙院子够大,堪堪能坐得下。
方铮自然是被安排在第一桌,这一桌上坐的是王大人,苏大人,及通知之类的下官。
今日的王大人仍旧是不苟言笑的,只是在看到方铮时,难得点点头,说道“考的不错。”
方铮恭敬地作揖,“多谢大人。”
王大人眉目蹙了蹙,“会试要好好准备,切莫大意,待到了京都,若是有何不方便的,可去我府中寻我。”
没想到王大人竟如此帮他,方铮再次感谢,却不见谄媚。
王大人一直在审视方铮,见此,这才神色松缓,暗暗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是敬酒喝酒。
苏大人一早知晓方铮的本事,对方铮的感觉太过复杂,是以,宴席上,他只夸赞了方铮几句,便转移了话题,着重跟王大人聊。
苏大人引了众人喝了一杯后,余下的便让众人随意。
既是中举,以后免不了都会成为同僚,趁着宴会,倒是可以寻找些志同道合的同伴,也有人想过来朝方铮敬酒,不过方铮一直坐在主桌上,学子们也没几个有胆量过来的,是以,相较于其他人,方铮反倒是更清净。
纵使周遭清净,这鹿鸣宴仍旧一直持续到了半下午。
期间喝醉了不少人,苏大人心情好,也不恼,还让人挨个将喝醉的学子送回了客栈。
哪怕再不愿,方铮一共也喝了足足有五杯。
五杯下来,方铮面色不改,惊的苏大人连夸他好酒量。
有方铮开的药方子,张吉恒喝了三杯后同样无醉酒的感觉,他远远地朝方铮举杯,无声感谢。
方铮又喝了一杯。
吃喝的差不多,该联络的也都联络上了,王大人跟苏大人都有些醉意,苏大人这才宣布宴席解散。
还未醉的学子们纷纷朝王大人跟苏大人告辞。
张吉恒坐在最靠外的位置上,散席后,他并未急着离开,而后站在一旁,待方铮过来时,才抬脚,“方兄,一起走?”
方铮点头。
来到街上,行人跟昨日差不多,不过这鹿鸣宴也真的让百姓好奇,他们都想看看高中的都是哪些学子。
这些学子以后可都是吃皇粮,为百姓做事的官了。
能一次性看到这么多的未来栋梁,百姓们自然舍不得挪开眼,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小姐夫人。
在状元楼二楼靠窗,也就是上回苏公子让给方铮的桌前,一个仍旧风姿绰约的妇人看到方铮时,眼睛一亮,“这位公子容貌上乘,气质斐然,倒是少见,只不知他考了多少名。”
妇人身旁,身穿绯衣少女只低头扫了一眼,而后淡淡说“他高中解元。”
妇人坐直了身子,眼中几乎能冒出光来。
“当真?”妇人头朝外探看,越看越满意,“乖女儿,既然你如此关注他,是不是对他有心思?虽他出身寒门,不过能高中解元,来年的会试想必也差不了,只有这样的年轻人才配得上乖女儿你。”
绯衣小姐收回视线,泼了一盆冷水,“他已经娶妻。”
“什么?”消息太出乎意料,妇人忍不住又往下看,随即可惜地摇头,“这怎么就成婚了?他才多大年纪?他学问不错,为何早早成婚,莫非是一早被别家小姐看上了?”
“既是娶了妻,便不要再打听了。”绯衣小姐显然没有妇人对方铮的兴趣大,她低头,注意力都在手中的书上。
妇人满心的遗憾,她捂着胸口唉声叹气了半晌,见自家女儿跟没事人一般,对下方的学子们没有一个感兴趣的,一时气恼,直接将绯衣小姐手中的书抽走,“便是不看那解元,你也再瞧瞧其他的,这些多的学子中也有几个长相气度都不错的,乖女儿,你仔细瞧瞧。”
事实上,若不是商复出了事,这妇人眼中最合适的女婿就是商复了。
只是他女儿似乎对商复一直淡淡的,眼中甚至还带着不屑跟嘲讽。
好在她当日听了女儿的话,并未跟商复贸然提及亲事。
如今撇开商复不提,她女儿翻过年都快十了,别人家这么大的年纪孩子都生了,她女儿还亲事还没着落,妇人如何能不急?
她这才趁着今日鹿鸣宴,硬是带着女儿过来状元楼,好让女儿多端详端详这些学子,若是有喜欢的,便是身份低一些也无碍,毕竟中了举,前途无量。
可她家这位大小姐倒是好,出来是出来了,可眼睛却没有离开过书。
提到这个,妇人就是满心的焦躁,“我说乖女儿啊,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娘都说过无数回了,你怎么就不放在心上?你看看,你读了这么多的书,如今都嫁不出了,以后莫要再看书了。”
“你哥哥要是有你这般爱该多好,今年定是能中的,哎。”想到这一双儿女,妇人又一阵哀叹。
若是冯轻在此处,她就会觉得这位绯衣小姐的声音里的这种冷淡似曾相识。
绯衣小姐手中没了书,她朝身后的丫鬟看了一眼。
那丫鬟为难地看着自家小姐,嗫嚅地道“小姐”
“拿来。”绯衣小姐冷淡地说。
“拿什么?”妇人视线不舍地从方铮脸上收了回来,原先她是看到几个不错的,可跟方铮一对比,就差了些感觉,妇人遗憾到心里直冒酸水,听到女儿的话,她看过去,恰好瞧见站在自己女儿身后的丫鬟从怀中掏出一本书。
妇人气的胸口疼个,她指着绯衣小姐,“你,你要气死你娘啊,怎么就不听人劝呢?若是你再对自己的亲事不伤心,我可就亲自替你敲定了。”
绯衣小姐充耳不闻,只盯着手中的书看。
妇人气的差点翻了白眼,还是身后的嬷嬷上前一步,小心顺着妇人的背,并小声劝,“妇人莫要着急,小姐只是还没开窍,待她开了窍,都不用妇人催的。”
妇人冷笑几声,“等她开窍,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两人的话题中心人,绯衣小姐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亲娘,只盯着书看。
妇人又气的开始翻白眼了。
她粗喘了好几口气,这才朝身后的嬷嬷招手,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那嬷嬷离开。
妇人视线重新落在已经走过去的方铮背后,眼里的遗憾都快化为实质了。
亲娘的动作太过显眼,对面的绯衣小姐终于抬头,“娘,别做那些徒劳的事,那位方公子跟妻子感情极好,不会休妻重娶的。”
顿了顿,她又说“便是他休妻重娶,这样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人,娘舍得将女儿嫁过去?”
“这”这话问住了妇人。
“娘还是将人唤回来,莫惹人厌,那位方公子可不是任人搓扁的性子。”绯衣小姐又一次低头,她提醒妇人。
正被人谈论的方铮脚步顿了顿,他微微侧头,扫了一眼状元楼的二楼靠窗处。
视线跟往外看的绯衣小姐对了个正着。
方铮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那绯衣小姐端的是同样的表情。
张吉恒正跟方铮商量着过两日一起回去,察觉到方铮的动作,他疑惑地跟着看过去,却并未发现异样。
“方兄,怎么了?”
“无事。”
张吉恒不疑有他,继续方才的话,“后日咱们就启程,这时候家里应当都收到喜报了,咱们回去还得应酬些日子,看书的时候就不多了。”
张吉恒能中举那是实打实地辛苦学出来的,乡试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心神,虽然对会试没有把握,不过总要搏一搏的。
“就依张兄所言。”
在荆州多呆几日少呆几日与方铮来说都无差别,再说,娘子也一直念叨了娘,他们也该早些回去,想必家里人都等急了。
跟张吉恒分别后,方铮并未直接回去,而是先转去了医馆。
刘大夫正在替病患把脉,今日人多,除开正在被诊治的病患,后头还排了四五人。
刘大夫朝方铮点点头,又指着旁边的案桌,“你可以替他们把脉。”
这岐黄之术不同于旁的,光看书,哪怕背下所有医书,可无实际的望闻问切,还是无用。
“这位公子年纪不大,不过医术却不差,你们先让他把脉,而后再过来寻我。”那些排队的病患起初还不愿,不过刘大夫的话却让他们定了心,给这年轻大夫多把一回脉也无甚,反正一会儿还能让刘大夫重新把脉的。
花一回银子,看两个大夫,不亏。
方铮并无异议,他就坐在空置的案桌前,给余下的病患把脉。
第500章 回县城
头两个病患是两个男子,年长者是因着常年在地里劳作,关节肿痛,已然无法正常行走,更别提劳作,这种病症无法根治,只能缓解,方铮先给病患针灸,而后再开方子。
针灸时,刘大夫自然要在一旁看着的,方子也过了他的眼,都开的恰到好处,年轻者不过是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
而第三人则是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脸颊羞红地偷偷看了方铮一眼,而后羞答答地朝方铮伸出手来。
方铮却没立即动作,而是取来一方帕子,直接搭在姑娘的手腕上,这才开始把脉。
那姑娘先是脸色一白,而后看向方铮的眼神越发的炽热。
在姑娘看来,这位公子没有借着替她看病的借口占便宜,是真君子。
脸上愈见羞红,心跳也逐渐不稳。
方铮手一顿,凝眉,冷淡地扫了一眼对方,姑娘低头,光顾着害羞,并未注意到方铮的动作。
方铮正要开口,另一边,刘大夫却扬声问“方公子,方夫人今日怎没来?你两之前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方铮自然明白刘大夫的意思,提到娘子,不用故意装,方铮也自然就流露出温情浅笑来,“娘子在家里收拾,过两日我们便离开荆州了。”
刘大夫也知晓他是过来告别的。
住在附近的叫方铮的寒门学子高中了解元,半个荆州城的百姓都知晓,刘大夫自然也听说了,他料想方铮都高中举人,以后自是不需要行医来养活自己,却没想到这个年轻后生却是知礼感恩的,也不枉他这段时日将自己的毕生经验倾囊相授。
在听到方铮已有娘子时,那姑娘脸再次白了,心跳也渐渐沉了下来。
刘大夫跟方铮对她短短时间的几种表情变化视而不见。
方铮把完脉,问了几句,而后开方子,动作一气呵成。
姑娘失魂落魄的起身,甚至都忘了再跟刘大夫确诊,姑娘不是大问题,不过是长久碰着水了,手上生出水毒来。
看完最后一人,医馆只余下刘大夫跟方铮,及一个负责抓药的药童,刘大夫起身,将早准备好的一摞书提到方铮面前。
他是没法看出方铮对这岐黄之术是否真的有兴趣,不过方铮在医术上是真的有天赋,这样的苗子不学医实在是可惜,思及方铮高中解元,刘大夫那点可惜又很快消散。
“这些都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里头也有我自己的经验记录,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回去看。”反正自己也没个徒弟,刘大夫索性将自己这些年所得都送给方铮。
方铮连忙起身,恭敬地双手接过,“多谢师傅。”
这一声‘师傅’让刘大夫心情甚好,他顺着胡须,语重心长地开口,“你既有天赋,又肯学,便是没有专门开医馆,若是遇到病重者,你也可施救一二,这算是报我赠书之情。”
“至于这‘师傅’二字,今日你且说过,我且听过,以后莫要再提。”心性就能看出一个人能否走得远,方铮前途不可限量,刘大夫承担不起这一声‘师傅’,也不能。
“是。”
趁着无病患,刘大夫又将自己这些日子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回的经验告知方铮。
两人这一谈,等结束时,天已经擦黑。
方铮这才跟刘大夫告辞,本以为方铮这回离开后直到离开荆州都不会再过来,孰料,待离开前一日,方铮带着冯轻再次登门。
刘大夫虽话不多,不过脸上的笑还是多了些。
两人一直呆了大半日才离开。
准备离开这一日,不光是方铮三人,其他人也都早早收拾好,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他们在前一天已经租好了牛车。
在荆州住了三个多月,一行人的包袱也没见多,张吉恒几人就是多买了几本书,至于郑家贤,则提了好几包点心,而冯轻跟方铮在外头租的院子,置办的东西自然是多,他们并没带着,全部都放在金姨的院子里了,只除了给方蒋氏几人买的东西。
金姨离开前,关照过钱夫人,让钱夫人有空去她家里瞧瞧。
金姨带的包袱就更简单了,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就只有绣线了。
这绣线也是金姨打算去清丰县后,跟冯轻去街上买的,荆州的绣线颜色自然是县城没法比的,做绣活的人,不能一日闲着,闲的久了手就生了。
因着钱夫人不放心金姨跟冯轻,便仍旧派两个师傅跟着。
都是熟人,两个师傅也愿意跑着一趟。
一行人上了牛车。
还未走,身后传来马蹄声。
“方兄,方兄请留步!”
几人齐齐回头。
只见苏正谦正坐在一辆马车上,朝这边驶来,等马车到了跟前,苏正谦跳下车子,他朝方铮拱手,而后凑到方铮面前,你们今日就要离开,想着方夫人是妇人,坐在牛车上到底不方便,便让我将家里的马车送来,让我家的车夫送方夫人回去。”
不得不说,苏大人这一番考虑的很周到。
方铮朝苏正谦拱手,呈了苏大人这份情,“还望苏公子代方某谢过苏大人,苏大人的相助,方某感激不尽。”
有些话无需说的太过明白。
苏正谦显然不太明白,他摆手,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方兄真的不在荆州再多呆几日吗?自打放榜之后,我们还没有单独聚过,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当日的鹿鸣宴,苏正谦一直被人围着敬酒,一直也抽不出空来找方铮说话,后来几日,家里一直有亲戚拜访,直到今日才脱身,没想到方铮就要走了。
不知是移情作用,还是方铮本来就合苏正谦的意,苏正谦只觉得跟方铮相处很愉悦,方铮从不多话,亦不会对他指手画脚,不过适当的建议却又让他醍醐灌顶,苏正谦是真的想跟方铮做朋友的。
方铮笑道“苏公子,来日方长。”
苏正谦这才满意,“那方公子一路顺风。”
而后又朝冯轻跟金姨几人点点头,最后才是张吉恒他们。
马车不大,坐金姨跟冯轻却也是绰绰有余。
一行人本来租了四辆牛车,既然有了马车,干脆退了一辆,自然是要付一些银子的。
那人也愿意。
两辆牛车,一辆马车便缓缓驶出了荆州城。
跟来时的忐忑不一样,回去时,众人淡定许多。
这么多天下来,不管是高中还是落榜,几人的心情也渐渐都恢复了,唯一还激动的只有郑家贤了。
“哎,没有将荆州的饭馆都吃遍,实在是憾事,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来。”眼看着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远,郑家贤面朝城门,一阵唉声叹气。
其他人并未应和,唯有吴兴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莫要着急。”
“再说了,咱们离家这么久,你就不想家人?”
“那是自然想的。”郑家贤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剩下的不多了,这一趟回去除了吃食,他还给他娘买了一个水头十足的翠玉镯子,给他爹则买了玉扳指。
仅仅这两样,他荷包里的银子就用了差不多了。
没银子在外头是寸步难行的,还是回去的好。
几人归心似箭,若是只有方铮几人,他们还不敢夜里赶路,如今多了两个师傅,几人决定不再路过的县城耽搁了,直接往清丰县赶去。
一大早从荆州出来,到了戌时中时,一行人便到了县城。
不过城门已关。
当郑家贤几人打算就在城门口讲究休息一晚上时,方铮却下了牛车,上前敲了门。
守门衙役本还不耐烦,待他们看到方铮手里的信时,惊喜地问“你便是方公子?”
方铮高中解元之事当日就传回了县城。
要知道这几十年,清丰县可从未出过解元,如今方铮可算得上是清丰县之光了。
若是方铮一人,他们定是会无顾忌地将人放进来,不过他身后还有好几辆牛车,两个守门衙役不敢擅自做主,执信的衙役朝方铮点头哈腰,“方公子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寻县令大人。”
方铮点头,退后几步。
城门再次关上。
郑家贤凑上来,小声问“方兄,你方才手里拿的是信?”
“苏大人的信。”回来之前,方铮自然已经考虑好了所有,若无意外,他们会在城门关闭之后进城,无特殊情况,城门自然不会因着他是解元就半夜让他领着这么多人进城门,这就自然需要苏大人的保荐信了。
郑家贤崇拜地看着方铮,“方兄,你想的可真周到。”
几人并未等多久,县令便领着一队衙役过来。
邓大人想过方铮会中举,也曾偶尔有方铮能高中解元的念头冒过,不过邓大人清楚,整个荆州城有好几万的学子去赶考,方铮在清丰县是无人能及,可到了荆州城,怕是只能算得上普通了。
待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邓大人心里的滋味实在无法言喻。
他回府后,没忍住,又骂了邓夫人一顿。
若不是邓夫人跟邓小姐使阴私手段,以方铮跟自家儿子的关系,他邓家虽不一定能得到方铮提携,却绝对不会被牵累。
邓大人越想越气,都恨不得给邓夫人一巴掌。
他如今只愿方铮能不计前嫌,放过他们一家。
邓大人是个聪明人,他知晓方铮如今已经是自己无法撼动的,与其想着法子算计他,最后反被吞噬,倒不如真心实意地跟方铮搞好关系。
跟邓大人不一样,这冯崇可就自以为是多了。
在得知方铮高中之后,冯崇竟等不及方铮回来,便自己在家宴请了清丰县数得上号的人,当然,是以方铮的名义。
那一日,许多消息不灵通的人去了,自然,知晓方铮跟冯崇真实关系的邓大人没去,清丰县数一数二的富户龚仪轩也没去。
冯崇做的蠢事可不光以方铮名义宴请宾客一事,自打得知方铮高中解元,冯崇便派了小厮每日蹲在城门口,想第一时间知晓方铮回城的时间。
不过冯崇没想到方铮会连夜赶回来,这让他白白熬了这么些天。
再见邓大人,方铮似乎已经忘了先前跟邓大人之间的矛盾,他朝邓大人作揖,“小生方铮见过邓大人。”
虽然不见记仇,却也没有熟稔,此刻的方铮像极了头一回见到清丰县的父母官。
邓大人暗暗叹气,也没多开口,而是笑道“诸位舟车劳顿,本官也就不耽搁诸位了,诸位都快些回去歇息,等来日本官举办宴席,还望诸位能赏光。”
毕竟是一县父母官,哪怕是方铮,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等方铮几人点头,邓大人面上的笑才真切些。
进了城,一行人便分开走。
除了方铮跟郑家贤外,张吉恒也是住在清丰县城里的,吴兴跟金亮家不在县城,是两个镇子上的。
不过他们家离县城都不近,两人打算先在县城住一晚,明早再回家。
想着两人还得租住客栈,这大晚上的,客栈都关了门,郑家贤索性将两人带回郑家,让两人在家里暂住一夜。
一路上,张吉恒是挺淡定,不过回到清丰县时,他就有些激动了,张吉恒跟几人道谢,着急往家里赶。
郑家贤则是在张吉恒离开后,跟方铮分开走的,不过临走之前还再三跟方铮确定,他明天能不能上门来叨扰?
