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雅间留的是二楼视线最好的一处,不光摆设奢华贵气,坐在窗边能将大堂内的场景一览无遗。
“几位公子请就坐,红袖还在梳妆打扮,不如我先叫几位姑娘过来陪着?”鸨儿的语气都可称得上是谄媚了。
几人当中窦大人最放松,他依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莺莺燕燕,笑道:“妈妈可莫要糊弄我等,我这位兄弟初来乍到,眼光却是个高的,莫要拿胭脂俗粉来赴宴我等才好。”
“哎呦,公子放心,我怎会敷衍诸位?”鸨儿挥着香帕子,眼睛发亮地看着雅间内的众人一番,今儿算是她这红依轩的好日子,若是姑娘们伺候好了这几位,以后她在梁州可就有靠山了。
若是红袖有能耐,能让这几位当中任何一人看上,那可都是天大的幸事。
她得赶紧过去嘱咐红袖。
鸨儿想着,笑呵呵的出门,扭着腰去寻红袖了。
雅间内,窦大人亲自替方铮倒了杯茶,他端起自己的那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君山银叶,没想到这红依轩竟然还有此等好茶。”
自打进了门,方铮就坐的远远的,鼻尖充斥着各种胭脂水粉味,黏腻的让他反感。
他并未碰这里的茶水。
“怎么?不喜喝茶?”窦大人喝完自己那一杯,也不再继续,“我本想着让你先喝杯茶,等姑娘们来了,有的是酒给你喝。”
“方某——”方铮措辞,“不渴。”
难得见方铮词穷,王钊几人面面相觑,随即低头忍笑,为了不让大人尴尬,王钊只好硬着头皮,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干干地说:“窦大人,下官敬你。”
话落,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来这里,你我都是兄弟,王兄莫要多礼。”窦大人又喝了一杯。
门外传来阵阵说笑声。
“奴家紫婵与姐妹们见过几位公子。”门打开,领头的是一位身着紫衣的姑娘,她相貌出众,身段妖娆,嗓音亦如出谷黄莺。
身后的姑娘们也袅袅娜娜地福了福身,她们悄悄抬头,目光自方铮几人身上飘过,随即用帕子捂着半张脸,心里忍不住庆幸。
这几位公子当中除了一位年纪大些,其余三位都是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尤其坐在稍远处的锦衣公子,真真是貌比潘安。
窦大人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指着紫婵,又指了指方铮,“你去伺候我这位兄弟。”
“无需。”方铮眉头微不可查地紧了紧,他直着身子,目不斜视,端的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哈哈哈,方兄莫要紧张,凡是都有头一回,到时一回生二回熟,你会乐不思蜀的。”方铮严阵以待的姿态让窦大人倍感好笑,他干脆起身,推着紫婵往方铮身边去。
紫婵方才看着方铮都失了神,窦大人推她时,她竟无端生出些紧张来,脸也不由红了,在声色场所这么久,她早没了羞耻心,今日一见这位出尘的公子,紫婵羞涩之余又有些卑怯。
这位公子如天上的洁云,而她则是地上脏污不堪的泥土。
可她心里还有一丝奢望,哪怕跟此人能共度一宵,这辈子也值了。
思及此,紫婵又鼓足了勇气,款步朝方铮走去。
方铮缓缓转头,对上紫婵的视线。
那一眼,让紫婵僵在原地,再不敢有寸进。
紫婵从不知晓原来人的眼神是真的能杀人的。
方铮又移开视线,他说道:“方某实在不喜此事,望窦大人莫要强求。”
话落,他又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做声了。
窦大人连番的被拒绝,难免有些不悦,身为同僚,既然一起来了这烟花之地,就没有洁身自好一说。
“窦大人,下官能不能要那位姑娘?”气氛正冷时,祝贺摸了摸鼻子,而后指着紫婵身后一个粉衣姑娘说。
这位粉衣姑娘看着年岁不大,低垂着头,显得有些木讷,不过相貌却也是出挑。
窦大人紧绷的脸陡然一松,他又笑了起来,“祝兄都开口了,窦某岂有不应之礼?”
他吩咐粉衣姑娘,“还不快去伺候祝公子?伺候好了,由你的好处。”
祝贺都开口了,王钊也只好点了另一个姑娘。
五人当中只剩下方铮跟杨丙东身侧还空无一人,若是冯轻在,她定要说这杨丙东是个钢铁直男,与当世多数男子不同,杨丙东很早就打定主意,在娶媳妇之前他不会跟任何女子有牵扯,这样对女子是不负责的。
杨丙东是个憨厚耿直的人,他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恍若地上能开出花来似的,很快,一位大胆些的黄衣姑娘走了过来,她扶着杨丙东的胳膊,柔弱无骨地依偎过去。
香风袭来,杨丙东身子一僵,整个人被火燎了一样,噌的跳了起来。
靠在他身上的姑娘没了依靠,摔在地上。
“对,对不住。”杨丙东想将人扶起来,刚伸手,想到这女子是个陌生姑娘,他又立马缩回了手。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方铮。
杨丙东不明白为啥没有姑娘去大人身边,大人明明是天人之姿,皎皎如明月,他想跟大人一样,没有女子敢靠近。
杨丙东跳的跟猴似的,这样窦大人一口酒喷了出来。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果真是有什么样的长官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他不该强求,不过窦大人却没开口让方铮先离开,他倒是想看清方铮到底是真的不愿留在此处,还是故作清高。
鸨儿很快让人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
窦大人一手揽着一个姑娘坐在桌边,他招呼王钊跟祝贺。
这二人只好硬着头皮也坐在一旁。
另一边,杨丙东一脸无辜地望着方铮,在这里,他只觉得头皮发麻,还不如出去跟人打一架来的痛快。
方铮倒是沉稳冷淡的多,在多双眼睛若有似无的注视中,竟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
咳咳咳。
窦大人又咳出一口酒来。
他再也忍不住,失笑,“方大人若是觉得不自在,不如就先回去吧。”
在这种时候还能端坐着看书,窦大人可真是大开眼界,他自己也喝不下去酒,搂不住美人了。
“方某心无杂念,再哪读书都一样,窦大人自便便是。”方铮还就不走了。
第828章
“方大人,你,你可真是——”窦大人目瞪口呆。
还不待他细细数落方铮,外头大堂传出一阵喧闹声。
“我说妈妈,你这是何意?今日是红袖姑娘接客的日子,向来是价高者得,我等都准备好了银子,妈妈为何又变卦?”这人看打扮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旁边有人很快附和,“就是,我今日过来就是为了一睹红袖姑娘的风采,妈妈却说红袖姑娘今日不出来见我等了,怎么?妈妈这是为红袖姑娘寻了好主顾?”
这人一语中的,鸨儿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她面上的妆容浓厚,大堂内倒也无人瞧得见。
“我们要见红袖姑娘,快让红袖姑娘出来。”
“就是,本公子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红袖姑娘怎可说不来就不来?”
“若是红袖姑娘今日不出现,我等就不走了!”
各种叫嚷声此起彼伏,鸨儿也有些头疼,她生意能做到今天这地步,靠的除了八面玲珑的处事,今天这惹出众怒的一幕也让她头疼。
可鸨儿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这满大堂的公子哥都不及楼上雅间那两位,孰轻孰重,她当然知道怎么选。
“哎呦,实不相瞒,不是妈妈我不愿让红袖出来见客,实在是红袖今日身子不适,不宜出来见客。”鸨儿满含歉意地解释。
“胡说八道,半个时辰前妈妈还说红袖姑娘正在梳妆打扮。”
红袖一月接客两回,每到这一日,红依轩就客人满座,这些人有的为专门一睹芳容,有的想着若是运气好,还能跟红袖共度春宵,这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说没就没了,大堂的公子老爷自然不同意。
“诸位别急,今晚红袖虽不能陪着诸位老爷公子,不过绿柳她们却是能陪诸位,红袖不能见客是我红依轩的不是,今夜我红依轩会免费赠每桌一户上等好酒。”
“你看我们是那缺银子的人?”说话的是一位绯衣公子,姓张,乃梁州有名的富商独生子,最好美色,此人虽年轻,不过却是眼底黑青,脚步虚浮,一看便是纵欲过度,内里虚空之人。
“哎呦,是张公子啊,红袖知晓公子对她的一片痴心,她也是心有愧疚,还特意让我跟公子道个歉呢。”
自打红袖艳名远播后,这张公子一月两回,就没落下了过,倒是也有那么一两回让他得了头筹,尝过红袖的滋味,张公子更是欲罢不能,若不是张老爷不允,这张公子恨不能一月两回,回回都让红袖陪着他。
张公子虽有钱,可人却鲁莽蠢笨,是个冤大头。
张公子显然不满意鸨儿的回应,他方才也喝了不少酒,闻言,一股气血冲上脑门,他啪的一下拍向身旁的桌子,“红袖到底是不是病了,本公子去看看便知晓。”
其他人纷纷附和,都要去红依轩后院。
红袖身为红依轩头牌,居处是红依轩后头特意辟出来的小院子。
“诸位公子且慢——”鸨儿朝旁边的小厮打手示意,那些人纷纷上前,挡住这些公子的去路。
楼下正热闹,楼上却安静看戏,直到门被敲响。
来人正是楼下公子惦记着的红袖姑娘。
红袖一身飘逸白裙,还是一副出尘脱俗的模样,倒不像是青楼女子。
容貌太甚,窦大人一时都看呆了眼。
他见过的姑娘也算是不少,红袖至少拍前三,窦大人暗道今晚是来的值了,这么美的女子,谁见了不心动?
恐怕就是方铮也会改变心意,窦大人朝方铮看去,只见方铮头都没抬,似乎书要比美人美得多。
“方兄啊,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这颜如玉就在眼前,你好歹看一眼。”窦大人催着方铮。
方铮倒是真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面色不变地低头看书。
并不见对美人有特别的在意。
美色当前,窦大人也没再刻意拉着方铮享用,他笑道:“若是方大人当真不爱红颜,坐在此处不适,可先行离去。”
这正合方铮的意,他合上书,起身,“既如此,那方某告退。”
杨丙东也急忙站起来,抱拳说:“属下保护大人。”
被这么多莺莺燕燕围绕,杨丙东觉得不适。
窦大人注意力都在红袖身上,他这会儿也巴不得方铮离开了,他原本自认也算是风流倜傥,与方铮一比,容貌还是差了些,窦大人可不愿在青楼跟方铮为一个女子争执。
望着方铮跟杨丙东离开的背影,王钊与祝贺苦笑,他们也想离开。
一直垂首的红袖微微侧着脸,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跟她错身而过的人。
妈妈说这位是梁州新来的知州,短短几月就将袁中海踩在脚底,方大人年轻有为,相貌更是一等一,听闻方大人家中只有一妻,对妻子极为深情。
卿松楼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听闻方大人便是因方夫人不喜欢卿松楼的梅清,方大人不愿让夫人伤心,便让人关了卿松楼的门。
传闻虽不符实,不过红袖知晓方大人爱重夫人却是真的。
如此良人若是属于她的,该多好?
