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不知石春是个乌鸦嘴,还是他有先见之明,这一夜方家人还真是遭到了打扰。
午后休息个约莫一个时辰,天还未黑,方蒋氏又拉着冯轻出去转了一圈,见到大殿都进去拜拜。
晚饭是之前那僧人送来的,大约是觉得先前的事他有些对不住方家人,晚饭比午饭丰盛了些,素菜有五色猴头菇,五彩茭白丝,四喜白菜,山药南瓜盅,烧素鹅,跟素高汤,除此之外,还送来了一碟子米糕跟几碗素馄饨。
按那僧人说的,做这些素食的是另一位僧厨,他擅长的菜色跟做午饭那位不同,若是方家人觉得不合口味,他可以让午饭那位僧厨专门给方家再做一桌。
等将人送走,杨丙东挠头,有些奇怪地问:“我怎么觉得这僧人说话都不一样了?”
杨丙东人傻直觉准。
石春也猜不到缘由,只好跟方铮禀告。
“要不要属下先将这饭菜验个毒?”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石春提议。
这回方铮倒是没拒绝,不过验毒这事石春跟杨丙东不在行。
只见方铮拿起筷子,夹了离他最近的茭白丝,放入口中。
“大人不可。”石春连忙伸手,想排掉方铮筷子上的茭白丝。
大人哪怕会医术,可天下毒药有千万种,万一有大人不知晓的,岂不是危险?
“还是让属下来。”
方铮抬头扫了他一眼,语气温和,“本官有分寸。”
话落,他将茭白丝放入口中。
在方铮看来,石春是多虑了,鹿鸣寺能有今日的盛况,主持必是个通透之人,能被委以重任的僧人必然是心腹,这些人知道轻重。
将所有菜都尝了一遍,就连素馄饨也吃了一个,都无毒。
方铮便让石春将饭菜拨了些去,给他跟杨丙东单独吃。
石春端着饭菜出门,杨丙东察觉他神色不对,顿时急了,就要往房间冲。
“你要做什么?”石春抓着他,奇怪地问。
杨丙东声音都有些哆嗦,“你为何哭?是不是大人瞧出不对了?饭菜真有毒?大人没事吧?你放手,让我进去看看。”
语毕,杨丙东想挣脱石春的手,却被石春用力拍了一下,“大人没事。”
石春将方铮自己试毒的事跟杨丙东说了。
“大人,大人这是为我们着想呢。”杨丙东感动的不行,他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说:“大人不是一直这样吗?”
被杨丙东又感动又想强撑的表情逗笑,石春松开手,“既然知道危险之前大人会挡在我们,那我们就得更小心。”
“放心吧。”
杨丙东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这不,夜里,万籁俱寂时,小院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动静。
石春猛地睁开眼。
他打了一下躺在一旁的杨丙东。
原本睡熟的杨丙东整个跳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石春压住了肩头,石春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冲了出去。
院子里,一道黑影愣在原地。
他显然没想到有人能如此敏锐,察觉他的出现。
杨丙东二话不说,提刀就砍了过去,凡是想伤害大人的,都该死。
“别杀了他。”石春也上前帮忙,杨丙东有些冲动,他不得不提醒。
杨丙东眼底杀意不减,他并没回石春,砍向黑衣人的刀锋猎猎生风,便是不懂武功的人都看得出他是奔着取对方性命去的。
石春只好一边帮杨丙东对付黑衣人一边注意杨丙东的动作,生怕他一个气愤就真的宰了对方。
黑衣人武功不差,若靠杨丙东自己,恐怕也只有五成胜算。
如今加上石春,对方便没了丝毫胜算。
外头刀剑相撞,屋里的人自然是听到的。
方铮先醒,他轻拍了拍冯轻。
“娘子,外头恐有变故,为夫出去看看,你就呆在房间。”方铮按着冯轻的胳膊,又安抚地拍了拍,他如此急着出去,是怕方蒋氏更早醒来,好奇开了门。
冯轻也想到这里了,她瞬间清醒,催促道:“那你快去,带上匕首,小心些。”
摸黑快速穿上衣裳,方铮拿起一旁的簪子,放在冯轻手里,“为夫去去就来。”
这簪子上头有个开关,里头藏了银针,银针上抹的是麻药,袖箭有些显眼,方铮琢磨了好几个月才做出来的簪子,给冯轻做防身用。
“嗯,相公快去吧。”
就在两人说话间,隔壁传开开门声,方铮再不犹豫,快步往外走。
冯轻随意将头发挽起来,簪子插好。
她披上衣裳,伸着脖子朝窗口看。
不过窗上糊的窗户纸太厚实,她看不到外头的场景。
她起身,想凑近些看。
就在这时,原本被方铮锁上的门竟被人一脚踹开,另一人闪身进了屋,不等冯轻反应,一柄长刀横在了她的脖颈处。
这是冯轻第二回离死亡如此近。
她本能往后躲,可对方早有预料,长刀跟着往后挪,刀锋没稳住,直接刺破了冯轻的脖颈。
“不想死就别动。”这人压低了声音威胁。
冯轻僵直地站在原地,任由这人扯着她往外走。
还未到门口,方铮已经回来。
他从未这般惊慌过。
“放开她。”方铮死死抓着门框,他盯着冯轻脖颈处的刀,咬着牙,声音不稳,“你要什么尽管提。”
黑暗都掩盖不住方铮面上的惊恐跟狠厉,这人不由吞了吞口水,他拉着冯轻朝后退了一步,隔着昏暗,看向方铮,“放我离开,等我走后,自然会放了她。”
此人专门闯进屋里,抓着冯轻,定不是只为了要脱身。
可冯轻在他手上,方铮不得不妥协,他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别伤了我夫人,若是你伤他一根手指,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在方铮出现的刹那,冯轻心突然就定了,她甚至朝方铮笑了一下,本想开口安慰一下方铮,顾忌到脖子上的刀,只好紧闭着嘴。
这人警惕地带着冯轻一步步往外走。
冯轻穿的少,刚出门,不由打了个寒颤,这一下抖动让脖子上的伤口又深了些。
第858章
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冯轻是害怕的。
待被挟持出了门,模糊地看到方铮面上惊恐,冯轻心忽的就静了下来,她不能开口,只能用眼神安慰方铮。
两人心心相惜,自是明白对方眼神。
方铮用力掐着手心,这样他就不会失控冲上去,继而让娘子陷入无法预料的危险中。
可无论他如何试图说服自己,方铮仍旧不能镇定,他长袖中的手颤的厉害,“放了我夫人,你们可以挟持我。”
这人并未听从方铮的话,甚至连片刻都不曾犹疑过。
“若是换成我,不管你们会不会伤我,我都不会追究。”方铮试探着朝前走了一小步。
这人又要将刀刃往后挪。
“住手!”方铮急急往后退了一大步,他脸色煞白,“莫要再伤她。”
这时候方铮已经做不来假的表情。
杨丙东跟石春已经打晕了外头的黑衣人,他们一左一右站在方铮身侧,二人可是知晓冯轻在方铮心里的位置,若是此番夫人有个万一,大人肯定会发疯。
“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说出口,我们一定办到,若是你伤了我家夫人,你目的达不到,也是得不偿失。”石春紧紧盯着这人。
此人跟外头的黑衣人不同,他一身黑衣,面上也并无遮挡,这人长得普通,放在人群中并不会引人注目,他面相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相,此刻劫持冯轻,面对方铮他们,也并无其他表情。
这着实有些古怪。
杨丙东悄悄观察四周,只怪这院子四处无遮挡之物,他便是想悄悄潜伏都不成。
“只要你放了我家夫人,我们保证不伤你分毫,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替你办到。”杨丙东死死握住刀柄,他跟石春一样的想法,若是夫人有任何闪失,恐怕所有人都得陪葬,他倒是死不足惜,可大人跟夫人是好人,不该受此劫难。
男子总算有了反应,他呵呵笑了一声,继而低头看冯轻。
那视线如毒蛇一般滑腻恶心,冯轻忍着不适,不言不语。
“果真是天香国色。”男子凑近了冯轻,似是对她的长相极敢兴趣,可他眼中又无淫邪,语气甚至带着不甘跟愤怒,他另一只手滑过冯轻的脸,下一刻,倏地用力,捏着冯轻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冯轻晶亮的眼睛,男子愣了片刻,随即冷笑,“凭什么你有这张脸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另眼相待?”
“若我毁了你这张脸,不知道他对你是不是还一如既往的对你上心。”说着,男子竟真的挪动了一下刀刃,刀刃对准了冯轻的脸,就要划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方铮跟杨丙东及石春三人齐齐动了。
方铮抬起胳膊,袖箭对准男子的眉心,杨丙东跟石春则齐齐飞身过去。
冯轻只觉得面上一阵钝痛。
下一刻,男子闷哼一声,往后倒。
在倒下去之前,他再次转动手腕,想割破冯轻的脖颈,试图拉着她一起死。
濒死之人动作不如方才灵活,冯轻早一步往后倒,堪堪避开凌厉的刀锋。
第859章
即便这样,她的肩头仍旧被刀尖划伤。
眼看着冯轻将要摔在男子身上,此时,方铮竟比会武功的杨丙东跟石春速度更快,几乎是一个闪身就到了冯轻跟前,他半旋着身,抱住冯轻的腰身,用力朝自己的怀里勾去,而后抱紧冯轻,自己背朝地,摔了下去。
一声闷哼后,方铮伸手,捂着冯轻的脖子上的伤口。
冯轻被整个扣在怀里,摔倒时身下又有方铮垫着,并未摔疼,她听到方铮的闷哼,顾不得脖子疼,试图扒拉开方铮的手,好让自己起身。
“娘子莫动。”方铮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让冯轻丝毫动弹不得。
冯轻能觉出方铮此时心绪不稳,她不想再刺激方铮,便老老实实地任由方铮抱着她。
手上还能感受到娘子跳动的略快的脉搏,方铮这才冷静了些。
杨丙东跟石春上前,杨丙东在已经没了气的男子身上补了一刀,石春则来到方铮身边,他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将方铮跟冯轻扶起来。
他是肯定不能碰夫人的,只是大人被压在身下,石春一时也下不了手。
方铮担心冯轻的伤,并没多耽搁,他松开扣着冯轻的手,递给石春。
石春扶着他的胳膊,将人扶着坐起来。
方铮顺势将冯轻揽在自己腿上坐着,他凑近了冯轻的脖子,想仔细看看伤处,只是深更半夜的,视线受阻,他看不清楚。
“相公,咱们回屋,点了灯你再帮我上药包扎。”冯轻尽量压着嗓子说。
方铮这才松开胳膊,让冯轻先起身。
两人站起来,这时,方蒋氏听到外头没了动静,她急忙开门。
方才三郎说了,无论外头发生何事,她都不能开门。
她也听到了刺客挟持冯轻说的话,方蒋氏当即就想出来,可手碰到门栓时又顿住,她不能给儿子添麻烦。
这会儿外头没了动静,方蒋氏才打开门。
她抬头就看到冯轻身上的伤,方蒋氏心里咯噔一下,腿软的都走不动路。
“三郎媳妇,你,你这是咋了?”
