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惹了麻烦
别人顺手一帮,与张吉恒来说却是大恩,得知恩人孩子病了,张吉恒顿时焦急,他又不好贸然开口要上门去看望一番。
一行人随着伙计进了客栈。
这客栈不算大,不过桌椅都摆放的整齐,客栈也没有装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看着也让人心情舒畅。
午饭就是在牛车上应付的,晚饭肯定是不能再啃干饼子了。
郑家贤胖书,这几个书生多少都有些傲气,他们身上银钱虽算不上富足,但是吃顿饭还是有的,几人连连拒绝。
“我说诸位兄台,咱们能一起赶路,那就是缘分,你我同窗几载,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我请几位吃顿饭,你们可得给我个面子。”郑家贤不光人长得圆胖,做人也足够圆滑,他这话一落,那几位心里顿时舒畅不少,几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年纪最长得张吉恒开口:“如此,就多谢郑兄了。”
“不谢不谢。”
这客栈不光干净,饭菜价钱也不贵,郑家贤点了一大桌子,也不过才二两银子。
几位都是不沾酒的,郑家贤便没点。
这会儿客栈人不多,加上他们这一桌统共不到十个人,上菜速度很快。
难得听同窗吃饭,郑家贤点的全都是客栈的招牌菜。
因着只有冯轻一个女子,方铮便跟冯轻坐在另一桌,其余人坐在同一桌。
郑家贤本想给方铮跟冯轻点一桌一样的菜,要知道,这所有人当中,他最想请的就是方铮了,方铮从不跟他们这些同窗有过多交谈,每日下学都早早的回去,其他同窗偶尔还会出门参加个诗会啥的,方铮却从不出现,因着方铮是案首,又得先生青眼,同窗当中有人对他羡慕嫉妒,也有人不忿愤恨,可方铮似乎从不将旁人对他的观感放在心上,仍旧我行我素。
方铮越是这样,郑家贤对他就越是崇拜。
没错,跟旁人对方铮的感情不同,郑家贤对方铮只有崇拜。
郑家贤自己学业一般,考上这个秀才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他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便特别崇拜方铮这种得天独厚的。
在县学时,郑家贤也会时不时跟方铮请教,方铮虽冷淡,却对他倾囊相授。
能在县学读书的,在清丰县百姓眼里,那都是天之骄子,学子们都是憋足了劲,准备在乡试时一展身手,若是不想旁人超越自己,他们不光要铆足了劲,还得有自己的独特学习方法跟见解。
这些都是无价之宝,无人愿意跟旁人分享。
郑家贤起先也是试探着询问方铮,却没想到看起来比旁人都难相处的方铮却对并没找借口拒绝。
郑家贤知晓方铮对他并无藏私。
哪怕心里再崇拜方铮,郑家贤也没有失了分寸,是以,到目前为止,无人知晓他的心思。
“方兄,你可别嫌弃,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得尝尝这里的招牌菜。”不顾方铮反对,郑家贤给方铮跟冯轻点了五菜一汤,另外还有两盘这县城的招牌点心,是专门为冯轻点的。
方铮一直没有多余表情,直到两盘点心上来,冯轻吃着喜欢,他这才朝郑家贤拱手,“多谢郑兄。”
方兄唤他郑兄了!
这是不是就表示方兄对他比之前更亲近了?
若不是还有旁人,郑家贤肯定要蹦起来,他竭力压制住嘴角的笑,连连摆着胖手,声音都有些抖了:“方夫人喜欢就好。”
郑家贤点的两份糕点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一份是荷花酥,模样颜色像极了盛开的荷花,闻着还有一股清香,吃到嘴里也是酥软香甜,再配上茶水,冯轻半眯着眼,悄悄给方铮也喂了一口。
另一道则是芸豆卷,这个糕点冯轻前世吃过,据说是慈禧的御前御点,这芸豆卷色泽雪白,质地柔软细腻,馅料也是香甜爽口,跟荷花酥又是另一种口味。
冯轻说不上来哪一种更合口味,只是觉得味道跟后世的类似,又有些不同。
味道好,冯轻不禁多吃了几块,眼看盘子见了底,方铮拦着她,“娘子莫要吃的多,若是喜欢,明日带些路上吃。”
冯轻也知道吃多伤身,只要依依不舍地放下最后两块。
方铮将一碗绿豆汤放在她面前,“娘子喝些汤。”
绿豆汤解腻,又消暑。
冯轻一口气喝了半碗,而后咂嘴,她凑到方铮耳边,小声说:“相公,我怎么觉得这家客栈的东西味道都很好?”