得到确切答复后,郑家贤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到了县城,冯轻显然也比之前高兴,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
马车上,冯轻握着金姨的手,“娘若是见了金姨,肯定会喜欢的。”
到底是来到陌生的地方,金姨心里还是没底,听了冯轻的话后,心也就定了,罢了,不管方家人好不好相处,这一趟她就当是来看看冯轻的婆家人了。
李师傅两人自然也是跟着方铮一起回方家租的院子。
这时候,方家人已经都睡了。
到了门口,方铮先牵着冯轻下了马车,而后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金姨下了马车。
跟方铮并肩站在门口,冯轻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心思,她握着方铮的手竟微微湿润。
“娘子莫急,为夫敲门。”
方铮手才抬起,还未碰到大门,门竟然快一步从里头打开。
第501章 见面礼
自打得知儿子得了解元名头,方蒋氏这些日子一直盼着,夜间睡觉都比往常轻许多,只要外头有一点动静,方蒋氏都会打开房门出来看看。
“三郎?三郎媳妇?”方蒋氏连忙打开门,招呼他们“都快进来,咋大半夜回来了?晚上赶路可不安全。”
三个月不见,方蒋氏是真的想三儿子跟三儿媳的,可真见着了,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
听着熟悉的絮叨声,冯轻也顾不得矜持跟外人在场,她直接朝方蒋氏扑过去。
眼看着三儿媳朝自己奔过来,方蒋氏伸出手,直接接住人。
“娘,我好想你呀。”冯轻很直白地表达思念。
方蒋氏是矜持的,哪怕再想儿子儿媳,嘴上也不肯多说一个字的,恰恰是冯轻这般直接的表达最能打动方蒋氏,也最得方蒋氏的心。
“你这孩子,想娘还不多写几封信回来?”冯轻刚回来,方蒋氏都舍不得说一句稍重的话。
“赶了这么久的路,都累了吧?快进屋坐坐,我烧水去。”方蒋氏也看到了金姨,她以为金姨是冯轻在外头认识的朋友,便只先朝金姨点点头,笑了笑,而后想着给客人倒杯水。
“娘,不着急,我跟你介绍一下。”冯轻急忙拉着方蒋氏,另一手又牵着金姨,“这就是金姨,我跟相公在荆州认识的长辈,这几个月都是金姨照顾我们的,这番回来,我便想请金姨过来家里多住一阵,娘,金姨是很好的。”
回来的路上,冯轻已经跟金姨细细说过方蒋氏的性子,她就没多介绍,只跟金姨说“金姨,这是娘。”
方蒋氏要比金姨大五六岁,她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看起来却跟金姨像是两辈人。
“蒋姐姐,一直听轻轻夸赞姐姐,今日一看,轻轻说的没错,姐姐是个爽快人。”金姨见过的世面多,哪怕初来乍到,仍旧是沉稳淡定。
方蒋氏就有些紧张,她搓了搓手,也有些激动,“妹子你也很好,三郎跟他媳妇都在信里跟我说了,这两孩子多亏妹子了,我,我这都不知道该咋谢谢妹子。”
“姐姐无需客气。”
两人虽初次见面,不过早经过方铮跟冯轻知晓了对方,方蒋氏更是没想到冯轻口中的金姨竟是这般年轻,看眼神,也是个爽快人。
“娘,你领着金姨先回屋,我去烧水。”毕竟金姨是要在家里住的,冯轻想多给方蒋氏跟金姨说话时间。
“哎,三郎媳妇,你们都累了一天了,不用你去,让你二嫂起来烧水。”方蒋氏在冯轻身后喊。
自打方铮跟冯轻去荆州后,秦淑芬像是突然懂事了一般,每日也会主动帮着方蒋氏做饭洗衣,当然,好吃的毛病还是没咋改。
“不用,让二嫂睡吧。”冯轻摆手。
秦淑芬只要睡着,可不容易叫醒的。
不过今日不同以往,方铮跟冯轻回来可是大事,西南屋里,方二郎听着动静也醒了,他慌忙起身,一边拍拍身边的人。
叫了半晌,秦淑芬还是没有醒的意思,无奈,方二郎只好靠在秦淑芬的耳边,,说道“媳妇,三弟跟三弟妹回来了,这回肯定在荆州带回来许多好吃的,都是咱清丰县没有的。”
这句话最管用,秦淑芬眼睛一睁,坐了起来。
等两人穿戴好,出了门时,方蒋氏已经领着金姨去了堂屋。
“家里简陋,让妹子见笑了。”方蒋氏在县城前后也住了有大半年了,好歹也是能说一两句文绉绉的话。
金姨笑道“姐姐多虑了,我也是简单人,有个住地方,一天两顿饭就成。”
这话方蒋氏爱听,心里顿时对金姨亲近不少。
刚开始两人说话还客气生疏,等冯轻烧好了水,方蒋氏已经跟金姨在谈笑风生了。
“金姨,喝点糖水,娘也喝点。”冯轻一手端一碗。
“哎呦,三郎媳妇,你别动,让娘来。”三儿媳这手可金贵着呢,不能烫着。
“娘,这糖还是三个月前相公买的那罐?”冯轻问。
冯轻就知晓方蒋氏哪怕手里有银子,也舍不得吃喝,她跟方铮商量,干脆临走之前买足了糖跟盐还有大米之类的日常需要吃的。
没想到罐子还是那个罐子,糖还是他们临走之前买的那种细绵糖,若是方蒋氏自己,是肯定舍不得买细糖的。
“是你两买的,家里人不多,娘平时也不好这一口。”方蒋氏解释道。
儿子跟儿媳的银子也来之不易,方蒋氏自然舍不得多吃,这罐子里的糖还都是给文砚吃的多。
当然,秦淑芬也没少偷吃。
“三弟妹,你可算是回来了!”想曹操,曹操到,还没进门,秦淑芬的大嗓门就响起,她冲进门,喜滋滋地打量着冯轻,而后啧啧有声,“三个月不见,三弟妹咋又好看了?这荆州水土还真是养人。”
等说完,抬头,就看到金姨含笑地看着她。
秦淑芬跟方蒋氏又不一样,她是个自来熟,她眼睛放光地看着金姨,立马将三弟妹抛在脑后,凑到金姨跟前,细细打量,而后赞道“你便是三弟妹信中提的金姨吧?可比咱们县城的那些夫人都好看,也年轻,跟姐姐似的。”
不是秦淑芬故意夸大,金姨毕竟在宫里这么些年,哪怕只是个宫女绣娘,耳濡目染的,也有些几分贵气。
宫里的规矩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能养人的。
“你是淑芬?”金姨笑问,说着,便让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往秦淑芬手上戴。
这场景冯轻看着熟悉。
不一样的是,钱夫人的镯子她能轻易带上去,而金姨的镯子只能套到秦淑芬手的四根手指上。
冯轻嘴角一抽,不客气地问“二嫂,你是不是又胖了?”
看看这胖手,镯子都套不进去。
秦淑芬本来就骨架大,又能吃,这妇人生完孩子,体质多多少少都有些变化的,最显眼的便是,吃了同样的量,更容易发胖了。
秦淑芬也不恼,她嘿嘿一笑,“是有点。”
而后眼巴巴地看着手上的镯子,小心地将手往后缩了缩,朝金姨说“金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这可是铺子里卖的玉镯子啊!
是贵妇才能带的。
哪怕不合适,她也舍不得还给金姨。
方蒋氏被秦淑芬气的又想揍她了,方蒋氏都没眼看她,“你都带不上,还拿着干啥?赶紧还给你金姨,这太贵重了。”
她们这些乡下常年劳作的妇人,哪里敢想这些。
“蒋姐姐,这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给侄媳带着玩。”金姨笑道。
“娘,我明天就少吃点,过段时间肯定能带的上。”这镯子在秦淑芬看来不单单是贵重,这还能满足她爱美之心!
“你就是把手上的肉都给剁了,也带不下。”方蒋氏一点没留情地打击二儿媳。
秦淑芬直接将镯子踹怀里,反正她脸皮厚,被方蒋氏呵斥也不恼,“不试试咋知道?再说了,就是我带不下,以后也能留给文砚媳妇,三弟妹,你说是不是?”
秦淑芬拉上冯轻,这时候只要冯轻点头,方蒋氏肯定就不会再说啥了。
“娘,就让二嫂收着吧,这是金姨的心意。”冯轻挎着方蒋氏的胳膊,劝道。
果然,冯轻一开口,方蒋氏脸色就好了些。
她瞪了秦淑芬一眼,“赶紧去拾掇做点饭,他们赶了一天的路,都没吃口热乎的,给他们熬点粥,再多炒几个鸡蛋。”
家里也有肉,方蒋氏却不舍得让秦淑芬炒,秦淑芬虽然能做饭炒菜了,不过那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方蒋氏怕秦淑芬糟蹋了肉,也担心金姨不爱吃。
得了好东西,秦淑芬也有干劲,这回不用方蒋氏三幺五喝,麻溜地钻去了灶房。
果真跟轻轻所说的一样,方家几个人都好相处,金姨这才彻底松口气。
外头,方铮陪着李师傅几人在外头坐着。
方二郎出门,脸上带着明显的喜意,他上前,拍了拍方铮的肩头,“瘦了。”
这么久没见,方铮自然也是念着方二郎的,“二哥近来如何?”
“我在家都好,就是一家人都想着你们,回来就好了。”方二郎笑道。
而后方铮跟方二郎提了李师傅两人。
方二郎不似方二郎木讷,也不似方铮冷淡,他善言谈,不多会儿就跟李师傅两人称兄道弟起来。
秦淑芬做好了饭菜后,方蒋氏将人赶出来,她热了馒头,又切了一大块肉,炒了一个蒜苗炒肉,一个笋干炒肉。
几人这才围坐在桌前吃饭。
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众人也就不讲究了,都坐在一张桌上。
方二郎陪着方铮招待李师傅两人,便也上了桌,秦淑芬闻着菜香味,倒是也想跟着坐,却被方蒋氏拉着胳膊,催她,“你快回屋看看文砚,我听着他哭声了。”
她不是怕秦淑芬吃肉,方蒋氏是担心秦淑芬给她丢脸,在金姨面前也就算了,可人家李师傅两人那可是荆州城武馆里的人。
三郎可丢不起那人!
悄悄回屋看了看,文砚并没醒来,秦淑芬刚要再去堂屋,方蒋氏借机将人带去灶房,一阵耳提面命。
秦淑芬再馋,也不得不忍住。
方蒋氏做的菜味道极好,几盘菜被吃的干净,就连放在最角落的咸菜都被吃了一大半,方蒋氏连说等明日走的时候让两位师傅带些回去。
得知是方蒋氏自己腌制的,李师傅两个也就没推辞。
几人吃饭的时候,方蒋氏拉着秦淑芬准备将家里的杂物间收拾出来,好让两个师傅勉强能住一晚,不过方铮却阻止了两人,待吃过了饭,他会领着两位师傅出去找间客栈。
“县城现在我熟,我知道有一家干净又便宜,吃了饭,我跟三郎一起去。”方二郎也趁机跟方蒋氏说。
毕竟是外男,住在一个院子里也着实不太好,方蒋氏略微一想,也就同意了。
寅时已过,两位师傅便提出告辞。
方铮跟方二郎一齐将人带去了客栈。
因着金姨来的突然,家里也没多余的床,且方蒋氏跟金姨一见如故,遂拉着金姨跟她一起睡。
方蒋氏睡的是家里的正屋,屋子最大,床也是家里宽敞的,方蒋氏还趁着方铮跟冯轻不在家的时候专门请人做了棉被,本来是要给方铮跟冯轻留着天再冷一些盖,如今正好给金姨盖上。
金姨本就觉得自己打扰了方家人,自然也是愿意跟方蒋氏一起住。
至于方铮跟冯轻的屋子,方蒋氏隔三差五就进去打扫一番,得知方铮快要回来时,方蒋氏这几天更是日日将两人屋子里的被子拿出来晒。
铺好了床铺,冯轻也不急着洗漱,她就坐在方铮先前坐的凳子上,等着自家相公回来。
之前商复的事还是让她心里生出阴影,哪怕他们已经回到清丰县,冯轻一时还是适应不过来。
好在没耽搁多久,方铮跟方二郎便回来了。
方二郎将也不打扰二人,直接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后,就领着秦淑芬回屋了。
冯轻上前,朝方铮伸出手。
方铮直接将人揽在怀中,闻着冯轻身上的香味,深吸一口气,而后笑道“娘子,我们回来了。”
月色下,冯轻的眼睛闪着光,她重重点头,干脆旋身,靠在方铮胸前,抱住他的腰,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回来真好。”
家里有娘,有金姨,还有相公,这是冯轻想过的最美好的团聚。
冯轻嗯了一声,又将人抱紧了些。
想着明天应当会有人上门,再舍不得离开自家相公的怀中,冯轻也不得不催着方铮快些洗漱,早休息。
便是刷牙,方铮也舍不得放开娘子的手。
白日里冯轻跟金姨坐在马车里,方铮跟郑家贤则坐在后头的牛车上,除了午时一起吃了干粮,白日方铮都没多看自家娘子几眼。
这会儿院中无人,方铮哪里还舍得放开娘子。
两人洗漱的时间比往常久些。
这一夜,冯轻本想让方铮早睡一阵,却反倒是天将亮,两人才将将睡下。
次日自然是起晚了。
她起来时,身旁早没了人,冯轻揉着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而后慢腾腾地将梳妆桌上的铜镜摸过来,低头一看,哪怕人影模糊,她也能看到自己眼底的黑青。
正想着用点粉遮着眼底,外头方蒋氏试探着叫道“三郎媳妇,醒了不?”
第502章 我让给你的
若是无事,方蒋氏不可能过来叫她。
冯轻急忙起身。
到了外头,方蒋氏指着院子里的人,“三郎媳妇,你爹他们一家四口都来了。”
哪怕冯轻跟冯家已经撕破了脸,在冯崇看来,冯轻还是他女儿,流着他冯家的血,不是她说断就能断的。
如今方铮中举,前途不可限量,冯崇自然是要扒着这个二女婿的,既然潘氏曾今磋磨过冯轻,让冯轻不喜,那他就带着潘氏过来道歉,光潘氏不行,还有潘氏的一对儿女。
出门之前,冯崇再三警告过潘氏,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冯轻原谅他们,承认冯家是她娘家,让方铮以后飞黄腾达了,也不能甩开冯家。
这不,消息一传到冯家,冯崇领着一家人就早早过来了。
方蒋氏原还不想开门,可周围邻居都看着,方蒋氏可不愿旁人对他们家指指点点的,有事关起门来解决。
冯轻刚出现,冯崇一脸慈爱地迎上来,同时暗暗朝潘氏使了个眼色。
虽然不情不愿,可想到冯崇在家里的威胁,她还是跟在冯崇身后,皮笑肉不笑地朝冯轻说“你可算是回来了,都回县城了,也不知道回家报个信,还让我跟你爹亲自上门来,到底——”
她想说到底是小妇养的。
“轻儿,这些日子你在荆州可还好?”冯崇打断潘氏的话,关心地问。
冯轻听着就想笑。
冯崇一家四口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如今再装模作样的,实在是令人作呕。
不过今日她心情好,没有跟冯崇直接争锋相对,“我很好。”
冯轻长这么大,冯崇还没在她面前做过慈父,有些生疏,这一问一答过后,冯崇就只能干干地又说“那就好,那就好。”
冯家人进门后,方蒋氏跟金姨就借口去了灶房,冯轻看了一圈,没见着方铮,她扬声问方蒋氏,“娘,相公呢。”
冯崇眼睛也是一亮,他以为冯轻这是在为他跟方铮牵线,心里顿时觉得满意,“这二女儿虽然平日看着张牙舞爪的,可到底也是他亲闺女,遇到好事还是想着娘家人的。”
“三郎去送那两位师傅离开了,他怕你起来问他,说去去就来。”方蒋氏一边回了冯轻,一边跟金姨一起,端着水出来。
方蒋氏可是还记得上回在东留村时,潘氏是这么欺负三郎媳妇的,这回她特意找出家里最破的瓷碗,舀了一碗水,仔细看,碗底还沉着泥呢。
“亲家母,要喝水不?”方蒋氏直接将不甚干净的碗递到潘氏面前。
潘氏嫌弃地后退,一边呵斥,“拿走,赶紧拿开!”