冯轻转过头来,扯出一抹笑,安慰道:“娘,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这么侧过脸,白嫩脖颈上的血痕就显得无比清晰,方蒋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咋,咋还受伤了?”
两人也不想再吓着方蒋氏,方蒋氏半搂着冯轻,往她走过去。
“娘,您别太担心,儿子这就给娘子开药。”
“快,那你快点。”方蒋氏在杨丙东跟石春的搀扶下起身,催着方铮快些。
鹿鸣寺也有专门看诊的僧人,基本的药材都有。
方铮才开好了药方子,门外就有僧人敲门。
院子里的动静不小,刀剑相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间颇为刺耳,巡逻的僧人听到了动静,便将此事告知了管事僧人。
这回来的是鹿鸣寺一直没露面的主持。
“有何事?”杨丙东挡在门口,并不打算让这些僧人进门,那两人能潜进来,跟这鹿鸣寺定脱不了干系。
“听闻有刺客来我鹿鸣寺,伤了院中的施主,老衲特意来看看。”站在最前方的是须发俱白的鹿鸣寺方丈了尘。
杨丙东没给他好脸色,他也不恼,继续说道:“这是净空,医术尚可,若是施主不嫌弃,可让净空探看一二。”
“不用。”杨丙东脸色仍旧黑沉,“方丈还是自求多福吧,我家夫人被刺客伤到,此事你们鹿鸣寺定是脱不了干系,我劝你早些找出跟刺客勾结的僧人。”
站在了尘身后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僧人听不下去了,“此事跟我们寺院有何干系?那刺客专门寻你们,说不定就是你们自己招来的祸患,亏得没伤到其他香客——”
“净海,莫要妄言。”了尘轻斥。
名叫净海的年轻僧人不甘地闭了嘴。
杨丙东嘴巴笨,说不出有理有据的话,他只是恶狠狠地瞪着这些满面慈悲的僧人,“今夜的事是不是跟你们有关,我自会查证。”
“对了,倒是真的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忙。”关门之前,杨丙东说道:“既然你们有僧人会医术,那你们鹿鸣寺应当也有药草吧?你们先等下,我跟你们去拿些药。”
说的理所当然。
那个年轻僧人又忍不住想开口,却被身边的僧人拉扯了一下,只好悻悻地闭上嘴。
这时,石春拿着方铮开的药方子走来。
石春态度要温和许多,他双手合十,朝了尘微微躬身,而后说:“有劳主持走一趟了,我家夫人并无大碍,我这兄弟性子一向急,有不周到之处还望主持见谅。”
“施主多虑了,此事老衲也有错,待老衲回去,定会给施主一个交代。”
石春没拒绝,“多谢大师。”
石春朝杨丙东使了个眼色,杨丙东哼了一声,转身离开,石春则跟着净空去拿药。
屋里,方铮小心擦掉冯轻脖子跟肩头的血迹,虽然伤口不算狰狞,可白璧无瑕的肌肤上到底是多了瑕疵,再看冯轻忍痛的表情,方铮一阵怒火中烧。
直接杀了那人实在是便宜了他。
方铮一手用力捏着桌角,一手却轻柔地拍着冯轻的背安抚。
今夜着实吓着娘子了。
活了两辈子,冯轻才见过有人死在她眼前,心里倒没有多害怕,只是有些不适,靠在方铮怀里,心绪渐渐稳了下来。
其中一处伤口毕竟是在脖颈处,极危险的,冯轻也不敢动弹,更不敢多说话,她只好勾着方铮的衣角,巴巴地瞅着他。
说多少道歉的话都于事无补,方铮扯出一抹笑,“娘子放心,这伤不会留疤痕,过十天半月就会痊愈。”
冯轻刚要点头,下巴却被方铮托着,“今日起,少说话,莫要有大动作,需要什么就写在纸上,为夫帮你。”
今夜被吓的不光有方蒋氏,冯轻知道方铮心里更惊怕。
她眨眨眼,告诉方铮自己知道了。
方铮低头,亲了亲冯轻的额头,嗓音有些暗哑,“娘子乖。”
等石春拿来了药,方铮将药草捣碎,小心敷在冯轻脖子上,他解释:“此处偏僻,恐怕无上好的药材,为夫也不放心这里的僧人,娘子且忍耐几个时辰,待明日回去,为夫重新给娘子配药。”
第860章
伤口都包扎好了,方铮才开门让方蒋氏进来。
方蒋氏在外头已经抹了好半天的泪,再进来,心绪就比方才平稳许多,她坐在床头,握着冯轻的手,心疼地盯着冯轻脖子上的白布条,伸手,想摸又不敢摸,“你说这到底是啥事?不都说拜佛灵验吗?咋,咋就在寺院出事了呢?”
冯轻不好大声说话,只能用气音安慰,“娘,我没事,不疼的。”
“好孩子,别说话了,小心伤口。”方蒋氏抓着冯轻的手,“以后咱不来这里了,这地方太邪门。”
冯轻倒没有方蒋氏这般迷信,在她看来,许多意外都是人为的。
她分明呆在房里,那此刻专门进来挟持她,却不急着离开,听他方才的语气,对她是有敌意的。
冯轻这大半年几乎不曾跟外人交流,更别提与人为敌了,对方专门找上她,恐怕只能跟方铮有关。
冯轻都能想到这点,方铮自然更早想到。
门外,杨丙东气不过,又踹了黑衣人一脚。
石春没拦着,不过他提醒了一句,“别打死了,大人还有话要问。”
杨丙东力气大,此刻黑衣人也是半死不活,若是杨丙东真的使了全力,黑衣人撑不了他一拳。
“我这心里憋的慌。”杨丙东拍着自己的胸口,“是我们无能,让夫人受伤,让老妇人受了惊吓。”
石春没否认,他蹲在黑衣人面前,手中的匕首抵在黑衣人的脖颈处,问:“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闭着眼,一副宁死不屈的神色。
“老子真想宰了他。”杨丙东呸了一声,气的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你恐怕不知道我们的能耐,你此刻便是不说,用不了多久我们也能查出你的身份,到时不光是你,就连你的主子也会生不如死。”石春匕首往男子脖颈处压了压,血瞬间冒了出来。
黑衣人仍旧不动弹,也没睁眼,一脸的视死如归。
杨丙东气的呼哧呼哧喘粗气。
“若是他再不开口,便从手指开始,一寸寸捏碎他的骨头。”方铮不知何时站到两人身后,这招供手段他用过,虽然残酷,却极为有效。
石春跟杨丙东齐齐应声。
大人不愧是大人,刑讯手段可真有一套,这种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便是再强悍的人也受不住。
还不等石春跟杨丙东动手,那黑衣人已睁开眼。
他显然不是个坚毅的人。
方铮没叫停,石春跟杨丙东相视一眼,杨丙东嘴角勾着一抹狞笑,他上前,卷着袖子,说道:“我来。”
杨丙东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他拿起黑衣人的右手,从小拇指开始,用力一捏。
黑衣人忍不住颤了一下,他想缩回手,杨丙东已经捏到了中指。
接连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有些渗人。
石春看着杨丙东的动作,提议道:“光用手恐怕不成,我去找个石块,或是铁块,你也能省些力气。”
杨丙东的手已经摸上了男子的手腕。
右手是男子拿剑的手,手废了,即便这些人不杀他,他这辈子也毁了。
男子挣扎的更厉害,他猛地叫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别杀我。”
“怂货。”杨丙东像是没听到黑衣人的求饶,仍旧用力一捏,黑衣人的这只手算是彻底废了。
他疯狂地扭动,都不用再一句句问,自己便招了,“我是甄家的护院,我家小姐看上了你们的院子,可你们不愿让出来,小姐气不过,便想让我趁夜过来吓吓你们,让你们知道得罪我家小姐的下场。”
“吓吓我们?”杨丙东被气笑了,“你们都伤了我家夫人,这还叫吓吓?”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跟他不是一起的。”黑衣人一边使劲往旁边挪,一边拼命解释,“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小姐没想过要你们的性命,她只让我过来给你们用迷烟,等你们昏迷过去,再将你们扔出院子,等明天早上你们便会被所有香客看笑话。”
到了这时候,黑衣人好似也没道理骗人。
杨丙东停下动作,他看向方铮,“大人,可还要继续?”
“停了吧。”方铮抬手。
“搜出他身上的迷烟,用在他们自己身上,就将人挂在鹿鸣寺的大门口,你亲自去看着,不许任何人将他们放下来。”这个‘他们’也包括那位小姐。
“是。”
杨丙东兴冲冲的离开。
大人这种你伤我一分,我还你十分的报复十分合他心意。
这时候就别讲究什么律法了,那女人心思龌龊,早也该想到会被反噬的一天。
杨丙东武功比黑衣人强多了,他悄然潜入那小姐的院子。
方家人不愿意让出院子,可也有旁人看在银子的份上让出了院子,此时那小姐暂住的院子离方家住的地方只有不到三十丈远。
杨丙东功夫好,无人察觉,等他迷晕了院中人,才发觉这位甄小姐带了足有十来个护院。
他先将这些护卫挨个扔到院子里,最后才去了主屋。
主屋睡的是甄小姐跟两个丫鬟。
相较于这些护院,杨丙东更看不上的是这位小姐,明明都是女子,为何他们夫人就是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好女子,这位小姐却是蛮狠霸道,心思歹毒的?
