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这两人并未被重用,知晓的内情不算多,不过方铮至少是知晓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他直接吩咐杨丙东,去抄了那小院。
年轻男子气的恨不得隔空杀了这两人,“你们该死!”
“桑护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别怪我们。”两人不敢看年轻男子,其中一人低着头,低声反驳。
这几人又不是那位大人自己养的死士,自然不会宁死不屈。
“我定要杀了你们!”桑护卫厉声喝叫,挣扎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祝贺早看这年轻男子不顺眼了,他上前,二话不说,挥着拳头砸在桑护卫的脸上,这一拳用了全力,让桑护卫原本有些清秀的面庞肿的跟发面馒头似的。
“大人,属下知罪。”打完了人,祝贺退到方铮身侧。
方铮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没带责怪,“你何罪之有?”
而后他皱了皱眉,倒是显得有些不悦了,“只打一边,看着实在碍眼,本官不喜。”
祝贺眼中闪着恶意,他抱拳,“属下明白。”
而后过去,又给了桑护卫另一边脸上一拳。
桑护卫只觉得这张脸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满嘴的血腥味,张嘴,吐出好几颗和着血沫子的牙。
另外两人无比庆幸他们提早服了软,光听声音,他们都觉得牙酸。
祝贺甩了甩手,他笑道:“大人,属下觉得这一下顺眼多了。”
方铮勾着嘴角,“尚可。”
这桑护卫年轻气盛,心里有一股子自以为的豪情衷心,殊不知,他的自以为是在方铮跟祝贺看来却是再愚蠢不过。
对这样的人,讲道理没用,唯一的法子是让他怕,击败他心里的自以为是。
“待他们二人细细审问过后再审他。”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桑护卫,对上桑护卫愤恨的视线,方铮又无声勾了勾嘴角,吩咐?“若是不招?便割了他的舌头。”
祝贺顿了顿?点头,“是。”
方铮视线往下移?继续说?“我这梁州牢狱实在是不甚坚固?能让劫匪说来就来?未免他逃跑?再不招的话?便挑了他的手脚筋。”
这回祝贺应的极快?“大人放心?属下亲自执行。”
方铮颔首?转身离开。
“你,你们敢?”方铮云淡风轻的处置了他,这让桑护卫由心底生出一股恐惧,他当真是小看了方铮的狠毒阴辣,方铮方才的话极淡,可桑护卫知晓,方铮不是吓唬他,若他不招,他不会死,却会生不如死,桑护卫色厉内荏地喊,“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祝贺揉了揉自己的腕子,语气听起来友好,“知道啊。”
“知道你还敢对我动手?我家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桑护卫尽力忽略心底的恐惧,可颤抖的质问声还是出卖了他。
祝贺难得好心地解释,“在我眼中,你不是什么大人家的护卫,你不过是个试图劫走朝廷重犯的劫犯,理应处死。”
“再说了,你家大人这般有能耐,不如让他直接到皇上面前去要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的主,祝贺越发看不上这年轻人了。
本以为还有几分本事几分血气的,方才他的反应让祝贺失望。
没耐性再跟这年轻人你来我往,祝贺从后腰处摸出一把匕首出来,他拔出匕首,吹了吹匕首刃,笑道:“你放心,虽然我这把匕首称不上是吹毛可断,不过我会尽量一刀切掉你的舌根,不让你太过痛苦。”
他用匕首拍着自己手心,一边往桑护卫走去,“一个问题一刀,你的舌头加上手筋脚筋,足够我问五个问题。”
行走间,寒光闪烁,刺痛了这年轻人的眼,他虽衷心,却一向自负,若是让他从此成活死人,连自己了结自己都不行,那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可事情还未发生之前,他总抱着一丝幻想,觉得祝贺不会真的动手。
直到祝贺问了一个问题,他指着年轻人,又指了指另外两个缩着脖子的人,说:“你,你们——”
“还有袁中海效忠的到底是哪位了不得的大人?能让你们公然刺杀朝廷命官?”祝贺就这么直白的问了出来。
桑护卫眼神闪躲,不敢跟方才一样叫嚷,可让他出卖主子,他一时也做不到。
祝贺没多再多问,直接上前,卸了他的下巴,而后颠了颠匕首,就要往他嘴里刺。
呜呜呜——
这年轻的护卫瞳孔剧缩,他拼命挣扎,惊恐再无处躲藏。
冰凉的触感让他整个人抖动的厉害,他呜呜叫的越发凄厉。
匕首无情划破他的舌根,年轻男子绝望地闭上眼。
“你方才是想说话?”就在他以为自己舌头即将被割下来时,祝贺停了动作,歪着头,问了一句。
年轻男子再不敢迟疑,他用力点头,还在呜呜的叫。
“早说多好。”祝贺轻嗤一声,抬手,将他的下巴接了回去。
就这片刻,年轻人嘴里的涎水已经沾湿了衣襟,他狠狠闭了闭眼,“祁大人。”
“是祁大人。”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再说下去就容易许多。
“右丞相祁大人?”祝贺问。
“是。”
“呵——”祝贺突然笑了一下,“你是觉得我从未去过京都,便什么都不懂?”
“既然你不说实话,那就是选择效忠你背后的主子了。”祝贺脸色倏地冷了下来,他再次举起刀,这回势要废了这人。
若是放在以前,确是能被这人忽悠过去,可自打他跟杨丙东及王钊成了大人的心腹,大人便将朝堂内外,需要注意的人跟事都跟他们提过,他们三人当中,杨丙东记不住这些,唯有他与王钊一直警惕,尤其是祝贺,大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心里琢磨过。
倒不是这右相不可疑,而是太过明显。
按大人的话说,天子门生遍布天下,而右相门生遍布朝堂。
他是世家勋贵的领头人,一向最擅倚老卖老,当初在京都,这位祁大人试图拉拢过方铮,方铮自是拒绝,见拉拢不成,祁大人可是好几回当众呵斥过方铮,若真是右相,他不会派这几个人偷偷来梁州解决此事。
第753章
“既然选择效忠你的主子,那我成全你。”祝贺的耐性似乎已经用光,他欺身上前,匕首挽出一道寒光,寒光划过这年轻人的右手手腕。
手起刀落,血色飞溅,年轻男子后知后觉地低头看手。
哪怕再能忍,手筋被生生割断,年轻男子还是忍不住痛哼,他绝望地闭上眼,脸扭曲狰狞。
一个右手使剑的人断了手筋,这跟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匕首收的太快,竟没沾上一点鲜红。
祝贺极少做这种事,可为了方大人,别说是杀了这些人,就是让他下地狱,他都二话不说,为大人赴汤蹈火。
“你们来梁州也有不少日子了,应当知晓在我家大人的治理下,梁州百姓如今生活比之前安稳许多。”说到此处,祝贺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你大概是不知晓的,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哪里知道百姓水生火热的日子?”
“在大人来之前,梁州明面上也是一派和气,可只有在这里生存的百姓才明白他们的日子有多艰难,梁州袁中海独大,攀附他的人也都高人一等,他们能随意压榨欺辱百姓,甚至还可以直接要了他们的命,勉强存活下来的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怒袁中海一派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就比如昨日那对老夫妇,他们儿子被杀,儿媳跳河,老人亲眼见过杀人犯,此案若是真的想要破,并不难,可这案子却硬生生压了两年,若不是大人来了,那老夫妇儿子儿媳的冤屈永不得昭雪,这不光是两条人命,昨日你们应当在暗处也看了?那老夫妇年事已高,这两年又过度伤心。恐怕他们没多久好活了,一旦他们死了?余下的孙子又怎么活得下去?这一家子也就绝户了。”
这种事祝贺见过许多,他做梦都想梁州能换一片天。
美梦成真后?祝贺又怎会允许有人破坏?
