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我没害人,我不怕天打雷劈。”这掌柜的也硬气,他避开妇人的手,扬起声音说,“大人,小民问心无愧,求大人为小民主持公道。”
绿衣妇人满面怒容,被气的都想撕了这掌柜的。
“你不得好死!”
“都住口!”祝贺厉声阻止,“大人就在跟前,有什么话都跟大人说,若你们再这样喧闹,先拖下去打十板子。”
十板子可得要了他们半条命,妇人悻悻地住了嘴。
掌柜的要理智些,他恭敬地跪在方铮脚边,等着方铮问话。
“仵作何时到?”方铮并未理会这两人,他往香客楼走去。
香客楼在梁州主街南街,客人虽不如主街酒楼多,不过正如掌柜的所言,香客楼已经开了十多年了,还是掌柜的从他爹手里接过来的,原先老掌柜的一手厨艺让人欲罢不能,当时的场景当真可称得上是客似云来,几年前老掌柜去世,便有唯一的儿子接了这香客楼,虽然如今这掌柜的厨艺不如他爹,不过做些家常菜也是旁的饭馆不能比的,是以,香客楼里客人也是络绎不绝的。
大堂内摆放了十多张桌子,二楼还有雅间。
那死者就是在大堂内用的饭,且坐在正中央的桌上,当时他对面还坐着两个同样来吃饭的客人。
人就死在他们面前,那两个客人这会儿还瘫坐着,起不了身。
方铮站在死者两步之遥的地方,并未再靠近。
祝贺紧随方铮,也来到大堂,他回道:“已经让人去请了,应当很快便到。”
说到人就到了。
仵作是个五十来岁的瘦小老头,他快步上前,“见过大人。”
方铮抬手,“无需多礼,去查出死因。”
“是。”仵作动作麻利,提着他的小木箱子就往大堂中央走去。
外头又一阵哭嚎。
“他爹啊,你死的好惨,你扔下我们两娘,就这么走了,你让我们娘两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这妇人哭声一波三折,让人心跟着颤。
方铮没了耐性,“将人堵住嘴,拖下去。”
莫说方铮,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祝贺都忍不住想捂着耳朵,这妇人的尖叫声实在是让人听着心燥。
他低声跟其中一个护卫说了一句,那护卫离开,很快,外头没了动静。
虽然没有妇人的哭嚎声,不过议论声却不绝于耳。
“这方大人怎地将人扣起来了?”一路人压低声音说。
“谁说不是呢,这妇人死了男人,哭喊声大些也是情有可原,这咋就堵住人的嘴了呢?你瞧瞧她脸的都紫了。”他的同伴附和。
“你说方大人会不会——”这人看着掌柜的,而后又意有所指地望向酒楼门口。
同伴会意,“要说咱梁州谁是富人,这香客楼的掌柜的可是数得上号的。”
这两人虽然声音不大,可旁边若是有人想听,也是能听出一二来的。
围观者看几个护卫的视线就不对劲了。
也是啊,人家是死在香客楼里的,这还有啥好验的?肯定是这里的食材出了问题,方大人竟不将掌柜的抓住,反倒是三番四次的不让妇人开口。
人群中,一个黝黑汉子看不下去了,扬声说,“方大人,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人命,还是死在酒楼里的,你得给咱们一个交代,否则以后谁还敢在外头吃饭?”
这话让围观的百姓纷纷应和。
方铮没开口,祝贺跟那些护卫也不好承诺,不过这几人话里话外都是质疑方铮,这让祝贺面色难看。
“大人自然会给你们交代。”祝贺直直看向开口那几人,“不过若你们再胡言乱语,就跟我去牢里呆几日。”
“这位大人,我们可没犯错,你们没道理抓人,难道话都不让人说了?”那黑脸汉子并不怵,反倒是越发大声,“我记得方大人曾说过,我们要是有冤屈都可以去府衙,莫非这话只是说说罢了?”
这话一落,人群议论声更大了。
他们当中多数还是没去过府衙的,对方铮的推崇也是因旁人一传十,十传百听来的,这回的命案才是他们亲眼见方铮断案,而方铮方才就没说过几句话,这让围观的百姓不得不怀疑以往所闻是不是言过其实了。
“还有,为何要阻止那妇人说话?那妇人是苦主,你们不安慰也就罢了,竟还不让她张口,莫非咱这些没钱的连话都不能说了?”
这黑脸汉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引得围观的百姓顺着他的心思往下想,越想越是觉得方大人似乎并不如传闻那般公正清明。
“你一口一个不公正,敢问你是仵作?还是你已经知晓那人死因?”祝贺怒极,不过他反倒是沉静下来,“要验死因不是你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能完成的,大人还在里头忙,你却在外头信口雌黄,大人来我们梁州这么久,可断过一个冤假错案?你们看不到大人的功劳,却只盯着眼前还未有结果的命案,当真是愚不可及。”
黑脸汉子被堵的哑口无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拼命地转动,“既然大人公正,为何不让我们都看着仵作是如何验尸的?大堂内只有大人跟仵作,便是有什么事,我们也是不知晓的,最后还不是大人一人说了算?”
祝贺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若是平日里,遇到这种胡搅蛮缠的,他定是要上去揍一顿,让他彻底老实。
深吸几口气,祝贺环顾一圈,冷笑,“那人死相凄惨,七窍流血,脸色发黑,你们确定要看?”
围观的百姓大多数都是胆小的,他们凑的是热闹,可不愿看那恐怖的场景,他们还怕回去做噩梦。
祝贺却不放过他们,他继续说:“这样吧,我这就去请示大人,让你们一同进去围观,可好?”
有的百姓摇头,有的干脆往后退,他们可不敢。
那人若是冤死,说不得魂魄还在旁边看着呢。
祝贺不过几句话,这些人就老实了,黑脸汉子心里将祝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仍强撑着正直,“什么话都让大人说了,你们怕,我不怕,我这就随大人进去看看。”
第738章
见这黑脸汉子都敢进去,围观的百姓有几个也蠢蠢欲动,想跟着一起进去,黑脸汉子却拒绝,理由也充分,“听闻那人死相凄惨,你们还是别进去了,要是想知道啥,过会儿我出来后都跟你们说。”
黑脸汉子再三强调‘死相凄惨’,原本还跃跃欲试的几名百姓心生怯意,“那咱还是不去了,兄弟,你胆子大,你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放心吧,我会一字一句地跟你们说方大人是如何破案的。”黑脸汉子大声保证,不过话里的意有所指却是明眼人一下就听得出来的。
祝贺讥嘲地看了这男人一眼。
而后领着男人往前。
等到了门口时,男人推了一下祝贺,想快一步进去,却被祝贺攫住了胳膊,祝贺的功夫虽然不如王钊跟杨丙东,却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这黑脸汉子没想到祝贺力气那么大,一时被拽的往后倒。
祝贺又好心地扶了他一下,“你可是他们的眼睛呢,可得小心点,要是磕在门槛上,再摔出个好歹,岂不是又要赖在我家大人头上了?”
“你,是你拉住我,我才差点摔了。”黑脸汉子争辩,气的脖子上青筋都跳了起来。
祝贺冷笑,“我就奇怪了,这死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般急切地想要进去瞧?好歹也要等我先禀告大人,得了大人同意,你才能进去吧?你推开我,想冲进去做什么?”
这男人确是太急切了些,祝贺又说的这么明白,围观的百姓越发好奇地看着黑脸汉子。
“我跟他没关系,我就是太想知道真相,这才着急了点。”黑脸汉子显然早有了借口,他伸长了脖子朝里看。
若不是祝贺拉着他,恐怕他又要冲了进去。
“看着他。”祝贺让两个护卫堵在门口,阻止黑脸汉子进门。
“哎,你这是啥意思?又不让我进去了?”
“呵——”祝贺拖长了声音,一脸嘲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死的是你亲爹呢?”
这人行迹一直不对,仗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越发明目张胆,祝贺自然没有好脾性对他。
“你,你咋说话呢?”黑脸汉子气的跳脚。
这不就是咒他吗?
祝贺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跨进门。
外头动静不小,方铮都听在耳中,待祝贺进门后,他看过来,淡声提醒,“便是要反击,也莫给人留下把柄。”
这种对峙若是放在两个普通百姓身上,最多是一场闹剧,但是若其中一人换成衙门的人,便会有多事之人拿来做文章。
“你这是以权压人。”那黑脸汉子大声嚷嚷。
祝贺内疚地说:“是属下给大人惹麻烦了。”
“不妨事,你不惹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来的,既然他要看,那便让他看。”方铮点了点旁边的桌面,“至于后果,他也得有能耐承受才是。”
“秦先生,你说是不是?”方铮问的竟然是一直低头检查尸首的仵作。
方铮尊这仵作为先生,这让秦仵作受宠若惊,他连说:“使不得,使不得。”
“先生一直为府衙做事,若无先生,本官会有诸多麻烦。”方铮仍旧夸赞。
“这,这都是小的应当做的。”秦仵作不着痕迹地摸了一把汗,他低着头,无人瞧见他眼底的挣扎跟闪躲。
方铮却还在说:“本官来梁州快一年了,自认对梁州算得上是尽心尽力,本官不求别的,只盼着本官在任时能多为百姓解决一件事,秦先生,你说本官是个好官吗?”
祝贺奇怪地看向方铮,大人不是多话的人,从来只是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事,今日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并没多问。
“是,大人自然是好官。”秦先生笑了一下,怎么看怎么勉强。
“那本官可值得先生信任?”方铮似乎来了兴趣,他又问。
这回秦先生却应的快,“大人是小的遇过的最清正的官,小的若是再不信任大人,那这世间也就无人可信了。”
方铮起身,走到尸首旁边,低头看秦仵作,轻声问:“那先生可有什么话要跟本官说?”
闻言,祝贺一头雾水,仵作手里的锉刀却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他一寸寸抬头,眼底的惊惧已经掩饰不住,秦仵作嘴唇哆嗦,他想起身,却通身无力,踉跄过后直接跪倒在地。
这一幕出乎祝贺跟几位护卫的预料,祝贺急忙挡在方铮身前,几个护卫也警惕地看向秦仵作。
仵作在府衙是个特殊的存在,从无人在意过他们,多数人也看不上他们,秦仵作在府衙做了三十年的仵作,能活到如今,足以见他做人自有一套的,可再有一套他也没法子救下他的家人。
“大人,小的该死,可小的实在没法子了,他们抓了小的家人,若是小的不按他们说的做,他们就要杀了小的家人。”
“起来说话。”方铮朝祝贺使了个眼色,祝贺让开,方铮亲自去将人扶起来,还拍了拍他的肩头,“莫怕,本官会尽量帮你。”
“多谢大人。”
仵作这才将事情始末告诉方铮。
原来前段日子,他的儿子被人设局,赌输了一大笔银子,就是将他们全家都卖了,也是还不上的,他儿子也是输红了眼,竟将秦仵作的孙子孙女都卖了,只求翻本,既是被设局,他又怎会翻身?