大半夜的,杨丙东可不会好心地替这位甄小姐穿上衣裳,他就这么将穿着中衣的甄小姐提着往鹿鸣寺门口去。
因方家院中有人潜入,还出了人命,了尘便吩咐僧人巡夜,以防再出现方家院子的事。
杨丙东大咧咧提着人往门口走时,恰好碰上巡夜的僧人。
领头的僧人杨丙东还认识,便是给他们送两顿饭的那年轻僧人。
“不知施主半夜要去何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挡在杨丙东面前,他视线落在甄小姐身上,又很快收回。
“别挡道。”杨丙东对这鹿鸣寺的僧人可没好感,他语气有些冲,“方才有刺客要杀我们,你们姗姗来迟,此番我以牙还牙你们倒是来的快,怎么?你们这是想阻止我?”
第861章
“施主,万万不可。”僧人挡在杨丙东身前,他为难地开口,“这位女施主毕竟是在鹿鸣寺,若是出了事,我等也无法跟女施主的家人交代。”
“那我家夫人被伤,你们该如何跟我家公子交代?”杨丙东平日里嘴笨,这回被气的脑子都灵光了不少。
“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滚开。”杨丙东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僧人也知道今夜的事是他们理亏,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杨丙东将这些小姐带走。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杨丙东直接将甄小姐仍在地上,他二话不说,直接飞身上前,将几个僧人打翻在地。
“我警告你们,要想你们这鹿鸣寺还会有香客来,就别多管闲事。”跟在方铮身边久了,有些气势杨丙东也能学个一二。
那年轻僧人看着杨丙东提着甄小姐离开的背影,对身边的僧人说:“你们两个跟着去看看,若是那位施主没有对女施主起杀心,便不要阻止。”
方才杨丙东没有对他们下重手,若是他们三番四次阻止,恐怕杨丙东真的不会再对他们手下留情。
杨丙东将准备好的绳子系在甄小姐的腰上,原本他想将这女子直接挂在门上,不过寻摸半天,门上也没有挂绳索之处,杨丙东便直接将人挂在门口的树上,这山上旁的不多,就树多。
大半个时辰后,甄小姐跟她带来的人都跟咸鱼似的被挂了满树,看着是好笑又让人同情。
待杨丙东回了院子,他觉得院子里气氛有些不对。
尤其是大人,脸色阴沉的可怕。
杨丙东放轻脚步,单膝跪下,抱拳道:“大人,都处理好了。”
方铮抬手,示意杨丙东起身。
而后转身回了屋。
“大人是不是知道那位甄小姐的身份,有些难办?”方才他急着去挂甄小姐一行人,还不知道这位小姐的真实身份,莫非是这位小姐身份贵重,大人有些为难?
“不是一伙儿人。”石春也没卖关子,他指着地上的尸首,“此人不是甄家带来的人。”
“什么意思?”杨丙东踢了一脚地上的尸首,“不是甄家的?那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石春也是一头雾水,他想的要比杨丙东多些,此人不知道跟了他们多久,也许今夜是最好的时机,这人才趁着混乱挟持了夫人。
可是又有怪异之处,夫人方才在屋里藏得好好的,这人却专门闯进屋里,可他又没有要杀了夫人,石春看得出来,这人的目的是要将夫人带走。
若是他背后之人是冲着大人来的,大可不必对夫人下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人的本来目标就是夫人。
石春在方家门口守了好几个月,他清楚冯轻不曾接触过外头的人,背会之人到底是谁?又跟夫人有何仇怨?
“大人说了,明早一早便下山,如今这刺客死了,要查他背后之人有些困难,恐怕还得等大人问了夫人才能得到些蛛丝马迹。”
“那这尸首怎么处理?”要按杨丙东的想法,将这刺客鞭尸都不为过。
“让鹿鸣寺的人将人埋了。”已经死了,再多的怨怒撒在他尸首上也于事无补。
杨丙东有些不甘心,不过院子里还有老妇人跟夫人,也不能吓着他们。
屋里,方蒋氏在方铮进屋后就叮嘱了冯轻一番便离开了。
方才惊魂一幕,加之伤口隐隐作痛,冯轻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她拉着方铮的手,想跟方铮说说自己的猜测。
“娘子莫要开口,回头再说。”方铮点了点她的唇,而后脱了外衫,上了床榻,将娘子抱在怀里,让她贴着自己的胸口,“娘子睡吧,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耳边是方铮沉稳的心跳,冯轻也慢慢平静下来。
有了安稳的依靠,冯轻的疲累感很快上来,不出一刻钟便睡着了。
方铮轻柔地顺着怀中人的长发,盯着虚空出神。
他比石春想的更早,也想的更多。
想来是跟金姨那日一起上街遇到的人,那背后之人对娘子有极大的敌意,甚至想折辱他最珍惜的人。
方铮缓缓吐出一口气。
双目冰冷,若此刻有人站在他面前,定要被吓得软倒在地。
方铮继续轻柔地摸着冯轻长发,脑中已经闪过数张脸。
娘子极少出门,不会跟人结怨,那背后之人如此做便只有一个缘由。
因为他。
娘子提过那日出门遇到的事,唯有那小偷跟突然出现的女子不同寻常。
不管是谁,竟敢生出如此恶毒心思,都该千刀万剐。
第862章
昨夜受了惊吓,又折腾了许久,冯轻睡得有些沉,再醒来,天已大亮。
冯轻仍旧是在方铮怀里醒来的,为了让自家娘子睡得舒适,方铮还给她换了好几个姿势,是以,一觉醒来,她的精神已恢复了大半。
在冯轻醒来前,鹿鸣寺门口倒是大闹了一场。
方铮将迷烟重新配了,控制着时辰,等甄小姐醒来时,恰好是香客最多的时候。
甄小姐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树上,可杨丙东将她捆的结实,她晃悠了半天,只碰疼了自己的胳膊肩头。
杨丙东一早就在不远处等着,每每有人心善,想将甄小姐放下来,杨丙东便举着刀,怒目横视,那些人便被吓跑。
每次人被吓跑后,杨丙东都得意地大笑几声,时不时还嘲讽几句。
大人可是说了,要让甄小姐被人笑够一个时辰。
甄小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再无大小姐的贤淑,对杨丙东破口大骂,当真是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不管甄小姐怎么唾骂,杨丙东都无动于衷,甄小姐干脆闭上眼。
“在你算计我家公子跟夫人之前你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若昨夜让你得逞,时不时我也能杀了你全家?”杨丙东难得文绉绉地反驳,“圣人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小姐可真是太过毒辣,只准自己欺辱旁人,不准旁人反抗,这是何道理?”
杨丙东绞尽脑汁说完后,便再次隐在树后,他可不会挡着香客看热闹。
脖子上缠着布实在有些别扭,方铮还时时盯着她,不让她脖子动弹太过,好在此时是冬日,穿得多,来时方铮还将冯轻的狐狸毛围脖带上,冯轻将脖子上的伤口遮住,不让团子看到。
团子醒得早,方蒋氏叮嘱过,不让他吵着爹娘,团子便乖巧地坐在院子里,小手不停地推动手里的木块。
这孩子聪明,许多玩具在他手里,不用两三天就能玩通关,不过他到底还是太嫩,方铮每每都能给他做出新玩具来。
这也是团子能安安静静坐着的缘由。
听到开门的动静,团子惊喜地抬头,他先小心放下手里还没玩好的华容道,迈着小腿朝冯轻跑来。
这里没法子做饭,又不用打扫院子,方蒋氏就坐在团子身旁,替他遮挡风。
团子起身后,方蒋氏也跟着上前,眼见团子朝冯轻伸手,方蒋氏忙将人抱起来,“乖孙,饿不?等吃了饭,你石春叔叔再带你去昨日抓鸟的地方。”
方铮也同时挡在冯轻身前,生怕团子撞过来。
被当成易碎的娃娃一般看顾,冯轻心里暖,又有些想笑,她暗暗扯了扯方铮的袖子,“相公,我今天不抱团子,你别担心。”
不能让家里人提心吊胆,冯轻只想快些养好伤。
方铮的右手一直背在身后,被方铮扯住袖子时,胳膊颤了一下。
冯轻察觉,她奇怪地摸上方铮的胳膊,才发觉他胳膊僵硬。
“是不是昨夜让我枕着睡了一夜,相公胳膊麻了?”冯轻心疼地松手,又重新摸上方铮的胳膊,想替他按摩一番。
“为夫方才按压过穴位,不出半刻便会好,娘子省些力气。”方铮拿下她的手,牵住。
一家人不能空着肚子回去,一早僧人就过来送饭,那时方铮跟冯轻还没起,石春让僧人先将饭菜放在厨房温着,需要时他亲自去拿。
早饭比昨日的午饭晚饭简单些,除了菜粥,便是野菜豆腐包子跟馒头,还有一些僧厨自己腌制的萝卜干跟豆子。
石春仍旧不愿上桌,他吃的快,吃完后又去了门口,换杨丙东回来吃。
在时辰没到之前,少一刻都不成。
冯轻猜测过方铮会橙汁甄小姐,杨丙东跟石春没有同时出现,她也没多问,昨日的事她也生气,不管方铮如何惩处那位小姐,她都赞同,在杨丙东回来前,她还特意多给杨丙东留了两个包子。
方家人才吃过饭,了尘再次登门。
这回过来是为了挂在门口的甄小姐。
虽然有杨丙东跟石春在门口守着,此事毕竟罕见,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多人都挤在一处看热闹,方才就有人不小心被推倒,若不是有人眼疾手快,恐怕倒下的人就会滚下山,伤了性命。
“让石春将人挂在鹿鸣寺里头,不到时辰不放下。”方铮并未随了了尘的意。
了尘深深叹了口气,说了句阿弥陀佛。
“方丈,本官身为一方父母官,理应会百姓做主,可若百姓伤了本官的家人,那本官会亲自动手,佛祖普度众生,本官眼中却有亲疏之分,方丈可懂?”