红袖比梅清要冷静稳重,她知晓许多事都不能一蹴而就,要徐徐图之才是,方大人还要呆在梁州两年,总有与她相识的时候。
红袖福了福身,并未刻意引方铮的注意。
等出了门,杨丙东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他拍着胸口,浑身的汗,“可算是出来了,大人,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人人都爱慕这红袖,你为何避如蛇蝎?”方铮有些好奇,他难得想关心一下下属的感情生活,“莫非是你已心有所属?”
杨丙东脸有些红,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他靠近方铮,小声说:“大人,属下心里没人,属下就想着以后能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一辈子对她好。”
“待你成亲之时,本官送你份大礼。”方铮和颜悦色地拍了拍杨丙东的肩头。
他自己夫妻和睦,也想下属能从一而终。
杨丙东挠了挠头,憨厚地笑,“多谢大人。”
两人过了玄关,正要往楼下去,大堂传来惊喊声。
第829章
杨丙东警惕地将方铮护在身后,“大人,属下先下去看看。”
下方的人已惊怕的四散开,大喊着‘杀人了’,出了命案,方铮断然没有躲在后头的道理。
杨丙东伤势还未好,方铮吩咐,“随本官下去。”
这就是要杨丙东跟在他身后了。
杨丙东警惕地打量四周,亦步亦趋地跟在方铮身后。
大堂内的许多人已经跑出红依轩,还有几位大胆的往大堂角落里躲着,却无人靠前。
那鸨儿听到动静,赶紧下楼,见着歪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知死活的张公子,怪叫一声,翻个白眼,撅了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姑娘七手八脚地将人放在地上,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乱摊子无人镇着是不成的,姑娘们无奈,只好掐着鸨儿的人中。
鸨儿悠悠转醒,睁眼就看到上方好几双眼睛巴巴地看着她,鸨儿就知道方才的事不是做梦,她捂着胸口,恨不得再晕过去。
窦大人跟王钊他们闻声下楼来。
窦大人脸色不太好,他方才同红袖才喝了两杯酒,气氛正好,却被楼下的吵闹声打断,窦大人面带不悦,问“发生了何事?”
鸨儿也顾不得替几位大人隐瞒行踪,跟看着救命稻草似的朝窦大人扑过去,这红依轩的鸨儿长得长得肥硕,若是被她扑个正着,窦大人定要被砸的去了半条命,他往后躲,窦大人却忘了他才下楼梯,脚后跟就是楼梯,窦大人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后摔,脚踝咔嚓一声,若不是王钊及时扶住了他,恐怕这一下定要摔去半条命。
窦大人疼的脸泛白,若不是怕丢面子,他恨不得抱着自己的脚痛叫。
“窦大人哪,求你为奴家做主,此事跟我红依轩没有干系啊。”若是死个无关紧要的,鸨儿能用银子打发了,可这位张公子家里不缺银子,张公子又是张家独子,如今张家独自死在红依轩,张老爷怎会放过她?
纵使她八面玲珑,也想不出法子让张老爷消气。
窦大人脸由白转红,他逛青楼这事本是隐秘,若是传到了京都,圣上定会责怪,怀疑他办事能耐,待他回了京,轻则被斥责罚俸,重则贬官,失了圣上的信任。
窦大人恨不得用完好的那只脚踹在鸨儿脸上。
他后悔了,他真的不该来这脏污之地。
“方大人,奴家开门做生意,没道理为自己招灾祸啊?”窦大人面色铁青,鸨儿也反应过来,暴露两位大人的行踪,她这回在两位大人面前是讨不了好了。
“方才发生了何事?”方铮要镇定许多,既然来了这里,方铮本也没想隐瞒得了身份,他领着杨丙东跟王钊朝张公子走去。
祝贺则扶着窦大人,坐在就近的椅子上。
“大人,人已经死了。”王钊上前,探了探张公子的鼻息,又摸了脉搏,而后禀报道。
方铮能替她这红依轩洗清嫌疑,鸨儿顿时有了力气,她指着大堂内的其中两个姑娘问:“如梦,涟漪,方才我让你们伺候方公子,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这两位姑娘虽不如红袖长相绝尘,却也是各有特色,两位姑娘眼睁睁看着张公子死在她们面前的,她们哪里见过如此血腥可怖的场面?
此刻两位姑娘正抱在一处瑟瑟发抖。
有方铮出面,鸨儿此刻已经镇定,她甩着帕子走过去,亲自将两位姑娘拽到方铮面前,按着她们的肩头让两位姑娘跪下。
这些姑娘在鸨儿眼中那就是赚钱的物件,无需给她们脸面。
藕粉色纱裙的时涟漪姑娘,她胆子大些,断断续续地说道:“奴,奴家也不知道为何会这般,张公子喝了两壶酒,还,还说待他陪完了红袖,明日再来陪我们姐妹。”
“给老娘闭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点有用的。”这些**的话当着方大人的面说,鸨儿真的担心影响方大人的心情,方大人不会给她做主了。
“你闭嘴。”王钊眯着眼睛呵斥鸨儿,“此事没有你说话的份,老实呆着。”
大人办案自然要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鸨儿缩着几乎看不见的脖子,往后躲了躲。
涟漪跟如梦相互依偎着,瑟瑟发抖,要是放在平日里,被这么多公子专注看着,她们定是要先摆出最好的表情来。
“后,后来妈妈说红袖今晚不能陪客,张公子就摔了酒杯,我们姐妹二人想安抚张公子,可张公子不知为何就更生气了,还推开我们二人,想去后院找红袖,亲眼看看红袖,我们先前得了妈妈的吩咐,一定要稳住张公子,我,我们只能——”
之后的话涟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出口。
哪怕生在污泥中,她们也是人,也要脸的。
“你两到底做了什么?如实招来。”方铮跟王钊都没开口,他们哪怕没见识过,也猜得出场面多淫,乱,可杨丙东是个直性子,他猜不出来,杨丙东开口喝道。
“让其他无干人先去一旁。”方铮扫了一眼两位姑娘羞红的脸,开口。
这些没来得及跑的人这会儿无法出门,只能硬着头皮按照方铮的吩咐,往其中一个房间走去。
鸨儿眼睛转了转,也去跪在两位姑娘身侧,她拧了一下涟漪的胳膊,催促。“快些说,莫要让大人等久了。”
“你住手,若是再多嘴,你便跟那些人一起,去旁边房间呆着。”王钊皱眉,眼中有厌恶。
鸨儿连忙讨好地笑道:“奴家知道错了,这就住口。”
这鸨儿笑起来,面上横肉跟着颤,这下连杨丙东都不忍直视。
唯有方铮,似乎任何场面都不能让他面带异色。
涟漪不敢再隐瞒,接着说,“我姐妹二人就拉着张公子,说,说我们姐妹最近学个新的招式跟玩法,可以陪着张公子试试,张公子这才勉强同意,跟着我二人重新入座,之后没说几句,张公子突然捂着胸口倒下了,嘴里还吐了血,大人,我们实在不知道张公子为何会这般,求大人为我们姐妹做主。”
第830章
“大人会不会给你们做主,端看你们是否无辜。”王钊看出方铮忍者不适才没避开这两位姑娘,他得了方铮的无声应允,替方铮回道。
涟漪跟如梦用力磕头,哭道:“我们姐妹二人还盼着能得张公子赏赐一二,哪里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大人明鉴啊!”
她们满楼的姑娘,十有八九都是被迫做这行当,在楼里,她们得按妈妈的吩咐行事,还得想尽法子让客人满意,她们自然得捧着这些客人。
方铮朝张公子走去。
张公子躺在地上,大约死前太过痛苦,他面色狰狞可怖,嘴角的血已经开始凝结,尸体并无人挪动,就连喝的酒壶杯子也歪倒在桌上,方铮上前,打量桌上的狼藉。
近了看,方铮发觉张公子面色青白,不似一般中毒那样发黑,嘴角的血迹也是常人一样的红色,他并未亲自检查,直起身,方铮吩咐杨丙东,“去叫人来。”
杨丙东道是。
刚要往门口走,门外传来骚动,下一刻,一名中年男子领着七八个家丁冲了进来。
“儿啊,我的儿啊,到底是谁杀了你?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中年男子扑到张公子尸身前哭倒。
这便是张老爷。
跟旁人家母亲爱子如命不同,这张家是父慈母严,张老爷对张公子可称得上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张公子爱美人,张老爷还专门建了个四进的院子,专门安置这些美人,张公子不爱与他爹一样做生意,张老爷也不强求,只在自己有生之年拼命地攒些家财,他又怕儿子以后守不住万贯家财,便收养了几个孤儿,选出最衷心的一个,待他百年后,让他替自己照看张公子。
当然,这孤儿自有把柄在张老爷手里。
张公子数次想要将红袖赎身,这么个摇钱树,红依轩的鸨儿自是不同意,不知为何,红袖也拒绝。
张公子对红袖已到了痴迷的地步,红袖不愿离开红依轩,张公子也不强求,只回回来。
都是在梁州城里八面玲珑的人,鸨儿自然熟识张老爷,也知道张公子就是张老爷的命根子,鸨儿缩着脖子往方铮身后躲。
却被杨丙东隔开。
这边动静不小,很快又引来了在周遭巡逻的护卫。
“见过大人!”今天领头护卫是石春。
石春挥手,让身后的兄弟们护在方铮周围,自己垂首,等方铮的吩咐。
“将这里的人都带去府衙,离开的那些找出来。”方铮单手背在身后,扫了一圈红依轩内上上下下伸着脑袋看的客人跟姑娘,朗声说:“本官与窦大人得到线报,这红依轩里藏了刺客,本官特意与窦大人前来查探,未曾想还是慢了一步,诸位若是无辜,询问完,自可回去。”
被鸨儿当着众多人的面道出身份,纵使方铮自己不在意,想必窦大人也会心塞。
果然,窦大人松口气,脸色都好了不少,他感激地朝方铮点头,心里记上了方铮的好。
本来只是为了寻欢作乐,却遇上这种倒霉事,还没走的客人垂头丧气,他们当中不乏有背着家里夫人偷偷来的,这一回闹大了,他们的面子算是彻底没了。
无辜者哪怕再不愿,也不敢当着方铮的面反驳,石春便领着一串人离开。
至于尸首,定是要带回府衙验尸。
安静的红依轩内,张老爷凄厉的哭声更先刺耳,他抱着儿子的身体,“你走了,你让爹怎么活得下去,儿啊,你回来,爹不能没有你啊!”