两日前,那些人来带走了他的孙子孙女,秦仵作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孙子孙女了,两个孩子被抓,这就是要了他的命。
那些人给秦仵作出了个难题,便是让他在两日后的一桩命案上做手脚,他是几十年的仵作了,对尸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做个手脚,一般人都看不出来,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大人。
秦仵作怎么都不明白,方大人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这会儿也不敢问。
听完事情原委,方铮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已经被查验了一半的尸首,下面的话震惊了秦仵作,“此人换有心疾,本就命不久矣,用一条命换一家子的富足,倒也划算。”
第739章
“大人是如何知晓的?”秦仵作若不是早已知晓内情,要验出此人有心疾,还要不少时候的。
“真心痛,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互,夕发旦死。”方铮当然不会细细跟秦仵作解释。
秦仵作越发不敢看方铮了,原本以为方铮不过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来梁州不过是走个过场,只为三年后升官。
“大人,小人以为他确是中毒而死。”既然要寻求方铮的帮助,仵作就没再保留,“具体中何种毒,小的还不清楚,需仔细验才成。”
“他身上可留下证据?”方铮没靠近。
仵作摇头,“小的已经搜过了,全身上下并未留下证据。”
“既然故意为之,当然不会留下线索。”方铮倒是不奇怪。
他关顾四周,大堂内一片狼藉,客人慌张离开,桌椅凳子被带倒了不少,方铮吩咐祝贺,“让掌柜的进来。”
门口的黑脸汉子听到了,又开始叫嚣,“大人,不是说我们都可以围观的吗?”
这回不用方铮应,祝贺嗤笑,“你们当然可以围观,就站在这门口,你随便看,还有谁想站在这里看?”
“这怎么成?”黑脸汉子被惊着了。
“这怎么不成?莫非你瞎了?站在这里看不到?”祝贺随手指着后头一个年轻人,“你,过来。”
那年轻人可没有黑脸汉子那般胆大,他连忙摆手,“大人,我不想看。”
“只看一眼。”祝贺冷下声音。
年轻人缩着脖子站到黑脸汉子旁边。
祝贺问,“能看清里头的景象吗?”
年轻人快速扫了一眼,重重点头,“能的,看的特别清楚。”
祝贺看一圈围观的百姓,“还有谁想来一起看?”
这些百姓约好了似的,齐齐后退,看热闹事小,万一被方大人跟这些官爷记恨上,他们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这回你该满意了吧?”祝贺轻蔑地问黑脸汉子。
这黑脸汉子被怼的再无话可说,只是脸憋的紫红紫红的。
不用祝贺叫,掌柜的已经小跑着过来,他点头哈腰地问:“不知方大人有何吩咐?”
祝贺领着人进了大堂。
“他坐的是哪一桌?”方铮看着满地狼藉,“他点的又是哪几盘菜?”
掌柜的还真不知道。
他这里的食客每日来的也不少,而且老客多,死者却是他从没见过的,掌柜的连忙招呼伙计过来。
对眼生的客人,伙计还是有些印象的,他小心回道:“这位客人点了三个菜一个汤,一个水晶肘子,一个白灼虾,还有一盘清炒蘑菇,还有一份紫参野鸡汤。”
虽说在大业有三菜一汤一碗饭,四书五经一肚文的说法,不过普通百姓来还是舍不得一次点这么多的,且还有最后这紫参野鸡汤,光这道汤就要五两银子的。
不过这死者摔倒的时候也带翻了饭桌,他点的饭菜都洒了满地,要想分辨是有些难。
“去寻几个梁州大夫来。”方铮又吩咐护卫。
没多久,护卫便领着四个大夫过来。
“挨个验,看这些是否有毒。”既然要闹,那就闹大些,方铮指着洒在地上的蘑菇,“先验那些。”
这些大夫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掺和进来,可带他们的护卫脸沉的厉害,他们也不敢拒绝,四个大夫面面相觑,没人愿意先一步。
“劳烦诸位了。”方铮对这些大夫还是很客气。
可方铮越是客气,他们越是紧张小心。
“大人,这些菜中并无毒。”几个大夫将菜挨个验了。
“不可能!”外头,绿衣妇人尖叫,“肯定是你们将有毒的饭菜换了。”
“你胡说,他倒下之后,就无人动地上这些。”连大夫都说饭菜中无毒,掌柜的就有底气了,他大声反驳,“你一直诬陷我,到底是何居心?”
掌柜的能在梁州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自然也不是真的老实的性子,他转头就跪在方铮脚边,“大人,小民做生意不容易,此人却害我,还望大人能替小民主持公道。”
“这是自然,若是本官查实此事非你所为,便是他身死,他的家人也得替他偿还你的损失。”方铮承诺。
妇人显然不是个会做戏的,方铮的决定吓到她了,“凭啥要我们偿还?我啥都没有,除非你们拿我的命还!”
端的是一个撒泼耍赖。
掌柜的差点被气倒,众目睽睽下他又不能跟妇人大吵大闹,他指着妇人‘你’了半天,想到方铮还在跟前,“求大人为小民做主。”
“既无法确认他为何而死,那便开膛破肚。”方铮一锤定音。
“不能,你们不能让他死无全尸啊!”妇人傻眼了,她嚎啕大哭,想朝大堂扑来,却被护卫牢牢按住。
就连门口的黑脸汉子都几欲作呕。
祝贺还一脸好心地问:“你方才想近些看的,不如你进去?你若是离得远,怕是看不清仵作是如何开膛的。”
黑脸汉子嘴唇苍白干裂,他捂着嘴就跑。
另有护卫将人抓住。
方铮自然不会真的让仵作就在酒楼里验尸,他领着祝贺往外走,人群中有几人眼神闪躲,其余百姓虽也好奇,有黑脸汉子的前车之鉴,他们不敢再有质疑。
“今日之事本官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方铮不会小看这些百姓,他保证。
这些百姓起初好奇,也有不忿的,方铮一番操作后,这些人多少有些惊惧,再到此时的温和保证,百姓心里就只余下感动了。
心里对方铮的好感又上升了好几层。
临走之前,他吩咐护卫将绿衣妇人跟黑脸汉子带走。
“你们凭啥带我走?我不去衙门!”妇人瘫软在在地上,“我不去我不去。”
不用方铮解释,祝贺一把提起妇人,“我就问你,你们家床底埋的这些银子从哪来的?”
妇人想夺走祝贺手里的布包,“那些银子都是我的,你还给我。”
“到底是不是你的,去府衙说清楚。”提着银子离开,妇人被护卫拖着跟上。
妇人表现的太过明显,围观的百姓都看出不对劲来。
那一包银子足有百两,他们几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
第740章
回去的路上,祝贺还是没想通,“大人,这些人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死者,死者婆娘,香客楼掌柜,黑脸汉子,秦仵作。
除了死者两口子,其他人之间并无干系,却又被一条线穿在一起,祝贺实在不明白背后之人做这些事的目的为何。
他们来时大张旗鼓,又一下子带走好几个人,惹的路上百姓纷纷围观,方铮视线从人群中一一扫过,回道:“本官也想知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背后的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他动手。
这个时候若他出了意外,那就是明着告诉皇上,袁中海这一案子里头大有内情,方铮的性命事小,可触怒皇上事大,皇上正需一个由头来好好整顿一番朝堂。
这些人不敢直接要他的性命,那唯一能做的,大约就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让他的能力被皇上质疑。
一旦他没了用处,到时杀不杀他都无关紧要了。
如此迂回又无用的法子,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等方铮领着一群人离开,人群中,几个庄稼汉打扮的男子相视一眼,齐齐离开。
他们本就没指望光凭绿衣妇人跟黑脸汉子就能朝方铮身上泼脏水,只是这两人实在没用,几句话就露出马脚。
既然这条路不通,那就再走另一条。
秦仵作心里惦记着孙子孙女,一路上都焦急,验尸时也心不在焉。
“老秦,大人既然答应要救下你的孙子孙女,那就肯定能做到,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替大人办事。”老秦选择信任方大人,祝贺对老秦也和颜悦色。
没亲眼见过方铮的手段,又不知道孙子孙女如何了,老秦嘴上答应,可动作还是不停地出纰漏。
这时,一名护卫小跑着进来,他对祝贺拱手,而后又跟老秦说,“大人说了,验尸时多注意些他胃里的食物,尤其是蘑菇。”
秦仵作一拍脑门,“多亏大人提醒。”
没用多久,验尸结果就呈到了方铮的案桌上,如方铮所料的异样,也经了大夫的验证,那男人致死的直接缘由就是蘑菇。
若是随身带着毒药,服下后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可蘑菇就不一样,随身带上一两个,趁人不注意时直接服下。
跟在香客楼点的蘑菇混在一处,便是验尸,若不仔细也是察觉不出来的。
秦仵作抹去额上不存在的汗,“大人果真是厉害。”
那他孙子是不是就能找回来了?
“走吧,我陪你回去。”等秦仵作收拾好,祝贺对他说。
在香客楼里,秦仵作的话说的并不隐蔽,那些人恐怕已经知晓秦仵作背叛了他们,不过大人说过,秦仵作对他们还有用,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杀了秦家的孙子孙女。
方铮用了大半年时间扎根在梁州,那些京都来的人无法渗入府衙内,只能在外头试探,秦仵作是他们能接触到的跟府衙最近的人了,他们不会轻易舍去。
将秦仵作送到家,祝贺道,“大人说了,若是他们再找上门,不管何事,你应下来就是了。”
秦仵作对方铮佩服的已经是五体投地了。
他应了下来。
祝贺刚离开不久,果真有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找上门来,“秦老头,你真是好样的,我看你是不想要孙子孙女了。”
“既然你如此不听话,那不送你点好东西,你是不会当真了。”那人扔了一个盒子放在秦仵作面前。
秦仵作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人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不在乎你孙子呢。”
那人打开盒子,里头赫然躺着一根手指头。
“这趟是手指头,下一趟我们可就不能保证给你送来的是手脚还是头了。”其中一人满脸恶意,他凶狠地说,“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没有把握住,那你就等着替你孙子收尸吧,至于你那孙女,长得倒是挺水灵,卖进勾栏,也值几个钱的。”
“我跟你们拼了!”秦仵作双眼暴突,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跳了起来,冲向那说话的人。
这人没想到小老头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耳朵生生被秦仵作咬掉。
男人痛叫,拳头雨点似的砸在秦仵作身上。
他的同伴也被这一出惊住了,着急上前。
三人扭打作一团,不,也可以说两个人殴打秦仵作。
砰——
两人正打的起劲,已经离开的祝贺却出现在了门口,他一脚踹开其中一人,一拳又砸向另一人。
这两人虽身形高壮,却不如祝贺灵活。
祝贺又得了王钊跟杨丙东的指点,功夫也在所有护卫中排的上前三。
那两人很快落了下风。
祝贺抓住一人手腕,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
随即就是杀猪般的叫声。
“我最恨拿孩子做筹码的人了,孩子无辜,你们不该动他们。”祝贺又将这人的另一只胳膊卸了。
这人生生疼晕过去。
另一人捂着耳朵,掉头就要跑。
祝贺飞起一脚,直踹此人的后背。
而后快步上前,一脚踩在这人背上,用力碾了碾,又是咔嚓几声,肋骨端了三根,这人嗷的一声。
“孩子在哪?”祝贺厉声问。
这人疼的翻白眼,没回应。
祝贺又用力踩了一下,“再不说,你的肋骨就得刺穿心脏,到时你必死无疑。”
“杀,杀人偿命。”那人还在挣扎。
祝贺呵笑一声,“你大概不知道,在过来之前,大人已经说了,若是你们反抗,尽可杀了,到时只需说你们欲杀朝廷命官,我失手反杀你们就成。”
“你们最好是没有家人,否则我可以随便找个由头,让他们在梁洲再也待不下去。”
祝贺会下这么重的手,也是得了方铮的吩咐。
方铮说了,只要留下他们一条命,够问出孩子下落就成,至于他们的下场,虽他处置。
祝贺原本还不打算下杀手,可这些人竟然动无辜的孩子,他忍不了了。
“你,你这是滥杀无辜!”
