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重选?”妈妈不赞同地摇头,“在咱们红依轩,哪一个能及得上你?你已是花魁,再选一回恐怕会惹人议论,如今刚解封,再弄出动静来,我担心方大人会怀疑我们故意跟他作对,到时妈妈这红依轩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不再是红依轩的花魁。”红袖打量自己写出来的字,不甚满意,她随手将宣纸捻起来,撕成碎片。
“哎呦喂,可别撕啊。”鸨儿心疼地上前,想从红袖手里抢下宣纸。
红袖之所以成红依轩的花魁,不光是这张让人失神的脸,还有她的琴棋书画跟舞技,按说这些技能难学更是难精,便是那些世家小姐们也不可能样样样样精通。
可偏偏红袖就做到了。
红袖这一手字当真是飘逸秀美,来红衣袖的客人当中有文人墨客是专门来求红袖一副笔墨的。
就这一张宣纸,哪怕红袖不满意,若是拿到外头,也有人争相哄抢。
“妈妈,去准备吧,一个月红依轩会换新的花魁。”红袖没在意鸨儿多心疼,她自己洗了笔,而后坐在书桌前,低头读书。
自打上回从府衙回来,红袖就变了。
鸨儿从来都知道红袖不简单,以往这位姑娘好似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她跟旁的姑娘不同,她不觉得自己身份低贱,也从不在意自己这身子到底被谁给睡了。
红袖越是这般,那些人对她越是着迷。
从一月前,红袖眼中似乎生出了些光彩。
鸨儿看的很清楚,那种光彩名叫野心。
“就一个月,你让我上哪去再寻个花魁?”鸨儿有些头疼,跟红袖一比,楼里的姑娘都拿不出手,若是重新选一个不如红袖的,恐怕进来红依轩的客人都是不依的。
到时她这红依轩岂不是要成了笑柄?
到时生意还不得一落千丈?
“妈妈,卿松楼。”红袖只给了几个字。
鸨儿却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这卿松楼是方大人亲自下令封了的,若我再将那些姑娘寻着买回来,方大人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红袖微微出神地盯着书上的字。
这位方大人实在是让她好奇。
她见识经历过无数个男人,却无一人给她这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红袖是个赌徒,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越是未知的深渊,她越是兴奋。
一个月足够她收集资料,了解了方铮些许,越是了解,她就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妈妈信你,那我这就去准备。”既然红袖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鸨儿可是早就看上卿松楼里的好几个姑娘了,先前她怕方铮迁怒,没敢伸手。
此时,刚搬到新院子的冯轻心没来由的慌了一下,她捂着心口,又摇了摇头,暗道许是这几天太忙,有些累了。
恰好金姨端着鸡汤过来,她瞧着冯轻脸色有些不太对,心疼地上前,“轻轻,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金姨,我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冯轻放下手里的针线。
她正打算把昨日才买来的绣线重新整理一番。
“快坐下,喝碗鸡汤。”金姨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催促,“这里放了一些山参,三郎前几天还说让你好好休息。”
说到这里,金姨都有些不自在,她靠近冯轻,压着嗓子,低声说:“三郎特意跟我说了,你恐怕这几日会来月信,你小时受了苦,每每来了月信都不怎么舒坦,哪怕三郎给你吃药调理了,只要稍有不慎,累着了,吃着冷的了就会肚子疼,三郎可跟我说了,让我每日得看着你喝下两碗汤的。”
苍白的脸倏地红了。
哪怕金姨跟她再亲,这种事相公还跟金姨提,冯轻总觉得不好意思。
“你都是孩子娘了,这有什么害羞的,我可跟你说,这女子啊,可得好好保重身子,要不然等再过几年,想补可就得花大力气了。”
“快,趁热喝。”金姨试了试碗边,不烫,她催着冯轻。
“谢谢金姨。”冯轻也顾不得脸红,她接过碗。
金姨怜爱地摸了摸冯轻,“要说谢也得金姨谢谢你,如今这日子是我曾今做梦都不敢想的,金姨能遇上轻轻你,真的是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金姨还从没这么郑重地跟她说过这种话,冯轻连鸡汤都顾不得喝了,急忙抬头,“金姨,你别这么说,我在这里没爹没娘的,你就是我娘,你这么疼我,是我运气好才对。”
“你这孩子,别光顾着说话,快喝汤。”金姨鼻子酸酸的,她催着冯轻。
冯轻反倒是先放下碗,她就着坐着的姿势抱着金姨的腰,喊了一声,“娘。”
第843章
金姨哭了。
冯轻哄了半晌,金姨才擦擦眼角,有些不自在地解释,“我这是喜极而泣,没想到有生之年也有人唤我一声娘。”
“那我以后都唤你娘。”冯轻搂着金姨的胳膊说。
“那可不成。”偶尔叫她一声娘她已是心满意足了,“你要是喊娘,那不就会喊混?到时我跟蒋姐姐都不知道你喊的谁。”
这倒也是个问题。
“那以后你们不在一处的时候我再喊。”冯轻不想金姨拒绝,她低头,用额头蹭了蹭金姨的肩头,颇娇俏地说:“娘你可不能拒绝我。”
谁舍得拒绝这样的冯轻?
“成,那就按你说的。”
母女两又亲昵地说了一阵,金姨便催着冯轻去睡一阵,她又准备了一个汤婆子,让冯轻捂在小腹上,“三郎给你开的啥药我不懂,不过我少时来月事也会疼,我听了当时同屋一个绣娘说过,来月事前几天多用汤婆子捂着小腹,多少能减轻些。”
吃饱喝足,又有汤婆子暖着肚子,不一会儿冯轻还真有些困意。
她很快睡着。
不过她只睡了半个时辰便会金姨叫醒。
午睡过久也会不舒坦。
冯轻正好也有些事,先前她与方铮提过,方铮说了,铺子的事交给他,这话说了不过三日,方铮便拿了两张房契回来。
她本想着只让方铮租下一间铺子就成,买下太贵了,如今他们又刚搬了家,还有许多要添置的,哪怕省着花,银子也跟流水似的。
方铮却不以为意,他说过买着要比租着划算,买下来便是他们家的私产,这种地段好的铺子以后只会涨价,若以后他们离开梁州,还能转手卖了,或是直接交给信任的掌柜的打理。
这种事冯轻再了解不过,这就跟后世那些商品房一样,有段时间房价简直是疯涨,许多人炒房,转手就能挣个好几倍。
冯轻是想好好经营铺子,既然以后要将铺子开遍整个大业,那自然是留在自己手里好。
今日冯轻就想先去看看铺子的具体位置,顺便琢磨着怎么装修,又该如何经营。
金姨自然是要跟着的。
团子舍不得娘,也想跟着冯轻一起。
而好热闹的秦淑芬悄悄将冯轻拉到一旁,想让冯轻帮她跟方蒋氏说一声,她也想跟着一起去凑热闹。
这些都是小事,冯轻不会拒绝。
既如此,冯轻干脆又叫上了方蒋氏,一家子一起出去。
“小丫在睡觉,你乱窜个啥?”方蒋氏就看不得秦淑芬总想将孩子丢下,自己出去溜达。
按清丰县的风俗,小姑娘家要过了满岁再取名字,方蒋氏便跟村里的老一辈一样,喊刚出生的孙女叫小丫。
“娘,我都好几个月没出门转转了,二郎在家看孩子,反正小丫也最喜欢她爹抱。”秦素芬讨好地拉着方蒋氏,“今天咱们几人一齐出去,热闹。”
方蒋氏冷哼一声,抽出自己的手,“你给我在家呆着,我今天蒸馒头,你跟我一起。”
话落,方蒋氏又转向冯轻,这回是面带笑容,“三郎媳妇,你跟你金姨一起去就成,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娘也许久没出门走走了,还是一起吧。”
“等铺子拾掇好了我就去。”方蒋氏指着厨房,“我早上揉的面都醒好了,再不做得坏,娘给你包包子吃。”
既如此,冯轻也就没再强求。
最后秦淑芬自然也没去成,方蒋氏不松口,她哪也去不了。
在方蒋氏眼皮子底下,秦淑芬敢怒不敢言,只好悻悻地跟着方蒋氏去了厨房打下手。
那就只有冯轻跟金姨带着团子出了门。
至于文砚,方铮已替他找了一个学堂,他白日都在学堂上课。
天气比一月前要暖多了,枝头都点缀了些许绿意。
方铮仍旧派了石春跟席青轮流守在门外,今日是席青。
得知冯轻跟金姨要出门,他套上马车,亲自驾车,送冯轻去了铺子。
方铮提早跟席青说过冯轻可能会去看铺子,他关照席青莫要大意,得亲自护送冯轻去铺子。
席青并没着护卫服,他一身短袄,除了手脚麻利,倒也看不出还是个练家子。
不知道方铮到底如何得到这两间铺子,冯轻不得不说,这铺子的位置着实好,正在梁州最繁盛的街道,旁边两家是卖胭脂水粉的。
据说卖铺子的这家原本是做布匹生意,不过主人不善经营,接连亏本了好几个月,最后实在是无奈,这才卖了铺子。
当日要买下这铺子的人也不少,其中不乏商贾富户,若光凭谁出价高,方铮是不敌的。
第844章
水至清则无鱼。
官场上少有真的两袖清风的,方铮自觉自己不是圣人,有些便利他自是要用的,他只让人送了张银票给了铺子掌柜的。
那掌柜的也不易,方铮自是不会刻意压低了价。
他给的不多不少,恰与铺子的价值相当。
既打算好好做,冯轻就不想随意糊弄,她琢磨着不如将后世的一些装修式样与这个时代的结合一番,如此既新颖又不会让人反感。
冯轻跟方铮描述过一番,方铮画了衣架跟服装展示架,这里虽然也有素衣架跟花衣架,可终究没有服装展示架方便。
除此之外,冯轻还专门辟出来一个小内室,若是客人愿意,还能试一下衣裳。
这铺子不算大,无法专门空出一间雅间好让那些小姐们喝茶休息,冯轻便又嘱咐方铮,顺便让人做了几个长凳,上头放上软垫。
冯轻跟金姨到时,铺子里原本的箱子柜子已经清空,里头也重新收拾过,看着干净整洁。
都是卖的妇人小姐们穿的用的,就不好请小厮,冯轻跟金姨决定自己先动手,待铺子以后生意好了,再请些女伙计帮忙。
铺子显得有些空挡,冯轻跟金姨环顾一圈,回想着后世店铺里装修摆设,跟金姨讨论一番,金姨眼睛频频睁大,这些事冯轻先前只是跟方铮提了一下,方铮觉得可行,她今日才跟金姨说起此事。
