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刺绣大师
方铮对这个袖箭爱不释手。
一路上嘴角的笑就没消散过,不过快要到家时,他拉住冯轻,将袖箭褪了下来,扣在冯轻腕上,“娘子先帮为夫保管。”
要不说方铮会说话,冯轻真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接受。
“要不等这一阵过去了,我再替相公保管?”冯轻顺着方铮的话说。
揉了揉她的发顶,方铮摇头,“为夫白日要去县学,先生不会允许带这袖箭,下了学也会跟同窗一起出来,没有单独的时候,还是娘子替为夫保管。”
他握着冯轻的手腕,不让她解开袖箭暗扣。
态度如此坚决,冯轻知道自己是拒绝不了了。
“那我只是暂时替相公保管。”这一点冯轻是要坚持的。
两人各退一步,方铮点头,“好。”
两人到家时,方蒋氏跟秦淑芬已经休息了,不过方蒋氏屋里灯还亮着,她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高声问了一句:“是不是三郎跟你媳妇回来了?”
“娘,是儿子。”
方蒋氏叮嘱了两人几句,让她们早些睡,这才吹了灯。
尽管方蒋氏跟秦淑芬总会留出时间给两人单独相处,不过对方铮跟冯轻来说,只晚上这么点时间是远远不够的,院子里无人,她转身,清亮的月色下,方铮朝她伸出手,冯轻无声一笑,撞入他怀中。
闻着独属于两人的味道,冯轻声音闷闷的,“相公,这段时日发生了许多事,我们都没好好说话,相公是不是已经很久没看我了?”
方铮将人抱紧,而后轻笑,“娘子这话可就冤枉为夫了。”
方铮却没多解释,自家娘子有多好,他知道,娘知道,还有很多人都知道,方铮不愿娘子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他只有变得更好,每每午夜时,他总舍不得睡,就这么看着娘子到天亮。
“相公明天陪我一天。”冯轻搂紧了方铮的腰,任性地要求。
“傻娘子,为夫明日本就打算陪着娘子一天。”县学旬假只有一日,方铮自然是舍不得离开娘子片刻的。
冯轻这才满意,她踮着脚,亲上方铮的薄唇。
冯轻的主动让方铮失了理智。
。。。。。
第二天,冯轻比往日起的晚。
说来也是奇怪,前一夜不管方铮睡的多晚,第二日总会在同一时间时候睁开眼,他起身后,方蒋氏已经煮好了粥。
“娘,你跟二嫂先吃,娘子今日会起的晚些。”对上自己娘,方铮也没啥好隐瞒的。
“那这粥得放小炉子上温着,等你媳妇起来再吃。”方蒋氏特意盛出来一小锅,放在煎药的炉子上先热着,而后才给方铮盛了一碗。
司大夫跟方铮都叮咛过她好几回了,方蒋氏如今每日都是按时吃的三顿饭,她喝了一口粥,问方铮:“今天不用去学塾,你有啥打算?”
“我想陪着娘子去送嫁衣。”昨天冯轻随口提了一句,嫁衣已经绣好,她打算就这几天送去。
祝家近日虽然没了动静,方铮却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
还是他陪着娘子放心些。
“娘也想跟你提这事。”方蒋氏跟方铮想到一起去了,她是亲眼看着冯轻绣好了嫁衣的,这嫁衣早些送去人家,也能了了方蒋氏一桩心事。
这毕竟是好几千两的事。
“反正今天时间还多,你别催你媳妇,让她多睡一阵,这些天她也累了,不光要操心娘,还要绣嫁衣。”方蒋氏很快喝完了粥,她端着空碗起身,还不忘提醒方铮。
“好,儿子听娘的。”
冯轻这一觉真的是睡到日上三竿了,若不是方铮怕她一直睡,会饿着不舒服,冯轻恐怕都能睡到太阳西斜。
睡得太久,浑身酸痛,脑子都是浆糊一般,早饭加上午饭还是方铮一口口喂她吃的。
等她吃完了饭,方铮又替她擦了脸跟手。
微凉的水碰触到脸上,冯轻往后躲了躲,等醒了神,脸又往方铮跟前凑,让方铮继续替她擦。
整个冬日大部分时候冯轻都会用这种微凉的水洗脸,她虽不是十分在意自己长相,可谁又会不喜欢自己长得好看?
用稍微凉一些的水洗脸能收缩毛孔,让脸看起来嫩一些。
若不是方铮实在不会梳女子的各种发型,他甚至都想亲自替自家娘子挽发了。
等冯轻伸了个懒腰,在自家相公的搀扶下起身,方铮早替冯轻准备好了梳子跟发叉,是冯轻最喜欢的木钗。
冯轻坐在镜子前梳发时,方铮就站在她身后,他盯着铜镜中的女子看了半晌,才遗憾地开口:“娘子柳眉杏眼,美的恰到好处,倒是不用为夫替娘子描眉,为夫这一手本事倒是无用武之地了。”
斜了方铮一眼,冯轻笑道:“相公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正嫌这眉有些淡,不过今日没时间了,等以后相公空闲了,倒是能发挥一下自己的实力。”
冯轻不会化妆。
前一世每次需要出席活动时都有专门的化妆师替她上妆,至于她自己,就连化妆需要的那些瓶瓶罐罐她都认不清,更不知道如何用。
方铮细细描绘冯轻的眉,眼,脸颊,而后笑道:“这每一寸为夫都舍不得破坏。”
冯轻可不会当真。
她再美,也不可能毫无瑕疵,不过是方铮看久了,就忽略了她的美丑罢了,不过这不妨碍她喜欢听好听话。
收拾好,方铮提着嫁衣,跟方蒋氏打了招呼,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因为儿子的事,祁掌柜一直对方铮跟冯轻愧疚,事情结束后,冯轻本打算这三件嫁衣都不再经祁掌柜的手,那之后,祁掌柜上了几次门,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冯轻绣好了嫁衣后交给他,他帮着冯轻转交给那位小姐。
冯轻一直不愿让旁人知晓她绣技精湛,若是亲自去送嫁衣,她的身份就隐瞒不住了,到时候上门求绣品的人会络绎不绝,这对冯轻并无好处。
想来想去,祁掌柜还是决定再帮冯轻几次。
祁掌柜是真的想帮她,几次上门过后,冯轻也就拒绝不了。
两人到祁掌柜铺子里,祁掌柜并不在铺子里,铺子里的伙计少了两个,留下的是一直在铺子里做最久的,也是最得祁掌柜看中的。
这两人都认识冯轻跟方铮。
他们对冯轻跟祁掌柜之间的事也知晓一些,见了冯轻跟方铮,两人有惊有喜。
一人将两人引进铺子,另一人出去找祁掌柜。
“方公子,方夫人,你们可算是来了。”留下招呼冯轻这伙计善言些,他苦笑一声,环顾铺子,说:“自打方夫人不再送绣品过来,铺子里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这几天甚至连一个帕子都没卖出去。”
邓夫人看上铺子的事县城许多人都知道,那些跟邓夫人交好的自然不会再上门,哪怕攀附不上邓夫人的,也不会因为一个帕子惹得邓夫人不快,纵使如今邓家正处水生火热中,可邓县令毕竟在清丰县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轻易倒下。
到时若被邓夫人记恨上,她们在县城的日子也不好过。
至于那些普通妇人,她们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闲钱买帕子。
如此,祁掌柜铺子里的生意便一落千丈了,这伙计恍惚还听祁掌柜提过,想将这铺子盘出去。
他在铺子里做了这么多年,祁掌柜待他们也好,工钱也比别家铺子多,若是没了铺子,他们该何去何从?
“怎会这样?”冯轻不懂这些,她奇怪地说:“在我的绣品没放在铺子里卖之前,铺子里每日也是有不少客人的。”
“这——”
伙计想解释,方铮扫了他一眼。
这伙计一个激灵,连忙住了嘴,他给冯轻跟方铮分别倒了茶水,“两位喝茶,掌柜很快就来了,前头大堂没人,小的得去看着。”
话落,再不敢多看方铮跟冯轻一眼,快步离开。
“相公,你为何要阻止他说?”冯轻虽不明白,却不代表她看不出那伙计的表情,她问方铮:“是不是因为我?”
“跟娘子无干。”方铮摇头。
生意人,哪一个都不会一帆风顺的,既想赚钱,就该知道这世上之事瞬息万变,无人能一辈子只赚不赔的。
方铮这话不是哄冯轻。
冯轻将信将疑,她毕竟是看过祁掌柜铺子里原先的客人的。
不过事已至此,她是不可能再把绣品放在祁掌柜铺子里卖的,既然弄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冯轻抛开这些事,专心喝茶等祁掌柜。
祁掌柜果然来的很快。
许是跑的急了,大冬日的都出了满头的汗。
“让二位久等了。”祁掌柜抹去额头的汗,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等呼吸平稳些了,这才满含歉意地看着两人,说:“我不知道二位今天回来,实在抱歉。”
“不妨事,我跟娘子没等多久。”方铮回道。
祁掌柜视线落在方铮手边的包袱上,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来,如今他连看一眼方夫人绣品的资格都没有。
上回的事说到底还是他做的不地道。
“实不相瞒,两天前,那位小姐还遣了丫鬟过来问了,我当日没给她确切日子,那丫鬟催得紧,许是今日,或是明日,怕还会再来,方夫人可要见一见?”祁掌柜问。
冯轻摇头,“不用了,若是来人了,还要劳烦祁掌柜把这嫁衣给那小姐,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祁掌柜可以让伙计把嫁衣送家里,我再改改。”
冯轻也怕再连累祁掌柜,说到底这清丰县也算是邓家的半个天下,若是有心之人看到她再出入祁掌柜的铺子,难保不会告知邓夫人,若是邓夫人迁怒祁掌柜,祁掌柜怕是真的连铺子都开不下去了。
“好,好。”祁掌柜自然不会拒绝。
“祁掌柜若是不嫌弃,可以帮着我看看这嫁衣可有不适之处。”说完了话,祁掌柜视线又时不时落在包袱上。
祁掌柜开了这么多年铺子,对这些绣品也有几分喜欢的。
冯轻每一次都能给他惊喜,祁掌柜一时没控制住好奇心。
不等祁掌柜拒绝,冯轻起身,来到方铮旁边,她拿起包袱,打开。
当看到这件流光溢彩的嫁衣时,祁掌柜兴奋的都哆嗦了。
冯轻特意找了个阳光照射进来之处,让祁掌柜看清嫁衣因光线不同而变幻出不同绣技花色。
“真美。”祁掌柜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这,这太出乎意料了,同一花色,在不同角度看竟会有不同颜色,甚至连绣法都是各异的,方夫人,莫说是咱们县城小姐了,怕是连公主出嫁都不会有这好看的嫁衣了。”
绣技被人夸,冯轻自然是高兴的,她笑道:“祁掌柜过奖了,这也算是我目前全部实力了,若是想再好,怕是还得等几月。”
“这,这——”祁掌柜知晓冯轻绣技是他平生见过最精湛的,可这种精湛竟然还能不停地改进,祁掌柜再看冯轻,就跟看个不似生长在人间的仙女似的。
这不光是祁掌柜头一次见到这般出神入化的绣技,就是方铮都看的出了神。
他这段日子在家的时候不多,更无法看着冯轻绣,今日看了这嫁衣,方铮只觉娘子进步的速度又让他望尘莫及了。
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嘴角勾起。
这就是她娘子。
他为娘子高兴,也自豪。
方铮极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么傻乎乎的表情,冯轻一时还有些羞涩,她勾了勾方铮的手心,让他注意场合。
方铮回神,对祁掌柜说:“祁掌柜可还满意?”
看的太出神,祁掌柜眼睛有些酸涩,他眨眨眼,声音还有些抖,“方夫人真可称得上是一代刺绣大师。”
以方夫人这绣技,扬名大业是早晚的事。
这么个大师曾在他铺子里卖过绣品,祁掌柜觉得他这铺子开的实在不亏了。
他甚至都不敢多碰一下这嫁衣,生怕自己粗手粗脚再让嫁衣勾了丝。
“方夫人,原本我想着以你的手艺,这嫁衣起码得收三千两银子,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若是方夫人信我,此事就交给我处理,我会把这嫁衣卖出最低四千两。”祁掌柜是个商人,又有心在冯轻面前卖个好,他开口道。
“那就麻烦祁掌柜了。”冯轻正缺钱,自然不会把银子往外推。
祁掌柜搓着手,笑道:“那还请方夫人将嫁衣收起来,这么宝贝的东西,还是少些人见着好。”
第437章 村里流言
四天后,祁掌柜亲自将四千七百两银子送去了方家。
这银子远远超出了冯轻的预料。
“是这样的,那位小姐实在是喜欢这裙子,便主动多给了二百两,原本我是收四千五百两的。”祁掌柜解释。
这四千多两的嫁衣真的算得上是天价了,就是放在京都,也是少有人能穿得起的,不过哪个地方都有看着不起眼的富户,且这位小姐并无兄弟姐妹,家产最后都是她的,成亲乃一辈子的大事,做爹娘的花再多钱都是愿意的,且这嫁衣实在是美的让人舍不得挪开眼,那小姐极想见见冯轻,被祁掌柜拒绝了。
祁掌柜一边解释,一边暗暗观察冯轻,哪怕拿着这天价银票,冯轻脸上都看不出有多惊喜。
这样的冯轻以后不成大师都难。
冯轻抽出两张银票,递给祁掌柜,“辛苦祁掌柜了,还请祁掌柜不要嫌弃。”
祁掌柜连连摆手,他汗颜,“方夫人,这,这实在是不用。”
说着,朝冯轻拱了拱手,快步离开。
本来他就心里有愧,哪里还会拿冯轻给的银子。
既然对方不要,冯轻也没多纠结,她过去关了门。
冯轻并没直接回屋,而是先敲了方蒋氏的门。
“娘,祁掌柜将银子送来了。”冯轻将银票放在方蒋氏面前。
一百两一张的银票,足足好几十张,方蒋氏是见过一百两银票的,可这么厚一叠实在是超出方蒋氏的预料,她颤抖着手,拿起银票,“三郎媳妇,这,这多少?”
“四千七百两。”冯轻回道。
方蒋氏捂着胸口,感觉手上的银票重若千斤,“这,这么多?”
将近五千两,实在是超出了方蒋氏的想象,她知晓那嫁衣肯定不会便宜,可这么多银票就在眼前,她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快,快收好。”方蒋氏伸长了脖子,外头无人,她压低了声音,将银票收起来,塞到冯轻手里。
这么多,可不能让旁人知道。
“娘,咱们有这么多银子,足够娘吃药的,以后娘可不能说不吃药了。”冯轻把银票放在方蒋氏眼前,主要是想让方蒋氏放心吃药,“娘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好孩子,娘知道,娘以后都听你的。”方蒋氏将冯轻的手抓到自己心里,拍了拍,心里暖的不行,“听娘的,快些收起来。”
冯轻没再拒绝,这银票数额都是一百两的,哪怕给方蒋氏,她也不会要,冯轻这回并没提出要给方蒋氏。
收好了银子,冯轻心情到底是轻松了些。
这银子应当是够方蒋氏看病吃药的。
方蒋氏虽答应了冯轻,可她用着儿媳的银子看病,心里总过意不去,在屋里坐了一阵,就起身去做饭了。
外头,秦淑芬早伸长了脖子等着冯轻出来了。
祁掌柜来时,她听到动静了,这毕竟是三弟妹的事,又事关银子,她不好朝前凑,但是看方蒋氏跟冯轻的神色,秦淑芬知道这嫁衣肯定是卖了不少钱。
她倒是没嫉妒,只是有些羡慕跟好奇,“三弟妹,那嫁衣怕是卖了得有几百两了吧?”
冯轻没嫁来方家之前,秦淑芬的想法里,一两银子都是很多了,跟冯轻相处这么久,秦淑芬眼界都开阔了不少,几百两她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了。
看了秦淑芬一眼,冯轻点点头,“二嫂猜对了。”
秦淑芬喜滋滋地点头,“那是,我跟三弟妹相处久了,对这些也是有了解的。”
说到最后,她又小声问“那有几百两?”
冯轻斟酌了一下,竖起四个手指头,“四百两——”
秦素芬吓的差点没抱住文砚,她表情跟方蒋氏听到四千两时差不多,“我滴个乖乖,这么多?”
“也就够娘吃药的。”冯轻说。
“那肯定是够啊。”秦淑芬咂嘴,心里对冯轻越发羡慕了,她看着冯轻的手,赞道“三弟妹,你这到底是啥手?咋这么厉害?”
冯轻好笑地来回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跟二嫂一样的手。”
秦淑芬不是没想过要跟冯轻学刺绣,可她坐不住,手指又粗糙,穿针引线都要许久,
秦淑芬心动了好几次,又放弃了好几次。
“三弟妹,今天晚上咱要不要吃些好的?”好奇心满足了,秦淑芬关注点又到了吃得上。
啪——
不知何时,方蒋氏站在了秦淑芬后头,她一巴掌拍上秦淑芬的背,“整天寻思着吃,你咋不想想家里还有啥活没干完?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就给我回去。”
方蒋氏虽骂着秦淑芬,不过心里还是赞同她的话,冯轻辛苦了这么些天,是该吃些好的补补了。
“娘,我这不是也心疼三弟妹嘛!”被方蒋氏打,秦淑芬都不敢躲,生怕方蒋氏再气着。
手头拍的生疼,方蒋氏这才罢休,她回屋,拿了铜板给秦淑芬,“买东西的时候也跟人讲讲价,别傻不愣登的人家要多少就给多少,这银子是老娘辛苦赚的,你可得仔细着花。”
秦淑芬自然是不傻,她直接将文砚递给冯轻,自己拿着铜板,颠颠的出门了。
虽然每次买菜回来方蒋氏都仔细问了每样菜花了多少个铜板,然后算好账,就知道她有没有自己买东西吃。
说来也是奇怪,方蒋氏大字不识一个,却很会算账,当然,算的都是铜板,一般不会超过一两银子。
秦淑芬每次买菜都能把卖菜的磨烦了,而后人家给她便宜些,她就用剩下来的铜板买个包子,或者买个烧饼啥的。
秦淑芬自然觉得方蒋氏都是不知道的,可每次方蒋氏问她话的时候都能从她嘴里闻出肉包子跟烧饼味,反正菜钱没多花,方蒋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老二媳妇一点甜头,她才肯干。
婆媳互相隐瞒,冯轻看的直乐。
方铮回来,看到他娘跟娘子满面笑容,及桌上少见的美味,就知道白日祁掌柜应当是来过了。
他心疼地看着娘子,娘子赚的越多,便是越辛苦。
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冯轻的手,方铮朝自家娘子笑。
“相公,我不累,这是我喜欢做的,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冯轻。
“娘子辛苦。”
“不辛苦,过年前这几天我就不动针线了,等翻过了年,我再绣。”
“娘,明日开始我便放节假了,娘想回村吗?”方铮对正摆着碗筷的方蒋氏说。
说不想家是假的,方蒋氏笑道“我就估摸着你该放节假了,你跟你媳妇要是没啥事,咱明天就回村。”
“明天就走?”秦淑芬正想偷吃一块排骨,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胃口都差了,回村她就不能吃这么多好吃的了,秦淑芬恨不得一直住县城。
“娘,咱们后日再走吧。”冯轻勾了勾方铮手心,说“咱们不如明天去把过年要置办的都买了,再带娘出去走走。”
快要过年了,街上都比以往热闹许多,卖啥的都有,还有不少耍把戏的,冯轻想带着方蒋氏出去看看。
“咱去镇子上买吧,镇子上还便宜。”方蒋氏说。
“娘,镇子上可没有县城东西多,这几天我买菜的时候可看了,那些小玩意儿,我都没见过,还有那些点心,好看又好吃。”秦淑芬也加入劝说方蒋氏的行列。
方蒋氏舍不得拒绝冯轻,她点头,“那成,就后天走。”
第二天,一家人整整走了大半天,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东西,方蒋氏心疼的都麻木了,还是冯轻笑说,这一年就一回,说不得下一年她跟相公就不在家了,到时候想买都没法买了。
方蒋氏这才松了口。
前一日走的路多了,这一晚一家人都睡得早,翌日早早起床,大包小包的往县城门口赶。
路边草木都干枯了,放眼看去,千篇一律,方蒋氏却仍觉得这些景致熟悉,她嘴角扬起的笑就没有消失过。
不到午时,牛车就到了东留村。
方蒋氏跟秦淑芬离开的突然,又一直没回村,村里难免会议论,不知谁传出的流言,说是方家三郎在外头惹了事,被县令大人扣下了,恐怕都没法去县学,更不能参加来年的科考了。
这传言有鼻子有眼,不少人去方家打听,周小花回应的模棱两可,众人越发觉得这猜测离真相是八九不离十了。
倒是龚婶每次听到有人这么诋毁方铮,都会上前跟人理论,时间久了,众人也开始对龚婶指指点点,说龚婶是想巴结方家,结果方铮半路又折了,就是天生没当官的命。
龚婶气的回去哭了好几场。
还是龚强告知了她部分情况,并保证方铮不会有事,龚婶这才放心。
牛车一路到了方家门口,村里见车上的人,有的惊喜,有惊吓,还有心虚逃避的,这些视线冯轻不是见过一回了,在村里就是这一点不太好,只要谁家出了点事,整个村子都能猜出好多种故事来。
“这都是我儿子儿媳买的,大家来家里吃糖啊。”对付这种事,方蒋氏可谓驾轻就熟,要是以往,方蒋氏可没这么大方,谁敢说她家三郎跟三儿媳不好,她非要跳下车,撕了那人的嘴不可,现在不行,她身子不好,不能让儿子儿媳担心,不能动手,那就只有动嘴了。
方蒋氏抓了一把糖,给站在路边的村民看,笑道“这糖可是县城那啥铺子里的,味道好,还贵,三郎媳妇可是说了,这糖就是咱镇子上都买不到的。”
那些脸皮薄些的,说过方家流言的自然不好上门吃人家的糖,脸皮厚的也就那几个,方蒋氏心里有数,她们就是上门,方蒋氏也不会给糖,剩下那些便是没说方家坏话,还试图跟方家交好的人了,这正合方蒋氏的意。
除了村里人,周小花是惊讶最多的人了。
当日小溪村发生了何事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后来方大郎去了县城,再回来时,脸上一阵气死,简直就跟死了爹娘似的,周小花不敢探问,但是她又挠心挠肺的想知道方大郎到底在县城都经历了啥,周小花当夜就没睡。
这方大郎有个毛病,便是爱说梦话,且还能在睡梦中跟人对话。
毕竟在县城发生了不梦话了,周小花小心探听,就让她探出来实情来了。
得知方蒋氏生了重病,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周小花捂着嘴又哭又笑。
可看到方蒋氏容光焕发,神情比去县城还要好的多,周小花就纳闷了,方蒋氏中气十足的,脸上更是不见重病才有的颓废,她真的命不久矣?