祝贺低头,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杀了又怎样?如今我是官,你是地上的泥,你的生气由我随意拿捏。”
第741章
“说,孩子被你们关在哪?”祝贺抽出长刀,抵在这人脖颈处,刀刃划破皮肤,血珠子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很快染红了刀刃。
“被,被关在长盛赌坊的后院柴房里。”他们不过是打手,平日里没少逞凶斗狠,还曾将不少人打个半死,可看着别人死跟自己要去死,这感觉截然不同,他怕死。
祝贺让秦仵作找来绳子,将人捆住。
“大人,我伤的重,若是不看大夫,我会死的,求大人放过我。”这人每说一个字,胸口就像是被一把刀子刺中一下,他自己都能感觉到生机在流失。
这人该不该死,还得看他做了多少恶事,他不会真让这两人死在自己手上。
祝贺便让秦老头去请大夫,自己则点了几个兄弟,赶去救两个孩子。
无论哪个州郡都会有长盛赌坊这样的存在,他们背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想要拔除,还是要废了力气。
至于长盛赌坊是如何跟京都来的人有牵扯,还得细细查探,如今最要紧的是救出两个孩子。
在明面上,昌盛赌坊的人还不敢跟祝贺一行人叫板。
哪怕再不愿,他们也只能将孩子交给祝贺。
这边祝贺才救下人,牢房内却发生了另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黑脸汉子竟死在牢狱中,仍旧是中毒而死。
将两人下入牢内,方铮并未让人特意看着,这两人收人钱财,只引导百姓,也不是罪大恶极,方铮本想着只将二人关上几天便放出来。
没想到这人竟死在牢中。
他倒是小看了抓对方的狠毒。
方铮吩咐人去查那黑脸汉子的身份跟过往,又喝了一杯茶,这才带着人才出了府衙,就有一群人哭喊着过来。
这群人有老有少,三个孩子身穿孝衣,一边走一边哭,嘴里还喊‘爹。’
孩子的出现总能引起百姓的恻隐之心,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在府衙门口。
这回又不同于在香客楼的命案,黑脸汉子是死在牢房中的。
远远见着方铮,一家人哭的更是惊天动地,老太太带头朝方铮跪下,三个孩子直接朝方铮哭道:“求大人将我爹还给我们,呜呜呜——”
护卫急忙将方铮拦在身后,他们警惕地看着这一家人,厉声阻止,“都退后。”
老太太哭的更惨烈,“我的儿啊,娘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娘就你一个孩子,你让娘怎么活?你不如将娘一起带走吧!”
老太太旁边的妇人捂着脸,哭到伤心处,眼皮子一番,晕了过去。
人群一阵喧哗。
不明真相的看客总更容易同情弱者,他们当中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不下去了,高声质问,“还望方大人能给这一家子一个交代,人好好的被带走,这才不到两个时辰,怎么就没命了?”
方铮问过来报信的狱卒,“他死因为何?”
狱卒也是心惊胆战,他们本来也没把黑脸汉子当回事,做狱卒这么多年,他们见多了这样的人,关个几天,吓一吓他们,等他们老实了,再将人放了。
可谁想到这回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自己服毒。”狱卒小心地回道。
“你胡说!”老太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嘶叫,“我儿子好好的,为啥要服毒自杀?肯定是你们毒杀了他!”
三个孩子更是撕心裂肺的喊爹。
围观的百姓也开始对狱卒指指点点,也有的透过狱卒,小心地觑着方铮。
狱卒定然是不敢随意动手杀人,是不是方大人的吩咐?
他们当中也有不少是在香客楼外头看过热闹的。
他们自以为猜到了缘由,相互窃窃私语。
护卫脸色发青,他们离方铮最近,自然知晓方铮是何种人,他们看不得方铮被诬陷,挡在方铮最前方的护卫大声呵斥,“休得胡言乱语。”
狱卒也连连点头,反驳道:“自打将他关在牢里,我们未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他自己叫嚣一阵,后来便便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了,后来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纸包,也让大夫查验了,里头是鸠毒。”
“你们都是杀人凶手!”老太太哪里会信狱卒的话?她捶着自己胸口哭嚎,“那牢里能是人呆的地方吗?我儿还不知被你们磋磨成啥样了,今日你们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上京去告状!”
而后,老太太又扯着嗓门说:“大家伙儿都给我这个老婆子做个证,我儿冤枉,就说了几句话就被抓紧大牢,这还死在牢里了,我一定要给我儿讨回公道,要是我死在去京都的路上,那肯定也是他们干的。”
“你这么大年纪,若是有个万一,那跟我们有何关系?”护卫忍不住反驳。
老太太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瘪犊子咒我!我身子好得很,大夫说我还能活十几二十年!”
听这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围观的百姓也觉得她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论胡搅蛮缠,这护卫又怎是老太太的对手?他被骂的脸色涨红,不安地回头看方铮。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大人,给大人丢脸了。
“诸位既然想知道了缘由,那本官就给你们真相。”先前任由这些人吵闹,待众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时,方铮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说。
方铮嗓音清淡,说出口的话却奇异的能安抚人心。
站在旁边的护卫顿时提起精神,目光专注地看着方铮。
大人既然说了会给真相,那就肯定能查出那人为何要自杀。
祝贺也急忙赶了过来,他先小声禀告方铮有关秦仵作的事,而后吩咐其中一个护卫,“去给大人端个椅子来,顺便再沏一壶茶。”
而后扬声跟对面的百姓说:“既然诸位都好奇今日之事,不如就一起在这里等着,大人会给诸位一个真相。”
话里隐隐含着威胁。
对方不是想坏大人的名声吗?那就让那些人亲眼看看大人是怎样清白的好官。
人群中有人试探着说:“可是大人,我还有事,能不能先走一步?”
祝贺皮笑肉不笑地拒绝,“方才你这么有闲心看热闹,还质问怀疑,这会儿应当也是有时间亲眼看大人断案的。”
第742章
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时辰。
期间许多围观的百姓数次后悔,他们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为啥要过来看热闹?两个时辰做什么不好?
这些百姓中还有附近的小摊贩,他们比谁都着急,两个时辰不在自己摊子前,东西恐怕早就被人拿光,他们接二连三地给方铮跪下,求方大人他们离开。
一向待百姓再和蔼不过的方大人却没有理会。
若有人敢偷偷离开,护卫会即刻上前,将刀横在身前,眼神阴沉地盯着他们,好似他们敢动一下,护卫就能取了他们的性命。
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方铮往常对百信温和上心,久而久之,许多百姓就会觉得方大人无官架子,可以任由百姓提要求。
今日过后,方大人的恩威并施大约就会传开。
最焦躁的就属黑脸汉子的家人,他们原以为方大人就是为了他的名声也不会多苛责他们,甚至还可能对他们以礼相待。
然,事与愿违,祝贺亲自看着这一家子。
一家子有老有少,还都是跪在方铮面前的。
两个时辰,足以废了他们的腿。
在跪了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已经受不了了,她哭喊了许久,除了刚开始百姓还在同情,可围观的人也因他们才不得不被困在旁边,事关自己,围观百姓就没有多少同情心再给这一家子。是以,再老太太继续嚎时,百姓烦不胜烦,不用护卫开口,围观百姓已经嚷道:“哭什么?大人不是说了会查清真相吗?你在这里嚎叫能有啥用?”
先前百姓都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可这么点功夫过后,竟然全部倒戈,反倒觉得这一家子在无理取闹。
方大人是那种是非不分的昏官吗?他们一家子过来哭诉,还堵在府衙门口,这不就是怀疑当大人吗?
方大人与死者无冤无仇,作甚要害死他?
这一家子当真是无耻至极。
百姓的视线跟刀子似的飞射在他们身上,老太太再厚的脸皮,也不是围观百姓的对手,很快她就败下阵来,只哼哼唧唧的哭。
“呜呜呜,奶,我跪的腿疼。”两个孙子想起身,却被护卫用刀柄按住了肩头,孩子缩着脖子哭,不敢再动分毫。
如今她没了儿子,孙子是他们家的希望,老太太可不愿孙子有任何闪失,她朝方铮磕头,“求大人让我两个孙子起来,他们还小,再跪下去就没命了啊。”
“在本官眼里,便是孩子,只要是有错,就该罚。”这两个孩子看着也就十岁出头,孩童的年纪,本该眼神干净,良善为人,可这两个孩子便是跪着,面对方铮都是不安分,起初瞪着方铮就跟狗崽子似的,恨不得上来咬人一口,跪了片刻,又受不住,撒泼哭叫。
老太太本就两两个孙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平日孙子跟旁的孩子有口角,老太太要么骂到人家门上,要么就扛着扁担去打人家的孩子。
若是别人反抗,老太太就会往地上一滚,喊救命。
孙子从小到大没吃过亏,更吃不得丁点苦。
“大人,孩子无辜啊!”为了孙子,老太太终于低了头,周围这些虎视眈眈的护卫不是她的邻居,不可能任她撒泼,老太太朝方铮磕头,这回是真的哭了。浑浊的眼泪爬了满脸。
方铮往前倾了倾身,点了点面前的小几,轻笑一声,“这一路他们哭的比谁都大声,怎会无辜?本官的名声是你们随意污蔑的?”
老太太瘫在地上。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青天老爷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错了,我们认错,求大人放过我们一家子吧!”再跪下去,她就没孙子了,那她百年后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对也你们,错也你们,你当府衙是菜市口,随你们来回吗?”方铮重新靠在椅背上,他吩咐护卫,“让他们跪好。”
“是。”
护卫将准备往地上躺,打滚撒泼的两个孩子提了起来,让他们跪好。
护卫早烦了这家人,就凭他们是老人孩子,便可以任意朝大人泼脏水?