“这个法子好,轻轻啊,你这小脑瓜子到底怎么长的?”金姨越想越觉得按冯轻的想法,铺子显得有序又舒适,让人舍不得走了,“以后咱们的生意肯定好。”
“我不太会做生意,娘你要多教教我。”冯轻挎着金姨的胳膊,娇声说。
冯轻真的在无人的时候喊她娘,金姨心里暖的跟什么似的,她拍着冯轻的手,笑道:“放心吧,我虽不懂啥大生意,不过好歹也自己开过铺子,有些经验,到时我一一教给你,咱们娘两有这手艺,不愁没人来,放心吧。”
跟京都的铺子不一样,这回的生意冯轻想自己做,开始难免心有不安。
“等回头我再多画几个裙子样式,咱们先做出来,挂在铺子里。”有衣架子,衣裳的式样就一目了然,加之她们绣技都是独树一帜的,必然会让人一眼就心生喜欢。
“被轻轻你这么一说,我都想着早些将衣裳做出来了。”金姨想多帮冯轻赚些银子,手里有银子,底气自然足些。
看完这些,冯轻跟金姨便打算再买些绣线回去。
在冯轻跟金姨说话时,团子也不吵不闹地玩自己的,他手里的华容道又换了一个,这个是方铮自己做的,要比过年时买的更复杂些,团子很喜欢,没全部走完之前,他到哪都抱着。
她们要买绣线,铺子就在不远处,席青又要驾着马车,不方便跟着,冯轻便让席青在自家铺子门口等着,她与金姨很快出来。
“夫人不可,大人说过,属下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夫人。”席青却是不放心,虽然已无危险,不过大人说了,不可大意。
知道席青也是奉命行事,方铮最放心不下她,冯轻也就没拒绝。
不过马车终究是不方便,冯轻便让席青先将马车找个巷口停着。
确定冯轻还在他的视线之内,席青这才抱拳。
自家相公都是为了她好,冯轻自然不会不耐烦。
她与金姨站在铺子门口等着。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来人哪,有人偷了我的荷包,求求你们帮我拦着他。”跑在前面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后面气喘吁吁的是一个看着不过二八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追着追着便哭了出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那银子是我给我娘买药的,你不能拿走,求求你还给我。”
那小偷一边跑一边往后看,生怕有人追上来。
眼看他兜头就要撞上了冯轻,金姨慌忙地将金姨跟团子往后一扯,避开这小偷的撞击,她自己则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
金姨本就瘦,年纪也大了,整个人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席青扔掉手里的缰绳,却仍旧来晚了一步。
金姨重重摔在地上,脸色刷的白了,忍不住痛呼出声。
那小偷也摔倒在一旁,不过小偷动作轻巧,摔的不重,眼见撞了人,后头又有人追上来,小偷呸了一声,说了句晦气,爬起来就要跑。
却被赶来的席青一脚踹翻在地。
“席青,快去找大夫。”冯轻心如刀绞,她担心金姨伤着骨头,不敢随意挪动她,只忍着泪吩咐席青。
“可是——”这里离医馆还有不近的路,他不放心离开。
“快去!”救金姨要紧,冯轻厉声说,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滑落下来。
“是。”席青只好硬着头皮答道。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围观的有不少人,其中也不乏年轻男子,席青先将小偷的两只胳膊卸了,又一拳将人砸晕,而后对围观的人说:“你们谁愿意帮我个忙,将此人送到府衙去报官,我给你们二两银子。”
为了冯轻的安全,他也不好说出冯轻的身份来。
重赏之下必然有勇夫,当即便有好几个人站出来,争先要送这小偷去府衙。
席青便指了两个人,“去府衙后,你们便将方才的事跟大人说了,就说在清居路一处空铺子门口。”
那两人虽不明白席青为何要将事情说得这般清楚,不过为了银子,也就多一句话的事,二人应了下来。
“夫人,属下去去就来。”眼见金姨已经疼的满头的汗,席青只好将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转头飞奔离开。
“轻轻,别哭,我没事,也不怎么疼。”冯轻握着金姨的手,不敢伸手查探,她吓得脸色苍白,手脚冰冷,金姨安慰道。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冯轻小心地问:“娘,你哪里疼?别瞒着我。”
“就是左腿有些疼,没事,也不是很疼,别哭啊,娘没事,你哭了团子就害怕,也跟着哭,我可舍不得。”
第845章
冯轻蹲在旁边,她伸手,却不敢碰到金姨的腿。
“奶奶,团子帮你。”团子扔掉手里的玩具,也扑到跟前来,他见自家娘亲手抖动的厉害,却不碰奶奶的腿,便学着自家娘的动作,飞快地摸上金姨的腿,还低下头,吹了口气,“吹吹就不疼了。”
好在小团子手小,力道也轻,不过他恰好也碰到了伤处,金姨忍着疼,勉强笑了一下,安慰团子,“奶奶不疼,团子不怕啊。”
“团子,还不能碰奶奶。”冯轻揉了揉他头上的小揪揪,也扯着嘴角,说道。
就在团子伸手的那一刻,冯轻的心落了地,在孩子面前,她不能过分慌张,也免得让团子跟着害怕。
团子一向听冯轻的话,他拿开手,抬头望冯轻,而后起身,挪着小步子,而后重新蹲下,抓着金姨的胳膊,眼神还催促冯轻,“娘,我们一起扶。”
这一刻,金姨忘了腿上的疼,她心头暖暖的,金姨将小不点的手抓着,柔声解释,“奶奶这腿不小心伤着了,还不能动,等大夫看完,咱们再起来,好不好?”
“那咱们找爹来。”水蒙蒙的眼睛清亮地看着冯轻,团子只知道他爹会给家里人看病,他有一回吃坏了肚子,他爹就给他把脉,等他吃了药,很快便好了。
“嗯,等你席叔来了,让他去找你爹。”冯轻将团子拉过去,圈在怀里,“你爹肯定能把奶奶治好。”
“嗯。”
冯轻频频左右看。
席青跟那两个送小偷去府衙的年轻人说的话她听得明白,恐怕不用多久相公就会过来。
冯轻跟团子一起抓着金姨的手,“娘,你要是疼的厉害就跟我说,别忍着。”
“放心吧,不怎么疼。”
没等到席青跟方铮过来,先有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请问这位夫人,可有小女能帮忙的吗?”
顺着声音,冯轻抬头看。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是一个身着浅紫襦裙的年轻女子,女子面上罩着薄纱,相貌若隐若现,是个极美的女子。
不待冯轻问,女子领着婢女又上前一步,她微微弯腰,解释,“小女会些浅薄的医术,我观这位老妇人面色,恐怕是伤了骨头,不如我帮她看看,可好?”
冯轻有一瞬的犹豫,很快又点头。
“多谢这些小姐,麻烦小姐了。”恐怕席青跟相公很快就过来了,先让这位小姐替金姨把脉,应当是无碍的。
冯轻也着急,想知道金姨到底伤的重不重。
紫衣小姐不嫌地上脏污,她半蹲在金姨身侧,任由裙摆拖曳在地,玉指纤纤,她探上金姨的脉搏,敛眉把脉。
冯轻见惯了方铮替她把脉的模样,确定这位姑娘是真的懂医术的,她略微放心了些。
紫衣姑娘收回手,又摸了摸金姨的腿,按了几处,边按动边问。
金姨一一答了。
当她摸到金姨腿上伤处时,金姨倒抽一口冷气。
冯轻极快地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金姨的腿上拿开,她声音有些冷,“就不劳烦姑娘了。”
“夫人莫急,老夫人无大碍,她骨头并未断。”紫衣姑娘也不甚在意,她抽回手,又细细说道:“骨头虽未断,不过老夫人毕竟是年纪大了,骨头不如我们年轻些的强硬,若我诊断的不错,老夫人的腿骨恐怕是摔裂了,若是夫人放心,不如我替她先固定好伤骨?”
冯轻不放心。
“不用了,大夫很快便来了。”这姑娘语调温和,也热心助人,可不知为何,冯轻总能感觉到一丝异样。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位小姐说话尽量柔和,可看她跟金姨的眼神却是冷的,那是一种不将任何事放在眼底的冷。
冯轻如何放心?
她揽着团子,隔开紫衣小姐跟金姨,“方才多谢小姐,就不劳烦了。”
紫衣小姐没应声,跟在她身后的婢女却忍不住咕哝,“小姐,你就不该这么好心,人家还不领情呢,小姐的裙子都弄脏了,这裙子可是小姐最喜欢的一件呢。”
“多嘴。”紫衣姑娘回头斥责了一句。
团子能感受到自家娘子的异样,他顿时不高兴地抬高了下巴,瞪着紫衣姑娘,奶声奶气地说:“爹快来了,他会帮奶奶。”
冯轻将团子重新揽在怀里,亲了亲团子的小脸,“团子不气,咱们等爹。”
金姨自然是无条件信任冯轻,冯轻拒绝紫衣小姐定是有她的道理,金姨笑道:“小姐也说了,我无大碍,我们家人已经去叫了大夫,还是多谢小姐方才的相助。”
第846章
“小姐,既然她们这般不信任,您也别在这受气了。”婢女心疼地说:“您本来就不舒坦,再耽搁,就来不及去药铺了。”
紫衣小姐只淡淡地扫了婢女一眼,那婢女惊颤一下,连忙跪地,“小姐,是奴婢僭越了,奴婢该死。”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是这位夫人跟老夫人。”紫衣小姐声音仍旧是轻柔无力的。
那婢女肩膀抖动的越发厉害,她膝行到冯轻跟金姨跟前,不住地朝她们磕头,嘴里还在求饶,“奴婢知错了,求老夫人跟妇人饶了奴婢这一回。”
若是不知晓内情的见到这一幕定要对冯轻跟金姨指指点点,哪怕婢女低人一等,在大庭广众下如此惩罚她,自己面上也是无光的。
不少后来的看客都打量冯轻,在自以为无人瞧见的角落指指点点。
“敢问这位小姐,我可曾得罪过你?”对旁人的敌意冯轻还是能感觉到的,这位小姐自打出现,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那视线是估量,是淡漠,也是不当回事。
“夫人何出此言?”
