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快起来。”方蒋氏上前,心疼地扶着方铮,“娘就做这点事,也累不着。”
再说了,为了儿子,再苦再累她都愿意。
“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要是事情做好了,就早点回来。”方蒋氏将儿子送到门口,他拍拍方铮的胳膊,“你放心,娘给你照顾你媳妇。”
“多谢娘。”方铮用力握了一下娘子的手,又看了团子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门关上,冯轻还是盯着看。
眼瞅着金姨牵着团子转身走,金姨这才站到冯轻身边,她半搂着冯轻,“轻轻别担心,三郎不会有事的。”
到底也是在宫里待过十多年的,金姨对紧张的气氛尤其敏锐,虽然方铮跟冯轻都没说,不过三郎三天两头的不回来,轻轻偶尔露出来的忧虑还是被金姨察觉到,这几年她也看出三郎是个有本事的,他也能护好家里人,轻轻也是当局者迷,太过在意三郎罢了。
“干娘,相公他如今处境很危险。”是金姨的表情太过慈爱,让冯轻有倾诉的欲望,她低声说道。
金姨并没长篇大论的安慰冯轻,她只是问:“你信三郎吗?”
冯轻重重点头,“相公最厉害。”
方铮心有沟壑,每走一步都是经他反复思虑的,不管何事,他又能牢牢将家人护在羽翼之下,别说冯轻了,就连活了这么大的金姨都没有见过比方铮还有能耐的人。
“那就对了。”金姨拍了拍冯轻的肩头,面上带着轻松的笑,“三郎对你多看重,这些年我可都冷眼看着,他可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他定是心里有计较,要不然定是早早带着你走了。”
“真的吗?”其实冯轻不是没想过,只是太过担忧,才总会想到更坏的可能。
金姨肯定地点头,“真的。”
金姨的镇定感染了冯轻,她嘴角露出一抹笑,“嗯,那我得去给相公再做件衣裳,好过年穿。”
“成,我给团子也做一件夹棉的袄子。”
出了家门,方铮脸沉了下来,那些鼠辈最好躲在洞里别出来,否则,只要他们敢伸出脑袋,伸出一个,他砍一个。
等回到府衙,王钊也是前后脚的到。
昨夜大人一夜未归,他就觉得不妙,在家里怎么都躺不下去,想着过来好歹能替大人分担些。
方铮没拒绝,他说:“若是杨丙东能顺利将消息送到京都,皇上必会派人过来,到时会有军队随性,你去过白虎山,清楚白虎山的地形跟各种人员配置,你就趁着这些日子将白虎山的地形画出来,等来人了,你便带他们过去。”
白虎山的事以往没被皇上放在眼里,如今梁州发现铁矿,皇上就不会再允许白虎山存在,派军队过来剿匪势在必行。
绘制地图无需多大动作,正适合身上有伤的王钊做。
将该做的都准备好,为今之计就只有一个‘等’字。
当然,方铮也不会这么干等着。
接下来几日,他又审问了亲自审问了之前被抓的几人,至于袁中海,既然无用,便再被压入牢中,不过他还得再被京都来的人审问,方铮尽量让他活着。
袁夫人跟袁小姐仍旧被控制住,等待皇上的裁决。
才想到这,就有护卫来报,袁小姐已经绝食两天了,她要见方大人。
方铮可没耐心去见袁中海的家人,他沉声吩咐,“若是想饿死便让她饿死。”
当日扣住她们也不过是为了让袁中海自乱阵脚,袁中海罪孽深重,袁夫人跟袁小姐自然是逃脱不掉,就是饿死也不过早死几日。
因可能危及到冯轻跟方蒋氏,方铮罕见的没了耐性,若不是怕脏了手,他都想亲自了解袁中海。
护卫离开。
不久后,他再次回来。
“这回是袁夫人。”护卫小心翼翼地看向方铮,虽然方铮看着跟往日一样,不过周身的低压还是让护卫胆战心惊。
方铮抬眼,示意护卫往下说。
“袁夫人说想跟大人做个交易。”护卫小心地回道。
“她想作何交易?”
“这——”护卫摇头,“属下问了,袁夫人说只跟大人说。”
“罢了,带路。”这几日方铮休息的少,府衙积压的案子也被他处理的差不多,府衙无旁的事,他索性去看看那袁夫人能说出什么来。
出了府衙的门,方铮站定,他吩咐身后的人,“多点几个人跟着本官。”
除了办案,方铮还从没这么大张旗鼓地领着十多个护卫从街上走过。
百姓都知道方大人不光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还是个俊美的跟仙人似的年轻男子,是以,走在街上的一行人就引来过往百姓若有似无的打量,尤其是年轻些的姑娘妇人,纷纷红了脸,却又忍不住悄悄地抬头看。
方大人领着护卫上街了。
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很快在梁州城里传开。
方铮从不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人群中,乍然上街,就难免会引起议论。
王钊再三叮嘱这二十个兄弟,让他们一定要保护好大人,不能让那些不长眼的冲撞了大人。
袁夫人跟袁小姐被关在一处院落。
院子不大,只有两间屋子,方铮派来的两个护卫就一左一右地守在屋子门口。
还没到跟前,方铮就听到屋里摔东西的声音,及袁小姐嘶哑的咒骂声。
见到方铮,两个护卫打开门,而后退开。
屋里的动静一顿,刺目的光亮使袁小姐不由闭了闭眼,等眼睛适应了光线,袁小姐一个健步冲出来。
“方铮,你该死!”袁小姐从没受过如此委屈,大家闺秀的修养早被抛到一边,她吼道:“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大胆!”护卫紧护在方铮身侧,手中的长刀对准袁小姐。
袁小姐还不知道自己被关的这些日子外头已经变了天,她恨的眼睛通红,从护卫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你们都给本小姐等着!”
方铮冷眼看去,“饿了两日还有这般力气,带下去,之后三日只给她水。”
袁小姐当然不会真的饿两天,袁夫人原本只是想用这个借口见到方铮,为了保险,她才用了第二个理由。
显然,袁夫人比袁小姐段位高了不止一层。
袁小姐眼泪刷的流了出来,她指着方铮喊:“你敢!”
第768章
方铮不会跟这种刁蛮大小姐争论,他直接让护卫将袁小姐带去关起来,门上了锁,水也只会从窗口送进去。
“我女儿还小,求方大人饶过她这一回。”袁夫人显然比袁小姐看得清现状,她再无官夫人的矜傲,垂首,朝方铮福了福身。
袁夫人在方铮这里一点面子也没有,他想知道的是,“不知袁夫人说的交易为何?”
袁夫人面色微僵,方铮的冷淡让她心底越发忐忑,她如今被困在这小院子里,袁中海至今没有找过来,想必两人相斗,袁中海输了。
“我想知道我家老爷如今身在何处。”她想知道外头的状况,方铮又是聪明人,拐弯抹角的问恐怕会让他没耐性,袁夫人比袁中海要识时务。
“牢内。”方铮也没隐瞒。
早猜到这结果,得了方铮亲口承认,袁夫人还是忍不住后退两步,她苦笑一声,“想必方大人已经得偿所愿了。”
方铮不置可否。
“若袁夫人无旁的话跟本官说,那本官便先行一步。”能来这一趟已经是耽搁他不少时候了。
“方大人请留步。”袁夫人稳住身形,她已经有了主意,“我知晓我家老爷罪无可恕,可我们却无辜,求大人能网开一面。”
方铮转头,玉白的面上露出一抹微嘲的笑来,“夫人是否无辜不是本官说了算,也不是夫人自己说了算。”
“大人这是何意?”袁夫人声音一刹那有些嘶哑。
她心颤的厉害。
“若夫人无诚意,本官自不会跟夫人细说。”袁夫人并不是多有能耐的人,却也不会对袁中海的所为一无所知,至于知道多少,这是方铮此番过来一趟的缘由。
眼看方铮就要跨出院门,袁夫人终是怕了。
她咬牙,直接跪下,“我会将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方大人,只求方大人能放过我们母女。”
方铮倒是没有一口拒绝,“这就要看袁夫人给的消息值不值你们两条命了。”
袁夫人此刻无比的庆幸袁中海不曾避着她。
“我知道我家老爷这些年所得的银子藏在何处。”袁夫人知道自己若不给方铮一个足以让他驻足的消息,他这回恐怕就真的要离开。
她不信有人能拒绝得了银子。
如她所预想的那般,方铮又停了脚步,他没做声。
袁夫人就知道方铮是心动了。
她松口气,说道:“我家老爷这些年收的银子被存放在花苑胡同的一处院子里,那院中藏的银子的数目我不清楚,应当有上万两。”
“看来袁夫人还是小看了本官。”方铮扫了她一眼,这回却没着急走,“狡兔尚且有三窟,袁中海这般狡猾的人,又怎会只将银子藏在一处?袁夫人觉得本官能掌控梁州,凭的只是运气?”
袁夫人憔悴的面容都遮掩不住羞红。
方铮已经挑明了,她要再遮掩,她在方铮眼中恐怕没了信用,之后的话方铮也不会再信,袁夫人不敢赌,她心里再不舍,也只能如实说:“还有三处藏银子的地方。”
在梁州盘踞这么多年,又惯会欺上瞒下,袁中海的身家可不会少。
当听到袁夫人口中说出的数后,方铮神色如常,他身后的护卫却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除此之外,袁夫人可还有话要说?”方铮显然不满足仅得到银子的消息。
若不是这么多年的教养还在,袁夫人恨不得对方铮破口大骂。
过分!
当真是太过分!
这方铮实在贪得无厌!