他们没有放轻力道,两个孩子再次被迫跪在地上时,膝盖咚的一声砸了下去,两个孩子疼的嗷嗷叫,挣扎着想起来,习惯性的破口大骂,“草你祖宗,放开我,我要弄死你,呜呜呜,奶,我疼,你找他们算账。”
按住两个孩子肩头的手再次用力,护卫脸色难看,他们不好明着对孩子动手,可暗手就随他们下了。
两个孩子觉得膝盖疼,肩头也不是他们的,哭的快岔气了。
被困在这里越久,百姓就越能看清这一家子的真面目,不用护卫开口,有的百姓就看不下去了,他们嘲讽,“有这样的孩子,想必你们做长辈的平日里也是欺软怕硬的主,还敢骂官爷,你们当真是胆大包天。”
有人附和,“就是,辱骂朝廷命官,就是当场砍了你们的脑袋,也是你们自己活该。”
老太太连忙捂着两个孩子的嘴,她见方大人点头了。
也就是说方大人是赞同围观百姓的说法,老太太怕两个孙子再多嘴,下一刻就会人头落地。
有这么多百姓看到她孙子骂官爷,他们是死有余辜的。
孩子飞快地动着脑袋,试图甩开老太太的手,老太太越发用力,她不能让孙子再惹怒方大人。
可孩子不懂老太太的心思,在家里时,哪怕老太太惹的他们不高兴了,他们也照样破口大骂。
是以,小孙子张嘴,用力地咬了老太太一口。
枯瘦的手几乎被咬下来一块肉,老太太疼的缩回手,即便这样,她仍旧不恼,只哀声劝道:“莫骂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这一幕被围观百姓看的清清楚楚。
百善孝为先,这两个孩子已经十多岁,应当知晓轻重,竟能毫不犹豫地重伤祖母,可见是个黑心冷肺的。
年纪尚小就如此狠毒,待他们长大成人,恐怕做的坏事会更多。
一时间,百姓巴不得方大人重判这一家子。
第743章
这两孩子觉不出围观百姓的视线,老太太还是知晓的。
她膝行过去,不顾满手的血,将两个孙子抱在怀里,挡住众人指责的目光,老太太只来回念叨一句话,“他们还小,他们不懂事。”
这是他们一家子的事,旁人也不好插嘴,只是围观百姓觉得他们被老太太一家子利用了,现下是巴不得他们受些苦。
不管老太太怎么求饶,两个孩子怎么哭喊,方铮都没有松口,也再无百姓替他们说话。
眼见两个孙子脸色越发苍白,老太太实在心疼的紧,她小声对两个孙子说,“快,你们装晕。”
这是老太太自己的拿手把戏,孩子看久了,也能学个七八分。
大的孩子眼睛一闭,往老太太身上歪,小的有样学样,也往老太太怀里躲,他们自以为无人瞧得出来,悄悄挪了挪腿,改跪为坐。
“大人,我孙子晕了。”老太太都能看出孙子装晕,更何况是围观者,有人扑哧笑,老太太老脸都有些红,可为了孩子,她只能硬着头皮跟方铮说,“求大人让他们回去休息。”
“若是晕了,便用水泼醒。”方铮不见心软,他吩咐护卫。
“是。”护卫转身离开,果真提了一桶冷水过来。
已是腊月,天寒地冻,若是真被泼了一桶冷水,那这两孩子非冰了不可。
老太太连忙将孙子护在怀里,掐了一下他们的胳膊。
两个孩子也不是真的什么事都不懂,他们也听了方铮的话,噌的一下支起身体,再不敢装晕。
两个孩子从没像今日这般受挫过,一时又害怕又委屈,可方铮跟护卫却懒得多看他们一眼,两人抽抽噎噎的,到底没敢哭出声。
“大人!”被方铮派出去的护卫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老人手里牵着一个瘦小的孩子。
“事情可查清楚了?”方铮坐直了身子,朝护卫抬手,没让他下跪。
护卫抱拳,“查清楚了,不出大人所料,此人劣迹斑斑,当真是死不足惜。”
“你,你胡说啥?”被按着跪了快两个时辰,老太太早没了先前的嚣张,她结结巴巴地反驳,“我儿子是个好人。”
这时,紧赶慢赶的两个老人拉着孙子跪在方铮面前,不用方铮开口询问,已经哽咽地说,“求大人替我们做主啊!”
“起来说话。”这两个老人衣着单薄,腰身佝偻,鸡皮鹤发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恻然,方铮让人扶起他们。
不似老太太装弱,这两个老人是真的摇摇欲坠。
“有话慢慢说。”又让护卫给老人跟孩子各倒了一杯热水,等他们缓过神来,方铮才温声开口。
两个老人带着孙子出现时,围观百姓顿时来了精神,他们也嗅到了不同寻常,场面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大人,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我的儿子儿媳。”老人指着护卫手里拿着的画像。
这画像是方铮亲自画的,像是从黑脸汉子的脸上拓下来一般,连黑脸汉子面上的隐约的疤痕都画的分毫不差。
老人抹着眼角,继续说:“我家就住在梁州城二十里外的村子,我儿子儿媳要养我们两个老的,还有孩子,便一直在梁州城做点小生意,他们早出晚归,虽然累,可赚的也够一家子吃喝,就在两年前一天,我们左等右等,他们都不回来,我就往梁州城来,想迎迎他们——”
说到伤心处,老人想放声大哭,却哭不出声来。
旁边老太太摸索着扶着老汉的胳膊,她说:“我家老头子在半路上就瞧见那个畜生糟蹋了儿媳,还杀了我儿子,他还想杀了我家老头子,亏得当时来了一辆马车,这人就跑了。”
老汉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块砖头,砖头破了一角,上头还沾着已经黑的血块。
“就是用这个砸了我儿子的头,生生将我儿子砸死的,儿媳回去后也投了河,一家子就剩他们祖孙三个相依为命,大人,求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这些年老太太哭的太多,眼睛已是半瞎了,她又拉着孙子跪了下来。
被她牵在手里的小孙子头大身子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孩子怯懦地躲在老太太怀里,小身子抖动的厉害。
两个老人早不能做重活,若不是有村里人时不时照看着,恐怕这祖孙三人早便饿死了。
对比另外两个孩子,当真是天壤之别。
“你血口喷人,我跟你拼了!”这边,老太太又忘了害怕,起身就要朝祖孙三人扑过来。
只是她跪的太久,还没起得来,人已经摔成了脸朝地。
“若是不能好好听着,便将她投入牢内,陪她儿子去。”方铮沉声吩咐。
等周遭再次安静下来,方铮才接着问,“他们回来应当是晚间,你又是怎么看清那人的脸?”
“是老天有眼啊,当日月圆,本就亮堂,他还想杀我,离的近,我看的清清楚楚。”老人也陪着老伴跟孙子一起跪下,“大人,真的是这人,我没说谎,后来我也来府衙敲登闻鼓,当时那大人说我年纪大了,只打了五板子,接了状纸,可是找了好几个月,我来了好多回,大人都说没抓到凶手,大人还让我不要再一趟趟跑了,说是若有进展会派人告知我们,可是都两年过去了,也一直没个动静。”
老人起初一年总会来独自来梁州城询问,久而久之,府衙看门的小厮都认识他了,每回他都没到跟前就被小厮赶走了。
近一年他身子越来越差,也实在对府衙死了心,便没有再过来。
他也知晓梁州换了新的知州,可老人早不信任府衙,也没打算再来。
方铮从袖中抽出一张有些陈旧的宣纸,起身,来到老人面前,递给老人,问:“这可是你当初递上来的状纸?”
“是,是,就是这张。”老人不识字,可这状纸上有他儿子的名字,他还是知晓的,而且这状纸右下角还有一个红色手印,那是他按下的。
府衙放置了这些年一直没有断清的案宗,方铮早将所有卷宗都看过,也都记在心里,这状纸上写了凶手的长相,虽不甚清晰,不过凶手左边嘴角上有一颗黑痣却跟黑脸汉子如出一辙,方铮也不确定,便让护卫去问了问。
第744章
这回老太太是真的要晕了。
“我儿子没有做,他是个孝顺孩子,他是好人,他没做。”只是她这番争辩的时候,眼神却不停闪躲,连语气都开始不稳。
明眼人都能看出老太太的不对劲。
想必她也是知情的。
围观百姓对这一家子越发鄙夷了,有个提着篮子的大娘实在忍不住,从篮子里薅出一个拳头大的萝卜,就往老太太砸去,一边砸一边骂,“丧尽天良的东西,你们就该遭天打雷劈。”
这大娘也是在十多年前丧子,儿子被恶霸生生打死,当时也报了官,可袁中海只判罚了行凶者银钱。
大娘一家求救无门,只能吞下这苦果。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连案宗都没有留下,他们想翻案都不能。
这大娘做梦都想把这些恶棍打死。
老太太被砸的眼发黑,她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大娘,可周围人看她是视线太过不善,她到底没敢开口。
“呸,丧尽天良的玩意儿。”大娘又准备朝外掏萝卜。
老太太抱头躲避,一边喊救命。
等大娘再次娘萝卜砸在老太太背上,方铮才抬手,护卫上前阻止那大娘。
“若他们犯了罪,大人定会秉公处理。”祝贺跟着解释。
“治他们死罪!”
老太太抱着头不敢抬。
两个孩子哇哇的哭,被这么多双谴责的眼神看着,哪怕再不知事,他们也怕了,两人朝老太太怀里挤。
一直没有做声的妇人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自打被罚跪下开始,这妇人就一直安静的跟木头人似的,不论婆婆的叫骂还是孩子的哭嚎似乎都没有让她有一点反应。
这回突然的反应让周围百姓一愣,所有视线齐齐转向她。
就连方铮都挑眉,扫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祝贺上前问。
妇人此刻面上表情十分奇怪,似高兴,似难过,也似解脱,唯独没有伤心难过,少卿,妇人捂着脸,肩膀抖动,嘴里发出让人心酸的哭声。
“你要说啥?你给我住口!”老太太都顾不得护着孙子了,她举着拳头,使劲朝妇人身上捶。
任由老太太打骂,妇人还是哭。
“住手。”护卫看不下去了,都不用祝贺吩咐,两人上前,拉开老太太,一人直接将她按趴在地上,“你若是再扰乱大人办案,先给你二十辊!”
事情肯定还有内情。
这围观的人当中有住在离老太太近些的,这人唏嘘,“她也是个命苦的人,一天好几顿的挨打,若是她稍微辩解几句,那母子两轮番的打,别说母子两了,就是两个儿子都把她当成随意打骂的仆人。”
这人的话让妇人总算找到了发泄出口。
她顾不得有满场的男子,一把卷起衣袖,扯开衣襟。
所见之处,伤痕累累,除了青紫,还有刀痕,甚至连烫伤都有,且全是旧伤加新伤,有几处还在渗血,实在是惨不忍睹。
“我被打了整整十三年。”妇人哭着说,“我身上一寸好的地方都没有,他高兴打,不高兴打,只要是趁手的,不管是藤条还是烧火棍,这老虔婆恶毒,用刀子在我身上刻,两个孩子也对我拳打脚踢。”
“我想死的。”这妇人好几回都打算自我了断,可那母子两威胁她,若是她死了,就会让她娘家妹妹嫁过来,接着受他们的磋磨。
妇人就一个妹子,妹妹比她小八岁,几乎是她从小带大的,妹妹懂事,也疼她这个做姐姐的,她不能让妹妹受她这样的苦。
“你怎么不报官?”祝贺叹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这世上还是有公允的。”
妇人一直被困在内宅,根本不知晓外头的事,哪怕知道了,也不敢。
十三年足够磨灭她的反抗之心。
祝贺也想到这处,他又叹口气,回头看向方铮。
方铮点头。
祝贺这才说:“你起身吧。”
妇人却仍旧跪着没动,她重重地朝方铮磕头,求道:“大人,既然他死了,我是不是能回娘家了?”
按习俗,便是死了男人,妇人也得继续在婆家守寡,除非婆家代死去的男人休了她。
“你不能回去!”哪怕被压制住,仍堵不住老太太的嘴,“你要是走了,谁养活我两个孙子?他们可是你生的,你就忍心让他们活活饿死?”