又一声冷笑?“你们敢对我家大人出手,整个梁州城的百姓都不会放过你们。”
这年轻男子血气方刚?他效忠背后的主子,也是因主子对他曾有救命之恩?让他出卖主子?他也做不到,然,正如祝贺说的?梁州百姓生活虽比不上京都富足?可这里活的自在,百姓面上多带着适意的笑?不管是街边做生意的摊贩?还是从城外来买城里买东西的百姓,他们活的虽辛苦?却带着期望。
不似之前?整个梁州城安静到死气沉沉。
祝贺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年轻男子的耳中?他别开眼,没有开口。
这人还年轻?还没有彻底丢了良善,祝贺的话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不能说出主子不好,也无法反驳祝贺的话。
祝贺没再多问,他转身离开。
等审讯间的门上了锁,年轻男子视线才重新凝聚,他失神地望着腕间仍在渗血的伤处,血汇成一条线,滴滴落在地上,在死寂的审讯间里显得有些刺耳。
另外两人缩着脖子,看一眼又很快转开。
“桑护卫,你这是何苦呢?”一人忍不住开口劝,“那人说的不错,方大人这大半年定是为百姓做了许多事,否则百姓不可能如此信服。”
他还曾无意间瞧见方大人走在路上时,有百姓给他送吃的喝的。
这情形在京都是绝不会出现的。
“住口!”不管他对方铮观感如何,但是他对这两个没骨气的还是厌恶的紧,若不是被绑着,哪怕他只有一只手,他也定要宰了这两人。
两人缩着脖子,不敢再劝。
祝贺去了又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手提药箱的大夫。
“若不想两只手都废,你最好早些交代。”祝贺朝大夫示意,大夫这才提着药箱上前,面不改色地替桑护卫处理伤口。
祝贺这打人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做法让桑护卫心情复杂。
他想抽回手,手腕却被大夫牢牢抓住,“莫要动,你这伤若是好好养着,虽不能恢复如初,平日动弹却还是自如的。”
原本已经绝望,听了大夫的话,桑护卫眼睛闪了闪。
不得不说,祝贺将人心拿捏的死死的,此刻的桑护卫对方铮,乃至祝贺已经不如刚被抓来时那般愤怒抵触了。
桑护卫不动了,大夫才开始动作。
他一边动作还一边不忘跟祝贺赞叹,“大人当真是神了,他教我如何缝伤处,如何防止病患高热,若不是大人曾教过我,他废了一只手是小事,若处理不当,恐怕命都会丢。”
大夫对方铮的崇拜当真如横河的水,连绵不绝。
祝贺笑道:“我家大人心善,他也想让你们能多救治一些伤患,在大人眼里,任何一条命都值得救的。”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祝贺特意加上的。
在他心里,不是每一条命都值得救下的。
大夫又一阵感叹,“大人能来咱们梁州可真是咱全梁州的百姓积了几辈子的运气才盼来的啊。”
替桑护卫包扎好,大夫收拾药箱子,嘱咐祝贺,“我给他上了药,不过他的伤口不浅,不知道夜里烧不烧,若是烧起来,就给他煎我留下的药。”
祝贺点头,亲自将大夫送了出去。
他没有再回审讯间,而是去了府衙。
方铮身前案上放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人名,他敛眉,拿起笔,在其中一个人名上画了一个圈,而后搁下笔,才抬头,拿起旁边的湿布巾,擦了擦手。
“大人,我瞧着那姓桑的恐怕不会说出背后的人。”祝贺心里还有些不甘愿,他方才的所作所为多少得了方铮的授意,那桑护卫虽有软化,祝贺瞧着却不像是会松口的模样。
“本官并不在意他是否会说出背后之人。”方铮放下湿布巾。
祝贺自觉上前,拿过布巾,洗干净后,重新放置在方铮的手边。
在他离开的时候,他一眼扫到宣纸上被勾画出来得名字。
祝贺脑中光芒一闪,他问:“大人,难道他便是真正的背后之人?大人是如何知晓的?”
“本官并不确定。”虽这般说,不过考着名字时,眸子却是冰冷一片。
第754章
“到底是不是,你去试探一番便可知。”口中虽不确定,不过祝贺发觉方铮看着画出来的那个名字,眼神冰冷。
“大人,属下这就去宰了他。”已经无需验证,祝贺觉得自己就不该心软。
方铮将宣纸朝祝贺推了推,点了点桌面,反问:“莫非你是想给那位送个人头去?”
一拳砸在那名字上,祝贺倒是想。
不过这样就会给大人找麻烦。
“那我再去拷问一番,他定然还知晓不少隐秘的事。”冲动过后,祝贺自然想人尽其用,那桑护卫还年轻,又未受过死士训练,松口也是早晚的事。
“去吧。”方铮一直都不是事必躬亲,许多时候都放手让属下去做,无需他再提点,祝贺也能将事情办妥。
仅两个字,祝贺已然明白了方铮的意思,他抱拳,“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望。”
“如有必要,杀了也可。”祝贺快要跨出门时,方铮在后头提醒了一句。
“是。”
这些人如此算计他,他当然不会留活口。
前两日发生的事传遍了梁州城,这两日来报案的人就比往日过了许多。
祝贺离开府衙前,吩咐护卫都竖着耳朵,多听大人吩咐。
前脚祝贺才离开,后脚就有人来报案。
这回事关人命,护卫也不敢耽搁,急忙禀报方铮。
“将人带进来。”方铮撕掉写了名字的宣纸,吩咐护卫。
很快,护卫领着两人进来。
这两位年纪也不小了,老妇人的一只脚有些跛,他们跪在堂下,还未开口,那老妇人已经哭了起来,老丈也跟着抹眼泪。
留在府衙的领头护卫名叫冯张,王钊几人不在方铮跟前听候的时候,都是冯张候命,冯张是个温和的性子,他说:“二位莫哭,有何冤屈尽可跟大人说,大人会替你们做主的。”
就是听说了方大人竟然能断两年前的案子,这老两口才过来的。
老丈先稳住了情绪,他说道:“我们想求大人替我们找找儿子。”
“此话从何说起?”方铮正了正神色,问。
“我儿子也是两年多前失踪的。”提及儿子,老丈差点说不出话来,方铮也不催,等老丈缓过神来,才继续说:“我儿子是个货郎?走街串巷的?就在两年前的一天?他离开家后就再没回来?我们找了两年,还是没找到儿子,听闻大人是最会断案,求大人帮我们找找儿子。”
“你们家住何处?你儿子姓甚名谁,脾性如何?可是日日早出晚归?”不容老丈多想,方铮一连串的发问。
老丈并未多思索?他回道:“我们住在南城燕儿巷?我儿子叫伏阿柱?他担心我们老两口,都是日日早出,天黑之前也会回来给我们做饭,我儿子很孝顺?他还说等以后赞够了银子就给我们做新衣裳?让我们天天吃肉。”提到儿子,往日经历的事总是历历在目,老丈心疼的厉害。
“大人问你儿子脾性如何。”眼见老丈又唉声叹气?冯张提醒了一句。
“我儿子最是孝顺?他不怎么爱说话,胆子也不太大,可为了我们老两口,他硬是做了卖货郎,后来他说话多了些,我们本想着等过了年就给他去提亲,可谁知还有两个月过年,他就不见了。”提到儿子,老丈总有许多话说。
冯张有心打断老丈的话,他看向方铮,却见方铮跟他摇头,冯张便没开口,任由老丈往下说。
“我们把梁州城都找遍了,城外也找了一年多,没人看到我儿子。”老丈拍拍老妇人的背,“柱子他娘腿都走瘸了,只要我儿子回来,就是要我们两人的命,我们也甘愿啊。”
“你儿子年方几何?”方铮先让冯张去将三年前的卷宗拿来,他又问老人。
那些卷宗方铮都看过,其中并未记载有关无名年轻男子的尸首的案件。
“我儿子二十了,他是我们的老来子,是我们做爹娘的没用,儿子都二十了,连个媳妇都娶不上,还得他自己攒钱娶媳妇,离我们两条街的小茹娘已经答应了,等我儿子攒够了三两银子,就将小茹嫁给我家柱子。”
哪怕小茹对柱子也有感情,可拗不过她娘,小茹在一年前已经嫁人了。
想到儿子不知道在哪里受苦,老妇人又一阵哽咽。
冯张将案宗抱了过来,方铮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他仍旧可一心二用,“他失踪当日,离家前可有何异样?”
“没有。”他时时都在回想那一天的事,是以,记忆尤其清楚,老丈说:“那天柱子带的货不多,半天就能卖完,他去城外附近几个村子转转,他还说要回来早点,给我们带徐记的烤鸭子。”
“失踪当日是出了城?”方铮抬头。
“嗯,柱子一直都在城外一二十里外的村子,他不走远,要是远了,担心晚上回不来,不放心我们老两口。”
方铮很快看完了卷宗,果真没有二十岁年轻男子的尸首。
不过——
方铮的视线落在另外几张纸上。
上面记载着另外几个无故小时的男子,两个年约三十,一个才十五六岁,巧合的是,这三人同在两年前至三年前失踪,那两个三十左右的是结伴打猎消失的,十五六岁那孩子则是一人下河摸鱼时不见的。
这几张纸并未放置在一起,上山打猎,不小心落入山崖,下水摸鱼,一个不甚溺水都是常事,到底有无找到尸首,卷宗上并未记载。
这就怪了。
失踪的人好几个,却无无名尸首出现。
方铮脑中闪过许多猜测,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你们说过找遍了整个梁州城,可曾听过有跟你儿子一样无端消失的人?”
老丈想了想,摇头,“没听说过。”
他们找到最后已经是蓬头垢面,许多人见了他们都躲的远远的,自然不会跟他们细说旁的。
方铮吩咐冯张,“你让人带一小队人,先在梁州城里询问,再去城外,要记下所有消失的人年纪,是男子还女子。”
顿了顿,他又说,“尤其是南城,及城外村子里。”
第755章
冯张领命出去。
“若有线索,本官会派人知会你二人。”方铮再多智,也是凡人,无法预知伏阿柱此刻在何处,他只让两位老人先离开。
老人千恩万谢,虽然方铮的话跟两年前接过此案子的那位大人说辞相似,许是方铮为百姓做了许多事,两位老人总更愿意多信任方铮一些。
让护卫亲自送老人回去,到时不管有没有结果,也好通知他们,另外,他也让护卫去附近打听一下这一家子。
此事着实古怪,方铮对这些事向来敏锐,他再次将近三年的案宗逐字逐句看过。
既然袁中海在梁州一家独大,这些案宗肯定是经过了他的手,如今还能放在方铮案头的,应当都是袁中海筛选过一番,他觉得无关紧要的案子。
只是这当真是无关紧要?