“自始至终我不曾说过你这婢女一句不好,她为何要跪在我面前求饶?”冯轻仍旧半蹲着,握紧了金姨的手,她微微仰头,虽微微仰视对方,却丝毫不见局促。
论淡定,跟了方铮这么久,冯轻怎么着也能学个五六成的。
她端详这紫衣小姐,一般在街上遇到这样的小姐,多半对她是有敌意的,要么因为她的相貌,要么就是见过方铮,刻意过来找茬的,不管哪一种,那些小姐看她的目光多带着嫉妒,可这位紫衣小姐却不,那双好看的眼里有一股浓墨,似是一旦踏入,她即将万劫不复。
冯轻本能的不喜欢这位小姐。
“她是你的婢女,要怎么罚跟我没关系,小姐还是莫要挡着路。”对方再高深莫测,冯轻也不带怕的。
她比较在意的是团子。
团子长得这么大,还不曾见过有人如此卑微地跪在他面前,方家一向是和睦温馨,婢女这么一跪,团子不自在地往冯轻怀里缩了缩。
“烦请离我们远些,你吓着我的孩子了。”冯轻沉下脸,她不悦地说。
那婢女咬着唇,不安地看看冯轻,又回头看向她家小姐。
“起来。”紫衣小姐吩咐。
奴婢这才起身,许是起的急了,又或是旁的缘由,她刚起到一半,又重重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上,这婢女的脸色顿时大变,痛叫一声。
团子又跟着哆嗦了一下。
冯轻心疼地捂着团子的耳朵,眼底尽是厌恶,“都给我滚。”
这世上善心的人固然占大多数,可也有心怀不轨的,这位紫衣小姐绝非良善人,冯轻懒得跟她纠缠,呵斥道。
婢女连滚带爬地离开。
紫衣小姐像是才有兴致一般,重新打量了冯轻一遍,而后福了福身,“让小公子受惊了,是我的不是,我给小公子赔个不是。”
在转身之际,紫衣女子又提了一句,“这种伤要治还是宜早不宜迟,若是大夫来的晚了,终会伤及骨头,无法彻底痊愈。”
冯轻用力握了握金姨的手,“不会的,相公医术高,娘您肯定没事的。”
“娘不怕,轻轻也别着急,你快哄哄团子,可别吓着孩子。”金姨都顾不得疼了,她挪动一下身子,想靠近团子。
冯轻想开口阻止,却有人更快一步。
方铮来的比冯轻想象的要快多了。
他还身着官服,匆忙下来马,“娘子。”
“相公,金姨她伤着了。”方铮出现的那一瞬,冯轻眼圈红了,她朝方铮抬手。
方铮上前,握着娘子的手,另一手替金姨探脉。
两人都没看到,在他们双手交握时,原本已经离开的紫衣小姐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勾着嘴角,笑的有些讽刺。
这位方夫人虽然相貌与她不分上下,却是个徒有其表的。
一个菟丝草一般的女子,如何能帮助方铮一步步走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婢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敢做声。
紫衣小姐,也是红袖说道:“你今日错在何处?”
“奴,奴婢没有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奴婢该死,求小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定好好为小姐做事。”眼见着婢女又要当街跪下,红袖一挥袖子,“闭嘴。”
婢女顿时不敢做声,她一瘸一拐地跟在红袖身后离开,面上却已心如死灰。
“相公,金姨如何了?”另一边,等方铮收回手,冯轻才敢问。
“并无大碍,娘子莫担心。”方铮让杨丙东跟另一名护卫寻了一块能躺下一人的木板子,他们小心将金姨挪到木板上,直接抬进铺子里。
第847章
方铮写好了药方子,又让人寻了薄的木头板子,他得先将金姨的腿上敷完药再固定住。
这边方铮让人去拿了药,另一边,席青提着气喘吁吁的大夫刚到门口。
这大夫年纪有些大,跟不上席青的脚步,好几回差点被席青扯得摔倒在地,席青心里着急,只好将人提着飞奔过来。
见了方铮,席青才松口气。
“大人,属下没护好老妇人,求大人责罚。”席青一个箭步上前,他跪在方铮面前,抱拳道。
方铮抬手,“此事我已知晓缘由。”
在席青没回来前,冯轻已经将事情原委跟方铮说过了,方铮已让人捉拿了小偷,送去了府衙。
冯轻觉得此事说起来也是她的错,是她一意孤行,没让席青跟着。
席青仍旧自责,“请大人责罚。”
若是大人不罚,他心里不安。
“那便回去领十板子。”这些属下是他亲自选的,对他再衷心不过,方铮也了解他们,那便让他们领了罚。
席青果真安了心,声音敞亮地说:“是。”
方铮又让大夫过来替金姨再把脉。
他自己看的医术再多,终究是纸上谈兵,他也不容金姨有任何闪失。
老大夫得知方铮便是知州大人,本来还有些埋怨席青差点提散了他这把老骨头,这会儿哪里敢开口,他哆嗦地想要下跪,却被杨丙东扶着。
“劳烦替本官的岳母诊脉。”
老大夫连连点头,他上前,哆嗦着摸上金姨的脉搏。
“老人家莫要害怕,我们大人最通情达理,你只需专心诊脉。”哪怕不会医术,杨丙东瞧着老大夫哆嗦成那样,也知晓这样诊脉是不准的,他尽量放低声音劝。
许是杨丙东模样太过忠厚,老大夫慢慢镇定。
少卿,他收回手,恭敬地回道:“老夫人的腿骨有裂伤,需要静心调养,小人看了老夫人的伤处,还需要包扎。”
“这伤会留后遗症吗?”冯轻握着金姨的手,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个。
老大夫没敢抬头,他回道:“在静养期间莫要多动,便会痊愈,不过老夫人年纪不比年轻人,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些。”
“开方子吧。”方铮吩咐。
大夫连连点头,他写了方子,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小人家有祖传药方子,专治跌打损伤,若大人信任小人,小人这就亲自给老妇人熬药,敷上。”
方铮看了药方子,比他开的只多了一味药,不过恰是这一味药,让药效更好。
“如此甚好。”
老大夫才彻底放下心来。
待老大夫将金姨的伤处处理好已是一个时辰后。
“轻轻,别担心啊,喝了药都不疼了。”药里加了些止疼的药草,虽然还隐隐作痛,却也能忍受,金姨脸色也好了些。
“都怪我。”冯轻一直就没松开过手,金姨的药都是她喂着喝的。
“瞎说啥,是那小偷太莽撞。”金姨刮了刮冯轻的鼻头,她笑道:“可别哭鼻子,团子还看着呢。”
团子一直乖巧地坐在金姨身边,他盯着金姨的腿,小脸皱起来,满是心疼,“奶奶不疼,团子吹吹。”
一家人在时,杨丙东他们都退了出去。
这一回冯轻的身份算是无法隐藏了。
“相公,这样就有人猜出铺子是我的,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冯轻还担心会有人借铺子的事套路方铮。
“无碍。”被人知晓也是早晚的事,方铮此刻更在意今日的事,“在那小偷撞倒金姨前后可有发生异常?”
冯轻来回想了几遍,也没想出不对劲来。
刚要摇头,她又说:“席青去请大夫后,有个小姐过来要帮忙,她替金姨把了脉,说法与相公你诊断的差不多,我不信任旁人,便没同意她替金姨包扎。”
“娘子可还记得她相貌?”
“她面上蒙着薄纱,不过长相应当是极美的。”想到紫衣女子,冯轻忍不住就皱了皱眉头。
“娘子,可有何不妥?”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那位小姐很奇怪。”冯轻摇头,那位小姐要替金姨治伤,到底也是好心,冯轻此刻也说不出坏话来。
“那便罢了,为夫会让人找出她。”
“那位小姐有些冷漠。”方铮面前,冯轻从不保留,“我不知道对不对,就是觉得古怪,那位小姐眼里没有悲悯,却偏偏要来帮金姨。”
“此事交给为夫,娘子莫要多想。”
想不透的她便放下,冯轻心思又转到金姨身上。
喝了药,不多会儿药效上来,金姨有些犯困,这里空荡荡的,睡着容易着凉,方铮让人将金姨抬到马车上,亲自送冯轻跟金姨回去。
第848章
回了红依轩,红袖让这让伺候的婢女都出去。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下面纱。
红袖望着水银镜中出尘清美的面庞,缓缓伸出手来,手指在碰触到镜面时,顿了一下,而后轻轻抚过冰冷的镜面,她勾了勾嘴角,眼中尽是势在必得。
原本她听闻方铮对夫人护的紧,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她自认相貌并不输方夫人,手段亦是方夫人所不能及的。
终有一日,她会代替那女人,成为方铮身侧的人。
扣扣扣。
门被敲响。
“红袖啊,是妈妈来看你了。”
收起野心,红袖应了一声。
鸨儿推门进来,她看了一眼红袖的穿着,又扫到旁边的面纱,奇怪地问:“我听门口的人说你出去了?有事你吩咐小荷一声,让她去办,你如今还是别出门的好,既然要离开我这红依轩,还是尽早让人忘了你才是。”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曾今伺候过旁的男人。
“我心中有数。”红袖又细细地将冯轻穿着打扮回想了一遍,虽然冯轻的容貌与她不相上下,不过那身裙装却着实让她有些惊艳。
那款式是她不曾见过的,衣摆处的绣花也是精湛,惹人注目,她自认穿戴在整个梁州城是无人能及的,莫非这位方夫人的衣裳都是京都送来的?