妇人古怪地笑了一下,“我生的?我宁愿没生过这两个畜生,你个老畜生养出一家子小畜生。”
起初妇人还是将两个孩子放在心里的,可这两个孩子已经被那母女两教坏了,根里就烂了,她最多不恨这两个孩子,却不会有丝毫慈爱之心。
“可。”方铮直接让人拿来纸笔,帮他们写了合离书。
若不是律法不许,方铮都会替妇人给她男人写休书。
“不行,不行的。”老太太挣扎着想要撕碎这张纸。
妇人急忙躲开,她小心地捧着合离书,又哭又笑,而后不停地朝方铮磕头,“多谢,多谢大人。”
“此外,你可以回去将家里所有的银钱找出来,分成两份,一份你自己拿着,另一份给这两位老人。”
按那老太太母子的贪婪,想必家里存的银子应当不会少。
“我,我真的能拿走?”妇人以为能拿到休书已经是上天的恩德了,她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多年,她连一个铜板都没碰到过。
老太太防她跟防贼似的。
不过家里就那么大,妇人日日都要伺候老太太起床穿戴,她知晓银子被老太太藏在何处。
“是。”方铮也懒得细细再审,他吩咐护卫,“跟她一起去。”
“站住!那是我的银子。”老太太那骇人的表情恨不得吞了妇人。
“来人,拉下去,十棍。”方铮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再让人去查,若是她也犯了事,便按律罚。”
老太太虽没有到杀人的地步,可就凭她对儿媳的磋磨,这牢是定要坐上几年的。
“至于他们——”方铮漆黑的眸子尽是厌恶,“同样处置。”
年纪小不是做坏事的借口。
“是!”护卫齐声应。
“大人英明!方大人真是个好官啊!”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百姓红了眼,纷纷点头。
那两位老人边哭边朝方铮下跪,方铮快一步将两人扶起来,而后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若有人敢对两位老人家起坏心思,不管是谁,本官定会将你们捉拿归案,而等也会罪加一等。”
第745章
这对老人已经够可怜的,若是有人还打他们的主意,那就是逼他们祖孙三人去死,这样的人当真是坏的流油。
百姓心疼老人,同时对方铮的呼声也到了最顶端。
“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大家应当知晓我家大人的为人了,还望你们以后莫要偏听偏信,坏了我家大人的名声。”跟方铮身后越久,祝贺越是惊叹方铮明锐的洞察力,他跟王钊一样,恨不得为方铮肝脑涂地。
百姓各个像是被人扇了巴掌,若是地上有缝,他们都能钻进去。
“既然知错了,便散了吧。”
“大人您放心,以后我们再不会被人忽悠,在外头,谁再说大人一句坏话,我定不饶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举着拳头,信誓旦旦地保证。
“望你说到做到。”祝贺知道大人不愿在百姓面前多言自己的清白,祝贺却见不得方铮被人误会,他似笑非笑地说:“大人心善,不管旁人如何诋毁,大人都不愿辩解,可好人得有好报,你们说是吧?”
百姓纷纷点头。
而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那两位老人拉着孩子又想给方铮磕头,方铮扶着老人,“老人家放心,本官会将庄赣的罪行公布天下,还你儿子儿媳一个公道,还有他——”
方铮摸着孩子的脑袋,又说:“来日若你们再无力照看他,可将人送到本官府上,本官给他个去处。”
老头跟老太太相视一眼,而后推开方铮的手,不顾方铮阻拦,执意下跪,深深叩首,“大人的大恩,我们无以为报,我愿为大人立长生牌,日日供奉。”
“老人家,无需如此。”方铮给祝贺一个眼色,祝贺连忙将人扶起来。
老两口一步三回头地牵着孙子离开。
这两个老人家其实年纪并不大,可一夕之间没了儿子儿媳,他们脊背弯了,更是一夜白头。
这几年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孙子。
有方铮这一句承诺,两位老人总算是放下心头的大石。
“将庄赣的尸首抬出来,送往菜市街,砍了,再将他的罪行公布于众。”方铮收回视线,吩咐祝贺。
他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既然做了如此恶事,便是死了,也该被万人唾弃。
“是。”祝贺跟护卫听了方铮的吩咐都十分解气。
不到一日,府衙门口发生的事传遍梁州城。
百姓唾骂恶人越凶,对方铮就越崇敬。
未时末,祝贺进了大堂,朝方铮禀报,“大人,庄家藏的银子被尽数搜了出来,统共有百两之多,属下关照了潘氏跟那两位老人家,只让他们对外说搜出来八两,他们一家分了四两银子。”
毕竟这银子着实不少,若有那不要命的,说不得还真会孤注一掷,抢夺一番。
若只有四两,那他们不至于大动干戈。
“正该如此。”这些琐事方铮并未细细跟祝贺说,不得不说,祝贺的做法深得他心。
难得被方铮夸赞,祝贺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抱拳,继续说:“还有一事,属下领着兄弟们离开后,有百姓实在气不过,去庄家,将他们家砸了。”
“砸便砸了吧,无需再费神。”这其中有看不过眼,有被庄家欺负过的,也有先前被庄家老太太忽悠的。
若不是庄家的砖瓦房结实,百姓恨不得都要把他们的房子给推了。
“大人,卢氏要招供。”狱卒递了消息出来,护卫连忙来报。
卢氏便是那绿衣妇人,她不过是平常妇人,一朝被下狱,狱中关押的可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她自然是怕,再瞧着庄赣自杀,妇人胆子几乎要被吓破,当即哭喊着要招供。
“先关着,明日再审。”方铮知晓不会从卢氏口中得到什么有用消息,也不着急审。
护卫领命下去。
祝贺还站在堂下,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大人,属下有一事不解。”
“那庄赣不像是会自杀的人。”这种以折磨人跟杀人为乐的极恶之徒,他不会轻易自裁,“莫非他是受人威胁?”
“不会。”这种人不会是孝顺长辈慈爱晚辈之人,在他眼里,恐怕不管是生他养他的娘,还是他那两个儿子,恐怕都无关紧要。
此人是个无赖,恐怕不怕威胁。
“既然不是受了胁迫,那他为何要自杀?”祝贺已经想了好半天,却怎么都不明白。
方铮起身,来到堂下,他停在祝贺面前,朝他伸出手,手心放了一锭银子。
“大人这是?”祝贺越发疑惑。
“胁迫跟诱惑,你认为哪一样会让他屈服?”庄赣这种人心里只有自己,他没有底线,不受胁迫,那就只有给他诱惑才能让他甘愿出头。
“既然是诱惑,若是没了命,再大的好处他也捞不着啊。”祝贺越发糊涂了。
“谁跟你说他是自杀?”方铮反问。
祝贺眉目一拧,“狱卒来报,无人探监,莫非咱们有人被收买?”
不管是府衙还是牢狱,方铮都排查过一遍,里头无袁中海的人,即便其中有些会生出小心思,也绝不敢闹出人命来。
“在庄赣临死前,他曾面带得色地跟旁边的人说要先走一步。”若是赴死,他不可能还得意地跟人炫耀。
祝贺一头雾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若这先走一步并不是去死,而是离开牢狱呢?”方铮循循问。
“可那也不至于,若不是他死了,我们也不会差他的底细这么细,说不定他只被关两天就放了,那又何必先走一步?”
祝贺脑子灵活,方铮有心将人收用,便细细跟他说,“如本官方才说的,有极大的诱惑他才决心在香客楼门前出头,若庄赣只关了两天,不会对本官名声有害,对方怎会轻易许下好处?”
“只有他死了,他的家人借此闹府衙,到时便会传出大人草菅人命。”祝贺接着说。
“可如此的话,又回到了开头,他怎会甘愿去死?”
也难怪祝贺想不透,若方铮没读医书,他也不会这么快想明白。
“若本官猜得不错,对方给他的药是毒药,可这药在庄赣看来就是假死药。”
祝贺恍然,这就说得通了。
若对方跟庄赣说他服的是假死药,服下后短时间内会没有呼吸,跟死去一样,等药性一过,他便会清醒,而他死后,大人定会将尸体还给庄家老太太。
也就是说他只需在牢里走一遭,再出来,恐怕就会有一大笔银子,亦或是其他好处。
祝贺想通,一拍脑门,“原来如此。”
然,下一刻,他面色又是一变,小声问:“大人,若他服的是真的假死药呢?”
毕竟仵作没验出来庄赣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方铮却勾着一边嘴角,吐出一句话,“本官不是砍了他的头了?”
是啊,不管庄赣真死还是假死,就凭他做的恶事,也是该被判死刑,用他的死来成全大人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第746章
梁州的某一处偏僻小院内,一声怒喝打破了小院的平静,“你说什么?人被砍了?还赢得了百姓欢呼?”
满脸怒容的中年男子一拍桌子,继续骂:“废物!都是废物!”
深吸一口气,中年男子让对面的人起来,“一计不成,那再用另一计,我就不信这方铮运气会一直这般好。”
中年男子可不信方铮多有能耐,这回不过是天助他罢了。
“答应那对母子的银子怎么办?”中年男子对面,一个青衣青年男子垂首问。
“呵——”中年男子冷笑,“我还没怪他们坏我的事,还敢问我要银子?如今庄赣死了,他那老不死的娘恐怕也好不了。”
“她若是将我们招了,该如何是好?”
“梁州城这么大,那方铮还能挨家挨户的查?”中年男子讥嘲地说。
方铮师出无名,不会有大动静的。
中年男子朝对面的人招手,“大人已经等不及了,看来我们只能走另一步了。”
随即,男子低声吩咐了几句。
就在这边又开始算计,另一边,方铮同时吩咐了祝贺另一件事。
祝贺领命下去。
方铮特意吩咐了,此事只让最信任的几人知晓便可。
祝贺不得不再次感叹方大人的未雨绸缪。
方铮不怕对方动作,对方动作越是频繁,越是告诉方铮,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他就等着暗处的人狗急跳墙。
这一日,方铮戌时中才到家。
全家都没睡,一直等着他。
今日是腊八,方蒋氏跟冯轻都想着跟方铮一起喝腊八粥。
团子也罕见的还醒着。
敲门声响起,团子迈着小短腿就往外冲,冯轻急忙跟上,她拉着团子,母子两来到门口,不用冯轻交代,团子便奶声奶气地喊,“你是爹吗?”
问完,水汪汪的大眼转向冯轻,团子很认真地说:“是爹才开门。”
冯轻蹲下,在团子软嫩的颊边亲了亲,笑道:“对,就听咱们团子的。”
小小年纪总能出乎冯轻的预料。
门外,方铮无声勾着嘴角,“是。”
哪怕一个字,旁人也是模仿不了的,团子眼睛发亮,他喜滋滋地对冯轻说:“是爹,爹回来了。”
冯轻松开手,拍了拍团子的背,“那团子去给爹开门好不好?”
“好。”
若是一直呆在一处,父子两总要斗法,若两三日才见一回,团子对方铮亲昵不少。
冯轻抱起团子,两人合力拉开门栓。
方铮闪身进了门,团子挥舞着小手,半个身子都往方铮身上探,“爹,想不想我呀?”