可无论她心里如何不忿,方铮仍旧好好站在她面前,且能居高临下地决定她们母女的生死。
袁夫人不想死,更不想自己的女儿无依无靠。
她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让她清醒,袁夫人只能说:“我家老爷曾陷害过齐大人。”
齐大人是梁州其中一任知州,为人清正,却在来梁州不到两年,一日去城外查案时突然暴毙。
此事方铮早有猜测,在袁夫人亲口承认的一瞬,他还是抿了抿嘴,戾气在心口翻滚。
“还有呢?”方铮声音冷了许多。
袁夫人膝盖已经没了知觉,她却不敢多动一下,“我毕竟是妇道人家,老爷有时也会避开我,旁的我真的不知晓。”
“你们夫妻几十年,你应当知晓袁中海的为人,他已经招供,且并未替你们母女求情。”方铮可不会给袁夫人留有幻想,“若今日本官从你口中得到的都是袁中海先前告知本官的,本官此番便是白跑一趟,至于你们母女,自然也要跟袁中海一起在底下团聚。”
“他与白虎山的人也曾有联络,在我家老爷前院的卧房内有一处地道,是通往城外的,老爷说这是以防万一。”袁夫人红了眼,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方大人,旁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方铮倒是不怀疑袁夫人的话,铁矿一事事关重大,袁中海不会告诉后院的妇人。
“将人带进去。”得到想要的消息,方铮不再犹豫,他往外走,又吩咐护卫将袁夫人关起来。
“大人,你答应我的,要放过我们母女。”袁夫人傻了,她想起身,可跪的膝盖麻木,她眼睁睁看着方铮跨出了门。
“本官何时答应过你?”临走前,方铮冷声反问。
是啊,这些一直是袁夫人自己的一厢情愿。
“方铮,你骗我!”袁夫人哪里还有贵夫人的优雅,她发髻散乱,趴在地上,朝着门口嘶喊。
看守她们母女的护卫直接捂着袁夫人的嘴,将人拖起来,重新关进房间。
这些护卫无人同情袁夫人母女,袁中海罪无可恕,身为袁中海的家人,这对母女又怎会无辜?
如来时一般,方铮回去的时候仍旧不遮不掩。
“大人,看守那母女的人用不用再加几人?”护卫问。
“已经没有利用价值,那些人不会多此一举杀了她们,无需费心。”方铮解释。
回来的路上,一行人仍旧引了许多百姓围观,这其中有受过方铮庇护的。
“这是家里母鸡下的蛋,大人别嫌弃,拿着吃。”一个老妇人来到方铮面前,试图将手中的篮子塞到方铮手中。
第769章
有人开了个头,其他人纷纷涌上前,要将手中的吃食递到方铮手里。
“大人,这是我家自己种的大白菜,这白菜炖猪肉最好吃。”另一个妇人将手里剥的只剩下菜心的白菜放在方铮手里。
“还有我的,这是我家婆娘腌的咸鸭蛋,配上菜粥,能下饭。”
围在周围的都是梁州百姓,在百姓心里,能填饱肚子的都是好东西,他们想把好东西送给方大人。
跟在方铮身后的护卫如临大敌,他们担心有人混在人群中,会对大人不利,护卫便想拨开百姓,将方铮护在中间。
方铮却看了他们一眼,让他们稍安勿躁。
护卫不得不停了脚步,任由百姓挤开他们。
方铮接了最先给他送来的鸡蛋,又接了妇人手中的白菜,他一向冷淡的面上多了一些暖意跟笑容,这让人群越发躁动。
“多谢你们,本官就收下这两样,再多也是吃不完。”带着仙气的人神色温和地接了百姓送的吃食,他朝众人颔首,“多谢诸位。”
这一声感激让许多百姓脸都高兴的红了。
能得方大人一声谢,这是多大的荣幸。
那送鸡蛋的老妇人抬起袖子擦眼角,她说:“大人,等下回我还给你送。”
“老人家的好意本官心领了。”方铮略扶了她一下,他声音温和,在这寒冬腊月里,跟徐徐春风似的飘进百姓的耳中,“能来梁州,也是本官与你们有缘,为你们做事本官甚是心悦。”
“能盼来方大人,是我们三生有幸。”有人高喊了一声。
“说得对。”
“大人以后也别走了,有大人在梁州,我们就活的好。”
被袁中海一系压迫了这许多年,百姓挣扎求生,有怨不敢言,如今袁中海被下了狱,百姓觉得头顶的山都被搬走了,他们余生活着都有了企盼,百姓怎么不感动?
人群中,一人手一抖,一只飞镖落入手心,他阴冷地盯着方铮,想出手,却被铜板抓住。
“不能动手。”同伴悄悄摇头。
方铮面前挤的都是百姓,他们会失手。
一旦给方铮反应的时机,他们必死无疑。
这人不甘地收回飞镖,被同伴拽着离开。
这边,方铮亲自拎着鸡蛋跟白菜,领着护卫往府衙走,许多百姓忍不住跟着。
“诸位都各自忙去吧,本官还有公务,先走一步。”方铮抬手,阻止百姓跟着他的脚步。
方铮到底是有些动容的。
百姓慢慢停了脚步,看着护卫护在方铮身侧,一齐离开。
“大人定会长命百岁的。”最好是能一直在梁州做知州。
周围百姓纷纷点头。
回了府衙,方铮吩咐护卫去袁夫人说的几处藏银子的地方,将袁中海这些年私吞的银子全部收缴。
据袁夫人说,袁中海这人有个嗜好,那便是喜欢每隔一段时日就去看看他的金子银子,他不喜欢用银票,是以,袁中海恨不得将搜刮的民脂民膏都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纵使已知晓数目,当白花花的银子被抬进府衙时,这些护卫还是被刺痛了双眼。
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亲眼见到这么多的银子。
况且其中还有一箱子是金子。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合理合法尚能得十万雪花银,更何况是本就贪得无厌的袁中海。
“就是朝廷赈灾,一回也不过是二三百万两银子,袁中海当真是吞金兽啊。”一个护卫小声咕哝。
方铮规矩的清官,眼前这么多的银子,他神情仍旧不见异样。
“这些日子你们跟着本官来回奔波,甚是辛苦,这里的银子每人取二十两。”这些人对他衷心,他自不会吝啬。
方铮这一举动出乎护卫们的预料,他们纵使不太了解大业律法,可也知晓这些搜出来的银子是要上交朝廷的。
就这么被大人分了,皇上若是知道,定会大怒。到时大人无法解释。
“大人,这——”二十两对这些护卫来说也是一笔大数目,他们想要,可他们更想方大人能安然无恙。
“本官自会跟皇上禀明此事,你们取了便是。”方铮吩咐。
护卫们这才上前,排队,每人取了二十两。
“眼看要过年,百姓这些年的日子都不好过,明日开始,去各个商铺,多买些米,也可跟商铺的东家商量,由他们相助,七日后,在梁州城里施粥三日。”
“是。”这一回,护卫的应答声尤为响亮。
短短三日施粥是解不了百姓的困苦,不过有这一举措,百姓心里总有念想,日子总能过的敞亮些。
至于方铮自己,他不会真的要两袖清风,不过这些搜刮来的银子他不会碰。
拨出要买米的银子,方铮让人将余下的全部锁入府衙库房。
第770章
七日后,不光梁州城百姓知道方大人要施粥,连城外的百姓都知晓,第八日,天还没亮,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长的一眼看不到边。
“大人,我们想拿出先前得的二十两,去买米。”已经好的差不多的王钊心里颇不是滋味,手下来报后,他亲自去城门外看了,那一张张带着渴望的脸,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都让他一个大男人不忍多看。
他问了手下,大多数都愿意将前几日得的银子拿出来,继续买米,起码能让城外的百姓能吃三顿热粥。
“无需你们的银子。”隔着偌大的庭院,方铮仍旧能听到外头的热闹,许多百姓甚至都来府衙门口磕了头。
这些年袁中海也装模作样的施过粥,且不说那些粥都能照出人脸,就是能分得粥的百姓也是有限的,城外的百姓就更别提了,曾有城外来的百姓偷摸混到队伍中,被揪出来后,又让人打的半死。
为了一碗粥没了半条命,城外的百姓就不敢再伸手了。
方铮这一举措,百姓又怎会不欢呼?
“可是百姓众多,若动了库房的银子,对大人不好。”抄了袁中海的银子都是要上交朝廷的,方铮私自动用,哪怕为了百姓,也会让皇上不满。
“也无需动用库房的银子。”方铮早预料到这一幕,他食指扣了扣桌面,吩咐王钊,“去让人将钱东带来。”
顿了顿,他接着吩咐,“还有跟袁中海来往过密的那几个商贾。”
王钊眼睛蓦底睁大,而后放松下来。
“是!”
在袁中海被下狱之后,方铮让人将他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
要想在梁州城继续安稳,那些商贾少不得要跟袁中海沆瀣一气,至于还有善心,不愿同流合污的那些,都早早被袁中海以各种缘由打压,最后消失在梁州城中。
能让这些眼中只有利的商贾出出血也是一个善举。
王钊动作很快,前后没用一个时辰,已经带了四个过来,袁中海在梁州一家独大时,这些商贾都用下巴看人,如今袁中海倒了,他们倒是老实跟鹌鹑似的。
其中钱东最胆战心惊。
他一早就觉出袁中海做的事非同寻常,他早跟袁中海绑在一起,袁中海死罪,他也活罪难逃。
当王钊找到他时,他脸表情都做不出来,心里只道还是来了。
方铮不好糊弄,这四人都不敢开口,只不停地请罪。
方铮翻看手里的卷宗,没先给他们定罪,而是问:“你们都何罪之有?一一说来,若是说的不全,本官再给你们补充。”
四人脸色惨白。
已经到这份上了,他们哪里还敢隐瞒?