这个县城的口味似乎更合冯轻的意。
方铮若有所思地环顾了一圈客栈,没有做声,只是催道:“娘子再尝尝别的菜,味道应当也不错。”
是新鲜,味道也是真不错,冯轻一不小心又吃多了,她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面前空了的碗跟盘子,悄悄揉了揉胃。
很快,冯轻手上一暖,是方铮替他轻柔按揉。
自打方铮看了医书后,冯轻觉得自家相公更是无所不能,同样的位置,力道也差别不大,可方铮看似随意按揉几下后,她竟然觉得舒服很多。
这边动静很小,并没惊动旁边的几位。
等冯轻胃部不再难受,另一桌上的人也吃完了。
几人再次跟郑家贤道谢。
一顿饭的功夫,几人之间的气氛比早上好了许多。
临近乡试,每一刻都是极为珍贵的,几人道了谢过后便上楼继续看书去了。
张吉恒跟金亮三年前一同赶考过,两人平日在县学交流的也多,他们便合住了一间,性子爽朗的吴兴主动跟腼腆的江飞住一间,谢家贤便跟书童住一间,而方铮自然是跟冯轻订了一间。
其余三人都回了房间看书,吴兴则头一次出远门,对外头有好奇,他跟郑家贤一拍即合,两人与其他人打了招呼后,结伴出去逛街,大堂内便只剩下方铮跟冯轻了。
冯轻是牢记方蒋氏的嘱咐,为免节外生枝,她不打算跟方铮出门。
就在她准备跟方铮上楼,早些休息时,张吉恒从楼下下来。
他一脸愁容,方才晚饭其实也没吃几口,跟方铮擦肩时,跟方铮打招呼,“方兄,方夫人。”
这毕竟不是后世,冯轻也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惊世骇俗,在清丰县时,她能跟方铮并肩走,到了这外头,她总会跟方铮错身半步,每每这时,方铮都会不容反驳地将人拉到身侧,与她并肩站着。
“张兄。”
方铮不欲多谈,跟张吉恒颔首后,长袖下,牵着冯轻上了楼。
走到二楼楼梯口时,冯轻无意识地往下看,只见张吉恒正跟方才领他们进客栈的伙计说话,听伙计说完,张吉恒脸色比先前更差了些。
“娘子?”方铮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冯轻摇头。
两人回了房间,这房间不算大,摆设也简洁,桌子床铺皆是一尘不染。
如此良心的客栈,在哪个时候都不多。
没人看着,冯轻放松地靠在方铮身上,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气。
在车上睡过,可吃完饭,又看到床铺时,就总想躺一躺。
“刚吃了饭,娘子莫睡。”方铮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
冯轻嗯了一声,却没睁眼。
“娘子可要去外头转转?”眼看着冯轻呼吸越来越轻缓,方铮开口。
冯轻虽不好动,不过到一个新地方,尤其还是这古代,自然是想见识一番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她摇头,“不去了。”
“方才为夫看到街上有几家绣品铺子。”
这一句话就让冯轻来了精神,她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方铮。
随即又叹口气,摇头:“还是算了,相公你看书,我不睡。”
反正冯轻是打定主意了,在方铮考试之前,他们尽量少出门。
不是她迷信,实在是每回出门总会有这事那事,冯轻不愿方铮考试之际还有别的意外,她说:“等相公考完了,咱们回来还有时间,到时候相公可要陪我好好转转。”
刮了刮她的脸颊,方铮没坚持,他点头:“好。”
麻烦是没惹上两人,却惹上了旁人。
方铮看书时,冯轻也找了一本这古代名人传记来看,她如今已经能认识大多数繁体字了,正看得津津有味时,楼下大堂内传来一阵喧哗声。
两人放下书,“相公,我好像听到那位吴公子的声音了。”
方铮显然也听到了。
毕竟是同窗,又是一路结伴而行,方铮也不能坐视不理,他说:“娘子你休息,为夫出去看看。”
“相公小心些。”
不光是方铮,胳膊几位同窗也听到了动静,他们都出了门,准备下楼看看。
“方兄,我们一起?”金亮问。
方铮点头,“请。”
几人下楼时,客栈几个伙计正焦急地转圈。
张吉恒一直在楼下大堂内,先一步探听到了方才的事。
“郑兄该怎么办?”吴兴抱着头,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都怪我太冲动,害了郑兄,若是郑兄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跟郑兄的爹娘交代?”
“发生了何事?”一阵喧闹中,方铮冷淡的声音竟让几人冷静下来。
吴兴镇定了些,他又说了一遍两人在街头的遭遇。
原来今日西街恰有集会,是这县城的特色,西街每月会有一日古玩集会,当然,这里头不光是有古玩,也有些精巧的小玩意。
郑家贤跟吴兴是无意中逛到了西街,郑家贤对这些小玩意向来有兴趣,就拉着吴兴去凑热闹,本来也无事,只是两人到了一个卖陶瓷的小玩意摊位前,正看得起劲,突然一股大力推向两人。
那力气将吴兴推了个趔趄,手就碰碎了一个精巧的小瓷人。
吴兴虽性子爽朗,可也是个有脾气的,他回头就找推人的那年轻人理论,且让那人陪这摊子主人的损失。
对方嚣张跋扈惯了,非但不打算赔,反倒怪吴兴弄脏了他的衣裳,让吴兴赔他银子,并言及那一身衣裳要千两银子,吴兴起码要赔百两。
吴兴哪里有百两银子?
他怒极,就跟对方吵起来。
可对方人多势众,吴兴根本不是对手,吴兴接连被踹了好几脚,整个砸在哪瓷器摊子上。
郑家贤看不下去了,上前理论几乎。
可那人见郑家贤穿着跟自己不相上下,一时更气,那人指着瓷器摊子,让郑家贤陪万两银子,不赔不能走。
可怜那瓷器摊子摊主,这些东西倒没有多贵重,都是他自己烧出来的,他本想说不用赔了,可那年轻人却凶狠地瞪过去,扬言道不赔不行。
别说郑家贤根本没带这么多银子,就是身上有,他也不会做这冤大头的。
双方越闹越凶,最后都动起手了。
郑家贤胖,力气比对方大,扭打中,他就将对方压在身底,那人倒在一片瓷器上,脸上被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这下可不得了,对方带来的下人直接将郑家贤绑了起来,带走了。
他们本来也想抓吴兴,吴兴趁着混乱,推开人群跑了。
他想着回来找人帮忙。
“方兄,怎么办?那人凶狠,郑兄落在他们手里,肯定是凶多吉少了,都怪我,要不是我冲动,就不会连累郑兄。”吴兴垂头丧气,也很后悔,若是重来一次,他哪怕是借银子,也会赔那人一百两的。
“可打听到那人的来历了?”方铮问。
吴兴摇头,随即眼睛一亮,他说:“我似乎听了几句,这人是街头霸王,好像跟本地县令有几分关系。”
吴兴越说越绝望。
谁都知道县令亲戚不能惹。
方铮没继续问,而是转头看向客栈的伙计,“二位可知晓此人?”
那领着他们进来的伙计名唤二牛,二牛脸色有些白,他同情地看着吴兴,问:“那人是不是总喜欢穿一身红衣?头上还带着一朵红花?”