周小花站在门口想的太多,直到秦淑芬抱着文砚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才回神。
秦淑芬言不由衷地道歉,“大嫂啊,我抱着文砚,没看清路,撞着你没有?”
“没事。”周小花尴尬地收回视线,想帮着提东西。
秦素芬却急忙阻止她,“就不劳烦大嫂动手了,这些粗活我来干就成。”
这么多好吃的,她可不能让周小花看到,否认她还不得又眼红?
秦淑芬干脆又把文砚夹在腋窝下,空出一手,提了个最终的包袱,进了院子。
剩下的方铮跟冯轻提了,方蒋氏空着手,跟在两人身后。
进了院子,就看到文浩跟文雅正手牵着手,站在方大郎的屋前,许久没见着冯轻了,两个孩子对她就有些生了。
不过他们对方铮跟方蒋氏还是熟悉的,文浩先看了一眼他娘,而后才小声跟方蒋氏及方铮打招呼,“小叔,奶。”
文雅学文浩的话,也奶声奶气地打招呼。
方蒋氏还怪周小花,却心疼孙子孙女,她上前,朝两个孩子怀里各塞了一把糖,而后一手牵一个,“奶的乖孙,想不想奶?”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文雅猛地甩开方蒋氏的手,朝周小花跑去。
文浩懂事些,他不安地看了一眼周小花,而后点头又摇头。
他不敢说想,也不敢说不想。
方蒋氏刚走那几日,文浩会问周小花方蒋氏跟文砚何时回来。
毕竟以往家里很热闹,方蒋氏跟秦淑芬走后,整个院子就显得空荡荡的。
每每这时,周小花就忍不住朝文砚吼,骂他是个白眼狼,放着亲娘不想,去想那些个害了他亲娘的人。
有好几次,周小花都没控制住,还对文浩动了手。
那之后,文浩跟文雅再不敢在周小花面前提方蒋氏跟文浩了。
第438章 大功劳
村里不少人过来方家看看,方蒋氏也没时间好好问问两个孩子,她催着秦淑芬将几个孩子带进屋去,自己则往外走。
走在最前面的是听到动静的龚婶。
龚婶紧紧抓着方蒋氏的手,用眼神询问她。
有些话不适合人多的时候说。
方蒋氏拍怕她的手,摇头,笑道“我好得很,你看我都胖了。”
这些天吃的好睡得好,还没操心的事,方蒋氏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胖了些,以往方蒋氏虽看着壮实,可其实身上没几两肉,看着也老态,这段时间长了些肉,看着比往日都年轻了几岁。
龚婶这才略微放心了些,她帮着方蒋氏一起招呼村里的人。
这趟回来冯轻买了不少糖,方蒋氏看了看糖,还是有些舍不得,这糖可花了三郎媳妇不少钱,她咬牙,一人给一块。
村民喜滋滋的,这年头能吃一块糖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
拿了方家的糖,这些村民嘴上也勤快许多,纷纷围着方蒋氏,说她运气好,生了个好儿子,又娶了个好儿媳。
这倒是真的,“我家三郎媳妇是真的好。”
方蒋氏开始跟村民讲述冯轻如何好,那些有儿媳的无不羡慕地看着她,也有不停瞅着冯轻的。
冯轻脸都被瞅红了,她清了清嗓子,说“娘,我给大家烧水去。”
“你歇歇,这些天也累了,让你二嫂去烧。”方蒋氏习惯性地护着冯轻。
方蒋氏心偏的太明显,哪怕方才羡慕方蒋氏的,这会儿也都拿着糖看戏,儿子多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这坏处就是受冷待的儿媳会心里有怨,若是闹开就难看了。
岂料,秦淑芬在屋里都听到方蒋氏的话了,她抱着文砚出来,将文砚递给冯轻,自己卷着袖子去了灶房,“娘,我烧,我烧。”
自打得知冯轻一件嫁衣就卖几百两,秦淑芬就觉得冯轻这手是一双金手,可不能碰柴火。
她不是没良心的人,这段日子冯轻并没嫌弃她懒,对她好吃偷吃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不是不感动。
再说了,自己对三弟妹好点,三弟妹以后就是去了京都,也不会忘了她的。
没去过县城,秦淑芬觉得一辈子呆在村里也不错,可去县城住了些日子,她就觉得县城日子好,不咋想回村里了。
若是以后三弟妹去了京都还想着她,那她是不是以后也有机会去京都?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利落去了灶房的秦淑芬。
这还是方家二媳妇?
要知道方家二儿媳可是出了名的懒,平日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站着就绝不对动。
不光是村民,就是周小花都心情复杂地看着早没了人影的灶房门口。
这二弟妹可真是个软骨头!
秦淑芬可不在意别人咋想,她一边烧水一边哼着小曲,直到冯轻牵着文砚也来了门口。
“这,这小子会走了?”秦素芬手里的铁勺子啪嗒一下掉地上。
之前在县城的时候,要么是方蒋氏带,要么是冯轻带,两人带文砚的时候都会用一根布带子绑着他胸前,让他学着走路。
秦淑芬是懒,每次她带的时候只让文砚一个人坐在床上,给他个布球他都能玩半天。
冯轻很无语地看着这粗神经的二嫂,“嫂子,文砚马上一周岁了,这孩子也聪明,也该学着走路了。”
文砚留着哈喇子,朝他娘笑了一下,而后慢慢朝冯轻腿边挪,冯轻低头,奇怪地看着他,只见他挪到冯轻腿边时,抽回了手,而后侧身,抱着冯轻,奶声奶气地喊“娘。”
“你这个小白眼狼!”秦淑芬杀猪似的叫。
回应她的是文砚越发清脆的咯咯声。
冯轻也着实喜欢这孩子,她干脆将人抱起来,颠了颠,“小文砚,你可是又重了,小神都要抱不动你了。”
文砚双手抱住冯轻的脖子,噘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串亮晶晶的口水,那双葡萄似的眼睛欢喜地盯着冯轻,“娘——”
“臭小子!”
这两个妯娌说笑声不小,更是有文砚的笑声。
“方嫂子,你家几个儿媳处的真好。”有人是真心羡慕。
村里有两三个儿子的人家不少,这家里人一旦多了,又住在一块,相处起来矛盾就多,这日积月累的,也总有个拌嘴吵闹的时候,像方家这两个儿媳这般心无芥蒂相处的还真不多。
“这两个都是好孩子。”哪怕有时被秦淑芬气的跳脚,但方蒋氏心里清楚,这儿媳真的也算是不错的。
方蒋氏这话没带上周小花。
周小花匆匆看了一眼外头的村民,缩着头去了屋里。
这世间人无数,性子自然也是各有不同,总的来说,人们最疏远的就是周小花这种心思重,不合群的。
方蒋氏跟二媳妇,及三媳妇不在家的时候,这大媳妇还正常,见人也笑,可这婆媳三人一回来,她就变的不爱说话。
望着周小花的背影,方蒋氏脸就冷了下来。
她跟二郎三郎媳妇回来的时候,周小花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别以为她看不出周小花脸上的勉强。
眼见气氛不太多,一些识趣的村民借口离开,还有些想看戏的坚持站在方家院子里。
“都散了吧,她婶赶了这么久路,肯定累了,咱让她歇歇。”龚婶帮着开口赶人。
方蒋氏并没反对。
剩下的村民就不好继续呆着了,她们不舍地看着方家院子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一路上少不得又开始议论方家的事。
“晦气。”方蒋氏望着方大郎屋子,骂了一句。
龚婶拉着她,跟她摇头,“你可别气,气着自己不划算。”
这话戳到方蒋氏心上了。
她顺了口气,等心口不那么堵了,这才拉着龚婶,“走,咱进屋说。”
龚婶也有不少话要问方蒋氏,两个老姐妹就去了方蒋氏屋子。
不少日子没人住,方蒋氏屋子里有一股闷味,她打开门窗,让气味散开,又把床上的被子都抱出去晒了。
她的屋子都这样,想必二郎三郎屋里也都有味,方蒋氏又催着冯轻跟方蒋氏趁着有太阳的时候晒晒被子。
屋里味散的差不多了,方蒋氏这才让龚婶进屋坐。
进了屋,龚婶就着急问方蒋氏婶子如何。
方蒋氏也没隐瞒龚婶,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跟龚婶说了。
龚婶听得心砰砰跳。
“这家人咋这么坏?以后再找上三郎咋办?”
“三郎说这事他已经解决了,不会再找来。”方蒋氏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说起来,这事还多亏了强子,要不是强子,咱娘仨就会挨打。”
“这都是他应该做的。”龚婶不在意地说。
提到强子,方蒋氏又想起冯轻说过的话,她跟龚婶头对着头,了。
龚婶听了,喜的见牙不见眼。
老姐妹在屋里说了半天,就听见秦淑芬叫两人出来吃饭了。
这趟回来,顺便带了些肉,村里猪肉便宜,方蒋氏没让冯轻跟方铮买,这回带来的是羊肉跟牛肉。
秦淑芬不让冯轻动手,冯轻就牵着文砚,在一旁指导秦淑芬炒。
菜味道一般,却比以前好多了。
等秦淑芬离开,龚婶笑道“二郎媳妇可懂事了不少。”
当众人对秦淑芬的期待值低到谷底,一旦她进步一点,旁人都会惊喜不已。
而周小花给人印象则正好相反。
“多亏了三儿媳。”方蒋氏如今是三句不离冯轻。
龚婶也羡慕,却也知道也只有三郎这样的人物才能娶得上这么好的媳妇,她对儿媳也没有高期待,有冯轻一半就行。
刚回了村,跟村民寒暄几句后,方铮就去寻龚强了。
龚强这几天会去后山。
这快过年了,他每日去后山转转,看看能不能打些野味,今天一早就去了,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冯轻看了看天色,将方蒋氏的饭单独盛了出来,又让龚婶陪方蒋氏一起吃。
秦素芬自然不会落下自己。
至于冯轻,她好一阵没看到方铮了,跟方蒋氏说了声后,就朝后山走去,想寻寻方铮。
这后山草木大多被冻死了,枯草黄树,身边又没人陪着,冯轻心里难免觉得孤单,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见着方铮。
望着前方跟后方都是看不大尽头的路,冯轻心里开始打鼓,她想转身回去,却又想着会不会再走一阵就能看着自家相公了。
正踌躇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呼喊跟哗啦啦声响。
冯轻定睛一看,一个黑色庞然大物朝她奔过来。
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东西她没见过。
“三弟妹!”紧接着是龚强的惊慌喊叫声。
冯轻愣愣地抬头,看着龚强,她松口气,甚至还扯了扯嘴角。
“快躲开!”这野猪足有三百多斤重,又即为凶悍,嘴上的獠牙上还沾些血,这是野猪拱向龚强时留下的。
看着冯轻站在原地,龚强都绝望了。
他这么个大男人都不敢一人跟野猪对上,更何况是三弟妹这么个小身板。
紧跟在龚强身后的是鲁庄跟鲁二叔。
方铮缀在最后。
龚强的喊叫声穿透力极强,方铮远远听见了,他心直直下沉,脸也陡然白了,方铮加快脚步,却发现腿已经软的没法迈开。
狠狠咬住自己舌尖。
方铮瞬间清醒过来,他加快脚步,看到冯轻的那一幕,整个人都恍惚了。
“娘子,袖箭射它的眼睛!”人前,方铮从没如此失态过,他嘶叫道。
方铮的话让冯轻清醒过来,她举起胳膊,按照方铮曾今教过的发射袖箭要领,按动机关。
袖箭飞射而出。
黑色的利箭直直刺入野猪的眼睛。
野猪的嚎叫声几乎响彻整个山林。
看不到周围景象,野猪疯了一般乱跑乱撞,两人合抱的大事被撞得树枝哗哗作响。
撞得太狠,野猪四肢摊到,嚎叫声都弱了下来。
龚强跟鲁庄趁机上前,两人相视一眼,龚强举起砍刀,而鲁庄则抓着自制的铁箭,齐齐朝野猪刺去。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嚎声,野猪疼的翻滚,一个不查,直直往坡下滚,这斜坡上有不少尖树桩子,野猪落到坡底时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见此,几人松口气。
冯轻按出那只袖箭时,整个人已经虚脱了,她一屁股就要往地上坐,人还没碰着地,就被一双胳膊拦腰抱住。
“娘子,莫怕。”方铮将人抱住,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温声说“没事了,那野猪已经死了,娘子莫怕,为夫在。”
听着熟悉的说话声,冯轻心底的恐惧这才彻底爆发,她紧紧抱着方铮的腰,也顾不得形象了,放声大哭,“吓死我了,我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相公了,呜呜呜——”
“娘子放心,不会,为夫不会让你一个人。”方铮不停安慰,顺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劝“娘子方才做的很好,为夫知道娘子很厉害。”
冯轻哭的正惨,闻言,勉强睁开眼,瓮声瓮气地问“真的?”
方铮夸她,她都忘了哭。
“自然是真的,若不是娘子那一箭,光凭强子哥几个人,是杀不死这野猪的,这野猪还极有可能跑到村子里伤人,娘子这番不光杀了野猪,也救了村里人。”方铮知道自家娘子其实胆子小,白日遇到些可怕的事,夜间都会做噩梦。
方铮这般说,让冯轻心底的惧意就散了不少。
他替自家娘子擦去眼角的水珠子,方铮心疼的厉害,面上仍旧带着温暖,让冯轻放松的笑。
“娘子你看。”方铮仍旧将冯轻紧紧揽着,他让开身子,指着坡底,对冯轻说。
方铮在身侧,哪怕是活的野猪,冯轻也是不怕的,她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龚强在将死不死的野猪脖子上补了一刀,等野猪彻底没了动静,这才跟鲁庄,及鲁二叔一起,将野猪抬了出来。
“多亏三弟妹那一下,要不然咱还真不知道拿这野猪咋办了。”
龚强的话让冯轻心底的最后一口浊气吐了出来,也顾不得有人看着,她靠在方铮怀里,尽量端庄地回道“我也就随手一按。”
不过晶亮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喜悦的心情。
鲁庄跟鲁二叔相视一眼,鲁庄笑道“三嫂可别谦虚,咱得了这野猪可是三嫂的功劳,分猪肉的时候三嫂可得占大头。”
第439章 扭曲
猎了野猪可是件大事。
当龚强跟鲁庄抬着野猪从后山下来时,村民再次涌了出来,这回跟去方家看戏可不同,村民眼巴巴地看着硕大一头野猪,“庄子,你在哪里猎的?这野猪咋这么大?这得卖多少钱?”
野猪肉可比家里养的猪肉要贵上两倍都不止,若是抬去县城卖,可能卖的更多,那些富户吃惯了家养的鸡鸭鱼肉,可不就想着能吃些野味?
鲁庄笑道“这野猪可不是我一个人猎的,强子哥跟方家三嫂可是出了大力。”
说龚强出了大力,村民信,至于冯轻——
村民暗自瘪嘴,他们只当鲁庄这是想巴结方家三郎。
这些村民什么想法鲁庄很清楚,他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村民多数还是怕龚强的,又见龚强绷着脸,他们纷纷后退,不敢再多问,只眼巴巴地看着鲁庄,有人开口“庄子,你这野猪肉卖不卖?都是村里的,我要是买,能不能给便宜些?”
开口的这人跟鲁庄年纪差不多,一年到头都在外头做工,也是赚了些钱的,想着一年到头可以吃些难得的。
“恐怕不成的,我已经跟县城的一个老爷说好了,这野猪肉要卖给那位老爷的。”鲁庄摇头,拒绝道。
只要他同意卖给一个人,那其他人都会涌上来,会将价钱讲到最低,买到的固然高兴,买不到的还会责怪他。
与其得罪许多人,不如得罪这一人。
这人果然不高兴了,“都是有一个村的,庄子你咋这么不给面子,我就少买点尝尝鲜,你匀给我一点,到时候不告诉那位老爷,他也不会知道的。”
“那不成,既答应人家,就不能少哪怕一两。”鲁庄一本正经地说。
这人觉得无望买到野猪肉了,听完鲁庄的话,嗤了一声,咕哝道“可真是够吝啬的。”
“张家小子,你说啥呢?我家庄子跟强子为了抓这野猪都伤成啥样了,你有眼睛看不到?还有三郎媳妇,差点命都没了,他们拿命合杀的野猪,凭啥要便宜卖给你?”鲁二叔听了就忍不住了,他沉声质问这年轻人。
村民这才注意到龚强跟鲁庄身上厚厚的袄子都被抓破,血渗了出来,还有三郎媳妇更是脸色惨白,靠在三郎身上,显然是吓的不轻。
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顿时有些羞愧,他们让开了路,一个跟鲁二叔处的好的年长者说“他二叔说得对,这是人强子跟庄子拿命猎来的野猪,人家怎么处置是人家自己的事,咱都别围在这了,让人回去处理伤口。”
大家让开了路,强子跟鲁庄将野猪抬去了鲁家,鲁家院子里有一整套杀野味的工具。
冯轻虽已经不怕了,可也不想看杀猪的场景,她拽了拽方铮的袖子。
方铮跟强子说了一声,带着冯轻回了方家。
两人刚到家门口,方蒋氏跟龚婶一起出来了,她们也听说了村里猎了野猪的事。
“三郎,你没事就好。”方蒋氏也知道方铮是去了后山,她担心方铮跟冯轻会碰到野猪,见两人无事,这才放心,而后心又提了起来,“你强子哥呢?不是说打了野猪?他人没伤着吧?”
“娘,龚婶都莫急,强子哥的伤不要紧,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去鲁家看看,他们将野猪抬去了鲁家。”方铮没细说,还是让她们去亲眼看看才好。
“那我跟你龚婶去瞧瞧你强子哥,三郎,你快带着你媳妇回去。”正如方铮所想,方蒋氏想亲眼看看龚强。
龚婶听说儿子受伤,更是心焦。
等回屋歇了好一阵,还喝了两杯水,冯轻这才彻底冷静下来,她喜滋滋地撸起袖子,“相公,这袖箭当真不错,可是救了我的命。”
也是到了这时,方铮才敢让冯轻看到自己的惧怕,他紧紧抓着冯轻的手,视线跟她的齐平,方铮认真地要求,“娘子,以后莫要去后山。”
方铮不敢想象,若是冯轻没带着袖箭,又或是没有瞄准,她的下场会是何等凄惨。
这次是他不好,没有料到后山会有野猪。
“好,相公,以后我不去了,除非你陪着我。”握着她的双手冰凉,冯轻才后知后觉看到方铮的不安跟后怕,她有些自责,“都是我不好,相公,你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我也答应你,以后再不单独去了。”
“娘子乖。”方铮倾身,亲了亲自家娘子的额头,而后长出一口气,喃喃道“娘子,为夫不能没有你。”
冯轻理解方铮的害怕,设身处地想一下,若是遇到危险的是方铮,她肯定也肝胆俱裂。
鲁庄跟鲁二叔打算将那么大一头野猪分成了三份,其中最少的一份是鲁家父子的,另一份是龚强的,最大一份是冯轻的。
方蒋氏也是到了鲁家之后才听说了冯轻的遭遇,她吓的撒腿就往回跑。
怪不得方才三郎媳妇脸那么难看。
龚婶也心疼龚强的伤,她拉着龚强回去上药。
着急忙慌地回到家,方蒋氏直奔西屋去。
“娘?”冯轻跟方铮听到动静,红着脸出门。
便是淡定如方铮,也是耳朵通红,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他娘。
猛地挺住脚步,方蒋氏看出了些啥,她有些尴尬,暗骂自己一句,到底是过来人,又这么大年纪了,比年轻人淡定多了,她打量了一番冯轻,“三郎媳妇,你没事吧?娘听说那野猪差点伤着你了,可吓死娘了,以后可别进后山了,也怪娘,这后山许多年没出现野猪,娘一时大意了。”
“娘,我没事。”冯轻是真没事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家相公,哪里顾得上害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方蒋氏拍着胸口,这才有心情说旁的事,“庄子把最大的一块野猪肉要给咱家送来,三郎媳妇,虽说这野猪亏得你那啥箭,可娘想着,这野猪到底也是庄子跟强子发现的,也是他们赶出来的,咱家不好拿那么多。”
方蒋氏不算大方人,不过不该她得的,她一点都不会拿。
“娘,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方才也跟相公说了,这野猪肉咱就要一块,够咱家吃一顿就成。”冯轻回道。
方蒋氏欣喜地看着三儿媳,莫怪她喜欢三儿媳,多懂事的孩子!
方大郎屋里,周小花贴着门缝听,脸色有些古怪,她慢慢往回走,双目有些无神,回到里屋时,突然嗬嗬笑了两声,说“怎么不去死呢?”