身为鹿鸣寺方丈,又有佛缘,了尘一早看出方铮的身份,原本他以为方铮身为梁州父母官,不会留下欺负百姓的把柄,却没想到方铮竟就这么说出口了。
若是此事传出去,定会让方铮的声誉受影响。
昨夜的事少有人知晓,而今日甄小姐被人挂在树上却是千百人看见的。
“阿弥陀佛,了尘见过方大人。”了尘双手合十,暗暗叹口气,此时方铮说出身份,他唯有遵从。
方铮抬手,“此事暂且不提。”
“鹿鸣寺内里修缮完整,为何东侧没有砌高墙?”甄小姐的事是一码,鹿鸣寺修缮有问题又是另一码事。
“不瞒大人,贫僧也曾让人砌过,只是东侧是斜坡,墙砌的不稳,若是倒了,反倒是更容易伤人。”
“那便将那几间房间平了,莫要让香客住。”
“大人有所不知,每逢初一十五,来鹿鸣寺的人总比往日要多得多,许多香客打远处来,便只能在寺里住一晚,若是再平了那几间房,香客便无处可住。”
方铮点了点桌面,突然又问了句不相干的话,“楼下镇子上的客栈都在抬价?”
在离鹿鸣寺不远处有一个镇子,方家马车并未经过那个镇子,不过来前方铮已经仔细看过周遭地图,知晓这镇子还算繁盛。
若不是无可奈何,许多香客应当宁愿花银子住客栈,也不愿住危险的客房才是。
第863章
“大人所料不错,最近的一处镇子离鹿鸣寺只有不到五里路,镇子上的客栈有六七家,不过这几家商量好了似的,住宿费用一年比一年高,如今已到了一晚半两银子,多数百姓都负担不起,不瞒大人,在需要住宿的香客最多时,把百姓宁愿住在柴房,也舍不得多花银子去山下的镇子上。”了尘道一声‘阿弥陀佛’。
他此番跟方铮说的如此详细不光只是为了答方铮的问题。
方铮的青名早传遍了整个梁州,鹿鸣寺人来人往,了尘自是有所耳闻,他说这番话也是想着若方大人真如传言那般清正高洁,定然会为百姓做主的。
“大人,我们可要顺便去一趟那镇上?”等了尘离开,杨丙东见方铮沉默,小心问。
在方铮心里,百姓重要,冯轻更重要,“先回城,此事再议。”
冯轻的伤势不能多耽搁,吃过了早饭,方铮便让人杨丙东跟石春收拾一番,一家人下山。
至于甄小姐,也差不多吊足了时辰。
冯轻受伤,方铮舍不得她走着下山,便让杨丙东先下山一趟,租了轿子,好让冯轻坐轿子下山。
这么一来一回,哪怕杨丙东脚程再快,也用了半个时辰。
知道方铮着急,杨丙东跟石春轮流赶车,比来时要快许多,午时刚过,马车便到了城门口。
有方铮坐镇,梁州城比以往安稳多了,来来回回进出的百姓也有序进出。
今日天气好,来往的马车也比往日多,方家的马车就排在队伍后头。
这队伍有些长,石春回头,望着车帘,低声问:“大人,可要报大人的名?”
这样就能直接入城。
“不用,反正已经到了,也不在乎多等等。”方铮本想开口,让石春直接将马车赶入城门,冯轻却压着他的胳膊,先一步说。
众目睽睽下,纵使此事理所当然,也定会遭许多百姓议论,冯轻舍不得方铮名声有损。
“我瞧着队伍也不长,排不了多久的,相公别着急,我们再等等。”冯轻靠在方铮肩头,轻声轻气地安慰。
方蒋氏也一直在意方铮的名声,不过这回她却站在方铮这头,“还是早些入城吧,三郎媳妇,我瞧着你脸色不好,还是让三郎给你重新配药,回头吃了药,好好休息。”
“石春,直接入城。”方铮将娘子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抚,嘴上却不由分说地命令。
“是。”
马车刚到门口,果然被守卫拦下。
石春摸出腰牌,往守卫面前递过去。
待看清腰牌,守卫连忙下跪,“属下见过大人。”
守卫声音洪亮,自然被周围百姓听了进去,百姓一阵哗然,交头接耳声不绝。
不过这些人多数都是好奇激动,常来城里的百姓俱都听过方铮这大半年的所作所为,他们可没机会见过方铮,这回方铮突然出现在城门口,想到几步之遥处就是方大人,有些受过方铮庇护相助的跟着守卫一同跪下。
有一人跪下,其余人先是无措,见越来越多人跟着下跪,纷纷跟着。
不用方铮吩咐,石春跟杨丙东连忙下车,拦着带头下跪的百姓。
“我家大人此番出城有要事,回来的匆忙,事情紧急,需快些回城,大家无需多礼,各自做事吧。”石春扬声说。
听闻有要事,守卫起身,让出空挡,好让马车通过。
杨丙东跳上马车,驾车入城,石春又在门口与守卫聊了一阵,才赶过来。
两人并肩坐时,杨丙东朝石春伸出个大拇指,“厉害。”
方才那种状况,换做是他,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术业有专攻。”石春送他一句话。
“我就当是你在夸我了。”杨丙东嘿嘿的笑。
回来这一路上,方铮跟方蒋氏都不让团子碰到冯轻,好几回还是冯轻不顾方铮反对,愣是要将团子揽在身前的。
团子还小,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除了不能靠近冯轻时有些委屈,小不点更多的还是担心他娘。
有时候孩子跟娘真的是心心相印的,到后半路,团子就乖巧地靠在方蒋氏怀里,强撑着眼皮盯着他娘,两个时辰竟都没睡。
方蒋氏先抱着团子下了马车,团子没急着离开,反倒转身等在马车旁,下一刻便看到他爹抱着他娘下来。
“相公,快放我下来。”她伤的是脖子,不是腿,哪怕石春跟杨丙东都是自己人,冯轻也觉得有些脸红。
方铮没听她的,直接将人抱着回了房间。
团子想跟上,却被方蒋氏抱起。
“奶的乖孙,这一路都没吃啥,奶给你做些好吃的,你娘没事,有你爹照看呢。”团子跟三郎一样聪明懂事,有方铮在前,到了团子,方蒋氏也没将他当成一般的两三岁孩童,遇到事情都会认真地跟他解释。
“娘怎么了?”回到熟悉的地方,团子才彻底放松,他眼睛眨了眨,泪珠子大颗往下掉。
方蒋氏心疼地替他抹掉,“你娘昨天吃坏了肚子,夜里没睡好,你爹替她看过了,没啥大事,休息几天就能好,这几天咱不去吵你娘,好不好?”
团子再懂事,方蒋氏也不能跟他说实话。
“好。”
方二郎跟秦淑芬听到动静,早早就出来了,秦淑芬原本还想抱怨两句,可见方铮几人脸色都不对,也不敢开口了。
不过她不是能憋住话的人,方蒋氏话刚落,秦淑芬吐出一口气,拍着胸口叫道:“三弟妹是吃坏了肚子啊?可吓死我了,我瞧三弟的脸色那么差,还以为出啥大事了呢。”
方二郎可没她这么没眼力见,他扯了一下秦淑芬,打断她的话,“锅里不是还有粥吗?快些热一下去,给娘跟团子盛一碗,再给团子炖两个鸡蛋去。”
“哦,好。”秦淑芬对方二郎的情绪感知最明锐,她不敢多说,猫着腰去厨房,还对方蒋氏说:“娘,你一路辛苦了,快回屋去歇歇,做饭这事就交给我了。”
方蒋氏没多言,点点头,抱着团子往屋里去,留下一句话,“你快点做,我乖孙吃完还要睡觉。”
第864章
秦淑芬挠心挠肺地想知道发生了啥,她又不敢问,只好将方二郎拉到一旁,挤眉弄眼地小声说:“要不你去问问娘?到底发生了啥?娘跟三郎脸色咋都那么难看?还有三弟妹,我瞧着她脸色不太好,不会出啥事了吧?”
“不该你知道的别瞎问,你赶紧把饭热一下,我去外头买些包子,让他们垫垫肚子,娘他们舟车劳顿的,肯定是累了。”方二郎再三提醒秦淑芬别多嘴,才出了门。
西厢房间内,方铮小心将冯轻脖子上缠的布条揭开,经过一夜,伤口已经渐渐愈合,看着也比昨日好些,冯轻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伤口有些疼,又有些痒。
方铮按住她的后颈,让她别动,他先是仔细检查了一番伤处,伤口沾了些许药膏,看着有些狼狈,方铮先用温水将残余的药膏擦掉。
“相公,家里有烈酒吗?要不要用酒精消消毒?”在两人独处时,冯轻说话也就随意许多。
方铮看了她一眼,“娘子不怕疼?”
“怕啊。”经过这大半天,方铮又一直在身边哄着,冯轻这会儿已经忘记昨夜的害怕,她也不想方铮一直绷着脸,便扯着他的衣袖,软声撒娇,“我这不是怕感染嘛,相公让我握着手,我就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
方铮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眼底总算不那么冰凉了,“放心,为夫心里有数,这伤不会更严重,这几日娘子好好休息便能好的更快些。”
语毕,方铮松开手,要去重新开个药方子。
冯轻跟着想站起来,却被方铮按住了肩头,“好好坐着,这几日也别让团子靠近,娘子若不想脖子上留下个疤痕,就听为夫的。”
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冯轻顿时不动了,她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方铮,也不开口。
哪怕她不做声,方铮也知晓她的意图。
这么个娘子,他如何不爱?