张老爷子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儿子,儿子没了,他活着也没了奔头,张老爷子抱着儿子不撒手。
“老爷子,唯有早些将张公子送去府衙,方能早些找到凶手,为你儿子报仇。”王钊吩咐余下的护卫将张公子的尸身带走。
张老爷子已经失了神,听不进王钊的话,他搂着儿子,眼中没了理智,谁敢靠近,他冲谁动手。
王钊眉目一凛,一个手刀,将张老爷劈晕。
除了痛苦难当的张老爷子,场中最难过的就是这红依轩的鸨儿了,红依轩出了这么大的事,且不说方大人会不会发怒,关了她这楼,就是张老爷子的怒火她也承受不起。
鸨儿挥着帕子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遇上这种倒霉事了?”
杨丙东他们都是困苦过来的,最知道这些黑心烂肺的老鸨是如何对待楼里的姑娘的,他推开试图靠近方铮的鸨儿,厌恶地说:“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天知地知,滚远点,别脏了大人的眼。”
作为红依轩的所有者,鸨儿自然也要去府衙。
等楼里的人都被带走后,窦大人这才被祝贺扶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方铮走去,“方兄,你看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可要窦某协助一番?”
“多谢大人,若是需要大人相助,下官定会开口。”言下之意,此时还是不用的。
方铮让祝贺送窦大人回去,顺便请个大夫。
红依轩只剩下方铮跟王钊及杨丙东,他并没急着离开,反倒先领着二人往张公子死前坐的桌子走去。
端起杯子,放在鼻下轻嗅,而后又仔细查看了盘中还未用完的菜跟点心。
方铮一直没开口,面上也看不出异样,王钊不明所以,他问道:“大人,那张公子可是中了毒?”
虽然面色不像,不过张公子嘴角流血,显然不是正常死亡。
“酒菜中并无毒。”方铮放下杯子,又朝王钊跟杨丙东说:“虽我去后厨。”
张公子从来了红依轩便只在大堂内,与他有接触的只有两位姑娘,及送酒菜的小厮丫鬟。
厨房在红依轩主楼后的,因客人来来往往不少,后厨也不小,酒水点心跟菜都堆在一处,显得有些杂乱。
此刻厨房内无人,灶堂里的火还在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方铮粗略看了一番,并无异常。
正要领着王钊跟杨丙东离开时,走在方铮侧后方的杨丙东突然拔刀,大喊一声,“大人小心!”
第831章
一道剑光朝方铮刺来。
杨丙东跟王钊同时动了,王钊护在方铮身前,杨丙东则提刀上前,挡住来者凌厉一击,清脆的剑鸣声就在方铮耳侧响起,方铮微微侧头,一缕发丝随风飘散,悠悠扬扬,落在了地上。
就差一点,大人就会受伤!
杨丙东怒意盛极,他顾不得自己还未痊愈的伤势,大喝一声,用尽了毕生力气,砍向刺客。
两道人影纠缠在半空,凌厉的招式让人眼花缭乱,方铮自知留在原地只会拖杨丙东的后腿,他在王钊的护持下朝门口退去。
大人退到安全之处,杨丙东才彻底放开,招式变得大开大合。
少卿,对方便败下阵来,黑衣人重重摔落在地上,杨丙东将刀横在他的脖颈处,诘问,“是谁派你来的?”
“莫要让他自杀。”方铮提醒了一句。
杨丙东道了声是,而后快速卸了这人的下巴。
男子本是被豢养的死士,若是事败,唯有一死。
就差一步,这人就死了,杨丙东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方铮让杨丙东将人送入牢中,他与王钊又在这红依轩查探了一番,没发现异常。
“大人,可要连夜审问?”等方铮跟王钊一齐出了红依轩,杨丙东见方铮站在门口,并没着急去府衙,便问。
此刻已是辰时末,到了宵禁时辰,路上无人走动,夜风凉凉,挂在红依轩门口的红灯笼都显得萧瑟几分。
将红依轩的所有人都带去府衙,府衙此刻定是人满为患,总不能让那些人都在府衙等着。
不过王钊也知晓大人是想每夜都回去的。
就在王钊以为自己等不到方铮的回应时,方铮开口,“让人回去说一声,今夜本官便不回去了。”
方铮的声音似乎都沾染了夜风的冷意。
王钊恭敬地应声。
此时还不知道是谁对张公子下手,方铮不能将这些人都投入狱中,等他回到府衙时,府衙灯火通明,里头吵吵嚷嚷,这场景实在是难得一见。
亏得此刻是晚上,无围观百姓,如若不然,这恐怕又是梁州一件奇事了。
方铮领着王钊进了府衙大堂。
“大人,我是冤枉的,我与张公子无冤无仇,不可能杀他,求大人放我离开吧,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有人梗着脖子喊道。
“我与张公子是好友,我就更不可能对张公子下毒手了,还请方大人明鉴。”另一个年轻公子跟着说。
有人带头提出异议,余下的人都开始为自己辩解,借口五花八门,场面比方铮回来之前更加糟乱。
啪——
方铮凝眉,扫视一圈大堂内义愤填膺的众人,拾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堂下的人心下一惊,顿时雅雀无声。
王钊站在方铮身侧,他嘲讽道:“你们是否有罪,待大人一一查明便是,若再多嘴多舌,不管你有无罪名,都有扰乱公堂一罪,反正此刻牢中还空了许多间,足够你们进去蹲几日的。”
那几个闹腾最厉害的缩了缩脖子,再不敢乱说话。
此刻堂下的人三三两两分作数群,年纪相当的客人跪在一处,年长些的捂着脸,各自跪在角落,红依轩的姑娘们处的好的也跪在一处,唯有一人尤其显眼,那便是一身出尘的红袖姑娘。
与别的姑娘的胆战心惊不同,红袖神色与平常一样,目下无尘,跪的板正,目不斜视地望着长案后的方大人。
跪在人群最前方的是张老爷跟红依轩的鸨儿。
张公子的尸身已被仵作带走,张老爷再不愿,为了找出凶手,他也只能忍痛让这些人去摆弄儿子的尸身。
此刻张老爷失神落魄的,三魂七魄似乎都不见了,连拍惊堂木的声响都没叫醒他。
这样的张老爷实在有些可怖,鸨儿小心地往旁边挪了挪膝盖,不管怎么说,张公子也是死在红依轩的,鸨儿生怕张老爷一时暴起,将她置于死地。
她从不小看人的凶狠。
堂下越发安静,方铮一直坐在上首没做声,他一一扫过这些人的眉眼,却没有做声,良久,他才道:“你们当中定有相识的,也有坐在一处的,还有陪着一起的。”
挨个审太费时辰,恐怕到明天早上都审不完,再说,这些人也可能不会说实话。
方铮索性换一种法子,他继续说:“你们将同伴在红依轩的所为一一道来,也可说出所见之人的作为,若是所言属实,可先行离开。”
“谁先来?”方铮又问。
方铮这一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堂下众人呆愣片刻,直到方铮又拍了一下惊堂木,这些人才纷纷醒神。
“大人,我先头瞧见他在青鸾姑娘的酒杯中下药。”一人对着另一个角落里并不认识的另一人指控。
第832章
一人起了头,其他人再无顾忌,纷纷将所见的说了出来,就连结伴而来的都互相攀咬对方,倒是扯出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一时间,大堂内吵吵嚷嚷,堪比白日最热闹的街市。
随着这些人说出来的龌龊越来越多,堂下的护卫都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不过脏污不少,却无甚有用的消息。
有些人被掀了老底,恼羞成怒,举着拳头就要大打出手,杨丙东上前,一脚踹开试图打架的二人。
堂下一静。
被杨丙东踹的二人捂着胸口,敢怒不敢言。
“尔等无人说出有用的证据,以你们所犯的错处,每人各打三十板都不为过,本官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等这些人安静下来,方铮又说。
这些人怎么都没想到方铮是给他们挖了一个坑。
先是给他们希望,让他们相互攀扯,若是有人说出有用的消息也就罢了,若是他们当中有人仍旧隐瞒,他便能借机给他们一人三十板,三十板子下去,体弱的都能没了半条命。
“本官知晓你们当中有人看到了一些场景,却不敢说出口,你们也许觉得三十板子不算什么,挨过就无事了。”方铮少见的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本官却有的是法子找出你来,而其他无辜之人只需记得,你们这些板子都是因他挨的。”
不得不说,方铮实在是玩弄人心。
他们当中有人当即变了脸色,年轻力壮的被打了板子还真是没甚好怕的,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可这么多人因他被打,他们定会将仇恨全数推到他身上,到时难免会祸及家人。
都是一个城内生活的人,他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辈子。
为了隐瞒,不值得。
方铮将其中两三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等了须臾,这两三人还是未开口,方铮已没了耐性,他第三回拍了惊堂木,“来人,挨个上邢。”
“大人,小民年纪大了,若是三十板子下去,定会没了命的,求大人开恩。”有个看着年过不惑的男子哭天抢地。
“要怪就怪那隐瞒真相之人。”方铮却丝毫不留情,他吩咐护卫,“便从这人开始吧。”
中年男子顿时吓的丢了半条命。
其他人眼睁睁看着此人被拖出去,在昏暗的月色下,此人被绑在长凳上,护卫执棍,手起棍落,男子哀嚎声不绝于耳。
十几下过后,男子叫声渐渐低了,直至最后无声无息。
外头的护卫来报,“大人,他已经昏死过去了,若是再打,恐怕会没命。”
大堂内的人瑟瑟发抖,却无人敢反驳。
便是草菅人命又如何?人家位高权重,前几日还得了皇上厚赏,正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到时随意找个借口,他们也就白死了。
“此人曾偷盗旁人的救命钱,算起来也是杀人凶手,死有余辜,是也不是?”方铮直直看向堂下一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倒在地上。
这话正是他方才说的。
其他人也俱都一惊,他们堂下几十口人,每人都说了不少,没想到方大人竟都记得,还能一一对号入座,这实在是让人惊恐。
“下一个便是他。”方铮又指着跪在左后方的紫衣男子,吩咐杨丙东。
杨丙东走过去,直接将人提起来。
“遗弃老母,虽后来被迫又将母亲接了回去,母亲哀思过度,仅一月后就过世,本官觉得这哀思过度恐有蹊跷,会派人继续查,今日便先打三十板子,之后压入大牢。”
“大人饶命啊!都是我家那婆娘逼迫我的,若是我不照着她说的做,她就日日打骂我,我娘是受不住那婆娘日日苛待,才绝食去了的。”这男子瘦小,认识他的都知道他娶了个凶悍的婆娘,那婆娘体格都及得上他两个了。
“到底是谁?快点说出来吧,只要人不是他杀的,大人肯定会明察秋毫,快说吧,莫要再害人了。”方铮这一招杀鸡儆猴实在太过震撼,堂下还余下的人小声说。
方铮并未阻止。
“要是因你而害死我们,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有人撂下狠话。
还有人直接抱头痛哭。
方铮又指着第三人,“下一个是他。”
这是个看起来老实忠厚的男子,男子长相平庸,是放在人群中不会引人注目的,且此人一直缩在后头,好似无人提过他做的错事。
“大,大人,小,小民是无辜的,小民就,就是来红依轩寻人的。”
众人这时候才发觉此人的存在,好似无人提及此人过错。
第833章
“此人——”方铮并没给出缘由,只吩咐外头的护卫,“用刑,直到他招供为止。”
这就不止三十大板的事了。
男子恐慌地叫道:“大人无凭无据,不能屈打成招,小民不服!”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信方铮会无故要了他的命,男子不停叫屈。
杨丙东干脆堵了他的嘴,将人提了出去。
大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单独将此人点出来,定是有发现,杨丙东只管按照大人说的做就成。
方铮的这一番动作也吓着堂下的所有人,包括张老爷跟红依轩的鸨儿,及一直垂首不语的红袖。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方才这三人是在战场外的,无人提及三人做过的混事。
张老爷也就罢了,毕竟死的是他亲儿子。
至于这鸨儿,恐怕做的脏事只多不少,不说客人,就是红依轩的姑娘们,肯定心里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这些姑娘却一改在楼里那般矫揉造作,变得端庄起来。
方铮让她们相互指责,这些姑娘对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可对方铮的要求反应却出奇的一致,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却无人开口。
倒不是这些姑娘讲义气,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干净人是活不下去的。
她们不敢说。
那长相普通的男子却比先前被打多的人要硬气的多,板子落下,这人愣是抗住了,只偶尔痛的难耐,才哼了两声。
这两声足够让大堂内的人给出反应了。
在人群中,一位青衣纱裙的姑娘忽的哭出声来,她朝方铮磕头,哭求道:“大人开恩,求大人饶了他吧,他真的是无辜的。”
“青鸾?”鸨儿捂着胸口,显然没想到她看好的姑娘会这时候站出来。
鸨儿是何等人?