容貌她没有落下风,穿着搭配自然也要比那位不差才是。
“妈妈,劳烦你帮我寻几个绣技精湛的绣娘。”红袖擦去唇上的口脂,唇瓣顿时显得苍白,衬的脸色也多了几分病态。
“怎么了?你不爱穿如今这些衣裳了?”鸨儿一脸的赞同,“不是妈妈说你,你的衣裳确是该换的,整日穿的这么素净,实在不能让你多添颜色,我的红袖要是船上大红的襦裙,莫说是送给咱们知州大人,就是送去京都更大的官员府邸,那也是使得的。”
“妈妈莫要如此说,我要走的路我心里有数。”红袖却打断了鸨儿的幻想。
方铮能凭一己之力,在短短两年内便任职梁州知州,来梁州不过半年就让袁中海落了马,还永世不得翻身,更别说皇上千里送来赏赐。
方铮的未来绝对不可限量。
“成,那妈妈就不提这茬,我这就给你找绣娘去,妈妈定会给你做几身极美的,到时让方大人看呆了眼才好。”鸨儿扭着身子出了门。
红袖并未将鸨儿的话放在心上,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方铮的宠爱。
此时方家门口,冯轻没来由的有些心悸,她捂着心口,踉跄一下。
正走在她身后的方铮极快地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另一手直接替她把脉。
“可能是下车有些着急了,相公别担心,我没事。”就方才那一下,像是错觉一般,冯轻拍拍方铮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
脉搏比平日快一些,想必是吓着了,其他并无不妥之处,方铮这才将人放开,“娘子莫要自责,为夫定会让金姨痊愈。”
皇上赏赐的院子大,方蒋氏跟金姨自然是住主屋,两人一人一间,方铮跟方二郎一起将金姨抬到屋里,将她安置在床榻上。
方蒋氏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见金姨的腿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也没甚精神气,顿时红了眼,她又不敢大声嚷嚷,只等着方铮跟冯轻将金姨安顿好了,才将冯轻拉到一旁,细细问了起来。
等冯轻将事情经过说完,方蒋氏眼泪就掉了下来。
“咋就碰上这事了呢?”方蒋氏抹掉眼泪,“那个杀千刀的小偷,我要打断他的腿!”
跟金姨相处这好几年,方蒋氏早将金姨当成亲姐妹了,她恨不得将小偷的两条腿都打断。
“那小偷可抓住了?”方蒋氏对金姨有多心疼,就对小偷有多恨。
“抓住了,已经送去了府衙,相公说了不会轻饶了他,娘别生气,对身体不好。”冯轻劝道。
“你金姨可是受苦了,还好能痊愈。”方蒋氏又一阵长吁短叹,“不成,过几天我得去庙里拜拜,可得保佑你金姨快些好。”
“我跟娘一起去。”
方蒋氏点头。
等方铮跟方二郎出来,方蒋氏又拉着方铮问了一遍,再三确认金姨以后会好,这才轻手轻脚地进了金姨的屋里。
安慰了金姨一阵,她便让金姨好好休息,她转身出了门,打算亲自去买些骨头回来,炖汤给金姨喝。
不让方蒋氏做事,她也无法安心,方铮便让杨丙东跟着方蒋氏。
发生了金姨的事,方蒋氏也没拒绝儿子的保护。
在搬来新家后,方铮就让人每日送菜跟肉过来,今日恰好没有大骨头,方蒋氏只能亲自出门。
因金姨伤着了,家里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就连几个孩子都不声不响地坐在院子一角,巴巴地看着大人在忙活。
按照方铮的方子,今日金姨还要再喝几贴药,冯轻生火熬药,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实坐在凳子上的团子,心疼的厉害,冯轻朝团子招手。
小不点眼睛一亮,飞快地起身,颠颠地跑过来。
“慢些,娘就在这等着咱们团子。”冯轻连忙说。
团子这才放慢了脚步。
从金姨受伤后,冯轻的大部分注意都在金姨身上,小不点还这么小,他又亲眼见着金姨是如何受伤的,难免有些发憷。
团子扑过来抱着娘亲的腿,笨拙地安慰,“娘,不哭,团子帮娘。”
小不点越是懂事,冯轻越是心软,她将儿子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那团子跟娘一起给奶奶熬药,好不好?”
“嗯。”团子环抱住冯轻的脖颈,而后伸着小手,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冯轻的后背,“等团子长大了,好好读书,当大夫,不让奶奶疼。”
团子努力安慰她,冯轻舍不得破坏他的愿望,她笑道:“好,那团子可要好好读书,以后不光是读医书,还要学功夫,护着奶奶。”
“还有娘。”团子是不可能将他娘落下的。
冯轻心里的滞涩难过就这么被团子奶声奶气的话驱散,她将团子搂紧了些,吸了口气,心似是泡在温水中一般舒适。
方铮一直站在冯轻身后,虽没开口,却也给足了母子俩无声的安慰。
第849章
过了最初的几日,金姨的伤总算是有了起色,不过还是得躺在床榻上,好在家里人多,轮流过来陪着金姨,还有团子时不时过来安慰一番,哄的金姨笑容就没消散过。
心情好了,伤势自然就好的快。
方蒋氏每日更是换着花样给金姨做好吃的,没几日,金姨都胖了一圈,最后还是金姨再三拒绝,方蒋氏才将一日三顿饭加三顿汤改成了一日一顿汤。
方铮还让人做了一个轮椅,好等金姨能下床了,可以坐着轮椅在院子里走走。
方蒋氏心系金姨的伤势,等到第五日,正是个好日子,方蒋氏便跟冯轻商量了,去城外的鹿鸣寺拜拜。
在这之前,方蒋氏跟方铮询问了好几回小偷的事,方铮都还没查出什么不对来,方蒋氏便觉得此事真的是巧合,这恐怕是金姨的一次劫难。
方蒋氏与冯轻要去鹿鸣寺的事方铮一早知晓,他没反对。
这日吃过早饭,方蒋氏提了此事。
方铮搁下筷子,点点头,说道:“我与娘一起。”
在饭桌下,方铮握紧了冯轻的手,指腹自然地刮了刮她的手心。
冯轻不自在地哆嗦了一下,她看向方蒋氏,眼见方蒋氏要拒绝,冯轻急忙开口,“娘,要是相公不忙,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吧。”
“今日府衙并无事,娘与娘子单独出城,儿子不放心。”
儿子的孝心方蒋氏拒绝不了,“那成,我去准备准备,咱们一起。”
团子不知何时跳下自己的凳子,他朝方蒋氏跑过去,不知是跳下凳子太急,还是跑的有些着急,还没碰到方蒋氏,便左脚拌右脚,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好在这孩子穿的多,他也没觉着疼,只扑腾着手脚,想爬起来。
方蒋氏抢步过去,将小不点抱起来,排掉他身上的灰,心疼地说:“跑啥呢,阿奶又不走。”
团子反手抱住方蒋氏的胳膊,学着他娘跟他爹撒娇的模样,用力晃了晃,只是他错估了自己的力道,晃了好几下,方蒋氏的胳膊纹丝不动。
“阿奶,我也想去,跟爹娘一起。”这小不点倒是知晓求谁更容易得逞。
方蒋氏原本还有些犹豫,团子还小,鹿鸣寺又离的远,坐车都要将近两个时辰才能到,要是赶不及回来,还得在外头过一夜。
这舟车劳顿的,方蒋氏实在担心团子的身子。
不过要是将团子放在家里,没爹娘在身边,金姨又受了伤,方蒋氏心也不安。
正摇摆不定,被团子这么一抱,方蒋氏顿时下了决定,她将小不点抱起来,“成,那就一起去。”
桌子另一边,秦淑芬张嘴,想说话,却被方蒋氏更快一步打断,“你就别想了,今天你就在家里照顾你金姨,我也不指望你能做多好吃的饭,我都把鸡汤熬好了,等午时热一下就成,还有饭跟菜,你给我仔细着些,你金姨正伤着,不能吃辣,也不能吃过咸的。”
秦淑芬一脸的绝望,“娘,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的手艺实在是不好,能勉强下嘴就不错了。”
“哎,娘你别气,我说错了。”方蒋氏举着巴掌就想隔着桌面拍过去,秦淑芬抱着头躲开,她脸有些红,“孩子都看着呢,娘你给我点面子。”
“你还有面子?”方蒋氏气不打一处来,这段日子她没少让秦淑芬做饭,还让她跟在自己身后打下手,就为了让这二儿媳能改进一下厨艺,可不管自己怎么教,秦淑芬的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最好的时候也就是勉强能下嘴。
气也没用,方蒋氏收回手,“你要是实在不会,就把那包子热了,再煮一锅粥,鸡蛋我已经煮好了,到时热一下给你金姨,要是晚上我来不及回来,你就用鸡汤下些面条,鸡汤里不用加猪油跟盐,这你会吧?”