“咋地,亲家母这是看不上我家?”方蒋氏脸色有些难看,“亲家母啊,不瞒你说,这水里我还放了糖,平日我可都舍不得吃。”
潘氏望着黑乎乎的碗边,越发嫌弃,她张口就说“你们家穷的连个像样的碗都没有吗?真是穷酸鬼,一点糖水把你心疼成这样。”
方蒋氏脸色一变。
“你给我住嘴!”冯崇朝潘氏狠狠瞪过去,“亲家母让你喝你就喝,叽叽歪歪做什么?”
“你,你让我喝这么脏的水?”潘氏指着方蒋氏手里的碗,尖声质问。
“亲家母,这水咋了?我们在村里的时候还喝不上这水呢?在地头干活,沟里的浑水顿一顿照样喝。”方蒋氏更不高兴了。
这话不假,当年几个孩子都小,也不能指望他们帮上什么忙,家里十多亩的地都靠她跟方老头,她将带在瓦罐里的水都给了方老头喝,自己太热太累的时候直接就喝地头沟里的水,那时候哪会讲究这些?
“那是你,我能跟你一样吗?我可是县丞夫人,是你这个乡村妇人能比的?”潘氏气的跳脚,指着方蒋氏就叫。
冯轻脸沉了下来,她直接挡在方蒋氏面前,冷笑一声,“既然你看不上娘,今日又过来做什么?一边看不上娘,一边又要巴结娘,原来这就是你作为县丞夫人的高贵之处?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冯崇气的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亲家母让你喝你就喝,你可别忘了来之前我的话。”如今方家已经不同以往,莫说他了,怕是连县令大人都得捧着,冯崇用眼神威胁潘氏。
潘氏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
“冯崇,你别得寸进尺。”潘氏气的眼都红了。
在来之前,冯崇威胁她,如果这回再坏事,便让她拿着休书回家。
她都这么大年纪了,再被休回娘家,她还要不要脸了?
潘氏原本是真打算伏小做低,让冯轻消气,可这方蒋氏跟冯轻实在是欺人太甚,潘氏怎么忍得了?
“回去你就给我滚回你娘家。”这回可不同于上回方铮考中秀才,如今方铮已是举人,两只脚已经踏入官场了,冯崇一个比芝麻还小的官,又怎能跟解元比?
只要能让冯轻高兴,他就是休了潘氏也愿意。
区区一个潘氏,又怎能跟他的前途相比?
潘氏跺脚,气的指着冯崇,“你——”
她想破口大骂,可话到嘴边,却被冯阮扯住了衣袖,冯阮朝潘氏摇头,而后看向冯轻,温柔地说“二妹,姐姐知道以前你受委屈了,若是喝了这碗水能让你出气,我带我娘喝。”
“乖女儿。”潘氏心疼地抓着冯阮的手,“不成,你身子弱,不能喝这么脏的水,娘来。”
母女两执手相看泪眼。
看的冯轻一身鸡皮疙瘩。
她搓搓胳膊。
正要说话,潘氏小儿子冲上来,举着拳头,直接挥向冯轻,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骂道“贱人,你敢欺负我娘跟姐姐,小爷打死你。”
冯轻厌恶地皱眉,直接截住他的胳膊,将人往后一推。
冯家小公子直接屁股着地。
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冯家小公子嗷的一声,干嚎起来,顺势又往地上一躺,“贱丫头,你就是个贱丫头,你敢欺负我,我让爹发卖了你,卖去窑子里。”
小小年纪,竟说出这等肮脏的话,不光冯轻惊的,就连冯崇就满目的不敢置信。
冯小公子能这般毫无遮拦地骂出如此下作的话,都要归功于潘氏,潘氏平常在家里辱骂冯轻的时候并没避开儿子,她以为儿子还小,不懂,可孩子最会学话,况且已经六七岁了,也是知晓些轻重的。
冯崇气的眼前一黑,他本来就抱着讨好的心思来的,可都被这娘两给搅合了,冯轻都被这般骂了,冯崇知晓这一趟是白来了。
他气得上前就给了潘氏一巴掌,“你平日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那又怎样?我儿子还小,以后可以慢慢教,不过这回我儿子没错,他在护着他娘跟姐姐。”在冯轻面前挨打,潘氏捂着脸,破口大骂,“我儿子可比你好多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眼看着冯崇跟潘氏又要跟上回一样厮打在一处,冯阮咬牙,直接冲上前,抱住潘氏的腰,“娘,你别冲动,有话我们回去说。”
若惹恼了冯崇,他说不定真的就休了潘氏。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相看人家,若是这个当口潘氏被休,她就别想嫁到好人家了。
不得不说,这冯阮的自私像极了潘氏。
冯阮眼喊热泪,“娘,求你看在女儿的面上,消消气,女儿不能没有娘。”
潘氏对冯轻是恨之入骨,可对两个孩子是真的爱护,她咬牙,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
而后恶狠狠瞪着冯轻,“不就是想作践我吗?我喝!”
话落,推开冯阮,一把夺过方蒋氏手里的碗,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
喝完,潘氏咂嘴,怀疑地看向方蒋氏,“这水里根本没放糖。”
方蒋氏疑惑地看着碗底,“没放?不能吧,我记得放了啊。”
而后作恍然大悟状,“可能是放得少了,既然亲家母都喝了,放多方少也没啥区别。”
潘氏呸了两声,吐出嘴里的沙子,而后气的都站不稳了,“你故意的。”
三儿媳被欺负这么多年,方蒋氏一直都心疼,她也早想这么做了,“亲家母,你看你说的,我咋就是故意的?我明明放的。”
潘氏胃里直翻滚,她没忍住,头一歪,将刚喝下去的水,连带着早饭都吐了出来。
酸臭味很快散开。
就是打扫惯了猪圈的方蒋氏都有些嫌弃。
冯阮抽出帕子,心疼地替方蒋氏擦嘴,而后不赞同地看向冯轻,“二妹,你有什么可以冲我来,我娘毕竟是你嫡母,你这般睚眦必报,若是让妹夫瞧见了,怕是不好。”
“你这人可真是好笑。”冯轻一点都不同情潘氏,在她的记忆里,原主自小可是连一碗干净水都没喝过的,饿是常事,吃馊了坏了的饭都是运气,“你若是舍不得你娘受苦,为何不抢下她的碗,自己替她喝了?”
冯阮眸子闪了闪。
“再说了,我恶毒又怎么了?相公照样会心悦我,这点就不用你担心了。”冯轻得意地看着冯阮。
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让冯阮心口发堵,自打得知方铮高中解元后,心底那隐约的后悔此刻竟疯狂占据整个心间。
若是当年她没有悔婚,若是她不嫌弃方家,那此刻风光无限的就是她了。
这种情绪一旦有了,便不容易遏制住。
冯阮怔怔地看着冯轻,“二妹,方夫人的位置本来是我的。”
“什么?”冯轻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阮可一向自持甚高的,她记得冯阮心悦的是县令公子,怎么短短几月不见,竟移情别恋了?
不对,也不是移情。
“我说冯大小姐,你这脸皮可真是——”冯轻摇头。
真的,她对冯阮太失望了。
本来她以为冯阮哪怕深思深沉,应当也是个敢作敢当的,起码追着邓公子的时候她还挺欣赏,毕竟这个时候能豁得出去,追着男人跑也是一件极勇敢的事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冯阮心里的小九九可真是不少。
“当年定下亲事的人是我,如今既然是二妹得了便宜,为何就不能帮衬一下家里?”冯阮质问。
“你看看我。”冯轻指着自己,“我像是个蠢货吗?”
“且不说你们当年是怎么对我的,我们来假设一下以后的事,若是我说服相公,帮衬一下冯家,你们就能真心爱护我了?为了一群麻黄似的人,我会把相公往火堆里推?冯阮啊,你这人呢,就是想要的太多了,你以为别人都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跟冯家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别再一次次上门了,你们也扪心自问一下,若是相公还是以前那样病着,科举无望,你们还会巴巴地上门?”冯轻嘲讽道“你们吃相太丑了,只要我活着一天,方家跟冯家都不可能有牵扯,别想着全家都过来吸相公的血,你们不配。”
“你说这什么话?”冯崇气怒,“我们都是你的血亲,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一家人难道不该帮衬一家人?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嫁人,我还私下给了你银子。”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冯轻转身就走,再回来,手上多了二十两银子,“这些够了吧?”
原主活了十多年,前后加起来估计也没用到二两银子。
“你,你——”冯崇气的胸口疼。
冯轻还想开口,院门被悄然打开,方铮进来。
冯轻脸一变,她朝方铮招手,笑道“相公,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方才还刻薄冷血,眨眼就变得小鸟依人,冯阮惊的目瞪口呆,随即握了握拳头,心思飞转。
“相公,李师傅他们走了?”等方铮走近时,冯轻也不避讳,直接挎着他的胳膊,还朝冯阮炫耀似的看了一眼。
“嗯。”方铮笑着应了一声。
几月不见,方铮越发的俊逸,许是高中解元的关系,冯阮还能看到方铮举手投足中的贵气。
冯阮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心不是自己的了,她捂着胸口,眼睛无法从方铮身上挪开。
“不准这么看我相公。”都是女人,冯轻自然看出冯阮的不同,她越发恶心了,直接将方铮扯到自己身后,而后厌恶地看着冯家人,“都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冯阮却充耳不闻,隔着冯轻,她问方铮“你可知二妹的真面目?”
第503章 送礼
你又可曾见过二妹尖酸刻薄的模样?
冯阮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看着方铮,丝毫不将方铮当做自己的妹夫。
冯轻不吃醋,她就是觉得冯阮像极了跳在相公靴子上的癞蛤蟆,恶心的她都恨不得扔了相公的靴子。
不等方铮回来,冯轻突然眯了眯眼,语气里满是恶意,“你放心,相公是知晓我的真面目的,他不光知晓我方才的面目,他还知晓我接下来的面目。”
话落,她直接又将方铮扯开,自己则抄起院子一角的笤帚,直接扑向冯阮,一边拍着冯阮,一边骂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现在的样,你那点肮脏的心思可都写在脸上了,相公不担心伤眼,我害怕恶心着他呢,都给我滚!”
冯轻真的是看透这一家人了,早知道就不跟他们瞎逼逼,直接动手了。
冯阮今早特意打扮了一番,整个人如那荷塘里瑟瑟可怜的白莲花,她没想到冯轻突然就动了手,一直忘了躲,直接被冯轻一笤帚拍歪了发髻,灰尘脏污更是扑了她满脸。
“你这贱丫头,我跟你拼了!”潘氏反应过来,伸出指甲就朝冯轻脸上挠,她人还没碰着冯轻,就被方蒋氏用力扯了一下。
脚步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着地。
方蒋氏皮笑肉不笑地说“亲家母,这是孩子之间的打闹,咱们作为长辈的不好插手。”
这哪是小辈的打闹?
这分明就是冯轻单方面的暴打!
潘氏还想朝冯轻奔去,却被方蒋氏扣住了胳膊,她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夫人,哪里是做惯了农活的方蒋氏对手,潘氏像是被方蒋氏定在了地上一般。
身子动不了,潘氏只能朝冯轻咆哮,“你住手!快点住手!”
冯轻自然不会听潘氏的话,她越打越顺手,“你们好好在家呆着多好,非要跑到我们面前来恶心人,我早跟你们冯家没有关系了,你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相公落魄的时候,你们从没想着搭把手,如今相公出人头地了,倒想巴上来吸血,世上哪有那么多美事!”
“贱人!住手,呜呜呜!”冯阮哪里还顾得上装模作样,她脸都被冯轻踩在地上摩擦了,她只能想心里话骂出来,“本来定亲的就是我与他,是我让给你的,我是嫡女,你连给我穿鞋都不配,你难道就不替他想想?以后他加官进爵时,会因娶一个庶女被嘲笑,你若是真在乎他,就该为他多想想。”
“去你娘的,你的意思是我前人栽树,你后人乘凉是吧?”冯轻破口大骂。
也不用冯阮回应了,她扔掉笤帚,直接命令方铮,“相公,把扁担拿给我!”
闻言,方铮嘴角微扬,他转身,真的就去拿了扁担。
冯阮本来这话也是说给方铮听的,没想到这夫妻两竟然如此反应,冯阮眼瞅着扁担都要递到冯轻手里了,哪里还敢待下去。
笤帚已经打的够疼的,扁担岂不是会要了她半条命?
不光如此,方铮接下来的话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娘子尽情发泄,若是出了事,为夫给你兜着。”
冯轻朝方铮展颜一笑,重重点头,“相公放心,今天我要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冯轻接过扁担。
尖叫一声,扁担还没碰到冯阮,她已经抱头往外窜。
连爹娘都不要了。
冯轻将扁担竖着往地上一砸,而后掐腰,气喘吁吁地问“你们谁还有话说?”
冯崇都惊呆了,他指着粗暴的冯轻,“你”
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下一个字来。
“没话说就都给我滚。”
他们知道,若是他们敢说一个字,冯轻肯定还会动手。
剩下的一家三口灰溜溜地离开。
等出了门,眼瞅着冯轻追不上来,潘氏才扬声叫“你殴打嫡姐,辱骂亲爹嫡母,你丧尽天良,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你放心,我早说过了,要劈肯定也先劈你们!”冯轻说着,提着扁担又到了门口。
潘氏拉着小儿子跑的更快了。
而冯崇则停了脚步,站在原地,责备地望着冯轻,“轻儿,当年的事是爹不对,爹今日过来也是想补偿你。”
“你若想补偿,不如拿命补?”冯轻讥嘲。
原主母女早不在了,冯崇想补偿,可不得到地下去吗?
视线在冯轻手中的扁担上转了一圈,冯崇气的吹胡子瞪眼,最终一甩袖子,留下一句话,“真是不可理喻。”
这一家四口灰溜溜地离开后,冯轻嗤笑,正要转身,这才注意到隔壁门口站着的人。
竟是谢家四郎谢俊明。
几个月不见,冯轻差点忘了此人,再见,模样竟变了不少,这谢家四郎原本虽不算健硕,不过却也是修长挺拔的,如今衣裳挂在身上竟空荡荡的,看到冯轻时,眼睛先是一亮,又迅速黯下来,他张嘴,想跟冯轻说话,不待他开口,冯轻便朝他点了点头,直接回了院子。
谢大婶心疼地走上前,“四郎,你病才好些,快回屋躺着。”
本来冯轻跟着方铮去荆州之后,谢俊明一直茶饭不思,得知方铮高中解元,第二日就病的起不来床。
谢大婶心疼儿子,可再心疼又如何?
人家方公子两人相亲相爱的,哪里有她儿子插脚的份?
她只盼望儿子这一病能想开。
方铮接过冯轻手里的扁担,替她揉了揉手,心疼地说“娘子手疼了吧?”
“是有点。”冯轻噗嗤一声笑开,“谁让冯阮皮糙肉厚的。”
而后朝冯轻眨眨眼,“相公可是见过我真面目的人了,有没有啥想法?”