文浩牵着文雅缩在门边,他们有些害怕这样的周小花。
半下午的时候,鲁庄跟鲁二叔已经抬着野猪肉过来了,野猪皮硬实,不好处理,鲁庄跟鲁二叔忙活了一下午才收拾好。
足足有半扇。
“婶子,这是给你家的。”鲁庄气喘吁吁地放下野猪肉。
“哎呦,咋这么多,赶紧抬走,你方铮哥跟你三嫂都说了,咱家就留一块够吃的就成,剩下的你跟强子分了。”
“那咋行,这野猪可亏了三嫂,要不然我们身上可不止一点伤。”恐怕伤还是轻的,重的都能要人命。
不过鲁庄再能说,可说不过方蒋氏。
她一眼瞪过去,“旁的话就别说了,赶紧抬走,要不然婶子可要生气了,你方铮哥可没你那力气再将这野猪再抬回去,你要是过意不去,以后就多送几趟他两。”
“婶子——”鲁庄哭笑不得。
方蒋氏干脆找鲁二叔说话了,“他二叔,你知道我是啥性子,这野猪肉我说不能要就不能要。”
鲁二叔还真就知道方蒋氏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他们把猪留下,方蒋氏就能一人再把猪扛去鲁家。
最终,鲁庄跟鲁二叔还是把野猪又抬了回去。
不久后,鲁庄又送过来一大块,足够方家吃整个年的。
方蒋氏横眉竖目了好一阵,这才收下。
鲁庄也才松口气。
剩下的野猪肉鲁庄又分成了差不多大小的两份,一份自家留着,一人扛去了龚家。
方家,方蒋氏蹲在灶房门口开始处理野猪肉,“这野猪味道可比家里养的猪肉好吃多了,也有嚼劲,不过就是肥肉少些。”
在村民眼里,还是肥肉多好些,肥肉吃着有劲。
“今天咱就先炒一顿,剩下的我打算腌完再熏,再晾几天,这样猪肉不坏,到时候想吃就割一块,炒着成,炖个萝卜汤味道也好。”
“娘,多割点。”秦淑芬早馋的不行了,“三弟妹肯定没咋吃过野猪肉,今天不如多炒点。”
“我看不是三郎媳妇想吃,是你自己想吃吧?”方蒋氏哪里不知道秦淑芬那点心思,不过虽嘴上反驳,到底还是多割了一块。
这猪毛啥的鲁庄都是处理干净了送来的,本来鲁庄还想送些猪下水跟猪血过来的,方蒋氏死活不要。
以往家里没啥闲钱的时候,买不起猪肉,方蒋氏也会去张屠夫家买点猪下水来吃,不过她是知道冯轻不碰那些的,三郎媳妇不喜欢,她就不端上桌。
方蒋氏做了一个红焖野猪肉,又烧了一个野猪蘑菇汤,再加上在县城带回来的牛肉跟羊肉,另外又炒了个辣白菜,还有个麻菜渣子,这麻菜是一种野菜,冬天也能长,跟豆腐渣一起翻炒记几下,放点盐,就能出锅,这麻菜渣子是龚婶送来的。
眼看着菜差不多好了,方蒋氏就催着方铮去叫龚家跟方敬一家都过来吃。
这回龚叔龚婶跟龚强都来了,方敬一家也全来了,方敬也猜着方铮这几天就该回来了,他早早买好了年货,正好趁着过来吃饭的时候带来。
方敬这后半年做工也算是稳当了,家里虽没多少盈余,却也不至于饿肚子,这年货是两口子这几个月攒下来的。
两家人都到齐的时候,方大郎也踏着月色回来了。
方大郎回方家之前还去了一趟小溪村,喂方老头吃了个包子,喝了半碗粥,又替他换了身衣裳,而后跟往常一样,往地上一跪,求方老头别死。
如今方老头虽没了死志,对活着却也没多大渴望。
方大郎整日看着满脸死气沉沉的方老头跟缩手缩脚的周小花,整个人都灰暗阴沉了不少。
好心情能传染,坏心情自然也能让周遭的人跟着倒霉。
方大郎站在门口,神色恍惚地看着热闹的院子,眼泪毫无预兆地就下来了。
他已经记不得家里多久没这么热闹了。
方大郎没敢直接进门,他身子快速往后躲,而后小心地瞄向院子,矮个人看过去。
上到方蒋氏,下到文砚,他们每个人都笑的开心温暖。
方大郎低头看了看自己,苦笑一声,恐怕他一进门,院子里的笑声就没了。
“大郎?”正愁眉苦脸的时候,龚强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方大郎被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刚回来,没,没想到家里这么多人,我这就进去。”
龚强是回去拿酒的,他看着方大郎同手同脚的进了院子,摇头。
哪怕对儿子再失望,可他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方蒋氏还是不能真的不管方大郎,见着方大郎那窘态百出的模样,方蒋氏又气又心疼,“咋地?越活越回去了?赶紧洗手吃饭去。”
“哎,好。”方蒋氏对他态度自然,方大郎也没之前那般紧张了,他应了一声,赶紧去洗了手,又回屋,准备换一身衣裳。
刚进屋,就见周小花正摸黑坐在屋里,两个孩子缩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你这是干啥?咋不去灶房帮娘?娘身子不好,不能像以前那样操劳,你得多帮着娘。”方大郎压低了声音朝周小花警告。
方家其他人不在的时候,周小花还能小心地伺候着方大郎,方家人一旦回来,她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连方大郎也不怕了。
“你娘有那两个儿媳帮着,哪里用得着我?她估计怕我给她下毒,这才不敢让我插手。”周小花讽刺道。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方大郎气的差点一巴掌挥过去。
呜呜呜——
两个孩子呜咽声让他猛地清醒,他指着周小花,恨不得一脚踹死她,“你就这样带孩子的?”
“你还想让我怎么带?我给这两个白眼狼吃喝,不让他们饿死已经是好的了。”
第440章 能耐了
先将两个孩子带出门口。
方蒋氏不止一回跟他说了,以后他们两口子打架吵架啥的,都不要当着孩子的面。
“文浩,你带着文雅找你阳子哥他们玩。”阳子哥是方敬家大儿子,如今已经出落成小少年了,也是个懂事孩子,弟弟妹妹都是他带着。
文浩不敢,他先回头,望向仍旧坐在黑暗中的周晓花,“爹,娘不让让我们跟文雅玩。”
“没事,你们去,爹跟你娘说说。”方大郎心疼地摸着文浩的小脸,文浩白净的脸上巴掌印还在。
文浩这才敢牵着文雅去院子里。
“周小花,你为啥要打孩子?”回到屋里,方大郎关上了门,握着拳头,粗声粗气地问。
黑暗中,周小花的眼睛黑黝黝的,她眼里闪烁着周大郎分辨不清的光,“我生了他们,养了他们,他们凭啥不听我的话?你以为你那娘跟你那两个弟弟跟弟妹是好的?他们心里还不知怎么笑话你儿子闺女,我这是为他们好!”
方大郎一拳砸过方大郎去。
娘对他本来就失望了,如今周小花这个搅家精恨不得家里天天不得安宁,方大郎不敢再气着方蒋氏。
周小花张嘴就要喊,方大郎快一步捂着她的嘴,拳头雨点似的往她身上砸。
一边砸,一边狠声说“你要是不想过,我就休了你,省得你天天脸不是脸,腚不是腚的,家里被搅合成现在这样,都怪你,我他妈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个婆娘!”
身体悬殊太大,周小花本来已经没力气挣扎,听了方大郎的威胁,她不知哪来一股力气,张嘴,一口咬在方大郎手上。
这一口毫不留情,方大郎手上的肉差点被撕了下来。
气急,方大郎一拳砸向周小花的脑袋。
闷哼一声,周小花晕了过去。
方大郎抽出手,一摸,一片黏腻。
气不过,他起身,又重重踹了周小花一脚。
周小花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你死了没?”方大郎心有些不安,他上前,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周小花并没回应。
屋里只余下方大郎粗重的喘息声,他气急的时候手下也没个轻重,可若是真要打死了周小花,周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他是不是得去坐牢?
方大郎打了个冷战,他不能去坐牢。
他不是龚强,要是坐牢了,他肯定没法活着出来。
方大郎在外头做工,也听身边的人谈及过这些事,据说牢里那些都是亡命之徒,最会欺辱殴打同牢房内的人。
小心将手指放在周小花鼻子下方。
还有气!
方大郎一屁股坐地上,他捂着胸口,没忍住,又踹了周小花一脚。
方才他已经打算好了,要是周小花真的死了,他就卷着包袱跑,反正他是不会去坐牢的。
“大郎!”外头,方蒋氏在喊“跟你媳妇还磨蹭啥?就等你两人了。”
“来,来了。”慌忙爬起来,抓了件衣裳换上,方大郎往外走。
至于地上的周小花,反正没死,谁让她咬自己的,活该。
“你媳妇呢?”只有方大郎一人出来,方蒋氏不悦地问。
“她,她不大舒服,就不吃了。”方大郎低头,避开方蒋氏的视线,胡乱回道。
方蒋氏见惯了这样的方大郎,她以为方大郎是怕自己生周小花的气,这才小心翼翼,方蒋氏冷哼一声,“不吃就不吃,咱吃。”
龚家跟方敬一家都清楚方家的情况,龚婶打圆场,“那就给她留点,等她好点了再热着吃。”
周小花没有明目张胆的作妖,方蒋氏也懒得跟她计较,她留了一盘菜跟一碗饭,“等你媳妇好了,让她自己起来吃。”
方大郎点点头,因着撒谎,眼神越发慌乱。
方铮视线从方大郎身上扫过,随即低头,当做没发觉方大郎的异样。
没有周小花,桌上气氛更好,都是一家人,也不需要避讳啥,除了几个孩子,其他人走围坐在桌前。
方蒋氏将灶房的小桌子端出来,就放在大圆桌的旁边,让几个孩子坐着,又拨了几样菜过去。
虽然不少日子没做饭,方蒋氏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因着要叫方敬一家跟龚家人过来一起吃饭,方蒋氏这回炒菜也舍得放油跟作料,那味道要比往日还要好上几分
秦淑芬吃的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她都顾不得坐在她腿上不停流口水的文砚了。
“娘,原来这么多年,你都私藏手艺了啊?”秦淑芬一开口,原本因着周小花而有些冷凝的气氛顿时松快起来。
“打明天起,你就跟着我炒菜,啥时候做出来的菜味道跟我做的一样,你啥时候才能再去县城。”这话算是让方蒋氏抓着把柄了。
咳咳——
秦淑芬被野猪肉呛到了。
她这辈子都没法跟方蒋氏比的,那不就是一辈子都去不了县城?
这咋成?
“娘!”秦淑芬哀嚎一声,“你不能这么狠心哪!”
这嚎叫声太突然,文砚被吓的一个激灵,只见那小嘴一瘪,就要哭。
“要死啦!”方蒋氏赶紧将孩子抱过去,一巴掌拍在秦淑芬背上,“你要是吓着我孙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文砚委屈地靠在方蒋氏的颈间,眼泪跟金豆子似的,一粒粒往下掉,却不出声。
越是这般委屈,方蒋氏越是心疼这个小孙子,她没控制住,又给了秦淑芬一巴掌。
这一巴掌丝毫没留情,拍的秦淑芬差点把方才吃的肉吐出来。
“娘,别打,龚叔他们都看着呢。”秦淑芬觉得自己也是要面子的。
方蒋氏气极反笑,“你还知道要面子啊?你放眼瞅瞅,咱村有哪个媳妇不会做饭的?”
说到这个,秦淑芬就有些心虚,她嘿嘿一笑,又趁机朝嘴里塞了块肉,“咱家这不是有娘跟三弟妹嘛?娘跟三弟妹这么能干,我那点本事拿不出手,都给你们丢人。”
“三郎媳妇那手能做活吗?你在县城咋说的?”方蒋氏瞪着她,质问。
提冯轻算是堵住了秦淑芬的嘴。
“成,娘,那我学。”秦淑芬垂头丧气,就是不为了她自己,为了二郎跟文砚,她也不能让三弟妹讨厌她。
这时,龚婶跟涂青的视线就落在冯轻手上。
几个男子避嫌,低头喝酒。
冯轻有些脸红,“娘,我没那么金贵。”
她身侧,方铮的手贴在她后背,安抚地拍了拍。
“娘,娘子喜欢吃这野猪肉,待我跟娘子回县城时,想带些回去。”方铮视线就没离开过冯轻,肉类对冯轻来说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他注意到冯轻这回连着吃了三块猪肉。
方蒋氏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笑道“成,过年了,你把剩下的都拿走,趁着在家这几天,娘再教你媳妇几个其他菜。”
三家人许久没有聚在一起,方铮跟方蒋氏糟了难后又安然无恙,几人心情都好,方铮年纪最轻,他给龚叔跟方敬,及龚强斟酒,经过方大郎身旁时,顿了顿,还是给方大郎倒了一杯。
方大郎受宠若惊,直喊三弟。
方铮低垂眉眼,并没回应。
“我与娘一直在外,家里多亏了龚叔跟方敬哥,这杯酒我敬你们。”说完,方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龚叔忠厚心善,他笑道“三郎可别这么说,你在外头可比家里辛苦,家里事又不多,你就放心吧,有叔在。”
虽然龚强没明说,龚叔也猜到前段日子三郎是遇到麻烦了。
“多谢叔。”方铮又喝了一杯。
这酒是龚叔自己酿的,味道醇厚,当然,后劲也强。
三杯下了肚,方铮突然头一歪,朝冯轻肩头倒去。
也难怪,方铮甚少饮酒,便是喝了,也都是沾沾嘴,从没像今天这样一连喝三杯。
冯轻连忙放下碗筷,将人接住,担忧地问“相公,你没事吧?”
轻笑一声,方铮摇头,“无碍。”
虽这般说,方铮脸上的红晕几乎烫着冯轻的眼睛了,她朝桌上还在吃的众人说“相公喝多了,我带他回去歇着,娘,你们吃。”
“那快让他躺躺,三郎媳妇,你注意着些,要是三郎吐酒了,你叫娘。”方蒋氏也心疼儿子,三郎长这么大,还从没喝醉过。
方铮意识还算清醒,待冯轻起身,准备扶他的时候,他还很配合地将撤掉部分放在自家娘子身上的重量。
只是在冯轻搀扶着他往外走时,他脚下有些不稳。
“三郎媳妇,我去给三郎熬些醒酒汤,让他喝了再睡。”方蒋氏在后头说。
“辛苦娘了。”
“婶子,我去煮,我家乡有个醒酒方子,喝着不伤身,醒酒还快。”涂青起身,她朝方蒋氏说。
“那成,需要啥你就跟婶子说,婶子给你去找。”方蒋氏也没推辞。
这边,冯轻将方铮扶着坐在床边,她试了试方铮的额头,湿热一片,“相公,来,把衣裳换了,可别染上风寒。”
额头都是汗,身上肯定都湿透了。
她手从方铮后颈衣领处伸进去,摸了一下他的背,果然,一手的汗。
“娘子,我没醉。”冯轻替他解衣裳的时候,方铮抬头,认真地看着冯轻,说。
冯轻随口应道“嗯,相公厉害,千杯不醉。”
哪怕是醉了酒,方铮也不是容易糊弄的,他抓着冯轻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等冯轻视线总算是落在他脸上时,方铮这才满意,他笑道“娘子,为夫真的没喝醉。”
“好,好,没醉。”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
方铮又笑一声,他手用力,直接将自家娘子拉着坐在自己腿上,双手虚虚揽着冯轻的腰,呼出来的气息里都带着酒香味。
这酒跟冯轻以往闻过的都不一样,这个酒香浓郁,她不爱喝酒,却不讨厌这个味道。
在自家娘子嘴上重重亲了一下,方铮笑道“我就想跟娘子单独呆着。”
一向清明的眼底此刻闪烁着得逞的光,“为夫可都看着了,娘子也差不多吃饱了,为夫这才把娘子带回来。”
这下冯轻真疑惑了。
她干脆搂着方铮的脖颈,打量自家相公,“相公真没醉?”
一般人喝醉了总跟平日行为会有不同,除了笑声多一点,冯轻此刻还真看不出方铮跟平日有何不同。
她拍拍方铮放在她腰间的手背,示意他放手。
方铮手是送了些,却没有彻底放开。
冯轻侧过身子,随手抽了放在桌角的一本书,摊开其中一页,“相公,我想听你读书了,你读给我听。”
大部分时候,方铮对自家娘子是有求必应的,他接过书,一手仍旧揽着冯轻,一手拿起书,真的开始念起来。
一字不差,一字没错,且声音润朗,读起来也不晦涩,跟平日读给冯轻听时的语调并无不同。
“相公,你真没醉?”冯轻抽出方铮手里的书,她笑道“相公还真是好酒量啊!”
“不过以后酒还是要少喝。”多喝总不是好事。
方铮点头,“为夫今日高兴,多喝了两倍,娘子放心,为夫喝过药了。”
“啥?”冯轻没见方铮喝药。
“为夫想着,日后去了京都,总避不开这些场合,便自己配了药,喝了过后,短时间内可以提升酒量,还不会醉。”方铮抱紧冯轻,越说越小声。
“为夫不是故意不告知娘子的,只是为夫不知道这药是否有用,便没提。”方铮小声解释。
“那这药喝了对身体可有害?”冯轻作势去捏方铮的耳珠,“若是对身体不好,以后别再碰了。”
“只要不是日日都喝,便无大碍。”方铮实话实说,是药三分毒,方铮也骗不了冯轻。
手摸上方铮的耳朵,而后用力一扭,冯轻冷笑,“能耐了啊,你还有啥不会的?你以前又没喝过,怎知这药对身子无害?”
方铮再能耐,那也是人,不是神仙,他接触医术才多久?
哪怕有司大夫帮忙,冯轻觉着起码也得过个几年才能自己给自己配药吃。
冯轻这一下拧的没有丝毫掺水。
方铮疼的一哆嗦,却不挣扎,只是讨好地朝冯轻笑,“娘子,你信为夫。”
“相公,我就是太信你了,才让你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冯轻气不过,又拧了一圈。
第441章 接方老头
再有五日就过年了了,方蒋氏明年不打算养猪了,临近年底,她直接让张屠夫来家里一趟。
这卖猪的银子方蒋氏自己收着了。
这一日,方二郎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好几个月不见,方二郎又瘦了些,不过看着还算精神,他回来直接先给方蒋氏磕了个头。
自己整日不在家,他家那媳妇又是个懒得,方二郎知道方蒋氏少不得要帮着照顾孩子,磕完头,他从怀里掏出个就帕子,层层打开后,笑道“这几个月活多,那家主人见我们活干得好,还给了赏钱,娘,都在这了。”
帕子里一共包了三两银子,另外还有一百多个铜板。
“你先前回来那一趟已经给过了,这些银子你自己拿着,给自己跟你媳妇孩子置办些吃的穿的。”孩子孝顺,方蒋氏就更心疼。
“娘,我来年再去赚,我跟淑芬都有衣裳穿,今年就给文砚做件衣裳就行。”方二郎坚持要将银子给方蒋氏。
儿子的一片心意,自己一点都不收,他心里怕是会一直惦记,方蒋氏拿了那一百个铜板,说“这就够了,娘今天卖了猪,银子够花了。”
“这余下的银子你自己收好,可别给你媳妇糟蹋了。”秦淑芬正两眼放光地看着方二郎手里的银子,她已经想好要拿这银子买啥了。
按说秦淑芬也是吃过苦的人,可跟吃过苦的方蒋氏想法不同,秦素芬觉着银子在自己手里都不算是自己的,只有吃到自己肚子里,传到自己身上,那才是自己的,是以,秦淑芬从没有要存银子的打算。
早知道二儿媳的德行,方蒋氏叮嘱方二郎。
方二郎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媳妇,他朝秦淑芬挤挤眼睛。
秦淑芬顿时看明白了他的暗示,她本来还想说话,见此,就闭上了嘴,将脸埋在文砚的胸口,一阵偷笑。
方蒋氏哪里看不出这两人的小动作,她哼了一声,直接从方二郎手里接过银子,而后又取出一两,递给方二郎,“剩下的这二两我给你们存着。”
“娘,要不还是给相公存着吧。”秦淑芬眼巴巴看着方蒋氏手里的银子,心疼地说。
方蒋氏干脆利索的起身,留下一句话,“这二两银子可不够我的药钱,咋地,你两还真准备只让三郎媳妇一人给我看病买药啊?”
反正自己不会死,方蒋氏也就不隐瞒生病的事,她更想让大郎跟二郎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冯轻救回来的。
“啥病?娘你病了?”方二郎着急地询问。
方蒋氏却没理会。
还是秦淑芬将县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方二郎,说到最后,秦淑芬感叹,“三弟妹真是好人,我这辈子从没服过谁,除了三弟妹。”
方二郎顿时急了,爬起来就朝方蒋氏屋里跑。
而正被秦淑芬提到的人此刻正跟方铮坐在陶大夫的医馆内。
她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相公垂首看去,执起冯轻的手,摸上她的脉搏。
并无不妥,这才放心。
方铮跟冯轻是来给陶老送年货的。
“过了年,我这医馆就要关了。”送走一个病患,陶老歇了一阵,这才慢慢开口,“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也没精力,又怕给人看错了病,这医馆还是关了好。”
方铮上前,扶着陶老,“您是该多歇歇了,如今太过劳累。”
陶老在镇子上开了这么多年医馆,名声早传出去,不少人都慕名而来,每日病患太多,陶老身子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咱爷俩相识一场,我那几个儿子又对医术都没啥钻研,我这里的医书留着也是无用了,如今你既对医术有兴趣,这些医书你就拿回去,我家里也还有,改日你再过来一趟,日后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懂的,你就过来问我。”
陶老觉得自己这一身医术虽称不上活死人肉白骨,可他有几十年的经验,多少还是能给方铮些帮助的。
“陶老,这太贵重,我不能收,若是陶老愿意,便借我几本。”方铮拒绝,他本来过来也是打算再跟陶老借几本书的。
“这些书啊,在你看来是贵重,可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堆废纸罢了,书给了你,你也会爱惜,放我这里,便只有发霉虫蛀的结果,那就真真可惜了。”陶老是个豁达的人,并没有要将这医书传给后代的打算。
陶老态度坚决,方铮后退两步,恭敬地弯腰拱手,“晚辈多谢陶老。”
陶老有些遗憾地看着方铮,“你这孩子聪慧是我平生所见第一人,我原先还想着,若是你不读书,还能给我做个徒弟,如今你身子大好,我却不能耽误你,科举才是你应该走的路。”
方铮跟陶老讲了近况,陶老知晓以后再见他的次数不多,他认真打量了一番方铮,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想必也会遇到阻碍坎坷,你我相识一场,我就倚老卖老,送你句话,这饭啊,要一口一口的吃,这路,要一步一步走,前路多舛,可大道在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当知道自己该如何行路。”
这路自然是人生路。
方铮再次躬身,“多谢陶老的教诲,方铮敏记在心。”
陶老笑了一声,摆手,“教诲称不上,只是比你多走几十年路,有些心得罢了,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你也该会随机应变。”
“方铮明白。”
“明白就好。”
陶老已经没精力再多说,他让方铮自己收拾医书。
这里头有陶家上几辈传下来的,也有陶老自己买的,还有他这些年经验总结。
每一本都无比珍贵。
方铮整理好书,陶老儿子正好赶过来,他担心陶老的身子,每日都会亲自来接,陶老儿子似乎并不意外方铮在这里,对这些医书的去向也并不在意。
甚至还帮着方铮一起将书搬上鲁二叔家的牛车。
回去的路上,冯轻头靠在方铮肩头,她心情有些低落,“陶老一家都是好人。”
“嗯。”
“咱们以后常去看看他。”半晌,冯轻又开口,这回声音有些低。
陶老如今行动已经迟缓,耳力跟视力都大不如以往,冯轻不知道在如今这医疗条件落后的时候,陶老还能活多久。
她心情低落。
“好,咱们以后多来走走。”方铮知晓娘子的心思,他将人抱着,握着她的手,应声。
方铮跟冯轻到家时,就看到方二郎正双眼通红地坐在院子里。
“二哥回来了?”方铮料到方二郎就在这几日回来,没多少惊讶。
方二郎揉了揉眼角,起身笑道,“嗯,刚回来。”
他上前,帮着方铮搬书,“哪来这么多的书?是哪家书铺要关门了?”