袁中海向来自视甚高,他觉得梁州城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想必即便有漏洞都不屑抹平。
三年来堆积的案子足有两尺厚,因之前已经记在心里,再看起来便越发的快,前后没用一个时辰,方铮选出几份,放置在右手边。
还未来得及细看,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大人,属下回来了。”王钊大步过来,他单膝跪地,又说:“随属下去白虎山的兄弟都回来了。”
白虎山匪徒众多,已经成了梁州一患,光凭梁州府衙这不足两千官兵,若跟匪徒对上,必然伤亡严重。
方铮自是舍不得府衙的护卫有过多伤亡。
当然,便是方铮忍得下,远在京都的皇上也不会允许有人霍乱他的江山,王钊要做的只是别打草惊蛇了。
“昨日白虎山发生一场内斗,属下带人诈死离开。”
这场内斗自然是王钊暗中挑起的。
“辛苦诸位兄弟,你们可有受伤?”不等王钊应声,方铮朝他招手,“本官替你们把个脉。”
“属下不过小伤,休息两日便好了。”想要诈死,总得受点伤,王钊胳膊被乱刀伤了一下,伤口不深,不过他连着赶路?伤口又裂开,若不是冬日衣裳厚,想必血水已然渗透了衣袖。
“过来。”方铮直接命令。
王钊没再犹豫?上前。
挨个替他们把了脉,只有王钊受了伤?方铮给他开了方子,让护卫去抓药?“这几日回去休息?等伤养好了再来上职。”
进来的一路上王钊略微询问了几句?得知如今府衙正是用人之时?王钊跪地,抱拳道:“属下无碍。”
“待你痊愈才好替本官办事。”方铮清楚王钊的心思?他的人他会爱护,方铮起身,边说道:“这几日王嬷嬷会跟你去?照顾你一日三餐。”
“是。”王钊心下感激,待护卫拿了药回来?王钊这才提着药告辞。
方铮本想着袁中海盘踞在梁州这许多年?白虎山又离梁州不远,两方说不定私下有交易,不过转念一想,若真有私下交易,袁中海不会使计撺掇白虎山的匪徒来探他的底。
随手拿起特意挑出来的几份案宗,方铮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
当视线落在最上面一份案宗上时,方铮视线凝了凝。
这亦是发生在三年前的事。
在梁州城外五十里处有一个名叫牛家村的村子,这个村子不大也不小,村子里统共有一百多户人家,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村子西南有一座荒山,这荒山土质不好,莫说粮食了,就是草木都甚少长,是以,几十年来,村子越发穷困,原本这个牛家村有将近三百户人话,后来陆续有人搬走,最后只余下一百来户。
这一百多户村民在三年前却糟了不知哪来的匪徒抢劫,匪徒杀了村里的十多口人,而后徜徉而去,离开前还放言,过几日还会过来。
余下的村民自然不会等死,他们连夜搬走。
有村民家人被杀,他们来府衙报案,可当时的知州派了护卫,却寻不到任何匪徒的踪迹。
第756章
找不到匪徒,就有许多年长的村民想搬回来,他们在牛家村生活了一辈子,让他们骤然离开,他们舍不得,村里的日子再难熬,起码还能落叶归根。
可古怪的事,官府一直寻不到的劫匪,待村民回村之后又出现了,不光是抢了村民仅剩的吃食,还伤了几人。
年纪大的村民受了伤只有等死的份。
后来官府也往返几次,却仍旧连匪徒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村民也怕了,他们也只能含泪离开,自那之后,牛家村就成了荒村。
不光是牛家村,就连附近的其他村子里的大部分村民也都陆续搬走。
方铮若有所思地盯着卷宗看,除了三年前,之后再无此类事件发生过。
牛家村离梁州城不近,今日是来不及来回了。
方铮将此事压在心底。
他起身,来到院中,今日阴天,乌云遮盖住阳光,远处黑云翻滚,想来将会有一场大雨,冬日雨水少,这种恶劣的气候更是少见。
正想着,天边一道电光闪过,随即就是一声惊雷。
见方铮还站在院中,叫薄青的护卫上前,劝道:“大人,这雨眼看着要下了,大人还是早些进屋,免得沾了寒气。”
“再等等。”
话才落,祝贺领着人进来,他抹去额头的汗,朝方铮跪下,“属下无用,去时,那院子已经空了,属下询问了周围的人,他们都说不曾见过那院子里的人进出。”
“无事。”方铮早有预料,没见到同伴回去,领头的人想必猜到他们已经落网。
不过方铮倒是不担心,既然下决心要杀袁中海,那领头之人派出的只能是他们当中的精兵强将,余下的那些也不堪大用。
“大人,要不要关城门?属下担心他们会趁机逃跑。”祝贺有些懊恼,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院子,却仍旧没抓着一人,自己办事不利?他觉得对不起方大人的信任。
“不可,来往的百姓太多。”若是关了城门?不光会给百姓进出城门带来不便,还会让百姓恐慌。
“那属下再派人去找。”不亲自将人抓住,不管这些人有无离开梁州?都是隐患。
梁州城这么大,即便是挨家挨户的找?也不一定能找出来?再说了,护卫统共这么多,都用来寻那几个人,实在是浪费。
“去寻个跟袁中海体型相似的人,再贴出告示?将今日有人刺杀袁中海的事告知梁州百姓?最重要的是?要告知百姓?府衙大牢牢固,那些刺杀的人尽数被俘?袁中海安然无恙,三日后,本官会让人将袁中海送往京都。”
“是。”祝贺抱拳?应答声洪亮,他觉得方大人这个法子好,那些人奉命来解决袁中海,若是他们任务失败,恐怕回去也讨不了好,倒不如再拼一次。
祝贺离开后不久,冯张跟着回来。
“属下询问了伏阿柱家周围的邻居,他们都说伏阿柱是个孝顺的孩子,平日话不多,不过遇到邻居需要帮忙的,都会搭把手,他失踪过后,邻居也跟着找了几天,可伏阿柱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这些邻居自家也都有事,不能一直帮,哪怕过了这许久,再提及伏阿柱,邻居也是唏嘘同情。”
“可问了他跟人是否有过矛盾?”方铮垂眸,问:“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男女之事上。”
“属下都问了,并无。”这伏阿柱就是最普通最平庸的平头百姓,惹不出那种要他命的大事。
“南城其他地方可有无故消失的人?”方铮又问。
“属下问了,除了伏阿柱,并没有其他无故消失的。”南城住的都是梁州最底层的百姓,他们生活困苦,家里有孩子的,都早早送去大户人家做学徒,要么就做些小生意,勉强糊口,冯张又说,“不过属下听闻有两三家的孩子被卖入大户府中后,因做错了事被直接打死,他们都是签了死契的,便是被打死,这些爹娘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问了都是被卖入哪些人家?”
“问了,他们几人被卖的是同一户姓钱的人家,这钱家老爷是做茶叶生意的,家底颇丰,他将人买进府的银子比牙行还要贵一半,拿了这么多的卖身钱,又是他们自家孩子有错在先,他们也没脸去府中询问。”
方铮招来薄青,让他去钱家周围打听一下。
这些事看似无关,不过串在一起,倒是有意思,方铮吩咐冯张,“明日你再带几人去城中乞丐落脚的地方,及城外的村子打听一番。”
像伏阿柱这样的年轻人消失,尚有他的爹娘担心寻找,若是消失的是那些无根无萍的乞丐呢?
恐怕消失也就消失了。
方铮此时只想证明他心中的猜测。
冯张领命,他并没立即离开,而是试探着问:“大人,属下不明白,这些事看着也像是巧合,以往也不是没有过伏阿柱的这种事,他许是迷路走失,又或是去远处做工,一时来不及告知家人。”
在冯张还小时,他曾有过一个玩伴,这玩伴当年才不过八岁,有一回,他背着大人去集市上玩,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后来有人猜测这孩子是被人拐卖走了,也有人猜测这孩子是自己走失的,这孩子方向不好,离家稍微远些便分不清东西南北,他以为自己是走回家的方向,殊不知只会越走越远。
“这伏阿柱做的就是走街串巷的活计,决计不会走丢,他家中有年长的爹娘,即便外头的工钱再高,他也不会贸然离开,再说了,两年多不回来,他去的是哪里?”
冯张也是一时想到了儿时的玩伴,这才有此一问,方铮回应后,冯张觉得还是大人说的有道理。
“属下这就去办。”
这一日,府衙护卫来来回回,方铮为得到了想知晓的事,他越发肯定心里的猜测。
“去将那钱东带回府衙。”方铮起身,俊美的面上罕见的浮现隐怒。
这钱家当真是目无王法!
按薄青的调查,钱家每年都要打死好几个小厮学徒,且都是签了死契,而打死之后还会另外补偿死者家人,心疼自家孩子的再不愿把孩子卖给钱家,可也总有抱着侥幸,或是实在无路可走的仍旧会把孩子送去狼窝。
第757章
钱东是个年过不惑的胖硕男子,都说相由心生,此人虽嘴角带笑,却遮掩不住眼角的恶意跟贪婪。
他是个狡猾的人,明白梁州如今已是方铮全权做主,来到堂下,未语先笑,而后重重跪地,这才开口,“小民见过大人,久仰大人大名,小民一直想着去拜访大人,却又担心扰了大人清净,今日总算是见着大人了,当真是三生有幸。”
在百姓眼中,这些有家底的商人是高不可攀的,可在世家贵族眼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商户不值一提,除非这些人能做到皇商。
这钱东显然还不够能耐。
谄媚的话信手拈来,他小心地抬头,恰对上方铮沉冷的眸子,更多谄媚的话卡在嗓子里,他讪讪地缩着脖子,见方铮仍旧没有开口的打算,钱东这才小心地问:“不知大人寻小民所为何事?”
“本官接到百姓报案,你府上近些年总打死小厮学徒,本官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人不拿人命当回事,方铮不会跟他多扯。
“这——”钱东脸色大变,他举着手,指天发誓,“大人,小民冤枉啊!”