“煞是可爱。”方铮不吝啬地吐出四个字。
冯轻觉得脸有些红。
方蒋氏跟金姨看着两人直笑,方蒋氏说“三郎要是敢嫌弃你,老娘非打断他的腿。”
“相公听到了没?娘是站在我这边的。”冯轻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小模样有些得意。
方铮从善如流地保证,“娘子放心,不用娘动手,为夫自己打断。”
几人笑作一团。
“娘!”这边刚结束,另一边,方二郎跟秦淑芬一起抱着文砚出来。
冯轻打亲爹,他们不好出来看热闹。
可把秦淑芬憋坏了。
待冯家人离开,她迫不及待地抱着儿子出来。
文砚清脆的喊冯轻。
“臭小子,娘是怎么教你的?叫婶娘,小婶也成,不能叫娘。”秦淑芬作势拍了文砚一巴掌,瞪着儿子。
孩子都是见风长的,三个多月不见,文砚又长了不少,小脸圆鼓鼓的,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冯轻。
起初还有些陌生,待冯轻扬起笑脸时,也跟着笑起来,腿不停地蹬着他娘的腹部,想让秦淑芬放自己下来。
待双脚触了地,小胖墩就卖着小短腿朝冯轻颠颠的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娘。
冯轻心都快被萌化了,她半蹲着,等文砚朝自己怀里扑。
“这么久不见小婶了,文砚想不想小婶?”冯轻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问。
文砚咯咯的笑。
而后抱着冯轻的脸,就给他一个湿漉漉的吻。
“我胸口疼,气死我了,这臭小子,我天天带着他,他都没这般亲过我。”秦淑芬气的直跺脚,又想把文砚这小子提过来收拾一顿。
方蒋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哪天要是把自己拾掇干净,他也会亲近你的。”
秦淑芬虽然也帮着方蒋氏做饭了,不过那是因着方蒋氏身子还未痊愈,至于其他的,秦淑芬眼里压根就没有活。
文砚虽然还不足两岁,不过小身子实在是不轻,抱久了胳膊就受不住了。
“文砚,到小叔这里。”还没等冯轻换一只胳膊,方铮便朝着文砚伸手,不等他拒绝,已经将小胖墩抱了过来。
冯轻暗暗松口气。
“娘子去吃饭。”眼瞅着文砚又要朝冯轻伸手,方铮催着自家娘子道。
“对,三郎媳妇,耽搁一早上了,锅里的粥都快冷了,我给你热热去。”方蒋氏赶紧去了灶房。
家里也只有秦淑芬跟冯轻,及文砚还没吃。
早上煮的是鸡丝粥,方蒋氏一大早特意出去买的,既打算给方铮跟冯轻补补,也想让金姨尝尝她的手艺。
方蒋氏出去买鸡时,金姨做了酱香饼,这辣酱是方蒋氏按照冯轻提过的辣椒酱,自己琢磨出来的,里头还放了猪油,味道不比后世的差。
“娘啊,三个月了,我总算吃着鸡肉了。”秦淑芬馋的嗷嗷叫。
院子里没有养鸡,方蒋氏又舍不得买,方二郎隔三差五会买点猪肉,哪怕都买回来了,方蒋氏也舍不得一次吃完,一顿只切了几片,只让方二郎跟文砚吃,她跟方蒋氏就沾点肉汤吃馒头。
“家里可没断过鸡蛋,鸡肉跟鸡蛋不一样?”方蒋氏隔着门对秦淑芬说“先紧着三郎媳妇吃。”
冯轻胃口不大,紧着她吃,也最多喝一碗。
秦淑芬就不同了,若是让她敞开了吃,剩下的都不够她一个人吃的。
许久没有感受到方家院子里这股烟火气,冯轻心情甚好,她先给秦淑芬盛了一碗。
“还是三弟妹对二嫂好。”秦淑芬小声说。
两个二人一个孩子也将剩下的小半锅鸡丝粥喝完。
这边冯轻才放下碗筷,门口,邓大人领着邓昊然亲自上门来了。
乡试之前发生的事,到底在邓昊然心里留下了印记,以往他见着方铮自信飞扬,如今短短三月,再见,却已是沧海桑田般。
邓昊然面上不再带着吊儿郎当的笑,看着沉稳许多。
他朝方铮拱手,“恭喜方兄高中解元,邓某预祝方兄连中三元,官途亨通。”
“多谢。”方铮亦拱手,嘴角始终带着笑,恍若已然忘了当初发生的事。
邓大人松口气,“昨夜你们回来的匆忙,也来不及跟方公子好好道喜。”
而后朝身后挥手。
六个衙役鱼贯进来。
“方公子高中咱们整个荆州的解元,这不光是方公子的幸事,也是我们整个清丰县的幸事,这些不光是本官一个人的心意,这也是本官与属下,及咱们清丰县几家商户商量的,还望方公子莫要嫌弃。”邓大人笑道。
方铮若是拒绝,便是拒绝了整个县城的官商领头之人。
“多谢大人与诸位。”方铮思忖片刻,没有拒绝。
既然光明正大的拿来,邓大人心里也有数,不会让方铮太过为难,除了最前头那小厮手中托盘上放着的二百两银子,其余则是布匹绸缎,点心水果,也有朱钗水粉。
“两日后,本官在府中设宴,还望方公子过府一叙。”邓大人这才说明来意,他笑道“仪轩跟昊然得知方公子高中,日日盼着方公子回来,你三人年纪相当,又曾交好,不如趁着赴宴之际再叙旧。”
“方某恭敬不如从命。”这些本就是避免不了的,方铮应承下来。
邓大人这才满意地又跟方蒋氏寒暄了几句,领着衙役离开。
邓昊然望向方铮,最终也没开口,只朝方铮又拱了拱手。
邓家父子来的快,走的也快,等院子里只剩下方家人时,秦淑芬眼睛放光地看着托盘里的东西。
“我的娘啊,三弟妹,这么多好东西,你可算是发财了。”除了布匹绸缎,其他的都用托盘装着,上头还盖着绸布,方才秦淑芬是看了一眼,那金钗都晃的她眼睛疼。
“二嫂说笑了。”
冯轻并没多高兴,她担心收下这些礼会对方铮有影响。
“相公,要不,咱们还是还回去吧。”冯轻轻声说。
“无碍,娘子收着便是。”方铮握着自家娘子的手,并不见慌张。
那些都是聪明人,知晓轻重。
“那咱们还是得找机会还给他们。”冯轻还是加持,“咱们还些别的。”
冯轻总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不是空话。
这么多女子喜欢的首饰水粉跟布料,自家娘子非但没有喜悦,反倒是忧心忡忡,这让方铮看着心软又心疼,他勾了勾冯轻的手心,没有拒绝,“都依娘子的。”
冯轻这才放心。
一旁的方蒋氏同样没见过这么多的东西,不过她的心情跟冯轻一样,担忧更多。
儿子本事大,旁人巴结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方蒋氏做事求得是问心无愧四个字,她宁愿穿粗布麻衣,吃窝头咸菜,也不愿仗着儿子的势吃香喝辣。
“对,对,这些东西烫手,咱不能收。”方蒋氏连连点头。
第504章 回村
“那就按娘跟娘子说的,找机会再还回去。”方铮不愿方蒋氏跟冯轻担心,他索性就依着两人。
方蒋氏拍拍胸口,“对了,三郎,你还没回来的时候,也是邓县令亲自过来报喜,那日他还说他夫人要举办那啥宴会,想让娘也去,可娘哪里懂的那些,去了也是给你丢脸,娘便说了不去,娘拒绝了那县令夫人,是不是不好?”
来日方铮做官,凭着方铮的本事,方蒋氏以后就是妥妥的老夫人,哪怕她曾是乡村野妇,以后也少不得有人巴结,说不得县令夫人排着队就进不了方家的门。
这些方铮不说,方蒋氏也不太明白。
“娘无需担心,不喜欢便不去。”方铮也容不得方蒋氏受委屈。
方蒋氏这才松口气,“那就好。”
母子二人说话间,秦淑芬已经将托盘上的绸布都掀开,她眼睛放光地看着托盘上放置的朱钗翡翠,及胭脂水粉,嘴里不住地惊叹:“这么多?可真好看。”
说着,就要摸上其中一支淡粉色的荷花簪,这簪子上的瓣瓣荷花晶莹欲滴,煞是好看。
啪——
方蒋氏快步过去,一巴掌拍开秦淑芬的手,“你乱动啥?没听三郎媳妇说吗,这些都是要还回去的。”
“娘,三弟妹说是还些别的,这些玉钗簪子就是三弟妹的了,我就摸摸看。”秦淑芬眼睛都无法从玉钗上挪开了。
方蒋氏差点翻脸,“就是不还这些,这也是三郎媳妇的,你可别眼皮这般浅。”
“娘你说啥呢,我知晓这些都是三弟妹的,我可不敢要。”秦淑芬心里可是门清,她好吃,甚至可以跟冯轻要吃的,可这托盘里的东西可不是她该拿的。
“那你伸啥手?可别弄脏了这些东西。”方蒋氏将托盘重新盖上,而后对冯轻说:“三郎媳妇,这些你都拿回去去,怎么处理你跟三郎商量着办。”
方蒋氏早看出来了,这家里三郎跟三郎媳妇是最有主见的,他们做啥事她这个做娘的都支持。
冯轻笑道,“娘,没事,这些看着华丽,其实也不值多少银子的,相公说了。他们即便送礼,也心里有数。”
方蒋氏还是不太放心。
这时,金姨开口了,“轻轻说的对,这些东西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五百两银子。”
全大业最好的东西可都在皇宫里了,金姨自然是见过比这些好更多的朱钗脂粉,她笑道:“方铮是清丰县头一个解元,这些算是他们的心意,姐姐无需太担心。”
金姨的话方蒋氏还是信的,人家可是在宫里待过许多年的,见识多广。
方蒋氏这才彻底放了心。
“三郎,你中举的事娘也告诉村长了,咱们的根就在东留村,这些年也多亏了村里人的帮忙,咱总不能过得好了,就不理会村里人了。”事实上,这事也不是方蒋氏主动说的,方铮去荆州赶考这事村里人也有耳闻,不过村民不知道方铮会不会高中,也最多在村里议论几句,直到高中的消息传回了县城,村里有人恰巧也在县里,便听了一耳朵,又回村这么一说,次日,村长亲自找上门来问了,得知方铮真的高中解元,村长再三叮嘱方蒋氏,若是有空,一家子都回村住几日。
“待县城这里就了了,我们便回村。”方铮本就有此意。
接下来的日子与在荆州也差不多,不少同窗都过来道喜,也有许多叫得上号的商户过来送礼,除了邓大人那回,其余时候方铮都是拒绝的。
这么过了足足有七八日,上门的人这才少了些。
这七八日的时间,方铮虽拒绝了不少人的宴请,不过也出门了三回。
除了去邓府一回,另外就是受了郑老爷,也就是郑家贤的亲爹的邀约,另一次则是县学里的先生。
郑老爷得知方铮不止一回救过他儿子的命,亲自上门道谢,就差给方铮下跪了,要知道他跟他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当成命一样疼惜的,要是郑家贤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老两口也活不下去的。
亲自来道谢还不算,过了没两日,又在家里摆宴,邀方铮过去认认门。
郑家贤喜滋滋的过来请了。
郑老爷当日回去后,就摸着他儿子的脑袋,叹他儿子运气好,认识了方铮,还要他儿子一定要好好跟方铮相处。
至于县学的先生,因着方铮回来第二日便去了县学,跟先生促膝长谈一番,两人皆有所得。
先生意犹未尽,没过几日,便又请方铮。
县城这边处理的差不多了,方铮便领着一家人回了村里。
金姨自然也跟着的。
方铮出门赶考这段日子,方蒋氏一直没回村,她总觉得在县城的院子里等方铮,就会离儿子近一些。
如今他们一家虽算不得是衣锦还乡,不过方蒋氏心里还是兴奋的。
她儿子总算是出人头地了,这是方蒋氏以往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回村的路不近,几人顾了两辆牛车,方铮跟方蒋氏及冯轻,还有金姨坐一辆,方二郎跟秦淑芬一辆,这后面一辆车子里还放了不少东西,多是吃食跟点心。
儿子中举,方蒋氏高兴,也彻底大方了一回,这回买的糖果子都是现成铺子里卖的最好的。
一行人一大早出发,不到午时,已经出现在村子门口。
好几个月没回来,村子并无多少改变。
冯轻看着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村庄,握紧方铮的手。
方铮揽着自家娘子的肩头,“若是不喜这里,我们早些回去。”
“没事,我们陪着娘多住一阵。”冯轻悄悄说。
哪怕如今方蒋氏在县城也渐渐适应了,不过东留村到底是她住了几十年的村子,老一辈都讲究落叶归根,自打看到了村子,方蒋氏面上的笑就没消散过。
“委屈娘子了。”家里还有方大郎跟周小花,娘子看着怕也是膈应。
“没啥,只要跟相公在一块就行。”冯轻从不吝啬表达自己对相公的依赖,她脑袋靠在方铮的肩头,闻着方铮身上墨香,心情颇好。
嘴角带笑,眼神缱绻,黝黑的眸子里柔情几乎都能溢出来,方铮搂着自家娘子肩头的手紧了紧,叹道:“娘子。”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牛车就到了村里。
本来这个时候村民多数都在地里侍弄秧苗,一句‘方家三郎回来了’在村里炸响。
不管是在家吃晌饭,还是在地里干活的,一传十,十传百,村名陆续都朝方家门口涌。
自打村长从县城回来后,他们盼着方家人回村已经盼了不少时日了。
“婧姐儿,你听说没,方家三郎回村了。”村后河边,婧姐儿正低头洗衣裳,一个年轻妇人凑到她跟前,不停地瞅着她,试探着开口。
手上动作一顿,而后重新搓揉手里的衣裳,婧姐儿没回应。
她当初做的事让她在村里已经抬不起头了,后来村长给她定了亲,不知为何,没过两月,这亲事又退了,后来很快竟又有人上门提亲,对象不是镇子上,是隔了几个村的一个村长儿子,这村长儿子两年多前见过婧姐儿一面,一直念念不忘,还曾让他爹上门提过亲,不过婧姐儿当初满心都是方铮,自是拒绝,今年年中又过来提亲,这回婧姐儿不再拒绝。
亲自定的急,婚期也近,年前就要嫁过去。
因着婧姐儿害了人家孩子,村里对她一直指指点点,她在村里抬不起头,性子也大变,不再高高在上,脸上也没了笑,整日阴沉沉的。
“婧姐儿,你听到我的话了没有?”那年轻妇人也是个长舌的,她笑嘻嘻地又问了一遍。
婧姐儿仍旧没有理会,她拾起衣裳,直接放木盆里,起身,端着盆离开。
“什么人哪,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她做的那些事谁不知道?幸亏人三郎娶了现在的媳妇,方家日子这才越过越好,这要是娶了她,说不得三郎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她们已经习惯了婧姐儿的沉默,年轻媳妇说话也就没有压低声音,或许她是故意说给离开的人听。
脚步一顿,抓着木盆的手用力,眼底也翻滚着情绪。
方铮已经成了婧姐儿心底不能碰触的伤疤。
直到口中都咬出了血腥味,她这才抬脚,继续朝前走。
身后,另一人劝年轻妇人,“你也少说些,都过去的事了,多说对谁都不好。”
年轻妇人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她这般针对婧姐儿不是没有理由,她男人当初可是对婧姐儿紧追不舍,只是婧姐儿心气高,他男人觉得无望,这才娶了她,虽然将她娶了回来,可心里没有她,多少回她都看着自家男人望着婧姐儿都走不动路了。
年轻妇人不敢朝男人撒火,只能明里暗里地挤兑婧姐儿。
在年轻妇人看来,这件事都是婧姐儿的错,明明心里装着方家三郎,偏偏还勾引村里其他小伙子,这样的害人精就该早早嫁出去,省的祸害村里其他人。
闷头朝前走的时候,前方传来车轱辘声响。
婧姐儿抬头,正好看到方铮跟冯轻肩并肩坐在牛车上。
迎着阳光,婧姐儿不适地眯了眯眼,许是阳光太过刺眼,酸涩的眼眶盈满了泪水,她别开眼,低下头,端着木盆匆匆离开。
冯轻自然也看到了婧姐儿,她视线落在婧姐儿落荒而逃的背影上,心情有些复杂。
若光论感情,婧姐儿以往的所为也说不上对错,没人天生就会感情,总要摔倒过才知晓以后的路怎么走。
自己能这般幸运,刚动心,遇到的就是方铮。
这般想着,冯轻朝自家相公轻柔地笑,“幸好遇到了相公。”
冯轻的心思方铮懂,他握紧冯轻的手,笑道:“也幸好为夫遇到的是娘子。”
冯轻不会问方铮若她没有死而复生,方铮该如何。
她知晓若无自己,方铮这辈子会成亲,却不会动心。
这就够了。
冯轻不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加之这两年跟相公在一起也懂事不少,如今的冯轻沉稳明事理,许多时候都能淡然处之。
当然,她对自家相公的感情却是越来越浓的。
哪怕进了村,只要娘子在身侧,方铮眼里始终是有冯轻。
过来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方蒋氏干脆让人停了牛车,她下了车,朝围在一起的村民笑道:“这几个月不在家,多亏了大伙照看家里,这里有糖,都过来尝尝。”
两年时间,方家跟曾今已是天壤之别,可别家却变化不大,他们仍旧需要日日劳作,一年到头舍不得吃几回肉,方蒋氏撒糖,村民自然高兴。
原先村里还有碎嘴说闲话的,可如今方家已经站到了她们够不着的地方,莫说闲话了,她们心里连嫉妒都没有了,且村长前几日还特意嘱咐过,莫要惹方家人不高兴,是以,凡是涌过来道喜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替方家人高兴。
方蒋氏更开心了,“我家三郎能有今天,大家伙儿也帮了不少,过两天,家里开流水宴,大家都来吃。”
方家如今已经走出了东留村,却仍旧会感恩,村民对方家人的道喜声也就更真了。
也有人好奇金姨的身份,方蒋氏自然不隐瞒。
村民看向方铮跟冯轻的视线就更热切了。
等方家人离开后,就有人说了,“这三郎运气可真好,娶了这么个好福气的媳妇。”
“可不是,当初梁二婶子不是还说人家是扫把星吗?”有人就摇头,“这三郎媳妇要是扫把星,那谁不愿意当?”
大家都有眼睛看,这方家三郎没娶媳妇之前,在村里可算得上的最穷的那一拨了,当初方蒋氏舍不得粮食,天天去后山挖野菜冲剂,冬日野菜没的时候,方蒋氏都恨不得挖了树根来吃。
如今人家都能顿顿吃上肉了。
“哎,以后咱们娶儿媳,可得擦亮眼。”有个妇人感叹了一句。
“那也得有人三郎那相貌跟本事。”又有人反驳。
这一声过后,周遭一阵沉默。
罢了,这人哪,就得信命。
这边的各种议论并未传到方铮跟冯轻耳中,牛车已经到了方家门口。
方家大门敞开,方大郎牵着两个孩子正站在大门口。
第505章 醉了
要说后悔,方大郎跟周小花是首当其冲的。
方大郎还是听了村长说,才晓得自己三弟有了大出息。
可已经跟他没啥关系了。
方大郎唉声叹气的好几天,还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方老头了。
不知是自己想开了,还是周大郎照顾的周到,方老头竟也能断续说出几个字了,得知儿子中举了,以后还能当官,方老头脸上有些狰狞,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爹,别再生三弟的气了,咱家如今成这样,其实不是三弟跟三弟妹的错,他两是最小的,却一直被针对,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对。”顿了顿,方大郎接着说“爹也有错,爹再疼大姑,可我们都是爹的亲儿子,爹不该因着潘家要求娘跟三郎做这做那。”
这些话方大郎也是琢磨了许久的。
自打村里只留下他一人时,方大郎每每午夜梦回都要叹气,他是真后悔了,当时真的是猪油蒙了心,这些道歉的话他也没脸跟方铮说,更不能跟周,便只能抽着空来找方老头絮叨,反正方老头也不能开口说出顺畅的话,又不能动,方大郎不担心方老头出去说。
跟方大郎幡然悔悟不同,周小花更多的则是后悔跟冯轻闹翻,远远看着秦淑芬走来,望着跟以往变化极大的人,周小花心里火烧火燎般的难受,若是她没有跟冯轻闹翻,是不是现下她也会如秦淑芬一样,穿好看的衣裳,手上还带着镯子,人也白了许多,整个人都不像是乡村妇人。
还有她怀中的文砚,明明同样是方家的子孙,文砚看着却像是县城里的干净孩子,而她的两个瘦巴巴的,衣裳还打着补丁。
周小花收回视线,压下心底的各种滋味。
她推了推文浩,“去找你奶。”
文浩已经去了白塔镇的学塾,好几个月都不回来一趟,这回是周小花求了方大郎好几天,还拿方蒋氏跟方铮说事,方大郎这才松口,文浩昨天被带了回来。
恰巧今天方蒋氏一行人也跟着回村。
周小花没想到这么巧,她本来只是拿方蒋氏做借口,她想见见儿子罢了,儿子去学塾她自然是想得慌,她害怕文浩离她远了,不再听她这个做娘的话了。
她得让文浩知晓,纵使是方铮将他送去学塾,可她还是文浩亲娘,跟亲娘比,隔了一房的小叔算什么?