“小民该死,小民当年用计夺了张望的米铺,怕张望心有怨恨,小民还逼迫他离开梁州。”跪在钱东左侧的人先撑不住了,他哭丧着脸,坦白道。
张家曾是梁州有名米商,张望有能耐,张家在他手里一跃成了梁州最大米商,他为人有诚心,百姓都爱去张家买米,这就让许多人红了眼。
此人就是其中之一,名叫娄泉,这人旁的能耐没有,拍马屁的功夫却是少有人能及,袁中海不需要一个能干的依附者,他更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这人的米铺与其说是他的,不如说是袁中海的。
米铺所得利有八分进了袁中海的手中。
方铮平静看着这娄泉,没有催促,也没有满意。
娄泉被看的头皮发麻,他勾着背,又说,“我,我还曾抢一户农家女做小妾。”
这种事莫说在梁州,就是在整个大业都是屡见不鲜的,真要追究,也伤不了这些人的筋骨,是以,最终多是用银子摆平。
不过这娄泉却是真的小人,他仗着袁中海的势,莫说赔银子,他甚至让护院狠狠打了这农女的家兄一顿,农女家人求救无门,最终此事也不了了之,农女后来也郁郁而终。
这种坏事娄泉做的太多,他自己都记不全。
说完强抢民女的事,娄泉又偷偷看了眼方铮,方铮说有他全部的罪证,娄泉固然害怕,却也是不信的,这些事他自己都忘了,方铮又如何得知?
小心思一起,娄泉就心生侥幸,他做出一副后悔的模样,“小民有罪,求大人看在小民知错能改的份上,饶过小民这一回。”
他有错是真的,可何来的有错就改?
这娄泉莫非把方铮当成袁中海一样的人了?
钱东跪在娄泉身侧,听了t的话,暗骂一声蠢货。
娄泉不晓得这位方大人的能耐,他却是见识过,至今仍心有余悸的。
第771章
方铮将手中的卷宗直直砸在娄泉脸上,他甚至都懒得一桩桩的念,冷眼瞥了他一眼,“好好看,看这当中有无冤枉你的事。”
“这,这——”娄泉狠狠闭了闭眼,他顾不得额头疼,捡起地上的纸,挨个看,这卷宗上大到侵占旁人米铺,小到欺负无辜百姓,俱都记录在案,娄泉原本已经记不得这些事,可看到卷宗上清楚的记载,那些事却又无比清晰地再次映入脑中。
“小民该死!小民该死!”娄泉头磕的砰砰响。
“你是该死。”方铮轻飘飘地扫向娄泉,那眼神跟看最不起眼的蝼蚁似的。
原本他都是拿这种眼神看旁人的。
“来人,将人带下去。”
娄泉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大人饶命啊!”
他一直听说牢狱不是人呆的地方,凡是进去的,不管犯了何罪,那都得脱层皮,哪怕需要坐几年牢,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一回事。
娄泉锦衣玉食惯了,不敢想被下狱后是何种情形。
可不关他如何求饶,方铮都没有松口。
拖着他离开的护卫看他嚎啕大哭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忍,在方铮看不到的角落,护卫小声跟娄泉说了两句。
娄泉眼前一亮。
他用力挣脱护卫,转身又窜了回来,这回是结结实实地跪在堂下,他说:“大人,小民自知罪孽深重,小民愿用全部家资来抵小民的罪,求大人饶过小民这一回。”
说到底他也没有亲手杀过人,虽有罪,却也不是罪无可恕。
方铮沉吟片刻,问一旁的薄主簿,“按大业律法,他该当何罪?”
主簿颔首,恭敬地回道:“他强占百姓店铺,强抢民女,欺辱百姓,按大业律法,数罪并重,要在牢里关上三年。”
三年!
娄泉觉得自己在牢里三天都过不了。
“既然如此,还不带下去?”方铮不留情面。
护卫正要抓着娄泉,将人拉下去。
主簿又看向方铮,欲言又止。
“大人,这段日子抓了不少重罪之人,牢里恐怕是没有太多空,若将他与其他重犯关在一处,恐怕他活不过几日,此刻关在牢里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堂下,不光娄泉,钱东三人也是面如死灰。
他们并没怀疑主簿的话,自打袁中海被关押,他那一派的被抓的差不多了,这段日子几乎每日都有人被带走。
抓着娄泉的护卫朝他使了个眼色,娄泉连忙磕头,痛哭道:“大人,小民将全部家产都送出,以后也定一心向善,求大人饶过小民一回。”
“既如此,你们领着几人虽他回去,亲自领着他去那些受害之人家中赔罪,再给他们赔偿,余下的家产本官就替你做主,为梁州百姓做些好事。”方铮明着告诉娄泉,他的银子自然是取自百姓,自然也要还给百姓。
只要不用死,他宁愿上交全部家资。
娄泉按了手印后,千恩万谢地磕头。
钱东悄悄看着娄泉离开的背影,又暗暗看了旁边还跪着的另外两人,心底生出一个猜测来。
对比娄泉的蠢笨,钱东脑子要灵活些。
当方铮视线又落在他身上时,钱东狠狠心,说道:“大人,小民也愿捐出全部家产,好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这四人中钱东家产最多,他这么果断地送出,惊的旁边两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钱东苦笑,他本就是方大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不主动送出家业,方大人也有的是法子让他一无所有,若方大人心情不好,他恐怕这辈子就得在牢里过了。
“你倒是个明白人。”方铮冷笑。
钱东确是个能取舍的,他不似娄泉那般贪得无厌,也从不明着欺辱百姓,但是真要追究起来,他的罪名只会比娄泉更重。
毕竟他手里的人命可不止一条,纵使卖入他府中的都是签了死契,便是被他打杀了,按理他也是无罪的。
可谁让如今的梁州是方铮当家做主?
能仅用半年时间就将袁中海拉下来,他一个小小商贾,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万贯家财换他一条命,值!
钱东另一侧,年长些的男子也跟着说,“小民也愿捐出全部家产。”
若让方大人一条条念出他的罪名,就不是光送出家产就能解决的。
跪在最右侧的男子却一脸不舍,他瞄了眼方铮,嘴巴动了动,却怎么都说不出要捐出全部家财的话来。
此人是个守财奴,这大半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赚钱,且他用各种手段得的银子都藏在他的卧房,他却舍不得花,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家里人,如今吃穿用度都跟平常百姓无不同。
要他把所有银子都拿出来,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方铮视线一一从三人面上略过,落在最后一人身上,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本官今日就网开一面,既然方才本官松了口,那就这么办,你们若愿用家产来抵自己的罪名,本官就允了你们无罪。”
方铮选出这四人自然有缘由。
这四人虽有罪,却也不是罪无可恕,正如钱东所想,若他睁只眼闭只眼,此事也就过了,若他真追究起来,这些人也是要吃几年牢饭的,若他心思再狠辣些,这些人甚至都别想再出来。
钱东松口气,他这些日子一直胆战心惊,等这一刻总算到来,他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方铮照样让他们画押签字,而后命护卫跟着钱东他们回去。
堂下还跪着最后一人。
这人年过四十,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银子,他还不是一般的喜欢,他是喜欢到丧心病狂的那种。
“你叫王守财?”方铮勾了勾嘴角,神情莫名。
王守财抖了抖,连忙回道:“是,是。”
而后又犹豫着说:“小民原本不叫王守财,是后来改的名字。”
“你是不愿拿银子来买命?”方铮问的直接。
王守财身子抖了抖。
不知为何,方大人虽然语气清冷,他骨子里却无端生出一股冷意。
王守财不愿深想,他嗫嚅地回道:“小民自知有罪,哪怕坐牢,也是小民罪有应得。”
第772章
既然王守财愿意坐牢,方铮就成全他。
钱东三人得知王守财的选择,大骂蠢货。
他们能在袁中海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说起来也算是沆瀣一气,四人时不时会聚一聚,在去府衙之前,钱东还特意跟王守财提了,不管如何,要保下性命,钱财乃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钱东三人的家财虽及不上袁中海,却也震惊了梁州百姓的眼,那一车车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看的百姓眼花缭乱。
三位家主有魄力,他们的妻儿却没有,车子后头跟了一串哭喊的妇人孩子。
他们都养尊处优惯了,没了银钱,以后该怎么过活?
百姓哪里见过这种情形?对着一串哭嚎的人指指点点。
这些百姓中也有被欺负过的,他们原本鼻孔看人的钱家人,忍不住骂,“活该。”
他们对钱家人还算客气,另一边,娄家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
娄家米铺最会压榨百姓,可全城的米大多又被娄家把持着,他们抬高米价,百姓要不想被饿死,就只能捏着鼻子买。
“呸!”有人大骂,“你们做多了坏事,总算是遭报应了。”
还有人气不过,将手中的烂菜叶子朝娄家人头上扔。
因家产被查抄,娄家的小厮丫鬟逃了大半,无人替他们挡着,很快,娄家人被砸了满头满脸的烂菜帮子。
负责押送娄家家产的护卫视而不见,他们也是要吃饭的,若不是身份不允,他们都恨不得加入百姓的队伍当中。
见护卫没有帮着娄家,百姓松口气的同时,下手也就更重了。
直到娄泉一个小妾脑门被一块石头砸中,领头的护卫才开口,“大家莫要再动手了,伤了人,是要被追究的。”
百姓这才渐渐歇了手。
整整用了一天,三家的家产才全部被送到府衙。
翌日,告示墙上就贴出来,大人会继续施粥。
当然,未免有人重复排队领粥,官府给每户每人发特质木签,每领一碗粥,便收回一根木签,若是没有木签,便不能领粥,城外亦如此。
若有人抢夺旁人的木签,一旦被查到,便没收所有木签,还得挨板子。
这一日,街上比过年来喜庆,人人交口相赞,方铮的好名声再一次达到顶峰。
梁州城一角的院落里,冯轻都听到外头的欢呼声。
昨夜她听到方铮提前说过此事,她靠在墙边,笑容怎么都掩饰不住。
“娘,相公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这事没瞒着方蒋氏,方蒋氏与有荣焉,她也靠着墙边,跟冯轻一起听外头的动静。
“三郎是个好官。”方蒋氏被饿过,若当年有人也给她一碗粥,她能铭记一辈子。
团子颠颠地跑来,他抱着冯轻的小腿,仰着脑袋,却只看得到蓝湛湛的天际,团子糯声问:“娘做什么?”