“本官自不会听信他们一面之词,此事你又是何种说法?”方铮示意主簿张凡,张凡点头,他提笔,准备几下钱东的话。
钱东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位方大人远比他想象的更难相交,他有些不安地望向张凡。
以往他巴结上袁中海,对府衙的人还算熟悉,不过此刻放眼望去,唯一还认识的只有这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主簿。
张凡并未抬头,他手中的笔已经悬在宣纸上方。
“怎么?你是不记得为何杀了他们,还是不记得到底杀了他们多少人?”方铮重重拍响手中的惊堂木。
视人命如草芥,方铮自是不打算放过这钱东。
钱东被吓的一个激灵,他胖硕的身子抖动,连带着面上的横肉都跟着颤了颤。
“大人,小民真的冤枉啊!”钱东按捺住心悸,他苦着脸,“小民一向与人为善,对下人更是宽和?之所以惩罚他们,是他们做错了事。”
不用方铮再开口,钱东继续辩解,“小民做的是茶叶生意?大人有所不知,小民每年都会专门去南岳收购那珍贵的云雾茶?这茶叶生长于高山云雾当中,相当难采摘?每年小民也仅能收得不到两斤,这茶叶难得?小民嘱咐过那些人?要小心收好?切莫要让它发霉变质?咱梁州气候湿润,尤其三四月份雨水更是多,稍微不注意?这茶叶就毁了,可他们不听小民的嘱咐,竟偷偷打开茶叶罐子,没用几日,那茶叶全发了霉,小民当时也是怒火冲了理智,这让命人打了他们几板子,小民实在没料到,他们就没了性命。”
不过几句话就将自己的错处推得一干二净。
钱东既然能找出这借口,自然是做足了准备,他不怕方铮派人去查。
方铮勾着嘴角,冷笑一声。
他翻开面前的一本册子,冷眼扫向钱东。
这一眼让钱东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
方铮看他的眼神跟看个死物一般。
钱东视人命为无物,这一刻,他终于感同身受,明白了那些被他恐吓,因他而死的小厮学徒的恐惧。
“大,大人——”钱东试图说服方铮,“他们都签了卖身契,签契约的时候小民已经跟他们说过,生死勿论。”
在大业,签了这死契,那些人的命就是攥在他手心,他要他们生他们便能生,他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大业律法都拿他没办法。
思及此处,钱东心终于安了些。
“既签了死契,又是他们犯错在先,你惩罚一番也是理所应当。”让钱东意外的是,方铮竟赞同他的做法。
然,钱东那颗猛跳的心非但没有稳下,反倒是愈跳愈快,快的钱东脸色都跟着苍白起来。
“打死小厮的事先不论,本官寻你过来还因另一件事。”方铮抬起手,让钱东看清他手中那册子上面的字,“你应当知晓,本官抄了袁中海的家,本官在他的书房内寻得一本账本,本官仔细瞧了瞧,发觉这账本上竟有你的名字,及你们之间的——交易。”
方铮拉长了声音。
最后两个字却如一记重锤,直砸钱东的心底。
“这不可能。”钱东激动地想起身。
才挪动一下身子,就被两个护卫按住。
“老实点。”这两个护卫手劲极大,钱东被死死压着跪在地上,他费力地抬头,辩解,“大人,小民真的冤枉啊!小民从没跟袁大人有什么交易。”
“跟本官说无用,事关袁中海,此事非同小可,本官自会如实禀告皇上,你的死活会由皇上定夺。”
那可是远在京都,天下之主的皇上!
钱东做梦都没想过他的名字会出现在皇上眼前。
“求大人开恩哪!”真的报到皇上面前,别说他这辈子,恐怕他的子子孙孙都不得翻身,钱东怕了,他双手撑地,不停朝方铮磕头,“小民也是没法子,是袁中海威胁小民,让小民替他找人。”
合上册子,方铮端起一旁的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似乎并无多少兴趣,“他要人做何?”
既然已经开了口,也没必要再藏东藏西的,钱东说:“小民也不知,此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钱东虽不是好人,不过要他主动替袁中海做这种杀人越货的事,他也要思忖一二的。
“不瞒大人说,我老钱家向来子嗣单薄,从小民往上数五代,都是一代单传,到了小民这辈,总算是得了两个儿子,只是小民的大儿子从娘胎里带出了弱症,小民的全部希望都放在小儿子身上,不免就对小儿纵容了些。”
这种事屡见不鲜,方铮没甚兴趣。
“三年前,小儿他,他看上了一位姑娘,那姑娘不从,小儿便,便——”
最后,那位小姐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后来钱东才知道,那位姑娘是袁中海夫人的远房亲戚,本来是来梁洲投奔袁夫人的,结果还未见着袁夫人就被他儿子糟蹋了。
袁中海当即让人抓了他儿子,还遣人私下告知他,以他儿子的罪名,秋后问斩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758章
钱东光后院小妾就有十多个,这么多年才只得了两个儿子,若是小儿子出了事,他老钱家的根可就断了。
“小民也是实属无奈,不得不按袁中海说的做啊!”钱东悲从中来,胖硕的身子哭的直抖。
这钱东是个精明的人,事已至此,他也无其他路可走,钱东自然不会再替袁中海打掩护,他不是好人,不过替人背锅这事他可不愿做,是以,他抛出了话头。
如他预料的一般,方铮接着问:“袁中海让你做何?”
“他只让小民每年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给他,还要小民对外宣称这些小厮翻了大错,被我钱家动了家法打死。”
在大堂一角,张凡写字的动作一顿,他捏着笔的手紧了紧,继而垂首,继续写。
方铮收回视线,转向钱东,继续问:“你统共送了多少人过去?你可知他将那些人送往何处?”
“这小民真的不知道,当初都是袁大人连夜将人带走,他警告小民莫要多打听,大人您也知晓,袁大人独断专横,小民想在梁州活下去,就不能多问。”钱东将自己摘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方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指天画地地替自己辩解。
“今日先到这,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本官就在这里等着你能想出更多自己无辜的证据。”方铮摆手,让钱东先离开。
方铮倒是想即刻就将人定罪,不过大业律法就在这,钱东买人是合情合法的,既是死契,那些人的命就攥在钱东手里,现下只盼那些小厮学徒还活着,如此他便能寻个由头,定钱东的罪。
对于钱东这种草菅人命的无耻之徒,他自不会轻易放过。
钱东千恩万谢地离开,并保证定会好好想,替方大人排忧解难。
“张主簿,你与袁大人走的也近,可听闻袁大人抓壮丁的事?”张凡正要将按了手印的宣纸收起来,便听方铮的问话。
他手上用了力,宣纸坏了一个角,好在没影响。
放好宣纸,张凡起身,跪在堂下,“下官向来不得袁中海的看重,他留着下官只为了替他监视历任的知州大人?下官需要每隔几日跟他禀告一回。”
张凡胆小?可到底还是有善心的,“下官只有两条路?一是替袁中海办事,另一条只有死路?下官怕死,只能替袁中海传话。”
“不过下官从来都是禀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能在袁中海手底下生存的,这张凡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过去的事且不提,本官只想知晓袁中海可曾透露过他将那些人送往何处?”方铮多少有些不耐?他合起手中的账本。
若是此刻钱东在场,他就会发觉这本账本除了方铮翻开的一页外,其他都是空白。
“袁中海做事谨慎,下官不得他信任?不过有一回他吃醉了酒?无意说出一个地名。”
“何处?”方铮倾身?问。
“具体名字他说的囫囵,下官并未听清,好似是一座名叫青光的山。”
张凡没说的是,在听到这两个模糊的字之后,张凡小心看了袁中海一眼,而后他狠狠心,灌了自己两壶酒,之后不省人事。
等醒来已经是两日之后的事了,张凡不善饮酒,往日三杯就能醉,这回喝了两壶,亏得是花楼的精致小酒壶,否则他恐怕是再醒不过来了。
那日之后,袁中海试探了好几回,都被他躲了过去,慢慢的,袁中海这才肯定张凡真的没有听到他醉酒后的话。
张凡也逃过了一劫。
“青光?”方铮低声念道,随即扬声,让护卫进来,“明日之前本官要知晓梁州城百里之内是否有一座叫青光的山。”
顿了顿,他又说:“或是名字念起来类似青光的山。”
“是。”护卫领命离开。
至于张凡,方铮看向他,“起来吧,本官既让你继续做这主簿,自然是你有这能耐,至于信任——”
“本官还要看到诚意。”
“下官明白。”张凡声音有些大,带着激动。
他虽胆小怕事,可有些时候,他胸中也荡漾着澎湃的正义,尤其看到王钊他们得到方大人的重用,说不羡慕是假的。
如今方大人将机会放在他面前,他激动两撮胡子都抖动起来。
“正好,本官就有一事要劳烦张主簿。”方铮知人善用,他看人也准,若是用的好,这张凡也是一把好手。
张凡激动的学着王钊一样抱拳,“单凭大人吩咐。”
“本官想开设一个学堂,专门收那些无父无母的乞儿。”方铮一早就有这打算,他想给家人长久的尊荣,就得在朝堂站稳脚跟,稳到皇上都不能轻易动他。
自古以来,朝堂都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他不愿被人踩在脚底,就只能站到旁人够不着的地方,至于会不会遭皇上猜忌,方铮自然有对应之策。
为今之计,还是要收拢一些有用之人,而那些乞儿便是最好的人选。
“张主簿学问好,本官需要你给他们上课。”想要张主簿的衷心,他不介意先给出信任,“此事需要私下行事。”
“张主簿放心,本官收拢教导他们不为为祸,只想自己走的稳当些。”这一刻,方铮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张凡脸涨的通红。