看青鸾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二人必是有不可告人的事。
“求大人饶了他一命吧,他真的只是过来看看我,他跟张公子未曾说过话,不可能害张公子的。”青鸾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回应鸨儿,她哭着求方铮。
“你个死丫头,你这是要气死我啊!”鸨儿捂着胸口,脸色发青。
这青鸾虽不如红袖相貌清绝,也不如涟漪跟如梦身段好,可青鸾也是难得一见的小家碧玉,来楼里的客人也有专门好这一口的。
青鸾这般,鸨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二人不知何时竟勾搭在一起了。
鸨儿气的恨不得让人狠狠收拾青鸾一顿。
她楼里的姑娘每人该接什么样的客人,鸨儿都有安排,像外头被打的男子,看其穿着,就是个拿不出银子的,这样的人鸨儿只会给他指个中下之姿的姑娘。
“青鸾,别,别哭。”一直没做声的男子受不得心上的姑娘这般狼狈哭求,他艰难地安慰道。
青鸾哭的越发凄然。
方铮自是不会因这青鸾几句求饶就放了外头男子,他也没有让人对青鸾动手,只任凭她在堂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外头的板子已经过了三十,没有方铮开口,护卫继续对男子动刑。
青鸾受不住了,她猛地起身,踉跄着朝外头跑去。
“斐郎,我陪你一起。”青鸾看到抓心上人下半身几乎被血染透了,她扑过去,紧紧抱着凳子上的人,任由棍子落在她身上。
不过在棍子落在青鸾背上的瞬间,护卫还是放轻了些力道,虽然听着响亮,却不算多疼。
不过青鸾到底是女子,哪怕可以减轻了力道,青鸾仍旧疼的直哆嗦。
“别打她,别打她。”男子张嘴就吐出一口血来,他顾不得自己,只奋力想将青鸾护住,可他四肢都被绑住,无法动弹分毫。
第二棍落下时,男子再也撑不住,他喊道:“莫打了,我说,我都说。”
“斐郎,你,你说什么?”青鸾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在男子又要开口时,她连忙捂着心上人的嘴,不让他开口。
下一刻,青鸾又被杨丙东提了过去。
“别打她。”男子还是这句话。
杨丙东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他甩开手,青鸾没站稳,直接腿软地跪在了青石板上。
“方大人,那药是我下的。”男子握紧了拳头,他大声说。
棍子停了。
站在一旁的杨丙东再次崇拜地望向长案后的大人。
大人可真是神了,他怎么就知道是此人下的药?
杨丙东示意两个护卫将男子重新带回去。
青鸾顾不得膝盖钝痛,她爬起来,也朝门内走去。
她与心上人跪在一起。
她脸色灰白,顾不得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紧紧抓着心上人的手。
这一刻青鸾决定了,她要与心上人同生共死。
“你这个畜生!你竟然敢杀我儿,不跟你拼了!”一片死寂中,张老爷突然暴起,他一把掐住男子的脖子,面上横肉乱颤,显然气的狠了。
“放肆!”杨丙东将人撕开,“大人面前岂容你放肆?若是再闹,我亲自赏你三十板子。”
杨丙东将人压制住。
男子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破罐子破摔,他紧紧护着青鸾,看向张老爷的视线却像是淬了毒,“我毒死他还是对他仁至义尽了,我恨不得亲手打死他,张全灵就是个畜生!”
这话有些莫名,却有让人忍不住探究,堂下的人暂时忘了害怕,他们纷纷看过去,想听男子说后续。
“你,你住口。”张老爷脸被杨丙东压在地上,他挣脱不开,只疯狂叫道。
男子却不再多说。
“是我给张全灵下的药,我要他死,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男子仰着头,视死如归地说。
方铮点了点桌面,端详这男子。
方铮视线并不凌厉,也无探究,只这么冷淡地看着男子,却让男子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谁给你的药?”方铮问。
“我自己。”
“你在何处买的药?”方铮紧追着问。
“我,我自己配的。”男子有些慌乱,他勉强回道。
“既是你配的,那你便将药方子写出来。”方铮却没放过他,他直接将宣纸跟笔扔在男子面前。
墨汁飞溅,洒了男子满身。
第834章
男子压根不识得几个字,他哪里知道什么药方子。
到了这地步,男子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他还要护着青鸾。
“这药是有人给我的,那人当时跟我说这药不致命,只能让男子——”男子勾着头,“让男子再不能行人道。”
他恨极了张全灵,恨不得杀了对方,可拿到药后他又改了主意,一个男子不能人道,那可比杀了他更让人痛快。
可他没想到这竟是毒药。
“这张全灵是个畜生,我杀了他不后悔。”男子豁出去了。
“大人,求你别杀斐郎,他都是为了我,要杀就杀我吧。”青鸾哭的梨花带雨。
“青鸾,此事跟你无关,是我一个人做的。”没了张全灵,哪怕他死了,他也能放心,他就盼着青鸾以后还能遇上一个对她好的,这样他就是死也瞑目了。
“谁给你的药?”公堂不是这二人互诉衷肠的地方,男子打断两人的痛哭,他问,“那人可在这公堂之中?”
男子摇头,“不在,那人是在外头给我的药,他知道我想杀了张全灵,特意找上我的。”
方铮让人将男子带下去,按照他的描述,将给他药的人画出来。
余下的这些人有大错的压入大牢,小错的打板子,再扔出去。
很快,跪在堂下的就只有鸨儿跟一众姑娘,及张老爷。
张老爷还没从失去儿子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他嘴里不停念叨着要给儿子报仇。
“本官会找出凶手。”方铮对张老爷说,“你在梁州定是认识许多人,待画像出来,你也可按照画像去寻凶手,只是本官有一点需要提醒你,杀人者本官定不会饶过他,你不能动私行。”
梁州城里护卫统共就这么多人,除了每日巡街,及守在府衙的,余下的也不多,光凭护卫,要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狗有狗道猫有猫道,又是杀子之仇,张老爷定会不遗余力追查凶手。
至于那人为何要杀张公子,等抓到凶手后自然就清楚。
“大人,奴家——”就剩下红依轩的人了。
“即日起,红依轩关门谢客,待事情水落石出,本官再做定夺。”不等鸨儿说完,方铮已下了决定。
鸨儿又想晕了,那些姑娘们也是心思各异。
方铮摆手,王钊跟杨丙东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等出了门,鸨儿才捶胸顿足,哭天抢地,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府衙门口。
守在门口的护卫将刀横在胸前,冷冷看着她,鸨儿顿时没了气焰,灰溜溜地离开。
“妈妈,若是我们能与方大人搭上关系,此事就简单的多了。”一直跟在鸨儿身后的红袖开口。
“要是能搭上关系,还用你说?”鸨儿捂着胸口,心疼的厉害,闭门一日她就少赚许多,方大人还不给了期限,若是以后他再找个由头,那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要付之一炬?
“若方大人后院多了一个我们红依轩的姐妹,此事就容易的多了,毕竟枕头风自古就有用。”红袖又说。
鸨儿倏地停下脚步,她怀疑地看向红袖,“红袖,你可别忘了梅清的事。”
“我不是那个蠢女人。”红袖冷声说。
那蠢女人看重的是方铮的皮囊,求的不过是春风几度,她不同,方铮相貌固然少见的俊俏,她更看重的却是这位方大人的本事。
从在红依轩的淡定,到朝堂上的果决,今夜如此棘手的事竟能被他轻而易举地解决,在红袖看来,方大人可比那位窦大人有本事的多。
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一飞冲天也是必然的事。
红袖求的不止是方家后院那方寸之地,她所图更大,唯有方铮能帮她实现。
这些话红袖自然不会跟鸨儿提。
“我说姑娘啊,你也太过异想天开了。”鸨儿是个人精,纵使红袖不提,她也知道红袖的心思,鸨儿讥笑道:“方大人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再说了,我听闻方夫人也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你可不一定有方夫人好看,再说了,你这身子早被千人枕万人骑过,方大人怎么看得上你?”
红袖面色僵硬,要知道梁州会来一个方铮这般人物,她又怎会早早地玩那些男女之间的把戏。
见此,鸨儿嗤笑,“听妈妈的话,你还是老实呆在楼里,等哪一日遇到一个有钱有势,还对你死心塌地的,妈妈定会放你出去的。”
。。
此刻,方家小院中,方铮没回来,冯轻睡的不安稳,一直睡睡醒醒,眼看天快亮了,她干脆起身,将油灯挑亮了些,坐在书桌前,学着方铮平日,专心练字。
按方铮的说法,练字可使人心静。
不知不觉,冯轻写了小半个时辰,她忽的打了两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冯轻望着外头隐隐泛着亮光的天际,搁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子,又回身加了一件衣裳。
而后她出了门,去了厨房。
昨天方铮临走前说了没有什么大事,昨夜没回,想必今早能回来,她打算给方铮做些好吃的。
主屋里,方蒋氏跟金姨还没醒,冯轻放轻了动静。
即便足够的轻手轻脚,没多会儿,方蒋氏还是出现在厨房门口。
“娘,是我吵醒你了?”