方二郎也就识的几个字,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医书,他直接把书搬到东屋门口,并没直接进去东屋。
这医书足有上百本,方二郎都做了三趟才搬完。
方蒋氏也听到动静,她眼睛也有些红,显然是跟方二郎才说过话,她着急上前,生怕方二郎粗手粗脚,再撕坏了书,“慢点放,我看这些书都有些旧,最容易破。”
“我知道了,娘。”方二郎放轻了动作。
“三郎,这些书咋这么旧?看样子都是被人看过的。”哪怕陶老再爱护书,看了这么多年,也总有些破损的。
“陶老打算关了医馆,他将这些医书全都给了儿子。”方铮解释。
陶老年纪比方老头还要大些,年纪大了,总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病痛,方蒋氏叹口气,“陶老帮了咱家太多,如今又把这么重要的书都给了你,你可不能忘了他的好,以后要是有出息了,也多看顾点他的子孙后代。”
“儿子知晓。”
方二郎回来,方蒋氏免不了又做了一顿好的。
在家的时候,即便有周小花时不时在眼前膈应她,方蒋氏心情仍旧是大好的,心情一好,身子就更轻便了。
这一天三顿饭的都没让冯轻插手,不过每顿饭都没放过秦淑芬。
威胁加上利诱,秦淑芬的厨艺竟然进步飞快。
虽然还是懒,不过每顿饭也都能帮着炒个把菜了。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
一大早,方铮兄弟三人去了小溪村。
虽然不愿,可方蒋氏不能让村里人骂她儿子,她就让三个儿子去将方老头先接回家吃顿饭。
方二郎回来第二天就来看过方老头了,这几天也每天都来一趟,方老头没想到除夕这天竟然三兄弟都来了,他睁大眼,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喝声。
他虽日日躺在床上,可潘老头时不时就到他跟前说,他也知晓今日就是除夕,每逢佳节倍思亲,方老头想自己死去的妹子,想儿子孙子,甚至还想了方蒋氏,可方家已经散了,他知道三个儿子早不把他当爹了,今天也不可能陪他过除夕。
就在方才,潘老头还到他跟前阴阳怪气地说他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还嘲讽他这个做爹的实在是够狠心。
便是自私如潘老头自己都是做不出来害儿子的事。
可这个看着老实木讷的方老头却能三番两次的拖儿子后腿,甚至恨不得儿子去死。
方老头说不上来心里是啥滋味,只是等潘老头离开后,他枕头湿了大半。
“爹,娘让我们带你回去过年。”方大郎迫不及待地告知方老头这个消息。
方老头眼睛瞪的如铜铃,他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动静。
“爹你别着急,儿子这就给你换身衣裳,咱就走。”方大郎以为方老头高兴,他笑道。
只有手指头能动,方老头只能让方大郎跟方二郎给他擦洗了身子,换了衣裳,再背上外头的牛车。
自始至终,方铮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方老头高兴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
“三郎,你爹这就走了?还回来不?你看我家就剩咱祖孙三人了,家里也揭不开锅,你就看在你爹跟你大姑的面上,让我们也去过个年吧?我保证,吃完饭我就带着发财跟进宝回来。”潘老头急了,没有方老头,他跟两个孙子大过年的都得挨饿。
走在最后的方铮脚步一顿,他回头,先是扫了潘家西屋一眼,那里摆放着方大姑的牌位。
“我本想着好歹也是亲戚一场,给你留些吃喝也不是不行,可你非要提我那位大姑,那你们就饿着吧。”方铮收回视线,冷笑一声,大步离开。
牛车上确是带了些米跟肉,按方蒋氏说的,晚上还得将方老头送来,少不得要潘老头注意点,别让方老头再寻死。
可潘老头的话让方铮心里起了点怒意。
“三郎,真不给?”方大郎左右为难,他又看看方二郎,不知道该不该劝劝方铮。
也别怪方大郎犹豫,他做过太多事都让方铮不满意,这会儿也不敢开口劝。
“三弟,要不,咱给他留点,这大过年的,饿死人也是不吉利的事,咱就发发善心,让他们吃顿好的。”方二郎将方铮的心思也猜出了几分,他试探着开口。
潘老头已经追上来了,闻言,他感激地看着方二郎。
“既然二哥开口,那就少给些。”方铮松了口。
方铮跟方二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让潘老头心情忽杨忽抑的,最终,都化成了感激。
方二郎将准备的米倒出来一半,又将菜选出来一半,递给潘老头。
他趁着方铮没注意的时候,小声凑到潘老头耳边,说“大姑父,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三郎这脾气你也知道,他一旦生气,连娘都不敢多说啥的,哎,谁让你提及大姑了,大姑做了啥事你最清楚,就是在家的时候,三郎只要想起她,都不给家里人好脸色呢。”
说完,方二郎跟方老头摆手,“大姑父,你别送了,我们这就走了,晚上吃过了饭,我再将爹送来,到时可要麻烦大姑父都看顾一下了。”
“二郎啊,大姑父不是有意的,你可得好好跟三郎说说,还有你爹,你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潘老头追上去,拉着方二郎絮絮说。
方二郎练练点头,“放心,我会跟三郎说的。”
潘老头这才不舍地放开方二郎。
等方家人离开后,潘老头看着手里只够吃一天的米跟菜,又想起牛车上还剩那么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掉头就朝西屋去,拿起方大姑的牌位,朝地上摔,一边踩一边骂,“都是你这个死老婆子,死了还害我!”
第442章 豁出去了
方老头回来又在东留村掀起一阵议论。
回到方家,哪怕感觉迟钝,方老头都知道自己眼睛有些热,他转动的眼珠子,力所能及地观察家中变化。
方蒋氏以后不打算养猪了,猪圈拆了之后,又用泥重新铺了一遍。
没有猪圈,院子显得宽敞许多。
冯轻跟秦淑芬出来,冯轻径直走到方铮身侧,悄悄唤了一声,她并没叫方老头爹,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爹回来了。”秦淑芬也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
方老头并不在意几个儿媳对他的态度,他转动着眼珠子,想找方蒋氏。
这些日子以来,方老头对方蒋氏的感情也由起初的怨恨变成了后来的愧疚,再到现在的想念。
方老头躺在床上这么些日子,不能说话不能动,唯一活跃的就是脑子了,他想了许多,不得不承认,跟方蒋氏生活了几十年,她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等方蒋氏收回了这份好,方老头才知道老妻对自己有多重要。
既然死不了,他想着能不能留在方家,让方蒋氏照顾自己。
哪怕两人真合离了,方老头也不信方蒋氏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一直知道方蒋氏是嘴硬心软的。
费了半天劲,方老头连方蒋氏影子都没看到。
嗬嗬——
方老头喊的用力,额头筋都冒了出来。
“爹,你咋了?”方大郎低头,着急地看着方老头,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啥。
“许是不愿回来,见到家里人罢了。”方铮扫了一眼,神情意味不明,他开口。
方大郎真信了。
毕竟方老头之前做的事无不是在告诉他,他跟方家其他人已经彻底决裂了,回来怕是会难受。
方大郎压低了声音,他怕方蒋氏听到,“爹,你别这样,等吃过了饭,我就送你回去。”
嗬嗬。
方老头眼珠子转动的更快了。
在方大郎看来,这就是迫不及待想离开了。
“爹,你,你要是实在不愿看到家里人,那,那就在一边吃饭,你不用去见娘。”方大郎急着劝。
将人带回来已经是方铮能做的最宽容的事了,他牵着冯轻的手离开,不看方老头一眼。
“大哥,你都照顾爹这么久了,咋还看不懂爹的眼神?”方二郎看看方铮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方老头急切的模样,最后对方大郎说。
他都看出来了,方老头是回来就不想走了。
也是啊,在家里多好,有娘照顾,每日吃喝都不重样的。
方二郎无声冷笑。
方蒋氏跟秦素芬都跟他说了,方老头竟然想用自己的死来害亲儿子,方二郎本来对方老头还是有几分父子情的,可方老头这样做事,方二郎如今也没法把他当爹了。
且方蒋氏如今身子大不如前,他也舍不得方蒋氏去照顾方老头的。
方二郎的质问让方大郎尴尬,他的确隔三差五地去照顾方老头,可他确很少去看方老头的眼睛,他怕方老头提出的要求他做不到,索性不看。
方二郎也没打算听方大郎的解释,他笑道:“爹最疼大哥,也习惯大哥照看,那大哥就把爹背去屋里,外头冷。”
“好,好。”方大郎正不知道如何回应,方二郎的话正好替他解了围。
嗬嗬。
方老头压根没注意到三个儿子的交锋,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东屋,想看看方蒋氏会不会出来见他。
直到方大郎将他背去了以前住的屋子,方蒋氏都没有露面,他不停地朝方大郎眨眼睛。
“爹,你别急,我很快就把你送去大姑父家。”
除夕是一年最后一天,自然是要吃顿团圆饭,饭菜也要丰盛。
方蒋氏从两天前就开始准备了,她炸了肉丸,还做了糯米藕,冯轻没想到这里也有糯米藕,离开县城那一日,她在街上看到过,难得遇见一个跟后世差不多的小吃,冯轻不免有些嘴馋。
昨日她跟方铮特意去了一趟镇子上,买了藕跟糯米,红糖跟桂花蜜。
方蒋氏做出来的味道跟后世冯轻吃到的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不过她更喜欢方蒋氏做的。
若不是方铮阻止,她一人能吃完一整盘。
桌上自然也是要有鱼的,方蒋氏这回做的是清蒸鱼。
鱼肉尤其鲜嫩,沾上汤汁,连不太吃鱼的冯轻都忍不住多吃了好几口。
方蒋氏还在吃药,许多菜不能入口,等方蒋氏跟秦淑芬用完了灶房,她特意去给方蒋氏蒸了碗蛋羹。
做娘的大多这样,自己对孩子再好,都觉得是不够的,孩子哪怕给娘倒杯水,端个饭,做娘的都能感动半天。
“你这孩子快坐下,这么多菜,哪用你单独给娘蒸鸡蛋?”方蒋氏嘴上埋怨,笑容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相公说了,娘要吃清淡些的。”方蒋氏这顿饭放的油有些重,她想着大过年的,要给几个儿子儿媳吃顿满意的。
在村里人看来,做菜时多放油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除了喂给三个孙子一人一口,方蒋氏将余下的鸡蛋羹都吃了。
知道方蒋氏不可能一个人吃完,冯轻炖的时候放了三个鸡蛋。
这还是方蒋氏长这么大以来,一口气吃的最多鸡蛋的一回。
“娘,你喜欢吃,以后我也给你炖。”秦淑芬咽下一块红烧排骨,口齿不清地跟方蒋氏说。
原本方蒋氏感动的都想哭,听了这话,她瞪过去,“就你这懒样,炖一碗,你自己都能偷吃半碗,还是算了吧,你天天少气我就成。”
今天过年,方蒋氏又正感动着,骂秦淑芬都比以往温和许多。
饭桌的另一角,方大郎在桌下踢了周小花一脚。
啪嗒——
方大郎没控制住力道,周小花手里的筷子掉了下来,落在晚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这动静让其他人都看过来。
其中反应最大的是文浩跟文雅,文雅放下碗筷,整个人朝文浩缩去,瑟瑟发抖。
文浩虽然好些,可惨白的脸还是让人看着心疼。
冯轻皱眉。
这两孩子反应不太对。
方铮也注意到这一幕,他视线从方大郎跟周小花身上扫过,开口:“大哥,吃完饭我有话跟你说。”
“好。”方大郎不敢不答应。
方大郎鹌鹑似的模样让周小花嗤笑一声,她慢悠悠捡起筷子,往嘴里扒拉一口饭,大声说:“你也不用踢我,我哪怕给你娘炖鸡蛋,她敢吃吗?”
冯轻眉头蹙的更紧。
从回来那一日她就觉出周小花性情大变,秦淑芬也曾偷偷跟她提过,她原本想着自己在家也住不了几天,没必要跟周小花起冲突,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小花丝毫不知收敛,这就真的让人倒胃口了。
“大嫂,这饭要是不合你胃口,不如你就先回去休息。”冯轻说。
“我说三弟妹,我是你大嫂,长嫂如母,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自打被方大郎一拳砸晕,再醒来后,周小花就豁出去了。
本来她想着儿子女儿在,她不能合离,可她才发现儿子女儿都是白眼狼,是姓方的,跟她没关系,那她还在意啥?
啪!
方蒋氏一巴掌拍在桌上。
“屁个长嫂如母,你当我是死的?”方蒋氏真的是懒得理会这大儿媳的,“按说你们兄弟三人都是分家的人了,不该在一起吃饭,我想着大过年的,也省了你们自己做饭,这才叫你们一起过来吃,我这还做错了!”
“大郎,你跟你媳妇回自己屋去吃!”真是多看一眼都烦。
方大郎觉得自己脸都被周小花丢光了,他勾着头起身,一把拽起周小花,就往外拖。
“你又想打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到时我让你一起陪葬!”周小花奋力甩着胳膊,她头皮发麻,被方大郎打了许多回了,每一回她都觉得自己会被打死。
纵使她现在不怕死了,可疼痛还是让她浑身发抖。
以往周小花最要面子,不管有啥苦都自己藏在心里,可如今她觉得周围人都对不起她,她就没什么可在意的,要闹,就彻底闹开。
“娘,就你这窝囊儿子,他现在天天打我,在外头受气了,回来打我,被你骂了,回来打我,被你那三儿子训斥了,还是打我,你看看我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这都是你方家造的孽,我要是被打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一个个的。”
周小花说着,卷起自己袖子跟裤腿,露出一片青青紫紫的,方铮跟方二郎别开眼,方蒋氏捂着胸口,气的心口疼,冯轻转开眼,她一直知道方大郎是个木讷没担当的,可她怎么都想不到在外人面前胆小怯懦的人私下竟然是这样的凶残暴躁。
“大郎,你,你怎么能——”方蒋氏哪怕再厌烦周小花,也没想过要她的命,她更想不到自己这个大儿子竟然会对自己媳妇动手。
“娘,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说的话太过分,我才没控制住,娘,我错了。”方大郎总拿合离做借口,威胁周小花不能将挨打的事告诉旁人,周小花突然来这一出,方大郎也傻了眼,他本能地就跪下了,也习惯性的开始认错。
“我过分?”周小花指着自己,大笑出声,“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们父子三人?现在倒好,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明白我的苦心,还怪我,都是白眼狼,一个个都是!”
周小花状若癫狂。
“二嫂,你带着文砚回屋。”文砚直愣愣地看着周小花,嘴微微瘪着。
文浩跟文雅抱在一起,抖动的越发厉害。
冯轻则一手牵着文浩,一手牵着文雅,硬是将两个挣扎的孩子拖着进了方蒋氏的西屋。
果断地关上门。
“小婶,我娘哭了。”文浩怯怯地看着冯轻,不过几个月,再见冯轻,文浩对她竟心生惧意。
“文浩,外头是大人的事,你只是个孩子,不要多想,好不好?”冯轻蹲在文浩面前,她试探着握了握文浩的手。
文浩本能地缩回手,随即缩着脖子,不敢多看冯轻一眼。
冯轻不知道周小花到底跟孩子都说了些什么,可文浩跟文雅如今这状态不对,她并没强求,笑了笑,声音仍旧温柔,“文浩,小婶问你,小婶认识你这么久了,从未打骂过你,对吗?”
“嗯。”文浩小声应了一声。
“小婶也没骗过你,对吗?”冯轻又问。
文浩摇头。
“小婶不是坏人,你娘对我有些误会,她要求你不要理会我,可文浩是个小男子汉了,应当有自己的判断力,文浩觉得小婶是个坏人吗?”冯轻再次握着文浩的手,这回文浩只稍微挣扎了一下,却并没抽出。
“不是。”这一句比之前大了些。
“文浩能这么想,小婶很高兴。”冯轻笑容明快,她往前挪了一步,小心将文浩搂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文浩受苦了。”
就在方才,她握着文浩的手时,发觉这孩子手腕上露出来一些红痕,应当是被打的。
方大郎打周小花,周小花恨极,看着文浩时,就忍不住动手。
一旦打了第一次,以后再动手就理所当然了。
察觉到怀中的小人颤抖的厉害,冯轻心疼又愤怒。
这到底是一对怎样的夫妻?
为何会对妻子孩子动手?
见哥哥哭了,文雅呜咽一声,也放声大哭。
文雅还小,周小花打她,她就往自己哥哥怀里躲,是以,大部分时候,周小花打的都是文浩。
冯轻另一手又将文雅抱住,她叹口气,并没哄劝。
让这两孩子哭吧。
两个孩子这段日子一直紧绷着,便是被打,也不敢大声哭,在冯轻怀里这一番哭喊彻底释放了这么久以来的担心害怕。
不知哭了多久,两个孩子声音渐渐小了,冯轻歪着头看了一眼,两个孩子竟都睡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手抱一个,慢慢起身。
她将两个孩子放在方蒋氏的床上,替他们脱掉鞋子,再盖上被子。
又在床边等了片刻,见孩子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转身,出了西屋。
“合离?”周小花冷冷地看着满屋子的人,态度与上回截然不同,“你敢让他跟我合离,我就吊死在你方家门口,让你们这辈子都被人戳脊梁骨,说你们方家逼死了儿媳。”
人一旦豁出去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443章 赶出去
“大嫂,要不要我给你找根绳子?”周小花吼完后,屋里一阵死寂,冯轻站在门口,讥嘲地开口。
堂屋只有方蒋氏跟方家三兄弟,周小花真不怕合离也不怕死了,方大郎反倒不知所措,方蒋氏已经疲累的不想多开口。
方铮朝自家娘子招手。
冯轻走过去,坐在方铮身边。
方铮抓着她的手,并不打算掺和到方大郎跟周小花之间,他捏了捏冯轻的手心,“娘子,你扶着娘去休息。”
“我不去,我就在这里坐着,你们商量,是合离,还是去死,你们商量个结果来。”一回两回方蒋氏还能张嘴,方大郎跟周小花看样子是好不了了,她再说啥也没用。
强扭的瓜不甜,方蒋氏是真对老大夫妻两死心了。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周小花恶狠狠地瞪着冯轻,“说你是扫把星还真是没错,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嫁过来,家里不会成现在这样,好人死那么多,你这个扫把星怎么不去死?”
啪——
方铮眉目凌厉,他随手砸出去一个碗,瓷碗直冲周小花脑门去。
“你若是想死,我成全你。”方铮说话轻飘飘的,可却让周小花头皮发麻,周小花自然是知晓冯轻是方铮的逆鳞,以方铮的手段,若是真想弄死她,肯定是有许多法子的。
周小花捂着额头,她强撑着一口气,大声说“我要是死在你手上,我娘家大哥大嫂不会罢休的。”
婆家已经跟她离了心,周小花能靠的只有娘家。
“你觉得多少钱能买你的命?”方铮冷声问。
周家大哥说不准,可周家大嫂绝对是个见钱眼开的,只要给足够的银子,她不仅能自己闭嘴,还能让周家大哥闭嘴。
周小花显然是明白方铮的意思,她惨白着脸,“我大哥不会的,我是他亲妹子。”
方铮视线重新落在冯轻身上,方才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周小花。
无人能诅咒冯轻还能全身而退的。
“如娘子所说,你若是想死,家里绳子多的是。”方铮看了眼方二郎,“二哥,去拿根绳子。”
“好嘞。”方二郎也早看不惯这个整天阴沉着脸的大嫂了,他起身,去杂物间找出一根绳子。
“三郎,接下来呢?”方二郎笑嘻嘻地问。
“她既想死,二哥你就助她一臂之力。”方铮冷声说。
闻言,方大郎坐直了身体,他不安地看着方铮,“三郎,她,她是文浩文雅的娘,她要是死了,两个孩子咋办?”
“大哥觉得我跟娘子是养不活两个孩子吗?”方铮对方大郎同样没有好脸色,这夫妻两人当真是天生一对。
方二郎丝毫没有迟疑,他一边朝周小花走去,还一边拽了拽绳子,方二郎笑道“今天村里人都去了郑家看烟花了,正好无人,大嫂去了之后,咱们还能趁夜将人送出去,到时就说大嫂离家出走了。”
说着,人走到周小花背后,方二郎双手拽着绳子,直接勒住周小花的脖子,稍微用力,周小花挣扎着发白眼。
从古到今都不缺自杀的人,可又有谁知道那些自绝的人临死前到底有没有后悔呢?
周小花不是口口声声不怕死吗?那就让她尝尝死的滋味。
呼吸不上来,脖颈疼到麻木,周小花眼神都开始涣散,挣扎的力气都小了。
便是这样,方铮跟方二郎还是面不改色。
桌下,冯轻紧紧抓着方铮。
周小花想死那是她的事,可方家人不能沾上人命。
方铮安慰地看了她一眼,冯轻这才放心。
方蒋氏张张嘴,想阻止方二郎。
她知晓二郎跟三郎的性子,这两人不会这般冲动,可她也担心二郎万一手下没个轻重,真的勒死了周小花。
咳咳咳。
方二郎快一步放了手。
周小花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呼吸不上来的那一刻,她心底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她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到时方家照样飞黄腾达,她不甘心!