“你啊!”方铮无奈,只好牵着冯轻走到书桌旁,让她坐在一旁,任由冯轻牵着他的左边袖口,他则快速写好了药方子。
杨丙东去抓药,石春也没闲着,他跟方铮禀告过后,往府衙赶去。
昨夜的事是他跟杨丙东失职,那刺客的身份他肯定要早点查出来,他一定会让背后之人后悔昨夜作为。
杨丙东此番出去除了抓药,方铮还让他去了信得过的医馆拿了药膏,制作药膏要好几日,冯轻等不得。
医馆的药膏比鹿鸣寺的药效好得多,方铮替冯轻重新敷了药,又用柔软些的布替她包扎好,之后亲自去熬药。
自打搬来新院子,一直都是只住了方家一家人,原先租的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没过来,方蒋氏总是觉得多个人不太自在,反正她跟金姨啥都能做,也无需丫鬟。
方铮也就随了她的意。
如今金姨跟冯轻都伤着了,方蒋氏一人恐怕是忙不过来,方铮便跟方蒋氏商量了,让王嬷嬷跟小银过来,其他的都给了银子,让他们归家了。
得知有人过来帮忙,最高兴的莫过于秦淑芬了。
王嬷嬷做饭好,小银手脚麻利,秦淑芬又是个最快的,没过多久,便跟二人聊熟了,乍看到秦淑芬,小银还有些拘谨。
她们一直呆在原先租住的院子里,不用做事,还拿月钱,两人心里过意不去,恨不得一天将院子拾掇好几遍。
再见方蒋氏跟冯轻,王嬷嬷领着小银,二话不说,跪在她们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头,王嬷嬷内敛,也红了眼,小银捂着嘴呜呜的哭。
好几个月不见,她们都以为主家不要她们了。
“亏得你们来了,要不然我还忙不过来,这一家子以后可都要劳烦你们了,都快起来,别跪了。”她们行这么大的礼,方蒋氏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尤其是对王嬷嬷。
“老夫人还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老奴,老奴——”
方蒋氏将她扶起来,她也想清楚了,便说:“这家里可少不了你,先前事情复杂,三郎说不能让人知晓住处,人多眼杂,便没让你们跟着过去,如今好了,都过去了,你们过来正好能帮我。”
一阵寒暄后,王嬷嬷便卷着袖子去了厨房,小银则跟着去打下手。
两人利索的让秦淑芬看的啧啧称奇。
作为知州的亲嫂子,秦淑芬也曾幻想过家里有丫鬟小厮环绕的场景,不过方铮不开口,她也不敢提,如今愿望算是实现了一半,她喜的见牙不见眼。
以后她就轻松了。
“你还愣着干啥?别以为家里有人帮着做事,你就能闲着,旁的不用你做,你一家子的衣裳你得自己洗。”方蒋氏就见不得二儿媳那一脸嘚瑟。
“洗,我洗。”不用做饭已经是天大之喜了,秦淑芬当然愿意自己洗衣裳。
等王嬷嬷不用半个时辰就做好了饭菜,望着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秦淑芬再一次震惊。
王嬷嬷擦着手,笑道:“今天有些急,就简单做了几样,老妇人您尝尝,要是不合胃口我再去做。”
“看着味道就好,这饭菜分量足,够吃的,等晚上再熬些汤,让金姨跟——”话到嘴边,方蒋氏又顿住,三郎没开口,她也不能让人知晓三郎媳妇受了伤,“我也想尝尝你的炖汤手艺了。”
得知王嬷嬷跟小银过来,冯轻还是挺高兴,方铮也总算愿意放她出门。
又一阵寒暄后,方蒋氏催着冯轻快些吃饭。
这回冯轻脖子上围着狐狸毛,雪白的狐狸毛衬的她那张小脸精致的过分,因受了伤,精神头总是差些,精美之余,又像是易碎的琉璃娃娃,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
小银直接看呆了眼。
王嬷嬷也感叹,这世间比夫人美的女子怕是少见。
冯轻原本没什么胃口,王嬷嬷手艺太好,她还是吃了半碗饭,不少菜。
反倒是方蒋氏心里一直惦记着冯轻的伤势,没啥胃口,她喝了碗粥便放下筷子。
最能吃的还属秦淑芬了,她才吃过没多久,本来饱饱的,可闻着香味,还是忍不住要多吃点。
第865章
金姨到底还是知道冯轻受伤的事。
她非要下去看看冯轻。
冯轻哪里会让她动弹,等上好了药,冯轻急忙去了金姨的屋子,她拉着金姨的手,让金姨自己看她的脖子,金姨哽咽地半搂着冯轻,“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去鹿鸣寺,便不会受伤。”
无人跟她讲昨夜的凶险,金姨也猜得到。
伤处在脖颈,再深些轻轻就没命了。
“没事没事。”冯轻环抱着金姨,轻拍她的背,“金姨别难过,我真的没事,就是一个小伤口,过几日就好了。”
离的近了,金姨都能闻到冯轻伤口处的药味,她又自责又内疚,却忍着没哭出来,反倒催冯轻,“你快些回去休息,可不能碰着伤处。”
金姨又叮嘱方铮好好照顾冯轻。
后又催着两人快些回去。
等人走了,金姨才拉着方蒋氏的手哭出来,“姐姐,你说我帮不上忙,还尽给他们拖后腿,昨夜那般凶险,轻轻要是真有个万一,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能弥补啊。”
“胡说什么呢?”方蒋氏拍了一下她的胳膊,白了她一眼,“三郎媳妇有你这个干娘她不知道多开心,这孩子自小活的就苦,没了亲娘照顾,嫁来我方家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也就遇到你,她可开心了,以后这种话可别乱说,要是被三郎媳妇听着了,她不得难受死?”
昨夜方蒋氏确是吓得不轻,这会儿金姨比她还胆战心惊,方蒋氏反倒是平静了,“不过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咱们做娘的都不愿拖累孩子们,可孩子们跟咱们想的又不一样,他们只想我们能多陪他们一天是一天。”
方蒋氏安慰了好一阵,金姨才彻底开怀。
冯轻的伤有方铮照看,没出几日就结痂了,倒也不怎么疼痒,只是到底伤在脖子,平日里还是不方便,她也只能僵直着脖子。
方铮不在时,方蒋氏日日盯着冯轻,不让她乱动,除了吃饭睡觉,最多就是绕着院子走走,旁的方蒋氏都不让她沾手。
在回方家第二天,方铮在家陪了冯轻一天,之后一日总有半日会去府衙。
伤了他娘子,方铮怎会让对方好过?
两天后,王钊带回来有用的消息。
他们找到了当日的小偷,据那小偷供述,是有个蒙面的男子给了他银子,要他去偷那人,旁的事他并不知晓,而那蒙面的男子与鹿鸣寺试图带走冯轻的男子眼睛像极。
有了画像,寻人自然就容易的多。
梁州是方铮的天下,想要寻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加之他心里也隐隐有猜测,在冯轻伤口能拆下布条的那一日,红袖也被带去了府衙。
堂下,红袖挺直脊背,直视上首的方铮。
“你可知罪?”方铮甚至都没多说一句,直接开口。
“不知。”红袖仍旧盯着方铮,“不知大人带小女子过来所为何事?”
“此人你可认识?”方铮将画像仍在红袖面前。
轻飘飘地扫了画像一眼,红袖神色不变,“有印象,此人曾来过卿松楼。”
“呵——”红袖此人冷漠无情又心狠手辣,一般的询问对她无用,方铮也懒得跟她纠缠,只将自己调查的结果说了,“此人是你的入幕之宾,一直受你差遣,这几年他为你了做了不少事,卿松楼里凡是与你为敌,试图对你动手的,都没有好下场,动手的皆是他,他手上的人命至少有三条,也就是说,你至少杀了三个人。”
方铮只字不提冯轻,他不愿将冯轻的事拿出来说,那会脏了他娘子的名字。
“大人,无凭无据,小女子不服。”红袖做事干净利落,如今那人已死,更是死无对证,方铮想治她的罪,恐怕是徒劳了。
“你想要罪证?”方铮轻嘲笑,“你想要多少,本官给你多少。”
他就当着所有下属的面这么说了。
话一出口,红袖惊住了,“大人什么意思?”
方铮却没理会,此时祝贺拿了一叠子宣纸过来,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若是仔细看去,皆是红袖做过的伤天害理的事。
“我不曾做过这些事,我不认!”红袖自认她是了解方铮的,方铮为人正直,甚至有些固执,他一心为百姓做事,最见不得百姓被人迫害。
若无证据,他定不会随意处死自己。
“你会认的。”在她对冯轻动手的那一刻,在方铮眼里,红袖已然是个死人了。
祝贺身后跟着两个护卫,那两个护卫按住红袖,祝贺掏出印泥,抓着红袖的手,挨个按下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红袖惊慌地想挣扎,可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从两个成年男子手中挣脱?红袖怎么都没想到方铮会来这一出,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想了数种回应方铮的话,可没料到方铮竟不安常理出牌,手印按下去,她必死无疑。
“我不服!”红袖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高冷的面目,她脖颈处青筋跳动,眼中尽是恨意,“这些都不是我做的,你们想屈打成招,方铮,你身为一洲父母官,岂能如此草菅人命?”
“在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之前,你可曾想过死在你手里的皆是无辜之人?”方铮缓缓起身,他走到红袖面前,轻蔑地说:“本官手中便是无证无据,你也照样得死。”
“你们都听到了,他这是滥杀无辜,这就是你们效忠追随之人,他今日这样对我,明日就会这样对你们。”在如此慌张的时候,红袖竟还试图挑拨方铮跟周围下属的关系,不得不说,这女子非同一般。
“你也配与他们相提并论?”方铮手腕翻转,下一刻,手中多了一把匕首,银光闪过,红袖惊叫一声,脖颈间多了一道血痕。
那伤口的位置跟深度与冯轻所受的别无二致。
“方铮,你在公报私仇!”红袖厉声喊。
“是又如何?”方铮竟也不避讳。
“她不过是个无用的愚蠢女人,凭什么能跟你并肩而站?我比她更好,若有我相助,你定会走的更远,站的更高,方铮,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比她强百倍千倍。”
第866章
红袖满心算计,她觉得方铮跟她是同样的人,自是无法理解方铮至今没有休了冯轻的缘由。
“莫非是长相?”红袖能想到冯轻唯一及得上她的也就是那张看着无辜的脸了,她冷笑一声,“你说是喜好她那样的打扮,我也可以,且我的相貌比她也不差分毫,方铮,你自己看看我,若是有了我的相助,你必会在最短的时日里飞黄腾达。”
“若你真有能耐,不会在短短几日内便被本官带来。”方铮本不愿与她多说,可她一再贬损娘子,这他不能忍,“本官想要的东西自己能拿到,至于你?”