吴兴连连点头,“是,是,且身材矮小,手上还提着个鸟笼。”
“是了,诸位还是多保重吧。”二牛叹口气,“此人应当是咱县令夫人娘家侄子,这位朱公子是县令的小舅子,上头有六个姐姐,就他一个独苗,县令夫人比这弟弟大了足足十七岁,她几乎是把这弟弟当儿子养的,这位小舅子在县城都是横着走的,谁见了都退避三舍,你们怎么就惹上他了?”
第452章 救回来
“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吴兴满心难过,他问。
二牛叹口气,先往外头看了一眼,这才小声说:“在咱们县,那位就是王法。”
‘那位’自然指的是坐在县衙那把椅子上的人。
“那郑兄该怎么办?”吴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人能回应他。
无人能帮他。
吴兴干脆起身,朝外走,“此事是我引出来的,我去把郑兄换回来。”
“吴兄稍等。”吴兴快要到门口时,方铮开口了。
脚步顿了顿,吴兴满面颓然,“方兄,这事不小,我不能连累你们,大不了,大不了今年我就不考了。”
这话说完,吴兴整个人恍若失去了浑身力气,他腰背佝偻着,让人看着心酸。
方铮并没多言,他问二牛,“那位朱公子家住何处?性子如何,平日可有何消遣,又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前三个问题二牛能回应,至于最后一个,二牛怎么都不敢说。
“娘子,你在客栈等着为夫。”方铮对冯轻说。
“相公你小心。”冯轻不放心地嘱咐,“若是为难,要保护自己,自己最重要。”
力所能及的时候她可以让方铮帮助旁人,可若危及到方铮自己,冯轻就不愿方铮再插手。
“为夫知晓,娘子快些上楼。”
方铮看着冯轻上了楼,又嘱咐二牛,多注意些冯轻,这才跟在吴兴身后出门。
“方兄,等等我。”张吉恒说。
客栈内只剩下金亮跟江飞,金亮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平日也少跟同窗说话,他本觉得此事跟自己无关,自己没必要掺和,可当方铮跟张吉恒都没有袖手旁观时,他心里也有触动,便也无声跟了上去。
最后只剩下江飞,江飞一直低着头,等几人离开后,他才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门口,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无声上了楼。
二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见过说不清的来住客栈的人,自然也知晓人性有多种,要说江飞的选择也没错,且一般人都会这么做,可方铮三人的所为还是让二牛有些触动,他跟另一个伙计说了一声,自己朝门口走去。
方铮三人对这县城陌生,一路问了人才找到朱府。
硕大的两个烫金大字在整个灰扑扑的县城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朱府门口还有两个小厮在守着门。
方铮三人并没直接上门要人。
“我去找他们要人。”毕竟是他遭遇的这事,吴兴早没了平日的冷静,他只怕去的晚了,会救不出郑家贤。
“你救不了人。”方铮收回视线,淡声说。
相较来说,张吉恒就冷静许多,不过他也不明白方铮此举有何目的,张吉恒问:“不知方兄来这里是为何?”
“看一眼罢了。”
话落,方铮转身走了。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张吉恒虽不明白方铮的目的,可他就是莫名的觉得方铮心里有打算的,张吉恒朝金亮点头,而后拉着吴兴,跟上了方铮。
“方兄,郑兄他——”
张吉恒却阻止了吴兴的话,他朝吴兴摇头,让他莫要着急。
四人往回走,半路上遇到正赶过来的二牛跟一个面色焦急的中年男子。
张吉恒认识此人,他上前,恭敬地唤了一声,“周掌柜。”
二牛已经跟周掌柜说过此事,周掌柜先打量了一番张吉恒,而后才朝几人说:“几位公子莫着急上门要人,还是先回客栈商量一番吧。”
周掌柜是个好心人,不过他过来也不光是为了帮郑家贤,实在是这几人住在他们客栈,若是他们贸然上门,得罪了朱公子,朱公子说不定还会迁怒他的客栈,他开个客栈不容易,也不愿多惹是非。
方铮没拒绝,除了吴兴外,张吉恒跟金亮没有异议。
一行人又回了客栈。
“几位公子,我听二牛说了事情经过,你们也是运气不好,这位朱公子极少出现在西街,估计他这几日心情不舒畅,这才故意找个人出气,你们都不是咱县城的人,不好直接跟朱公子对上,否则吃亏的还是诸位,诸位都是去赶考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知周掌柜可有何法子?郑兄是我们同窗,如今他出了事,我等不能袖手旁观。”张吉恒朝周掌柜拱手。
“我知晓,可你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能跟他硬碰硬?”
周掌柜是理解,可他也实在不敢跟那朱公子对上。
这位朱公子可不是善茬,多少人都在手上吃了亏,还无处伸冤。
“那郑兄岂不是凶多吉少?”张吉恒脸色也变了,他本能地朝方铮看过去,“方兄,你怎么看?”