小不点越来越激灵,跟他娘还能煞有其事地聊天。
冯轻抱起儿子,指着府衙的方向,认真跟团子解释,“娘在想你爹呢,团子听到外头的笑声了吗?”
团子点着小脑袋,他一直被关在院子里,偶尔也想出门,不过这孩子懂事,冯轻只跟他说外头不安全,团子就没再叫着要出去。
懂事的让冯轻心疼。
“听到了。”团子眼巴巴地想朝外头看,无奈,院墙高,他费劲力气,还是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强,团子泄气地趴在他娘的肩头,看着有些无精打采。
“那是他们在感谢你爹呢。”冯轻爱怜地摸了摸团子的脑袋,小声解释,“外头的许多人都无饭可吃,你爹正在给这些人送粥,他们有了吃的,是不是就会高兴?”
团子又点了点头,他重新直起身子,有了些精神,“要见爹。”
冯轻连忙扶着团子的后背,“你爹晚上应当会回来,这会儿你爹正忙着,不能去打扰他。”
团子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小豆丁,许多事还不能理解,冯轻也没急着解释,她只想让团子知道他爹是个心善的人。
“我要等爹,不睡觉。”团子小脸皱了皱,满眼的失望,他握着拳头,跟冯轻说。
“好,今天咱们一起等爹。”有方铮这个做爹的影响,团子以后定也长不歪,冯轻对团子的唯一要求就是别长歪,至于其他,以后随团子喜欢。
方蒋氏捏了捏团子的小肉手,笑道:“晚上等你爹,那白日就多睡一阵。”
方二郎跟秦淑芬也听到了动静,秦淑芬抓耳挠腮的想要出去瞧瞧热闹,得知方铮做的事,秦淑芬只觉肉疼,满城百姓,还有城外的那些,没人一碗粥,那得要多少米?
要是把这些米换成银子,恐怕屋子里都堆不下。
“三郎真是大方。”秦淑芬不免就想了,要是三郎有这么多的银子,多少也得给他们一些。
不等她说下一句,方蒋氏一巴掌拍了过去,骂道:“你来这里,三郎是缺你吃的还是喝的了?你再阴阳怪气的,就给我滚。”
倒也不是秦淑芬多嫉妒,身而为人,总逃不过七情六欲,秦淑芬上回被教训一顿,这回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秦淑芬缩着脖子,都不敢躲,不过有几个孩子看着,她还是有些脸红,秦淑芬小声说:“娘,我没说旁的,你别总打我,孩子看了多不好。”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方蒋氏动完手也觉得有些后悔了,她哼了一声,语气到底还是软了些,“以后说话多搁脑子里想想,亏得三郎媳妇不跟你计较,你琢磨琢磨,在咱村里,谁有三郎媳妇好?”
“三弟妹最好。”秦淑芬也不是没良心的,她过来拉着冯轻,“三弟妹,你别跟二嫂计较。”
“不会。”冯轻摇头,不过她仍旧说,“二嫂,你也挨过饿,我们如今吃喝不愁,可不光是梁州,整个大业,还有更多地方的人吃不饱穿不暖,几乎每天都有很多饿死冻死的人,相公不是滥好心,他在为百姓做事,你听到外头的欢呼了吗?那都是百姓在感谢相公。”
第773章
若是说她自己,冯轻觉得无所谓,但凡有人质疑方铮,冯轻总是更容易生气,想要辩解,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她这么怼秦淑芬已经有好几回了,这明明不算大事,可她还是忍不住。
秦淑芬心大,她也感受到了。
“三弟妹你别生气,是二嫂的不是。”秦淑芬愧疚万分,她可算是清楚了,以后不能在三弟妹跟前说三郎的不是了。
“若是咱们家里人都不明白相公的苦心,外头的人又怎会更明白?我就是心疼相公。”冯轻眼睛有些酸涩,为方铮的辛劳,也为很多人的误会。
相公抄了钱东几家,他们的家财是多,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们虽然一人一天只能分两碗,这么多人一起,那就是一笔巨款,莫说钱东三家,就是再多抄几家,恐怕也不够分发几天的。
冯轻知道梁州城大半百姓都会感激方铮,可她也能猜到还有许多人盯着那一车车的家产。
想到方铮好心为百姓,还得被人暗地里编排,冯轻就万分不适。
冯轻都快哭了,秦淑芬手忙脚乱地安慰,“三弟妹你别哭,二嫂真的错了,以后绝对不说三郎一个字的不是。”
“不光我自己不说,我也不让旁人说,要是有人敢说三郎的不是,我一定饶不了他。”秦淑芬就差赌咒发誓了。
冯轻倒也不是只全因秦淑芬的话,这么多日子的不安积攒到一起,她不免就有些焦躁难过。
“那二嫂要说话算话。”冯轻眨去眼角的湿意,她说。
“我肯定说到做到。”秦淑芬都举着手指发誓了。
方二郎也想呵斥自家媳妇几句,却被方蒋氏暗中阻止,方蒋氏拉了一下方二郎衣袖,示意他跟自己走。
方蒋氏将冯轻这些日子的不对劲都看在眼里,虽然她跟以前一样说说笑笑,可有时候也会望着门口失神,方蒋氏心疼儿子,也心疼儿媳。
这是两妯娌的事,方二郎不用插手。
方蒋氏又交代方二郎之后也别提此事。
冯轻念着方铮时,方铮也想着又一日没见的娘子,他浅淡的眸子的眸子不免带上沉郁,心里将袁中海一行人的罪名又添了几桩。
“大人,外头暂时并无可疑之人。”这时,祝贺大步走了进来,他奉命多注意城内情况,这些日子施粥,街上的行人比往日要多得多,这种时候要寻人是难上加难,祝贺这几天一直在外头奔波,还是没发觉有何异常。
“辛苦了。”方铮敛了心思,他对祝贺说,“下去休息吧。”
祝贺已经连续好几个日夜怎么休息了。
“属下不累,今日城中人又多了些,属下想再出去转转。”祝贺抱拳。
“切莫太过辛劳,只有身子康健,才能继续为本官做事。”方铮视线扫过祝贺眼下的黑青,难得硬下语气命令,“下去休息。”
“是。”
祝贺下去不久,又有护卫来报。
在城南的一处施粥处,有人闹事,打伤了一位领粥的老人,老人身子本就弱,不等送到医馆便没了气。
梁州城太大,方铮让人在城里设了四处施粥处,百姓可在任何一处领粥。
城南住的百姓本就多,方铮抽调了最多的护卫在城南施粥处,怕的就是有人闹事。
“随本官去看看。”
府衙位于城北,要到城南,若是用走的,起码要一个多时辰,方铮让人牵了马过来,他领着护卫往城南去。
方铮前脚走,王钊后脚回到府衙。
听了属下的禀报,他连忙转身去追方铮。
如今外头情况不明,方大人单独领着护卫出去实在不安全。
王钊到底年轻力壮,伤口已经结痂,已能行动自如。
骑马就快的多了,一行人用了不到两刻钟,便到了南城的施粥处,王钊速度快,在半路就追上了方铮。
有人被打死,还是影响了领粥的百姓,正排着队的百姓窃窃私语,有的还警惕地看向周围,害怕有人突然跑过来打他们一顿。
“方大人到!”王钊高喊了一句。
四周静了片刻,而后爆发出阵阵喧哗。
“杀人者何在?”方铮问。
维持秩序的护卫有将近二十个,领头的小队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身后两个护卫压着一个壮汉过来,“打人,就是此人动的手。”
那壮汉一脸死灰,他辩解,“是他想插在我前面,我就轻推了他一下,他就倒了,我真的没用力。”
人群外,一位妇人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她跪在方铮面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求道:“大人饶命,我家孩子他爹不是故意杀人的。”
第774章
妇人哭的厉害,不远处,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童跌跌撞撞的跑来,他扑上前,试图抱住他爹,“爹,你们别抓我爹,呜呜呜呜——”
“大人,我,我愿意替孩子他爹去坐牢,求你放过他吧,孩子不能没有爹啊!”妇人哭的肝肠寸断,在这世道,要是家里没个男人,她一个妇人带着孩子是没法安然活下去的,为了儿子,妇人也愿替她男人坐牢去。
“芸娘,不行,你不能去坐牢。”这壮汉是个疼媳妇的,他不愿让媳妇儿子看他被下入大牢,他嗓子有些暗哑,“此事跟你们无关,你快些带着孩子回去。”
妇人摇头,泪滑过秀丽的面庞,让旁观的人看着不免心生恻隐。
人群有人小声说:“确是那老人想插队,这位兄弟原先也试图跟那老人好好说话,可刚张口就被兜头骂了,这位兄弟气不过,才推了他一下。”
方铮看向对方,“上前说话。”
那人缩了缩脖子,他方才也是看不过眼,才多说了几句,真的等方铮点名叫他时,他又有些胆怯。
护卫直接将他提溜到了方铮面前。
早知道被单独叫出来,他方才就不开口了,这人十分后悔,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小民马午见过大人。”
“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方铮关此人面色,虽不是多正直无私之人,眼中却也有几分清明的,方铮声音听着有些温和。
马午耳朵动了动,他小心看向方铮,而后有了些底气,他说道:“小民原本就是排在这位兄弟身后的,本来都快到我们了,可那老头非要挤上前,还说他年纪大了,谁要是碰他,让他磕着碰着了,大人不会饶过他的。”
“本官?”方铮挑了挑眉,问了一句。
“是,他就是这么说的,当时很多人听到了,他还说大人最爱护老人,一直为老人家做主,要是他被伤着了,我们都得吃牢饭。”在方铮面前,马午也不敢夸大其词,他只复述了那老人的话。