方蒋氏摇头,“跟你没关系,我本来就醒了,我这把年纪,觉本来就少,我也正打算起来做饭。”
“三郎媳妇,你是不是要给三郎做些吃的?”
“嗯,相公肯定是忙了一夜,恐怕很快就会赶回来,我早点做,能让他回来就吃点热的。”冯轻点头,“我给相公做个海鲜粥。”
家里正巧还有虾子,这里没有冰窖,吃食放不了多久,冯轻昨夜将处理好的虾子放在外头,今早都冻上了,正好拿来煮粥。
等虾仁化了冻,放入作料腌制,冯轻又切了生姜,葱花,几片蘑菇,跟一小把青菜,而后热锅,将洗好后又拌了油的大米放入锅中,加上水,等水开再煮两刻钟,便将虾仁跟蘑菇放进去。
为免青菜煮久变色又变味,冯轻打算等方铮回来,粥出锅前再放青菜跟少许盐。
第835章
方铮果真在辰时初回来的。
一夜不见实在想得慌,冯轻朝大步而来的人伸出手。
方铮却没跟往常一样将她的手握住,“为夫手上凉,莫冻着娘子。”
冯轻却不管,她直接扑进方铮满是凉意的怀中。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说想他,冯轻神情一动,她直接凑近方铮的脖子,之后便是肩头跟胸口,脸色有些凝重。
不管是在红依轩还是在府衙,那些姑娘们呆在一处,脂粉香气难免会沾上他的身,方铮急着回来,便没在府衙洗澡换衣裳。
“这香粉味道可真浓。”冯轻离开他的怀抱,捏着鼻子,嫌弃地说。
她倒是没怀疑方铮会在外头乱来,只不过他身上带着旁的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心里还是不得劲。
方铮抬起胳膊,闻了闻。
许是自己身上的,他倒是没闻出旁的味道,不过方铮也没勉强自家娘子,他张口,想解释。
冯轻却是等不及了,她又抬手扇了扇,说道:“我去给你烧水洗澡。”
等冯轻去了厨房,方蒋氏才走过来,她毕竟是亲娘,不能像冯轻一样凑近了闻,不过方蒋氏可比冯轻想的多多了,“三郎,你这是在哪沾的味道?”
方铮无奈地摇头,想解释,方蒋氏又说:“三郎啊,娘可告诉你,你不能在外头乱来,你媳妇在家里不容易,她对你啥样你心里有数,可别让人寒了心,要是真的伤了她的心,我可饶不了你。”
方蒋氏的话连珠炮似的,方铮都插不上口。
等方蒋氏说完,他才解释,“娘,您想多了,我不过是昨夜办了案子,那案子涉及的人多了些,儿子身上难免沾染了些味道,儿子不会辜负娘子的。”
方铮表情太过坦荡,方蒋氏信了八九分,不过她仍旧提醒,“你官越做越大,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多,可别看花了眼,这人活一辈子,求的就是一天三顿饭,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媳妇那是最好的媳妇,她虽宽和,可这种事你要是辜负她,她可就不要你了。”
跟冯轻一个屋檐下处了好几年,方蒋氏自是知晓冯轻的底线。
“儿子知晓,儿子这辈子有娘子一人足矣。”
方蒋氏这才彻底放了心,她挥手,赶儿子走,“昨夜都干了啥,你去给你媳妇捡能说的说。”
“是。”
本来锅里也温着热水,不过这水就够一家子洗漱的,冯轻又在锅里加了热水,烧起来也快。
方铮站在厨房门口,并没急着靠近冯轻。
“娘子,昨夜为夫确是去了一趟红依轩。”方铮本也没打算隐瞒,他说道:“是与窦大人一起去的,还有王钊他们三人。”
“是那什么轩出了命案?”这么多人一起去,冯轻自然想到肯定是出了人命,方铮才会领着王钊他们一起去。
方铮知道自家娘子这是误会了,他没顺着娘子的话说,“非也,是窦大人先拉着为夫去红依轩,之后才出了命案。”
啪嗒——
冯轻手里的瓢落了地。
“娘子误会了。”方铮疾步上前,抓着冯轻的手,焦急说:“你听为夫解释——”
跟方铮过了这么久,冯轻没见过方铮如此慌张,冯轻心里那点不适顿时烟消云散,她方才烧火,手上有些脏,正要抽出手。
方铮却抓的更紧了,“是为夫的错,为夫先前想岔了,窦大人寻我时,我本以为只是吃一顿饭,后来到了红依轩门口,我拒绝,窦大人却非要拉着我进去,在门口时,我犹疑过,后来想着只要我自己洁身自好,去哪都不会有差,且以后回了京都,应酬之事少不了,去青楼楚馆也是必然,如此——”
方铮深吸一口气,“为夫就跟着进去了。”
冯轻心里早没了气,她知道方铮是迫不得已,不过难得见方铮如此急切,冯轻也没急着开口。
见冯轻深沉地望着他,方铮心里更慌了,“为夫想错了,身不由己只是借口,若是为夫当真洁身自好,是断然不会踏入那种地方的。”
“娘子,你如何罚为夫都成,只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为夫心疼。”察觉到娘子的手被他握的有些冷了,冯轻将人往里头带。
“我没生气。”冯轻还是舍不得方铮心惊胆战太久,“相公自己心里有数就成,只是那些地方能不去还是别去吧,我听说这些青楼楚馆都会燃催情香,哪怕相公有定力,我也是不放心。”
“为夫听娘子的。”
“不过相公做错事了就得认罚。”冯轻上下打量了一下方铮,她又改了口,催促道:“还是快些去洗澡,等换了衣裳再说。”
方铮自己提了水,洗了澡,又换上冯轻给他准备的衣裳。
回到卧房,冯轻拿着布巾正等着,“相公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方铮依言坐在凳子上,冯轻站在他身后,细心替他擦拭湿发,“相公啊,你是见到那位红袖姑娘了?”
先前冯轻总觉得红依轩这三个字很耳熟,方铮洗澡时她才突然想起来,红依轩便是之前选出来的花娘。
以方铮这俊脸,这气度,进了青楼,肯定得红袖姑娘招待,冯轻心里又有点酸了。
“见到了。”方铮不打算隐瞒冯轻。
话刚落,方铮只觉得头皮一紧。
冯轻哼了一声,松了些力道,她胡乱擦拭了几下,又忍不住问,“那她长得真的很好看?”
初一那日天暗,冯轻又站的远,看的并不清楚,不过仅从模糊的五官,冯轻也知道这红袖姑娘是个美人。
“在为夫眼里,除了娘子,旁人的皮囊好坏都跟为夫无关。”方铮反手抓着娘子的手,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说了,“不瞒娘子,为夫一直在看书。”
“啥意思?”去青楼看书?
冯轻都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
反正在娘子面前也不需要脸面,“为夫没让那些人靠近,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窦大人在美人堆里,便干脆拿了本书。”
“这——”冯轻觉得自己有些凌乱,她试探着问:“你读书,他寻欢作乐,窦大人他不尴尬吗?”
第836章
“不尴尬。”反正尴尬的不是他。
那个场景,冯轻越想越觉得好笑,她低头,捧着方铮的脑袋,用力亲了一口。
“相公,我今天又比昨天更喜欢你了。”哪怕知晓方铮心里只有她,当方铮身体力行拒绝旁的女子,冯轻仍旧是感动非常。
方铮转过身,将娘子揽在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相公,你头发还湿着呢,别着凉了。”冯轻轻微挣扎。
方铮却将人抱的更紧了,她将脸埋在娘子颈间,闻着娘子身上的馨香,闷声说:“让为夫多抱一阵。”
每次方铮无法当日回来,第二日他更想单独抱着冯轻。
“娘子,是为夫真的错了,以后为夫再不做让娘子伤心的事了。”方才冯轻手里的瓢掉下来的那一刻,方铮痛悔不已,若是能回到昨夜,他是断然不会再踏入红依轩的。
已经做过的事他也无法重新来过。
不过错了一回,他定然不会再做同样的事。
“我不生气了,相公你别难过。”也极少见方铮如此懊悔的时候,冯轻哪里还舍得挣扎,她反手抱着方铮,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又劝,“我相信相公一定能说到做到的。”
“傻娘子。”方铮顺着她的发。
冯轻瘪了瘪嘴,小声说:“我才不傻,相公说的我信,可有一天相公骗了我,我也会知道的。”
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确,冯轻却觉得这不过是女人将对方放在心上,太过在意,在意到对方细微的不同都能察觉到。
方铮却破满意地附和,“那娘子可要多注意为夫。”
“那是自然。”
冯轻摸到方铮冰凉潮湿的头发,顿时坐不住了,她按着方铮的肩头,坐直了身子,“相公别动,我给你先擦干净头发。”
两人之间倒是没有隔阂,却苦了外头的方蒋氏。
方蒋氏是过来人,设身处地想一下,若她是冯轻亲娘,知道女儿被人辜负,她肯定要替女儿做主的。
方蒋氏已经想好了,要是三儿媳不原谅儿子,她就亲自对方铮动手,一直打到冯轻满意为止。
二人不知道方蒋氏正提着心,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直到方铮跟冯轻亲亲热热地手牵手出了门,方蒋氏这才吐出一口气。
没吵架就好。
不管怎么说都是方铮做得不对,方蒋氏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上前,从方铮手里抢过冯轻,拉着冯轻的手,亲亲热热地朝屋里去。
走了两步,方蒋氏回头,不甚高兴地吩咐,“今天的饭都你盛。”
要不是担心方铮会烧了灶房,方蒋氏都恨不得罚方铮去炒菜。
方铮自然无有不应的。
躲在一旁的秦淑芬察觉到方蒋氏心情好了,这才敢冒出头来。
她起的比方蒋氏跟冯轻都晚,昨天说好的早饭是她做,秦淑芬打着哈欠到厨房,见方蒋氏真沉着脸,神情凝重,腿都软了,好在方蒋氏没骂她,只说饭做好了,让秦淑芬一边呆着去。
秦淑芬心更慌了,她一直缩在房门后,观察院中的方蒋氏。
等方蒋氏有了笑脸,秦淑芬这才敢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对身后的方二郎说:“幸亏有三弟妹,要不然娘肯定得罚我,明早我肯定要早起做饭。”
说完,她还竖起三根手指,“我要连着做三天。”
“你可要说到做到,明早开始我叫你起来。”方二郎更愿意秦淑芬能替方蒋氏分担些,如今他们一家四口都靠着三弟跟三弟妹养活,方二郎心里过意不去,他自己每天抢着把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也催着秦淑芬多做些活。
“放心吧,我可不想被娘赶出去。”秦淑芬扒着门缝往外瞅,院子里只剩下方铮,她才一脸的视死如归:“我出去了。”
今早的饭菜自是不用秦淑芬忙活的,金姨早早就进了厨房。