“有个法子,效果如何我却不知。”一路上方铮都没开口,他也细解释。
“什么法子?”吴兴着急地问。
方铮却没解释,“吴兄不如回去休息。”
吴兴这般冲动,不会对事情有任何帮助,方铮的法子自然也不会告知在场几人。
“你们若是信我,我可以一试,不过却一定能救出郑兄。”方铮对张吉恒几人说。
“方兄,我等是一头雾水,不管是何法子,都可试一试。”张吉恒代表几人开口,有法子总比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好。
方铮点头,问周掌柜要了笔墨,摊开宣纸,只略微思索一番,便提笔写起来。
一刻钟后,他放下笔,待字迹干了,便将宣纸装在信封中。
“周掌柜,麻烦你去街上找个人,让他把这信送去县衙,或是县令大人的府上也成,周掌柜若是不愿让人认出,可找个乞丐送去。”
话落,他将半两银子连着信封递给周掌柜。
“周掌柜可放心,此事不会连累到客栈。”方铮又说。
明明不过才过弱冠,可此人沉稳冷静,做事亦是有条不紊,周掌柜没来由的信任方铮,他点头,接过信封,不过银却没要,他苦笑一声,“你们就当我做善事了。”
周掌柜是个好人,他一直坚信好人是有好报的,虽说不上是日行一善,可遇到不平的事也会帮个忙,这么多年以来,他这客栈一直不算红火,却也有进项,本来周掌柜觉得这就是福报,可他儿子却在两月前无端生了重病,看遍了县城的医馆,都查不出病因来,周掌柜一度怀疑自己做善事其实是没好报的。
可毕竟本性就良善,再遇到不平之事,他仍会忍不住帮人忙。
“你听了这位公子的话了?”周掌柜又将信封给了旁边的二牛,“你就照这位公子的吩咐,让人把这封信送去县衙。”
“若是无人收,你便说此信事关县令大人的官途。”方铮又嘱咐了一句。
二牛点点头,拿着信走了。
“那我们呢?”吴兴并没听方铮的话,上楼去。
“等。”方铮只给了一个字。
而后起身,上楼。
张吉恒几人望着方铮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张兄,我实在是担心郑兄。”吴兴内疚也害怕。
若是郑家贤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吴兄,正如方兄所言,此事急不得,我们也无旁的法子,唯有等之一字。”张吉恒拍拍吴兴的肩头,“事情也许并不像我们猜测的那般严重,吴兄莫要太过着急。”
此刻任何劝慰的话对吴兴来说都是无济于事的,张吉恒跟金亮也先后上了楼,只有吴兴仍坐在大堂内,不停地朝外看。
冯轻没想到方铮这么快就回来了。
“相公,人带回来了?”冯轻问。
方铮摇头,“并无。”
“那,那怎么办?”冯轻对郑家贤印象挺好,此刻他也有些同情这人了。
“一切皆要看此地县令是否如邓县令一般清明了。”
方铮只知道此地县令名讳,并不知晓此人性情如何,他送那封信也不过是无奈一试罢了。
他不过一介书生,身后无靠山,自然不能事事都在算计当中。
冯轻拉着方铮进屋,给他倒了杯水,说:“相公尽力就成了,无需自责。”
看了一眼自家娘子,方铮勾唇,“娘子将为夫想的太过良善了,为夫并无自责。”
能帮他会帮,帮不了他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好吧,相公果真与众不同。”冯轻笑着抱住方铮胳膊,在方铮看过来时,她笑道:“这样的相公我更喜欢了。”
不会见死不救,也不会过度好心,方铮做事有原则,也足够冷静。
这样的性子不做成大事都对不起老天爷。
冯轻毫不掩饰的倾慕对方铮来说很是受用,他刮了刮自家娘子的鼻子,笑道:“娘子休息一下,明日还要赶路。”
“不管郑公子能不能救出来,咱们都走?”
“嗯。”他已经尽力,若是救不出郑家贤,他自然也不会多耽搁。
方铮不会给冯轻错觉,让冯轻觉得他是个无底线的好人。
“娘子,以后若是为夫不在你身边,遇到不平之事,娘子若是能全身而退,可以帮忙,若是无能为力,为夫只盼娘子能护好自己。”
“好,我听相公的。”
两人简单洗漱好,便准备休息了。
在陌生的客栈内,冯轻总有些不适,她靠在方铮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跟不疾不徐的心跳,渐渐有了睡意。
就在她快要入睡时,楼下再次传来喧哗声。
此刻外头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遭一阵寂静,客栈大堂内的声音就显得突兀。
冯轻睡意全无,她动了动身子。
“娘子睡。”方铮拍了拍冯轻,将人楼紧了些。
冯轻好奇心也不是很大,外头的动静不如方铮的怀抱来的有吸引力,她闭上眼。
外头的喧闹声并没停止,反倒是更大了。
冯轻睁开眼,“相公,是不是郑公子回来了?”
拍着冯轻背的手顿了顿,黑暗中,方铮轻声说:“娘子这般替旁的男子,为夫很不适。”
咳咳。
冯轻嗅了嗅鼻子,笑道:“我闻着醋味了,原来相公喜欢吃醋?”
方铮知晓吃醋是何意,他并没反驳,而是就这么点头承认了,“莫说是从娘子口中听到旁人,就是娘子都看外人一眼,为夫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无关自信,而是独占欲。
这话冯轻爱听,她抱着方铮的腰偷笑。
两人不打算理会外头,外面的人却没有顾忌两人已经休息了,来的还是吴兴,“方兄,方兄,郑兄被送回来了。”
紧接着便是拍门声。
许是太过兴奋,吴兴手上没个准头,门被拍的哐哐作响。
冯轻皱眉。
“娘子继续休息,为夫下去看看。”方铮知晓自己不下去是不行了,郑家贤被送回来,外头肯定越发好奇他那封信。
“嗯,那相公早些回来。”
亲了亲她的额头,方铮应了一声,便穿了衣裳,开门出去。
外头,吴兴兴奋的叫道:“方兄,你可真厉害,就一封信,竟然让那人乖乖将郑兄送了回来。”
郑家贤没有性命之忧,吴兴又恢复了往日的舒朗活跃。
方铮蹙眉,“下楼。”
他抬脚离开后,吴兴也急忙跟了上去。
楼下,郑家贤脸上一片青紫,他坐在凳子上,捂着肚子,脸都疼的扭曲了。
得知是方铮救了他,郑家贤起身,激动的热泪盈眶,就差给方铮跪下了,“方兄,你救了我,就是救了我们全家啊,我郑家贤无以为报,以后就以方兄马首是瞻,方兄若有需要,我郑家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一套说辞颇为狭义,方铮却像是没听到一半,他来到郑家贤跟前,下巴点了点凳子。
郑家贤会意,连忙坐好,崇拜地仰头,看着方铮。
被个皮鼻青脸肿的小胖子这样看着,方铮竟然镇定如常,他坐在郑家贤对面,执起他的手,开始把脉。
郑家贤又惊了,“方兄,你,你竟然还会看病?”