不过周小花倒是不介意文浩跟方蒋氏亲近,文浩是方家头一个孙子,又一向懂事,方蒋氏最是喜欢文浩,跟方蒋氏亲近,她肯定不会亏待文浩的。
周小花心里算计的清清楚楚的,这人一旦开始算计,感情自然就掺杂了利益。
哪怕对儿子也是这般。
方蒋氏是真的想两个孙儿了,眼看着文浩走近,周小花眼眶泛酸,她一把将孩子抱住,不停地说“瘦了,瘦了,奶的乖孙受苦了。”
上了学塾,文浩懂事了许多,感情都比往常更内敛了。
“奶。”文浩打招呼,而后飞快地看了方铮一眼,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方铮定定看着他。
半晌,文浩这才小声招呼,“小叔。”
方铮神色仍旧冷淡,并未回应。
文浩身子缩瑟一下,而后往方蒋氏怀中缩着。
先前发生的事到底还是在这孩子心上留下了阴影。
“学塾的先生便是教你这般无视长辈,大逆不道的吗?”方铮冷冷开口。
文浩小身板有些僵硬,而后退出方蒋氏的怀里,讷讷地说“文浩见过阿奶,小叔小婶,二叔二婶。”
“哎,乖孙,奶的乖孙。”方蒋氏又将文浩搂在怀里。
冯轻靠在方铮身侧,她拍了拍方铮的胳膊,朝他摇摇头。
“在学塾,先生除了教你学问,也会教你做人的道理,不过那些多是空话,你如今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凡是莫要偏听偏信,用自己的心去看待人跟事,若是有不明白的,你可问我,也可留在心里,自己琢磨,哪怕此时不懂,待你长大,经历多了,便会明白。”也不管文浩听不听得明白,方铮只淡声提醒。
“文浩明白。”文浩像模像样地答道。
冯轻叹口气。
在这个时代,男子多被赋予了重责,小小年纪就被严苛教导,那种寓教于乐是后世才有的,方铮生在这个时代,他自小无需旁人施压,自己便对自己足够严苛,自然觉得这个法子并无不妥。
“文浩,过来,小婶这里有好吃的。”罢了,文浩到底跟她不算多亲,她不好插嘴,冯轻打破了僵持的气氛,朝文浩招手,笑道。
文浩小心地看了方铮,看他点头,这才走向冯轻。
“小婶。”
“乖。”
冯轻又跟文浩介绍了金姨,让他喊奶,而后给他拿了一包栗子糕,还有一包水晶糖果子,“去跟文雅一起吃。”
“谢谢小婶。”到底还是个孩子,看着这么多好吃的,他眼睛亮了亮,道谢声都比方才响亮了些。
这时,秦淑芬怀里的胖墩扭着屁股要下来,小手朝文浩直挥。
“那是哥哥。”冯轻趁机跟文砚说。
文砚最听冯轻的话,他先咯咯笑了两声,而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文浩,喊了一句“咯咯——”
待双脚触地,文砚颠颠地朝文浩走去。
文砚跟他娘的性子有几分像,都是自来熟的,哪好几个月不见,他早不记得有这么个哥哥,却不妨碍他对文浩的喜欢。
总算到了文浩跟前,文砚小胖胳膊直接就抱住了文浩的大腿,仰着头,流着哈喇子,“咯咯——”
文浩总算是笑了,他费力地想要抱起文砚,无奈小胖墩实在是不轻,文浩脸都憋红了,也没将胖墩抱起来。
惹的旁边几个大人直笑。
这一笑,气氛就轻松许多。
“文浩带着弟弟去玩。”方蒋氏催道。
都是她的孙儿,方蒋氏自然希望这几个孩子之间别有隔阂。
文浩也喜欢这个眼睛都快笑没了的胖墩,他牵着胖墩去找妹妹了。
有文浩打头,气氛不如方才那般僵硬,方大郎也松口气,他朝方蒋氏唤道“娘。”
而后又干干地跟方铮及方二郎打招呼,“二弟三弟。”
别看他在方老头面前想得开,说的也好,可真到了方铮跟前,他还是紧张,又成了缩头缩脑的样。
方铮点头,算是回应。
“大哥最近如何?方二郎自然是不会让气氛尴尬,他笑呵呵地问。
有话题,方大郎不如方才紧张,他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了最近的状况。
几个男人这边说话,方蒋氏就领着金姨跟冯轻往院子走。
周小花一直在门口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按她以前的性子,肯定是要装病,躲避这回见面,可此时不同往日,若是她再作妖,方家就彻底没了她的位置。
“娘,你,你回来了?”等方蒋氏跟她擦肩而过时,周小花这才红着脸,小声地打招呼。
一看到周小花,方蒋氏压在心底好几个月的气又上来了,她一个做婆母的难道还得跟儿媳赔不是?
等周小花终于开了口,方蒋氏就没忍住,“你还认识我这个做娘的?”
方蒋氏一直便是嘴硬心软,这话若是说给秦淑芬听,秦淑芬肯定是左耳听右耳出,还会死皮赖脸地朝方蒋氏撒娇,可同样的话落在周小花耳中,便是嫌弃,是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她脸。
周小花低着头,不再言语。
看她这般模样,方蒋氏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本想着这番回来,周小花能有长进。
看来她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冷哼一声,方蒋氏领着金姨她们进门了。
直接将周小花晾在门口。
再回到方家,冯轻望着已经大变样的院子,觉得这地方无比陌生,没有人气的院子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了,除了她跟方铮门上挂着的那把锁。
家里不养猪了,猪圈也拆了,鸡圈还留着,周小花养了二十多只鸡,除了鸡外,还有三只鸭子,及两只兔子。
不光是冯轻,方蒋氏看着陌生的院子,心里都不是滋味,她原本是满心的喜悦,这里是她的根,可院子已然大变,她往常用顺手的镰刀扁担也早都不在原来的地方,堂屋也都是摆放了她不熟悉的凳子椅子。
暗暗叹口气,方蒋氏心里不是滋味。
变了,到底还是变了。
不等方蒋氏再惆怅,门外传来笑声。
是龚婶她们。
方蒋氏重新扬起笑脸,还好,这些几十年的老姐妹还没在,哪怕三个多月没见,仍旧没有丝毫生疏尴尬。
许久没见着龚婶了,冯轻也想她。
上前,抱着龚婶的胳膊,冯轻打过招呼,又问起了美丽。
“我咋觉得三郎媳妇又好看了?”龚婶瞅着冯轻打量,“是不是又长高了?”
不光是高了,身段也比原来玲珑有致了。
冯轻笑眯眯地点头。
按说女孩子是能长到十八九二十岁的,她今年长了两公分了。
“三郎可是有福了。”龚婶打趣道。
冯轻脸有些红,她跺着脚,“婶子莫要笑我。”
“成,不笑你,要不然三郎可得心疼。”龚婶喜欢冯轻对她自然的亲昵。
而后几人又是一阵寒暄,同时金姨也跟她们一一认识,大家都是性子明爽的,不说一见如故,但是都是有好感的,聊得多了,感情升的也快。
看着空荡荡的灶房,还有一旁插不上嘴的周小花,龚婶干脆提议,“你们回来的匆忙,我瞧着家里都没啥菜,要不上我家吃去?”
想了想,方蒋氏摇头,不管大郎两口子如何不孝,她却不能让两人难做。
“就不去了,我带了菜回来,你们晌午都在这吃。”方蒋氏说。
人多,方蒋氏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真忙起来的时候,秦淑芬也只能帮着洗洗菜,烧烧火了,其他是帮不上的,方蒋氏又舍不得冯轻插手灶房的事。
龚婶干脆留下来。
不过她先回家去了一趟,再来,也带了不少肉跟菜,“这都是美丽上两天带回来的,放家里也吃不完。”
龚强早便去了京都,美丽又嫁了人,家里就剩下龚叔龚婶,没个孩子,老两口吃饭都不香,便是有肉,有时候都不愿动手炒。
几人刚要做饭时,涂青也过来了。
涂青跟方敬自然也是听说了方铮高中的事,他们是真心为方铮高兴。
而在方铮去荆州的几个月里,方敬跟涂青两人不放心方蒋氏,也去了县城三回,每次去了,都帮着把县城的院子拾掇的干干净净,还给做了两顿饭。
对这两个孩子,方蒋氏越发心疼。
这些方蒋氏也都跟方铮说了,方铮沉吟片刻,让方蒋氏放心,他心里有计较。
方蒋氏几人都是做家事的好手,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今日天气好,方铮跟方二郎干脆将饭桌给端到院子里。
又在旁边放了一张小桌子,专门给几个孩子坐着吃饭。
方蒋氏几人做的都是自己的拿手好菜,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冯轻吸吸鼻子,跟方铮坐在一处。
方敬提了一坛子酒过来。
他刚要给方铮满一杯,方铮却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酒坛子,先给龚叔满上一杯,再给方敬,而后是方大郎跟方二郎,最后才是自己倒酒。
哪怕已经是举人老爷了,方铮仍旧如以往一般,对长辈以礼相待。
“我方家能有今日,除了我娘子,便要多谢诸位叔跟哥,今日借此机会,我敬诸位一杯。”方铮一饮而尽。
一杯喝完,方铮脸有些红,趁着清隽的面庞越发的俊美。
冯轻给方铮盛了碗汤,“相公,别喝那般急,快喝些汤。”
桌下,方铮拍了拍冯轻的手,笑道,“为夫没事。”
虽这般说,方铮还是将汤喝了。
而后一边与龚叔几人说话,一边给冯轻夹了一筷子鱼肉,仔细一根根挑了鱼刺,这才放在冯轻碗里,催促,“娘子趁热吃。”
对面龚婶几人看着直笑。
冯轻耳朵又开始发热,她小心看了方铮一眼,觉得自家相公怕是一杯就醉了。
以往吃饭的时候方铮也照顾她,不过却没有跟现在这般,当真众人的面如此亲昵。
“相公,我自己来。”生怕方铮再做出些惹人发笑的事,冯轻小声劝。
另一边,方敬看着方铮如此豪迈,一脸的惊叹,“三郎好酒量,这可是烈酒,一般人可是半杯就醉的。”
第506章 认亲
哪怕是醉了,方铮也没有在人前出丑,只是脸稍微红了些,对冯轻越发周到了些。
方铮空腹喝了酒,哪怕喝了汤,一时也没减了酒气,就在方铮替自家娘子夹了第三筷子的鱼肉,还仔细挑了鱼刺,而后放在冯轻碗里,看着她吃下后,他轻声一笑,而后伸手,打算摸上自家娘子的脸。
手在快要碰到脸上时,冯轻快一步,抓着他的手,握在手心,冯轻拉着方铮起身,红着脸跟桌前的其他人说“相公喝醉了,我先带他去休息,娘,你们慢吃。”
“那成,我给你两留点饭菜,等三郎醒了,你们再吃些。”方蒋氏也心疼儿子。
冯轻应声,带着方铮回屋。
这回喝醉的人听话顺从,冯轻牵着他往回走时,方铮也老老实实跟在走,回到西屋时,屋里好几个月没住人,有一股子味道,倒不是霉味,不过是长时间锁着门,屋里东西又多,有些闷罢了,冯轻先让方铮坐在书桌前,自己去找了新的被褥跟盖的被子,整理好,这才帮着方铮脱了外衫,让人坐在床上。
方铮安静地随自家娘子摆弄,只是看着冯轻,嘴角噙着笑。
就连醉酒都让人喜欢。
想着上回醉酒的模样,冯轻不禁好笑地问“相公,你到底还有多少面醉酒后的模样?”
眨了眨眼,黝黑的眸子似是萦绕着一层雾霭,里头只有一个小小的人,方铮习惯地抓着自家娘子的手,笑道“娘子。”
“嗯。”
冯轻扶着他躺下,替他除了靴子,拍拍他的腿,待他自觉抬起腿,眼睛却仍旧没离开自家娘子分毫,又唤了一声,“娘子。”
“我在。”冯轻忙的满头细汗。
等缓下来后,她坐在床边,手仍旧被方铮握着,冯轻心又软了软,“相公怎么了?”
“为夫说过,要给娘子最体面的日子,为夫会做到的。”方铮认真地说。
“我相信相公。”冯轻拍拍他的手,原来相公也是有压力的,冯轻倾身,红唇碰了碰方铮的唇。
花了小半个时辰,冯轻才将方铮哄着睡着。
哪怕睡得熟,方铮仍旧紧紧抓着冯轻的手。
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冯轻舍不得拒绝,就这么靠在床头也睡了过去。
许是顾忌着喝醉了的方铮,外头说话声不大。
等冯轻醒来时,已经到了半下午,方铮还在睡,不过脸不如先前那般红了,她慢慢收回手,悄然出了门。
外头龚婶他们都已经离开,院子里已经被拾掇干净,方蒋氏跟金姨正坐在灶房门口,头对着头,一边洗东西一边说笑。
方蒋氏先看到了冯轻,她笑道“饿不?锅里的骨头汤还热的,娘还给你做了你喜欢的鸡蛋饼,快去吃点。”
走到灶房门口,冯轻才看到方蒋氏跟金姨是在洗萝卜干。
“这些都是你龚婶拿来的,晚上我给你炒点,萝卜干就着粥最好。”方蒋氏做的酱菜是一绝,这萝卜干炒的也好吃。
村里多数人家在起萝卜的时候除了窖藏一些,余下的全部都会做成萝卜干,能吃上一年半载。
“对了,你龚婶还拿来了山芋干,她晒的好,你要是喜欢,没事也能嚼两块。”山芋干需得晒的干干的,这样才不会生霉,平日馋了,还能当成零嘴。
村里人虽吃的不如城里五花八门,不过他们自有法子做出些城里人看不上的零嘴。
冯轻先喝了一碗汤,吃了一块鸡蛋饼,而后才拿着快山芋干,放在嘴里磨着。
冯轻没想到红薯在这里也叫山芋,按方蒋氏的说法,这里普遍是叫芋,不过因东留村的人会在后山上整理出一小片地来种,便干脆叫山芋。
当然,后山这里也不是谁都能种的,需要交银子。
方家当年太穷,可没银子种这些。
这山芋干可是被龚婶晒的透透的,嚼着费劲,不过却自有一股甜味,让人停不下来。
“金姨,咱们这里虽然不如荆州城里繁华,不过胜在这里青山绿树多,空气足够好,没事还能去后山走走,说不得就能抓到野兔野鸡。”
“我很喜欢这里。”来到这里让金姨有一种回到自己家乡的错觉,她怀念,也惆怅。
不过有熟识的人在身侧,倒没有多难过。
冯轻端详金姨,见她说的不是客套的话,这才安心。
哪怕才认识没几天,方蒋氏跟金姨都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要说女人间的感情也是奇怪,有的人就是相处了半辈子,也无法成为交心的人,有的人才不过几天,便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金姨叹口气,朝方蒋氏说“姐姐你命好,生了三郎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又娶了轻轻这么乖巧的儿媳。”
方蒋氏点头。
家里之前虽然发生了许多事,可如今的日子越发好了,虽有遗憾,却也心满意足,方蒋氏点点头,看了眼金姨,又看看正嚼的起劲的冯轻,而后猛地直起腰,指着冯轻笑道“妹子,我瞧得出你是真的喜欢我家三郎媳妇,你要是不嫌弃,要不就认三郎媳妇当干闺女?”
当日冯家人上门,方蒋氏要不是碍于身份,她都想拿着菜刀将人赶出去。
那冯阮再惹人厌,可她有个疼她的娘,三儿媳明明更好,却是个自小就没爹疼,没娘爱的可怜孩子,方蒋氏巴不得多一个人爱护冯轻。
“这——”金姨心一跳,她一万个愿意,“轻轻可愿意?”
冯轻一口山芋正嚼着,她赶紧囫囵咽下,而后笑弯了眉眼,她重重点头,“我自然是愿意的,金姨,不是,以后你就是干娘了。”
冯轻喜欢金姨,也心疼金姨,若是有她这个女儿,金姨的后半辈子也是有了依靠。
“好,好,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还能有个女儿,真好。”金姨眼泪落了下来,她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般过了,她孤身一人,等老了快不能动时,便寻个干净的地方,自己等死罢了。
如今她竟也有女儿了。
“干娘,别哭。”冯轻上前,替金姨擦了眼泪,笑道“你不光有女儿,还有女婿,以后还有孙子呢。”
“是,是,都有。”金姨喜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这回不用冯轻擦,自己抹了抹眼睛,而后看看自己身上,这回过来,她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荷包里也只有些银票,这些银票她本就打算离开时留给冯轻的,除了银票,也没剩下东西了,寻死好一阵,才想起头上还有一根玉簪子,她拔下簪子,直接插,入冯轻的发髻中。
“这簪子干娘带了许多年了,还是当年宫里良妃赏给干娘的,轻轻别嫌弃。”金姨笑道。
“干娘,不用,簪子我有,这是干娘带了许多年的,你自己留着。”这玉簪子金姨带了这许多年,应当是她很喜欢的。
“虽有些老气,不过胜在这玉是好玉。”不容冯轻拒绝,金姨笑道“干娘今天很高兴,晚上咱们娘两喝一杯。”
今天是这么多年来金姨最高兴的一天。
“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合该喝一杯的。”方蒋氏在一旁附和。
她又叫了方二郎去镇子上买些好酒好菜,晚上他们一家再好好吃一顿。
得知冯轻多了一个干娘,秦淑芬那叫一个羡慕,她抱着文砚围着冯轻打转,半晌,啧啧有声地感叹,“三弟妹,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儿?”