这话还是他偷听娘跟爹说的。
小模样跟冯轻学了个十成十。
闻言,冯轻笑弯了腰,她挎着方铮的胳膊,拍了下团子的小屁股,“淘气。”
脚步顿了下,黑暗中,方铮眼底笑意浓郁,他接过团子,点了点他的脑门,回道:“略微。”
许是知道他爹不善言谈,团子也没强求,他高兴地抱着方铮的脖子,煞有其事地点头,“我也想爹了。”
“以后爹早点回。”
团子正是话多的时候,这段日子说话也顺溜不少。
团子穿的袄子是冯轻做的,是后世那种小唐装,袄子的红色刺绣,棉裤黑色,裤脚也是跟袄子同色的大红,上头仍旧刺绣,鞋子则是金姨做的虎头鞋。
怕孩子冻着,方蒋氏又在里头给团子加了一件背心,小不点圆鼓鼓的,煞是可爱。
再说了句跟小大人似的话,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冯轻故意抱着方铮的胳膊晃,“我也想团子爹了。”
对上冯轻,方铮语气就软和许多,“为夫也极想娘子。”
那一眼深情,昏黄的月色都遮挡不住。
娇美的面上染了红霞,欲语还休地看了自家相公一眼。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方铮出现的一刹那,冯轻恨不得黏上去,一刻不分开。
她眼中的浓情取悦了方铮。
一只修长的手捂住团子的眼睛,下一瞬,方铮低头,吻住他肖想许久的红唇。
熟悉的味道让人腿软,冯轻心跟着颤,亏得她还记得是在外头,方蒋氏跟金姨她们随时都可能出来。
再舍不得,冯轻也得推开方铮。
“相公,孩子。”
孩子的声音恰好在旁边响起,“天黑了。”
方铮松开手,团子眨了眨眼,又说:“天没黑。”
冯轻都忘了害羞,她捏了下自家儿子腮边的软肉,笑道:“我家团子怎么这么可爱?可爱的让为娘都想欺负。”
团子极少在冯轻面前调皮,当然,他在方蒋氏跟金姨面前又是另一幅模样,这小不点最会区分对待家人。
“凉——”被捏了脸,团子说话不甚清晰,他学着他爹的模样,说:“里欺负吧。”
“轻轻,你别扯他。”金姨跟方蒋氏也听到动静,不过方铮每日回来都最愿先看到冯轻,两人也留了足够时间让他们亲昵一阵,不过今日冷了许多,金姨怕团子着凉,估摸着有团子在,这两口子应当不会跟往日那样。
是没有,可金姨却看到冯轻在欺负小团子,看看小团子的脸,都被扯变形了。
金姨连忙上前,拿开冯轻的手,心疼地摸着团子的嘴角,“孩子的脸可不能扯,万一留口水了可如何是好?”
就着灯光一看,团子嘴角果然有一抹晶莹的痕迹。
长牙的孩子本就容易流口水,方蒋氏给团子脖子上系了块围脖,金姨连忙替团子擦干净嘴角,从方铮怀里接过孩子,好笑地看着这对年轻夫妇,“你们有话就快过去说。”
团子还舍不得走,“要娘。”
“团子先跟金奶奶去,晚上娘陪着团子睡,可好?”冯轻温声跟团子商量。
方铮正牵着娘子的手,他不赞同地捏了捏娘子的手心。
一日未见,他只想余下的时候都单独陪着娘子。
“好。”团子已经应下了,他最喜欢靠着香喷喷的娘亲睡觉了。
乖巧地窝在金姨怀中,团子还没忘记跟冯轻摆手,“跟爹说话。”
这么乖的孩子,冯轻恨不得上前多亲几口。
下巴却被一只手捏着,冯轻的脸被转向方铮。
第747章
这段日子方铮回来的都有些晚,他特意关照过家人不用等他,今日这团圆饭实在难得。
腊八粥熬了一个多时辰,甜软香糯,味道正好。
晚上不宜吃多,方蒋氏便没有做大鱼大肉,只炒了个腊肉干笋,炖豆腐,咸蛋白菜,及方蒋氏自己做的酱菜。
除了八宝粥,方蒋氏还蒸了菜包跟肉包。
方铮跟冯轻进屋时,方蒋氏已经将饭菜都摆放好了,文砚跟团子一人手里拿着个包子在啃,秦淑芬馋的直吸溜口水。
“快坐下吃饭。”有一种瘦叫娘觉得瘦了,方蒋氏瞧着方铮又瘦了些,她心疼地递给儿子一个肉包子,“外头事情多也别不吃饭,你想吃啥就跟王嬷嬷说。”
不管方蒋氏说啥,方铮自然都应下来。
秦淑芬已经吃了两个肉包一个菜包,当她准备拿第四个包子时,被方蒋氏拍了一下,“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你别吃了。”
“我就是许久没吃娘做的饭了,想得慌。”她已经喝了半碗八宝粥,已经差不多饱了,可嘴上还是想吃。
“我哪一顿没给你做?”方蒋氏翻了个白眼,“你哪一顿少吃了?”
秦淑芬嘿嘿的笑,“娘做的饭我怎么都吃不够的。”
对上这样的三儿媳,方蒋氏当真是有气撒不出,可秦淑芬吃的实在太多,又不愿意多动,来梁州这些日子,眼见的胖了一圈,三郎媳妇说过,太胖对身子也不好,方蒋氏见其余人都吃的差不多了,这才说:“当年我听过这么一件事——”
故事这么开头的话总更引人注意。
方蒋氏看了秦淑芬一眼,继续说,“有个老乞丐,饿了好些天,差点要饿死的时候,遇上一个大善人,那大善人给他买了十个馒头,老乞丐一口气吃个八个。”
“要我也能吃这么多。”秦淑芬将最后半碗的八宝粥喝了,她抹了一把嘴,说道。
秦淑芬最怕饿,她一顿也吃过五个包子的。
方蒋氏没理会她,继续说道:“这馒头吃多了,就得渴,老乞丐一连喝了三碗水。”
“然后肚子就活活被撑死了。”
咳咳——
秦淑芬吓的碗差点没拿住,她结结巴巴地问:“这不能吧?”
“这就是白塔镇子上发生的事,当初闹的很大,那富人也是好心,得知乞丐因为吃了他送的馒头才被撑死的,他还亲自去官衙,要不是大人心善,恐怕那富人还得坐牢。”方蒋氏一阵唏嘘。
百姓只有吃不上饭的,哪有撑死的?
这事当初就极为轰动。
秦淑芬觉得满桌子的菜顿时不香了,“三郎,你是大夫,那我吃了四个包子,还喝了一碗粥,不碍事吧?”
才说完,她突然嗷的一声生,捂着肚子,直接就哭了,“孩子他爹,我肚子疼,呜呜呜,我是不是也要撑死了?”
方铮还没说话,秦淑芬恨不得抓着他的胳膊,“三郎,你救救我,我的孩子不能没了娘啊!”
秦淑芬这一嚎,吓着桌上的人。
冯轻离她最近,连忙扶着秦淑芬,“二嫂,你不会有事的。”
“三弟妹,你不用安慰我,我肚子疼我自己知道,呜呜呜,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秦淑芬觉得自己肚子更疼了,她伸手摸了摸,果然肚子胀的厉害。
文砚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听了他娘的话,他哇的一声,朝秦淑芬扑过去,“娘,你别死。”
母子两抱头痛哭。
就连方二郎都焦急地围着母子两转。
冯轻连忙让开位置,催促方铮,“相公,你快给二嫂看看。”
秦淑芬脸色也真的有些苍白,方铮二话不说,摸上她的脉搏。
全家人都紧张地看着二人。
须臾,方铮收回手,问了一句,“二嫂饭前是不是吃许多坚果子?”
秦素芬也顾不得隐瞒,连连点头,“吃了花生,枣子,桂圆,还有山芋干。”
“你干啥吃那么多?”方蒋氏气的恨不得给她一巴掌,这些果子本来是买给孩子吃的,三郎媳妇说孩子每日吃些果子好,她估摸着文砚的那一份都让秦淑芬一人偷吃了。
“那我是不是真的没救了?”秦淑芬腿都软了,整个身子往地上滑。
冯轻急忙将人搀扶着,有些好笑地劝,“二嫂你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最了解枕边人,冯轻瞧着方铮脸色没变,那二嫂肯定就没大碍。
现在一句否认对秦淑芬来说都是救赎,秦淑芬抓着冯轻的手,企盼地问:“三弟妹,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那,那我为啥肚子疼?”秦淑芬就着冯轻的手起身,重新坐在凳子上。
“我估摸二嫂吃多了坚果,又吃了包子跟粥,胃是撑着了,才有些疼,二嫂歇一阵,今晚多在院子里走走,明天就能好。”
“相公,是不是这样?”冯轻回头询问方铮。
“娘子说的不错。”
方铮觉得以秦淑芬的能耐,药都不用吃。
得了方铮的肯定,秦淑芬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不过她这一回是真的吓得不轻,加之方蒋氏说的事太过吓人,秦淑芬还想好好活着,她握着冯轻的手保证,“我以后要少吃些。”
说来也是真的巧合,方蒋氏也心疼,“你知道就好,别看这啥吃的都要往肚子里塞,以后咱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还能饿着你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秦淑芬算是见识到了,她这回是真的下决心了,“娘,下回我要是管不住嘴,你就打我。”
方蒋氏抱着文砚,不停地哄劝,“这话可是你说的,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二郎跟两个孩子想。”
“娘,我知道了。”秦淑芬认错态度极好。
按冯轻说的,秦淑芬又做了一阵,等胃部缓和许多,她才起身,去院子里走。
这一走就是两个时辰。
秦淑芬一个人不敢走,非要拉着方二郎一起,她又是个受不了安静的,虽然尽量压低了声音,但窃窃私语声还是透过窗户传到冯轻耳中。
冯轻脸色通红地推开上方的人,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说:“相公,今天不行。”
第748章
挣扎的玉手被一双修长手按住,红唇已然红肿,方铮漆黑的瞳仁如幽深的古井,几乎能溺毙身下的人。
“娘子,乖。”倾身,薄唇几乎要碰触到眼前的香软红唇,呼吸铺洒在冯轻面上,引得冯轻一阵轻颤,脑中最后一丝清明也消散,她无意识地哼了一声,任由自己沉沦在方铮的温柔宠溺中。
许久之后,冯轻勉强睁开眼,任由方铮替她擦拭,又换了一套里衣,而后将她放入被子里,替她盖好。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冯轻伸手,抓着方铮的袖子,软着声音问:“相公不睡?”
白天忙,夜里还劳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冯轻固执地拉着方铮的袖口,“相公陪我。”
方铮舍不得拒绝娘子,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娘子的红唇,而后躺下,将娇软的身子抱在怀中,纤秾合度的身躯与他极为契合,他顺着冯轻的背,低声说:“为夫哪也不去。”
昨夜实在有些累,冯轻这一觉睡的有些沉,她醒来时身旁早没了人,还没睁眼,她眷恋地朝身旁的枕头上靠去,闻着还未散去的冷香,随即不舍地叹口气。
不知道相公何时才能好好休息几天。
正想的出神,冯轻觉得脸颊被人碰了碰,她倏地的睁开眼,正对上一双葡萄似的大眼。
小团子趴在床边,一只手还戳着自家娘亲的脸。
“娘。”团子有些委屈地质问,“娘骗团子,没陪团子睡。”
团子的话让冯轻不由想起昨夜的荒唐,她脸泛红,若方铮在她面前,她还能找找茬,可方铮又去忙,冯轻心里只有怅然不舍,还有浓到她自己都心惊的爱慕。
“娘!”没听到冯轻的解释,团子不依地喊了一句。
冯轻回过神,她握着团子的小手,摸了摸,觉得热乎乎的,这才放心底说:“是娘不好,今日娘陪团子一整天,好不好?”