她要是再摇头,方蒋氏肯定会生气,到时打在她身上的就不是巴掌了,秦淑芬也会看脸色,她练练点头,“我会,二郎也会帮我。”
“娘您放心吧,家里还有我呢。”方二郎比秦淑芬靠谱多了,“我照顾金姨。”
“那成,你注意些你金姨,多陪她说说话,还有你金姨的药可别忘了。”平日里哪怕几个孩子想插手,方蒋氏也不放心这些事她都一一记在心里,这出了门,难免会惦记。
方二郎都应下。
方蒋氏这才跟冯轻一起去了金姨屋里。
听完方蒋氏的话,金姨挪动了一下身子,想坐起身。
冯轻跟方蒋氏上前,将她扶着坐起来。
金姨一手拉着方蒋氏,一手拉着冯轻,“不用去那么远,就去城外的双鸭寺拜拜就行了,来回都不用一个时辰。”
“那咋成?”方蒋氏回握着金姨的手,“我可听说了,鹿鸣寺很灵,要去就去鹿鸣寺,你就放宽心,三郎陪着我们娘两一起,出不了事。”
“金姨,我想你快些痊愈。”冯轻坐在床边,她靠在金姨的肩头,柔声说:“咱们宁可信其有,去拜拜总不会是坏事。”
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只要金姨能快些痊愈,不留后遗症,冯轻会虔诚地拜。
“好,听你们的。”金姨揽着冯轻,叮嘱,“鹿鸣寺离的远,这天虽暖了些,不过早晚还是冷,你们多带些衣裳,还有吃的,也带着路上吃,等出了门,你们在路上买些点心,给团子吃。”
冯轻都应下了。
金姨没多留,催着他们趁早走,到鹿鸣寺还能赶上午饭。
一家人没再耽搁,准备好东西,上了马车。
今日跟着保护方家人的是杨丙东跟石春,本来席青也想过来,他挨那十棍子,伤势还没痊愈,不宜舟车劳顿,杨丙东便拒绝了他。
方家的马车普通,直到出了城,也没引起让人的注意。
杨丙东跟石春也一直注意周遭,并无异常。
鹿鸣寺离梁洲城有七八十里,若是路不好,两个时辰恐怕还到不了。
杨丙东跟石春轮流驾车,倒也不累。
就在马车出城不久,红依轩内,一个打扮利索的男子悄然进了红袖的房内。
第850章
“有两名高手护着方家人,若是我离得近,怕是会被察觉。”男子有些痴迷地看着红袖的背影,话音有些不稳。
他知晓红袖让他暗中监视方家人所为何事,他没有置喙的余地。
可心里的酸涩嫉恨却又是他难以控制的。
以往红袖无论选了哪个男人过夜,他都不曾有如此情绪,红袖看那些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个物件,不过是消遣而已。
可红袖对方铮的在意让他不安,男子跟在红袖身后已有三年,他对红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男子知道红袖对方铮并不是女子对男子的爱慕。
可红袖眼里的野心却更让男子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红袖放下手中的书。
须臾,她没听到身后的动静,便抬眼,开口:“过来。”
男子脸顿时红了。
他踌躇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三年了,他心甘情愿跟条狗一样守在红袖身后,替她办事,却从没有近过红袖的身。
红袖说过,她不愿像对待旁的男子一样对待他。
就因为这一句不一样,男子便死心塌地。
“怎么?不愿看见我?”红袖挑眉,干脆转过身,望向男子。
男子局促地摇头,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的,我,我就是,就是——”
男子脑中一团乱,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说话。
红袖起身,款步走到男子面前,而后在男子飘忽的眼神下缓缓伸出手,抬起了男子的下巴,明明要比男子矮上许多,可在红袖面前,他却觉得自己该仰视眼前的女子。
“你跟着我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是任何人都不能比的,在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便是你了,哪怕我将来有别的出路,你仍旧是我最信任的人。”微凉的指尖却让男子哆嗦一下,浑身发烫,呼吸都跟着急促。
“我,我明白了。”男子用力闭了闭眼,待心绪稳了些,才说。
红袖收回手。
男子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
下一刻,红袖却又上前一步,她踮着脚尖,红唇轻轻碰了一下男子的唇,又快速离开。
男子哆嗦一下,整个人往后倒。
好在他功夫好,旋即又站住,男子难以置信地捂着嘴,瞪向红袖。
不待红袖开口,他跳窗逃了出去。
红袖扫了一眼窗口,扬了扬眉梢。
方铮放着府衙的事不管,偏要陪着妇人外出,当真是被儿女情长迷坏了脑子,红袖转念又一想,此次必是方家妇人要他陪同,方家妇人当真是愚不可及。
被红袖唾弃的冯轻此刻正贴着方铮坐,两人同看一本书,为了方便冯轻的喜好,方铮选的是一本游记,这本书内容有趣,语气诙谐,冯轻大部分字都认得,她看的逐渐认真,不由朝方铮怀里靠去。
方铮看完一页,便不动声色地将实现转到自家娘子脸上,娘子认真的模样让他心头微热,他一手拿着书,另一手揽着娘子的腰,神情惬意,似乎已经忘了马车里还有自家老娘跟儿子。
刚坐上马车,还是跟爹娘奶奶一起坐,团子极兴奋,他迈着小腿在爹娘怀里蹭了一阵,最后扑到方蒋氏怀里,方蒋氏先是喂他吃个两块绿豆糕,再喝了一杯水,吃饱喝足,小不点有些困了,脑袋一点点地歪到方蒋氏怀里。
方蒋氏小心地将他打横抱在腿上,又替他盖上了小被子,未免让他着凉。
看完一页,冯轻蹭了蹭方铮的肩头,方铮会意,将书翻到下一页,在遇到书上提及的地名跟景致,他亦会细细跟冯轻解释。
方铮会将故事,也有耐性,这让游记越发妙趣横生。
“相公,你怎么知晓这么多?”冯轻支起身子,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方铮。
“书上读到罢了。”方铮视线从书本上挪开,“不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夫知晓的也只是书上说的,至于事实如何,还是要亲自走走看看才是。”方铮替冯轻顺了顺发丝,“再过两月,为夫将府衙的事安排好,便带娘子出去走走。”
嫁给他好几年,陪着他东奔西跑,娘子还从未真正惬意地看过大业的风土人情,方铮一直将这事记在心里。
窦大人离开后,他就在心里琢磨着这事。
“相公能离开梁州?”
府衙日日都有公事,哪怕无大事,身为梁州知州,无皇上特赦,也是不能离开任职地的,冯轻摇头,“相公就带我在近些地方走走就成。”
“为夫有法子。”方铮眼角含笑,他又将书翻了一页,转了话题,“这处叫青九的小镇子有趣,这镇子上的人最喜喝酒,几乎家家都酿酒,果酒便是从这青九镇上传出去的,此处离梁州不过两日路程,娘子可想去瞧瞧?若是娘子喜欢镇子上的果酒,为夫以后让人多去买些。”
冯轻还真想试试,到这里她就只喝温水,最多夏日自己做一些果汁,不过方铮跟方蒋氏及金姨都不让她多喝冷的,她每回只能沾沾唇,越是喝不着她越是想念。
既然方铮愿意让她喝果酒,她当然是高兴,“那就一言为定。”
“不过得温着喝。”方铮又说了一句。
冯轻顿时有些丧气,她咕哝道:“果酒冷着喝才好,最好是冰着喝。”
“不可为一时之兴而不顾身子。”方铮点了点冯轻的额头,“果酒便是好喝也不能多喝,七日喝一杯。”
冯轻睁大眼,“你方才不是还说我要是喜欢就让人多买的吗?”
“娘子七日喝一杯,七十日就喝十杯,七百日便喝七百杯——”眼见方铮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冯轻连忙抬手,捂着他的嘴。
“你就告诉我这一杯到底是多大的杯子。”冯轻一脸的生无可恋。
亏她还高兴,没想到都是相公挖的坑。
“家中的酒杯便是。”
“一口一杯的那种?”冯轻扯着嘴角,问。
“是。”
“呵呵——”白了他一眼,冯轻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书上,她自己翻了一页,不看这糟心的果酒了。
七天喝一口,亏他想的出来。
第851章
如方铮所料,马车行了两个时辰,总算是到了鹿鸣寺。
这鹿鸣寺离梁州如此之远,香火却还如此鼎盛,自是有缘由的。
据传百年前,在大业极受推崇的无尘大师便是在鹿鸣寺坐化,无尘大师是得道高僧,无人知晓他到底活了多久,据传他曾消失过三十年,三十年后再出现在人前,仍旧是三十年前的模样,是以,百年前的大业君主奉他为座上宾,只为跟无尘大师寻长生之法。
不过人终究不是神仙,无论无尘大师如何辩解,君主仍旧不信,无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然也能看透人心,在君主打算用手段逼迫他就范时,无尘却无端消失在宫中。
君王找了许多年,终是一无所获,在君王临终之际,他才得知无尘早已在鹿鸣寺坐化。
纵使无尘已经圆寂,他活了许多年却是事实,而无尘圆寂的鹿鸣寺一时变得炙手可热。
鹿鸣寺原先不过是个小破寺,寺庙里连主持加僧人一共才不到十人,因无尘大师的缘由,之后的百十年,鹿鸣寺逐渐繁盛,如今在大业也算是排的上名号的。
一些想沾沾大师福泽的百姓总愿意过来鹿鸣寺拜拜,便是许多达官贵人也抵不住各种想望,隔三差五便来上香,捐个香油钱,求个平安符。
家底丰厚的也会将平安符放在寺中,由僧人念经,待沾上佛气,再取回,百姓觉得这样的平安符更有用些。
到鹿鸣寺正值午时,寺外已经停了许多马车,一眼望去,都是人。
方家马车只能排在后头,杨丙东先禀告了一句,等车内传来方铮的应答声,石春这才上前,掀开车帘,方铮先一步下了马车,冯轻望着外头挤挤挨挨的人群,朝方蒋氏笑:“看来娘选的真的是个好日子。”
“就是人多了些,恐怕有些挤,咱可得看紧了团子。”说着,方蒋氏已将团子抱在了怀里。
小团子懂事,他并未挣扎,不过却仰着头说:“团子自己走,奶奶累。”
都说隔辈亲,团子性子比方铮小时活泼得多,方蒋氏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将小不点抱在怀里,这一路上团子都是靠在方蒋氏怀里的。
“没事,阿奶不累。”方蒋氏说着,还是将团子放了下来,牵着他的手,往马车外走。
两个时辰不短,好在半路上方铮会时不时掀开车帘,几人能看看外头的景象。
外头的动静不小,团子睁大了眼,滴溜溜地往四周看。
方铮先将团子抱下来,递给了一旁的石春。
石春是一时守在方家外头的,团子见过的次数不多,却是知晓石春这人的,他也不怕人,乖巧地搂着石春的脖子。
石春没想到大人这么放心将小公子交给他,他愣怔一下,直到脖子被环住,石春这才回神,他小心地抱着小公子,有些激动心里又有些暖。
跟石春的反应恰好相反,一旁的杨丙东只能巴巴地看着团子。
石春已经许多年没抱过孩子了,他还没成家,可也羡慕人家有带着奶香味的孩子,尤其小公子还这么讨人喜欢。
他悄悄靠近,小声说:“春子,让我抱抱小公子?”