“不然咋这么好的运气?”
本来吧,有个方铮这样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相公,再有一个事事将她放在前头的方蒋氏,如今又多了一个干娘,更别提冯轻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绣技,就凭一身的绣技,以后也是吃穿不愁的。
就如周过的,这好事可都让三弟妹给占了。
当然,秦淑芬可不会跟周小花那般嫉妒,她知晓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说不明白的,三弟妹这般好,理应得到更好的。
噗嗤。
冯轻好笑地摇头,“二嫂想多了,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秦淑芬嘿嘿的笑。
三弟妹多一个人疼也是好事,她身为冯轻的二嫂,只要跟着冯轻身后,就有肉吃。
秦淑芬胸无大志,就能填饱肚子就成。
“三弟妹多了个干娘,那我家文砚可就多了一个奶了。”这拐了两个弯,总算是能跟自己扯上点关系的,秦淑芬越想越高兴。
“可不是,我多了个小孙孙。”金姨直接塞了一块碎银子放文砚手里。
秦淑芬眼睛瞬间亮了。
方蒋氏气的又想朝她吼了。
“是三郎媳妇认的干娘,便宜倒是都给你占了,你赶紧给我滚。”至于金姨送出去的碎银子,方蒋氏也没让秦淑芬还给金姨。
这是金姨一片心意。
得了银子,秦淑芬麻利地抱着文砚走了。
“金姨,三弟妹,你们刚相认,我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秦淑芬抱着孩子直接出了院门。
“你给我回来!”方蒋氏在后头追着。
银子到了秦淑芬手里,不用半下午,她就能花光。
等方蒋氏追到门口时,秦淑芬已经没了踪迹。
文砚都有见面礼了,文浩跟文雅自然也得有,不过这银子方蒋氏让金姨等晚饭过后当着方大郎跟周小花的面给。
金姨听过了方家的事,她没反对。
她今日才见着周小花,哪怕才几面,心里也觉得周小花这样的不惹人喜爱,周小花长得清秀,不比秦淑芬差,可她整日阴沉着脸,勾着头,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这容貌自然也大打折扣。
金姨对周小花也就个面子情。
既然是认亲的席面,自然不能随意了。
方蒋氏洗好了萝卜干,干脆开始琢磨菜式,这可是金姨跟冯轻的大喜事,她不用两人插手,定要将这席面办的妥妥当当。
金姨不是东留村的人,认亲自然无需告知村里人,他们家人心里有数就成。
心里想着菜式,方蒋氏一拍大腿,说“倒是忘了让二郎再买一些点心了,还有鱼,我这就去村里问问,看谁家今天出门抓鱼了。”
方蒋氏刚起身,方大郎恰好出来,他嗫嚅地跟方蒋氏说“娘,我去。”
方蒋氏虽然对文浩跟文雅心疼爱护,可对方大郎两口子还是没有好脸色,半天时间了,也没跟方大郎两人说几句话,此时方大郎主动揽事,方蒋氏也不好拒绝,只是脸色仍旧有些冷,“那你等着,我给你拿钱去。”
“不,不用。”方大郎勾着头往外跑。
方大郎这般,方蒋氏也就随他了。
外头忙的热火朝天,此刻西屋的方铮才刚醒。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就多了个干娘。
好在睡前喝了一碗汤,再醒来时,头仍旧有些昏沉,胸口却不怎么难受,他坐起身,将冯轻早准备好的水一口喝完,这才彻底清醒。
环顾一圈,方铮看到床尾放着干净的衣裳,他知道这也是娘子准备好的。
嘴角忍不住勾起,揉了揉额头,方铮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裳。
最后将冯轻替他绣的香囊挂在腰间。
刚出门,便遇到正走过来的冯轻。
“娘子为何如此高兴?”今日的冯轻整个人都轻快,眼角都带着笑,方铮跟着笑问。
冯轻抱着衣裳,停在方铮面前,“相公你猜,这事可好了,相公肯定也高兴。”
方铮视线落在方铮的发髻上,眸子闪了闪。
若他记得不错,这簪子是金姨的。
“是金姨跟娘子的喜事?”方铮试探着问,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冯轻眼睛睁大,她不敢置信地问“相公你可真厉害,怎么什么都猜得到,相公,金姨以后便是我们的干娘了。”
说这话时,冯轻眉飞色舞的。
果然如他所料。
“相公,你高不高兴?”想着自己没事先跟方铮商量,她就有些心虚。
“为夫自然是高兴的。”娘子愿意的事他自然赞同,再说,金姨若是有了他们,以后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冯轻顿时又笑开,“我就知道相公愿意。”
冯轻放下衣裳,拉着方铮来到金姨跟前,而后询问地看着方铮。
她不知道认亲需要些啥步骤。
方铮失笑,他带着冯轻后退一步,站定,而后又先一步跪在金姨面前。
第507章
冯轻跟着方铮跪下。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朝金姨磕了三个头。
金姨抹了一把眼睛,有些更咽,她连声说“不用这般,你们快起来,有这个心意就成了。”
方铮这才牵着冯轻起身。
方蒋氏也高兴,孩子多一个人疼爱,她这个做娘的不酸,她高兴。
“这是好事,都别红眼,三郎,三郎媳妇,既然认你金姨做干娘,以后就要好好孝顺她。”方蒋氏叮咛两人。
两人点头。
金姨却垂着头,擦了擦眼角。
她想认冯轻做干闺女自然不是为了以后有人能孝顺自己,她就是喜欢冯轻,若是她老的时候,冯轻能偶尔过去看看她,她便心满意足了。
她自是不会拖累两个孩子的。
方大郎跟方二郎分别去镇子上,两人没遇着,因着方二郎要买的东西多,方大郎反倒是先回来。
将东西放下后,方大郎又跟方蒋氏说了一声,提着桶去挑水,挑满了水缸后,又趁着天还没黑,去了后山,打了一捆柴火。
方大郎闷头干活,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这让方蒋氏心情有些复杂,到底是她儿子,她哪怕再气,也不能真的不管他。
看着方大郎累的满头大汗,方蒋氏给他端了碗水,“放了糖。”
方蒋氏已经许久没给他好脸色了,方大郎受宠若惊,他双手接过碗,“谢谢娘。”
看着方大郎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方蒋氏叹口气。
“你知道错了?”
方大郎慌忙抬头,看着方蒋氏认真的脸,她知晓方蒋氏松动了,他重重点头,“娘,儿子知道错了,之前是儿子鬼迷心窍了,我们二郎三郎是亲兄弟,我们理应好好相处,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无能,让三郎受委屈了。”
“不是三郎受委屈了。”方蒋氏打断方大郎的话,“是三郎媳妇受委屈了。”
“是,是,是。”如今方蒋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蒋氏又叹了一口气。
儿子的心性她了解,她也不强求他们兄弟三人还像以前,只要不成仇就行了,“罢了,你们都大了,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能再管着你们,你们都好自为之,但是我得提醒你,好好看着你媳妇。”
“就这几天,你别让她又给三郎媳妇添堵。”方蒋氏说。
“娘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方大郎再蠢笨,也知道方蒋氏是真的没有以前那般对自己掏心掏肺了,他心里难受,低着头,缩着脖子,看着尤为可怜。
方蒋氏语重心长地开口劝,“三郎再生气,他还是管着文浩,以后有三郎在,文雅的亲事也差不了,他对你们也是仁至义尽,大郎,你也别怪娘偏心,自小三郎身子弱,娘都怕养不活他,这五根手指还有长有短,娘本想着不连累你们兄弟三人,可三郎跟三郎媳妇孝顺,是非要照顾娘,娘这一病,身子已经不如以前,以后有三郎跟他媳妇操心的时候,娘想着这些,就觉得对不住他们两人,你说说,娘能不偏心吗?”
“娘,别说了,儿子都懂。”方大郎红着眼说。
“你懂就好。”方蒋氏也心酸,“我估摸着三郎跟他媳妇也不会在家里住几天,让你媳妇别在阴阳怪气的。”
方大郎点头。
“你快去洗洗吧,今天也累一天了。”方大郎是真的记在心上了,方蒋氏这才放心。
方二郎买的多,这酒他跑了好几家才买到的,是果酒,妇人都能喝。
晚饭还是方蒋氏跟金姨准备的,鸡鸭鱼肉都有。
香味很快飘散开。
除了郑家外,哪怕就是村长家,也不能隔三差五吃肉,多数人家买上半斤肉都能吃大半个月,一顿饭里放两三片,尝尝肉味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今日方家人才回来,午时他们家就飘出阵阵香味,周围邻居闻着菜香味,自己家的饭都多吃了一碗。
没想到晚上方家还炒了肉。
除了肉,还有鱼。
有村民聚在方家不远处,闻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菜香味,不停地吞咽口水,还有人家甚至端着碗来到路上,碗里是能看得见碗底的稀粥,闻着久久不散的香味,这人狠狠喝了一大口的稀粥。
“这方家是真的起来了啊。”有人忍不住心口发酸。
“可不是,人三郎可是有本事的,谁让咱们这些家里没个出息的孩子。”有人理智一些。
“也不知道三郎能不能帮着我家孩子去跟镇子上的先生说一声。”这是准备送孩子去学塾的村民。
方铮一朝中举,家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后说不得还有更大造化,这都是读书带来的好处,许多村民本来并未打算送孩子去学塾,可方铮的成功还是让他们改了主意,他们瞅着自家孩子也不笨,以后就是不中举,考个秀才也是好的。
又相同想法的不止一人,有人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
“要不,咱明天上门问问?”先头说话那村民将早打定的主意提了出来。
“成,明天咱们一起去。”为了孩子,他们也豁了出去。
方家人不知道村民的打算,天擦黑,晚饭就在堂屋吃。
今日是金姨的大日子,方蒋氏让金姨坐在主位上,自己就坐在金姨旁边,她笑道“妹子,这两个孩子还小,以后有啥做的不当的,你别客气,跟他们提,要是三郎敢欺负他媳妇,就外头的扁担,你拿着打。”
金姨直笑,她打趣道“方铮是个好孩子,轻轻也好,这两孩子天生一对,谁也离不了谁。”
“这话说得对。”方蒋氏跟着揶揄。
不是她吹,放眼整个清丰县,她还没看到能及得上她家三郎跟三郎媳妇的。
秦淑芬咽下嘴里的肉,拿眼瞅冯轻,笑的让冯轻头皮发麻,“可不是,三郎可是都快要把三弟妹捧在手心了。”
“孩儿他爹,你也学学。”秦淑芬大咧咧地转向方二郎。
这人就怕对比,原本秦淑芬还觉得方二郎对她真好,可跟冯轻住一起这么久,她算是见识到了方铮对冯轻的在意。
不过秦淑芬倒也不酸,这人哪,福气都是天定的,她对方二郎就很满意。
一家人都说说笑笑,从午时开始一直没开口的周小花仍旧闷头吃饭,只是在听到秦淑芬的话时,身子有些僵硬,美味的饭菜也有些食不下咽。
都是女人,凭什么她就能得到最好的?
心里跟针刺似的难受。
“我吃饱了。”留下一句话,周小花放下碗筷,匆匆离开。
周小花再不敢正面跟方蒋氏对上,可她也实在听不得桌上几人说笑,周小花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她知晓方蒋氏不会再跟之前那般对她好了,她也不打算巴结这家人。
走到门口,周小花朝桌上的文浩招手,脸上露出一抹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文浩,娘有话跟你说。”
不知方蒋氏是不是故意的,午饭过后,她就催着文浩去方敬家跟哥哥玩,文雅去跟姐姐玩,整个下午两个孩子都没归家,吃饭前回来,方蒋氏又拉着两个孩子说个不停,直到此时,周小花都没来得及跟儿子说上几句话。
且方蒋氏竟然还想着晚上要带着文浩跟文雅一起睡。
文浩是她儿子,理应跟她亲近,方蒋氏凭啥不让她跟孩子靠近?
难道她这个做娘的还会害了孩子不成?
“你叫孩子做啥?他还在吃饭。”文浩小身子缩瑟一下,他本能地抓紧了筷子,而后起身,准备朝外走。
却被方蒋氏又按回了凳子上。
只要她在家一天,她就不会再让周小花跟孩子单独相处。
方蒋氏可忘不了周小花怎么打文浩的。
“娘,文浩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这个做娘的还不能跟他说说话?”周小花站在门口,幽幽地问。
做那副嘴脸给谁看呢?
顾忌着金姨还在,方蒋氏也没发脾气,她只说“文浩我方家的子孙,我是文浩的亲奶,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咋就不能跟孩子多亲近亲近,等我走了,你有的是时间跟孩子相处。”
离文浩近,方蒋氏能察觉到这孩子放松下来。
心里酸疼的不行,方蒋氏又给文浩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笑道“多吃点,吃完明天再给你做。”
文浩不敢抬头,不敢朝门口看,他只闷着头吃饭。
一声细小的抽泣声在桌前响起。
竟是文雅。
文雅小声求道“娘,别骂哥哥。”
文浩好几个月不回来,周小花一直骂他白眼狼,有时候看着文雅跟文浩有三分相似的脸,她干脆就对着文雅破口大骂。
方蒋氏气的胸口又疼了,她又给文雅盛了一碗汤,“乖,喝汤,吃饭,你哥是个好孩子,不是白眼狼。”
文雅抽噎声这才小了点,她靠在方蒋氏身侧,小心笑了一下。
好好的两个孩子生生就被周小花给毁了。
若按以前的脾气,方蒋氏又得按着周小花打一顿。
“你要是吃完就快些走。”方大郎阴沉沉地看了一眼周小花,说了一句。
周小花到底是怕了方大郎的拳头,她跺跺脚,闷头离开。
方蒋氏没了胃口,她看向方大郎,“大郎,以后文浩有假了,就让她跟我住,也能让三郎教教他,你说咋样?”
“就按娘说的。”方大郎点头。
相较周小花,方大郎更信方蒋氏。
“文浩,以后就跟着奶了,行不?”方蒋氏低头问愣神的文浩。
她好好的孙子,不能再落在周小花手里了。
“好。”文浩应声,不见喜悦,也不见难过。
满桌的大人都心酸。
对面,冯轻握了握方铮的手,她跟方铮相视一眼,方铮知晓她的心思,朝她点点头。
冯轻这才跟方蒋氏说,“娘,以后旬假的时候就直接把文浩带去县城住。”
别看自家相公冷淡,可文浩的事他也一直放在心上,冯轻对这孩子也同情,再说了,方蒋氏既然开口了,以后要看着文浩,怕是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村里了。
冯轻不放心方蒋氏一个人留在村里。
“这不好,娘就呆家里就成。”果然,方蒋氏没打算带着文浩去县城。
冯轻勾了勾方铮的手心,让他开口。
“娘,儿子有空,可教导文浩。”
不过一句话,方蒋氏就改了主意。
到底还是孙子的将来更重要。
“那就让文浩先去住几回。”
方铮又看向文浩,“你可愿意?”
文浩捏着筷子的手用力,他刚要点头,而后又摇头。
“抬起头来。”方铮沉声说。
文浩抬头。
孩子还小,情绪在眼底一目了然,方铮突然笑了一下,问“你是舍不得文雅?”
被猜中了心思,文浩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上,他直接抱住小声哭泣的文雅,“小叔,我想陪着妹妹。”
自打周小花对两个孩子动辄打骂开始,两个孩子相互慰藉,感情就比以往更深了。
“文雅也去。”方铮拍板。
文浩眼睛亮了亮,“真的?”
方铮点头。
“那好,我跟文雅去小叔那。”方铮才回来时,文浩对他已经有些生疏,可方铮每句话都能说到他心里,虽短短几句话,文浩已经能对方铮放下防备,有了以往的熟稔。
“大哥,文浩聪慧,若是心无旁骛,这些书不会白读。”方铮又跟方大郎说。
“那,那就劳三弟费心了。”方大郎有些受宠若惊,自打去了镇子上,方大郎眼界也比以往宽了些,他还没跟周小花一样蠢到家,知晓方铮是为他儿子好。
文浩的去处解决,方蒋氏这才真的放下心,心情好了许多。
这顿饭吃的比方才轻松。
吃过了饭,冯轻再不让方蒋氏跟金姨去灶房,两人都忙活一天了,这收拾碗筷的事她怎么都不愿两人插手。
秦淑芬正要抱着文砚离开,孩子一把被方蒋氏夺了下来,方蒋氏让文浩文雅带着文砚去东屋,她推了秦淑芬一把,没好气地说“光吃不干活,你又讨打?”
才勤快几天?