金姨疼冯轻不比方蒋氏少,方铮做了错事,方蒋氏愣是不敢告诉金姨,好几回欲言又止地看着金姨。
等方铮去盛饭,金姨将一碟子腌菜递到方铮手边,“轻轻喜欢吃这个,给她端过去吧。”
方铮接过碟子,却没离开,他有些赧然,玉白的面上有些微的红,方铮对家人不会拐弯抹角,他知道金姨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放心不下,他坦白地跟金姨说了昨夜的事。
“这——”金姨也跟冯轻一般,没忍住笑开。
“不是金姨不信你,是外头人心险恶,你莫小看了那些姑娘的手段,她们总有法子让你防不胜防,若真是着了道,轻轻她——”金姨不敢想那后果。
“多谢金姨教诲,是我鲁莽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行事多想想轻轻,也多想想团子。”金姨肯定是站在冯轻的立场劝告方铮的。
“是。”方铮恭敬地应了。
此事说开,几人心里也没有生隔阂。
金姨笑着拍了拍方铮的肩头,笑道:“做了错事还是得罚,就罚你给我烧火,我得再给轻轻做个蛋花汤。”
早饭冯轻就多了一碗蛋花汤,连团子都没有。
冯轻熬的海鲜粥味道恰好,方铮连吃了两碗,临出门前,他甚至想将剩下的都装在食盒里带走。
还是冯轻阻止了他,“相公要是喜欢,明天我还给你做。”
秦淑芬眼睛刷的睁大了,她也觉得冯轻这手艺比她实在好太多,她也喝了两碗,要不是撑得慌,她还能再喝一碗。
下一刻,方铮的话却让她眼中的喜悦被浇灭。
“过几日再做。”方铮舍不得冯轻日日早起给他煮如此费工夫的粥。
今日窦大人要离开,方铮无法在家里多呆,他让冯轻送他出门,到了门口,却又不让她站在外头。
“娘子回去再睡个回笼觉,等你醒了,为夫也快回来了。”一夜辗转难眠,冯轻看着有些憔悴。
“等回来,为夫给你带芙蓉糕。”方铮又不舍地捏了捏冯轻的手心。
为了护住家人,方铮没法在门口久留,他压下不舍,亲自关了门,转头走了。
这一刻,方铮恨不得将那幕后之人千刀万剐。
拐过巷口,他又是那个冷淡又不失世故的方大人。
第837章
看着远去的车马,方铮收起面上的笑,他抬手。
王钊上前,“属下带人寻访了一夜,总算是找到了些线索,那人不是梁州城人,头先一直租住在一处农家院中,有人瞧见他数回都在红依轩门口徘徊,却从没进去过,至于他到底是哪里人,又为何要对张公子下手,属下还未查明。”
“此人可是出了城?”方铮问。
“是,据房主说,昨夜此人便没回去,属下去了那人租住的屋子查了,那人只留下几件衣裳,在租房子之前,房主问过那人的来历,他说自己来自庆州,过来梁州寻亲。”有了这借口,那人白日出门,房主也就没多想。
“庆州?”方铮往西南方向看了一眼。
庆州与梁州中间隔了一个衢州,衢州跟庆州口音相近,与梁州差别大些,按房主的说法,那人说话口音像衢州,也像庆州。
“可有派人去追?”不管此人到底哪里人,一旦出了城,再想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王钊抱拳,“回大人,属下派了两队人去追了。”
“能追到便罢了,不能追到便将人撤回来。”虽有画像,若是对方稍微装扮一下,恐怕也难以察觉,靠两队护卫,恐怕会一无所获。
“是。”
按王钊的猜测,此人应当跟京都无干,毕竟窦大人约着方大人去红依轩也不过是心血来潮,而那人却已经在红依轩门口好几日了,且此人只打听张公子,必然是跟张公子,或是张家有冤仇。
王钊能想到,方铮自然更早一步,他吩咐王钊,“去将那画像再拿去给张老爷瞧瞧,让他仔细想想以前可曾做过有违德行的事。”
就是缺德之事。
那张老爷不是个正直的人,他能有如今这么大家业,恐怕多少做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若被害之人憋着劲报仇也不无可能。
只要跟大人无关,王钊就能放心去查案。
不过他仍旧没放松,关照杨丙东多看顾些大人。
“你带人在城内重新搜寻一番。”有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方铮又提醒了一句,“让人乔装打扮一番,多派几人守在城门口。”
“大人,让祝贺去吧。”杨丙东少见的竟拒绝了方铮,他单膝跪地,“属下跟着大人。”
这是王钊,杨丙东跟祝贺三人一起悄悄商议过的,在危及解除前,大人身边肯定要有他们三人当中一个。
“本官就在府衙,无事。”三人的心思他明白,方铮温和地回了句。
“那属下让祝贺过来。”杨丙东还是不怎么放心,虽然府衙护卫不少,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护卫的功夫参差不齐的,难保不会被人钻了空子。
方铮没再拒绝。
等祝贺过来了,杨丙东才带着人离开。
昨夜的事很快在城内传开,今早就有许多百姓围在红依轩门口看,以往白日的红依轩也是大门紧闭,这回却不一样,虽仍旧是大门紧闭,门上却贴着封条,雪白的封条煞是扎眼,楼里的姑娘们都聚在楼下大堂内,昨夜从府衙回来,这些姑娘们就因各种缘由睡不着。
尤其是青鸾,若不是鸨儿让人将她关在屋里,这姑娘恨不得跪在府衙门口,求方铮扰了斐郎一命。
诸位姑娘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她们的主心骨鸨儿自打回来后跟红袖密谈了一番,之后便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到此刻已经四个时辰了。
“姐姐,你这辈子就是死了也值了。”青鸾愁苦地盯着紧闭的大门,涟漪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坐在青鸾身边,拉着青鸾的手,眼睛却看向虚空,“要是妹妹我能遇到对我这么用心的,他死了,我就守她一辈子。”
谁说女表子无情?
不过是没遇到让她动情的人罢了。
都是遭过难的人,无需小心翼翼的安慰。
“他都是为了我才做那样的事,我,我愿跟他一起去。”青鸾按了按红肿的眼角,哽咽道。
涟漪叹口气,手往上,掀开涟漪的袖口,看到原本白皙的胳膊上都是狰狞的伤疤,俱是旧伤加上新伤,看着触目惊心。
“姐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涟漪心疼地摸着青鸾胳膊上的伤痕,“你这伤深可见骨了,想要消除这疤痕恐怕是不成的,你身上留下这些痕迹,便是以后被赎了身,长久之后,他还会不嫌弃吗?”
“如今是这些又有何意义?”青鸾缩回了手,仍旧忧伤。
她们这些低贱的姑娘从不被人当成人看,她又有何立场心疼担心青鸾呢?
楼里的姑娘们心情愈发低落。
鸨儿总算是出来。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各自回屋去,没有我的允许别出门,饭菜妈妈我会让人送到你们房间里。”鸨儿面上已经没了昨夜的不安,她语气跟往常一样。
“妈妈,我们会不会跟——”
“不会。”鸨儿不悦地打断这姑娘的话,她甚至笑了一下,“我们可是有红袖。”
经过一番密谈,鸨儿到底还是被红袖说服了。
红袖的野心跟算计也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愿意赌一把。
红袖比鸨儿想的更有心思,按红袖的计划,她不会直接勾引方铮,她会从方家其他人入手。
听闻方大人一直将家眷保护的很好,至今少有人见方老夫人跟方夫人的面。
方夫人且不管,红袖会设法取得方老夫人的青眼。
她甚至不求做方铮的妾室,若方铮愿意,做了外室她也愿意。
一旦做了方铮的女人,一切就能徐徐图之。
方铮让鸨儿关了红依轩的门,却没阻止楼里的人进出。
鸨儿吩咐小厮出门打探方家家眷所在。
只要掌握她们的动向,就总有法子让她们认识红袖。
这些后宅手段鸨儿再精通不过。
此刻方家院子里,方蒋氏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自语道,“今天我穿的少了?”
她又望了望天,早上还晴朗的天这会儿阴云密布,似又要有雨雪。
“三郎说他午饭前能回来,要不让人给他送把伞?”方蒋氏跟金姨小声说。
第838章
“三郎还说过几天咱一家都搬到新宅子去,他已经让人将宅子收拾出来了。”方蒋氏又想起一事,她琢磨道:“也不知道要不要再准备点啥,三郎找的人都是大男人,哪里懂得收拾,等三郎回来,我跟他提,我再去收拾。”
“我也一起去。”金姨自是不会让方蒋氏一人去收拾。
方蒋氏没拒绝,她干脆敲定,“让二郎跟他媳妇也一起。”
抱着女儿出来的秦淑芬正听了个正着,她抱着孩子上前,巴巴地看向方蒋氏,“娘,反正都要出门,咱们能不能在街上逛逛?”
自打年初一出门,这都一连十多天没出门了,整天藏在这院子里,她心早痒痒了。
“你想得美。”方蒋氏瞪她,“带你出门是让你干活去的,你跟二郎要一直住在这里,以后有你出门的时候。”
秦淑芬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高兴,只要出了这门,哪怕不能到处转悠,起码也能看看外头景致。
至于干活,秦淑芬方才可是听到了,三郎已经让人收拾过了,恐怕再去也没啥活要干。
秦淑芬心情好极,人都勤快了许多,她将女儿给方二郎抱,自己卷着袖子,“娘,中午饭我来做,我给三弟妹炒两个好菜。”
冯轻足足睡了两个时辰,醒来还有些懵,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身旁除了方铮平日里穿的一件里衣,并无想见的人。
等醒了神,她才忆起昨天今早的事。
许久之前,只要方铮不在,冯轻一个人睡时总会拿一件方铮的衣裳放在手边,如此她才能睡得踏实些。
将衣裳叠好,冯轻也耽搁,起身洗漱。
她刚打开门,坐在门口的团子便听到动静回了头。
方蒋氏特意关照团子,他娘在睡觉,不能吵醒娘,团子跟文砚玩了一阵,实在想娘亲,便自己端了个凳子,坐在他娘的门口,这样娘醒来就能第一个见到他了。
“娘!”团子与方铮如出一辙的眼睛眨了眨,姐妹一颤一颤的,他朝冯轻伸出胳膊,“娘抱。”
昨夜到此刻,团子都没见着他娘,他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他跟娘亲几个时辰没见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团子点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
小不点摇头晃脑的,实在可爱,冯轻点着他的脑门,笑问:“谁教你的?”