不是怕的,是太过激动。
“下官定不辱使命。”
“学堂本官会让人去寻,张主簿要做的事替本官寻一些心思正,又不乏机灵的可用之人。”方铮吩咐。
“下官这就去办。”
张凡走路带着风,呼吸都比往日急促许多。
事情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方铮如今要做的只有先等。
不过他离家这许久,耐性一点点用光。
手轻柔地摸索着腰间的荷包,平复心情后,他起身,点了几个护卫,朝内院走去。
自打方铮做这梁洲知州,府衙后院便没了用途。
护卫替方铮开了门。
因无人住,又是冬日,这后院不免带了些荒凉。
方铮领着护卫直朝院子后罩房走去。
还没到门口,屋内走出一人。
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杨丙东。
第759章
后罩房有些暗,长时间没通风,屋里隐约散发着一股潮闷味。
“大人,这几日他的风寒有所好转,人也清醒很多,只是仍旧卧床,无法动弹。”杨丙东跟在方铮身后低声禀报。
袁中海养尊处优惯了,在牢中呆了几日,染上寒气,近些日子一直断断续续的高热,方铮开了方子,让他一天三顿的喝,这两日有了好转。
这些日子袁中海一直昏昏沉沉的,他甚至都分不清幻想还是现实,只觉得一切都是噩梦,直到方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如一道闷雷砸在袁中海的脑中。
“袁大人,别来无恙。”方铮站的离袁中海有三步之远的地方,他好整以暇地问。
正是因方铮的到来,他才有如今的下场,袁中海恨不得喝了方铮的血,吃了他的肉。
他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方铮却觉得好笑,“你做人尚且斗不过本官,做鬼更是为难不了本官。”
回应方铮的是袁中海越老越粗重的喘息声。
“本官过来不是跟你寒暄的。”无视袁中海怒火中烧的表情,方铮说:“袁大人以为自己这一条命丢了就丢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袁中海还真是这么想的。
自打落在方铮手里,他又卧床,袁中海当真是生不如死,不过就是死了,他也不会让方铮好过,方铮休想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将袁中海的表情收入眼底,方铮讥嘲,“袁大人死了倒是无所谓,不过本官希望袁大人听了本官接下来的话,还能安心去死,那本官便无话可说。”
他往前走了一步,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恶意,“本官已知晓袁大人为京都那人所做的事了,袁大人隔三差五的送些年轻力壮的人去的那座山本官迟早找得到,袁大人所做之事恐怕就不是你一条命可以平息皇上的怒火的,袁家九族皆因你之故而陪你下九泉。”
袁中海再自私,可先祖在他心里还是站着分量,若是袁氏一族因他而灭绝?他真的死都逃不过天罚的。
袁中海惊恐地看向方铮,那事他做的极隐秘,便是抓人?也都是通过不同途径,且都是极不起眼的人?他不知道方铮是如何发现这些蛛丝马迹?又是怎么能将它们联系在一起的。
“袁大人从来不将百姓的命看在眼里,可本官不是。”方铮的话算是解答了袁中海的疑惑。
他费力地动了动?伸手,探向方铮。
方铮站在原处?冷眼看着袁中海?“本官虽盼着你死,不过袁氏九族却是无辜,若是袁大人能将知晓的事都说出来?本官可以向皇上上奏?免了袁氏九族的死刑。”
这诱惑实在太大,哪怕方铮只是骗他?袁中海也有片刻失神。
袁中海虽身子无法大动弹?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
他思忖一阵,而后苦笑?袁中海不得不承认?方铮比他心善?他的九族在方铮手里可能有生路。
方铮这人做事看起来不紧不慢,性子也不温不火?可他若想对付别人,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能准确打在别人的要害上。
“你说话要算话。”袁中海仰倒在榻上,他喘着粗气,一脸灰败。
“本官向来言出必行。”
“在梁州五十里外有一座青黄山,此山产铁矿,我奉了叶大人的命,开采铁矿,暗中运到京都城外两百里处一座深山里。”
“叶大人?”方铮琢磨着,问:“太傅叶青柏?”
朝堂中姓叶的也有几人,不过能使得动袁中海的只有这位太傅大人。
在大业,太傅列为三公,却无实权,这位叶大人如今已是花甲之年,曾教导过当今皇上几年,因一直不站队,是朝堂中少有的清廉官员,这位叶太傅颇得皇上看重。
没想到这老狐狸藏得倒是深。
“他在制造武器?”方铮紧追着问。
袁中海摇头,“这我不知,叶大人向来谨慎,他只让我的人将铁运到京都两百里外,至于那座山,还是我派人悄悄跟着,才知道的。”
要为那老狐狸做事,袁中海自然也要留个心眼。
不过再多的,袁中海也不知道了。
方铮临走前,回头问了句,“那袁大人想必也清楚,叶青柏派了几波人来刺杀你吧?”
袁中海闭着眼,没做声,只是放在一侧的手倏地握紧。
方铮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刚到门口,袁中海又睁开眼,他嗓子突然沙哑的厉害,“方大人能不能放过我的妻女?”
方铮脚步一顿,并未回头,“皇上不会放过。”
以袁中海的罪行,他的亲眷必死无疑。
第760章
“方大人——”袁中海终于服软了,他哀交地看向方铮,“小女是无辜的。”
“交方大人设法包下小女。”袁中海今这么一个女儿,虽说平日里对女儿关心不多,可到底也是他的血脉,血脉天史,临死之际,他想用一切包下唯一血脉,袁中海喘了口粗气,说:“她(tā)还小,从不知晓我做的事,大人便是留下她(tā)也不会也不会与大人有碍,她(tā)还会铭记大人的救命之恩。”
“她(tā)的史命不在本官,要看皇上的决断。”方铮并未心软。
袁小姐无辜,那些被袁中海害死的百姓今不无辜?
“若大人愿意,包下小女是轻而式举的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绊倒自己,方铮的手据是他万万期不得的。
“既然袁大人不同意方才的身式,那今当本官没提过。”袁中海这委人惯会得寸进尺,那位袁小姐曾欺负过娘子,他不落井下石已是心善了。
话落,方铮离开。
待方铮一只脚踏出门槛,袁中海还是咬牙开口,“方大人留步。”
“我答应方大人。”
袁中海清楚方铮的史子,他极热又极冷,对家人用尽全部心思跟热血,对百姓说不上多爱护,却会为他们做主,对敌人却果冷血不过,恐怕若是方铮能自己动手,他定会一刀一刀剐了敌人。
方铮回身,似乎把定了袁中海会妥协。
“袁大人果然是聪明人。”方铮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离开后工,方铮亲自子两百护卫往城外赶去,杨丙东护在方铮身侧。
发现铁矿的事袁中海只让他的心腹知晓,每袁中海所言,守在山里的统共不到一百人,这些人论功夫,亦不反多高。
未免夜长梦多,方铮自然要早早控石住那些人。
紧赶慢赶,等到了青黄山,已是黄昏。
正如猜测的一班,青黄山下的几个村庄已经无人烟,房子破落地立着,显得越发荒凉?一行人经过时,偶尔惊飞了窝在草丛中的野鸟。
即照袁中海给的路线,方铮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铁矿所在之处。
远远的?方铮便看到山上隐约火光,他停下脚步?示意护卫放轻动作。
杨丙东警惕地看向下遭?他自声询问:“大人?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莫非是杨丙东在撒谎?”杨丙东握紧手中的刀柄,脸色发沉?他看守杨丙东这些日子,心底时不时今生出想着宰了他的冲动。
“不是。”方铮摇头,“山上不对劲,大家小心。”
好在方铮早有准备?铁矿关乎多少条人命,袁中海落入他手中的事早传到了且都,叶青柏想必会另外相人过来处理铁矿的事。
“弓箭准备。”杨丙东做了个手势?而后跟方铮抱拳,“大人请靠后,让属下来。”
“无件。”方铮固然惜命,可大敌当前?他不可能将下属行于危险当中?自己躲在后头,方铮带头往山上去。
杨丙东无奈,只好越发小心跟在方铮身后。
还未到跟前,一行人便听到阵阵被压抑的惨叫,走在前头的杨丙东先看到前面的一幕,他瞳仁紧缩,牙齿咬的咯吱响,杨丙东气息不稳,“大人,他们在杀人!”
第761章
“都住手!”越是接近铁矿处,血腥味越是浓郁。
杨丙东大喝一声,围在周围的护卫举着火把,照亮面前一幕。
哪怕早有准备,看到满地的尸体时,杨丙东还是倒抽一口冷气,他看的很清楚,地上的尸首中有袁中海的人,也有衣衫褴褛的百姓。
“都别动!”杀人者统共也不过十多人,这些人身着黑色劲装,面上蒙着黑色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些黑衣人没想到方铮竟会这么快找到这座矿山,为首的黑衣人朝身边同伴的使个了眼色,那同伴个头矮,身手却灵活,他身影一闪,举着长剑直冲方铮来。
在一行人中方铮最是显眼,他们来之前也看过方铮画像,叶大人说了,若是方铮找到了此处,便杀了他。
铁矿之事是万万不能传入皇上耳中的。
能被叶青柏派来处理这般重要的事,这些人都是得用的,他们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矮个黑衣人几乎眨眼间便窜到方铮面前,快的杨丙东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长剑眼看着就要刺穿方铮的胸口,杨丙东想要用长刀阻挡已是来不及,不容他多想,身体快一步挪动,试图挡在方铮身前。
方大人不能有万一!