“自私狠毒,无德无能,还自持甚高,当真是愚不可及。”提到冯轻,方铮又柔和了语调,“你无法与她相提并论,本官怕脏了她的名声。”
红袖最得意的便是她的满腹沟壑,如今却被方铮贬的一文不值,她怒目而视,“你才是最愚蠢的,我熟读史书兵法,只要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今日落你手里,是我大意了,方铮,若是你杀了我,以后必会后悔。”
“带下去,三日后行刑。”
“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方铮,我等着你放我出去。”红袖也是急了,她口不择言。
她自然也是有后手的,她的生死不是方铮一人能决定的。
“你倒是提醒本官了。”方铮顿了顿脚,“看来你是用不着活三日了。”
方铮的意图显而易见。
红袖瞬间明了,她朝方铮扑过去,“你不能这样。”
她还有许多抱负没有实现,她不能死。
可红袖也清楚,如今梁州是方铮的一言堂,他想让谁死,谁就得死,无人能逃得过。
以方铮的手段,便是方铮杀了她,也多的是借口糊弄过去。
而她联络的那几个人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已死的花魁得罪方铮,是她大意了。
面对死亡,红袖也与其他人一样惊恐害怕,她痛哭流涕,哀嚎求饶,哪里还有平日的清高冷傲?
王钊朝其中一个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堵住了红袖的嘴。
红袖第三日死在牢中,按狱卒的话说,红袖受不得牢中之苦,自缢而死。
死前还写了份告罪书,上头写满了她做过的恶事。
方铮将这份罪证直接贴了出去。
百姓本来还将信将疑,毕竟红袖一惯以清冷的面目示人,这样的红袖应当不会做那些龌龊事,只是后来有好几个被迫害过的人纷纷出来指证,这些人当中最多还是卿松楼的姑娘。
甚至连贴身伺候红袖的丫鬟都出来控诉红袖的心狠手辣,和她一起伺候的本来还有两个,只因做了一点错事,便被红袖卖去了最下等的窑子。
听说没过一个月,这两个丫头就没了。
一时间,红袖在整个梁州都变得臭名昭著,连带着卿松楼被百姓围攻。
还有人去府衙门口请愿,希望方大人抄了卿松楼,能教出红袖这么个毒妇,这卿松楼定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方大人该好好查查。
方铮顺应民意,当真是查封了卿松楼。
至于卿松楼里的姑娘,若是愿意还家的可拿了银子回去,无家可归的便去收容住所,那是方铮一早命人建造的,跟孩童收容住所紧靠着,这里收容的都是无家可归的孩童老人跟妇人,还有专门的人教孩子识字,教妇人女红,还会让老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有人愿意从良,自然也有姑娘习惯了伺候男子的日子,寻了下家去了。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这些人前方的路也是自己选的,方铮自然不会干涉。
冯轻知晓此事已是七八日之后了,方铮用的最好的药膏,她脖颈上的伤口虽未彻底痊愈,不过做些大动作还是无碍的。
她好些日子没好好亲亲抱抱团子了,等方铮松了口,说她能抱团子了,冯轻喜的直往方铮身上蹦。
方铮自然地接住她,还颠了颠,而后满意地点头,“没瘦。”
“娘跟王嬷嬷一天好几顿的让我吃喝,她们又不让我多动,我都胖了许多,相公,你今日就去跟娘说,我无需再每日吃那么多了。”冯轻蹭了蹭方铮的脖颈,小声要求。
没有方铮发话,方蒋氏可劲地让她吃,方蒋氏觉得多吃伤口就会痊愈的快,她一直嫌冯轻的胃口太小。
“如今正好。”方铮手探向自家娘子的腰,果然有了些肉,倒是更好摸了。
“所以呢?”冯轻挣扎,想跳下来,大有你不说以后就别抱我的架势。
方铮也知道不能逗太过,他将人搂紧了些,“成,今日多吃些,明日就能稍微少吃些。”
“听你的。”冯轻笑眯眯地点头,捧着方铮的脸,歪头轻了一口。
趁着方铮心猿意马时,跳了下来,朝外走,“我去看看团子,相公你累了,先休息。”
娘子走远了,方铮才清了清嗓子,坐下,又喝了一杯冷茶,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天气越发暖和,团子身上已换成了薄袄子,他说话越发清晰有条理,不知是不是受他爹影响,这孩子也爱看书了,整日拿着方铮做的画本子摇头晃脑地读。
“团子!过来。”冯轻半蹲着,朝不远处坐在凳子上的团子说。
屋里有些暗,如今天暖,白日冯轻会让团子在外头读书写字,方铮还专门让人做了一个遮阳的亭子。
团子一看他娘脖子上没有再绑着厚厚的白布条,喜的仍下书,朝冯轻奔来。
家里人再怎么掩饰,冯轻受伤的事也总是瞒不住团子的,团子还伤心了哭了整整两天,之后更是乖巧地不敢让冯轻抱。
“娘,你好了?”在离冯轻半步之处停了脚,团子伸着脖子,看向冯轻的侧颈。
冯轻直接将小不点捞过来,在怀里使劲揉弄一番,直到团子忍不住咯咯笑,才罢手,冯轻转着脖子,让团子看清楚,“娘没事了,就是小伤口。”
团子试探着伸着手,想摸上去,却又不敢。
冯轻直接抓着他的小手,按在自己伤口处,这孩子懂事的让她心疼又心软,“团子不怕啊,你爹这么厉害,有他照顾娘,娘早没事了。”
第867章
如方铮说的一般,冯轻的伤口并未留疤。
爱美是一面,冯轻也不愿方铮每次见着她的伤口都自责,能痊愈是再好不过的事。
天暖起来,金姨也能拄着拐下来走动,再过段日子,便能拆了板子,到时走路便容易得多了。
金姨虽嘴上不说,不过心里还是自责难过的,她每每看着冯轻脖子上的伤总是叹气,待冯轻痊愈,她才开始有了笑。
冯轻跟金姨的伤都好转的快,相较来说,铺子的事就有些棘手。
倒不是开个铺子有多难,有方铮在,收拾好也就是几天的事。
只是上回金姨在街上受了伤,方铮并未掩饰身份,冯轻估摸着满街的人都该知晓那铺子是方大人的家人所有。
如此,冯轻就不好再抛头露面。
冯轻便跟方铮提了,将铺子交给方二郎跟秦淑芬打理。
当然,还得请个掌柜的。
好让他们好好跟掌柜的学学如何管铺子,方蒋氏原本不想让秦淑芬去,秦淑芬悄悄求到冯轻面前,她想出去是一方面,更多还是想跟方二郎一起,秦淑芬虽看着大咧咧,可小心思该有的她还是有的,这铺子做的是妇人的生意。
到时方二郎日日都接触那些小姐夫人,秦淑芬总是不放心的。
冯轻倒也不反对秦淑芬跟着方二郎一起,有句话叫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且有方二郎看着,秦淑芬也能少做些不靠谱的事。
冯轻一番解释后,方蒋氏也差不多就同意了,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说在前头,“你要记着,这铺子是三郎跟三郎媳妇的,你去就是为他们挣钱,三郎说了,每月都会给你们月钱,若是这一月卖的多,还会另外给一份,三郎毕竟是你们亲兄弟,不会亏待你们。”
有方大郎的事在前,方蒋氏早打定主意,以后定要他们亲兄弟明算账。
方二郎比方大郎有主见,也更聪明,他知晓自己能有今日都是三郎带来的,他感激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抱怨。
秦淑芬虽懒散了些,偶尔也有点小心思,可架不住方二郎隔三差五在她耳边提,她也是个知道感恩的,自然想看方铮跟冯轻越来越好,他们好了,自己还会差吗?
秦淑芬再三保证,一定听掌柜的跟方二郎的话,不偷懒,方蒋氏这才装作为难地松口。
太高兴,秦淑芬没忍住,抱着旁边的冯轻就转圈,不停地道谢。
这铺子到底是做妇人生意,自然需要个女掌柜,冯轻还跟方铮商量过,除了掌柜的,还会招两个绣娘,有金姨跟冯轻在,衣裳款式,各种花样子定会让人眼前一亮,铺子里的衣裳跟饰品不愁卖。
铺子开业那日方铮跟冯轻并未去,这倒是不妨碍络绎不绝过来祝贺的梁州有头有脸的人,就连旁边的商户都过来凑热闹。
此事方家人早有预料。
因冯轻不在,那些试图攀交情的也不好亲自来,便让看重的下人过来。
按方铮的吩咐,这些送礼的一律拒绝,若是买东西,便与招待一般客人无异。
这铺子是冯轻结合了后世的店铺,里面装的新颖却不又没显得太过与众不同,倒是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且铺子里的衣裳帕子卖的也不贵,当然,这铺子也是有几样镇店之宝的。
便是冯轻跟金姨各做的一件襦裙。
已是春日,许多爱美的姑娘迫不及待地换上精美的衣裙,这铺子里的襦裙材质不同,价钱自然也不同。
许多人原本只是过来捧个场,到后来都认真看起来,多数都能选到合心意的。
开业前三日铺子有优惠,买的多送的也多。
一时间铺子是人满为患。
铺子里忙得热火朝天,冯轻在家里有些坐不住,她频频朝门口看,金姨取笑道:“若是不放心,你装扮一番,出去瞧瞧?”
“还是算了。”冯轻还真有一瞬间心动,不过想想上回遇到的事,她还是心有余悸。
冯轻心思有个人更清楚。
这不,话才说完,门外就有人来敲门。
这回是石春。
他是得了方铮的吩咐,来送冯轻去铺子的。
“大人说了,夫人放心大胆的去,属下会保护夫人。”
该处理的人都处理完了,整个梁州无人敢对方家人出手。
方铮断然不会让家里人再委屈地躲在院子里,无法出门。
方蒋氏跟金姨也催着她去,冯轻换了身衣裳,又带上面纱,领着小银,坐上马车,往铺子去。
一行人到时已近午时,客人总算少了些。
这一日秦淑芬忙的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不过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进账,她觉得自己不光不用喝水,连饭都能省了。
冯轻只露一双眼,秦淑芬也一眼看到,她刚要张嘴喊,想到冯轻的身份,又急忙住了嘴,她拼命朝冯轻眨眼,而后装模作样地走到冯轻面前,“这位夫人有何需要?不如我为夫人介绍一番?”