一激动,脉搏跳的就不稳,方铮冷冷扫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聒噪。”
郑家贤也不挠,他端正坐好,忍住疼痛,让方铮把脉。
少卿,方铮收回手,扫了一眼郑家贤,开口:“好在你是皮糙肉厚,被这么重力击打,竟只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后腰处,这段日子要按时敷药,否则每逢阴雨天,你的腰椎处会酸疼。”
郑家贤瞪大了眼,他朝方铮竖起一个拇指,眼里放着光,“方兄可真厉害,没看到,摸脉竟然都知晓我后背被人踹了一脚,可真疼。”
第453章 看病
方铮的视线就落在郑家贤的绸衣下摆处,浅青色的袍子上好几个大脚印。
“嘿嘿,嘿嘿嘿。”郑家贤到底也是个秀才,这般没形象,也有些尴尬,他徒劳地将衣摆朝后头藏了藏。
方铮收回视线,低头写下药方子,“去找一家还没关门的药铺,这药今日就要喝一顿。”
“好,好。”郑家贤宝贝似的将药方子接过来,正要往怀里收,却被另一只手抢了过去。
吴兴正内疚着,他说“郑兄,你现在这般不好出门,我去给你买药。”
“那也成,小佟,你给吴兄拿些银子。”小佟是郑家贤的书童。
“不用的,我还有。”吴兴说着,就往外走。
周掌柜却在他身后开口,“请等一等。”
“天已经黑了,外头的药铺都已关门,若是这位公子放心,就让二牛带你去,我与一家药铺掌柜的熟识,二牛去叫门,他会开的。”
周掌柜好心,吴兴自然不拒绝,他赶紧道了谢。
既然郑家贤没有性命之忧,方铮没打算多呆,他起身,准备上楼。
周掌柜却上前几步,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方铮,“这位公子请等一等。”
从方铮写那封信开始,周掌柜就一直暗暗观察方铮,他比二牛打过交道的人更多,看人也不说十分准,也是七八分,周掌柜知晓方铮虽年纪不是最大,却是这些人的核心,且此人心思缜密,又极为聪明,他对方铮十分的客气尊重。
“这位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能答应。”自己贸然拦下方铮,周掌柜觉得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为了儿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我有一小儿,以往身子都很好,可不知为何,这段日子总是咳嗽气喘,有几回甚至晕过去,差点就救不回来了,这县城的大夫全都看过了,可却无一人知晓病因,我本想着过两日带他去荆州,今日恰巧遇到了公子,我观公子医术高超,不知能否请公子帮我儿看看?”
“今日我没空。”来回去一趟周家,方铮不放心冯轻一人呆在客栈。
“没事,没事,明日也可。”周掌柜小心翼翼地看着方铮,方铮如今是他唯一的希望,别说等一夜,就是等一天两天,甚至十天八天他也愿意。
周掌柜本是个正直心善的人,面上也是一直带着笑,整个人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因儿子病重,他这段日子吃不下睡不着,衣裳穿起来都空荡荡的,更别提那一脸愁容。
“好,若是令公子无法出行,我便跟你去一趟,若是他能走动,便将人带来客栈。”方铮难得说出一整句话。
“好,好,好,他虽身子虚,可这几日稍微好些,还是能走几步的,我明日一早便将小儿带来,多谢公子。”周掌柜目送方铮上楼。
方铮点头,上了楼。
方铮走后,周掌柜松口气,他满心好奇,问“这位公子好气魄,不知姓甚名谁?”
提到这个,郑家贤来了兴趣,他感觉身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掌柜的,你有所不知,我方兄可是这个。”
说着,接连竖起了两根拇指。
“此话怎讲?”
“方兄去年可是咱清丰县的案首,就连学政大人都夸赞,更别提县学那些先生了,我们去县城,那是听学,方兄去县学,那是跟先生谈论,若不是方兄不愿,先生都恨不得让方兄给我们多上几课,你别看方兄性子冷淡,可我们同窗若是有不解之处去问他,他从不藏私,这回我们几人也是有幸能跟方兄同路。”提到这个,郑家贤又是一阵庆幸,“这回要不是方兄,我恐怕都不能活着出来,更别提去荆州了,方兄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提到方铮,郑家贤滔滔不绝。
周掌柜小心问“去年考过院试,今年就参加乡试?”
“可不是,我们先生可是说了,以方兄的本事,若无意外,过乡试那是绰绰有余的。”郑家贤得意地说,就跟先生夸的是他自己一般。
周掌柜视线转向张吉恒跟金亮。
两人也点头。
“我滴个娘啊。”周掌柜都忘了悲伤,他咂舌,“那我这客栈说不得还住过一个解元呢。”
“那可说不准。”郑家贤赞同地点头,“总之,方兄的能耐我们知道的也只是一小点。”
当初那祝宏可不就是嫉恨方兄,这才自寻死路的吗?
因着祝宏这事,县学里许多同窗都议论纷纷,有人同情方铮,自然也有人同情祝宏,而那些人暗地里对方铮指指点点,课上课下也有意疏远。
当然,方铮从不在乎罢了。
郑家贤撇嘴,有些看不上这些人。
平日里他们可没少找方铮解答问题,一旦人家有了事,便落井下石,真真是小人之举。
再说了,郑家贤可不觉得方铮有错,君子有仇必报。
周掌柜再次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心里期待比方才多了。
他一直等到吴兴跟二牛带回了药。
“郑公子,你觉得这药效如何?”一直等到药熬好,又看着郑家贤喝下去,周掌柜迫不及待地问。
“周掌柜说笑了,我药才喝,药效哪会这么快?”郑家贤胖乎乎的脸上青紫让人看着发笑。
周掌柜也是太过急切了,他说“那郑公子先去休息,明日一早再跟我说说。”
方铮不在,冯轻也睡不着,索性就着灯光看书。
听到敲门声,她揉揉眼睛,放下书。
“相公,如何了?”方铮进了屋,冯轻问。
“送回来了。”
冯轻崇拜地看着方铮,“相公可真厉害,不过咱们要不要早些走?那人不会这么罢休的吧?”