众人见方大人并没发落马午,胆子也大了,他们有几个也附和,“他就是这么说的。”
那老人死了固然让人觉得惋惜,可他们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这壮汉一家人被重判。
“大人,小民也有话说。”人群中,又有人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
王钊一直紧靠着方铮站,这人出声,他警惕地看过去,而后朝其中一个护卫点点头,那护卫上前,先检查了一番对方,而后将人带上前。
他跟马午跪在一处。
“你有何话要说?”方铮问。
“就在昨日,那老人也抢过我的位置。”这人回道,“他用的也是这套说辞,他还说大人来梁州这么久,都为许多上了年纪的人做主,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大人不会放过我的,当,当时我有些害怕,就,就让他先站在我的位置。”
这人也是听了马午的话,觉得有些耳熟,又问了身旁的人,才知晓死者就是昨日抢了他位置的老人。
“莫非他是觉得谁是弱者谁就有道理?”人群中,有人咕哝了一句,方铮未开口,周遭一阵安静,这句话就显得有些突兀。
等方铮看过去时,他脸陡然白了,而后勾着头,生怕方铮单独将他叫出来回话。
“本官并非只为上了年纪的人主持公道,本官只为有理的一方主持公道。”面对整个梁州的百姓,又事关他的名声,方铮自然要讲明,他不会高冷的只让众人自己去体会。
大多百姓可体会不到他的沉默。
“大人英明。”王钊也不愿百姓误会方铮,他带头说。
王钊都开口了,其他护卫也纷纷附和,高喊英明。
喊的人多了,百姓也就更容易相信,有情绪高昂的百姓也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整个街道都回荡着‘大人英明’四个字。
方铮抬了抬手,声音才逐渐低了下去。
那叫芸娘的妇人却哭了起来,她捂着脸,看向自己男人,“大人一定会替我们做主的。”
壮汉也勉强笑了一下,他比自己媳妇到底还是多懂了些,哪怕大人英明,可那老人是应他而死的,他便是无心,也得付出代价。
“那老人的家人可曾找到?”人群再次安静,方铮问在南街的护卫。
“还不曾。”
“可让人去查了?”从得知消息到此刻,也不过一个多时辰,想到查清老人的底细自是不容易。
“回大人,杨强跟孙齐已经去查了。”这杨强跟孙奇也是这几日在南城维持秩序的护卫,因这老人总是独自一人来领粥,周遭百姓又不认识他,杨孙两人只能挨家挨户的问。
第775章
哪怕是无心之失,毕竟出了人命,还是得审问一番。
方铮让护卫先将人压入大牢,稍后再审。
他自己则领着王钊及另外几个护卫直接去了施粥处。
南城房舍破败,街道拥挤,百姓都涌上街,显得更加逼仄,哪怕护卫尽量为方铮拨出空隙,仍旧是人挤人的。
施粥处就在南街一处空地。
这处空地专门辟出来,让一些没有铺子的百姓做买卖的,不过要在这处做买卖,还是得交场地费,方铮来梁州后,场地费他减了大半,是以,这自形成的小集市平日都很热闹。
护卫人手有限,施粥的人是临时雇的,他们每日能得五十个铜板,还有一天三顿皱,这差事好,许多百姓挤破脑袋上被选上。
不过这施粥也不是轻快的活,最终被选上的都是身强力壮的。
至于熬粥的妇人,也是祝贺从数百人中选出来的几十个,这些妇人做事也干脆利索,熬粥的妇人也是每天五十个铜板,三顿饭。
方铮到时,百姓跪了一地,纷纷磕头,感激知州的善心仁慈。
“诸位无需多礼。”方铮抬手,让百姓起身,他继续说:“今年雨水多,粮食收成不如以往,如今又是寒冬,比往年还冷些,本官作为梁州父母官,也想让你们过个温饱的年,不过整个梁州城,加之城外的百姓实在太多,本官也只能勉强让你们吃几顿热粥,待来年,天气暖和,日子总会好过些。”
升米恩斗米仇,哪怕再懂感恩的百姓,若是养成了惰性,也会变得面目全非,莫说他再无多余钱粮,便是有,他也不会一直供养百姓。
能给他们几顿粥已经能救活许多人了,多数百姓不敢也不会质疑方铮。
让施粥的人继续,方铮去了临时搭建的灶台,看了堆在一旁,还未煮的米,都是今年的新米,并无发霉变色的,他才满意。
出来一趟,看过南城,方铮打算再去另外几处走走。
王钊却上前,低声劝:“大人,外头人多,太过混乱,属下担心其中混入匪人,还是让属下先送大人回府衙,其他几处属下替大人去查看。”
方铮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王钊,摇头,“无需。”
王钊也清楚,大人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他只好更加警惕。
如今方铮已经成了叶青柏的眼中钉肉中刺,恐怕叶青柏做梦都想杀了方铮,这事方铮知晓,王钊也猜得到。
老大都这般小心,跟在方铮周围的护卫都放轻了呼吸。
方铮不想自己受伤,也没阻止护卫护在自己周围。
见方铮要离开,许多领过粥的百姓自发地跟在后头,想送一程方大人。
为无辜百姓陷入危险当中,方铮令百姓止步。
百姓只好站在原地,巴巴地目送方大人离开。
就在方铮加快脚步,准备远离人群时,隐没在人群中几道衣着褴褛的男子相视一眼,纷纷抽出袖中短刀,朝方铮冲了过来。
百姓抱头逃散,也顾不得不远处就是方铮一行人,许多护卫都被人群冲散,很快,护在方铮身旁的只剩一个王钊跟另一个年轻护卫。
“大人小心!”匕首泛着银光,只奔方铮胸口来,王钊厉声大喊,举着长刀,试图挑开匕首。
这几人显然有备而来,他们相互合作,一人直接被王钊砍断了右手,他身后,同伴直接将此人往前推,直冲王钊刀尖来,王钊躲闪不及,断了手的男子直接被同伴推到王钊身前,长刀刺穿男子身体。
王钊后退,然,长刀上挂着一人,随着他的动作,已经没了气息的人滑到在地,连带着制住了王钊手中的刀,王钊抬脚,踹开尸首。
却有另一人更快,他从旁边窜了出来,眨眼便到方铮跟前,眼见匕首即将刺中方铮的胸口,王钊惊慌大喊,“大人,闪开!”
不光是王钊,被冲散的护卫也是满心绝望,他们都知道方大人不通拳脚功夫,要他躲开已经到眼前的匕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王钊扔掉匕首,闪身上前,试图放在方铮身前。
然,他也清楚,怕是来不及了。
“大人!”王钊眼眶都红了,他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匕首已经碰到方铮胸口的衣袍。
王钊绝望地屏住呼吸。
原本以为会看到大人血溅当场的一幕,却没想到,匕首都到眼前,大人面不改色地后退一步,而后扬手,一阵白雾飘散,原本狠厉的此刻面色一僵,已然划破方铮胸口衣袍的匕首再难有寸进。
下一刻,凶手眼皮一合,摔倒在地。
“都别过来。”王钊吐出一口气,回过神,又朝方铮跑来,却被方铮开口阻止。
第776章
烟雾还没散,若是上前,王钊几人也得中药。
王钊堪堪停了脚步,他明白方铮的顾虑,只能抬起胳膊挡住口鼻,瓮声瓮气地问:“大人你受伤了。”
“小伤。”方铮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胸前的点点血迹,吩咐,“留活口。”
刺客一共四人,被王钊杀了一人,另外三人也节节败退,听了方铮的话,三人转身就跑,王钊想去追,又不放心方铮,一时有些犹豫。
“去追。”方铮抚了抚胸前破了的衣裳,脸冷了下来。
王钊只能让两个护卫护好方铮,自己去抓那三人。
王钊功夫好,一个闪身,人已经窜出去很远,那三人本来就受了些伤,一瘸一拐,没跑多远,王钊便擒住了其中两人。
无奈他只有两手两脚,无法制住第三人。
受伤最轻的刺客拔足狂奔,眼看就要逃掉。
就在此刻,一道银光闪过,这人痛叫一声,左腿一软,摔倒在地。
几名护卫上前,死死将人按住。
变故发生的快,解决的也快,还没来得及散开的百姓纷纷缓了步子,他们远远站着,不敢阻碍方大人办案,有的百姓担忧地盯着方铮胸前的伤口看。
“大人,往北两里路就有医馆,您可千万要保重啊!”有脑子灵活的百姓想的多些,若是方大人伤重不治,以后还会有别的知州来梁州,可谁也不如方大人好,他们不能让方大人有意外。
许多百姓附和,若不是护卫守在方铮身侧,这些百姓就要涌了过来。
方铮自己懂医术,他方才躲得及时,这匕首只刺破一层皮肉,并没伤及肺腑,不过疼痛还是让他白了脸,他捂着伤口,吩咐,“回府衙。”
王钊直接寻了辆马车,小心扶着方铮上马车,“大人,属下跟你一起回去。”
轻轻吐出一口气,熬过一阵刺痛,方铮才说:“无需,你亲自将人压入大牢,看好,别让他们自杀。”
“是。”
放下车帘,方铮摸出一个瓷瓶,倒出药丸,吃了一颗,闭上眼,靠在车壁,少卿,他又睁开眼,对外头赶车的护卫说道:“此事莫要让本官的家人知晓。”
能贴身跟在方铮身侧的都是能放心的人,他们也知道方铮将家人藏起来。
“是。”今日赶车的护卫名叫曲鸿,武功在所有护卫当中不是顶高,却也能排到前十,他原先是一直跟着杨丙东的,杨丙东离开梁州前特意关照他定要保护好方大人,方铮受伤,他无比自责,曲鸿小声问方铮,“大人要不要先去医馆?”
“无需,等回到府衙,本官自己开方子,你去抓药即可。”
方大人遇刺的事很快在城里传开,整个梁州城都哗然,百姓前脚才领完粥,方大人后脚就被行刺,这些坏人是看不得他们好哪!