一上午的流程下来,秦淑芬已经很熟悉地招呼客人了。
冯轻看了小银一眼,小银便笑道:“我家夫人听说这里的襦裙极美,帕子也精巧,你们将最好看的拿出来让我家夫人瞧瞧。”
“成,夫人先跟我来雅间坐坐。”秦淑芬也跟着演上了。
方二郎在柜台后头憋笑,等冯轻经过时才点了点头。
等秦淑芬关上雅间的门,她顿时还了张脸,捂着嘴笑,若不是怕笑声太大,会惹外头的客人注意,她恨不得仰头大笑三声。
“三弟妹,开铺子实在太好了,咱们半天就赚了很多银子。”具体多少秦淑芬心里没数,反正就是很多。
冯轻早有预料,这梁州有钱的富户很多,她对自己跟金姨的手艺都有信心,加之有方铮这层关系在,卖的不好才怪。
“这才开业,生意自是好,过几日会淡些,到时二嫂可别有落差。”冯轻给秦淑芬倒了杯水,秦淑芬也没客气,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是王嬷嬷做的,都是你跟二哥爱吃的,趁着午时人少,让二哥也进来一起吃。”冯轻接过小银手里的食盒,招呼秦淑芬。
第868章
莫说秦淑芬了,就是做过店小二的方二郎都被今天来的客人惊呆了。
便是午时人少,来来回回,铺子里也不会少过三五人,方二郎还舍不得离开,秦淑芬可舍不得自家男人饿着,她硬是拖着方二郎去了雅间。
午后总算是能清闲下来,铺子里偶尔进来一两个客人。
只要进门的,多数都不会空着手离开,当然,也有探头探脑,想进来,却又囊中羞涩的,掌柜的一律笑脸迎客。
便是看看也是欢迎的。
如此一来,上到官家小姐夫人,下到平民百姓,若有需要,都爱到方家铺子来。
便是最初的热闹过后,客人也没少太多。
方二郎跟秦淑芬也越发熟练地照看铺子,等一月后,方二郎跟掌柜的一起盘点完,看到账本上的数,又一次傻了眼。
秦淑芬是不识字的,不过她能看懂方二郎的脸色,她凑到跟前,看的账本上写的满满的字,咂舌道:“这到底是多少?”
方二郎竖起三根手指。
秦淑芬每日更多只是招呼客人,按照冯轻教她的,介绍布料绣花,收银子的事都是掌柜的跟方二郎在做。
“三百两?”她茫然地问。
方二郎神秘地摇头,凑近秦淑芬的耳边,“三千两。”
“啥?”秦淑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朝账本凑近了些,还是看不懂。
“三千两。”方二郎很有耐性地重复了一遍。
别说秦淑芬了,就是方二郎自己也不没想到的,他兴奋的手直抖,“真好,真好。”
“这,这么多?”秦淑芬挤开方二郎,她小心捧着账本,上头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在此刻的秦淑芬眼里,这一个字就值很多银子。
“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这么多银子,真是,真是——发财了!”有了银子,秦淑芬想都没想,开口,“我是不是能天天吃肉了?每天都能穿新衣裳,戴新首饰了?”
方二郎从她手里将账本拿走,被秦淑芬这么一打岔,他倒是冷静了些,“家里哪天短了你的吃喝?你天天吃肉,衣裳首饰就算了,够穿就行,你看三弟妹,不是也就那么几套衣裳?再说了,这银子是三弟跟三弟妹的,跟咱可没啥关系。”
提到这个,方二郎板着脸,提醒秦淑芬,“你可别忘了娘先前说过的话,咱们住在三弟家已经是占了许多便宜,三弟跟三弟妹还给咱们这么好的事做,咱们以后总能攒足银子的。”
秦淑芬总挨方蒋氏骂,方二郎也心疼,可秦淑芬一向记吃不记打,他也很无奈,以往都是小事,这回可不一样,且这还是头一个月,以后账目更大,他得让秦素芬心里有分寸。
这回秦淑芬倒是明白的多了,她笑道:“你就放心吧,我知晓轻重,要说以前只知道吃喝,也会眼红三弟妹,这一个月在铺子里,见过太多人,我也就想明白了,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命,我就没有三弟妹的命。”
方二郎斜了她一眼,秦淑芬嘿嘿的笑,“我的日子也不比三弟妹差,能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二哥,你放心,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攒银子,将两个孩子拉扯大,有三弟在,咱文砚以后肯定也要出现,女儿也能嫁给个好人家,我这辈子就没啥好求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方二郎也松口气,这一个月他也看着秦淑芬一天比一天沉稳懂事了。
当日,两人回去的早了些。
巧的是方铮也提前回去了。
“二哥二嫂辛苦了。”冯轻合上账本,跟她估摸的差不多,她跟金姨做出来的衣裳到哪都能卖出好价钱,这一月她与金姨各做了两件襦裙,小件的帕子香囊有些多,两个绣娘手艺不差,卖大多数都是她们按照冯轻给的花样子做出来的。
铺子的事方铮全权交给冯轻处理,只有冯轻不懂的地方他才帮忙。
是以,当冯轻抽出一百两,放在方二郎跟秦淑芬面前时,方铮神色并未有变化,桌下,他把玩着自家娘子的手,面上神色却跟平日正经时无异。
“给我们的?”秦淑芬揉了揉眼睛,冯轻当真给她这么多银子,她反倒不敢伸手拿了,“这,这太多了。”
她好吃,也喜欢穿新衣裳,可银子太多,她竟不敢乱花了。
“这头一个月忙些,铺子多亏了你们,这银子你们得收下。”冯轻又将银子朝方二郎跟秦淑芬面前推,她笑道:“我们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们客气,这铺子以后还要多指望二哥二嫂帮忙,有银子大家一起赚才开心,相公,是不是?”
冯轻将问题抛给方铮。
“娘子说的是。”方铮说话就简单得多,“收了吧。”
“那成,银子我们就收下了。”方二郎没再拒绝,他收起银票,心里自是打定主意,以后更用力照看铺子。
方二郎跟秦淑芬有额外的银子拿,掌柜的自然也有,冯轻让方二郎明日给掌柜的包二十两银子。
冯轻始终相信,只有给足了福利,旁人才能更用心为她做事。
要不是有方铮在,秦淑芬都恨不得再抱着冯轻起来转几圈,三弟妹实在太好了,以前她这个做二嫂的真的不好,竟还嫉妒她,实在是不该。
以后她肯定会好好跟三弟妹相处的,再不胡思乱想。
“二哥二嫂,你们回来的正好,再过三日就是娘的生辰,娘以往都不曾好好办过,这回我跟相公想给娘好好办个生辰宴,请些相公的同僚,相公来梁州一年了,还不曾正式宴请过同僚,不如就借此机会,让众人来见见咱娘。”
方蒋氏辛苦一辈子,该出现在人前,让人认识一番了。
方二郎跟秦淑芬自然也赞同。
他们娘有个如此出色的儿子,合该让人羡慕恭维一番。
生辰宴是最好的时机。
四人商量好,一起去寻了方蒋氏说了此事。
方蒋氏连忙摆手,“不成,这不成,我不会说话。”
虽然儿子如今是梁洲最大的官,可她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方蒋氏担心会给儿子丢脸。
“娘,你就是你,不用学着说话,娘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也不用顾忌,只要相公一日是梁洲知州,她们只有羡慕的份。”
第869章
儿子儿媳都给她底气,方蒋氏没有再拒绝。
这一日很快便到了。
来的客人会很多,方铮直接包下一间酒楼的后厨,让厨子做好,送来方家。
那酒楼离的不远,如今天又暖,客人也能吃上热乎饭。
因早打定主意要给方蒋氏过生辰,冯轻在两月前就为方蒋氏做好了衣裳,料子跟绣花全是跟金姨商量过,用的都是两人最满意的。
衣裳是方蒋氏生辰这一日才拿出来。
“这,这哪来的?”自打家里富裕了,方蒋氏新衣裳越发多了,冯轻孝顺,隔段日子就给她做一身,方蒋氏今早穿的就是冯轻上个月才给她做好的,可当冯轻捧出这件新衣裳时,方蒋氏还是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京都那些老夫人最爱穿的款式,被冯轻跟金姨改良了一番,式样更新颖,刺绣也更精湛,方蒋氏平日里不怎么在乎穿着,看着这身衣裳也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我跟金姨一起给娘准备的。”冯轻跟金姨相视一眼,笑道。
“姐姐快换上,看看哪里还有不合身的,我跟轻轻再改改。”金姨也笑着催道。
“这,这,我没穿过这样的,会不会不好?”这裙子太华贵,方蒋氏觉得穿在自己身上都有些暴殄天物了。
“你是三郎的亲娘,穿啥都合适。”金姨再理解不过,方蒋氏开头肯定有些不习惯,穿久了自然就会喜欢上。
冯轻跟金姨连拖带拉地让方蒋氏进屋去换了新衣裳。
有了衣裳,首饰也要配套的,金姨还给方蒋氏梳了个梁州流行的发髻。
等方蒋氏再出来时,别说是家里几个妇人了,就是方铮跟方二郎都忍不住停了脚,看过来。
方铮好些,方二郎差点磕在一旁的柱子上。
“娘这身真合适。”方二郎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夸赞。
秦淑芬绕着方蒋氏走了好几圈,方蒋氏差点被看出火气来。
“娘,我可算是明白为啥三弟长得好了,娘你这么一打扮,年轻了好多岁,跟三弟还真有好几分想象。”
啪——
方蒋氏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瞎说啥。”
“娘干啥打我,我说的是真的。”秦淑芬有些委屈,她真的觉得方蒋氏打扮起来与方铮长得像,也不是说很像,方铮要更好看,不过方蒋氏与方铮站在一处,旁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母子两。
“二嫂,你说反了,是相公长得像娘。”冯轻纠正。
“一个意思。”秦淑芬搓了搓被方蒋氏拍的有些疼的胳膊。
方蒋氏又要伸手拍她,秦淑芬一个跃步跳开,“娘,我去门口瞧瞧客人来了没。”