石春白了他一眼,侧身,避开杨丙东同时伸过来的手。
杨丙东虽然功夫比石春好,不过这人性子却是大咧的,石春要比他细心的多,他可不放心将孩子交给杨丙东。
“你还是好好护老夫人跟夫人的安危吧,小公子有我就成。”石春果断地拒绝。
杨丙东还是不死心,他眼馋地看向团子,“小公子,让属下抱着你走,咋样?”
相较于石春,杨丙东对团子来说要陌生些。
“多谢杨叔,石叔抱我就成。”团子扬着小脸,认真地说。
杨丙东更激动了,他搓着手,结结巴巴地问:“小公子,你,你叫我杨叔?”
团子点头,“娘教的。”
虽身处大业,冯轻到底也不是土生土长的,她阻止不了这里的人刻在骨子里的尊卑,却能教团子尊重他人,尤其是方铮的这一群衷心属下。
不光杨丙东,石春也动容,他更小心地护着团子。
“小公子叫我老杨就成。”杨丙东挠头,能被小公子称一声叔,他死都瞑目了,不过一声也就足够了。
他的身份是当不得夫人跟小公子如此看重的。
团子摇头,他掰着手指头,“娘说杨叔,王叔,石叔,席叔,祝叔都是爹的左膀右臂,要敬重。”
小不点年纪不大,记性却不错,尤其是冯轻说过的话,他几乎都是记在了心里。
“这——”
这边方铮将方蒋氏扶了下来,他打断杨丙东还想拒绝的话,“他这般称呼无错。”
这就是一锤定音了。
“是。”杨丙东应下,心里暗暗发誓,哪怕是豁出去性命,他也会护着方大人一家。
在杨丙东眼里,知遇之恩大过天。
石春同样心潮澎湃,他越发小心地护着团子。
杨丙东收拾好心情,左右观察一番,周遭并无危险,他仍旧没放松,握着刀柄,警惕地站在团子不远处。
冯轻面上是覆着面纱出来的,这是来鹿鸣寺之前准备的,她不欲引人注目,还是遮着好些。
不顾周围悄悄看过来的视线,方铮直接将娘子抱下来。
冯轻不想让人多看她的脸,方铮的脸却是没法遮的,自打他下来马车,周围悄悄看过来的视线就没消失过。
他抱着冯轻下马车这一举动让周围人惊诧,有几个没忍住,还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其中脸色变化最大的自然是那些小姐,她们虽然看不上这么孟浪的举动,可若对方是如此俊美的男子,她们是千百个愿意。
冯轻站定,不用眼睛看就能感受到来自周遭的各种窥探的眼神。
她轻拍了一下方铮的胳膊,“大庭广众下,相公你收敛些。”
在城内他要顾及自己的官威,无法肆无忌惮的亲近娘子,这到了无人认识的地方,他可不愿离娘子那么远。
方铮没听冯轻的,他先是搂了一下娘子的腰,而后改为牵她的手,带头往鹿鸣寺走去。
第852章
鹿鸣寺建在鹿鸣山上,从山脚徒步走到鹿鸣寺还要小半个时辰。
为表虔诚,多数百姓都走着上山,人群当中也有乘轿子的。
因每日来鹿鸣寺烧香拜佛的人多,住在鹿鸣山脚附近的村名便做起了生意,有的百姓开了茶寮,有的开了饭馆,也有人突发奇想,租起了轿子跟滑竿,生意倒也不错。
慕名而来的许多夫人小姐们身娇体弱,是走不了半个时辰的,这轿子就必不可少了。
方蒋氏自己走半个时辰可以,她担心冯轻身子弱,便让方铮去问一问价钱,她想让冯轻也坐着轿子上山。
“娘,我跟你一起走着。”冯轻上前,挎着方蒋氏的胳膊,“我正想多走走路,爬山还能看看周围景致,是最好不过的。”
“真不累?”方蒋氏点了点冯轻的脑门,她也没再反驳,“也是,三郎早就让你多走动走动,对身子好。”
不过方蒋氏还是提醒,“要是累了可得跟娘说。”
方铮紧靠着冯轻站着,他虚虚地环着冯轻的腰,“娘子累了还有儿子,娘放心。”
“你瞧瞧我,有三郎在我瞎担心个啥。”
冯轻又朝方蒋氏贴了贴,她继续撒娇,“才不是,娘心疼我,我更高兴。”
方蒋氏被哄的心花怒放,拉着冯轻的手往山上走,暂时就将儿子孙子仍在后头。
方铮摇头失笑,他示意杨丙东跟石春跟上。
跟往日一样,方铮只要一露面,总会引来众人的瞩目,这回也不例外。
杨丙东跟石春耳力好,将周遭的窃窃私语都听了进去,他们有些尴尬地偷偷看走在前头的冯轻。
大人往常出门也会被那些姑娘这么偷偷看着,那时夫人都没在身边,倒也不必在意,这回不一样,夫人跟老夫人可都看着呢,大人被人这么盯着看,算不算是对不住夫人?
不过杨丙东跟石春的担忧还真是有些多余了,刚开始冯轻确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只要方相公出门,这事就少不了,冯轻后来转念又想了,相公是她的,这些人也就过过眼瘾,心里指不定怎么羡慕她呢。
如此想着,冯轻就高兴了。
这不,冯轻放慢了脚步,回头朝方铮挑眉一笑,晶亮的眼睛上下扫了方铮一眼,揶揄道:“相公啊,来,给我笑一个。”
这娇俏的小模样实在是惹人疼,方铮忍不住笑了一下。
周围一阵抽气声。
冯轻没忍住,伸出手,用指背蹭了一下方铮的脸,啧啧感叹:“真滑。”
“调皮。”方铮笑了一下。
冯轻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方蒋氏继续往前走。
她这么一出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些姑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脸皮薄的再不好意思暗中打量方铮,胆大的姑娘到底还是占少数,她们也不好明晃晃地继续盯着方铮看。
之后一路就顺畅多了。
不过冯轻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从山脚下看着倒也不算多高,真走的时候才知道脚下多艰难。
好在一路上都是石阶,能走的请便些。
约莫一刻钟后,冯轻开始气喘吁吁,方蒋氏扶着她的胳膊,“歇一阵再走。”
“不用,我就是太久没走这么远的路,一时不适应,娘,咱们走慢点就成。”冯轻长长吐出一口气。
方铮将随身携带的水囊打开,递到冯轻嘴边,不由分说地开口,“润润嗓子,休息片刻再走。”
“不用。”冯轻就着相公的手喝了一口,却没同意,“接着走。”
再耽搁还不何时才能到达山顶,她也不是累的不能走了,不过是方才走的有些急了。
冯轻真的倔起来,方铮跟方蒋氏也拿她没法子,一家人继续往山上赶。
越往上,冯轻走的越慢,不过却始终没停脚,就连团子都挣扎着下来,陪着他娘走了一阵。
用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山顶。
别说冯轻了,就是常年做活的方蒋氏双脚都有些无力。
最震惊的还是护在方家人身侧的杨丙东跟石春,他们见过太多大家闺秀,富贵夫人,这些人脚沾着地就嫌脏了鞋,更别提让她们生生爬上山来。
最重要的是夫人竟将小公子教养的这般好。
杨丙东跟石春在心里越发敬重冯轻。
鹿鸣寺前几年刚修缮过,比以往更加厚重大气,刚进门,扑面而来的是袅袅烟雾,及浓郁檀香。
冯轻收起面上的笑,乖巧地站在方蒋氏身后,与方铮并肩站着。
领路的僧人双手合十,唤了声阿弥陀佛,“施主请随小僧这边走。”
第853章
这僧人直接将方家人领到正殿。
方蒋氏没来过这么大的寺庙,方铮跟冯轻更是头一次踏足,对鹿鸣寺不熟,僧人边走边将需要注意之处告诉方家人。
这鹿鸣寺每日来往的人太多,僧人也是会看人的。
方家人恐怕非富即贵,即便是出家人,远离尘世,可终究是大业子民,俗世也是要学着做的。
进了正殿,恰好里头无人。
方蒋氏跪在最前面,方铮跟冯轻学着方蒋氏的动作,跪在后头,就连团子都像模像样地跪在方铮跟冯轻中间。
来的路上团子都说了,他也有所求,他要求金奶奶早点痊愈。
就连杨丙东跟石春都满心虔诚地跪在方家人身后。
方蒋氏相信心诚则灵,她怕愿望多了佛祖不高兴,满心就只有一个想法,便是金姨能早点痊愈。
至于家人的安康,她想着若是鹿鸣寺真如传言的那么灵,她下回还来。
就在方家人刚跪下没多久,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来这里的百姓许多,众人都安安静静的各自求自己的事,这种大声喧哗的状况少有。
来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绿衣丫鬟,她先是扫了一圈正殿,见前头最好的位置被人占着了,有些不高兴,她尖声嚷道:“我家小姐要求签,你们都先出去。”
这颐气指使的姿态一看就是跋扈惯了。
方家人没动,跪在边上的百姓有的悄悄睁开眼,她们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却又瞧见方家几人没动静,便有了些底气,重新闭上眼,就当没听到这丫鬟的呵斥。
“你们是聋了吗?我说让你们出去。”自己的话无人听,绿衣丫鬟觉得自己没了脸,声音越发尖利。
方铮清了清嗓子。
跪在他身后的杨丙东得了指示,他起身,走到丫鬟面前,二话不说,提着这丫鬟的肩膀,将人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随即就是一声痛叫。
打扰大人他们的清净,杨丙东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他这一摔直接将绿衣丫鬟的胳膊摔的脱臼,脸皮擦在地上,破了好大一块,渗出血来。
丫鬟长得青秀,平日里对自己这张脸也爱护,杨丙东这一下是彻底让她毁了容貌,绿衣丫鬟嗷嗷哭,她都顾不得脱臼的胳膊,爬起来,扑到她家小姐脚边,抱着小姐的腿,哭嚎,“小姐,你要替我做主啊!”