百姓之中有血性的不在少数,有一人开口,其他人都纷纷附和。
他们不能让方大人白白受伤,更不能让坏人隐藏在百姓当中。
接下来几日,梁州便出现一道奇景,梁州城内的,不管男女老幼,全都集中在街上,认识的人可以相互作证,且证人还不能少于五人,确定无嫌疑后才可回家。
梁州城外的,他们还自发去寻护卫,求护卫跟方大人提,在城门外再设一处施粥处,他们愿意去城外施粥,不用工钱。
除了普通百姓,那些饭馆酒楼的掌柜也互通消息,若是有形迹可疑的人,他们要悄悄去报官。
这一回,所有府衙的护卫都看到了百姓的万人一心。
原来大人说的没错,百姓才是这天下最有本事的一群人,虽然他们自发的这些举动也有不足之处,不过到底还是利大于弊,也省了护卫许多麻烦。
最让人侧目的是,竟真的让他们抓到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至于这些人跟刺杀方大人的那几个是不是一波的,还有待查证,不过瞧他们闪躲的眼神,哪怕不是刺客,也不可能是一身清白的。
要助方大人抓刺客之余,也有许多百姓回到家后跪在院中,祈求大人能安然无恙。
祝贺拍了拍王钊的肩头感叹,“咱们当人当真是民心所向啊!”
“慎言。”王钊敛了神色,低声警告。
这大业能得民心所向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坐在皇宫里那位。
“属下知错。”祝贺肃穆道。
“大人总算能歇一歇了。”王钊倒也没有真的要教训祝贺,他叹口气,“大人这些日子实在太过辛苦,没日没夜的查看卷宗不说,还带着认东奔西跑,前几日我瞅着大人咳嗽了几声,想来是遭了冷风吹,感染了风寒,这又受了伤,亏得大人没有发热,伤口也好了许多。”
祝贺附和,也是满面愁容,“这几日大人都没有回家,估摸老夫人跟夫人都担心着,前日我去一趟,妇人还问我了,我实在是愧疚。”
这已经是方铮离家未归的第四天了,冯轻坐在院子里,时不时望向紧闭的院门,还是没有动静。
直到一点刺痛,她猛地回神,才发觉指腹被针尖刺破,一滴血珠子渗了出来。
“轻轻,你别绣了,去带着团子玩。”金姨这一日格外注意冯轻,她心疼地替冯轻擦去指尖的血迹,又拿开她手上的针线,不让冯轻再碰。
“相公已经三天没回来了,我想出去看看。”冯轻抓着金姨的手,小声说道。
她怕方蒋氏听到,也跟着着急。
“轻轻,莫急,三郎不是让人来回话了?”金姨将冯轻搂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安慰,“三郎是个有成算的,这几日外头也喧闹,恐怕是有大动静,三郎不回来也怕让人跟踪,这镇子过去,他定会赶回来的。”
“真的?”在极度脆弱的时候,冯轻只能向金姨寻求保证,似乎这样就能安心一点。
金姨肯定地点头,“三郎能干,他不会有事。”
冯轻再掩饰不了自己的软弱,她哽咽道:“金姨,这几天我一直提心吊胆的,相公从来没有这样过。”
“傻孩子,三郎如今是知州,公务繁忙,又是紧要时候,他是不想有差池,这才没有出现。”金姨肯定地说。
金姨的话太过笃定,冯轻心也渐渐落了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刚要开口,一直在院子里铲泥巴的团子放下小铁铲,一边喊娘,一边迈着小短腿冲了过来。
第777章
都说孩子对许多事都有预感的,团子到了冯轻面前,他双手攀着冯轻的腿,试图往上爬,嘴里还念叨,“爹回来,爹就回来,娘不哭。”
冯轻方才的失态都被团子看在眼里。
“小团子在安慰你呢。”金姨扶着团子的背,让他攀上冯轻的腿。
团子一天没歇脚,方才又一阵疾跑,小脸红扑扑的,他又提了一句,“爹就回来。”
冯轻心里的那点惆怅瞬间散了,她捏了捏团子软乎乎的小脸,附和道:“嗯,你爹就回来,他肯定是想团子了。”
肉嘟嘟的小脸都被捏成了扁的,团子说话有些含糊,“爹也想娘。”
能生出这么懂事的儿子,当真是她这辈子最有运气的事,冯轻颠了颠团子,笑容明亮,“你爹还想两位奶奶。”
团子还赞同地点了点脑袋。
每次将儿子抱在怀里,冯轻都爱不释手地捏捏这,揉揉那,团子也一声不吭,任由他娘揉捏。
“你轻着点,小孩子的脸可捏不得。”眼看冯轻的手又往团子的腮边这碰,金姨连忙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冯轻动作。
“团子的脸摸着可真舒服。”冯轻赞道。
金姨白了她一眼,笑道:“小孩子哪里不嫩?这才不让你碰。”
祖孙三人正说笑,门被敲响了。
团子小机灵脑袋一转,眼睛睁大,他大声喊了一句,“爹回来。”
话落,还想爬下冯轻的膝头。
“慢些。”冯轻连忙将小不点放下,之前每隔几天都有人过来送菜,这会儿应当也是送菜的护卫,不过团子跑的太快,冯轻也快步跟上。
到了门边,团子举着小手,想拉开门栓,他个头实在不够看的,哪怕踮着脚尖,离门栓还有不小一段,若不是怕伤团子的自尊,冯轻都想大笑。
“娘,抱。”团子一边继续够门栓,一边回头对冯轻说。
他转的太快,小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冯轻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开。
团子委屈地看着他娘,瘪瘪嘴,却没哭。
“是娘不好,娘这就抱团子。”团子小模样有些委屈,冯轻顿时心疼,她上前,抱起团子,靠近门栓。
团子忘了难过,双手用力抱着门栓,一点点抽开。
“团子真棒。”冯轻侧头,亲了亲团子的小脸,一边夸道。
门打开,冯轻视线仍旧在儿子身上。
“爹!”团子眼睛一亮,对着门口的人喊。
冯轻也跟着抬头。
方铮就站在门口,四散的阳光从将他笼罩在其中,就像是他本身就带着耀目的光亮,不知是光亮太刺眼,还是旁的缘由,冯轻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相公你回来了。”
声音还算平静。
方铮跨进来,顺手关了门,他上前两步,直接将冯轻搂在怀中,顺着她的背,“让娘子担忧了。”
哪怕知晓方铮是有事要做,她也是时时念着他的,可真的当人站在面前,冯轻心头还是生出一股委屈跟火气,她抱着团子扭身,想从方铮的怀中挣脱出来。
“娘子莫气,为夫错了,任由娘子罚,只是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方铮低头,在她耳边认错。
就几句话的功夫,冯轻气已经消散了大半。
“成,既然相公知道错了,就罚自己抄金刚经去吧。”冯轻顺口说。
没成想,方铮真应了下来,“好。”
方铮越是这样顺从,冯轻就越狠不下心,她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地说:“也不用,只是相公以后别离家这么久,我们都担心。”
“团子担心。”一直老实呆在冯轻怀中的团子也煞有其事地点头,声音奶奶的,极可爱。
儿子都这么配合,冯轻心情就更好了,她仰着下巴,“听到了吗?我们团子都不满意了。”
团子五官像极方铮,不过端着架子的神情却跟冯轻如出一辙,母子两都盯着方铮,这让他忍不住勾唇轻笑,他接过团子,“为父甚是欣慰。”
对娘子能认错,作为父亲,他自然无需跟团子多解释。
哪怕方铮再明理,他仍旧无法跟后世的许多父亲一般,将儿子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能夸一句已经是极大的退让了。
这些都是古人骨子里的,冯轻也没打算纠正。
她催促方铮,“娘跟金姨也担心,相公你快去跟娘说说话。”
方铮并未当先走,他一手抱着团子,一手牵着娘子,一家三口一起来到方蒋氏面前。
“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瘦了,又瘦了。”只要没在她眼皮子底下吃饭,方蒋氏就觉得儿子没吃好。
“儿子饿了,娘可做了吃食?”方铮也没反驳,反倒是问。
“有,有,锅里还有骨头汤,我这就给你盛去。”方蒋氏都没心思仔细端详儿子了,她这几天一直备着各种汤,就怕儿子突然回来没吃的。
第778章
好几日没吃到家里的饭菜,方铮一口气喝了两碗汤,两个三鲜包子,还吃了一个冯轻跟方蒋氏一起做出来的烧麦。
“我瞧着这几日你定是没休息好,快回屋睡一阵。”胸前的伤口还未痊愈,方铮又没卧床好好休息,哪怕吃了不少,脸色仍旧有些苍白,方蒋氏催着方铮回屋。
他身上还绑着绷带,若是回屋,定然会被娘子察觉,那自己这几日没有回来就白废了,“儿子今日亦是抽空回来的,不能多呆,这就得回去,府衙还有不少事。”
“你瞧瞧你都累成啥样了?衙门再多的事,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你这几天没回来,你媳妇夜里都亮着灯,恐怕也没睡好。”方蒋氏一改往日的指不掺和,她是一定要方铮回去睡觉,哪怕睡半个时辰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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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蒋氏的最后一句话让方铮改了主意,他心疼地摸了摸娘子眼下的黑青,说道:“儿子听娘的。”
每日回来,方铮都是要单独陪着冯轻说说话的,冯轻正要起身收拾方铮吃过的饭碗,却被方蒋氏推着离开,这么些年下来,方蒋氏也习惯三儿子跟三儿媳的黏糊,“你也去睡。”
团子仰头,看看爹,又看看娘,而后上前,一手牵着他爹,一手牵着他娘,奶声奶气地说:“团子也睡。”
几个大人一阵笑,秦淑芬朝团子挤了挤眼睛,“你爹有话要跟你娘说,你去不合适。”
哪怕知晓秦淑芬没旁的意思,冯轻仍旧不好意思,她揉了揉团子的小脑袋,“那团子跟我们一起。”
三天没回来,屋里依旧跟他离开时一样,就连书桌上放置的笔墨纸砚都没有挪动,不过桌面干净,想来是娘子日日都擦过了。
方铮捏着冯轻的手,“辛苦娘子了。”
“相公在外头才辛苦。”冯轻早没了气,这会儿想想就更心疼了,她催着方铮,“我去给你端水洗洗,相公你快些睡。”
方铮抓着娘子的手,不让她离开,“为夫想与娘子多说说话,便不睡了。”
方铮也有法子让冯轻看不到他身上的伤口,只是他更愿意多看看娘子,睡觉也太过浪费,他舍不得。
将娘子按坐在书桌旁的凳子上,方铮笑道:“为夫可是答应了娘子要抄书,不能食言。”
当时也是一时口快,她怎么舍得方铮在府衙不停笔,到家还得被罚,她拉着方铮,“相公,你歇歇,不用抄了。”
“这不成,他方才听着呢。”方铮点了点团子,在孩子面前不能说话不算,这是冯轻跟方铮一致认定的。
“那就等你忙完这一阵再抄。”冯轻拒绝不了,她只能改口劝。
“那为夫今日便只抄写两页。”
成吧,正好让团子看看他爹认真做事的态度。
方铮将团子抱在腿上,让他近些看方铮习字。
金刚经早在方铮脑中,他不用翻书,直接默背,一边行云流水的写出来,方铮长得文雅清隽,可字迹却是遒劲有力,骨气洞达,当真找不出一点瑕疵。
莫说冯轻了,团子都看的入了神,他伸长了脖子,专注地看着他爹笔走游龙,还煞有其事地赞了一句,“好。”冯轻笑着捏着他的小脸,“那团子以后也要学爹,将学问做好。”
团子重重点头,又说了一句,“好。”
两页很快写完,方铮放下笔,朝团子招手,“过来。”
团子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闻言,就从冯轻的腿上滑了下来,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爹看。
小不点身量太小,坐在凳子上都看不到桌面,方铮索性将宣纸扑在凳子上,又将沾了墨的笔递给他,教他拿笔姿势,先握着他的手,写了一个字。
“爹,这是什么?”这是团子人生中的头一个字,他笑眼弯弯地问。
方铮松了手,团子一时拿不稳笔,眼见墨汁就要浸染刚写好的字,手极快地攫住下坠的笔,方铮皱眉,训了一句,“小心些。”
被他爹训了,团子竟也不生气,他仍旧灼灼地看着纸上的字,又问了一遍,“爹,这字怎么念?”