方铮从不避讳自己是寒门学子,方家也没有世家大族的各种规矩,客人来了,就按往常来客一样招呼,无需拘谨。
得了冯轻的嘱咐,秦淑芬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好好招待来赴宴的各家夫人小姐。
冯轻身为方铮的夫人,自然没有出门迎客的道理,她与方蒋氏,及金姨坐在正屋等着,方蒋氏坐在最上首,冯轻跟金姨分别在她两侧。
“三郎衣服,你看我咋样?”哪怕心里告诉自己许多回,真到这时候,方蒋氏还是有些不安。
第870章
为了不让方蒋氏闹心,方铮倒也不是谁都邀请。
不过出乎冯轻的预料,除了方铮的下属,还有梁州有头有脸的商贾不请自来,不过这些商贾也识趣,只放下了礼,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便离开了。
除此之外,许多百姓都来站在外头来凑凑热闹。
冯轻已经提前让人去定做了米饼,这是一种梁州百姓常吃的,也容易保存携带的吃食,就是用大米跟糖做的,好吃又抵饿,还方便派送。
让冯轻松口气的是来的夫人小姐不是很多。
主要缘由是方铮的下属都是王钊跟杨丙东这一流的,年轻有闯劲,就是没成亲。
也不是他们不想成亲,当初各个都被袁中海压制剥削,各个穷困潦倒的,想娶媳妇也没人愿意嫁他们,如今境遇好了许多,但是他们又忙上了,还来不及考虑亲事,是以,光棍就越凑越多。
当然,这当中也有有家室的。
自打袁中海被查,整个梁州的大小官员几乎都换了一茬,如今上任的有方铮举荐的,也有皇上派下。
有方铮坐镇,整个梁州府衙是一片和睦。
新上任的同知便是皇上派下的,姓宋,是个比方铮大一轮的中年儒雅男子,此人曾做县官许多年,在前年一次地动时,果断施救,又及时上报,得了皇上褒奖,皇上有意提拔任用,便让他与方铮共事。
宋同知是携妻女一起来的,宋夫人是个温柔的人,宋家小姐也娴雅大方,她们与冯轻见了之后,由冯轻领着,去见方蒋氏。
虽然儿子是这一州最大的官,她也无需看人脸色,不过方蒋氏还是为儿子着想,不想给儿子丢脸,特意让金姨教她如何做一个看起来稳重又不是慈爱的老夫人。
金姨虽在京都许多年,真论起来,见过的一品贵妇也屈指可数,不过她做了许多年生意,一些普通官员夫人她倒是见过不少,不过方蒋氏也实在不必过于谨慎,金姨便只让她说话注意些语气跟音量,坐的端正些,旁的有金姨照应。
能生出方铮这么个绝顶聪明的,方蒋氏自然不笨,只听了几遍便像模像样了,等宋夫人跟宋小姐来时,方蒋氏含笑点了点头,说话比平日温和许多。
在冯轻看来,宋夫人跟宋小姐是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说话细声细气,温和端庄,让人忍不住亲近喜欢。
“我家老爷一直想登门拜访,只是我们才来梁州不久,对梁州都不甚熟悉,家里也没有安顿好,便没上门叨扰,还望老夫人见谅。”宋夫人也是个县令千金,自然也深谙说话之道,她先将错处揽在自己身上,话说的又真诚,让人如沐春风。
方蒋氏连连摆手,笑道:“无碍,我们今日认识也不算晚。”
方蒋氏学的像模像样。
“这便是方夫人吧?”宋夫人又转向坐在方蒋氏下首的冯轻,待看清冯轻容貌时,她眼睛亮了亮,笑道:“方夫人真是容貌斐然,气度过人,让人看着心生向往。”
就连宋小姐都忍不住偷偷看了冯轻好几眼,冯轻抬头,恰好跟她对视,宋小姐红了脸,“方夫人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第871章
百姓或许不清楚,跟方铮共事的下属无人不知方铮跟冯轻伉俪情深。
身为女子,宋夫人能与冯轻感同身受,她与宋大人也是相互扶持了半辈子,虽然早年宋大人也有过妾室,后来妾室过世,也没留下一子半女,宋大人自那之后就没再纳妾,十多年来,宋大人后院只有宋夫人一人。
宋夫人早便想来拜访冯轻,今日一见,心道果然是姝色无双,怪不得方大人看不上旁人。
哪怕被人夸无数回,冯轻仍旧有些不自在,她笑道:“宋小姐也是个美人儿,让人看了眼前一亮。”
这话不是刻意夸赞,虽说来大业已经好几年了,冯轻真正见过的闺秀也没几个,性格还各有不同,她最喜欢这种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
这些小姐身上总有一种她没有的娴雅。
冯轻真诚夸赞,宋夫人笑意更浓,嘴上却说:“这丫头也有顽皮的时候,不过多数时候还是坐得住的。”
众人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宋小姐有些脸红,她微微一笑,大方地回道:“方夫人谬赞了,晴雅受之有愧。”
不光是冯轻喜欢,方蒋氏跟秦淑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小姐。
尤其是秦淑芬,啧啧有声地赞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宋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真是,真是让人喜欢。”
宋夫人跟宋小姐的善意秦淑芬都能感觉得出来,她又说:“以后我也要将我女儿培养成宋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
宋小姐容貌也不是极美,却端庄大方,一看便是饱读诗书的。
宋夫人跟宋小姐相视一笑,宋夫人笑道:“二夫人家的千金定然是比我家晴雅更好的。”
“那不能,有我这个娘在,我女儿肯定是成不了宋小姐这般,不过我有三弟妹,三弟妹可是最能干的。”秦淑芬也是一时一个想法,她方才还觉得以后闺女成宋小姐这样好,想到冯轻,又觉得成为冯轻这样更好。
秦淑芬一时还真有些纠结。
“老夫人好福气,方夫人与方二夫人妯娌感情这般好。”
“不瞒宋夫人,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有三郎媳妇这么个儿媳妇,有她,我们方家才有今天,我家三郎也才有今天,她就跟我亲闺女一样。”哪怕知晓该谦虚,方蒋氏也说不出冯轻不好的话。
宋夫人就更惊讶了,这方家几位夫人的关系当真是她不曾见过的,妯娌处的像姐妹,儿媳婆婆像母女,几人之前没有丝毫嫌隙。
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约这也是方大人如此念家的缘由吧。
这样的人家,她也愿意深交,宋夫人想着以后少不得要多上门几回。
外头的夫人陆续都来了,冯轻跟秦淑芬没多呆,两人一起出门迎客。
方铮将前院的事交给王钊跟杨丙东,他自己则陪在冯轻身侧,一一为她介绍过来的女客。
这也是一道奇景。
“相公,我自己能成,你快点去招呼客人吧。”来回打量的目光不断,冯轻都觉得脸有些红,她轻轻碰了碰方铮的胳膊,小声催促。
哪怕没经验,冯轻也知道古代这前后院分明,男客女客也由男女主子各自招待。
“前院的事用不好为夫。”方铮站着没动。
冯轻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今日来的都是相公的同僚,怎么就不用你了?相公要是不放心,我让宋夫人陪我一起在这里迎客,好不好?”
整个梁州城有头有脸多的人都来了,冯轻可不愿明天城里传来方大人为了陪夫人,冷落一室宾客的传言。
冯轻如此坚决,方铮只能捏了捏她的手心,有些委屈,“娘子若有事便让人去唤为夫。”
“好。”
方铮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在前一天方铮已经仔细跟冯轻说过会来哪些客人,冯轻大多都能对得上,客人逐渐多了,冯轻也越发娴熟地跟这些夫人打交道。
这些夫人见着冯轻,不管真心假意,都是一番惊叹。
好在来的客人不是很多,冯轻跟秦淑芬两人就招待得过来,这些夫人有秦淑芬引着先去见方蒋氏跟金姨。
今天金姨是作为冯轻的娘介绍给旁人的。
方蒋氏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像今天这样被人捧过,她的脸都快笑僵了。
冯轻站在方蒋氏旁边,小声说:“娘,马上可以吃饭了,等吃过了饭,我便说你跟金姨累了,让你先去休息。”
方蒋氏是真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的打量,她如坐针毡,听了冯轻的话,不太放心,“你一个人能成?”
“放心吧,还有二嫂呢。”
“可指望不上她。”方蒋氏没好气地说。
秦淑芬开头还挺能干,热络的跟这个聊,跟那个说,方蒋氏这颗心还没彻底放下,这不,到了饭时,秦淑芬瞅着酒楼里送来的多是她不曾吃过的,顿时馋瘾上来了,都顾不得招呼客人,眼睛一劲儿地盯着桌上的饭菜瞅。
方铮找的这家在梁州数一数二的,哪怕用食盒提过来,也是色香味俱全。
“二嫂忙了一上午,也饿了。”院子里都是秦淑芬看着人打扫的,今日的秦淑芬已经比往日勤快多了。
方蒋氏想想也是,心口的火气慢慢也就散了。
方蒋氏跟金姨领着众人坐下。
来的女客统共也就两桌,方蒋氏环顾一圈,说道:“多谢诸位拔冗来我方府贺老身生辰。”
客人纷纷称应当的。
能说出如此文绉绉的话已经是方蒋氏的极限了,她想了想,又说:“我儿在府衙能得诸位家人照看,是我儿的福气。”
这话就太过自谦了,一个青衣中年妇人笑道:“老夫人您客气了,是我们应当感激方大人才是,若不是方大人,也没有我儿子今日,我敬老夫人一杯。”
这位夫人是个豪爽的人,她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有这位夫人带头,其余人顿时跟着附和,场面也缓和许多。
冯轻记起来了,这位夫人是杨丙东的母亲,杨丙东是她母亲一手带大的,看来杨丙东的性子随了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