这位小姐名叫金珠,是鹿鸣山二十里外金山镇的首富之女,这金家在金山镇可谓是一家独大,就连金山镇都是因金家而得名。
金山镇是大业排的上名号的金玉之乡,这里盛产玉石,正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如今大业盛世太平,富足之人良多,吃喝不愁之余,总愿意花更多的银钱打扮自己,当然,也有附庸风雅之辈,这玉器就成了炙手可热之物。
金家养了一批玉雕师,这些玉雕师的手艺精湛,雕刻出来的玉器件件栩栩如生,近十来年,金家每年都会送上一件最好的入宫。
这些玉器还得了皇上的亲口赞赏,是以,金家越发用心培养玉雕师。
金家说不上富可敌国,可也是富富有余,他们如今求的是皇上的赏识,若是能得个一官半职,整个家族都会一跃成为人上人。
商人终究是不及士族有身份地位。
金珠是金家大女儿,因是头一个孩子,长相脾性又最像金老爷,最得金老爷喜欢,这也让金小姐养成了霸道专横的性子,从她身边丫鬟的脾性可见一斑。
金珠嫌弃地踢开绿衣丫鬟,她倒是不心疼自己的丫鬟,只不过杨丙东这一出实在是打她的脸,这让她怎么忍得住?
她招呼身后跟着的护院,“将人抓过来。”
金老爷疼爱女儿,女儿出门总会让她身边多带些人,今天要来鹿鸣寺,金老爷干脆让她带了十个护院,这些护院武功都不弱。
“是。”领头护院招呼四个收下,跟他一起去抓杨丙东,余下的五名仍旧守在金珠身侧。
杨丙东站在正殿门口的台阶上,他哼笑一声,卷着袖子,举着拳头应了上去。
一阵拳脚后,金家带来的五个护院横七竖八地躺在金珠脚边,领头的护院直接被砸在了金珠身上。
这一番较量后,领头的护院才知道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金家人在金山镇横气霸道许多年,也欺凌过百姓,只不过他们有银子,还有圣上的金口玉言,被欺辱的百姓接了银子,有的再不愿,也得按捺下满心不甘。
金珠长这么大还不曾被人这么打过,直到领头护院砸在她身上,她后脑勺着地,才反应过来。
她气的眼睛暴突,推开身上的人,指着杨丙东,命令,“给我杀了他!”
张口闭口就杀人,可见这金小姐丝毫没将人命看在眼里。
杨丙东最恨这些恃强凌弱的人,无论男女。
他飞身而下,横扫余下的五名护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五人有四个砸在金小姐身上,原本金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都坐了起来,被这么连续砸了四回,她疼的只翻白眼,差点撅了过去。
“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对我家公子动手,真是有眼无珠。”在外头杨丙东不好叫出方大人三个字。
“没用的东西!”金珠恨不得将杨丙东千刀万剐,“赶紧起来,给我杀了他,听到没有?”
杨丙东抬脚,想踢过去,让金珠闭嘴。
这时,石春从正殿出来,他扬声说:“公子说了,出门在外莫要闹出事来惊扰了百姓,你别磨蹭了。”
杨丙东耸耸肩,抬起的脚还是踹了过去,金珠脸青鼻肿地飞了出去。
护院吓得不轻,还能动的纷纷涌上前。
等护院将晕过去的小姐扶起来,领头的护院握紧手上的刀,愤恨地看着杨丙东。
“我劝你们还是快些去找大夫,若是晚了,我怕她就没命了。”
到底还是金珠的命重要,领头的护院吩咐收下将金珠抬走。
“不知阁下是什么人?”领头护院问。
他没护好小姐,回头肯定要挨罚,若是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金老爷恐怕也不会再留下他们。
虽然金家人都不是东西,可他们给的银子多,他还是想再金家做下去。
第854章
“凡是知晓我姓名的人都没了命。”杨丙东学着江湖人双手环胸,不屑地看向对方,“你还想要知道?”
杨丙东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若是想取他性命也不过转瞬间,他当然是不想死的。
这领头护院只好不甘地离开。
他只盼着这一行人不要早早离开,如此他回去还好交代,若是金老爷不信他的话,大可派人过来。
这耀武扬威的滋味还真是不错,杨丙东喜滋滋地想。
石春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一巴掌拍在杨丙东的后背,没好气地说:“看把你能的,你别给大人惹事。”
杨丙东挠头,“我方才那般,大人也没说啥。”
对方如此嚣张,一看就是平日惯会欺负人的,他这也算是为被欺负的人出口气了,大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杨丙东这般想着,底气就更足了。
有些时候方铮愿意放权给王钊他们,有些事也愿意随他们的性子,杨丙东最看不得这种欺压百姓的事,让他打抱不平一番,他能心满意足许久。
自己的属下,方铮偶尔也会为他们着想。
是以,方铮这才没开口阻止。
因被金珠打断,方蒋氏担心方才那一番所求会不灵验,便跟冯轻商量了,重新烧香,再拜。
许久之后,方蒋氏又捐了香油钱,这回方蒋氏可大方,足足捐了五十两。
就连寺里的僧人都暗暗吃惊。
虽然平日里捐香油钱的也有更多的,不过像方家这种看着不算富裕,却又浑身贵气的还是少见。
到求签时,方蒋氏心里有些不安,她将签筒放在冯轻手里,“三郎媳妇,要不你来?”
“娘,还是你来,你方才那般诚心,佛祖肯定会给咱们个上上签的。”冯轻有些为难地看着签筒,她没碰过这些,生怕不注意会晃出个下下签来。
“娘,我来吧。”方铮从两人身后走了出来。
他跪在蒲团上,随意晃了几下。
方蒋氏紧紧盯着方铮的手。
下一刻,签筒掉出来一根签。
“好好好,一签只求一事,这是个好兆头,三郎,快,咱们找解签师傅看看去。”方蒋氏捡起地上的木签,她也不识上头的字,便急切地想去找师傅。
冯轻本想着让方铮先看一眼,她还没开口,方铮却按住了他的手。
他方才看了一眼,是上吉签。
“财可得,病可医,婚亦合,行必归,问谋望,亦相合,问功名,亦合时。”在寺庙有专门的解签师傅,排队解签的人不少,方铮本想着去寻这鹿鸣寺的主持,让主持亲自解签,方蒋氏却拒绝,她不想儿子仗着自己的官职行方便之事,这样不虔诚,方蒋氏亲自去排队,论到她时已经过了两刻钟,借钱师傅笑道:“此乃上上签,不知施主所求何事?”
方蒋氏说了金姨的伤,解签师傅笑道:“这签文上说了,病可医,施主的家人便是能痊愈的,施主无需过分担忧,要知道忧最伤身。”
有解签师傅这句话方蒋氏可算是放心了。
她练练道谢,还想转头再捐一份香油钱。
解签时方蒋氏不舍团子跟着排队,便让方铮跟冯轻带着团子先在这周遭转转,冯轻原本不同意,方蒋氏硬是推着她离开。
方铮让杨丙东跟石春都留下来,冯轻这才放心。
鹿鸣寺占地宽阔,大殿后头还有一座星云塔,这星云塔足有二十层,从下往上看,可谓是高耸入云,原本这星云塔是日日开着的,不过后来出过几次事,有香客从塔上掉落,鹿鸣寺主持后来便决定每逢初一十五再开星云塔,每一层都会有僧人照看着,如此若是香客有需要帮助之处也方便。
方铮抱着团子,冯轻跟在身侧,三人停在星云塔前。
冯轻跟团子齐齐抬头往上看,眼底是一模一样的惊叹。
“娘子可要上去瞧瞧?”今日恰好是十五,星云塔开门的日子。
“这里每一层都有神佛吗?”周围有僧人路过,冯轻往旁边避开一步,她小声问方铮。
“是,每一层供奉的都不同。”方铮握了握冯轻的手,说道:“娘子无需每处都上香,只上去看看景致便可。”
哪怕为了金姨,方铮也舍不得让冯轻在神像面前挨个磕头。
“我想金姨快些好。”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要不我能上几层就上去几层?”
冯轻知道自己的体力,她此刻已经没什么力气,想爬这二十层的楼,恐怕是不成的。
“娘,饿。”方铮没开口,团子倒是先捂着肚子说话了。
团子方才太过乖巧,他这一开口,冯轻顿时心疼地想要将团子接过去。
第855章
“娘子,日后再来不迟。”冯轻本想着让方铮先带团子去吃饭,她自己去爬星云塔,方铮伸手,戳了戳团子的小脸,又说道:“为夫瞧着这小子瘦了些。”
当娘的怎么能听得这话?