嗤——
长剑刺入杨丙东胸口,下一刻,那矮个男子身形一僵,直直朝后倒去。
杨丙东以为自己这回是必死无疑了,他看着胸口,才发觉胸前只被刺破了一层皮肉,杨丙东回头,担忧地问:“大人,你没事吧?”
方铮放下手腕,面上不见一丝惊恐,他回道:“本官无碍。”
这些人敢取他性命,自然是有备而来,他直接吩咐护卫,“杀无赦。”
围坐一圈的护卫齐齐举起手中的弓弩。
那些黑衣人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架不住方铮就这么直接下杀手。
利箭雨点似的朝那些黑衣人飞射而去。
除了为首那人身中三箭,矮身滚落山崖,其余的黑衣人皆被数箭刺中毙命。
“大人?我去追。”那人逃走的动作利落,想必伤口并不致命。
“小心些。”方铮又点了三个护卫,让他们跟杨丙东一起去。
“余下的人检查是否还有活口。”方铮吩咐其余护卫。
护卫领命?挨个翻查,没多久?其中一个护卫大声说:“大人,这里有一个还有气。”
“带过来。”
“是。”
然,下一刻?护卫脸色一变?“他嘴里藏了毒——”
护卫想卸了黑衣人的下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黑衣人咬破口中藏的毒?此毒见血封喉,这黑衣人瞬间没了气息。
“属下无能,还望大人责罚。”护卫满心内疚,他单膝跪在方铮面前。
这些人有备而来?自然也是留了后手?方铮本也没打算撬开这些人的嘴,他亲自将护卫扶起来?“无需自责?死了便死了。”
余下的黑衣人共有十一人?除了方才自杀的,其余全部被弓弩射杀。
方铮颔首,又吩咐护卫将挖矿的百姓,及袁中海的人全部找出来。
这些人被杀了大半,只余下了不到二十人。
“本官来迟了。”哪怕见多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护卫在看到这些被抓来挖矿的年轻人时,仍旧忍不住心生恻隐。
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原本应当是最强壮的年纪,此刻却各个瘦骨如柴,眼神呆滞,面对血腥,竟都生不出害怕来。
“方大人得知你们失踪,亲自过来营救你们,你们没事了。”
听到大人两个字,那些人缩瑟,有几人甚至本能地抱住头,蹲下身子,卷缩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喃喃,“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敢了,再也不跑了。”
声音细弱蚊蚋,让听着心酸难受。
第762章
这些人当中长的被抓来有两年多了,短的也有大半年。
当然,更多的还是死在这矿里。
方铮警惕又敏锐,袁中海一直不敢有大动作,自方铮来这大半年,也不过送来不到十人。
安抚了好一阵,这些人才相信方大人是来救下他们的。
他们纷纷下跪,用力朝方铮磕头。
在矿山这么久,他们见多了同伴在他们眼前死去,本来以为这座矿山也是他们归宿,方大人当真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方铮让护卫将还生还的矿工送回家中,等他回去后,他会另外安排人送些补偿金给这些矿工。
余下的护卫清点被杀的矿工及袁中海的人。
如此,一直忙活到翌日早上。
一夜未睡,护卫们精神却不见萎靡,他们多数人都没见过如此血腥残暴的场面,刚开始时,好几人都忍不住呕吐,到后来才缓了过来。
方铮吩咐将被杀的黑衣人跟袁中海的人就地掩埋,至于无辜被杀的矿工,还得先确定他们的身份,若无人认领,再安葬他们。
天际大亮,杨丙东才一身狼狈地回来。
“大人,那为首的人见逃脱不掉,自己跳了山崖。”杨丙东回禀。
这矿山北面有一处断崖,足有几十米,好好的人掉下去都九死一生,更何况是满身伤的黑衣人,杨丙东继续道:“属下下了崖底,找到了他的尸首。”
“既死了,莫要留在崖底吓唬百姓,就地掩埋了吧。”方铮吩咐。
“是。”
方铮又命人将已挖出来的铁矿全部带回府衙,自己则领着杨丙东跟另外两个护卫朝山下的村庄走去。
附近的几个村子已经没人住,离的远些的村子到底还是有几乎人家的。
不过等他们进了村,才发觉这村子住的都是老人,及无处落脚的乞丐。
“大人饶命,小民也是实在没法子,这才过来找了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住着,我们都是夜里过来,白天就走的。”其中年纪最大的乞丐跪在方铮面前,胆战心惊地说。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春日夏日还好,夜里露宿在外头也没啥,可这大冬天的,夜里尤其寒凉,若不找个有屋顶的?他们恐怕都活不过几夜?是以?哪怕听说附近几个村子有盗匪?还闹鬼,他们也得来住。
“你们夜间过来时可曾遇过不同寻常的事?”方铮让人将他扶起来,温声问。
“不同寻常?”乞丐努力回忆,而后摇头,“本来听说这里闹鬼,我们先前也不敢过来住?但是接连冻死了好几个人?我们也没别的法子?不过我们过来住了不短日子了,还没见过鬼。”
说到这,老乞丐都有些不好意思,“可能那些鬼也知道我们啥都没有。”
也就一条贱命?连鬼都嫌弃吧。
方铮知晓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又直接问:“你们夜里可遇到过人,路过的人,推着车子?车上或是用布盖着。”
老乞丐想了一阵?而后摇头,“不曾见过。”
在老乞丐身后,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虽的瘦小孩子弱弱地说:“我,我见过。”
“何时见过?当时又是何种情形?”方铮追问。
小乞丐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有几个月了,那天夜里我肚子疼,就出来方便,听到一阵车轱辘声音,就悄悄蹲在路边草丛里看的,那些人推了好几辆车子,车上有东西,我不敢靠近。”
方铮要找的是证人,无需他说的清楚。
“你们当中可有认识的人突然消失?”方铮想到山上那些尸首,问。
乞丐门面面相觑,良久,老乞丐才说:“是有的,不过他们有人会去城里乞讨,据说进了梁州城都能吃饱。”
“你们识人多,本官给你们个差事,若是办得好,可去梁州府衙领报酬。”那些百姓突然消失会引人重视,若年轻的乞丐消失,恐怕是无人在意的,尤其在这矿山附近的乞丐,方铮说:“你们去附近几个村镇多问问,是否有年轻些的乞丐无故消失,若是有,你们又是否认识,最好查出他们姓甚名谁,最好是知晓他们的长相,查探清楚后,可来府衙寻本官,本官自不会亏待你们。”
这些乞丐虽离梁州城远,不过他们也知晓新上任的方大人是个好官,这些乞丐纷纷应下。
之后又走访了附近几个村子,这些村子里也都住了几个不能走远路,又或是无人赡养的老人。
“大人,袁中海当真是害人不浅。”这些老人步履蹒跚,行动受限,无法劳作,住在村里也只有等死的份,按这些老人的话说,每月都死人,恐怕用不了多久,村上的人就都会死光的。
“何止是袁中海?”方铮也一直沉着脸,他再冷清,面对这么多无依无靠的老人,也会生出恻隐之心。
让护卫去最近的镇子上买些米面,方铮领着杨丙东回城。
第763章
回到府衙后,冯张也带了消息。
“大人,属下查探了南城,前两年南城有不下十个乞丐消失,直到最近半年才好些,那些消失的乞丐多是年轻些的,也有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他们就是一夜之间消失的,因大家都是非亲非故的,也无人去寻他们。”这些乞丐也不是总聚集在一处,他们白日还是分开去乞讨,好多回,分开之后,就不见那几个年轻人回来。
“将他带下去,给他找些吃的。”方铮早有猜测,可心头的怒火还是烧起来,他压下怒意,吩咐冯张。
“是。”冯张没有多问,领着小乞丐下去。
被方铮一起带回来的矿工身子都亏损的厉害,有几个正发着高热,方铮让王嬷嬷煮了粥,又亲自给那几个发热的把脉,让护卫去抓药。
长时间饿着肚子,不能一下吃太多,方铮让王嬷嬷给他们每人一碗粥,喝了粥,这些矿工的脸色才好些,他们各个红了眼,齐齐跪在方铮面前,不顾方铮阻拦,拼命磕头。
这一幕看的杨丙东眼角都红了,他转开脸,悄悄抹了一把眼角,然后按照方铮的吩咐,挨个确认身份。
“你们当中可有叫伏阿柱的?”方铮环顾一圈,问这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矿工。
“我,我是。”一个瘦小的男子小心站了起来,他不敢看方铮,只缩着脖子,不知道方大人为何单独叫他。
他能活下来,凭的就是一股还想见到爹娘的念想,可两年的日子早磨去了他的胆量,在山上,他胆小怯懦又能干才能活得下去。
方铮朝当日也在大堂内的一个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会意,转身离开,去寻伏阿柱的爹娘。
等这些矿工洗漱好,又换了一身新衣裳,伏阿柱的爹娘正相互搀扶着,急切地奔来。
“儿子!”老两口一眼就认出瘦的没了人样的伏阿柱,他们抱着儿子嚎啕大哭?伏阿柱的娘拍着儿子的肩头?哭道:“这几年你跑哪去了?娘差点活不了了。”
“啥都别说了,儿子回来就好。”伏阿柱的爹显然理智些,他看到已经瘦的脱了形的儿子?猜测儿子这两年过的肯定不好?他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家三口总算止住了哭,他们转过身来,又要给方铮跪下。
方铮朝杨丙东看了一眼,杨丙东上前?扶着这三人?他笑道:“你们能一家团聚就是大喜事,大人也替你们高兴,你们许久不见?定是有许多话说,快些回去吧。”
此时铁矿之事还不能宣之于口,方铮事先提醒过这些矿工?让他们缄口。
能活下来已是大幸,这些人自然不敢将实情说出来。
伏阿柱心里已经想好了借口,他走到门口,又一手搀着爹,一手扶着娘,转身,朝方铮再次跪下,哽咽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这些活下来的人当中也有一个是原本在梁州城里乞讨的,跟他一起被抓去的同伴都死了,有的逃跑被打死,有的病死,也有的活活累死。
而被钱东送去的那么多人中也就活下来三个。
余下的都是城外村里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余下这些能活下来也是多亏了方铮。
自打袁中海觉出方铮是个威胁之后,便不敢往山里多送人,无人送上去,山上的就不能死的多,是以,袁中海让下属注意些,别再打死人,每日也多给了他们两个馒头,这些人才得以活下来。
方铮留下一个在矿里呆的最久的一人,此人家住在梁州城外的一处村子,他是个猎户,年过三十,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被带走有将近三年,是矿刚被发现时就送去的。
让此人细细回忆矿上的事,方铮一一记下。
一个时辰后,方铮停下笔,让护卫亲自将这人送出城。
等房中只余下他一人,方铮闭目,这才露出一丝困倦。
休息不过盏茶功夫,他又睁开眼,将今日之事写在折子上,让杨丙东拿着皇上亲赐的令牌,快马加鞭送往京都。
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他自己就会被反噬。
杨丙东知晓事情轻重,他乔庄打扮一番,跟着送泔水的人一起出了府衙,等到无人的时候,才往京都赶去。
事情处理好,方铮起身往外走,他昨夜一夜未归,娘子很娘恐怕又担忧的一夜未睡。
人才跨出门,祝贺急匆匆过来,“大人,抓到那为首之人了。”
脚步一顿,方铮又转可回去,他问:“人再何处?”