团子笑的有些害羞,他窝在冯轻怀中,靠近冯轻的耳边,小声说:“爹说的,我偷听到的。”
“我家团子可真聪明,昨日的诗句都背完了?”冯轻指腹蹭了蹭团子肉乎乎的脸颊,问。
“背过了,还写了字。”
团子将昨日背过的诗句又给冯轻背了一遍,一字不落。
“团子真厉害。”
团子红着脸,“团子明天还能背多一首。”
他娘夸他,他更高兴,一高兴,他就能多背一首。
“贪多嚼不烂,就按你爹说的,每日背一首便可,等午时你爹回来,再让他解释这诗句的意思给你听,你爹学问好,团子要认真听,知不知道?”冯轻额头抵着团子的额头,问。
“嗯,团子听娘的。”
母子两亲昵了好一阵,冯轻这才抱着团子去了院子。
秦淑芬说了要给冯轻做两道菜,方蒋氏可不放心,她在厨房盯着,也只让她做了两道最简单的肉末豆腐跟糖醋藕片。
旁的菜都是方蒋氏跟金姨做的。
金姨还做了两个孩子都爱吃的酥肉,炸好的酥肉配上方蒋氏自己调制的酱料,两孩子都能吃饱。
冯轻跟团子到厨房时,方蒋氏正一巴掌拍开秦淑芬的手,“还吃?盘子都见底了,你都吃完了,两孩子吃啥?”
“金姨做的酥肉味道太好了。”秦淑芬咽下口中的酥肉,也没敢躲开方蒋氏的手。
方蒋氏做了两种味道的蘸酱,孩子们蘸甜的吃,大人要是喜欢可蘸辣的吃。
“没事,这肉还多,我再做些,轻轻也差不多该醒了,我正好被她炸一盘。”金姨利索地将腌好的肉条放在玉米粉上裹了一圈,又放在油锅里炸。
香味瞬间飘散开。
金姨又说:“淑芬,你去把团子抱过来吧,他都坐在门口好一阵了,外头虽有太阳,可风也大,别着凉了。”
“这小不点可真黏三弟妹,我方才怎么劝都没用,这孩子可真是——”秦淑芬心里也有些羡慕的,她家文砚就不会这么黏着她。
“哎,轻轻起来了?饿了吧?快来吃点。”金姨一抬头,恰好看到冯轻抱着团子进了厨房。
“先喝完骨头汤。”这骨头汤已经熬了一个时辰,浓白味鲜,方蒋氏给冯轻盛了一碗,又撒了一把切碎的葱花放进去,香味瞬间散开,团子咕咚一声,禁不住咽口水。
团子眼睛随着碗转,直到冯轻一手接过碗,递到他嘴边。
团子咯咯笑出来,他跟着捧着碗,就喝了一口,便又将碗推到冯轻嘴边,催道:“娘也喝。”
冯轻拒绝不了这孩子,她喝了一口,“真好喝,团子再喝些。”
小不点这才喝了大半碗,又吃了几块排骨。
有冯轻在旁边看着,团子也不再继续黏着娘亲,跟同样吃饱喝足的文砚到一边玩了。
冯轻给两个孩子做了简易版的五子棋,让两个孩子学着玩。
别看团子比文砚小了好几岁,连话都说不溜,不过玩起五子棋,竟也不输文砚。
金姨悄悄地跟冯轻说过,她活了这么大,也算是见过听过许多世家子弟当中的神童,可那些聪慧的孩子却是及不上团子的。
之后再有方铮做后盾,团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冯轻倒不怎么愿意团子太过出人头地,这个时代虽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不过自古帝王多疑,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这话冯轻与方铮说过,也跟金姨提过,可一日日的看着团子长大,冯轻又逐渐改了主意,若团子自己愿意,她会支持团子的。
除了方铮的权,他们还得有足够家财,方铮不便抛头露面做生意,她可以。
第839章
方铮果真是在午时前回来的。
此番回来也只有吃顿饭的功夫。
“这么远的路,你不该回来。”冯轻将方铮拉到一旁,心疼地给他拧了湿帕子,让他净手,“要是相公不放心家里,可以让人回来说一声。”
“为夫想吃娘跟金姨做的饭了。”他先前答应过娘子,要陪着她一起吃午饭,若他不在,娘子心里必然是不得劲,方铮舍不得娘子难过。
“知道你这几日陪着窦大人忙,这才闲了些,娘跟金姨心疼你瘦了,正想法子给你补补呢,那参汤是专门给你炖的。”冯轻摸着自家相公明显消瘦的脸,而后扯着他的手,催促,“走,吃饭去。”
“娘子睡的如何?”方铮跟着冯轻一起走,他问道。
“你瞧我这神色,那肯定是睡的极好的,我也正饿着,金姨炸的酥肉好吃,相公也要尝尝。”冯轻空着的一只手装模作样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让方铮看清她的水嫩的脸。
“嗯,娘子还是这般让为夫心动。”方铮从善如流地夸道。
两人回了屋,饭菜已经摆放好了,两位娘手艺了得,方铮每日往家里送不少菜,不做了吃也是浪费,方蒋氏铆足了劲,非要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出来。
这倒是便宜了他们这些小辈的口腹。
“三郎啊,我琢磨着等吃过了饭,跟你金姨一起去将新院子收拾一下,你看能出门不?”方蒋氏给方铮盛了一碗人参鸡汤,看着他喝下去,她才问。
搁下碗,方铮拭了拭嘴角,沉吟片刻,“成,儿子让石春领着娘去,那院子离此处不近,娘你们坐马车好些。”
“不用马车,我跟你金姨走着去就成。”方蒋氏还是不喜欢麻烦人,哪怕是自己儿子。
“娘,还是坐马车吧。”桌下,冯轻按住方铮的手背,她朝方蒋氏笑道:“走路要耽搁许久,到时再去收拾院子,恐怕回来就会晚了,一下午不见娘,团子会想您的。”
关键时候将团子抬出来最管用。
小团子也上道,他就坐在冯轻另一侧,他专属的小凳子上,团子晃着小脚,点点脑袋,“团子想奶。”
方蒋氏心都快化了,她心肝肉的又叫了好一阵,这才说:“那奶奶早些回来。”
这就是同意坐马车去了。
一旁的秦淑芬也悄悄松口气,她固然是想出门,若是一走就走一个多时辰,那实在是有些累,能坐马车就好多了。
“那儿子吃完饭就去安排。”方铮反握住冯轻的手摩挲几下,这才不舍地放开,他给冯轻盛了一碗鸡汤,又夹了两筷子蘑菇,“娘子莫要挑食。”
冯轻一向不爱吃蘑菇菌类,她为难地看着碗里的青菜蘑菇,“这太多了,要不就吃两口?”
放下筷子,方铮勾了勾嘴角。
这一笑,冯轻心有些软,“成吧,我吃。”
满桌的人看的直笑。
团子笑的尤其欢,他晃着木勺,笨拙地也想舀蘑菇来吃。
“这小团子倒是会长,相貌像爹,口味像娘,性子又像爹又像娘。”秦淑芬原本还有些羡慕,不过转头看到身边的儿子女儿,顿时又满足了。
她如今儿女双全,男人也对她好,还整日都能见着面,她的日子过得可比三弟妹还有滋味。
吃过了午饭,方铮让石春赶了辆马车过来。
原本冯轻也想跟方蒋氏一起去,不过方蒋氏担心团子跟着颠簸,便没同意。
临走前,方蒋氏又让金姨留下,只留冯轻在家她也不放心。
如此,方蒋氏便带着方二郎跟秦淑芬,秦淑芬抱着小女儿,文砚留在家里。
“相公,外头是不是没危险了?”等方蒋氏他们离开,冯轻才问。
这么久以来,方蒋氏一直不知晓外头发生过什么,她一向听儿子的,冯轻也不愿说了让方蒋氏担心,是以,方蒋氏一直被蒙在谷里。
“嗯。”方铮点头,“娘子若想出门,提前跟为夫说。”
方铮早便将城里搜过了好几轮,这梁州城已在他掌控之中。
先前好几个月让家人困在这座小院中,方铮心里也憋闷愧疚。
如今梁州已彻底是他的,家人自是可以在城内畅通无阻。
“娘子,你是不是有话要对为夫说?”两人早熟悉彼此,冯轻一个眼神,方铮便知晓她有事。
“我想——”
话才开了个头,门外有人敲门。
“这事一时也说不清,相公你先去忙,晚上回来我再与你说。”昨夜发生了命案,方铮定是无暇顾及其他。
她也不想方铮分心。
“那成,为夫尽早回来。”
冯轻将方铮送到门口,她不舍地用力握了握方铮的手,“相公早去早回。”
门外是杨丙东亲自过来的。
待方铮出来,杨丙东先是恭敬地朝冯轻抱拳,而后才迫不及待地开口,“果然不出大人所料,那人就躲在城门不远处,他想趁着人最多时出城门,被属下抓个了正着。”
不愿让娘子听到这些污秽事,方铮关上门,才问:“人呢?”
“已被送到府衙,属下让人看管住了。”
方铮手段了得,哪怕没有亲眼见过,凡是有心想打听的,也都略知一二,是以,方铮命人将那人带上来后,没费劲便让他开了口。
说来这也是张老爷自己造的孽。
这张老爷原本只是个农家穷小子,后被镇子上的一户小姐看上了,便招作了赘婿,张夫人娘家是做蚕丝生意的,也算是小有家底,加之张夫人的爹是个会做生意的,张夫人成亲几年后,家资愈丰。
因张老爷是个会来事的,又看着极为孝顺,张夫人的爹几乎是将他当做了亲儿子待,做生意的经验也是倾囊相授。
到了后来,张夫人有了身孕,老人家甚至愿意让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跟张老爷姓。
可谁知,这张老爷却是个心有城府的,在他羽翼丰满,成了一家之主后,便生了野心。
他竟给张夫人爹娘下了毒,因那时张夫人已近临产,那到底也是他的骨肉,张老爷一时心软,便饶了张夫人一命。
第840章
而给张公子下毒的便是张老爷那侥幸逃过一命的孩子。
倒不是说张老爷真的对张夫人跟孩子有多少感情,他掌控了张家后,便将张夫人赶了出去。
张夫人最后千难万难才生下这孩子。
身为张家独身女,张夫人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离了张家,她自己都寸步难行,更别提还要养活一个孩子。
可孩子是张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在将张夫人赶走时,张老爷只给了她十两银子,这银子也只够请个稳婆的。
是以,还没出月子,张夫人就不得不出门找些活做。
好在有个好心人家看她可怜,让她帮忙洗衣裳,一天给她三顿饭,一月再给她一两银子的工钱。
张夫人好歹将孩子拉扯大了,可她生完孩子就操劳,到底是伤了身子,哪怕再不舒服,也舍不得花银子看病。
就这么着,在这孩子十六岁不到,张夫人就撒手人寰了。
临终前,张夫人担心孩子一个人活不下去,到底还是告诉了这孩子当年的事。
她让孩子去找张老爷,不管怎么着,也得活下去。
这孩子是亲眼见着张夫人如何一点点虚弱衰老,又没了性命的,得知真相的刹那,他便将张老爷恨上了。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生出要杀张老爷跟张公子的想法。
在安葬了张夫人,这孩子就靠两条腿走,花了足足一个多月才到梁州城来。
他找张老爷不是为了认亲,只是想告诉张老爷他娘亲的事。
张老爷抢占了张夫人的家产,虽然镇子上的人没有当面说,可背后还是指指点点,张老爷又是个有野心的,几年后便搬到梁州城,也重新娶了一位夫人,这位夫人还是梁州一个小官的女儿。
待这孩子找上门时,张老爷自然不敢让继夫人知晓这孩子的存在,他竟让人将这孩子打了出去,连面都没见过。
这孩子被打的血泊血流,若不是个好心的乞丐,这孩子也活不到如今。
自那之后,这孩子便起了杀心,不过那时他想杀的只是张老爷。
他也知晓张老爷平日里出门身边都跟着小厮护院,他轻易无法得手。
在跟踪了张老爷几个月后,他便改了主意。
原本这孩子对张老爷只有恨,可当他看到张老爷是如何对待张公子的,心里又生出了嫉妒。
恨意加上嫉妒逐渐扭曲了他。
若是张老爷最疼爱的儿子没了,这岂不是会比杀了他还痛快?