“那我们先叫上娘去吃饭。”冯轻又望了一眼星云塔,想着以后再过来,定要爬上最高层。
这鹿鸣寺的素斋也是远近闻名的。
有了解签师傅的话,方蒋氏心思总算是定了,正好方铮跟冯轻过来寻她。
过了午时,若是再回去,恐怕到时城门早关了,方铮也舍不得方蒋氏跟冯轻一日坐太久马车,他让石春去寻这鹿鸣寺管事的,定了一个小院子,今晚暂住。
午饭就是便在院子里用。
方家人到时,素斋已经准备好了。
因络绎不绝的香客会来寺里,鹿鸣寺的厨房一直备着饭菜,方家人捐的香油钱又多,僧人自然愿意多为他们做些事。
菜色不算丰盛,三菜一汤,还有两碟子僧厨自己腌制的酱菜,鹿鸣寺的僧厨虽然做不到一瓜可做数十肴,一菜可变数十味,不过大业有名的素斋他们还是做的极好,这三道菜当中就有鹿鸣寺厨僧最拿手的罗汉斋,这罗汉斋是有十八种材料制成,外形丰肥,吃口清鲜,可以大鸡鸭鱼肉之味相媲美。
汤则是最常见的什锦豆腐羹。
因这寺中也常有孩子,僧厨特意做了几种形状好看的点心,专门给孩子食用。
方蒋氏想着让杨丙东跟石春一起上桌吃,在外头也不用讲究,杨丙东跟石春自是拒绝,方铮便拨了饭菜给他们,单独在院子的石桌上吃。
方蒋氏坐在桌边感叹,“这两个孩子可真不错,三郎你可得对人好些。”
方蒋氏活了这么大,识人还是有一两分钟把握的,她看的出杨丙东跟石春对方铮除了服从,更多还是敬重,她不想儿子辜负了这份尊崇。
方铮应了下来。
方蒋氏这才招呼儿子儿媳快坐下吃饭,她先给团子盛了一碗豆腐羹,“来,乖孙尝尝这豆腐汤咋样?要是喜欢,回头奶给你做。”
“好喝。”团子坐在方蒋氏跟冯轻中间,他喝了一口,满足地眯着眼,奶声说道。
方蒋氏被团子乖巧的小模样逗笑。
这豆腐羹是家常菜,不过各地做法也有不同,鹿鸣寺这豆腐羹跟方蒋氏自己做的还有不同,方蒋氏给自己盛了一碗,她喝了一口,舌尖自己分辨,大约就知道了做法,等回头她多试几回,应当能做出跟这味道一样的。
这边,方铮也给冯轻盛了一碗,“娘子,先垫垫肚子。”
团子的口味随了冯轻,团子喜欢,冯轻应当也是爱吃的。
冯轻尝了一口,这豆腐羹里放了木耳跟青豆,味道鲜美顺滑,不愧是鹿鸣寺的另一道拿手菜,喝完一小碗,胃里舒服了些。
“莫喝多,娘子再吃些饭。”方铮点了点自家娘子的手腕,让她慢些喝。
罗汉斋里材料多,味道却不杂,虽不是香味扑鼻,却也别有一番独特的味道。
一家人都吃了不少。
这边刚放下碗筷,就有人来敲门。
杨丙东跟石春吃的快,他们以为是僧人过来收拾碗筷,也没多想,石春起身去开了门。
门口确是一个面生的僧人,不过这僧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女子,站在前头的女子面上覆着薄纱,透过薄纱,能看出此女好颜色,她身后的估摸是个丫鬟。
“打扰施主,望施主见谅。”僧人双手合十,先给石春道了歉。
石春没做声,他抬了抬眉,直接问:“何事?”
虽这般问,人还是挡在门口,没有要将人让进来的意思。
“是这样的。”僧人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眼身后面纱女子,而后转头说:“不瞒施主,今日来寺院的香客比往日多的多,其中不乏远道而来的,这位女施主便是从梁州城内来的,她们来的晚些,寺中的院子都住满了香客,只余下东侧还有几间厢房,这位女施主只带了两个丫鬟,东侧厢房有些偏僻,住着怕是不安全,女施主想与诸位商量一番,能不能与你们换个住处。”
僧人这般说着,自己都有些脸红。
人家先来,又捐了那么多的香油钱,此时又要让人将住处让出来,实在是有违佛祖的教诲。
可东侧厢房又实在偏僻,紧靠着动院墙,墙外就是陡峭斜坡,斜坡山石林立,无法立足。
纵使石春脾气温和,也被僧人这话惹怒了,就待他张口之际,杨丙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真是笑话,她们是女子,我家老夫人跟夫人就不是个?我家小公子不过是个稚儿,你们不忍她住偏僻的东厢,就忍心我们老夫人跟小公子住那危险之地?”
杨丙东眼里可没有女子娇弱,就该让着的道理,天大地大,他家大人的家眷最大。
话落,杨丙东转身,吩咐石春,“关门。”
石春无语,不过他也赞同杨丙东的话,僧人无辜,石春语气温和,“不如你们去别处问问,我瞧这鹿鸣寺的院子不止我们这一个。”
僧人越发无地自容。
石春抬手,准备关门。
一直没做声的小姐开口,“我可以给你们银子。”
石春动作关门的动作不停,“你看我们像是缺银子的人?”
“一百两。”女子又说。
一百两实在是不小的数目,足够一户百姓吃一辈子的了。
石春却眉色不动,继续关门。
女子似乎就看上了方家住的这院子,“二百两。”
石春动作顿了片刻。
薄纱之下,女子嘴角勾出一抹讥嘲的弧度,却听石春真心地劝说:“你有这二百两的银子不如去捐给佛祖,说不定这鹿鸣寺的主持感动,就把自己的院子让出来了,主持的院子定然是最安全的。”
女子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冷笑,“此事恐怕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你不如去问问你的主子。”
“小姐有所不知,此事我做得了主。”石春说话仍旧是温和的。
“五百两。”
第856章
“你就是出一千两,我们也不会将院子让出来,这鹿鸣寺离还有不少院子,你不如趁天还早,去别处问问。”石春诚心建议。
“既如此,那就打扰了。”哪怕心里已将石春骂了千百遍,这位小姐面上仍旧看不出丝毫怒意,她微微扬着下巴,挥着袖子转身离开。
“阿弥陀佛,是小僧莽撞了,还望施主见谅。”僧人双手合十,又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离开。
石春关上门。
他刚转身,差点撞上站在身后的杨丙东。
杨丙东哼道:“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关门就行了。”
“此处就你我二人保护大人跟夫人他们,还是谨慎些好。”石春想的多些,他提醒杨丙东,“待回了京都,还是查查这位小姐的底细。”
出手就是五百两,这可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大数目。
他在梁州这么多年,多少知道些梁州的富人,像这位小姐这般一掷千金的,他不知道谁家如此阔绰。
“你可能感觉出这周围可有高手隐藏?”石春越想越多,不由脸色一变,这位小姐随口就能给出数百两银票,且就在僧人眼皮子底下,财帛动人心,便是僧人也无法视钱财如粪土,更何况这鹿鸣寺里还有无数双眼睛,这位小姐如此不遮掩,就不怕钱财被人惦记?
除非她身边有人保护。
还是在暗处。
思及此,石春又迅速转身,打开门,凝神查探四周。
除了吵杂的人声,并无其他异样。
杨丙东不明所以,他跟着石春出来,伸着脑袋左右看,很是奇怪,“这鹿鸣寺哪里来的高手?”
石春也没多解释,“但愿是我想多了。”
他将杨丙东拉进来,叮嘱道:“今天夜里仔细些,咱们轮流守夜。”
“放心吧,我都晓得。”杨丙东想的只是好好保护大人一家子。
石春去将此事禀告方铮。
“那女子可有何异样?”听完石春的话还有他的猜测,方铮问。
石春摇头,“那女子身无缚鸡之力,看着并无不妥,方才也只是属下的猜测。”
“既是梁州城的人,待回头让人查探一番。”方铮接过冯轻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吩咐石春。
一直沉默听着的冯轻这时突然问了一句,“那女子长得如何?”
方铮眉梢动了动,勾唇看了自家娘子一眼。
在石春没瞧见之处,她悄悄瞪了方铮一眼。
她说的是正事。
“那女子面上覆着薄纱,属下看不清她真容,不过——”石春显然是误会了冯轻,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相貌不及夫人半分。”
也不怪石春多想,在大业男子的眼中,女子除了在家相夫教子外,最擅长的就是比相貌跟穿着了。
冯轻倒是不怎么在意石春的话。
方铮却抬头,冷冷扫了他一眼。
石春一个激灵,连忙单膝下跪,抱拳道:“属下知罪。”
“出去。”方铮冷着声音说。
“是。”
“先等等——”冯轻连忙阻止,“我话还没说完呢。”
石春仍旧单膝跪地,闻言,恭敬地回道:“夫人有何吩咐?”
方铮一众亲近的属下都知道夫人的话有时比大人的话都管用。
冯轻还是不习惯有人动不动就跪在她面前,她推了推方铮的胳膊。
“起来回话。”娘子的要求他向来拒绝不了,方铮缓和了语气,开口。
石春这才起身。
“石护卫,你觉不觉得那女子面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得金姨受伤,再到那位面纱小姐主动帮忙,如今又出现了一位面纱小姐,还专门过来敲门,甚至愿意出五百两银子跟他们换院子,这些事看似很巧合,却又处处透着不合理。
石春一个男人对记女子的相貌实在不擅长,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只觉得那女子应当不是善茬,其他并无多少印象。
看石春脸色就知道自己是白问了,她笑道:“那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石春悄悄松口气,几乎是蹿了出去。
难得见他这般不稳重,冯轻笑趴在方铮的胳膊上。
方铮敛下眉,勾了勾自家娘子的下巴,故作不悦地嗤了一声,“他就这般让娘子想笑?”
哪怕知道冯轻只是单纯觉得石春好笑,可娘子因他人如此高兴,方铮心里仍旧有些不悦。
“不,不好笑。”亏得方蒋氏带着团子去休息了,要是方铮这满面醋意的模样被方蒋氏瞧见,定然要被笑话许久。
“娘子有空还是多看看为夫。”方铮不忘提要求。
“看,看,相公最好看。”冯轻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没忍住,还伸手摸了一下方铮的侧脸。
活像个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