哪怕冯轻答应要陪团子睡,方铮也不愿团子睡在他跟娘子的床榻上,无奈,冯轻只好去团子的房间,等他睡着,自己才回来。
团子本来对他娘就是无条件的退让,他抓紧冯轻的手,小脸满是认真,“娘要说话算话。”
小团子对她实在太好,冯轻更内疚,也更心疼,她坐起身,察觉到身上除了里衣,还穿了一件夹袄,大约是相公怕他离开后娘子会冷,又或是早猜测到团子一早会找过来,才替娘子穿的严实。
冯轻拍拍身旁,“来,娘抱抱团子。”
小团子肉乎乎的,浑身还散发着奶香味,让人爱不释手。
团子大眼亮了亮,脱了鞋子就往上爬。
母子两就围坐在床上,冯轻教他玩了一阵她少时玩的拍手游戏,又给他读了两个童话故事,团子这才满意。
玩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方蒋氏过来敲门。
“团子,让你娘起来吃饭,她早上没吃,别饿着你娘。”方铮走的时候关照了方蒋氏,别让他娘子饿着。
其他人都吃过了,冯轻起的最晚。
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冯轻觉得自己脸皮真的厚了很多,她面不改色地穿好衣裳,洗漱完,牵着团子出门,又淡定地跟家里人打招呼,而后去了灶房。
方蒋氏已经把饭热了三回了。
昨晚的八宝粥还剩些,早上被方蒋氏跟秦淑芬几人喝了,方蒋氏又专门给冯轻做的鸡肉粥,还给她贴了鸡蛋饼,金姨也蒸了水晶糕。
看着长辈特意给她准备的吃食,冯轻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娘,不用特意做这些。”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方蒋氏让冯轻赶紧坐着,给冯轻及团子各盛了一碗饭。
团子早上醒来没见着娘,心情不好,早饭都没吃几口。
正好跟冯轻一起吃。
团子平日不停脚,冯轻便让他少吃多餐,小不点胃口倒不小,冯轻吃了一碗,他吃了大半碗,等他放下碗,瞧着团子的小花脸,冯轻笑的不可自已。
“哎呦,小团子哪,你这脸跟衣裳可吃了有半斤了吧。”方蒋氏抱着女儿进门,瞧见团子半张脸都糊了米饭,取笑道。
团子小小年纪也是脸皮薄的,他滑下凳子,朝冯轻跑去,埋头就往冯轻怀里栽。
冯轻连忙扶着他,轻轻擦去团子脸上的米饭里,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我们团子真厉害,这么小就能自己吃饭了呢。”
一句话就治愈了小团子,小脸都快羞红了,大眼睛湿润润的,看向冯轻满是孺慕。
秦淑芬看的啧啧称奇,团子真的算不上特别乖的孩子,可到冯轻面前却总软糯的过分,秦淑芬多少回都在感叹,“三弟妹,你可真有福气,团子这么小就知道疼娘亲。”
冯轻抱着小团子,笑道:“是啊,有团子当儿子,是为娘三生有幸。”
除了方家的几个孩子,冯轻几乎没怎么解除过别的孩子,她不知道别家的孩子不到两岁时会是怎样的,但她知晓像团子这般懂事的真的极少。
她当然知晓会有人说孩子就该顽皮好动,加气人。
可谁说孩子就一定只有这三种特质?
每个孩子都不同,她觉得她家宝贝是最好的,不管是他在旁人面前顽皮,在她面前乖巧,在方铮面前狡黠,都是最好的模样。
冯轻无比庆幸自己能生下这个孩子。
这一天,冯轻当真陪了团子一天,她少时会玩的游戏不多,好在家里还有个脑子灵活的方铮,早在团子会说话时,方铮已经做了不少益智玩具,类似九连环,及后世常见的华容道,冯轻又将五子棋跟方铮描述一番,方铮也将五子棋做了出来。
这些玩具足够她陪团子玩一天的。
当然,除了动脑,她还拉着团子跟她一起踢沙包。
这一天团子小脸嘴角的笑就没散过。
等半下午,团子撑不住困,睡着后,冯轻才有空绣几针。
这段日子家里人都不能出门,冯轻跟金姨做了不少绣品,打算等事情解决了再拿出去卖。
他们还要在梁洲呆两年,冯轻跟方铮商量过,会去租个铺子,卖衣裙绣品,也鸡蛋定做,方铮一直在外头忙,她不能让相公有后顾之忧。
第749章
冯轻一天没闲着,另一头,方铮也加快了脚步。
他想早些解决这些事,多抽点空陪着娘子,是以,一早他便让那人提审卢氏。
卢氏早吓破了胆,都不用方铮用刑,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事情始末都说了出来。
她家男人确有心疾,且也活不了几天了,大前天,她家男人出门一趟,再回来,说是认识了一个人,那人给他出了个能赚钱的主意,这主意对旁人来说再为难不过,可对他却是意外之喜。
她男人每次发病时都生不如死,若不是怕死,他早自我了断了。
如今有人还会给他银子,那是再好不过的。
而且那毒蘑菇还是对方拿给她男人的,对方只说让他男人死在香客楼里,再让她过去哭诉几声,最好多引些百姓过去看,若是能让百姓指责方大人办事不公允,包庇香客楼那是最好的。
卢氏两口子都是无知的,被银子迷了眼,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卢氏不停地磕头,“大人,我把知道的都说了,求大人放了民妇吧。”
要知道自己会被抓入牢中,还可能被毒打,甚至会没了命,就是给她再多的银子她也不敢应下啊。
毕竟银子再多也得有命花是不?
“你可见过给你丈夫银子的人?”审问这妇人,都不用方铮开口,站在下方的祝贺开口问。
妇人拼命摇头,“没见过。”
“你就不好奇谁给你们这么大一笔银子?”这种贪不义之财的人,祝贺打从心底厌恶。
卢氏低头,“当时光顾着高兴,就,就没想那么多。”
当时的卢氏问过她男人,男人说他也不认识对方,不过只要有银子拿,管对方是什么人呢。
卢氏是一问三不知,她也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
“大人,该如何处置?”方铮坐在上首,一直没开口,他甚至都没多看卢氏一眼。
闻言,方铮抬头扫了堂下一眼,随口说:“阻碍本官办案,又收受不义之财,陷害无辜百姓,拖下去,三十板。”
“大人饶命!大人,我都说了,我把银子也还都给你们,求大人放过我。”卢氏吓的瘫软在地,三十板子,不死也得残,她尖叫着求饶。
方铮蹙眉,不悦地扫了卢氏一眼。
“来人,带下去。”祝贺不愿卢氏扰到方大人,他吩咐外头的护卫,“打完仍到门口,也让百姓看看歹人的下场。”
“大人!我知道错了,别打我,我会死的!”卢氏挣扎,可两个护卫的胳膊跟铁钳子似的,她无法撼动分毫。
等人被拖到门口,其中一个护卫随手拿着准备好的破布塞到卢氏嘴里。
一般人被打了两三板子就受不了了,若是任他们叫喊,肯定会吵到方大人,护卫可不愿琐事扰了大人,就总喜欢用一块破布将这些受刑者的嘴堵上。
这些破布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咬过,卢氏被熏的只翻白眼,一棍子打在她的臀上,她呜呜的叫。
试图陷害大人的人,护卫自然不会留手,三十板子下来,卢氏下半身都是血,人也没了意识。
按祝贺说的,护卫直接将人拖着仍在府衙门口。
因这两口子试图败坏方大人的名声,百姓恨不得拿臭鸡蛋去砸他们家的门,家里人哪里还敢过来接她?
而外头的告示也贴了出去。
百姓这才知晓香客楼里死去的男子是自己食用了毒蘑菇,试图陷害香客楼。
至于背后之人的最终目的,方铮自然不会让人明摆着告知天下人。
香客楼掌柜的喜极而泣,却又心中一片苦涩。
就在这时,护卫奉命过来,给香客楼的掌柜的送来了银子,这些银子是从卢氏家里搜出来的那些。
“多谢大人。”掌柜的眼睛通红,他本来觉得能洗清嫌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最好的结果是他关了门,说不得他还得去坐牢,掌柜的怎么都没想到方大人这么快就查清真相,还他清白,竟还给他送来了补偿。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方大人。
“大人说了,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这香客楼的生意多少会受些影响,若是掌柜的不嫌弃,以后几日我们兄弟午时会过来吃饭。”也算是给香客楼撑撑人气。
掌柜的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呜呜的哭,他一个大老爷们,又一向脾气好,信奉的也是和气生财,极少有这般落泪的时候,可香客楼是他们家几代人的心血,若是毁在他的手里,他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方大人定是知晓他的难处,才让护卫过来。
一旦有护卫专门过来吃饭,百姓对香客楼就少了忌讳,生意纵使不会跟之前一样好,至少还能支撑下去。
百姓又是忘性大的,到最后说不定香客楼还能起死回生。
“大人的大恩大德,小民没齿难忘。”
处理完了香客楼的事,昨日的事便了解。
昨日的事影响大,护卫来香客楼也引了百姓的注意,不过昨日府衙门口的事还是吓着这些人了,他们今日只敢远远看着,少有人在上前。
等护卫离开后,百姓才过来问。
“大人英明,知道我是受了无妄之灾,特意让护卫送来了补偿,那几位还说以后要常来我这香客楼吃饭。”掌柜的眼睛还通红,他的话让百姓也跟着心安,掌柜的又说:“昨日的事也给诸位带来了麻烦,明日开始,连续三日,我香客楼每日接待前一百位顾客,免费来我香客楼吃饭。”
原本还有些忌讳的百姓纷纷叫好,想着明天早点过来。
经过掌柜的一番宣扬,方铮的好名声又更上了一层。
护卫回来禀告后,方铮轻笑一声,“他倒是帮了本官一个大忙。”
既然暗中的人想毁了他的名声,如此的话,他的名声越好,对方越是着急,动手恐怕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方铮又吩咐祝贺,“告诉杨丙东,让他行事小心些。”
正如方铮所料,背后的人气的恨不得亲自潜入府衙,好了结了这处处使绊子的方铮。
“动手,明天就给我动手,大人已经来信催了。”小院里,中年男子恨得一拳砸在案桌上。
第750章
这一晚,方铮让人送信给冯轻及方蒋氏,他今日不回来。
“三郎为啥不回来?”方蒋氏焦急地问那送信的护卫。
“老夫人恕罪,属下实在不知。”护卫得了方铮的吩咐,自然不会将真实缘由告知家里人,也免得他们担心,护卫又说,“这几日案子多,大人一直在忙。”
“再忙也要休息啊,这孩子真是——”方蒋氏心疼地不停念叨,“也不知道他在府衙能不能吃好睡好,你说这做了官,咋比之前更不着家了呢?”