等周小花顺了气,方蒋氏也暗暗松口气,不过终是下了决心,她开口“之前我一直顾忌着两个孙子,分了家都没让你们搬走,如今看来,住在一起终究是不能了,大郎,明天初一,你们搬走吧。”
“娘!”方大郎又要朝方蒋氏跪下了。
“别。”方蒋氏避开方大郎,她之前也一直琢磨着这事,周小花心性大变,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眼不见为净。
“既然分家了,没道理还住在一起,按理说这屋子是你三弟妹买下来的,不过你三弟妹孝顺,这方子写了我的名字,既然是我的,那我就告诉老大你们两人,现在我不愿意让你们住了,明天晚上之前,你们一家都搬走。”
“大郎媳妇,你可真是吃饱了撑的。”之前周小花做错了事,方蒋氏气怒,甚至打骂,那是她觉得周小花还有得救,这回方蒋氏却是不愿打骂了,“好好的日子为啥过成这样?不是三郎媳妇的错,是你自己不知足,就你那点心眼,看旁人比你过的好,你心里就不舒畅,你这样的,不管搁谁家,你都会有这么一遭。”
“旁的我也不多说了,明早就收拾收拾搬走,你要是想死,那死吧。”周小花是豁出去了,可她没料到方家人竟然不接茬。
“你就是死在家门口又怎样?”冯轻接了方蒋氏的话,她冷哼一声,“反正过了年,我跟相公会把娘接走,大不了到时候二哥二嫂也搬走,你死在哪都无所谓。”
说着,冯轻起身,扶着方蒋氏,“娘,我送你回屋,今夜我跟相公守夜就成,娘要早些休息。”
这会儿也没人还有心情吃饭。
方蒋氏就着冯轻的力道起身,她本来就对方大郎两口子没抱啥希望,这回周小花再闹,方蒋氏就没上回那般生气了。
方蒋氏跟冯轻离开后,方铮也起身离开。
“大哥,你好自为之。”留下一句话,方二郎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方大郎跟周小花。
方大郎还跪在地上,他拳头捏的咔咔响。
他看得出来,方蒋氏这回是铁了心,他如何求都没用的,他连打周小花的心思都没了。
失魂落魄的起身,经过周小花身旁时,方大郎突然笑了一下,“该,真是该。”
周小花抱着头,半晌,没等到拳头落下来,她回头,望着方大郎的背影,心里不知啥滋味。
这跟她预想中的结果不一样,她本想着闹开,自己以死相逼,方家人就会妥协,以后再不敢无视欺辱她。
可她不在意自己的死活时,方家人更不在意。
她甚至还想着拿刀跟方家人拼命,可她头一个该找谁?
周小花心里憋屈的厉害,她不是方家人对手,却又不甘心,只能趴在地上呜呜的哭。
这一夜谁都没睡好。
方铮两人跟方二郎两口子守夜。
子时过后,冯轻眼睛有些酸涩,她靠在方铮肩头,悄悄打了个哈欠。
“娘子,回屋睡可好?”方铮低声劝。
冯轻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摇头,“我陪相公一起。”
年头到年尾,她都要跟自家相公守在一起。
这边两人说悄悄话,方二郎那边,秦素芬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睡得太好,竟还打呼。
“三郎,要不你两都回去休息,这里我守着就成,我还不困。”方二郎好笑地替秦淑芬合上下巴,他倒是没有嫌弃,困极的时候,他会跟秦淑芬一起打呼。
“二哥带二嫂回屋吧,文砚要是醒了,会害怕。”方铮注意力一直都在冯轻身上,他倒是想单独跟娘子呆一起。
“那成,我先带你二嫂回屋,你要是困了,就去叫我。”方二郎不是没眼色的人,他叫醒秦淑芬,两人回屋去了。
屋里就剩下两人,冯轻倒是不困了,反正无旁人,冯轻干脆缩在方铮怀里,她轻声说“相公,等过了年,咱们早些回县城吧,带上娘。”
周小花如何她不清楚,方大郎肯定不甘心就这么搬走的,到时他要上门来孝敬方蒋氏,旁人还不能阻止。
自己被骂,冯轻自然不高兴,她连方大郎都不愿见。
“好。”方铮的假期一共也就九日,不用冯轻开口,他过了年也得回县城。
“只是可怜了文浩跟文雅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性子已经受了影响,若是再跟周小花生活下去,这两个孩子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冯轻不敢想。
可文浩跟文雅毕竟是周小花孩子,周小花如此恨她,要让冯轻心无芥蒂地照顾文浩跟文雅,她也做不到。
“过了年为夫亲自把文浩送去学塾。”
到时他再跟先生说一声,让文浩旬假住在先生那处,有先生的教导,再少见些方大郎跟周小花,这孩子还能掰正过来。
至于文雅——
方铮蹙眉,文雅离不得周小花,周小花也定不会让文雅离开她身边,这倒是有些难办。
“娘子莫要多想,事情还不到最坏的境地。”方铮舍不得娘子皱眉,他伸手,揉了揉冯轻的眉心。
冯轻搂着方铮的腰,她舒服地叹口气,“我不操心,反正一切都有相公。”
“娘子能如此想便好。”方铮拍拍手挪了位置,又替她揉捏太阳穴,催促,“快些睡吧。”
他也舍不得冯轻陪他一宿不睡。
这一天冯轻也忙,她选了个舒服的位置,又在自家相公腰腹处蹭了蹭,闻着熟悉的味道,困意很快来袭,她咕哝一声,“相公别看书久了,仔细眼睛。”
“听娘子的。”手轻拍着冯轻的背,直到冯轻睡熟,仍旧没有停下。
冯轻醒来时是在东屋的床上。
方铮躺在他旁边,看着他眼底的黑青,冯轻知晓自家相公是守了一夜。
她仔细听了外头的动静,并无说话声,冯轻索性重新躺下,朝方铮身侧靠了靠,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方铮已经不在身边。
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还冒着热气。
喝了水,身上暖意融融,心里同样温热一片,她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
正舒服地伸着懒腰,外头突然一阵喧闹。
“住口!”方铮沉冷的声音想起,若不是冯轻对方铮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她几乎都要听不到方铮接下来的话,“出去吵。”
“三郎,我只是想陪娘再吃顿饭,我好歹是你大哥,你咋这么不近人情?”方大郎的说话声有些大。
“滚出去。”
冯轻起身,急忙穿好衣裳,她担心方大郎会失去理智,再跟方铮动手。
“相公。”冯轻往方铮跑去。
伸开双臂,接着飞奔过来的娘子,方铮眉目展开,却仍旧被冯轻捕捉到了其间的冷意,“娘子被吵醒了?”
“没,是我自己醒的。”冯轻摇头,她碰了碰方铮的脸,有些冷,显然是在外头站的久了。
“早饭还在锅里温着,娘子去吃吧。”方铮柔声说。
“相公吃过了?”
“嗯。”方铮点头,“吃完了饭,便去陪陪娘。”
“好。”
方铮对冯轻跟方大郎的态度截然相反,待冯轻听话的去吃饭后,方大郎就有些不忿,“三郎,娘只是让我今日搬走,现在还早,我只想趁着还在家的时候陪陪娘,你我都是娘的儿子,你这般,让我情何以堪?”
“你若是有时间,不该先去找房子?”方铮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你可以留下,她必须走。”还能让周小花在方家住一夜已经是方铮能容忍的极限了,周小花对冯轻抱有很大敌意,方铮又怎会让她在冯轻面前出没?
不知方大郎跟周小花昨夜到底如何商量,反正今早两人之间不如以往那般剑拔弩张,反倒是有一种古怪的和谐。
越是这般,方铮对方大郎越是失望。
这般没有底线,他果真是跟方老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思及此,方铮倒是有个想法,“若是大哥无处可去,不如去小溪村,想必潘家很想大哥去,且不会收房子租金。”
方铮这个建议还真是说到方大郎心坎上了。
他正要点头,却被周小花扯住袖子,周小花疯狂地摇头,“不行,不能去,我们不能去。”
“为啥不能去?住在大姑家,还能就近照顾爹。”
“我不要去伺候他!”周小花尖叫。
见到周小花这幅嘴脸,方大郎又想动手。
第444章 拿孩子说事
方铮跟方大郎及周小花说了送文浩去学塾的事。
“不成,不能送去!”若是没闹开之前,方铮这般说,周小花肯定一百二十个愿意,可如今她恨不得方铮跟冯轻两人去死,这两人又怎会真心对她的孩子?
方铮压根没理会周小花,他问方大郎,“大哥你怎么看?”
“就听你的。”方大郎自然是愿意的,方铮都说了,以后文浩的束脩都是方铮出,这么好的事方大郎怎会拒绝?
且那先生还是以前教过方铮的。
“他爹,你想把儿子送给他们?”周小花疯狂摇头,“儿子是我生的,我说不去就不去,他们自己生不出孩子,还想抢我的儿子,我不会同意的!”
冯轻跟方铮成亲一年多了,冯轻肚子仍旧没动静,村里已经有传言了,说是冯轻身子不行,怕是以后没孩子了。
听到这传言时,周小花还幸灾乐祸,可现在他们要抢自己儿子,周小花就不能忍。
秦淑芬抱着文砚恰好出来。
“我说大嫂,你想的也太多了吧,谁说三弟妹不能生了?人家只是还不愿意生罢了,你不愿意送文浩去学塾,那你是这个当娘的太不为儿子着想了,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秦淑芬都听不下去了,这周小花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
“你咋不把文砚送去?”周小花反唇相讥。
秦淑芬笑了,“我倒是想啊,文砚这不还小吗?要是等文砚到了读书的年纪,别说三郎将文砚送去学塾了,就是他跟三弟妹真的跟我要文砚,那我也愿意啊,到时候文砚可都多一双爹娘了,多好!”
秦淑芬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周小花被堵的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她朝方蒋氏屋里跑,“我不会让你带走文浩的,他是我的!”
在周小花看来,文浩是她的儿子,她哪怕将他打死,也是不会让旁人占便宜的。
“大哥,她要是吵着娘了,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方铮在方大郎耳边提醒。
方大郎快步跟上,直接将周小花往后扯。
他倒是不怕方铮对周小花不留情,他是担心周小花会连累自己。
若是好好哄着三郎跟娘,他以后还能回来,若是彻底气着他们了,恐怕他就真的再不能踏进家门一步了。
要离开家了,方大郎才知道以前的日子真的很好,虽然穷,可有爹有娘有儿女。
这日子到底为何过成了这样?
方大郎想不明白。
周小花被方大郎捂着嘴往后拖,他发狠地说:“以后三郎说什么就什么,三郎不会害文砚的。”
这一点方大郎很确定。
周小花呜呜的叫。
东屋里,文浩跟文雅已经醒了,他们听到周小花的嘶叫声,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文浩却又担心他娘。
“小婶,娘打的不疼的,你们别怪娘。”文浩小声说。
闻言,冯轻叹口气。
多好的孩子,这周小花怎么如此狠心?
“真的不疼?”冯轻问。
“嗯。”回应的声音小了许多。
这时,文雅弱弱的反驳声传来,“疼。”
她指着文浩的胳膊,声音更是细若蚊蚋,“娘拧哥哥的胳膊,胳膊疼,哥哥偷偷哭。”
方蒋氏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的,她夜里不小心碰到文浩身上的伤处,睡梦中文浩哭着求饶,求他娘别生气了,别打他了。
若不是怕吵醒孩子,方蒋氏昨天夜里就会将方大郎两口子赶走了。
“文浩,我知道你心疼你娘,可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你的命是她给的,她却不能随意取走。”冯轻替他擦药,她不知道该如何劝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这个年纪的孩子说懂事也懂事,说不懂事也不懂事,冯轻不知道周小花所为会不会在文浩心里留下阴影,可她清楚,若是继续让文浩跟周小花呆在一处,这孩子早晚会被毁了。
“可是娘说她生我养我,我的命是她的。”文浩到底年纪还小,冯轻语气又太过温和,这孩子不自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放屁!”方蒋氏气的骂出来,她心疼地又将两个孩子搂紧些,“你们都是奶的心肝肉,谁都不能打你们,更别说要你们的命了,你娘也不行。”
文浩仰头,看看方蒋氏,又看看冯轻,终究是没忍住,眼泪啪嗒往下掉,即便这样,他仍旧没有说出周小花的不好。
“文浩,你小叔说过几天把你送去学塾,你愿意去吗?”
“那我以后会不会跟小叔一样厉害?”文浩眨眨眼睛,眼底有渴望。
“对,你以后也会很厉害。”
文浩重重点头,“那我去,等我跟小叔一样厉害了,娘就不会再生气了。”
冯轻跟方蒋氏相视一眼,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这周小花何德何能,竟能有文浩这么懂事的孩子,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她又怎么忍心对孩子大打出手?
“好。”冯轻只能这么回,她知道方蒋氏能仍下儿子儿媳,却仍不下孙子孙女,若是不管这两个孩子,方蒋氏以后的日子不会真的开心,冯轻替文浩上好了药,她拍拍文浩的肩头,“文浩,若是你娘不愿你去学塾呢?”
文浩没有想过这么可能,他一脸为难。
冯轻也不催促,只等着文浩自己做决定。
若是这孩子仍旧是选择周小花,那她真的要怀疑文浩还有没有的救。
“那我就好好跟娘说,等我当大官,把她接去。”文浩握着小拳头,重重点头。
这孩子一直是周小花带大的,孩子想着他娘也是理所应当,若是因周小花的阻止,他便放弃去学塾,冯轻知道便是方铮亲自教导,怕也是教不好这孩子的。
有些性子从小就能看出来。
“文浩这样想很对,要不要去学塾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自己做决定,你娘不能干涉。”冯轻点头。
孩子这边算是搞定了。
外头,方大郎直接拖着周小花出了院子。
他怕周小花说出来的话会惹恼方铮,若是方铮反悔,不再将孩子送去学塾,凭他自己的本事,怕是一辈子都供不起文浩的。
“三郎,大嫂的话你别放心上。”要是有人咒他生不了孩子,他非得将人打一顿不可,三郎算是稳重的。
扫了一眼方二郎,方铮点头,并没解释他跟冯轻没孩子的缘由。
“二哥,既然大哥没空收拾,那就劳烦你帮他一把,将他们的东西扔出去。”方铮说。
周小花再一次碰触了他的底线。
“成。”方二郎可不是方大郎,他虽然整日没个正行,可脑子却比方大郎清醒多了。
秦淑芬也早也看不惯周小花了,她先将文浩送去方蒋氏屋里,而后出来帮着方二郎一起,将方大郎跟周小花的东西拖了出去。
到底是亲大哥,方二郎也不能真的仍。
等最后一件东西放在门口时,方大郎恰好回来。
“大哥,别怪我说你,你听听大嫂方才说的,这是一个嫂子该说的话吗?三弟方才跟我说了,人家不是生不了孩子,是三弟不想生,他对三弟妹那样好,肯定不愿这么早生个孩子来分散撒三弟妹的注意。”方二郎随口胡诌。
却被他猜了个正着。
“你家文浩再好,可人家三弟跟三弟妹也未必看得上。”方二郎毫不客气地说,“你也不想想,别人家孩子再好,还能好得过自家孩子?”
方大郎羞愧地低头,“你大嫂她也不是有意的,她,她就是——”
就是什么?
方大郎也找不出借口来替周小花圆过去。
“大哥,你真的应该跟大嫂好好说说了,她这样,不仅咱们家人跟她离心,以后文浩文雅对她都不亲了,就不说大嫂了,大哥你呢,万一有一天文浩懂事了,怪你没有好好照顾他,到时你该如何?”方二郎是真心为方大郎着想的。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的。”方大郎垂着头,似乎是将方二郎的话听了进去。
方二郎看了他一眼,心里一叹,不知道信没信。他看着满地的包袱,劝道:“那你就先按三郎说的,去小溪村住段时间吧,至于大嫂,她要是有银子,你就让她自己去外头租院子住。”
“二郎,哎,不瞒你说,大哥是真的没银子了,娘如今身子不好,我打算把所有银子都给娘买药,现在大哥身上时一个铜板都没了,你说大哥能咋办?”方大郎说着,都抹起了眼泪。
方二郎脸上却看不出同情,“大哥,你有手有脚的,还能养活不了自己?你看方敬哥他们,一路逃荒来到咱村,也是白手起家,现在人家日子过的不是照样很好?”
谁不是靠着双手养活自己的?
方二郎知晓方大郎这是想让自己劝劝方铮,别让他离家。
可不离开家,方大郎就永远不知道无依无靠的日子有多难。
他常年在外,看不到爹娘,看不到媳妇孩子,更无人能让他靠,可他还不是一直在外奔波?
还有三郎,孤身在外读书,外头有钱有势的多着,三郎学问又好,肯定会遭嫉妒,被人暗地里下绊子的事不是一回两回了,说到底,这个家里真正被遭受过苦难的就是方大郎了,方大郎这么多年从没离开过家,哪怕家里都吃不上饭了,可只要家人在一起,方二郎觉得这日子仍旧是好过的。
“大哥,这里有五个铜板,你拿去买两个包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自己想法子吧。”方二郎将早准备好的铜板递过去。
他明里暗里说着不想走,可全家无一人愿意让他留下。
方大郎心慌意乱,却不敢再多说了,他怕把方二郎也惹怒。
“那大哥这就走了,我去小溪村照顾爹。”方大郎特意提了一句小溪村。
方大郎在包袱堆里挑拣了一番,最后选出三个不大不小的,他背上包袱,“二郎,这么多东西,我一趟也拿不了,不如就先放在家里,等过段日子我再来拿。”
“好。”这个方二郎还做得了主的。
方大郎总算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秦淑芬看了眼地上还剩下的包袱,鼓着嘴,“这里还有大嫂的,也要拿进来?”
“不拿,大哥自己走了,大嫂的东西还是让她拿吧。”话落,方二郎又从包袱堆里捡出方大郎的东西,提进了院子。
而后拉着秦淑芬进来,关上了门。
“就这样?”秦淑芬隔着门缝往外看,她笑眯眯地问方二郎。
能将周小花赶出村去,秦淑芬感觉比自己能吃到肉还高兴。
“不然呢?”方二郎挑眉。
别说是秦淑芬了,就是方二郎见着周小花都觉得膈应。
一直躲在墙角处的周小花听到关门声,她心咯噔一下,伸着脑袋往门口看。
几步之遥的地方,她的东西孤零零地被仍在地上,前些日子下了雨,地上至今都是湿漉漉的,包袱很快被浸湿,周小花心疼地上前。
她捡起装着新衣裳的包袱,抱在怀里,而后大力扣响方家的门。
“开门,你们凭啥把我的东西扔出来?”周小花大声质问。
大年初一,村民大多都在家,周小花声音又刻意抬高,周围邻居都听到动静,有不少人裹着袄子出来,想看看咋回事。
“你们方家不能这样做,我生是你们方家的人,死是你们方家的鬼,你们别想赶我走,还有我两个孩子。”周小花真不要脸面的时候,那泼辣劲可比秦淑芬厉害多了,眼看周围人越来越多,周小花干脆抱着包袱,蹲在地上啕嚎大哭,“你们方家不地道啊,可怜我孤儿寡母的,就要被你们给生生分开了,我死了不要紧,可我舍不得两个孩子啊,我要是死了,两个孩子还不知被磋磨成啥样了,呜呜呜——”
村里泼辣妇人不少,周小花虽没在外人面前撒过泼,可见的多了,不用学就会,那凄惨嚎哭的模样真是让闻者伤心见着流泪。
“娘,我对不住三弟妹,我不该招惹三弟妹,你们怎么对我,都是我活该,可我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你把他们交到三弟妹手里,这就是要我死不瞑目啊!”周小花这一声声控诉包含了委屈无奈,不知晓内情的人无不以为方蒋氏偏疼三儿媳,磋磨大儿媳。
第445章 枉为人母
“我说大嫂,你还要不要脸了?”秦淑芬打开门,她直接一掌推过去,将周小花推了个趔趄,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对文浩文雅做过什么事,你怎么咒骂三弟妹的,你不会这么快忘了吧?”秦淑芬鄙视地看着她,“你要是记不住,我现在就让大家伙儿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你,你胡说,文浩是我的孩子,我能对他做什么。”周小花眼神闪躲,她抱起包袱,就要往院子里去。
秦淑芬整个人挡在门口,周小花过来,她毫不客气地又推了周小花一把。
“这里不是你家,以后你别想进门。”秦淑芬真的是看不上周小花。
“我是方家儿媳,为啥就不能进?文浩跟文雅还在,你们不能分开我们母子三人。”周小花打定主意要进去的,她死都不会去潘家住的,见她一向看不上的秦素芬此刻竟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还对她动了手,周小花气不打一处来,“秦淑芬我告诉你,你能住,我也能住。”
方蒋氏舍不得文浩文雅,那她就有希望进方家门。
“呵——”秦淑芬冷笑一声,“这院子是娘的,娘愿意让我住,不愿让你住,你就给我滚开,你气娘的时候可没想过你是方家儿媳。”
秦淑芬嗓门大,她看着左右邻居都一脸好奇,干脆说“诸位婶子嫂子,你们都知道我婆婆的为人,娘她刀子嘴豆腐心,平日她打我骂我,但是从没碰大嫂一根手指,更没让她下地干活,饭还紧着她吃,要不是她做的事太过,咱家不可能分家,娘也不会狠下心来将她赶出去。”
不管啥时候,若不了解实情,围观者总觉得谁弱谁有理,秦淑芬可不能让人传方蒋氏的坏话。
大家都是邻居几十年的人了,肯定是知道方蒋氏为人,方蒋氏泼辣大方,也有善心,她对三个儿媳都不错。
“二郎媳妇,大郎媳妇到底干啥了?咋把你娘气成这样?”左边邻居大婶张口问。
本来吧,大家对方家这一年多以来日子越过越好,心里也是有百般滋味的,可方家日子是过好了,但人心却不齐了,邻居又开始同情方蒋氏了。
像方蒋氏这般大的人,图的不就是儿孙满堂,全家和睦吗?
再有,她们也隐约听说这方蒋氏身子是不好了。
看来这好日子不是人人都有福气过的。
本来还羡慕嫉妒方蒋氏的,到此刻就有些同情她了。
既然是同情方蒋氏,不免对周小花就有些看不上了。
不管方蒋氏如何,这周小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气着婆婆,也亏得方蒋氏心善,这要是搁在旁人家,非休了周小花不可。
要不怎么说人心实在是复杂呢?
前一刻还在同情周小花,不过经过了秦淑芬一番解释,这些人掉过头来又开始责怪周小花。
“哎——”秦淑芬是个大嘴巴,却也不是啥都说的了,她长长叹了口气,说“我家这些日子吵闹,你也都知道,我这位好大嫂也不知咋了,看谁都不顺眼,你说她看我跟三弟妹不顺眼也就罢了,我们是弟妹,只能忍着,可她不能这般责怪娘啊,娘对她啥样,这些年你们也都看在眼里,这也就不说了,她对孩子也不如之前上心了,娘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怕这两个孩子在大嫂手里就毁了,这才留下两个孩子。”
秦淑芬解释的模糊,周围邻居心里越发痒痒了。
“大嫂,文浩可都说了,他过几天就要去学塾,不是我说你,大嫂你咋这么不识好人心呢,三弟都说了,文浩以后的束脩跟笔墨纸砚的钱全都他出,他还专门上门求了教过他的先生,让先生收下文浩,人家那先生还是看在三弟的面子上才愿意收下文浩的,你竟然不让文浩去学塾,你这是想你儿子一辈子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
这么好的机会,周小花竟还拒绝,她脑子是被驴踢过吧?