第764章
本以为还要三日之后用袁中海做诱饵才能将人抓到,没想到那漏网之鱼竟如此沉不住气。
祝贺有些兴奋地说:“属下贴了告示之后,顺便带着几个兄弟暗中去几个酒楼客栈跟茶馆打听了,本来属下也没报希望,没想到那香客楼的掌柜的悄悄将属下拉到一旁,说是他这几日没事总出去打听,还让酒楼的伙计轮流着查探。”
不光是他自己跟伙计,他还让家人朋友都帮忙。
香客楼的掌柜是个知恩图报的,他感念方铮保下他的酒楼,还专门让护卫过来吃饭,给他造势,有此刻试图刺杀袁中海的事传出后,他就格外注意街上的动静,这两日街上总有护卫来去匆匆,掌柜的想着定是有逃脱的刺客,他就上了心,没想到还真被他看出不对来。
掌柜的开客栈这么多年,也练就了几分看人的本事,他想着刺客再有能耐也总要吃饭,要不想引人注目,最好是饭点的时候去个不起眼的小饭馆,客人还不会过少的时候。
不得不说,鼠有鼠道,猫有猫道,这一点连方铮都没想到。
“掌柜的看到我给的画像,想起昨日晚饭时候还真看到过这人,是在城东一家小饭馆里。”祝贺有些庆幸地说:“那为首之人断然不会住在城南再跑去城东吃饭,属下就想着不如就在城东多寻寻。”
祝贺也不是毫无头绪地寻找,他先找了牙行,弄清了城东有几家房子出租,又有几家是空宅子,牙行对这些再清楚不过。
如此一来,范围就缩小许多。
那为首之人逃的匆忙,又不能贸然再租个院子,只能躲在一处空宅子里。
“将人压入大牢。”出了铁矿的事,那为首的人就不值一提,左不过一个死字。
方铮敛眉,手指不停点着桌面,他此刻担忧的是叶青柏狗急跳墙,他昨日夜里粗略看了一下,发觉那座还是精铁矿,一旦皇上知晓,定是更怒三分。
叶青柏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阻止他将奏折送到皇上的御案上,另一条则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反了。
若是可能,叶青柏自然会选第一条路,可京都那么大?他哪里去寻方铮派去的人?哪怕守着城门口?可每日进城的人太多?他们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查人?此事无异于大海捞针。
方铮想着?叶青柏怕是会做两手准备。
他眉目蹙着?敲着桌面的响声越发频繁。
说到底还是他的人手不够。
杨丙东固然有些拳脚功夫?可跟叶青柏豢养的死士比?恐怕还多有不及,只盼杨丙东能按他给的锦囊上说的做。
若是杨丙东被抓?叶青柏会反咬他一口?到时他便是有两张嘴也无用。
敲桌子的动作一顿,方铮起身?大步朝外走。
“大人?可有不妥之处?”祝贺跟上方铮,他不安地问。
跟在方铮这么久,他还从未见过方铮如此凝重的时候,祝贺不免有些慌乱?方铮朝他摆手,“无需跟着。”
独自一人出了府衙?暗中观察,并未见有人暗中跟随,方铮仍旧拐了好几个弯,再三确认身后无人,这才回了家人暂住的院子。
冯轻没想到方铮会这个时候回来,她松口气,又不免提了一颗心,不过方蒋氏几人都在院子里,她不好多问,免得方蒋氏担心,便开口,“相公,你吃了早饭了没?”
“未曾。”方铮牵着娘子的手往院子里走,“为夫正饿着,家里可还有吃的?”
“你回来的正好。”方蒋氏确是一夜未睡,不过儿子回来了,她也不觉得困倦,“你媳妇今早一直说不饿,就喝了几口水,旁的啥都没吃,正好灶房里还有切好的面条,我这就给你下去,让你媳妇陪你吃点。”
方蒋氏心里门清,这三郎衣服是担心三郎吃不下,儿子儿媳她都疼。
方铮跟冯轻一直喜欢吃方蒋氏做的手擀面,方蒋氏也想着万一三郎回来,还能有现成的面条吃,天不亮就起来和面切面条,这会儿正晾在盖帘上,这会儿下着味道正好。
“劳烦娘了。”方铮捏了捏冯轻有些凉的手心,说道:“再放两个鸡蛋。”
方蒋氏顿时笑了,“放心吧,少不了。”
以前家里穷,一个鸡蛋都得掰成好几份,如今方蒋氏没顿都恨不得让几个孩子多吃几个。
“娘,放两个就成。”冯轻赶紧加了一句。
“知道知道。”方蒋氏已经进了厨房。
大人寒暄完,团子这才迈着小短腿过来,他仰着头,朝方铮伸出两只胳膊。
别看他平日跟他爹不怎么对付,可真的一日不见,团子再见着爹,就有些扭捏地想要他爹抱。
第765章
说来也是奇怪,以往方铮日日回来,哪怕团子偶尔见不着爹也不会多念叨,今天一大早,团子睡眼惺忪,却一个劲儿地喊爹,精致的眉眼盛满了委屈,方蒋氏心疼的跟什么似的,说到底是亲父子,三郎一日没归家,团子就有感觉。
冯轻更是抱着儿子哄了半天,才让小不点心情好些。
这不,方铮回来,团子主动靠过来,晶亮的眼中满是孺慕。
方铮心软了一下,他抱起儿子,温和地解释:“为父昨日事忙,这才一夜未归,你是男子汉,理应坚韧些,也要顾好祖母跟娘亲。”
“团子还小,跟他说这些做甚,团子一早就蔫蔫的,连胃口都不好,正好,你再带着他吃些。”金姨走过来,她方才瞧着团子只吃了小半碗蛋羹,正打算再做些点心哄着他吃,听了方铮的话,金姨难得教训了方铮几句。
对于长辈跟娘子的话,方铮向来是听的,他应了声好。
金姨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做团子爱吃的糕点。
等方蒋氏跟金姨各自忙去,冯轻这才心疼地摸了摸自家相公眼下的黑青,这些日子相公一直忙,都清减了许多,昨夜未回来,想必忙了一整夜,冯轻心疼地催促,“相公,团子给我吧,你快去睡一会儿。”
方铮抽空回来就是为了见一见家人,他舍不得睡,手摸上娘子的手背,觉得不冷,便握在手心,“为夫呆一阵就要回去,娘子陪为夫说说话。”
团子穿的多,整个人真的跟个布团子似的,他艰难地搂着方铮的脖子,声音挤了进来,“团子也说话。”
冯轻也没刻意教,团子的话说的越来越顺,脑瓜子也灵活,整日哄的方蒋氏跟金姨恨不得把她揣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我们团子可想爹了,是吧?”
团子葡萄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飞快地看了他爹一眼,竟有些羞涩地将小脑袋埋在方铮的颈间。
“我们团子长大了呢,知道亲近爹了。”冯轻捏了捏团子肉嘟嘟的脸颊,笑道。
团子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抬头。
儿子亲近他,方铮心里触动,他温和地开口,“为父也是念着你。”
团子听懂了,又用脑门蹭了蹭方铮的侧脸。
父子两少见的温情,冯轻看着感动,她无比的满足,一只手被方铮牵着,另一手拍拍团子的背,“等你爹闲了,再好好陪团子,好不好?”