望着宣纸上的字,哪怕没有他平日写的好,方铮仍旧脸色柔和地回道:“此为你娘的——”
“轻轻。”不等他爹说完,团子大声接了一句。
他可是整日听到金奶奶这么喊娘亲的。
方铮脸色难得僵了僵。
如出一辙的两张脸就这么相互看着,这场景太过美好,冯轻恨不得画下来,好日后慢慢欣赏。
还是团子先收回了视线,他低头,仔细打量面前的‘轻’字,而后费力地握着笔,试图再写出一模一样的‘轻’字来。
第779章
写的字,跟团子的放在一处,“相公的也要收着,以后常常拿出来看。”方铮伸出一根手指,挡住团子的动作,他抽出下方的纸,重新给团子拿了一张,“若是写错,为父会罚你。”
“相公,团子还小,他先前也没正经写过字,让他一下子就写成,这不好。”冯轻之前做过炭笔,让团子在地上画,再聪明的孩子,也不能不用练就写好。
“他可以。”在方铮眼里,团子要是写不好,那是他没用心。
在团子的教导上两人有不同意见时,冯轻不会在团子面前跟方铮辩解,她摸了摸团子的头,笑道:“团子好好写,娘信你。”
团子煞有其事地点了点脑袋。
而后自己执笔,颇为认真地开始写画。
难得回来,方铮不愿娘子的视线还是一直落在孩子身上,他动了动脚,挡住冯轻的视线,捏着冯轻的手指,“娘子这几日如何?”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不过冯轻看过去时,分明瞧见方铮面上带着只有她看出来的委屈,冯轻心软了,她拉着方铮,让他靠近自己坐,“这几日相公一直没回来,我没亲眼见着你,总放不下心,吃不好睡不好,就想相公能早些回来。”
她跟方铮相互依赖,早不习惯分开太久,尤其夜深人静时,虽然院子里住着一家子人,可冯轻就是觉得孤单,夜里也是睡睡醒醒,还得抱着方铮的衣裳才能睡着。
白日她会跟金姨一起做些点心,让来家里替方铮传话的护卫带回去。
三四日,不光方铮瘦了,冯轻也清减了些。
“相公,这几日外头一直在喧闹,是不是有麻烦?”冯轻靠近了方铮,闻着他身上的墨香味,心也安了不少。
“有些小麻烦,为夫已经解决了,只等杨丙东从京都回来,此事便会解决。”方铮舍不得骗冯轻,不过前几日的事在他看来就是小事。
冯轻摸向自家相公的脸颊,“相公累着了。”
“待此事过了,为夫会听娘子的话,多吃多睡。”方铮手覆在冯轻的手上,他眷恋地凝视着这个他要珍视一辈子的女子。
“那好,我这几日就拟好菜单子,每日换着花样给相公做好吃的,你可不能拒绝。”
方铮笑容凝滞了一下,继而点头。
这种他想拒绝,可又拒绝不了的神情取悦了冯轻,她笑起来的时候,眸子清澈好看,几乎能将方铮溺毙在其中,莫说让他每日多吃饭,就是让他一天三顿的吃黄连,他也愿意。
脉脉温情没打扰到旁边的小不点。
团子认真的时候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内事,他力气还小,笔也拿不稳,却仍旧按照记忆,断断续续地将‘轻’字写了出来。
虽然字仍旧歪歪扭扭,若不是提前知晓他写的是‘轻’字,冯轻是怎么都猜不到纸上是这个字的。
这可是团子认真写出来的,冯轻爱不释手,她眼睛发亮,赞道:“团子写的真好,这字娘可是要收起来的。”
方铮面色古怪,瞧着字的眼神更是一言难尽。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娘子这么夸他是否有失公允?”
方铮记事早,他记得当年他刚拿笔,写出来的字要比这小不点强多了,娘子夸他一人就够了,违心地夸赞这孩子,不好。
“在当娘的心里,孩子不管怎样都是最好的。”冯轻也总算体会到了这句话,她吹了吹字,等字迹干了,当真将宣纸小心地收起来。
团子小脸通红,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再给娘写。”团子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他不知道的豪情来,他以后要天天写。
方铮神色更古怪了。
他转身,执起另一支笔,写了个‘轻’字,而后将宣纸放在团子眼皮下,冷淡地问,“你可看出为父的字与你的字有何不同?”
团子眼睛瞪大,他盯着他爹写的字,再回想一下自己的字,小嘴一瘪,眼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这打击太大了。
冯轻在一旁看的哭笑不得,她扯了扯方铮的胳膊,而后将团子拉到跟前,轻柔地替他抹去脸上的泪珠子,柔声说:“团子不哭,你爹跟你说笑呢,他这字练了许多年才会写的好,咱们团子还小,若是团子以后多练练,定会跟你爹一样好。”
团子听懂了他娘的话,顿时不哭了,他皱了皱鼻子,朝方铮说:“以后我比你好。”
回答他的是他爹一声冷笑,“不可能。”
团子又要哭了。
“相公别闹。”冯轻又好气又好笑,每日跟团子争她注意力的时候,方铮都格外认真又幼稚。
方铮不做声,低头看手中的宣纸,意思不言而喻。
冯轻就更想笑了,她也越发心软,拿过方铮
他的字放在小不点的上方,娘子一眼就能先看他的,方铮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也懒得再打击小不点。
“娘,我天天练。”团子握紧小拳头,他以后定要写的好,超过他爹。
“团子乖。”冯轻抱起儿子,又安慰了好一阵,团子这才破涕为笑。
若不是怕娘子为难,方铮几乎要冷笑出声。
想超过他?
这宏愿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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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主要是父子两虽相处的磕磕绊绊,在冯轻看来,仍旧是温情的一幕。
方铮这回并没打算将小不点提着扔出去,他在家里待不了多久,只能忍着心中酸涩,让这小子在他眼前晃悠。
约莫半个时辰后,方铮再不舍,也得起身离开。
冯轻拉着他,问:“相公下次何时回来?”