张老爷对自己尚且如此小心,更别提对张公子了。
这一个机会他足足等了好几年。
府衙大堂内,张老爷扑过去就要掐住这孩子,“我要杀了你,你该死!你就是个畜生!”
“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怎么下得去手?”张老爷哭天抢地骂道,那架势,真的想要撕碎自己的亲儿子。
“亲弟弟?”这孩子,也是阿铁仰头大笑,杀了张公子后,他本也不打算多活,可他还得先回乡去娘坟前说一声,让娘在底下也能含笑九泉。
“当年我娘也是你的亲夫人,外祖父也将你当成亲儿子,你是怎么对他们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该死那也是你最该死!”提及他娘,阿铁原本死气沉沉的面上瞬间布满愤恨,“娘那般好的一个人,你怎忍心?要是坏人做了坏事就该死,那你岂不是早该被天打雷劈,死无葬生之地?”
张老爷自然听不进去阿铁的控诉,他满心只有张公子。
护卫一左一后将张老爷按住,他无法亲手杀了阿铁给儿子报仇,只好朝方铮哭求,“大人,杀人偿命,你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堂下同样听完阿铁叙述的杨丙东忍不住了,他恨不得上前给张老爷一脚,“如何处置他还轮不到你置喙。”
“方大人,我愿意散尽我的万贯家财,只求杀了这个小畜生!”张老爷吼道。
“放肆!”这回生气的是王钊,“你以为大人是何人?你那点家财当所有人都眼红?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几次对话中,众人已经对张老爷心生厌烦。
此人当真是个小人。
“是小民一时糊涂,求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民计较。”张老爷这才回过神,他连忙求饶。
自古都有官商勾结,阿铁早有耳闻,他被抓之后本就抱着必死的心。
杨丙东跟王钊的话也没让他动摇分毫。
他觉得这些人也不过是面上做戏罢了,到最后仍旧会收了好处,将自己凌虐致死的。
直到方铮开了口。
“沈老爷是如何死的?”方铮直直盯着张老爷,出其不意地问。
沈老爷便是张夫人的爹,阿铁的外祖父。
张老爷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沈老爷?”
阿铁在旁边冷笑,“是我娘的亲爹,也是你的岳父,是那个提拔你,信任你,最后却活活被你气死的沈老爷!”
提及那个对他有再造之恩,对他亦慈爱的岳父,哪怕再没良心,张老爷也是有些心虚的。
他眼神闪躲,飞快地看了一眼方铮,又垂头,“他,他身子不好,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就去了。”
能对妻儿下狠手,要说沈老爷的去世没有一点蹊跷也说不过去。
不过此事毕竟过了许多年,张老爷如今有恃无恐,恐怕即便人是死在他手上,他也将证据抹干净了。
不用方铮再开口,王钊已经看出张老爷的不对劲,他朗声说:“你大约是不知道我们大人的能耐,莫说是二十年了,就是三十年五十年前的案子,大人也能查个水落石出。”
杨丙东更是极快地附和,“对,不出几日大人就会查清楚的。”
张老爷长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方铮的青天之名早传遍整个梁州,别说几起好几年前的案子,就连隐秘的铁矿之事都被扒了个底朝天。
“大人,真的不关我事,是他自己气死自己的。”情急之下,张老爷又改了口。
“你方才还说沈老爷是生了一场大病才死的,怎么这会儿又成了自己气死自己?”杨丙东都听出不对劲了。
“我,我说错了,是是先生气,气出了病,这才不治身亡的。”
第841章
阿铁捏紧了拳头,他眼底充血,“你胡说,娘说外祖父跟外祖母身子一向好,他们却在半月内先后病死,你竟说此事与你无关?”
“自是跟我没干系,他们年纪那般大了,稍有不慎便会大病一场。”二十年前的事,哪怕他曾今有心虚害怕,二十年也足够他忘记许多细节了,他眼皮子飞快地颤动,“当时她有身孕,怀相不好,沈老爷跟沈老夫人一直提心吊胆的,就,就病了。”
“那病了也不至于半月就前后没了性命。”本来阿铁是抱着必死的心,他不为自己辩解,可事关他的娘亲跟外祖父外祖母,他眼中都要冒出火来,“我娘提过,外祖母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大夫都说了只喝几贴药就能痊愈,谁知道在外祖父即将痊愈的当口,又突然高热,连着烧了整整七日,活生生被高热烧死的。”
“对,对,就是风寒引出的高热,大人,那两人的死真的跟我没有半分干系。”张老爷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频频点头。
嗤——
谁知,阿铁竟然突然笑了起来。
“张靖,你可真是厚颜无耻。”阿铁突然敛了笑,他朝张老爷呸了一口,“外祖父根本没有高热,他不过感染了风寒,最后却一病不起,短短七八日就没了性命,就在外祖父断气后,外祖母吐了血,也很快去了。”
“你方才骗我?”张老爷怒目瞪着阿铁,“你这个不孝子,我是你亲爹,你竟如此坑害我?”
阿铁又朝张老爷呸了一口。
厌恶地转过头,再不看张老爷一眼。
“大人,我虽没有证据,娘也没怎么跟我细说,可后来我在镇子上打听过了,我外祖父跟外祖母都是良善人,他们行善积德了一辈子,却双双暴毙,而在他们死后,张靖卷着家财跑了,他要不是心里有鬼,怎会跑?”阿铁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求大人为我外祖父外祖母,还有我娘做主。”
张老爷没想到自己本来是要摁死阿铁,却被这小子反咬一口。
他心里有鬼,被方铮几人连番的询问,整个人都慌乱了。
“大人,他们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当年只是离开那伤心之地,若我真的害死了他们,为何还要放过沈焉母子?”张老爷抹去额头的汗,他嗓子嘶哑的厉害。
“你有没有做过,本官自会知晓。”方铮却不会轻易被他糊弄。
方大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阿铁,足见他的本事,张老爷不敢心生侥幸,若方大人真的去查,那他必然会被扒个底朝天。
“大,大人,当,当年其实是个误会。”在没有危及自己姓名时,张老爷觉得儿子便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命,可真要揪他的罪行,他又胆怯了,归根结底,在张老爷心里,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他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我不是故意的,当年他非说我居心叵测,还要找里正,让沈焉休弃我,我堂堂一个男子,竟要被一个你女人休弃,我的脸面往哪搁?”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已经忘记的事,可一旦提及,过去的那一幕幕又似乎从未消失过,只是被压在了心底。
“你既是入赘的沈家,他们自然能休弃你。”杨丙东早看这张老爷不顺眼了,他脑袋转得快了一回。
张老爷脸憋得发紫,“他们沈家原本不过是小有薄产,我辛苦好几年,将家资翻了几番,可最后却都跟我无关,便是生出来的孩子也会跟他们姓,那我呢?我辛苦忙了一辈子,最后什么都不剩?我不甘心。”
“那你便毒杀了他们?”方铮眯着眼看过去。
“不,我没下毒,我不过是给他们的药里加了一味。”一味相克的药,那老头身子虽健朗,可到底年纪大了,挣扎了几天便死不瞑目。
“杀人还寻这么多理由,当真是可恶。”杨丙东怒目骂道。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晓我的痛苦?”
杨丙东不屑地瞥着他,“又没人逼你去入赘,还不是你自己心有贪欲,到了这时候还为自己的自私自利找借口。”
虽然张老爷承认了,方铮却没有直接将人判刑。
他命人将这二人都压入大牢。
而后派人去查证。
阿铁临走前,朝方铮磕头,“多谢方大人。”
一月后,派去查证的护卫回来,张老爷未免引起周遭的注意,他只将当年沈家的家仆发卖了几个贴身伺候沈老爷子跟老夫人的丫鬟小厮,其余的全部遣散。
护卫花了二十多天在找到证据。
此事属重大案子,方铮将案子呈报了按察使,再由按察使交于刑部,最终会有皇上下决断。
处理完此事,已经是二月底了。
万物复苏,正是一年当中最让人期待的日子,方铮跟方蒋氏他们商量了,再过半月便是个好日子,他们举家搬到新院子。
跟方家人一样高兴的还有另一处。
便是红依轩的鸨儿跟姑娘们。
这些日子红依轩日日锁着门,鸨儿想方设法地打听,却如何也探听不到可靠消息,她一日比一日焦躁,除了红袖外,其他姑娘没有不被她骂过的。
唯一淡定的只有红袖了。
红袖曾安慰过鸨儿,这红依轩是不会关门的。
大业不曾禁青楼楚馆,别说这富庶的梁州城了,就是穷乡僻壤的镇子都不缺窑子,若没了红依轩,梁州城的男人可不依。
“哎呦,还是我的红袖聪慧,你可真是妈妈的宝贝,妈妈都舍不得将你送给方大人了。”鸨儿推门而入,她带着一股香风,大声笑道。
慢条斯理地放下书,红袖看向鸨儿,问:“红依轩解了禁?”
“可不是,方大人今日让人来撕了封条呢。”鸨儿扭着粗壮的腰肢,凑近红袖,笑道:“乖女儿啊,你说咱这红依轩隔了好几个月才解封,妈妈该怎么做才能让红依轩重现往日风光?”
“重选花魁。”红袖起身,拿起笔,沾了墨,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