看不着方铮,方蒋氏怎么都放心不下。
“娘,府衙有住处,王嬷嬷也会给相公做饭,相公明日就能回来了。”方蒋氏担心的团团转,冯轻不能跟着面露异样,否则方蒋氏的担心只会加剧,她劝道。
之前好几回冯轻都想问事情进展,可次次都被方铮岔开话题,这人若是不想回答,一般不正面拒绝,总会动手动脚的让她红了脸,最后也忘了问。
她也明白这事恐怕不如方铮说的那般轻松,既然相公不能说,她也就没再多问,在冯轻看来,家人帮不上忙,至少不能拖后腿。
方蒋氏也不好为难护卫,她仍旧有些忧愁,叹道:“三郎都是为了我们一家子。”
方蒋氏内疚又无能为力,是她家三郎命不好,托生在她的肚皮里,要是换了有能耐的爹娘,三郎也不至于这般苦累。
“娘,你别多想。”自己做了娘,冯轻也就更容易明白方蒋氏的心思,做娘的总想将最好的都给孩子,若是做不到,难免内疚,“相公跟我说了好几回了,他自己也愿意为百姓多做些事,相公是有大志向的人,他还说,为了我们能过的好,他再苦再累都高兴。”
“这孩子自小就懂事。”
未免方蒋氏多想,冯轻朝团子招手,说道:“娘,团子白日跟我说,她想吃奶奶做的面条,还要鸡丝面。”
团子果然能分散方蒋氏的伤心难过。
“成,我这就给乖孙去做。”方蒋氏收拾了心情,牵着团子去了厨房。
团子年纪小,却也能感受到方蒋氏的不开心,他乖巧地任由方蒋氏牵着,边走还边奶声奶气地哄,“奶奶不哭,团子疼你。”
“奶的乖孙真好。”满心的酸疼都被软化了,她笑道:“奶给你做鸡蛋羹吃。”
“还有娘,哥哥妹妹。”团子迈着小短腿,声音隐约传到冯轻耳中。
冯轻勾唇一笑。
不管团子做什么都忘不了带上他娘一份。
“那给你娘一大碗。”跟孩子相处久了,成年人也纯粹许多。
等祖孙两离开后,冯轻叹气,望着府衙的方向,心也不免提了起来,除了当年方铮考试那些日子,其余时候,冯轻从没跟方铮夜间分开过。
尤其这几年,方铮再晚都会回来。
冯轻将隐藏在暗处的护卫叫了出来,问“相公有没有受伤?”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护卫抱拳,“夫人放心,大人一切安好。”
冯轻明事理,又温和,护卫不免多说了一句,“大人也是担心来回赶路,会引起暗中的人注意。”
冯轻自然是知道的。
方铮没事,她也放心了些。
方铮没在,家里人虽然嘴上不再说了,不过胃口都不怎么好,晚饭都没吃多少,就是团子也才吃了没几口。
等收拾妥当,冯轻哄了团子睡觉。
今夜方铮不在,冯轻本想着不如陪着团子一起睡,她怕回到自己房间,会忍不住担心。
可闭着眼睛躺了许久,脑中却越发清明,她透过窗户帘子,望向外头,今夜月色格外好,照的天地一片亮堂。
她估摸了一下,大约已经子时了。
将团子的小身子揽在怀里,冯轻亲了亲他的小脸,听着团子平缓的呼吸,压下心底的担忧,再次闭上眼。
正在她酝酿睡意,外头传来轻微声响。
若不是她还清醒着,怕是听不到动静的。
她猛地睁开眼,起身,随意将袄子披在身上,小心下了床,捡起门栓,耳朵贴着门,仔细听外头的动静。
她好似听到了她跟相公房间门响动,冯轻心一沉。
莫非有人找到家里来了?
冯轻回头看床上正睡得香的团子,咬咬牙,拉开门,她不能躲在屋里,万一歹人进来,她无法保证能护住团子。
在她打开门的瞬间,看到门口站了个人。
冯轻闭着眼,抡着门栓就砸过去。
门栓被一只手接住,冯轻心里暗叫遭,她咬牙,正要使力抽出门栓,那人开口了,他无奈地唤了一声,“娘子,是为夫。”
熟悉的声音,冯轻睁开眼,她用力眨了眨,“相公?”
“嗯。”方铮拿下她手里的门栓,另一手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为夫回来看看娘子。”
不光冯轻睡不着,见不到娘子,方铮也无法静心,他便趁着夜色回来一趟。
冯轻上前,抱住自家相公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闷声说:“你不是说不回来的吗?我很想你,想的都睡不着。”
夜色冰凉,方铮又瞧着娘子穿的单薄,他揽着冯轻往外走,顺便关上团子的门。
回到两人的房间后,方铮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快走几步,又将人放在床上,用被子裹好,而后摸着冯轻的手,搓了搓,直到暖和了,才将她的手放回被窝。
“为夫也念着娘子。”方铮喜欢冯轻直白的欢喜,他没忍住,扶着娘子的后脑,略微抬高,自己倾身而下,吻住想念了一整日的红唇。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方铮不舍地又用指腹碾了碾娘子红肿的唇瓣,瞳仁深邃。
不管亲吻多少回了,冯轻总还是会脸红,她却没闪躲,仍旧抓着方铮的锦袍,等喘息均匀了,冯轻才往里挪了挪,催促道:“相公,快上来,外头冷。”
大半夜的赶路,方铮身上冰凉一片。
方铮却摇头,他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亲娘子,半晌,才沙哑着嗓子回道:“为夫还要赶回去。”
他本不该回来,可实在想娘子,哪怕见一面也成。
“相公,是不是发生了大事?”冯轻都顾不得躺着了,她着急地问。
第751章
方铮将人按回去,又掖好被子,不让一丝寒气侵向娘子。
“娘子多虑了。”方铮安抚地拍了拍被子,眼中没有一丝阴霾,他轻声说:“今夜牢狱中许是会有一阵动乱,为夫若是回来住,半夜再跑一趟,会吵醒娘她们,不如直接住在府衙。”
“娘子莫担心,为夫不会有事。”方铮伸手,拇指在娘子脸上不停抚摸,感受着指下的滑腻,压抑了许久的躁意缓缓散去。
“相公,你要小心。”冯轻还是不放心,她摸索着伸出一只手,握着方铮的拇指,微微用力,“我跟娘,还有团子都在家等你。”
“好。”
两人又亲昵一阵,方铮这才重新将娘子的手放入被窝,“娘子睡吧。”
冯轻点点头,闭上眼。
知晓方铮要离开,她又怎么睡得着?
颤抖的睫毛,不稳的呼吸,处处昭示着她的不平静。
方铮心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附在娘子耳边,低声说:“为夫保证,很快就能好好陪着娘子了。”
白日里再喧闹,没有方铮在身侧,冯轻心里仍旧有一处是空落落的。
方铮说完,冯轻眼睛一酸,她往里侧了侧,让沁出眼眶的泪珠很快被枕头吸了去。
虽然知晓方铮忙是为了一家人,可偶尔心里还是有委屈,尤其到了今夜,这种委屈被无限放大,她没怪方铮,只是心里酸涩的厉害。
方铮嘴角抿着,不舍跟暴虐两种情绪在心底交织,最终,他压下所有心思,轻手关上了门,没有回头,大步离开。
冯轻竖着耳朵听着,方铮动作很轻?她估摸着人已经离开了,才叹口气,重新闭上眼。
回去的路上,方铮再不掩饰?眸子里冷光带着血色?周身气息冷的让人心惊胆战。
护卫越发小心地跟上方铮。
回到府衙没多久,祝贺就来报?有人试图劫狱,好在狱中有人看守,对方铩羽而归?只是他们临走前,竟杀了想劫走之人。
“死了?”方铮一直坐在堂上,今夜他什么都没做?只这么静静坐着,听到祝贺的话?他嘴角扬起?终是笑了一声。
“那匪徒分作两路?一路明目张胆劫狱,另一路则扮做狱卒,试图劫走袁中海,可袁中海身子无法动弹?那两狱卒无奈?只能自己离开,可到了门口,他们又不甘心,回头杀了袁中海才离开,大约是担心袁中海多话。”祝贺禀报时面上并不见着急,反倒是松了口气,赞道:“大人当真是神机妙算。”
“找出他们的藏身之所,一网打尽。”回家一趟,再过来,方铮仍旧没多少耐性,相反,思及娘子哽咽声,方铮恨不得亲手宰了那些人。
那些人显然打算今夜孤注一掷,光今夜现身的就有十多人,武功都不算低,其中还有一个年轻的领头者,功夫最好,跟杨丙东有的一比。
若不是他们的人藏在暗处,用弓弩射中了他,那年轻人恐怕就跑了。
“人身受重伤,却不至死。”祝贺说。
良久,方铮起身,“随本官去看看。”
方铮的脚步有些快,祝贺抬脚跟上。
审讯间内,还活着的三人被吊绑在血迹斑斑的墙上。
方铮到时,三人齐齐抬头,两人看向方铮时眼底有惊惧闪躲,唯有伤势最重的那年轻男子则是面含愤怒。
“方铮,你当真是个小人!”这男子到这会儿要是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那过去那些年也就白活了。
祝贺冷笑,“我家大人是小人?当真是好笑。”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要论谁是宵小之辈,那是非你们莫属,自打你们来梁州,行事皆上不得台面,尽会在背后使见不得人的手段,若不是我家大人心善,你们还能蹦跶到今日?”祝贺这段日子一直跟在方铮身边,他眼睁睁看着方铮日日劳累,还有家不能回,祝贺恨不得亲自将背后之人找出来,让他们后悔来梁州。
论口才,这年轻男子不是祝贺对手,他又身受重伤,被祝贺刺激的伤口更疼了,眼前也阵阵发黑。
“你,你胡说!”年轻男子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来,他呛咳了一阵,才有气无力地反驳,“就凭他区区寒门之子,能在短短三年内爬到如今的位子,还得皇上青眼,说他不是谄媚小人,谁会信?”
纵使方铮连中三元,那又如何?
每三年便有一个状元,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连中三元的人,可无人跟跟方铮一样,在极短的得皇上看重,还能越级朝上递奏折。
这种愚昧狭隘的话直接让祝贺笑出来。
他心头的火气却随着笑声升腾起来,“你的意思是,皇上是不明事理,随意就能被糊弄的一国之君?”
年轻男子脸色一变,他说的痛快,也有些口不择言。
“你的这几句话足以让自己人头落地。”祝贺自然不会给他反驳的空隙,“辱骂质疑皇上,别说你这条命了,恐怕你们九族的命都不够砍的。”
“我没有!”男子连忙反驳。
他自己死不要紧,可他不能连累九族,如今他是阶下囚,罪名还不是随方铮安,这一刻,男子有些后悔方才的口快。
祝贺没有理会,他转身,恭敬地说:“大人,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大人是皇上亲派来梁州的,自大人来梁州后,一心为百姓,而此人竟如此污蔑大人,试图劫狱,带走朝廷重犯,见救不成,竟还试图杀朝廷重犯。”祝贺肯定地说,“此人与袁中海案定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如将此人押送京都,由圣上裁夺。”
“大人还需将此人对圣上出言不逊的事一并写入奏折。”祝贺将方铮幕僚这个角色扮演的惟妙惟肖。
方铮若有所思地点头,“本官觉得你说得甚是。”
他刺杀袁中海的事若是放到了太阳底下,惹怒那位大人事小,让皇上暴怒是大,到时就不是死他一个能了事的。
京都那位显然是小看了方铮,派来的人不是人人都跟这年轻男子这般忠心可靠的。
另外两人瑟瑟发抖,“求大人放过我们,大人若想知晓写背后之事,我们定当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