“后日便回来吃晚饭。”方铮愿想说再过两三日,可触及娘子的眼神,方铮还是改了口,他低头,唇碰了碰娘子的额头,低声说:“娘子好好照顾自己。”
这话音里含着愧疚不舍,方铮直起身,“娘子就在屋里教这小子写字,不用送为夫。”
他甚至不敢多看娘子的眼神,他怕自己舍不得走。
“好,相公早去早回。”冯轻在他身后嘱咐。
外头,方铮又跟方蒋氏金姨她们辞别,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门再关上,方蒋氏这才抹着眼角,哽咽地跟金姨说:“三郎不说我也猜的到,他如今在外头肯定是艰难,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不是滋味。”
第780章
“孩子在外头不容易,咱不能拖他后腿,也别让他看出咱的不放心。”金姨猜的比方蒋氏还多些,她压下不安,劝方蒋氏。
“妹子,你说的是,我这个做娘的放心不下,三郎媳妇更是焦心,她虽不多说,可我这个做婆婆的看得出来,这孩子心里苦。”方蒋氏打起精神,说,“三郎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妹子你就多找三郎媳妇说说话,可别让她闷着。”
这人一闷着,就出事。
“姐姐放心,我都晓得。”
院门口,方铮停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紧闭的门,无人看清他的神色,良久,他才转身离开。
他并未直接回府衙,而是带人去了牢狱。
前几日被抓的人已经被审了好几轮,那几人也不是死士,被上了刑,当日就说出他们知道的所有事。
是王钊亲自审的。
方铮也早猜到从这几人口中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也一直没多过问。
方铮到时,这几人被仍在最里头一间牢房里。
“带到审讯室。”扫了一眼卷缩在地上的几人,方铮吩咐狱卒。
有家不能回,方铮心里存着一股戾气,若不是无召不得回京都,方铮定会亲手杀了叶青柏。
既然此刻无法手刃叶青柏,自然得有人让他出气。
今日跟在他身后的是上回的曲鸿,等狱卒将人带来后,曲鸿挥手,让狱卒离开,他亲自将人绑好,而后朝方铮拱手,“大人,属下来,免得脏了大人的手。”
杨丙东不在,王钊跟祝贺又有旁的事,这几日跟在方铮身边听吩咐的都是曲鸿,越是靠方铮近,曲鸿对方铮就越是崇敬,他觉得方大人就该坐在大堂上,一些需要动手的脏活累活交给他们这些下属就行。
“本官自己来。”方铮已经去旁边拿了鞭子,他将鞭子放在盐水中泡了片刻,而后提着鞭子,直接往其中一人身上甩。
方铮已经好几年没有这亲自动手惩罚一个人了。
瞧着文弱,又有伤在身,方铮的力气却不小,一鞭子下去,原本已经办昏迷的刺客颤了颤,很快清醒过来,还没看得清打人的是谁,刺客已经有气无力地求饶,“我已经将知道的都说了,别打我,别打我。”
方铮此番过来不为从刺客口中问出隐秘的消息,他就想发泄一番。
握紧鞭子,连甩了十几下,这人被疼醒后又再次晕了过去。
同伴被打的半死不活,余下的刺客哭喊着求饶,他们看到同伴身上血肉横飞,哪怕鞭子还没抽在他们身上,他们已经吓的恨不得厥过去。
方铮充耳不闻,挨个抽了过去。
直到几人都出气多进气少,他才扔掉鞭子,吩咐曲鸿,“处理了他们。”
方铮本打算让这几人活着,也算是证人。
今日他突然就不想再考虑周全。
曲鸿愣怔一瞬,而后恭敬地领命,“是。”
这几人本就该死,曲鸿还以为大人心善仁慈,却原来更是杀伐果断,曲鸿热血沸腾,等方铮离开后,他亲自了结了这几个刺客。
狱卒过来时,曲鸿随意找了个理由,“这几人受不了刑法,他们自己寻了死。”
狱卒飞快地看了刺客脖颈上明晃晃的血痕,那显然是被一刀毙命的,狱卒头垂着,“是,小的这就去处理。”
曲鸿这才点头,出了牢狱。
这几个刺客竟然敢刺杀大人,是死有余辜。
当阳光再次洒落在方铮身上,他浑身戾气已然消散,厌恶地扫了一眼官袍上的几滴血,方铮抬脚,快步离开。
府衙门口,当日被扣押的壮汉跟他媳妇正焦急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路口,远远见着方大人,他们离的老远就扑通跪下。
“大人的救命之恩,小民无以为报,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大人。”壮汉喜极而泣,他身旁的媳妇更是不停地抹眼泪。
方铮让王钊审完了那几个刺客,刺客坦言是他们给了那老者银子,让他故意找人麻烦,最好是被人打一顿,装受伤,让方大人亲自来主持公道。
这世间总有为了银子不要命的,老者没想到自己不用装,自己作死了自己。
得知真相,方铮当即让人释放了这壮汉。
此事对知州大人来说是小事,对当事者一家子来说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若是换成袁中海,他唯有一死。
方大人明辨是非,没有错判一个好人,也没有放过一个坏人,他救了壮汉一家子人。
夫妇二人的额头都磕出血来。
曲鸿得了方铮的眼色,上前,扶起壮汉,又对妇人温声说:“二位无需如此,大人公私分明,亦不畏强权,一心为咱们梁州百姓,不求回报,你们若是感激大人,便回去好好过日子,不惹事端。”
不管哪个属下在方铮身后,总想着要为他们大人多说好话,他们恨不得全梁州,甚至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他们大人是怎样的好官。
“是,我们定会老实过日子,再不让大人费心。”夫妇二人连连应下。
临走之前,夫妇二人又跪下,恭敬地又给方铮磕了个头。
这夫妇二人感情很好,壮汉小心地扶起媳妇,顾不得自己额头的血都快流入眼中,他随意摸了一把,视线都在媳妇身上,他替她擦去额头的血渍,一边心疼地说要带她去看大夫,妇人则笑着摇头,她男人能活着从牢狱出来,已经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了,更何况出来时,她男人身上没有一点伤痕,除了两日没洗漱,有些狼狈外,精神也都好,莫说只给方铮磕头,就是要了她的命,她都愿意。
周围有人看着,妇人红着脸,拉下男人的手,小声说:“我没事,回去自己抹点药草就好了。”
男人却不听,硬是拉着媳妇去了医馆。
看着这二人,方铮就想起他跟娘子,他心更软了些。
“去给他们送些买药的银子。”方铮对曲鸿说。
这两人衣裳虽干净,却也打了补丁,且那妇人进医馆时有些为难,想必是买了药,便没多余银子过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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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1章
有了先前几日的施粥,梁州的百姓这个年过的就比往年更热闹些。
除夕这一天,方铮给有家有口的护卫都放了假,孤身一人的,若愿意当值,会另外给一份月银,而方铮自己也打算休息七日。
王钊跟祝贺自愿上职,一人一日,轮流领着护卫在城内巡逻,他们誓要让方大人跟家里人好好团聚,不被琐事打扰。
并未告知家里人他会提早回来,是以,当方铮出现在门口时,冯轻实在没忍住,奔了过去,直接蹦到方铮身上。
方铮稳稳将人接住,趁着其他人还未过来,唇瓣轻擦过娘子的红唇。
冯轻后知后觉的有些脸红,她拍着方铮的肩,小声说:“相公,放我下来,这里有人。”
在冯轻都顾不得儿子,往方铮跑去时,团子也想学他娘,人才跨出去一步,就被方蒋氏拽着胳膊,提了回去。
“让你娘跟你爹好好说话,乖孙啊,咱去吃糖酥。”
方铮提前几天已经让人往家里买了过年需要的吃食跟布料,及一些零碎的东西,冯轻跟金姨紧赶慢赶,帮一家子都做了新衣裳,至于吃的,就都交给方蒋氏跟秦淑芬,方蒋氏正打算趁着方二郎一家子在梁州时教秦淑芬做饭。
她家二郎总不能一辈子吃秦淑芬做的猪食。
在此刻的团子看来,他爹重要,糖酥也重要,团子还小,冯轻每日只让他吃半块点心,这糖酥肉是方蒋氏做的,味道极好,团子跟文砚都爱吃,方蒋氏刚做的时候两个孩子每人只吃两块,冯轻同意让他们晚饭前每人再吃一块。
团子正想得慌,方蒋氏说完,团子瞬间将他爹抛在脑后,他伸出小手,朝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文砚晃了晃,用他娘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文砚哥哥,吃糖酥去,不让娘知道。”
团子在他娘面前是个乖孩子,不过只要冯轻没在跟前,他就总能皮出新花样来。
冯轻耳朵动了动,刚要转头,后脑却被方铮空出一只手来按住。
冯轻立马抱紧了自家相公的脖子。
“为夫难得回来,娘子就莫要再多看那小子,他自有娘跟金姨照看。”方铮不满地看向越靠越近的娘子。
冯轻额头抵着方铮的额头,笑问:“我想着相公再忙,今日也该回来跟咱们一起守夜,没想到相公回来的这般早。”
而后,她抬头,视线一寸寸在方铮面上滑过。
方铮这张脸她真的是百看不厌的,尽管她每天都回想无数遍,可总没有亲眼见着感触深,“相公,你怎么又好看了?”
方铮仍旧是没有休息好,眼下还有青影,这却不影响他的容貌,俊美的五官仍旧深刻惑人,除了眼下,皮肤仍旧白皙细腻,他垂眼看冯轻时,睫毛根根分明,一下一下分明扫进了冯轻的心里。
虽然她喜欢的是方铮的内在,可容貌要是合她心意,那自然是更好的。
悦耳的笑声让冯轻耳朵发麻,“娘子满意便好。”
方铮虽未刻意保护自己这张脸,不过他一直知晓娘子喜欢他的脸,在上回遇险时,他还是多想了一瞬,没让刺客伤着他的脸。
“我很满意。”冯轻又不舍地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这才说:“相公放我下来。”
方铮也没强求,扶着冯轻的背,让她跳了下来。
“相公这回能多休息两天吗?”在她双脚落地的时候,方铮便握着她的手,冯轻晃了下两人交握的手,企盼地望着方铮。
“为夫会休息七日。”手指拂过冯轻的眼角,方铮柔声说,“为夫日日陪着娘子。”
许久没好好呆在一处,这七日才显得格外珍贵。
方铮话落,冯轻整张脸顿时明亮起来,“这七日都不出门?”
“是。”方铮眼底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他估算过,杨丙东大约年后几日会回来,他是要回去接圣旨的,不过那又如何?
谁都不如娘子眼中的期待跟惊喜重要。
冯轻总算理解什么叫小别胜新婚,她此刻对方铮就是看的挪不开眼,心里美的都要冒泡了,这种喜悦感染了方铮,他嘴角的笑意更浓,眸子里炽热的感情几乎能烫伤眼前的人。
“娘!”
就在二人你侬我侬之际,已经吃过了糖酥的团子忘了他奶的嘱咐,站在厨房门口,扯着嗓子喊冯轻。
他手里还拿着一块糖酥。
这糖酥是肉裹着面粉,又加了糖跟芝麻,再放入油锅里炸,吃起来酥脆香甜,团子吃完了糖酥,又想起他娘了,在方蒋氏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拿了一块,准备给他娘吃。
只是这团子实在可爱,他以为不喊出糖酥二字,他奶就不知道他偷拿了。
方蒋氏站在他身后,笑的眼泪花子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