“怕是来不及了。”只要县令不是蠢到家了,派人将人送回来的时候,肯定也派人跟了郑家贤一路,哪怕连夜走,他们也出不了城门。
方铮又将周掌柜儿子的事跟冯轻说了。
想到家里文砚文浩几个孩子,冯轻也有些心软,反正相公已经答应了,那就再多呆一天。
“委屈娘子了。”方铮握着她的手,亲了亲冯轻。
“这有啥委屈的,咱们正好多歇一天。”冯轻靠在方铮肩头,打了个哈气。
“娘子,早些歇息吧。”方铮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方铮跟平常差不多时候起身,他动作轻柔,刚出门,周掌柜亲自端着水过来。
“方公子,你醒了?正好,这水温着。”哪怕昨天一夜都没睡,今天周掌柜的神色也比昨天好很多。
他一早就坐在大堂内等着郑家贤了。
不过一副药,郑家贤身上竟没有被打过后的酸疼,虽然脸上青紫还在,甚至比昨晚更严重了些,可身上的疼痛却完全没有。
“方兄简直是神医啊!”郑家贤知道,哪怕是摔了,第二日身上都会酸疼,更别提昨天被打的那般重。
喜的周掌柜一大早就在大堂内转了好几圈。
眼看天不早了,他见二牛端着盆上楼,干脆自己亲自送来了。
正巧就遇上了方铮。
“多谢周掌柜。”方铮双手接过盆,跟周掌柜道谢。
“不客气,方公子你请便。”
方铮正梳洗的时候,冯轻也醒了,她还没完全清醒,歪着头看方铮的一举一动。
何为君子如玉?
她家相公就是。
冯轻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过方铮这般的男人,长得好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浑身散发的那种淡然气质。
方铮不是许多女子喜欢的霸道总裁型,也不活跃健谈,方铮身上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优雅。
不管多困苦的环境,他都能淡然视之。
冯轻每多看方铮一眼,就会发觉自己更喜欢他一点。
她也不掩饰自己对方铮的爱意。
正看得出神,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方铮勾唇,朝她笑了一下。
那一眼,比春光还明媚,比百花更引人。
“娘子可看够了?”方铮拿着湿布巾走过来。
“永远也看不够。”冯轻抛过去一个媚眼。
咳咳。
脚步差点踉跄。
到了床边,方铮将人拉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替冯轻擦脸,一边说“娘子还是收拾好了再细细看为夫。”
冯轻任由方铮替自己擦脸又擦手,若不是她拒绝,方铮甚至都要替她穿衣裳。
又用细盐洗了牙,挽好发后跟方铮相携出了门。
等到大堂时,郑家贤几人都在等着了。
周掌柜一早吩咐了后厨,今日的早饭务必要做到最好。
还如昨日一般,方铮跟冯轻坐在一桌,其他几人坐一起。
刚坐定,二牛便跟另一个伙计开始给两桌上菜。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色,不过除了特色外,自然也有差不多的清粥小菜跟包子面条。
冯轻面前放着两笼包子,两碗馄饨,两碗牛肉面,还有几盘小菜跟清粥。
“掌柜的说了,不知二位口味,便让小的多准备了些,二位若是觉得不合胃口,我再让后厨做,我们客栈后厨有咱县城最好的厨子,做的小笼包可是一绝。”
哪怕还没尝到味道,光看这皮薄馅多的外观,冯轻就知道肯定是好吃。
“这都多了,我们吃不完。”人家好意,冯轻不好拒绝,不过这些太多,吃不完也是浪费。
冯轻看了满桌子的菜,便将其中一碗面条跟一碗馄饨端出来,“你们忙了一早,要是不嫌弃,你们吃些吧。”
二牛连连摆手,觉得冯轻真是人美心善,他笑道“二位慢用,要是有需要,就叫小的。”
冯轻估摸着她跟方铮的饭量,又端了一盘小青菜出来。
“相公,咱们够了吧?”
“足够。”
冯轻跟方铮这才埋头吃饭。
另一桌自然也是一样的菜。
大业自然也是有食不言寝不语之说,客栈大堂内客人比昨晚多些,这么多人,大堂内仍旧安静,只偶有窃窃私语声,冯轻知道家里跟外头是不一样的,她朝方铮笑了笑,而后默默跟方铮头对着头吃饭。
郑家贤吃了第一口,还是没忍住,“这包子味道可真好,里头汤汁也好,等我回家,也让家里厨子做。”
昨天还挨了打,今天心里竟没有一点阴影,众人对郑家贤也是一阵无语。
也只有吴兴配合地朝他笑了笑。
郑家贤本还想隔着饭桌跟方铮说话,见方铮并没给他一个眼神,只好作罢。
几人正吃着饭,周掌柜带着儿子过来了。
周夫人也跟在后头。
周掌柜儿子不大,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左右,原本圆润的身子因着生病,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
孩子没精打采地靠在周掌柜的背上。
周夫人哭的太久,年纪轻轻的,眼睛却已经大不如前了。
见了周家三人,方铮几人纷纷放下碗筷。
方铮擦了嘴角,起身,朝周掌柜走去。
“方公子,你先吃,吃完再看不迟。”
“无碍。”
周掌柜把孩子背到后院,方夫人朝方铮福了福身,希冀地看向方铮“有劳方公子了。”
方铮颔首。
却并没跟上,反倒是朝冯轻伸手。
冯轻扬起嘴角,起身,朝方铮走去。
郑家贤也是满心好奇,他也放下碗筷,准备上去看看,还没动作,便收到方铮淡淡扫过来的视线。
“郑兄,稍安勿躁。”张吉恒劝道。
在座几人当中,张吉恒比旁人更希望方铮能治好周家小公子,如此,也算是还了一些周掌柜的恩情。
毕竟方铮是张吉恒带过来的。
后院有一处本来是周掌柜休息之所,因着这几个月儿子生病,周掌柜已经许久没过来住了,床上桌上有细细的灰尘。
刚进屋时,周小公子便细细地咳嗽起来。
咳了片刻,又开始喘,脸色涨得通红。
周夫人急忙上前,眼泪又开始掉,她小心拍着儿子的背,“儿啊,你很快便好了,娘的宝儿。”
周掌柜想把孩子放在床上,方铮却开口,“慢着。”
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光,屋里的灰尘越发明显,莫说孩子了,便是大人都忍不住想咳几声。
方铮皱眉,问“可有干净些的房间?”