又开始躲懒了。
“三郎媳妇,碗筷都让她刷,你扫扫院子就成。”方蒋氏干脆指派。
院子她下午都拾掇过了,不用扫。
冯轻跟秦淑芬不知道,院子打,扫起来费事,秦淑芬还觉得方蒋氏这回是向着她的,颠颠的就去了灶房。
第508章 宴后
方铮中举可是全村大事。
中了举人可不同于秀才,中举过后可是能做官的,以后哪怕从方铮身上得不到好处,可跟方家人好好相处,外人以后想欺负村里人也是得掂量掂量的。
是以,这回不用方蒋氏提,有村长带头,村里人自发的提着家里最好的吃食过来方家,不管方蒋氏如何拒绝,村民都没将东西拿回去,一些勤快的妇人更是早早就过来帮忙。
方家这宴席最后愣是成了全村的宴席。
附近几个村长的人都羡慕的紧,不少人甚至偷偷来东留村瞧,还有不少方家拐了不知多少弯的亲戚过来认亲。
以往方家穷困,这些人可不记得他们跟方家沾亲带故,如今隔得多远,见着方家人就跟见着亲人似的。
方蒋氏可不是好性,来一个她冷眼拒绝一个,直说不认识。
那些人只能悻悻地离开。
到了开宴这一天,全村都来了,就连往日跟方蒋氏发生过口角的几个妇人都来了。
都是一个村的,方蒋氏对她们的到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们去了。
方家的院子自然是不够全村人坐的,村长过来找方铮商量,干脆将方家左右两边邻居,及方家院子前头的路上都摆放桌子,这才勉强够了。
村长如今已经不稀罕方铮不能成为他的女婿了,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婧姐儿压根配不上方铮。
心里不再惦记这事,村长再看方铮,更多就是欢喜了。
村里出来这么个金疙瘩,他这个村长在镇子上都变得有头有脸了。
村长亲自掏钱买了几坛子酒,村里男人一人一小杯,他举着酒杯,朗声笑道:“这第一杯酒,咱们就一起敬三郎,祝三郎以后前程似锦。”
村民纷纷附和,说些好听的话,村民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说出来的话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方铮神色不变,同样举着酒杯,环顾一圈,淡声说:“多谢诸位乡亲。”
方铮还愿意喝他们敬的酒,这就足够让他们开怀,余下的时间,许多跟方铮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纷纷过来,找方铮叙旧。
方铮一一应了,虽冷淡,应付起来却也绰绰有余。
一顿宴席,一直从午时吃到了夕阳将落,许多人都喝多了,桌上杯盘狼藉,喝多的男人们都回去休息,妇人则帮着方蒋氏一起收拾。
方铮虽推了大部分的酒,冯轻暗暗注意了,自家相公喝了也有三四杯。
如玉的脸略带薄红,眼底水光潋滟,虽走路仍旧是稳稳的,不过气息显然比平时急促许多,方铮视线扫过人群,想找自家娘子。
这一副毫不设防的模样让周围大姑娘小媳妇纷纷红了脸。
她们一直知道方铮长得实在是俊,以往方铮冷淡,便是遇见了也不敢让人多看一眼,没想到喝了酒后卸去冷酷,多了温和柔软,竟比往日更让人失神。
就在她们时不时瞟向方铮时,冯轻快步过去,她扶着方铮,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相公,我扶你去休息。”
虽然这些人的视线并没有多露骨,冯轻仍旧是不喜欢,相公是她的。
方铮视线落在自家娘子身上,他朝冯轻伸手。
握住方铮的手,冯轻另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小声说:“相公,慢些,这几日你喝了不少酒,明日开始就少喝些。”
“都听娘子的。”酒的影响下,方铮反应比往日迟钝些,他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放在冯轻身上,用下巴蹭了蹭冯轻的额际,眼底盛满了星光。
冯轻心跳快了些,她脸有些红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生怕方铮做些亲昵动作,干脆搂着他的腰,将人往屋里带。
好不容易将人带进了屋,还来不及松口气,整个人被匝入怀中,头顶传来酒香味,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冯轻嗓子有些痒,心跳越发不受控制。
“相公”开了口,冯轻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软糯的厉害,她双手搂着自家相公劲瘦的腰,闻着酒香都无法掩盖的墨香味,“相公你先”
话还没说完,声音便被堵住。
腿有些软,脑子一片空白,哪怕跟方铮亲吻过无数回,每每这时,她仍旧很快陷入沉沦。
脖颈处有些冷,冯轻猛地回神,她抓住方铮的手,眼底带着水雾,“相公,这会儿是白日,外头还有许多人。”
方铮轻哼一声,显然有些不瞒。
冯轻仰头,在他的嘴角亲了亲,笑道:“相公听话,先休息,我给你煮醒酒汤去。”
话落,又点了点方铮的胸口,皱着眉头说:“之前都知道要给那张吉恒开些药,避免醉酒,自己就不知道事先喝些药吗?等醒了酒,可有你受的。”
手被抓住,放在唇边亲了亲,方铮没意识到冯轻说了啥,他只定定地看着冯轻,“娘子别恼。”
得了,醉酒还知道哄人。
“你休息,我就不恼。”冯轻趁机要求。
醉意也来越浓,方铮身子晃了晃,整个人都有些迷糊,这时候就比较好忽悠,他认真地问:“当真?”
冯轻点头,“真。”
方铮先是点头,人还没走,又定住脚步,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冯轻的红唇,意思不言而喻。
冯轻从善如流地又亲了亲他。
方铮这才终于满意,被自家娘子扶着,往床边走去。
冯轻已经能熟练处理方铮醉酒的状况了,方铮视线随着冯轻不停地挪动,等冯轻替他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手又被抓住。
而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回神,人已经到了方铮怀中,整个人被方铮搂紧,“娘子陪为夫一起睡。”
喝了酒的方铮霸道,他手臂收紧,不容冯轻拒绝,嘴里还不忘哄:“娘子乖,睡吧。”
铺洒在耳边的呼吸渐渐,冯轻一动不动,良久,才稍微动了动。
腰间的手臂再次收紧,方铮的眼睛并没睁开,只是不甚清晰的张了张嘴,“娘子乖。”
冯轻不敢动了。
听着熟悉的心跳,她竟也渐渐困了,跟着方铮一起睡过去。
再醒来时,外头已经彻底黑了。
她悄悄起身。
灶房内有灯火,冯轻过去。
方蒋氏正在烧火,一旁的小桌上摆放好切好的面条。
“娘,你歇会儿,我来。”冯轻知道方蒋氏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怕是一天都没停过脚,冯轻彻底清醒过来,她心疼地说。
“不用,这就快好了。”听着动静,方蒋氏回头,笑道:“三郎今天喝了不少,我给你两切了面条,用鸡汤下,你去叫三郎起来,吃了再睡。”
“娘跟金姨你们可吃过了?”冯轻没动,先问。
她还是习惯性的叫金姨。
“吃了,就你跟三郎晚饭还没吃。”午饭吃的晚,晚饭方蒋氏跟金姨便煮了些粥,又蒸了馒头,就着午时还剩的菜潦草吃了一顿。
“那我去叫相公。”冯轻这才转身回屋。
出来吹了一阵风,再进屋时冯轻才闻到屋里的酒味,不难闻,却也好闻不到哪里去,她干脆敞开了门,过去点了油灯,来到窗边,蹲在床头,抓着方铮放在外头的手,小声唤:“相公,先别睡了,起来吃些东西。”
睡了一个多时辰,方铮酒也醒了一大半,他睁开眼,侧过脸,嗓子有些沙哑,“娘子?”
“相公头疼吗?”冯轻松开握着方铮的手,替他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问。
“不疼,为夫喝的不多。”方铮往上看,他心里有数,喝的略醉,却不是全无理智。
虽不疼,方铮却喜欢娘子这般揉捏,他重新闭着眼,任由冯轻动作。
不等冯轻觉着手腕酸软,他已然睁开了眼,探出手,握着冯轻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的按压,冯轻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相公,起来吧,娘已经做好了饭,咱们不去,娘都不会休息。”冯轻催促。
方铮嗯了一声,就着冯轻的手,坐起身。
冯轻重新给他拿了一件外衫,替他穿好。
而后将放置在一旁的水杯送到方铮嘴边。
“娘子真好。”方铮伸手,又打算好好抱一抱自家娘子。
却被冯轻闪身避开,冯轻挑眉看了他一眼,问:“若是我不舒服了,相公也会这般照顾我的。”
“自然。”方铮还是将人捞在了怀中。
深吸一口气,满足地叹,“为夫真是一刻都离不得娘子的。”
“成,以后我变就呆在相公荷包里,相公去哪,我便跟着去哪。”冯轻好笑地拍拍他的胳膊,催促,“相公快些。”
方铮这才送开口,牵着冯轻出去。
方蒋氏果真已经下好了面条,见着儿子儿媳,“你们就坐这里,三郎,酱菜自己去拿。”
方蒋氏做的鸡汤面香味浓郁,里头还有鸡丝,最上头是切碎的葱花,扑鼻香味让冯轻食指大动。
“娘,以后咱们一起跟相公去京都吧,要不然我肯定要馋娘做的饭。”冯轻吸溜一口,趁机说。
这个问题冯轻以前提过,方铮没应下,也没一口拒绝。
去京都不比在县城,那地方远在天边,是方蒋氏以往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
方铮也停下筷子,“娘,我与娘子在京都人生地不熟,周围也多是看不上儿子的人,儿子怕是寸步难行。”
冯轻低着头,配合着自家相公,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可怜。
桌下,方铮握着冯轻的手。
“那娘先给你们去一趟,待你们安顿下来,娘再回来。”方蒋氏最看不得三儿子跟三儿媳受苦,她冲动之下就点了头。
“娘说的真的?娘可别骗我?”不等方蒋氏反悔,冯轻眼睛喜的都放光,这让方蒋氏说不出拒绝的话。
“娘说的。”方蒋氏应了。
“娘无需担心,明年二月儿子才赶赴京都,待会试跟殿试过了,还会回来一趟,皇上任命下来后还需要不短的时间。”纵使应下了,方蒋氏一时也不适应,方铮缓声解释。
也就是说她还能在家大半年,方蒋氏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半年时间足够方蒋氏接受。
眼看着方蒋氏又要开始收拾,冯轻忙说:“娘,你累了一天了,还是快回去歇着,这里我跟相公收拾就成了。”
方蒋氏许久没这么忙过,还真有些累,余下的活也不多,她也就没再坚持,“那娘就先回去,你们就洗了碗,再把锅刷完,别的不用你们忙活。”
冯轻点头,连声应好。
方蒋氏一共下了三碗半的鸡汤面,冯轻吃完一碗,方铮又给她盛了一碗。
“相公,虽然娘做的面条真的好吃,可我实在吃不下。”吃下碗中一半的面条,冯轻苦着脸说。
方铮也没强求,只把冯轻吃剩下的碗拿到自己面前,自己把余下的都吃了。
方铮吃面的时候,冯轻就这么托着下巴看他。
等他把自己剩下的面条吃完,冯轻这才曼声说,“相公,我听过这么一个说法,一个男人不嫌弃吃女人剩下的东西,那就是真的喜欢了。”
这话自然只是一家之言,不过这种时候说出来正好。
动作一顿,方铮慢悠悠放下碗筷,“以后为夫每顿都吃娘子的剩饭,娘子会知晓为夫对你的喜欢有多深。”
就是方铮愿意,冯轻也舍不得,她眼中又有细碎的光,“相公这是打算抢我的饭?”
方铮难得被问住了,他眉目微挑,沉吟道:“那娘子待如何?”
冯轻换了个姿势看方铮,“相公等下背我回屋,亦是喜欢我。”
方铮失笑,“以后每日都背。”
两人说笑间,时间过的也快,方才都睡了不少时候,这会儿也不困,昏黄的灯火下,两人心中暖意融融,左右旁边无人,冯轻索性挪着凳子,紧靠着方铮坐,整个人被搂住。
方铮习惯地顺着自家娘子的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等胃里不那么撑了,这才开始收拾灶房。
方铮就站在自家娘子身侧,想伸手帮忙。
方铮忙拒绝,“相公,别,你若是打碎了碗,娘就该被吵醒了。”
面上一僵,方铮清了清嗓子,没有再坚持,不过仍旧离娘子很近,看着她动作熟练地洗碗刷锅,收拾灶台。26
第509章 方蒋氏娘家人
次日,兄弟三人又去了趟溪村。
方大郎已经在方老头跟前念叨了好几回,不知方老头是不是听进去了,反正三兄弟到时,方老头面上并无往日的狰狞。
“爹,二郎跟三郎来看你了。”方大郎来到方老头床前,将人扶着坐起来,他笑道“咱家三郎可有出息了,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以后出去,咱方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
方老头抬头看向方铮。
许久没见了,方老头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已经不是方铮记忆中的那个人了,他抿了抿嘴,喊了一声爹。
方老头张了张嘴,却没出话来。
“三郎,爹这是太高兴了。”方大郎笑道。
方铮可不这么认为,方老头虽然木讷,却也固执,在方老头心里,方家是不是有头有脸并不如方大姑的性命重要。
儿子都能舍弃,还指望他能怎么惦念祖宗?
方铮倒也不在意。
他与方老头已经没了父子之情,过来溪村只为了他娘,方铮不会让人戳方蒋氏的脊梁骨,她养了个忘恩负义的儿子。
“爹最近身子好些了吧?”眼看着气氛有些尴尬,方二郎站出来一步,他朝方老头笑。
起来,不少爹娘对家里老二都有忽视,老大是头一个孩子,自然紧张多关注,老么又是最的,也会多疼些,至于老二,既无老大的新鲜,又没老么的年幼软和,最容易被忽略。
方老头也无例外,好在方蒋氏虽也最疼方铮,对方二郎却也没多少忽视,不过方二郎性子也爽朗,懂事早,上尊重大哥,下爱护幼弟,哪怕方铮与方大郎已有隔阂,两人对方二郎却都是兄弟情深。
嗬嗬。
方老头眼巴巴地看着方二郎。
来也是可笑,方老头以往对这个二儿子多有忽略,他到了如今这境地,竟突然觉着二儿子好来。
方铮就不了,以往他觉得方大郎是最孝顺的,可自打跟周花起了龌龊后,方大郎待他就不如往日那般有耐性,有时候甚至跟他发火,不知故意还是忘了,好几回都四五日没来,还是潘老头亲自去寻,方大郎才过来。
此时,方老头望着方二郎的笑脸,有些恍然。
他似乎一直没有这般认真看过这个二儿子,一晃眼,他都已经长成了自己不熟悉的模样。
“二,二”方老头费力地想喊方二郎。
方二郎坐在床前,笑道“爹,儿子在呢。”
方老头迟钝地眨了眨眼,心里已经觉不出难受,眼底更是早干涸。
“爹有话跟儿子?”方二郎又问。
脸上仍旧是带着笑的,只是这笑跟对方蒋氏又不一样。
方老头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爹想啥?”方二郎问。
方老头有些着急,他有许多话想跟方二郎,他想告诉方二郎他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对他,也想跟方二郎抱怨方大郎跟方铮的不孝,然,越是着急,话越是不出口,到最后,方老头只能大口喘息,像是要厥过去一般。
“爹,不出来咱就不了。”方二郎替方老头顺着胸口,劝道。
方老头觉得儿子更好了,他眨了一下眼,费力地勾了一下手指。
方二郎也不嫌弃他散发着酸臭味的手,握了上去,方二郎笑道“爹别担心,好好养身子,以后都会好的,儿子也会常常来看爹的。”
嗬嗬
方老头费力地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大半个时辰,多是方二郎在话,方老头时不时地蹦出一个字来。
方铮仍旧站在离门不远处,自始至终并未多一个字,方大郎则垂头坐在方老头的床尾处,神色不明地看着方老头。
“爹,不早了,我们就先回了,改我再过来看爹,爹好好歇着。”
方老头着急地看着方二郎,嘴里又发出嗬嗬声来,他想让二儿子多陪他一阵,无人知道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生死不能是多难受。
“爹,我下回给你带你喜欢吃的肉粥。”方二郎似乎并不明白方老头的眼神,他起身,替方老头掖了掖被子,而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方铮离开。
门外,方铮看了眼方二郎。
“三郎放心,他是咱们爹,你那份孝心我替你敬了。”方二郎朝方铮挤挤眼睛,笑道。
“多谢二哥。”
方二郎再心大不计较,他也是个人,家人在他心里的分量也有轻重,娘对他好,他孺慕,三郎对他也好,他承情,至于方老头,他会孝敬,却也无法跟对方蒋氏一般,方二郎这般哄着方老头主要是为了方铮。
如今正是方铮科考最紧要关头,家人不能拖任何后腿,方老头得好好活着。
来也是可悲,方老头临到老了,三个儿子竟都与他离心。
想到先头两个孩子,这或许就是苍有眼。
兄弟三人往回走时,方铮让方大郎跟方二郎先回去,他还得去镇子上一趟,去拜见镇子上的先生,及去陶老家一趟。
此时方家,冯轻跟金姨及秦淑芬一起去了后山,她们想找找后山还在开的花。
如今已是九月末,多数花都谢了,两人这一趟主要是找桂花,冯轻统共去后山也没几回,对后山还不算熟,便让秦淑芬带路,方蒋氏本来也想跟着,不过临出门前,有方蒋氏娘家人过来,方蒋氏便让秦淑芬跟着。
常见的话多是在月份开,三冉后山时,远远望去,只余一片绿色,间或点缀着几株颜色各异的花,这些花不是一簇簇的,数量不多,并不是所有花都合适放在一起的,冯轻索性不伸手,直找桂花。
按方蒋氏的,后山很有几棵桂花树,每到这时候,不香飘十里,那整个村子也都隐约是能闻到香味的。
难得不用带文砚,秦淑芬这会儿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东看看,西瞅瞅,还趁机摘了些野果子。
这时候野果子也不剩啥了,秦淑芬将最大的一颗给金姨,一些的给冯轻,剩下的一把最的留给自己。
迫不及待地将野果子往嘴里送。
脸顿时扭曲。
秦淑芬呸呸地将嘴里的野果子吐出来,“金姨,三弟妹,快扔了,可真是酸。”
冯轻看着五官都变了形的秦淑芬,一阵好笑。
她正要开口话,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叫声,“二郎媳妇,三郎媳妇,你们快些回去,家里吵起来了。”
冯轻心一沉。
顾不得多问,跟金姨相视一眼,便转身,匆匆往回走。
家里只有一个方蒋氏,冯轻担心方蒋氏吃亏。
秦淑芬落后一步,她问来报信的妇人,这妇人正巧经过方家门口,要来后山,在方家门口听了一耳朵。
“七婶,我家发生了啥事?咋吵起来了?”秦淑芬问。
“听你婆婆亲弟跟儿子过来了,想让你婆婆跟三郎回娘家一趟,你婆婆不愿意,可能话赶话的,就吵起来了。”
“谢婶子啊。”秦淑芬也急了,跟上冯轻的脚步。
嫁来方家这两年,冯轻极少听方蒋氏跟方铮提及方蒋氏的娘家。
她也没多问。
没想到这蒋家人突然就上门了。
“二嫂,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冯轻脚步顿了顿,等秦淑芬跟上来,她回头问。
秦淑芬早嫁过来几年,不过当时方蒋氏跟蒋家已经没啥联系了,她曾好奇问过方二郎,方二郎支支吾吾的,也没出什么来。
“我听咱娘当年就跟蒋家人大吵过一回,蒋家人还放话了,以后别上门,听文砚他爹,咱们外祖就因几个儿子不养,一个饿死的,一个病死的,娘气的差点跟几个兄弟打起来了。”
冯轻皱眉,脚步越发快了。
“轻轻,别着急,他们过来,应当是听了方铮的事,上门应当是为了交好。”金姨跟着劝。
“嗯。”
三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回了家。
方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还没靠近,冯轻就听到方蒋氏的叫骂声“滚,你们都给我滚远点,是谁以后咱们不是兄妹的!”