秦淑芬说这话也是卖方铮一个好,她知道方铮当着方二郎跟她的面提了送文浩去学塾的事,以后对文砚定然也不会不管的。
听了秦淑芬的话,邻居再看周小花就跟看白痴似的。
这么好的事,她们求都求不来,这周小花竟然拒绝。
“反正你们不能把我跟孩子分开。”周小花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她这会儿也知道自己拒绝方铮是太不明智了,她如今能抓着的只有两个孩子了。
“成啊!”秦淑芬嘲讽地扫了她一眼,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看得出周小花的心思,秦淑芬竟一口答应下来,她又说“你等等,我这就把孩子给你送出来,以后你就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吧,至于文浩不去学塾的事,我会跟三郎说的,三郎是个明事理的,既然你不愿,想必三郎也不会强求。”
说完,周小花退后一步,啪的一下又关上了门,还把门插上了。
院子里,秦淑芬刚转头,就见方二郎跟自己竖起一个大拇指。
“媳妇,你咋这么会说?”方二郎眼睛放光地看着她。
秦淑芬脸腾的就红了,她摆手,“嘿嘿,没啥,我就看着三弟妹把人说的哑口无言的样子,特羡慕,我悄悄在屋里琢磨了好多天呢。”
“哎呀,咋办?我可是答应大嫂,要将两个孩子送给她的,你说三弟跟娘会同意吗?”自夸完,秦淑芬又有些紧张,“我没真想把文浩文雅送给大嫂,我只是吓吓她,要不然她总拿两个孩子说事,说不定就赖着不走了,我可不能让她天天在娘的眼皮底下气娘。”
“我去跟三弟说说。”方二郎可不愿自家媳妇发愁,他拍着胸脯说。
“二哥,就按二嫂说的做。”方铮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他将方二郎两口子的对话都听在耳中。
方铮同意,方蒋氏肯定就不会反对。
“三郎,那我跟你一起去娘屋里。”方二郎说。
方铮点头。
兄弟两人去了东屋,片刻后,冯轻牵着文浩跟文雅走了出来。
秦淑芬迎了上去,她伸着脑袋朝东屋看,“三弟妹,你同意不?”
三弟妹对文浩文雅可真好。
秦淑芬心里有些羡慕,不过她想着冯轻对文砚也好,心里顿时就舒服了。
“同意什么?”冯轻奇怪地说,“二哥跟相公刚进屋,相公就让我带着两个孩子出来了,我还不知道他们要说啥。”
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秦素芬不好开口,她急的抓耳挠腮。
“没事,反正相公会跟我说的。”冯轻反过来劝秦淑芬。
果然,只要方铮开口,方蒋氏就没有不同意的事。
方铮跟方二郎很快出来。
方蒋氏怕自己舍不得,没出门。
来到文浩跟前,方铮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说“既然答应去学塾,那以后见家人的日子就不多了,你娘既然想跟你单独相处,你便去陪陪她,不过这事莫要与她说。”
话落,方铮竟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小包点心,“若是你答应小叔,这包栗子糕就是你的。”
还是那个配方!
冯轻好笑地看着方铮。
文浩跟文雅几乎是同时咽了咽口水。
他们已经许久没吃点心了,昨天的糖拿回屋后,周小花打了他们一顿,他们也不敢吃。
“可是娘她说不准吃小叔小婶的东西。”文浩使劲将自己的视线从糕点上挪开,他小声说。
文雅就直接的多,她小步上前,眼巴巴地看着方铮手里的栗子糕,半晌,试探着伸出手,拿了一块,自己咬了一口后,又递到文浩嘴边,“哥哥,吃。”
两个孩子都比之前瘦许多,如此就显得眼睛越发大了,这两双干净的眼底是对糕点毫不掩饰的渴望。
这模样让冯轻跟秦淑芬看着心酸。
冯轻张嘴,想说话。
方铮却看了她一眼,朝她摇头。
美味就在嘴边,文浩终究是没忍住,他小小咬了一口。
只一口,文浩心里的坚持就崩塌了。
他点点头,跟方铮说“我答应小叔。”
“文浩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首要便是做个诚信的人,既答应了小叔,那不管你娘如何问,你都不能跟她说,等过几日小叔会去接你。”方铮说。
都说变故使人成长,短短几月不见,文浩比之前懂事许多。
他重重点头。
方铮这才跟秦淑芬说“那就劳烦二嫂了。”
秦淑芬可真是佩服方铮,她摆手,“不劳烦,不劳烦。”
等牵着文浩文雅出门时,秦淑芬扬起下巴,她高声说“大嫂既然这般想两个孩子,我跟娘好说歹说,娘总算是同意你将两个孩子带走了。”
周小花傻愣愣地看着两个孩子。
“娘。”文浩小声喊了一句。
文雅直白的多,她看着周小花后,直往文浩身后躲,连娘都不喊了。
孩子的反应最直观,还没走的邻居看到这一幕,总算是明白了秦淑芬的话。
“你,你们咋出来了?你奶呢?”周小花已经顾不得看旁人的神色,她大声问文浩,“你奶咋这么狠心,就让你们跟我走了?”
“大嫂这话说的就好笑了,到底是谁死活要跟孩子在一起的?两个孩子给你送来了,你反倒是又怪旁人,反正左右在你眼里,就没有好人了。”
“你们给我回去!”此刻周小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两个孩子出来,两个孩子出来了,她就进不去了。
秦淑芬将两个孩子朝门外轻推了一下。
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关上了门,“大嫂左右都不满意,那我这个做弟妹的可就为难了,孩子都给你送出来了,你就别耽搁了,快走吧,外头天冷,可别冻着孩子。”
当再熟悉不过的木门在她面前合上,周小花彻底疯了,她一把揪住文浩的耳朵,另一手开始抽他的耳光,一边抽一边骂“你想害死你娘啊!你为啥要出来?你奶不是最疼你吗?她咋不让你跟她一起住?她到底是不是你亲奶?”
一句话一个巴掌,文浩的脸很快被抽红了一片。
这孩子任由他娘抽打,却一声不吭。
“哥哥,呜呜,不打哥哥!”文雅冲上来,她抱住文浩,朝周小花哭喊,“坏人,不准打哥哥。”
周小花已经没了理智,她用力甩开文雅。
文雅直接往后仰倒,若不是冬天穿得多,这一下可定要摔的不轻。
院子里,冯轻跟秦淑芬都听不下去了,两人几乎是同时朝门口走。
方铮却抓着冯轻的手,用力将人拉在怀里,他拍着冯轻的背,温声说“娘子莫生气,现在不宜出去。”
“可是文浩那么小,不能被这么打。”冯轻眼睛酸疼,她哽咽道。
别说是文浩了,就是她不认识的孩子被人这么打脸,冯轻也会心疼难受。
“娘子,你听我说。”方铮却将人抱的更紧了,“这不是文浩头一次挨耳光,但为夫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若是大嫂不改,文浩必然是要割舍掉她,今日他若不受着,来日他会被大嫂牵着鼻子走,到时就不光是几耳光的事了。”
以周小花这性子,她定然会将文浩看成所有物,若是她明事理还好,可若是这状况越来越严重,那文浩必然会成为一个只听周小花吩咐的无能之辈。
“这周小花到底算什么娘?”秦淑芬破口大骂,“简直就是个毒妇!”
“二哥,你稍后跟着他们,若是——”方铮顿了顿,这才开口,“若是大嫂她打算带着两个孩子自尽,你便救下两个孩子,若是她带着孩子往娘家去,你便通知大哥,将两个孩子遭受的事都跟大哥说清楚。”
“好。”
“啥?”秦淑芬差点跳脚,“她还敢带着孩子去——”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就被方二郎捂住了嘴。
“媳妇,你小声点,别惊动了她。”
方家没人出门,外头几个婶子看不下去了,她们上前,拉住周小花,“小花,你咋这样打孩子?孩子得多难受?”
“就是,文浩那么点,有话你好好跟他说,干啥下这么重的手,他可是你亲生的。”
“他是我生的,我爱怎么打怎么打,关你们啥事?都给我滚!”她都这么打文浩了,方家竟然没一个人出来,周小花是彻底绝望了。
没有方家人,他们娘仨怎么活?
第446章 都去县城
“文浩,娘不是故意的,娘就是太生气了,你别怪娘。”周小花猛地清醒过来,她探出手来,心疼地就想摸上文浩的脸。
文浩本能地朝后躲了躲。
周小花脸色一沉,心头火气又升起来,她手慢慢放在文浩的肩头,感受到文浩的小身子紧紧绷着。
“文浩,你别怕娘,你是娘生的,是娘养到这么大的,你怎么能怕娘呢?”说到最后,话里就带着埋怨,她双手紧紧扣住文浩的肩头,文浩疼的哼了一声。
“小花,你别吓着孩子。”一个婶子看不下去了,她上前,抓着周小花的手腕,将文浩带了过来。
周小花甩开那婶子的手,另一手用力推了一把文浩,她尖叫道“我在教训自己的孩子,关你啥事?我就打他了!”
说着,又用力踹了文浩一脚。
哇呜呜——
文雅小跑着过去,费力地抓着文浩的手,想将哥哥拉起来,可文雅力气小,又用力太过,非但没有拉起文浩,自己又跟着摔了。
那婶子本是好心,被周小花这么一怼,脸色顿时不好,她转身离开,“你这人咋这样,我这不是心疼孩子吗?也罢,你这个做娘的都不当回事,算我多事。”
那婶子边说边摇头,回家去了。
其余人本也想上前拦着周小花,可周小花跟个刺猬似的,她们又没有找骂的癖好,虽然还是心疼文浩,可到底也没上前。
院子里,秦淑芬气的直跺脚,她想扯开方二郎的手,出去狠狠揍一顿周小花。
挣扎的动作却被冯轻打断。
“二嫂,你冷静些,你这样出去,她会更加生气,到时也会把同样的怒火撒在文浩身上。”
“啥意思?”秦淑芬停止了挣扎,方二郎松开手,秦淑芬问冯轻。
“你出去替文浩出气,你是出了气,可等文浩单独跟她在一起,她气没消,还会拿文浩出气,到时文浩挨的打会更重,她会觉得文浩是个吃里扒外的,竟不站在她这个亲娘一边。”
冯轻仰头,看向方铮,“相公,你是不是知道会是这样,才阻止我出去的?”
文浩是方家孩子一辈的头一个,一家人肯定是喜欢的,冯轻知道方铮对文浩感情也是真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周小花毁了这孩子。
方铮点头。
“二嫂,等文浩去了学塾,她就没机会再打文浩了。”冯轻说。
秦淑芬望着紧闭的门,呸了一口,骂道“真不是个人!”
外头,文浩急忙爬起来,他搀着文雅起身,试图擦掉她袄子上的脏污,可脏污却越擦越大,文浩终究是没忍住,眼泪无声朝下落。
“哥哥,不哭。”文雅胡乱地替他抹掉眼泪,说。
被妹妹这么劝,文浩眼泪反倒流的更凶了。
“哭什么哭?”周小花又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觉得所有人都在跟她为敌,就连她一直放在心上的两个孩子都抱团的冷落她,周小花从心底泛着冷,她声嘶力竭地吼,“你娘还没死呢?你们哭丧啊!”
文雅小身子抖动一下,又朝文浩身侧缩去。
两个孩子这般躲她,周小花觉得心梗的厉害,她深吸一口气,盯着没有丝毫动静的方家大门,大声问“你们到底开不开门?”
屋里没人应她。
“好,很好,你们可别后悔!”周小花留下这句话,她朝两个孩子走去。
见周小花走近,文雅几乎想撒腿跑,可哥哥还在,她小腿肚子都在哆嗦,却仍旧缩在文浩身侧,没有挪动。
自己一向疼爱的闺女这样憷她,周小花气到极致,却并没像之前那样爆发,她压下心头的怒火,强硬地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娘不打你们了,娘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文浩已经记不得周小花多久没用这般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了,他觉得原先的娘又回来了,心头委屈顿生,竟哭出了声。
动作停顿片刻,周小花再次望着紧闭的方家大门,她用从未有过的柔和腔调,说“你们别怪娘,娘真的没办法,娘不能让你们跟着受苦。”
说着,周小花不禁悲从中来,男人不可靠,娘家不能靠,她还能如何?
周小花拉着孩子朝后山去。
还没散开的邻居觉得不对劲,“小花,你这是要去哪?你娘家不是这条路。”
周小花没有理会这些看热闹的人,她带着两个孩子继续朝后山去。
这太不对劲。
有几人远远跟在周小花身后,她们不心疼周小花,也舍不得两个孩子,这周小花表情实在是不对劲。
剩下的人在周小花离开后,敲响了方家的门。
“他婶子,开门,小花恐怕要带着两个孩子寻短见哪,她领着两个孩子去后山了。”
门打开,方二郎跟秦淑芬走了出来。
秦淑芬竭力要求跟着,她保证不会耽搁方二郎救人,方二郎这才带着她去的。
冯轻本也想去,可方铮却说,“娘子去陪着娘,娘她不比大嫂好受。”
想到方蒋氏的身体,冯轻还是听了方铮的话,去了东屋。
她敲了敲门,屋里传来方蒋氏的回应声,“门没插,进来吧。”
冯轻进了门,见方蒋氏正坐在床上,她还冲着冯轻笑了笑,可通红的眼角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情。
冯轻也没多解释,她坐在方蒋氏的床边,只说“娘,你相信相公,他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的,大嫂这样,除非她自己想开,否则家里还会更乱,堵不如疏,大哥跟大嫂到底会怎样,还得看他们两人的,旁人也插不上手,不过文浩跟文雅肯定会没事的。”
“他们两口子我是不管,我就是舍不得两个孩子,你说这两个孩子这么点就没爹娘疼,多苦。”方蒋氏哽咽道。
爹娘在孩子心中的位置自然是无人能取代的,可若有周小花跟方大郎这么一对爹娘,倒不如没有。
这话冯轻也就自己心里想想,她不敢跟方蒋氏说。
“罢了,总归娘活着一天,就不会放这两个孩子不顾的,还有二郎三郎他们,也多照看着点两个孩子。”方蒋氏抓着冯轻的手,有些为难,觉得下面的话对冯轻有些不公平,“三郎媳妇,你大嫂做错了事,她该受罚,可两个孩子也实在是可怜,待有一天娘不在了,你别嫌弃他们,要是他们没长歪,你就替娘照看照看这两孩子,文浩还好,是个男孩子,以后成家立业靠他自己,可文雅是个姑娘,姑娘在婆家过的好不好,还得看娘家得不得力,娘也不用你多费心,你跟三郎只需在文雅受欺负的时候帮她出个头就成。”
“娘你放心,这些事我跟相公心里都有数,我们都是一家人,肯定不会让人欺负文浩文雅的。”
方蒋氏用力握着冯轻的手,她真的觉得方家对不起三儿媳,嫁来方家这一年多了,没有为她做过多少事,反倒是处处让冯轻跟着费心。
“都是娘没用。”方蒋氏很自责。
“娘把相公教的这般好,这比什么都强,为相公,为娘,我愿意的。”冯轻这话说得的实在,要不是有方铮跟方蒋氏,冯轻压根不会对方家如此尽心。
“好孩子。”
冯轻在屋里劝方蒋氏的时候,方铮就坐在院子里,双目冷静地看着门口。
没多久,方二郎跟秦淑芬各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四人身上都湿漉漉的。
刚进院子,秦淑芬就喊,“可冻死我了,三弟妹,有热水不?快给文雅洗洗。”
方蒋氏跟冯轻同时出来,见落汤鸡似的四人,方蒋氏一拍大腿,骂道“作孽哦!她敢这么对我孙子,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炉子上有热水,方蒋氏又烧了一大锅。
四人泡了许久热水,等身上的寒气没那般重,这才起身。
方蒋氏又煮了姜汤,两个大人喝两碗,文浩跟文雅喝一碗,等他们发了汗,身子这才轻松。
方铮又开了方子,亲自去村里抓药,熬给四人喝。
两个孩子喝完药,分别被方蒋氏跟秦淑芬哄睡着了,大约真的被吓到了,便是在梦里,两个孩子都只不停地打颤。
方蒋氏频频抹泪。
“相公,这样是不是不好?”两个孩子太可怜,冯轻还怕这两个孩子心里会有阴影。
他们明明能阻止事情发生的。
“娘子觉得大嫂如今精神如何?”方铮不答反问。
冯轻皱眉,“大嫂好像出了点问题。”
人跟人是不同的,有的人面对打击会更坚强,有人面对打击就会走不出去,若不及时疏导,情况还会越来越严重。
“是,为夫虽未替她把脉,可望之一字也是学过皮毛,她瞳仁涣散,眼底发青,毛发稀疏,这种情况想必已经持续有段时日了,若是长此以往,定是会完全失去神志,到时你我皆不在跟前,若她去学塾,定要带出文浩,先生也是无法阻止的。”
周小花是文浩亲娘,若是她强行去学塾带走文浩,旁人还真不好说什么。
若是到了那时,文浩一个孩子,还不懂大是大非,更不会知晓成年人的心思,他怎会逃过周小花的毒手?
冯轻明白,这种惨情她听说过许多,母亲因着压力太大,精神出了问题,便带着两个孩子去死。
“这两个孩子受苦了。”冯轻知道如今这选择是对两个孩子来说最好的,心里有阴影也总比没了命好。
方铮抱了抱她,“无碍,去了学塾,我会跟先生提一提他的情况,见不到大嫂,文浩很快会好的。”
“娘子——”方铮看了眼冯轻。
“我知道相公要说啥。”冯轻笑道“相公是想着等咱们去县城了,就把文雅一起带去,是不?”
“是。”
“那有啥问题,家里又不缺一个孩子吃的。”在方二郎将两个孩子抱回来时,冯轻就已经有了主意。
“三郎媳妇,你,你真的愿意?”方蒋氏隔着窗户也听到了方铮跟冯轻的话。
她本不打算麻烦冯轻的,方蒋氏想着等方铮跟冯轻去县城了,她就不跟着去了,她在家里照顾文雅。
却没想到三郎媳妇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是自己的孩子,没多少人愿意这么照顾着的。
“娘,咱不是说好了吗?”冯轻笑道。
秦淑芬牵着文砚也出来,她左看看,右看看,“你们都走了,家里就剩我一人了,我咋办?”
“咱们也去。”方二郎跟在她身后出来,方二郎说。
“啥意思?”
“今年我就不出去了,我想着在县城找些活干,以后离你跟文砚近些,咱在县城也租个房子,这样你每天也能看看娘跟三弟妹了。”他想陪着秦淑芬跟文砚是一方面,方二郎更内疚的还是方蒋氏的病,他不愿再离家了。
不过他没多少银子,只能租个便宜些的。
“真的?”秦淑芬都不信耳朵听到的,这事方二郎提前没跟她商量,“咱一家三口能天天在一起了?”
“嗯。”方二郎觉得自己这些年不光是对不起娘,更对不起媳妇,也亏得秦淑芬心大,放在一般人身上,那肯定是不愿的。
秦淑芬都忘了文砚了,她朝方二郎扑过去,喜不自胜。
突然失去了支撑力,文砚艰难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爹娘,而后小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
竟也没哭,还很无辜地仰头继续看他爹娘。
“不过媳妇,咱租的房子可能没家里的好,吃的也不如家里,你还愿意跟我去不?”方二郎提起文砚,一边问秦淑芬。
“那肯定是愿意。”秦淑芬喜滋滋地点头。
只要一家人在一块,吃啥都行,大不了她以后常常去三弟妹家蹭饭。
“二哥二嫂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先跟我们住。”这回开口的不是方铮,而是冯轻,“反正县城那院子的屋子也够住了。”
“那怎么成?”
“那感情好!”
方二郎跟秦淑芬同时开口,愿意去住的自然是秦淑芬了,她可馋方蒋氏的手艺了。
“二嫂可去住可不是白住的。”冯轻又说了,“二嫂若是去住,需得每日做两顿饭,午饭跟晚饭。”
“行,别说两顿了,就是三顿也成啊。”不等方二郎开口,秦淑芬已经答应下来了。
秦淑芬喜欢热闹,一家人在一起住才好。
“媳妇,这恐怕不好,院子是三弟跟三弟妹租的,咱去住了不太好。”方二郎将秦淑芬扯了回来,他干干地说。
第447章 吵架
方蒋氏也得知方二郎不打算再出远门了。
“二郎,你是不是在外头遭欺负了?咋就不出去了?”之前也没听他提,这个决定太突然,方蒋氏不免就想多了。
“娘,我这一年到头的都在外头,太想家了,反正在家里也能找着活干,就不出去了。”方二郎并没说出实情。
他在外头这么久,跟工头都熟了,工头也能多给他些轻巧的活,在家里固然也能找到事做,不过都是要靠他自己,还得一切从头开始。
方蒋氏信了方二郎的话,“在家也好,你这一直不回来,文砚都快不认识你这爹了,你每天回来,也能帮你媳妇带带孩子。”
方二郎点头。
这事就定下来了。
直到文浩文雅睡着了,周小花才在村民的拥簇下,脚步不稳地来到方家门口,周小花身上衣裳同样都湿透了,有村民看着她嘴唇发紫,冷的已经无法开口,不忍心,就拿来家里一床不用的棉被,让周小花裹在身上。
被冷水一冻,周小花理智恢复了些,到了方家门口,她没开口,直接就跪下了,朝院子里的人喊:“娘,你让我见见两个孩子。”
那凄惨落魄的模样,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方家不知如何欺负了她。
不过周小花带着孩子投河那一幕被不少人看着了,村里嘴巴快的人多,转眼功夫,周小花想着两个孩子寻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东留村,村里里三层外三层的都聚在方家门口。
就连村长都来了。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村长不可能装作不知道,可事关方家,他还得谨慎。
“三郎,她婶子,你们开开门。”周小花哭叫了半天,没人让她进门。
以方蒋氏的脾气,周小花敢算计她孙子孙女,方蒋氏真的想拿刀砍了她,不过冯轻早有准备,方蒋氏刚要去揍人时,冯轻用文浩文雅拉住了她。
“娘,你现在动手,咱有礼也会变成没礼的,大嫂这样,咱家肯定是不能再让她进门了,这事还得大哥出面。”
“不用你大哥,我代他休了那毒妇!”方蒋氏直接将方铮帮她写了份休书,方蒋氏替方大郎按了手印。
婆母代替儿子休妻在大业不是没有过的。
等村长敲门时,方蒋氏直接领着二郎三郎两口子过来开门。
方蒋氏将休书甩到周小花脸上,“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太伤天害理了,今天要不是二郎两口子跟乡亲的帮忙,我孙子孙女就没命了,你现在还有脸要看他们?咋地?你是觉得两个孩子还没死,你不甘心啊?”