周掌柜愣了一下,而后点头,“有,有。”
客栈什么最多?
自然是房间。
周掌柜又背着孩子去了前院,直接上了楼,去了还没有客人入住的房间。
周家这客栈房间内每日都会有伙计来收拾打扫,房间称不上一尘不染,却也干净整洁。
孩子的咳嗽声果然小了些。
周掌柜小心将孩子放置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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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猜测
咳的厉害,孩子脸通红。
方铮上前,替这孩子把脉。
冯轻毕竟来自后世,知晓有些病症需少见人,以免细菌感染,冯轻不敢贸然上前,也紧张地看着方铮。
从她这角度可以看到方铮微微拢起的眉心,冯轻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周掌柜也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显然也注意到方铮的表情,顿时后退两步,试探着问“方公子,我儿子他”
将这孩子的手放回被窝,方铮转身面对周掌柜跟周夫人,说“许是我才疏学浅,以我之能,只能探出令公子身子虚弱,却并无其他病症。”
周大夫脸白了,周夫人捂着嘴呜呜的哭。
“不瞒方公子,我请来看儿子的大夫都跟方公子说的相差不大,那些大夫也不过开了些补身子的药方子,可哪怕喝了下去,我儿也没多大改善。”周掌柜苦笑,“不瞒方公子,我甚至都请了大师过来替我儿做法。”
在大夫都无法看出病灶时,周掌柜也只能寄托于鬼神。
可请了寺里的大师,还请了那些走街串巷的道士,皆无任何改善。
周掌柜也是走投无路了,可他用尽了法子,儿子仍旧一日比一日消瘦,周掌柜迟迟没有带孩子去荆州,也是担忧孩子经受不住长途颠簸,会病的更严重。
他们夫妇就这么一个儿子,两人都无法承受丧子之痛。
方铮细细打量了一番孩子,见他睁开了眼,因为瘦弱,眼睛就显得尤其大。
这孩子也懂事,遭了这么久的难,眼底仍旧纯澈一片,对上方铮的视线时,甚至笑了一下。
周掌柜跟周夫人越发心酸。
方铮难得朝孩子露出一抹笑来,随即视线落在孩子的脖颈处,那里有一串小疙瘩。
周掌柜跟周夫人齐齐上前,待看清周小公子脖子,周掌柜无奈地开口“不瞒方公子,我儿自小身子就比一般孩子虚弱,三岁之前更是几乎没断过药,后来身上就总无端出现各种症状,有些时候是很快消失的这类红肿,有时候是更小些的,要许久才能消失,还有时候是斑点,我跟夫人也给他喝过许多药,可作用都不大,这几个月我儿身子更虚弱,身上这类也没消失过。”
冯轻也听到周掌柜的话,她皱眉,这莫非是后世的过敏?
她不由上前,凑到跟前观察。
“周掌柜,令公子身上这些是不是痒的厉害,但是也会很快消失,这些红肿会在身体各处出现,不过多数会在腰腹跟四肢?”
听着冯轻的话,周掌柜不停点头,他急切地看向冯轻,“方夫人知道这病症?可有法子治?”
冯轻摇头,她看向方铮。
“此乃癣。”方铮斟酌着开口。
“不是。”冯轻却摇头,方铮看的医书再多,这古代也总有不面的。
在几人视线都看过来的时候,冯轻扯了扯方铮的袖子,说“相公,这是过敏。”
冯轻知晓过敏这个词在这古代医书中肯定是没有出现过的,她也不能表现的惊世骇俗,冯轻一个劲儿瞅着方铮。
“娘子可是听谁说过?”方铮会意,他问。
冯轻重重点头,心里暗暗给自家相公又点了个赞,还是相公机敏,她顺着方铮的话,编出一个人来,“嗯,我一个远方亲戚便是这样,小时身子虚弱,便总出现各种症状,有的会自己痊愈,有的需要吃药,当年这位远方亲戚遇到一个游方郎中,他说这症状叫过敏。”
“那,那方夫人可还记得药方?”周夫人红着眼问。
冯轻摇头,过敏这种东西不是药就能杜绝的,“那游方郎中说了,这种症状用药也只能治好一次,若要杜绝,还得隔绝过敏源。”
反正冯轻可以将这些陌生词汇都推到那莫须有的游方郎中身上。
她看着床上的孩子,脑中有东西闪过。
后世有测试过敏源的机器,倒是容易些,现在也只能靠慢慢摸索。
“相公,你说他并无病症?”冯轻问方铮。
方铮点头。
冯轻凝眉,看着气息一直不太稳的孩子,她说“我相信相公,这孩子不是病了。”
“也不对,是病了。”
周掌柜跟周夫人被冯轻说的一头雾水,而视线一直落在自家娘子身上的方铮瞳仁微微放大,他开口“娘子的意思是,这孩子如此也是过敏?”