“妹,你别这样,那些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哥几个也知道错了,方才也跟你认了错,你咋还这么气?”一个粗噶苍老的声音。
“过去?”方蒋氏气的胸口疼,“这事一辈子都过不去,你们不该跟我认错,你们去跟爹娘认错。”
“妹,你这就无理取闹了。”苍老的声音还带着讨好,“要不,你打我们几个哥哥一顿,打完这事就算揭过去。”
“想我不计较?”方蒋氏拿起笤帚就朝其中一人身上招呼,“没门!”
“妹!”
门边自动让开一条路,冯轻三人赶紧进去。
“娘,发生什么事了?”冯轻直接走向方蒋氏,她扶着方蒋氏的胳膊,替她顺了口气。
“快,快把他们赶出去。”方蒋氏大喘口气。
冯轻这才看到院子里一共来了五个人,三个老人,两个年轻些的,其中一个年级最大的看着冯轻,试探着问“你就是三郎媳妇吧?我是你大舅,这是你二舅跟四舅。”
而后又指着两个年轻的男人介绍,“这两个是你的大表哥跟三表哥,我们听三郎中举了,这么大的喜事,我们特意上门来祝贺。”
“我呸!”方蒋氏气的破口大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存了什么心思,我儿子的光你们别想沾,我跟蒋家已经没了关系!”
“妹,不管怎么,我们都是亲兄妹,你咋就不能大度一点?”一直开口话的正是方蒋氏大哥。
“你把爹娘跟三哥赔给我,我就大度。”方蒋氏咬牙切齿。
“这”蒋家老大脸色有些难看了,“妹,大哥知道你难受,当年我们也不容易,爹娘在之灵也想我们几个兄妹好好的。”
方蒋氏又呸了一口,指着大门,“滚,你们都给我滚。”
蒋家的事方蒋氏很少往外,村里人都不知道发生过何事,唯一知晓内情的也就是跟方蒋氏处的好的龚婶,不过龚婶今一大早去了镇子上,没法帮着方蒋氏一起骂人。
这要是往常,他们最想的还是看热闹,如今方家已经不同以往,他们更想给方蒋氏留个好印象,要是方蒋氏能在方铮面前替他们句好话,以后可方便的多。
是以,村民七嘴舌地开始劝人离开。
蒋家几裙是想厚着脸皮留下的,可他们五张嘴可不过外头的十几二十个人,眼看着方蒋氏气红了眼,蒋家老大不得不低头,“行,那我们就先走,妹,你要是实在气,就打我们一顿。”
方蒋氏瞪着几人,没开口。
等他们出了门,她拾起地上的布袋子,扔了出去,“我家不稀罕你的东西。”
蒋家几人还想话,可看到方蒋氏恨不得杀了他们的眼神,又闭上了嘴,灰溜溜地离开。
村民又劝了几句,也都散开。
等院子里只剩下方家人时,冯轻扶着方蒋氏去堂屋,“娘,别生气了,我去给娘倒碗水。”
“三弟妹,你跟金姨陪着娘,我去倒水。”秦淑芬朝冯轻使了个眼色,自己往外跑。
秦淑芬嫁过来这好几年了,还从没见方蒋氏发这么大的火,她都有些害怕。
方蒋氏不是个会迁怒的人,儿媳为她好,她心里有数。
等喝了水,方蒋氏已经彻底冷静了。
蒋家的事方蒋氏一直没跟几个儿媳,今日蒋家几人上门,揭开了方蒋氏心里的伤,她抹了把眼泪,缓缓道来。
方蒋氏娘家是在隔壁镇子上的,方蒋氏这一辈孩子多,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方蒋氏一共有四个兄弟,蒋家就她一个女儿,而且还是最的。
虽然方蒋氏是个闺女,蒋家爹娘对她比儿子还好。
方蒋氏也孝顺,刚嫁来方家头几年,她时不时都要回门一趟,只是后来两个儿子没了,方蒋氏那一段时间太悲伤,爹娘年纪大了,又不敢让他们跟着伤心,那将近半年时间都没回去,等半年后,方蒋氏收拾好难过,准备回娘家看看时,他爹娘去世的消息更快一步传到东留村来。
第510章 淋雨
“娘,你别气,相公就快回来了。”冯轻扶着方蒋氏,抬头对蒋家几人说“你们最好快些走,我相公快回来了,若是相公看到你们欺负娘,他不会原谅你们的。”
蒋家几人此趟过来就是为了讨好方铮,若是反倒惹怒了方铮,那就得不偿失了,蒋家老大脸上满是后悔,他对方蒋氏说“小妹,那我们就先回去,等你消气了,我们几个再亲自上门赔罪。”
方蒋氏冷笑,“你要想赔罪,就去底下跟爹娘赔罪吧。”
方蒋氏不愿再多跟他们说一句话,她别开眼。
几人这才离开。
门口的村民也相继安慰方蒋氏几句,到底不是自家的事,他们无法感同身受,眼见方蒋氏脸色不太好,他们也不好多呆,便各找借口离开。
“娘,别难过。”冯轻知晓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她握着方蒋氏的手,陪她坐着。
金姨则坐在方蒋氏的另一侧,叹口气,“都过去了,想也是徒增伤悲。”
方蒋氏清了清嗓子,点头,“我没事,你们都别担心,就是一下子太突然了。”
除了前头两个孩子,她的爹娘也是方蒋氏心里的痛,还有她三哥。
方蒋氏一共四个哥哥,其中跟她最好的就是三哥,三哥老实忠厚,对她最好,不过三哥命不好,这么好的人却到死都没娶个媳妇。
蒋家三哥不同于其他几个兄弟,三哥最孝顺,因着蒋家兄弟多,但是地不多,加之其他几个兄弟都成家,有个儿孙,索性就分了家,因蒋家三哥孤身一人,他又心善,便提出不要地了,只分了一间屋子,没有地,就只能出去做工,在镇子上工钱不多,蒋家三哥索性就跟人一起出门,跟方二郎不同,蒋家三哥是跟人去挖的煤山,他的工钱都是让人捎回来的,给蒋家爹娘,那另外几个兄弟有家有口,家里也是穷困潦倒,他们隔三差五就来跟蒋家爹娘借银子,蒋家三哥赚的那点银子哪里够另外三家扣搜的,蒋家爹娘没了银子,最后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最终,一个生病,一个饿死了。
他们也曾上另外三个儿子的门,可三家这家推那家,那家推这家,谁都不愿出钱出力,两个老人就这么没了。
想到这里,方蒋氏怪三个兄弟时,也自责,若不是她那么久没回娘家,爹娘也不至于都没了。
自那以后,方蒋氏几乎就不回娘家了,加之蒋家三哥后来也在煤山上出了事,她就再没回去一次。
方蒋氏没想到蒋家三个兄弟竟这般不要脸了。
越想越气,方蒋氏嘱咐冯轻,“等三郎回来,你跟三郎提个醒,他们这么不要脸,今天见不着三郎,以后肯定还得找来,三郎媳妇,你可千万不能让三郎心软。”
“娘放心,相公不会理会他们的。”冯轻肯定地说,方铮非但不会理会他们,说不得还会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少卿,方蒋氏勉强笑了一下,“娘没事。”
而后看着空手的冯轻跟金姨,问“你们咋空手回来了?是没找到树?”
“我带你们去。”方蒋氏拍了拍金姨的手,起身。
“姐姐,今日就不去了,我瞧着天不早了,三郎他们也快回来了。”方蒋氏虽然脸上带笑,但是笑却不达眼底,金姨也心疼,她劝说。
金姨话刚落,方大郎跟方二郎正好回来。
“娘,你这是咋了?”方二郎一眼就看到方蒋氏脸有些白,他上前,“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三郎快回来了,等三郎回来让他给你把把脉。”
“娘没事。”儿子回来了,方蒋氏心底的阴霾又散了些,她往门口看,“三郎呢,咋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方蒋氏担心方铮再遇上蒋家几人。
“三郎去镇子上,说是见见文浩的先生,再去拜访陶老。”方二郎解释,“应当很快回来。”
方蒋氏松口气,只要不遇上就好,她那三个兄弟什么心性方蒋氏再了解不过,儿子再有能耐,可身子才恢复,若是气急,动起手来,可不是那三个老头跟两个年轻人的对手。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来的路上,有村民看着他们,也没解释,只让他跟方大郎快些回来。
方蒋氏也没瞒着方二郎,便将事情跟方二郎说了。
方二郎眼睛气的通红,他抄起挂在墙上的镰刀,就朝外去,“我去问问。”
方二郎是没见过外祖,不过他从小就没跟外祖家的人来往,小的时候也曾问过方蒋氏,当时方蒋氏只说他没有外家。
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内情,方二郎没见过外祖父跟外祖母,自然也没办法跟方蒋氏一样心疼难受,他只气愤,这些人竟然都欺负到门上来了,他是心疼方蒋氏。
“二郎,你快放下。”方蒋氏大喝一声。
秦淑芬上前,拦住方二郎,“孩子他爹,你这是干啥?听娘的话,快些放下,你要是跟人动起手来,伤着自己咋办?你就不想想我跟文砚?”
娘跟老婆孩子都在跟前,方二郎冷静下来,他把镰刀递给秦淑芬,笑了笑,“没事,我就是太气了。”
方二郎以前也不是这般冲动,只是方蒋氏身子不如以前,他担心方蒋氏气急了,更伤身。
啪——
方二郎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才吐出来,却被方蒋氏一巴掌拍在了后背,这巴掌声虽然响亮,却不疼。
“你能耐了啊!还拿镰刀,是不是皮痒?”方蒋氏气的再给他一巴掌,“为了那几个东西,你搭上自己的命,你就不想想这一家老小?”
“娘,别打。”方二郎还没做声,秦淑芬心疼地叫起来。
方二郎反倒是未语先笑。
娘还有精神打他,那就是没事。
自打方蒋氏生病,方二郎就意识到自己只有这么个娘了,不管长到多大,娘始终是那个给她命的人,娘在,家就在。
原本有些伤感的气氛被方二郎这么一搅合,顿时好了许多。
“娘,三郎去镇子上之前跟我说,他想吃娘做的锅贴子。”方二郎朝方蒋氏笑嘻嘻地说。
白了方二郎一眼,方蒋氏扬手,到底没舍得再打第三下,她卷起袖子,朝灶房走去。
方二郎口中的锅贴子跟后世那种包着肉的不同,而是炒菜的时候,尤其是炖菜的时候,和好面,揪下来一块,直接贴在锅边,而后小火,菜炒好了,贴在锅上的锅贴子也熟了。
锅贴子下面沾上了菜汤,味道比窝窝头好吃多了。
以往家里面少,方蒋氏都会掺一些黍米粉,味道也不差。
不过这种锅贴子做起来简单,味道比窝窝头好,却没有包子馒头好吃,方蒋氏许久没做了,不知三郎为啥突然想起来要吃。
方蒋氏没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卷着袖子开始做。
金姨也跟着去了灶房,她准备跟方蒋氏学学。
外头,方二郎暗暗松口气。
娘有事做,就不会想那些伤心事。
而后他有些歉疚地看着冯轻,“三弟妹,不是三郎要吃。”
冯轻笑着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我知道。”
才一个时辰不见,冯轻又开始想自家相公了。
不知不觉中,冯轻已经是极依赖方铮了。
想到方铮在外人面前总是平淡的眉眼,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喜怒哀乐,及——
某些时候失控的表情,凶狠的动作。
想到此处,冯轻低头,耳朵有些红,心跳也更快些。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念叨着方铮,而后干脆跟方蒋氏及金姨说一声,出了门。
冯轻直接去村口,通往镇子上的那条路。
“三郎媳妇,又去等三郎啊?”路上遇到村里几个熟悉的婶子,那几个婶子打趣道。
冯轻大方点头,“嗯,相公一人去镇子上,我不放心。”
这几个妇人跟方蒋氏也都熟,看冯轻也是喜欢,“三郎身子大好,走一趟镇子也没事,不过我看这天色不大好,不知过一阵会不会下雨,要不,你拿个蓑衣去迎迎?”
冯轻抬头看,天边果然飘来一阵阴云,她皱眉,“多谢婶子,我这就回去拿。”
“嗯,我瞧着黑云越来越厚了,要是下了,可不是小雨,你两都别淋着了。”这婶子善意地提醒一句。
冯轻谢过几人,便往回赶。
这清丰县的雨水不算多,短的时候大半个月能下一回,长的时候要个把月才下一回,尤其是秋季,雨水更少,就走到家的功夫,整个天都黑了半边。
冯轻找出蓑衣跟油纸伞,跟方蒋氏说了一声。
“三郎媳妇,你别去,这眼瞅着要下了,让二郎去迎迎。”方蒋氏朝天上看去。
“娘,我自己去就成,这雨说不定就下不来。”不等方蒋氏再说话,冯轻已经抱着蓑衣跑了出去。
“你看这孩子。”方蒋氏望着冯轻的背影哭笑不得。
金姨跟着笑,“这两孩子感情好。”
这个方蒋氏不否认,她只担心两个孩子被雨淋了。
“我看轻轻拿了蓑衣了,淋不着多少。”金姨劝过,又说“要不就先把姜汤给煮上,等两个孩子回来喝。”
“对,对。”方蒋氏也不提让方二郎去了。
冯轻跑到村口,天已经整个暗了下来,黑云压顶不外乎是。
她焦急地往远处看,路上只有两三个是从别处回来的,那几人显然也担心淋雨,兜头往家跑。
很快,路上空无一人。
冯轻往镇子的方向走。
她算了时间,天已经不早了,且离开前,相公还说了会早回来,现在应当是在路上了。
在离开村子一刻钟后,雨点开始往下落。
雨一滴滴的,不急,裹杂在风里,打到身上脸上,让人浑身不舒服。
冯轻缩了缩脖子,隔着雨雾,半眯着眼前朝前看。
远处,有个人影。
离得太远,冯轻看的不甚清楚,她加快脚步,朝人影走去。
几个呼吸间,雨又大了些,砸在脸上还有些疼。
她仍旧看不清远处的人。
对面的人似有所感,同时朝冯轻望过来。
哪怕还是看不清,不过那一瞬的心动却让冯轻笑了起来,她知道那就是方铮,她小跑着几步,空出一只手,朝方铮挥着。
一向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竟快速朝冯轻跑来。
这还是冯轻头一回见方铮如此慌张地跑着,她心软的不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看跑近的人。
不等她开口,方铮已经沉下脸,他不悦地看着冯轻,“谁让你出来的?”
语气冷肃,手上动作却不停,他拿过冯轻手里的蓑衣,将人整个包裹好,又撑起伞,罩在冯轻头上。
“相公,咱们一起,我来接你。”冯轻知道方铮是在心疼她,她任由方铮呵斥,脸上带着软软的笑,一只手还扯了扯方铮的胳膊,“回去再训我吧,相公快些。”
这蓑衣不小,却也遮不住两个人。
冯轻已经理开的蓑衣,方正她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方铮淋雨。
“以后莫要这样。”方铮无奈,也实在无法继续冷下脸,他看着冯轻,要求道。
“好,好,都听相公的。”冯轻答的很顺溜,一听就极敷衍。
此时不是说话时候,方铮只扯了一块遮住半边身子。
冯轻握着方铮撑伞的手,将伞朝方铮头顶挪,“相公,这伞够咱们一起撑的。”
“放心,为夫不会让自己淋雨生病的,为夫回去还得好好跟娘子说说话。”最后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冯轻一阵心虚,却也不后悔。
方铮干脆直接将人揽在胸口,让冯轻紧贴着自己走,一手紧紧抓着冯轻另一侧的蓑衣,一手撑伞,冯轻想抬头看看他是不是被淋到,却听上方传来一声轻斥,“别动。”
冯轻不敢动了。
回去的路上,雨下的更大了,鞋子很快湿透,裙子下摆也往下滴水,冯轻再次庆幸,若自己不出来接,等相公回到家,妥妥就是个落汤鸡了。
路上遇到两个从地里回来的村民,两人湿透了,见着方铮也没空打招呼,点点头就各自跑了。
总算是到了家。
刚到家,雨像是憋足了劲,整个从天上往下泼似的。
掀开蓑衣,冯轻才发现方铮半边身子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