说完,她连呸三声,小声说,“罪过,罪过,我不是在咒我孙子。”
周小花做的事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不管大人纠葛如何,实不应该拿孩子的命来赌,在场的大多是当娘的人了,她们扪心自问,不管啥时候,她们也舍不得带着孩子去死的。
方蒋氏仍休书这一幕,无人插嘴帮着周小花,就连平时都周小花交好的几个小媳妇,也都是不赞同地摇头。
文浩文雅多懂事,哪怕受再大的委屈,咋能带着孩子去死呢?
“村长,我方家没有一点对不起她的,是她自己整天疑神疑鬼的瞎琢磨,觉得谁都会害她,这家都被她搅和散了,她还不满意,今天还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来,我方家实在是容不下她了,村长跟父老乡亲们,你们都给做个见证。”
按说方蒋氏其实不用当着大伙的面就能休了周小花的,可她担心周小花不依不饶,反正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必要再盖一层遮羞布了,索性都摊开说。
“娘,你不能休了我,孩子他爹没在家,你就不能休了我。”周小花求死不成,事情正被自己作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她又开始恐惧。
要是被休了,她就是死了,也会成无主之魂的,以后没人供奉,她就成了孤魂野鬼。下辈子都会不得安宁的。
到了这时,周小花才意识到,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要是她在被休之前就死了,这方家哪怕再不愿意,也得把她埋进祖坟,可现在她都接了休书,她就真的跟方家没有任何关系了,那她死跟不死,又关方家啥事?
周小花头脑难得清明,她跪着朝方蒋氏爬去,哭道:“娘,我知道错了,你别休了我,我真的错了,我以后改,娘,求求你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别休儿媳,文浩文雅要是没了娘,他们的日子咋过?”
方蒋氏都被气笑了,她一脚踹开周小花,“就是有你这么个娘,文浩文雅才受今天这一遭的难,你就放心吧,没了你这个娘,两个孩子日子只会过的更好。”
“娘!”周小花眦目欲裂,“你要把文浩文雅给三弟妹养?他们是我的孩子,凭啥给他们养?他们自己生不出孩子,为啥抢我的孩子?”
“都是你!”周小花将矛头转向冯轻,“这些都是你早算计好的吧?赶走了我,你就能养着我两个孩子了,冯轻啊冯轻,你真歹毒!”
冯轻终于知道什么叫倒打一耙了。
她正要满足周小花的臆想,承认养下文浩跟文雅两孩子,手却被方铮抓住,方铮环顾一圈若有所思的村民,扬声说:“方某心疼娘子年纪还小,不愿让她早早遭受生子之痛,没想到却被大嫂如此恶意扭曲,倒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莫说文浩文雅,便是我自己的孩子,我都不愿意养。”
“你心思狭窄,嫉妒成性,不孝公婆,戕害骨肉,按大业律例,莫说休了你,便是报官,让你后半生在牢狱中度过都是理所应当。”方铮厌恶地扫了一眼周小花,凉声说。
秦淑芬暗暗朝方二郎竖起一根大拇指。
这三郎可真是厉害,说话不带一个脏字,竟然比刀子还厉。
周小花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村民一阵哗然。
这信息量可太大了,众人只知道方家这段日子不太平,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内情,他们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直接问方家的人。
“别以为晕了就完了,这休书已经给了,以后她与我方家再无干系。”方蒋氏不可能再心软了。
村长看着地上脸色潮红,眼睫毛不停颤动的周小花,有些为难,“可是这大郎——”
大郎跟周小花感情一直不错,若是不顾他的意愿便休了周小花,怕是方大郎知晓后又是一通吵闹。
“大郎不会不同意的。”方蒋氏也没打算隐瞒周小花做的事。
“那,那成吧,我找两个人将她送回周家。”周小花跟方家,村长自然会选择方家。
方铮提及的任何一条都足够休了周小花,加上今日这事这么多人看着,周小花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村长招呼村里两个年轻人,让他们去找辆牛车过来,周小花好歹也嫁到东留村这好几年了,他就好心些,将人亲自送回去。
“我不回去,我哪也不去,我是方家儿媳。”假装晕倒已经无法逃避,周小花只能爬起来,她往方蒋氏爬过去,想抓着方蒋氏的裤腿。
方蒋氏后退一步,她别开眼,“你不必这样,你还年轻,回去好好养养,以后还是能嫁人的。”
在大业,被休妻跟合离的妇人还是能再嫁人的,只是会受人诟病而已。
“不,娘,我是方家的人,我不走。”
双方争执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已经赶着牛车过来了,这一年多以来,村里又有人家添了牛车。
“把她送回去吧。”村长挥手。
那两个年轻人上前,“嫂子,事已至此,你就先回娘家吧。”
“我死也不走!”那两个年轻人本顾忌着男女授受不亲,想让周小花自己上牛车,也就没碰着她,这正给了她机会,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周小花猛地推开站在她不远处的秦淑芬,兜头就朝方家门框上撞去。
周小花这一出太出乎预料,除了秦淑芬,就是冯轻离的最近,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几步跨过去,挡在门框前,双手护在腰腹处。
砰——
周小花一头撞在冯轻的胳膊上。
周小花是奔着必死的心撞上去的,力道自然大,冯轻痛哼一声,她都能听到胳膊咔嚓一声。
“娘子!”方铮上前,小心扶着冯轻,而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去,直接将周小花踹晕。
冯轻疼的额头冒冷汗,她竟还扯出一抹笑来,“相公,我没事,就是胳膊可能骨折了。”
“她那条命及不上娘子一根头发丝!”方铮沉下脸,心疼地直接将人抱起来,“娘子答应过为夫,莫再冲动。”
“这大过年的,她要是撞死在咱家门口,那也晦气,再说了,文浩文雅也难以释怀的。”忍着疼痛,冯轻小声解释。
“他们都及不上娘子。”方铮语气仍旧冷。
他心疼冯轻,又生气她不爱护自己,方铮再不开口说一个字,只是小心将人抱回了西屋。
好在他已经看过医书,知道如何正骨。
不过受伤的是冯轻,方铮不敢有丝毫的差池,他先替冯轻包扎上了药,尽管冯轻再三保证已经不怎么疼了,方铮仍旧将人送去了镇子上。
方铮直接将冯轻带去了陶大夫家。
期间,不管冯轻如何找方铮说话,方铮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冯轻的胳膊已经被木板固定住,虽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方铮手法利落,又给她用了药,她还能忍受。
“你处理的不错,骨头已经正了,如今只需静养,切莫随意乱动这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后,骨头不会有大碍了,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这只手莫要太过用力,也别再受伤。”陶大夫看过冯轻的伤处,又替她重新包扎,再方铮的药方子上又加了两味药,如此,痊愈的要快些,疼痛也轻些。
方铮再三谢过陶大夫,这才又抱着冯轻出了陶家。
“爹,这大过年的,方公子跟他夫人打架了?”陶老的大儿子伸着头,好奇地问。
陶老拄着拐棍往回走,闻言,笑道:“我本以为这方公子是个冷静自持的,无人会让他变色,没想到竟是个痴情人。”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陶大夫又笑着摇摇头,回屋去了,并没理会他大儿子的询问。
回去的路上,冯轻朝方铮靠去。
“相公,你别生气了,我太冲动了,我发誓,以后做事之前一定三思后行。”冯轻讨好地说。
方铮直视前方,似是没听到冯轻的话,只是搂着冯轻的手仍旧牢牢护着她。
“相公,这大过年的,你别跟我生气了。”冯轻用另一只手小心地扯了扯方铮的袖子,故意说:“难道相公还想一年到头的跟我生气?”
方铮总算舍得看她一眼,不过也仅仅是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
“方铮,没完了啊!”再三的伏小做低,这人竟然不为所动,冯轻心头不禁冒出火气来,“我这不是为咱家着想吗?你都气一路了,还打算气到什么时候?”
方铮眯着眼睛看过去,“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方铮在少有的在冯轻面前自称‘我’,足以见他比以往都要生气。
望着方铮紧绷的脸,冯轻突然就心疼了,她憋着嘴,哼唧两声,“相公,我疼。”
仅仅两个字,方铮就绷不住冷凝的面容了,他低头,小心地查看冯轻的胳膊,见骨头并未异样,他又换个姿势,将人搂在怀里。
赶车的是方二郎,冯轻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朝方铮撒娇,她靠在方铮胸口,蹭了蹭,小声说:“相公,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不再让你担心。”
信任这个问题实在是个千古难题。
便是方铮都无法解决,他看着冯轻,很认真地问:“为夫还能再信你?”
冯轻冲动已经不是一回了。
“相公,你不信我?”一瞬间,冯轻心里有委屈,有难过,甚至还有几分责怪,“我也不想的,可总不能真的让她自绝在咱家门口吧?”
“我说过,她的命都不如娘子的一根头发丝重要。”方铮这话说的很生硬。
第448章 抓周
方蒋氏早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了。
“咋样了?”见儿子儿媳回来,她上前,心疼地看着冯轻仍旧没有血色的脸,“你这孩子咋这么傻?”
“娘,我先带娘子回去休息。”
回来的路上,冯轻原本还觉得委屈,她干脆啥也不解释了,转头就想离方铮远些,这人倒是奇怪,明明是冷着脸的,等她试图离得远些,方铮倒是不愿意了,哪怕不言不语,却仍旧将冯轻牢牢护在怀中。
冯轻挣扎不过,索性也懒得再跟他对着干,气着气着竟还困了,到家的时候已经昏昏欲睡。
“有话等娘子醒了再说吧。”方铮跟方蒋氏说。
“好,好,快些回去。”方蒋氏催着两人回去。
冯轻也实在是没精神,她朝方蒋氏笑笑,安慰道“娘,别担心,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啥也别说了,快些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西屋,冯轻刚坐下,方铮便替她脱了鞋,而后又小心替她脱了外头的袄子,扶着冯轻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
冯轻就气不起来了,不过她也没力气再找方铮好好谈谈,闭上眼,很快睡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后,方铮没有离开一步,他生怕冯轻睡梦中会不小心碰到自己胳膊。
胳膊一直有些疼,冯轻这一觉睡得也不踏实。
她睁开眼时,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
屋里油灯如豆,方铮离她很近,视线落在书本上,她睁眼的瞬间,方铮心有所感,转头看了过来。
“几时了?”开口时,嗓子有些干哑。
“申时刚过。”方铮说着,给冯轻倒了杯水,又将人扶起来,亲自喂给她喝了。
喝了水,冯轻才反应过来。
“你不生气了?”有人说吵架也是一种增进感情的方式,冯轻却不这么认为,每一次吵架都会伤到感情,过后便会用很长时间来恢复。
两人都会很累。
方铮似乎也想明白了,他嗯了一声,却并没继续之前的话题。
冯轻也当此事就揭了过去。
方铮起身,试了试她的额头,并没发热,他这才出门,端了一盆温水,替她洗了脸,又擦了手,而后如之前一般,再替她穿好衣裳跟鞋子。
这一切做的极其自然。
临出门之际,方铮走在前头,冯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幽幽叹了口气,能忍着这么久不与她说话已经是极限了,方铮舍不得再生气,他牵着自家娘子的手,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嗯。”冯轻重重点头。
“你啊。”两个字包含了许多感情。
“三弟妹,你醒了?胳膊还疼不?”秦淑芬早早在院子里等着了,见冯轻出了门,她上前,秦淑芬是真的担心冯轻,她见冯轻脸色比之前好许多,这才说“你这伤口还疼不?”
“好多了。”
“三弟妹,下回你可别那么冲动。”秦素芬劝道。
周小花是存了死志的,她自然是用尽了全力,也亏得三弟妹反应快,用胳膊挡了一下,这要是直接撞上三弟妹的肚子,那可不是小事。
“谢谢二嫂关心,我以后做事不会冲动了。”冯轻这回还真不是随口说的,她也后怕,若是真被撞上了小腹,说不得她跟相公这辈子都别想有孩子了。
到时连自己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为了周小花,当真是不值得。
“那就好,饿了吧?娘已经做好了饭菜,咱去吃饭。”秦淑芬牵着文砚往前走。
文砚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视线落在冯轻的胳膊上,而后抽出被他娘握着的手,朝冯轻走过去,到冯轻跟前时,他伸手,抱着冯轻的腿。
“臭小子,你小婶受伤了,不能再抱你了,自己走。”自打文砚会走,秦淑芬就不愿再抱着他了,这小子胖乎乎的,肉还结实,抱一阵还行,时间久了,两只胳膊都是酸的。
“二嫂,都怪我,今天是文砚的周岁,因为我的事,周岁礼都没办成。”冯轻有些内疚。
本来方家打算今天给文砚办个周岁宴,就邀村里几家相熟的过来吃顿饭,至于秦淑芬的娘家人,自打秦家大嫂想抱走文砚后,秦淑芬就不把这娘家当娘家了,周岁礼也没通知他们。
一大早先是出了周小花的事,后来冯轻又伤着,这周岁宴就没办成。
“这没啥,反正咱家最近天天吃好的,周岁宴办不办都成。”秦淑芬是最能将就的,只要有好吃的,周岁宴办不办都行。
冯轻好笑,“那怎么成?”
文砚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头一个孩子,这孩子又懂事,冯轻还真舍不得他连个周岁宴都没有。
“要不,咱就请龚婶他们都过来,给文砚补办一个?”方家今年糟心事多,办办喜事也能冲走那些糟心事带来的不开心,冯轻转头问方铮,“相公,这天都晚了,有没有啥忌讳?”
“忌讳只是人对无知的恐惧,若是二嫂二哥不在意,便可以办。”方铮说。
方二郎恰好出来,他也听了冯轻跟方铮的话,方二郎不在意这些,他笑道“三弟妹有心了,正好家里的菜都有,酒也有,那我就去叫龚婶跟方敬哥他们,还有村上对咱家不错的。”
方二郎性子好,原先在村里也有不少朋友的,不过这几年一直出门在外,都没咋跟朋友联系,他以后不打算出远门了,正好能趁着今天跟那几个朋友多聊聊。
方家今天出了这么大事,龚婶他们也明白,也都跟着过来了。
方二郎请人的时候,方蒋氏跟秦淑芬就准备抓周的东西。
抓周需要准备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
这些物件中只有账册跟算盘家里没有。
方蒋氏又亲自去村里有算盘的人家去借,账册的话,全村也只有郑家有。
账册是方铮去借的。
方二郎请的人到的时候,家里抓周需要的物件也准备好了。
方蒋氏先焚香秉烛,而后又铺了块布在地上,将准备好的所有物件都摆放好。
“臭小子,你可得给你娘争口气,去把你小叔的笔墨纸砚都拿着,咱以后读书好。”秦淑芬抓着文砚的小手,神神道道地说。
她看了一眼地上摆放好的物件,还觉得方蒋氏把笔墨纸砚啥的都放的太远,不顾方蒋氏骂,将经书就摆在最靠近文砚的边角处。
“就选这书。”秦淑芬千叮咛万嘱咐。
“你这还抓啥抓?直接给他不就成了?”这二郎媳妇是不是傻?若不是人多,方蒋氏又要拿笤帚收拾她了。
围观的人一阵善意的笑。
方二郎请来的都是这么多年跟方家处的好的,难得聚在一起,大家说说笑笑,也早见惯了方蒋氏对秦淑芬的态度,众人也知方蒋氏这婆媳两就是这般相处的,还有人附和,“婶子,淑芬皮又痒了。”
众人一阵哄笑。
方二郎将秦淑芬拉起来,“让文砚自己选。”
文砚可没见过这般阵仗,他仰起头,看了一圈众人,而后艰难地转动着小身子,朝冯轻招手,想让冯轻抱。
“文砚乖,先选一个。”冯轻半蹲着婶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
顺着冯轻的手,文砚看着满地的东西,他动了。
只见一只小胖手直接拨开经书,扫过笔墨纸砚,踩了花跟胭脂,而后来到银锭子跟前,两只小手捧着银子,回头朝冯轻笑。
“臭小子!我不是让你拿书吗?不拿书你拿笔墨也行啊!”秦淑芬觉得自己脑壳疼。
啪——
方蒋氏一巴掌挥过去,直接将秦淑芬拍开,她笑眯眯地上前,抱起文砚,笑道“他没给你拿个花跟胭脂你就知足吧,这银子可是好东西,说不定咱文砚以后就成员外了呢。”
方蒋氏这么一说也对,秦淑芬这人脑子本来就简单,她立马没不气了,朝自家儿子伸手,“哎呦,乖儿子,以后赚了银子,你可得好好孝敬你娘。”
不喜欢读书没关系,当不了官也成,手里有银子一样过的好。
家里有三郎一个会读书的就不错了。
文砚咯咯笑。
他没朝他娘伸手,而是直接扭过身子,避开他娘,将银子递给了冯轻。
噗——
众人又一阵大笑。
“臭小子!老娘才是你娘!”秦淑芬的咆哮声都要几乎能冲破云霄。
冯轻弹了弹文砚的脑门,并没接过银子,她笑道“文砚真乖,把银子给你娘。”
文砚听懂了,他歪着头看了看冯轻,又看了看秦淑芬,这才把银子给了秦淑芬。
秦淑芬气的直拍胸口,“这臭小子,我真是白生他养他了,气死我了。”
看他娘手舞足蹈的模样,文砚笑的越欢了。
“我孙子多好,是个知恩图报的。”方蒋氏却高兴,她不求自己的儿孙大富大贵,只想他们能良善平安。
为了安抚秦淑芬,方蒋氏难得大方地把这两银子给了秦淑芬。
秦淑芬这才顺了气,晚上又多吃了一碗。
昨天的饭没吃好,今天没有方大郎跟周小花,气氛要比昨天好许多,方蒋氏的胃口逗比昨天好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文浩跟文雅醒了。
这两个孩子整整睡了一天,中午方蒋氏分别喂了他们一碗粥,又让他们接着睡了。
文雅还小,一觉醒来,白日的事情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她像往常一样靠在文浩身侧,文浩却一直不言不语,只是将文雅紧紧抱着,连方蒋氏过来了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开口。
方蒋氏搂着两个孩子,“以后奶疼你们,还有你二叔二婶跟小叔小婶。”
文浩仍旧没有回应。
“睡了一天了,饿了吧?”这两孩子经过今天这么一遭,肯定是受了惊吓,方蒋氏都不敢多说旁的,她笑道“奶带你们去吃饭,你阳子哥他们都在,他们还给你两带了好玩的。”
方敬会做木工,会时不时地给孩子做些木头玩具,之前也曾给文浩文雅,及文砚做过,只是后来方家闹开之后,周小花就不愿再要方敬做的玩具了,周小花觉得方敬跟方蒋氏亲儿子似的,肯定是向着方蒋氏的,他来讨好自己,是别有目的的。
方敬后来也就不送过来了。
方敬手艺好,做的那些小动物跟真的似的,还做过木头车子,文浩很喜欢。
只是这回,文浩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旧只是默默无声地坐着。
方蒋氏不会劝孩子,她当年生了这好几个,也没咋跟孩子谈心,那时吃喝都忙不过来,孩子都是自己长的。
也正因着自己没有太在意,才让周大郎长歪了。
方蒋氏正愁的时候,方铮出现在门口。
“娘,你去陪龚婶她们说说话吧,这里有我。”
这个家里方蒋氏最信任的也就是方铮了,她又抱了抱两个孩子,“文浩啊,你听你小叔的。”
“文浩,你几岁了?”方铮开口问。
文浩奇怪地看向方铮。
方铮却不似玩笑,而是认真地回看着文浩。
文浩张了张嘴,“过了年了,我六岁了。”
“小叔在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知晓这世间最可靠的只有自己,爹娘哪怕再疼爱你,也不过只能陪你半生,且这世间还有许多配不上当爹娘的人,而你,不光要护着自己,你还要护着文雅,我是能看护你长大,给你吃喝,却无法帮你读书识字,更不会替你考取功名,终究一日我会老去,那时我的孩子是否还会跟我一般照看你跟文雅,我无法保证。”方铮从未跟文浩说过这般道理,这话对一个六岁不到的孩子太过残酷。
不过没有爹娘照看的孩子本就应当快速长大,好为自己遮挡风雨。
文浩眼泪直往下掉。
方铮走近,站在床边,他伸手,拍拍文浩的肩头,“今日这一遭已然发生,你伤心难受也是应当,如今你只有两条路走,一是我方才说的,我能一直庇护你到我不在了,二是你自己庇护你自己,若选后者,那过两日便收拾去学塾,先生能教你许多,我也会教导你,我观你资质不错,若是潜心向学,再过二十年,你会有所收获。”
“你如何选?”方铮最后问。
文浩张了张嘴,“我会跟小叔一样厉害吗?”
方铮挑眉,“不会。”
第449章 准备去荆州
文浩委屈地低头,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发泄口,他张嘴大哭,“我怎么就不能跟你一样厉害了?我还小,长大了肯定能跟你一样,比你还厉害。”
这一声哭喊惊动了外面的人,方蒋氏冲了进来。
“咋啦?咋啦?”没了爹娘,方蒋氏对两个孩子比往日小心疼爱,“三郎,你跟文浩说啥了?”
“娘,这里无事,他很快便好了。”方铮并没解释。
文浩哭的太惨,方蒋氏还是不放心,“三郎,文浩还小,你多哄哄他。”
“无需哄。”方铮蹙眉,“娘以后也无需这般小心对待他,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有些时候,越是被小心对待,孩子越是容易敏感,时间久了,对孩子并无好处。
“可——”方蒋氏还想说话。
一直跟在方蒋氏身后,没有做声的冯轻开口“娘,你信相公。”
方蒋氏叹口气,没再说话。
龚婶把方蒋氏拉了出去,她小声说“三郎最懂,咱就别掺和了,总归他都是为孩子好。”
众人进来这一出,让文浩都忘了哭。
等屋里重新恢复安静时,方铮看着他,问“还哭吗?”