冯轻说话,团子从来不敷衍,他抬起头,重重点了一下,“好。”
让父子两独处,冯轻去给方铮端来热水,湿了帕子,让他洗漱。
面条是早就切好的,做的也快,不多会儿,方蒋氏端来两碗面条,面条汤是昨日炖的牛骨汤,上头还叠着一层薄薄的牛肉片,汤香浓,上头点缀着葱花,看着就有食欲。
方铮昨夜到现在就没吃,本已经没什么胃口,闻着熟悉的香味,一家三口将满满的两碗面条吃了个干净。
吃过了饭,方蒋氏也劝方铮,“你这都好些日子没安生睡了,快回屋躺躺。”
“儿子还不困。”方铮解释,“府衙还有许多事等着儿子回去处理。”
方蒋氏心疼方铮,却又没法替儿子分担,只好说:“那你在府衙抽空也眯一阵,可不能一直不睡。”
“儿子晓得。”
方蒋氏这才带着团子出去。
跟方铮亲近了一阵,团子后知后觉地越发害羞,都没有要赖在冯轻身边,乖巧地由着方蒋氏带出去。
家里人都默契地将这处留给方铮跟冯轻。
“相公,我给你按按肩头。”冯轻起身,走到方铮身后,替方铮捏颈间。
平日里方铮多数都是坐在处理府衙诸事,长久坐着,颈间难免有些僵硬,哪怕方铮自己有医术,也不能替自己揉捏。
哪怕冯轻的手艺有些不得法,方铮仍旧嘴角带笑地赞叹,“娘子这番揉按,为夫舒适多了。”
方铮舍不得让冯轻劳累,按了不到一刻钟,方铮便让冯轻停了手,他握着娘子的手,舍不得放开。
要做绣活,冯轻一直小心护着手,先前没条件,她不怎么保养,近几年日子过的好些,她自己就做了护手的霜膏,一天两回的抹,如今她的手细嫩柔滑,握在手里跟羊脂玉似的,却又比羊脂玉软和许多,方铮爱不释手地来回摩挲。
“相公,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冯轻又是将方铮放在心上的,他的一点反常都被冯轻看在眼里。
方铮并没反驳,他抬头,眸底有冯轻看不懂的复杂。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冯轻心沉了沉,她转到方铮面前,蹲下,仰头看着方铮,认真地说:“能跟我说吗?”
方家没有世家里妇人不得过问政事的规矩,以往每日回来,冯轻会跟方铮讲讲家里的琐事,方铮也会捡冯轻愿意听的朝堂之事跟冯轻说说。
这回方铮神色奇怪,却并没主动跟冯轻说,冯轻心知有大事发生了。
“娘子可愿带着娘她们一起出城?”方铮心下也挣扎,他有九分把握能护好家人,可却容不得那一份闪失。
“相公要跟我们一起吗?”冯轻心里的不安有了底,她盯着方铮的眼睛问。
“为夫是这梁州知州。”他怎能离开?
方铮将娘子扶起来,抱在自己腿上,他顺着冯轻的背,心疼地安慰:“是为夫吓着娘子了。”
冯轻一头扎在方铮怀里,那模样跟方才团子如出一辙,“我不怕。”
“只是相公别再说让我们离开的话了。”冯轻蹭着方铮的颈间,“我早就想过了,生死都要跟相公一起,至于团子——”
冯轻顿了顿,“要不让娘她们带着团子一起走吧。”
冯轻说不清自己是何种心里,她愿意跟方铮同生共死,也能为了团子不要性命,可要让她带着团子离开,任由相公身处危险当中,她也做不到。
“罢了。”方铮将冯轻抱紧,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原本犹豫的视线逐渐坚定,“娘子就陪着为夫吧。”
第766章
“那娘跟团子呢?”冯轻反手抱住方铮,“相公可想好了要将他们送去哪?”
想到要将儿子跟娘送走,冯轻心情有些低落,她知道自己太过自私,竟想着要抛下儿子,可她又真的无法忍受相公一个人在危险当中。
“为夫亦不舍娘子独自一人留在此处。”方铮本来也只是试着询问冯轻,既然娘子不愿离开,那便都不走,他护好他们就是了。
“相公,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自己有没有危险?袖箭可带着了?要不要再带点防身的武器?”能让相公想着要送走他们,想必相公更危险。
不等方铮回应,冯轻脸色一变,她伸手,从方铮的脸往下摸,“相公,你有没有受伤?”
眼看冯轻的手从他颈间移到胸口,还有往下的趋势,方铮无奈地握住她的腕子,嘴角带着笑,“娘子放宽心,为夫并未受伤。”
方铮这才将这些日子的事跟冯轻说了一遍,只是略了昨夜那血腥的一幕。
哪怕没读过什么史书,冯轻也知晓铁矿对于朝廷的重要,尤其精铁,那是打造武器的主要原料,私人开采,对皇帝来说,那是明晃晃的造反。
冒着造反的奉献将铁矿占为己有,那也丞相定然也是有不可告人的心思,被这样的人盯上,方铮怎么可能安然无虞?
“相公,你以后不能单独回来,出门都要让人跟着。”冯轻望进方铮的眼底,神色严肃,她一定要方铮答应。
方铮还想跟娘子在一起一辈子,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手扶着娘子的后颈,将她的脸颊往自己压来,方铮亲了亲近在眼前的红唇,“都依娘子的。”
此刻冯轻无比后悔,要是以前多看看军事方面的书,是不是她就知晓怎么打造各种热武器,哪怕不会,至少也能告诉相公,依相公的聪明,肯定能自己琢磨出来的。
现在后悔也无用,冯轻神色有些沉重,她甚至想着要不让相公带着他们一起走。
可理智让她清醒。
且不说临阵脱逃是大罪,皇上不会轻饶相公,就是离开知州府,他们一家子也跑不远,起码梁州城如今是相公做主,那两千护卫也任凭相公调遣,相较来说,在护卫的相助下还更安全些。
方铮不舍地按了按冯轻蹙紧的眉心,“叶青柏就是有几分能耐,他的手也伸不了多长,为夫已让守在城门的护卫仔细查探,不会让危险的人进城。”
茫茫人海,哪里就容易抓出暗中的人?
冯轻环抱着方铮劲瘦的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这才稳住急速的心跳,也让不安散去了些。
她闭眼,心里恳求上天能护着她最在意的家人。
方铮耐性地轻拍冯轻的背,又低头,薄唇碰了碰她的额头,柔声保证,“为夫不会有事,娘子这几日也莫要出门,小心些周遭,要护好自己。”
语毕,他将早准备好的匕首放在冯轻手中,“娘子拿着,以防万一,这匕首锋利,小心别伤着自己。”
冯轻没推拒,她打量手中有些古朴的匕首,匕首并不花哨,刃也看不出多锋利,她伸出手指。
还未碰到,便被方铮攥住,“娘子小心。”
“这匕首能吹发可断吗?”冯轻没再试探,她还没碰过古代的匕首,这匕首拿着就一种厚重感,冯轻听闻长剑匕首有吹发可断,削铁如泥的说法,她还真没亲眼见过。
“娘子可试试。”方铮直接拽了一根自己的手法,递到冯轻面前。
“等——”冯轻甚至来不及阻止,她舍不得方铮伤到一根发丝。
方铮轻笑,他干脆将发丝往冯轻匕首上略过,发丝果然断成两截,“如何?”
“好。”冯轻这回是真的不敢碰了,她小心将匕首收好。
这可不能让团子瞧见碰到。
方铮又拿出几个瓷瓶,“这是为夫配的药粉,能让人短暂麻痹无力,娘子收好。”
方铮当真是面面俱到,冯轻也没多说,又将药瓶也装好,“相公自己也要多准备些。”
要是有这药粉防身,安全就更有保障了些,冯轻神色可见的轻松,她起身,走到床脚,打开箱子,拿出一个酸枝木盒,从里头取出五张银票,这银票都是百两一张,冯轻说,“相公你别省着,多做些药粉,我们有银子。”
这些日子她没出门,也没闲着,她跟金姨已经做了不少绣品,等方铮事情处理好了,她就亲自将绣品拿出去卖,到时候又是一大笔进项。
方铮接过银票,又放回盒子里,“银钱的事娘子无需担忧,为夫尚有不少,足够花用。”
“那你少拿些。”方铮已经许久没跟她拿银子了,冯轻料想着他身上便是有,也没剩多少。
他要是不拿,娘子就没法放心,方铮便另取了五十两的银票,而后锁上盒子,“若是不够,为夫再跟娘子拿。”
有了这句话,冯轻才没继续催。
这些危险的事两人都不打算跟方蒋氏她们说,方铮不光给冯轻防身的匕首跟药粉,守在外头的护卫也是每人都有,不过护卫的药粉直接是要人命的。
方铮并未跟冯轻细说。
交代完,方铮又得赶回去,他重重抱了下冯轻,“为夫晚上再回来。”
“好。”再不舍,也不能耽误方铮的事。
两人牵着手出了门。
其他人都在院子里,见门打开,方蒋氏拿了个包袱过来,“这里是娘烙的饼,还有酱菜,跟几个煮鸡蛋,饼回头热一下就能吃,娘多做了些,也给你那些下属尝尝,这里头还有你金姨做的云片糕跟绿豆糕,刚做好的,你金姨知晓你不喜糖,这里头搁的少。”
“多谢娘,多谢金姨。”
方蒋氏是恨不得替方铮瘦,她摸了摸眼角,“快些回去吧,府衙还有不少事吧?”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么多年,方蒋氏还从没见过方铮这般辛苦过,她就知道事情肯定棘手,但是三郎不说,她也不问。
“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方铮上前两步,跪在方蒋氏面前,郑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