被这么一打岔,文浩的伤心都消散大半,他摇头,“不哭了。”
“那便起身,带着文雅去吃饭。”
语毕,方铮转身离开,丝毫没有要继续安慰的意思。
文浩小嘴瘪了瘪,还是起身,又扶着文雅下了床,而后牵着妹妹出门去了。
方蒋氏正食不知味地看着眼前的饭,就听到开门声,她急忙转头,见到三儿子,张口想问,却又怕说错话,只眼巴巴地看着方铮身后。
好在两个孩子也跟着出来了。
“饿了吧?快来吃饭,今天有你喜欢吃的肉片土豆,还有文雅喜欢的蛋花汤。”
许是吃东西真的能让人开心些,两个孩子吃完了饭,再有方敬家两个孩子跟文砚在,文浩跟文雅暂时忘了白日的事,几个孩子玩成一片。
几个大人这才松口气。
方铮带着冯轻去看大夫之时,周小花被秦淑芬打了一顿,村长强硬地将人捆上了马车,送回了周家。
村长还让那两个年轻人跟周家大哥大嫂带了话,看好周小花,若是她再跑到方家去寻死,到时死了也是活该。
过了年第三天,方铮就将文浩送去了学塾。
方铮刚将孩子送去阵子上,方大郎回来了一次,他才得知方蒋氏替自己休了周小花,愣在原地半晌,最后干干地问孩子如何了。
方蒋氏气的让他赶紧滚,两个孩子不用他操心了。
等文浩被送走,第二天,一家人收拾好,往县城去。
以往每回离家,方蒋氏都会舍不得,可这回她巴不得早点走,她不光担心两个孩子,她自己都不愿留在这。
县城的年味仍旧浓郁,离了家,方蒋氏就少想起方大郎跟周小花,连日来阴沉的心总算放晴了些。
这一趟人多,东西也多,一共雇了两辆牛车。
等一家人收拾妥当了,已经过了午时。
方二郎跟方铮忙时,方蒋氏专门去了趟小市场,买了猪大骨,熬汤给冯轻喝。
按方蒋氏的说法,吃啥补啥,多喝骨头汤,冯轻的伤能好的快些。
尽管方蒋氏手艺真的很好,可连续喝了五六日的骨头汤,冯轻只能苦笑,暗暗让方铮替她喝了不少。
吃过了午饭,方二郎就直接出门了,他打算先找个短工做,等摸透了这清丰县,到时再做其他打算。
方二郎长得周正,人也激灵,还会说话,不过半下午的时间,他就已经找到一个饭馆跑堂的事了。
工钱还不少,一个月一两银子,中午还管一顿饭。
有个进项,人也有底气,秦淑芬嗓门都大了许多,晚饭还专门给方二郎做了一个炒腊肉。
方铮翌日就要去县学了,方二郎出门转悠的时候,方铮带着冯轻去了一趟司大夫的医馆。
大过年的,司大夫竟没休息,仍旧每日的过来医馆,不过时辰要比平日里短一个时辰。
司大夫诧异地看着冯轻掉着的胳膊。
“你们夫妇二人可真是——”司大夫替冯轻把了脉,又看了她的胳膊,“长得不错,不过也莫要大意,至于刺绣,暂且就别碰针线了。”
“我伤的是左手。”冯轻本没怎么担心,大不了一只手绣也成。
“那也不能动,你能保证绣的时候左手完全不会碰到?”司大夫斜了一眼冯轻吊着的胳膊,下笔比往日用力了些,“若是动了,难保以后不会留下遗憾。”
冯轻有些为难。
且不说她还有两件嫁衣,便是普通绣品,若是她长时间不动手,也会生疏。
就如台上唱戏的各种角,三天不练,自己知道,五天不练,观众知道,哪怕她天赋异禀,若是长久不碰针线,技艺会倒退的很快。
“有没有药可以让伤处好得快些?”冯轻问。
“无。”
司大夫斜着眼睛扫了一眼方铮,“方公子没说过?”
随即又哼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方公子是如何照顾方夫人的,方夫人这身子总算好了些,如今又来这么一遭,便是痊愈,也得比往常小心,我如今也不能保证这胳膊是否会影响方夫人以后的绣技。”
“这不关相公的事。”冯轻是真的后悔了,无法绣嫁衣是一方面,更多却是看着方铮每日替她穿衣收拾,方蒋氏则日日操心她的吃食,就连秦淑芬都时时看着文砚,生怕孩子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处。
司大夫又轻笑一声。
冯轻若是仔细看了,便会发觉这笑容带着一股自嘲。
方铮一直不做声,“若是去京都,我娘子的伤可否彻底痊愈?”
“你在说笑?”司大夫指着自己,“我可能没告诉你,在跌打损伤方面,便是放眼京都,我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方铮后退一步,躬身作揖,“那劳烦司大夫帮我娘子。”
“便是看在跟方夫人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会尽心,方公子大可放心。”司大夫并没看他。
“多谢。”
“过个三日来换药。”
冯轻跟在方铮身后离开。
“娘子?”回去的路上,冯轻虽看着前方的路,神情却有些恍惚,方铮唤了两声,她才回神。
“怎么了?”冯轻笑了笑。
方铮低头,认真看着冯轻,“娘子在想什么?”
“没什么。”
“娘子说过任何事都不会瞒着为夫的。”方铮没有动作,视线仍旧紧紧锁住冯轻,眼底翻滚着冯轻看不明白的情绪。
“好吧。”冯轻抬头,笑道“我只是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相公了。”
司大夫的异样她知道方铮看得出来,有些事情无需说开,冯轻只想让方铮知晓,无论旁人如何,她心里唯有方铮。
原本追根究底的方铮勾起嘴角,眼底蔓延出笑意,他心情豁然开朗,笑道“为夫亦然。”
两人回到了家,方蒋氏跟秦淑芬又是一番询问。
冯轻耐心地一一回了。
方铮则再三叮嘱了方蒋氏,要方蒋氏看着冯轻,莫要让她碰针线。
方铮知晓冯轻对刺绣的痴迷,他不亲眼看着总不放心。
方蒋氏本也心疼冯轻,儿子的叮嘱她也更上心,在第二日方铮去县学后,她跟秦淑芬几乎是不错眼地盯着她,生怕冯轻趁着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碰了针线。
时间就在你来我往中渐渐流逝。
有司大夫隔三差五的换药,再有方铮时不时的针灸,冯轻的胳膊比预料的日子痊愈的早些,还不到三月,便能拆了布条。
长时间没有动作,这只胳膊行动迟缓许多。
按照司大夫的叮嘱,冯轻每日定时的活动,方铮回来后又替她按摩揉捏,又过了两月,冯轻的左边胳膊已经与受伤前相差无几。
冯轻重新拿起针线时,差点感动的热泪盈眶。
因着受伤,其中一件嫁衣便绣不成了,祁掌柜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那位小姐也是个知礼的,虽有遗憾,不过绣娘伤了胳膊也是无奈,加之祁掌柜送了她一床鸳鸯背面及一双枕巾。
都是冯轻绣的,祁掌柜一直不舍得卖,本还打算留着给他儿子成婚时用。
那小姐便接了祁掌柜的礼。
这一切冯轻并不知晓。
等手好了之后,她一日也不过绣两个时辰,起初手确是生疏了不少,不过毕竟几十年的经验,半个月不到,她也就恢复了原本的速度跟技艺。
又用了半个月时间,冯轻绣了十多个帕子,及十多个香囊,她把这些绣品都送给了祁掌柜,算是给祁掌柜的谢礼,也是圆了这么久相处的情分。
还有两个月时间就是乡试。
方铮打算提前带着冯轻去荆州。
过去几月时间,村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据闻周小花回到娘家后,被周大嫂整日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时不时断她的吃食,渐渐疯了,再认不得人,方大郎有几回去看她,周小花竟捡起石头就砸。
方大郎被砸的头破血流,之后也就不去了。
周大嫂本还试图说服方大郎将周小花接回去,可这夫妻间的情分早在一次次争吵动手中消耗光了,方大郎自然不愿接一个疯傻的人回去。
再有,龚强已经在五个月前去了京都,依照方铮的计划,开了一家小酒馆,龚强做事利索,却不适合做掌柜的,他特意聘了一个曾经在酒楼做掌柜的中年男子。
几个月下来,虽没有多少盈余,不过也算是回了本。
龚强与方铮一月会通信一回,这些也都没瞒着冯轻。
得知龚强已经在京都勉强站稳了脚跟,冯轻再次眼睛放光地看着方铮。
她家相公若是以后不发达,那真是天理难容了。
龚家跟方家还有另一件喜事,那便是龚美丽跟秦淑芬都有了身孕,冯轻得知消息时,龚美丽已经有孕三个月了,秦淑芬才一个月。
冯轻看着秦淑芬平坦的小腹,一时还真有些羡慕。
不过方铮乡试在即,孩子啥的她就暂且不想了。
得知冯轻要提前跟方铮去荆州,秦淑芬眼泪汪汪地抓着冯轻的胳膊,“三弟妹,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二嫂整天跟谁说话?”
跟冯轻相处越久,秦淑芬越是喜欢这个三弟妹,温柔善良,还大方懂事,莫说男子了,就是她这个嫂子都恨不得对她掏心掏肺。
舍不得冯轻的除了方蒋氏跟秦淑芬外,还有文砚。
文砚已经一岁半,说话顺畅许多,他虽还不明白自己最喜欢的小婶就要离开了,不过这几日却本能地更黏着冯轻,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都跟在冯轻身后。
这样的文砚让冯轻心软不舍,她连着好几天都领着文砚跟文雅上街去,给两个孩子买了衣裳跟吃食。
这么久的相处,又有文砚这个小机灵鬼,文雅也活泼开朗许多,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周小花,不过却更愿意靠着方蒋氏。
冯轻要走,最舍不得的自然是方蒋氏,正如冯轻不停地给文砚准备衣裳吃食,方蒋氏这几日都是大鱼大肉的给冯轻做,还自己上街,也买了许多点心,全部都塞在冯轻收拾好的包袱里。
“这些肉干,山芋干是你喜欢吃的,都带上。”肉干跟山芋干是方蒋氏自己做的,肉干不柴不硬,也没有肉腥味,吃着倒是更像是豆干,至于这山芋干,则是村里最常见的零食,冯轻吃过一次后觉得味道好,方蒋氏没种山芋,特意去街上买了,回来蒸熟,切成条,再晒干。
若是不受潮,这肉干跟山芋干能吃许久。
“还有这些药,我去司大夫的医馆给你跟三郎拿的,有个头疼脑热啥的让三郎煎着喝。”儿女出门在外,娘操心再多都觉得不够。
“娘,外头有医馆。”冯轻眼眶泛热,她笑道。
“我听司大夫说了,这外头的东西贵,还有假的,这药可不是小事,你们出门在外,又不识得那地方的人,可不得自己都准备好?”像方蒋氏这般上了年纪的妇人总觉得外头太过可怕,若不是身子不允许,她非要亲眼看着孩子安然无恙才放心。
冯轻说不过方蒋氏,把方蒋氏准备的所有东西都装好。
“哎呦,差点忘了。”方蒋氏一拍脑门,掉头就往外跑,没多久又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这是你谢大婶给的,这是你赵叔给的,这个是你齐奶奶给的。”
第450章 同窗
周围邻居给的太多,有水果,有干果,连菜都没少给。
冯轻自然是带不了那么多,她又说不过方蒋氏,由方铮开了口,方蒋氏这才作罢。
这一日一大早,方家人都早早起了,方蒋氏更是半夜都醒来了,她做了二十多张鸡蛋饼,又装了两坛子咸菜,还烙了面饼。
这些都装好,留着给方铮跟冯轻路上吃。
她又做了鸡蛋汤,还有冯轻喜欢吃的牛肉包子。
“出门在外,千万要小心,还有就是财不外露,三郎,你两人可千万收好银子,出门在外,没个银子傍身可不成。”两人吃饭的时候,方蒋氏就在边上絮絮叨叨地提醒。
两人一一应了。
“三郎,我昨天想了半宿,要不还是让二郎送你们去吧,二郎咋说也在外头这么些年了,比你两走的地方多,他还有一把力气,也能帮你两扛个包啥的。”别看方铮稳重可靠,可他连县城都没出过,更别提冯轻一个妇道人家,方蒋氏怎么都放心不下。
“娘,不用了,我跟娘子去就成。”方铮放下碗筷,他安慰道“这回去荆州赶考并不只有我一人,还有五个同窗,我们一起出发。”
方铮一直没跟方蒋氏提。
“这样,那也行,你两好好跟人相处,在外头别争强好胜,啥都没有命重要。”人多了,方蒋氏也能放心些,她打消了让方二郎陪着去的打算。
吃过了饭,一家人把两人送到门口。
哪怕荆州不算太远,方蒋氏仍旧心里发慌,她抓着冯轻的手,一遍遍的叮嘱,“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有啥事就跟三郎说,可别委屈了自己。”
“娘,你就放心吧,三弟可不会让三弟妹受委屈的。”秦淑芬跟在方蒋氏身后,她见方蒋氏一早上话就没听过,知晓她是不放心,她转了转眼睛,笑道“要是娘实在不放心,不如咱一起跟着去荆州?”
“美的你吧!”方蒋氏瞪着她。
被秦淑芬这么一打岔,方蒋氏反倒没那么紧张担忧了。
“走吧走吧,娘在家等着你两回来。”
“嗯。”冯轻重重点了点头。
跟方铮一前一后往外走。
经过谢家门口时,谢家大门打开。
不同于以往的躲闪,这回谢俊明大大方方地看向方铮,“方公子,谢某预祝方公子这一路高中榜首。”
方铮只有最好,他才能更强。
自有比方铮更出色,她才能看到自己。
方铮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没理会,他脚步一顿,牵着冯轻继续走。
冯轻生怕谢俊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做出不理智的事,她的心一直高高提着,等走过巷子口,都没见谢俊明再说话,她才松口气。
方蒋氏不知道谢俊明的心思,眼看着方铮离开后,谢俊明仍旧望着巷口,她以为谢俊明也在担心,便笑道“谢公子放心,我家三郎学问好,就是不考那啥首,肯定也差不了。”
方蒋氏对方铮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方老夫人说的是。”
待谢俊明跟方蒋氏告辞,回谢家之后,秦素芬盯着谢家门口,歪着头,问方二郎,“我咋觉得这位谢公子说话的语气不太对?”
方二郎接过文砚,颠了颠,也看了过去,“不对也没啥,三郎不当回事就成。”
不得不说,方二郎还是了解方铮的。
“也对。”
荆州离县城不过两百多里路,不过还要绕过一座山,要一个日夜才能到。
此次进京赶考的几个学子家境都一般,没啥钱租马车,其他几人合租了两辆牛车,因着方铮带着冯轻,方铮单独租了一辆牛车。
每年这时候都有人赶考,县城专门有牛车跑荆州。
方铮跟冯轻到时,另外两辆牛车已经到了。
这五人当中有两个三年前去过荆州,另外两个也在县学三年,唯有方铮才不过学了一年,这几人当中,方铮年纪最轻,不过这几位同窗却从不敢小看他。
远远看着方铮,那几位同窗纷纷拱手作揖。
待看到方铮身侧的冯轻时,几人讶异。
他们当中也有两个成亲的,不过倒是没想过带上娘子。
五人当中年纪最长的张吉恒这已经是第三回去荆州了,毕竟是年长,看着稳重可靠,他很快收起惊异的表情,朝方铮笑道“方兄,时候不早了,咱们赶路吧,若是这一路顺利的话,明日晚上就能到。”
张吉恒开口,其他几人也纷纷敛了神色,都过来跟方铮打招呼。
“方兄与令夫人真是好一对璧人。”只比方铮大一岁的吴兴人高马大,长得还黑,却是个活泼性子,他只略略看了一眼冯轻便收回视线,他打趣道“怨不得方兄每日下学都要往家赶,原来如此。”
“吴兄说笑了。”方铮拱手,并不欲多谈。
方铮跟冯轻介绍几位同窗。
除了张吉恒跟吴兴是清风县城的人外,其余三人都跟方铮一样,是下头村镇考上来的,其中白胖的叫郑家贤,对方铮那叫一个殷勤崇拜,看郑家贤这穿着,应当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他还带了个书童,原本郑家老爹想让儿子坐自家马车去荆州,当郑家贤得知方铮要坐牛车去,断然拒绝了他爹,他带着半牛车的吃的穿的用的,见着方铮时,就递上来一个食盒,“这是我家铺子里自己做的,味道挺好,方公子你可别嫌弃。”
郑家贤虽看着没心没肺,可跟做生意的爹耳濡目染的,也是最做人做事,不光方铮有,其余四人自然也少不了。
方铮没拒绝,谢了郑家贤。
郑家贤挠头,连连摆手。
冯轻瞄到这食盒,暗暗咂舌,原来是那个郑家。
清丰县的点心铺子有许多家,不过这郑家却是客人最多的,郑家这铺子最大,装潢的最好,铺子里的点心花样最多,味道也最好,当然,价钱也最漂亮。
而年岁第二的则叫金亮,看起来是个严肃刻板的人,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冯轻一眼,最后一人则木讷害羞,就连说话声音都比旁人小些,听方铮介绍,此人名叫江飞。
这五人性子各不相同,倒也好记,冯轻按照方铮教过的,一一跟他们见了礼,而后安静地站在方铮身侧。
外人面前,她自然不会露出真性情。
寒暄过后,几人也没耽搁,纷纷上了牛车,一路朝荆州赶去。
以往冯轻也坐牛车来往县城跟东留村许多趟,她一直觉得坐牛车也没啥难的,不过半日后,她不适地挪了挪身子。
“娘子靠在为夫身上。”方铮将人半揽着,习惯性地替她捏着左边胳膊,“等再走一个时辰,咱们便寻个客栈,住一夜。”
他们去的早,也不着急赶路,牛车又走的慢,几人便决定在下一个县城先住一夜。
“相公,这里什么都好,就是车马太慢。”靠在方铮身侧,冯轻幽幽地叹道,坐了半天,浑身无力。
方铮动作一顿,而后继续捏揉冯轻的胳膊,“委屈娘子了。”
“不委屈。”冯轻摇头,不过坐牛车罢了,算不得苦,再说了,只要能跟方铮在一起,就是走着去荆州她都愿意。
亲了亲她的额头,方铮笑道“为夫给娘子读书。”
冯轻刚想点头,视线略过前头两辆牛车,她又摇摇头,“还是算了,相公你自己看书。”
前头车上五人一路上除了午时吃饭那一阵,其他时候都在看书,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算起来,最轻松的就是自家相公了。
这半日下来,他看不过一个多时辰,看书的时候还得顾忌着自己。
再高的天赋,若是这么耽搁,也会对成绩有影响的。
“我睡会儿,相公你看书,到了叫醒我。”反正他们的牛车走在最后,冯轻又是浑身酸疼,她也顾不得旁人的视线了,她干脆半躺在牛车上,头靠在方铮腿上,闭上眼睛还是数数。
“傻娘子。”方铮知晓冯轻的心思,他没多说,一手扶着冯轻的肩头,另一手翻开书。
既然娘子让他好好读书,他读便是了。
冯轻本没多少困意,靠在方铮身侧,路又平坦,没多久竟真的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恰好到了最近的县城门口。
这城门看着有些老旧,县城里的街道跟两旁的铺子也不如清丰县整洁干净,街上行人不多,三辆牛车进县城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看他们的装束,不少客栈的伙计都迎了上来。
这里是去往荆州的唯一一条路,过了这县城就是凤溪山,每年有不少学子都会在他们县城住一夜,第二天一早再赶往凤溪山。
这些学子虽多数出自普通百姓家,不过也有不少是富户人家的公子哥。
郑家贤就成了这些伙计讨好的对象了。
郑家贤见多了这种殷勤拉拢,也不觉得有啥,他没理会这些伙计,反倒是看向方铮,“方兄,咱住哪一家啊?”
要说这郑家贤还真是个自来熟的,冯轻亲耳听到他在短短半日内称呼方铮就由原本的‘方公子’变成了此刻的‘方兄’。
方铮却没做决定,他虽看过路行图,知晓去往荆州的县城山道,甚至知晓沿路会经过的村镇,毕竟从没走过,对这些客栈商铺却是一无所知的,他朝张吉恒走过去,“张兄,不知你有何建议?”
方铮虽学问好,人却谦逊,且不耻下问,张吉恒对方铮印象一直不错,他毕竟已是年过三十的人了,论嫉妒攀比心,是远不及二十来岁那些年轻人的,张吉恒也有心跟方铮交好,他笑道“这里的客栈我三年前住过一回,别家我不知道,不过上回我住的那家倒是不错,不吵闹,床铺整洁,饭菜味道也不错,且价钱也合适。”
“那就烦请张兄带路。”方铮笑道。
“不知郑兄你们意下如何?”这里毕竟还有好几个,张吉恒又问了郑家贤几人。
“就依张兄跟方兄。”郑家贤虽是个有钱公子,却也不是吃不得苦的。
“那我等就去那家。”
郑家贤找的这家不是在县城主街上,而是经过主街的十字路口后往右拐,再走百米,便到了一家客栈门口。
因地处偏僻些,客栈人不算多。
见一次来了这么多客人,客栈伙计喜笑颜开,连忙挥着白布巾上前,“诸位客官是要吃饭还是住店?那几位可算是来对了,我们这房间干净,还免费送茶水,这茶还是我们掌柜的亲自摘的,味道那是极好的,我们这里吃食也是咱县城的特色,保管几位吃了还想吃。”
“伙计,你可还认得我?”张吉恒上前,笑问。
伙计先是一愣,而后一拍脑门,笑道“你是张公子。”
伙计认识张吉恒,说起来还有一段缘故,当年张吉恒初来乍到,又是独身一人,便被主街上的伙计给拉着进了客栈。
待他准备要一间房时,才发觉那客栈房间可真不便宜,一夜就要一两银子,那伙计还说了,他们客栈是县城最好的一家,这价钱自然不能低。
当日张吉恒囊中羞涩,若是付了房钱,再吃两顿饭,他到荆州就该不剩什么了。
张吉恒便要离开。
那伙计见没拉着客人,反倒是白耽搁了时间,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张吉恒推了出去。
张吉恒不过一介书生,力气自然不如那伙计,被推出门时,被门槛绊倒,胳膊肘擦到地上,破了好大一块,血都流了一小滩。
那伙计见自己闯了祸,趁着张吉恒没开口,反倒先恶人告状,说是张吉恒自己走路不看地,这才绊倒了,不关他的事,更别想让他付药费。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张吉恒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过那伙计。
就在他红着脸,想跟那伙计理论时,还是这家客栈的掌柜的看不下去了,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当日门口人不少,有人先开了口,其他人自然应和,那伙计没办法,只能付了张吉恒的药费。
是这个挥白布巾的伙计送张吉恒去的医馆,张吉恒也在这客栈住了一夜。
张吉恒笑道“掌柜的可还好?”
那伙计脸上的笑滞了一下,而后苦笑着摇头,“掌柜的还好,只是小公子这段日子身子不好,掌柜的整日愁眉苦脸的,来客栈的时候也不多,张公子若是想见掌柜的,怕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