“不愧是相公。”冯轻赞道。
“具体什么过敏我是不知道,我也是猜测,不过周公子看了这么多大夫,既然都诊断不出这是何病症,我想着,或许是周公子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
“周掌柜,令公子病弱前后可曾吃过什么不同寻常,或是以前极少吃过的东西?”方铮接着冯轻的话问。
周掌柜跟周夫人相视一眼,周掌柜摇头,“我儿并没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这段日子吃的更是少。”
周夫人一直亲自照顾周小公子,她也细细想过,点头,“鑫儿每日吃的不多,吃的也都是往日爱吃的,以往吃着都没事,不可能突然便这样了。”
难道不是过敏?
“据我所知,这过敏也不光只有入口的东西,还有气味,涂抹在身上的,甚至穿的衣裳,住的房子。”
“方夫人,你说穿的也会这样?”周夫人脸色不对劲,她问。
冯轻点头,后世过敏的东西那真是千奇百怪,有人对大米饭都过敏呢!
“夫人,难道是”周掌柜看向周夫人。
周夫人脸白的厉害,而后突然穿着粗气,她眼底迸出恨意,“我说她怎么会突然这般好心,原来是存着这样歹毒心思!”
周夫人上前,她半抱起孩子,直接扯开儿子外头的衣裳,露出里头纯白的里衣,而后转向冯轻,“方夫人,烦请过来看看,这种衣裳可有不妥?”
冯轻平日里刺绣,对布料说不上多了解,却也不是一窍不通,她跟着上前,细细摸索周小公子身上的里衣。
“这是上好的绸缎,并无不妥。”冯轻摸了,以她目前对大业布料的了解,这蚕丝里衣是她见过的数一数二的,冯轻问周夫人,“孩子以前可曾穿过类似的?”
“我家鑫儿皮肤嫩,又容易过,过敏,我一直给他穿最柔软舒适的里衣,跟这料子差不离。”
“不对。”冯轻动作一顿,她鼻子朝前凑了凑,“这里衣为啥会有一股香味?”
这香味极淡,若不仔细闻,几乎察觉不到。
“她说这就是此绸缎的最特殊之处,那些蚕都是喂的上好药材,吐出来的丝也带着药香,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长时间穿这类绸缎,对身子有好处。”周夫人咬牙切齿地解释。
冯轻又闻了一遍,而后摇头,“这不像是药香,相公,你闻。”
“是药。”方铮倾身,闻过,点头,“此药名为排香草,也可作为一种香料,可做清热解毒之用,一般人都能用。”
“这,我们对药材也不懂,并不知道我儿是否能用这种药。”周掌柜说。
“反正也无旁的办法,周掌柜,周夫人,你们不若先给小公子换一身以往穿的里衣。”冯轻建议。
“肯定是这里衣的关系。”周夫人肯定地说。
她脸上带着愤怒狰狞,“我想起来了,自打我儿穿这种里衣第二天便身体不适,之后越来越严重,谁能想到这我儿不能闻这种药?”
“夫人先别怒,等过几日再说。”周掌柜理智些,他开口劝。
儿子自然是最重要的,周夫人点头,客栈也留有周公子的衣裳,周夫人亲自给儿子洗了澡,又换了里衣。
“令公子身子虚,也可能不光对一种东西过敏,两位平日多注意些,他吃啥喝啥最好都记住,时间长了,总能知晓他到底对什么过敏。”没有机器检测,就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一样一样的试。
第455章 路遇
越往远处走,人烟越稀少。
那一队衙役早不耐烦了,他们怒火冲冲地上前,拦住走在最前头的方铮的牛车。
“诸位该跟我们走一趟了吧?”语气虽是询问,面上神情却无商量的余地。
“既是请我等过去,我等便能拒绝。”对方凶神恶煞的,周围路过的百姓瞧见了,都远远地躲着走。
坐在中间牛车上的郑家贤起身,此事因他而起,他不能让这些人跟方铮对上,“我们只是路过的赶考学子,昨日的事我们并无过错,是那位朱公子无礼在先,你们不去找他,反倒过来找我们,这是何道理?”
得了县令的吩咐,除了不引起百姓恐慌外,县令大人还说过,尽量找出这伙人的带头人,若是找到,便请一人,若是找不到,便将所有人都带上。
那些人压根都不看郑家贤一眼,他们跟了一路,早发现这些人是以方铮为首。
“这位公子,请。”那些人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方铮眉眼清冷,“与其有空请我过去,不如收拾一下你们的尾巴,那位可是随时都能来县城,你们县令确定能有邓县令的本事跟家世?”
领头那人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
“县令并没有跟他们细讲,只让他们别伤了这些人。”可听了方铮的话,又思及县令的脸色,领头之人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方铮没解释,而是冷笑一声,“你们若是回去的晚了,怕是连县令都会换了人。”
“你,你胡说。”那人凶神恶煞地瞪着方铮。
剩下的人纷纷举刀,围住三辆牛车。
除了方铮跟冯轻外,郑家贤他们俱都紧张起来。
领头之人握着刀柄,咬牙道“若是我们大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人头落地!”
如此紧张时刻,方铮却勾唇笑了一下,而后轻蔑地扫了一眼对方,“那你们就跟着一起陪葬。”
随即又环顾一圈,“你们所有人。”
领头那人脸色又是一变,他心下忐忑。
他虽对县令衷心,可若关系到自己性命,那又是另一回事。
领头那人暗道,这个年轻公子光凭一封信就能让大人将人放回来,这人是不是另有身份?
“我们走。”那人仔细端详方铮,他抓过许多人,哪怕是县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见了他都会给三分笑,可这年轻人却丝毫没将他放在眼底,他起初是怒火喷张,可冷静下来又开始不安。
有底气的人才会有这般神情。
领头之人最终也不敢赌,他领着收下的人离开。
等人都n,郑家贤这才拍拍胸口,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后怕地说“好险。”
“方兄,你可真厉害。”郑家贤对方铮的崇拜已经到了极致。
这几人中,张吉恒最快冷静,他昨天晚上就想问了,“方兄,不知那封信?”
“那朱府太过恢弘,超过了规制。”方铮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在大业,从衣着到吃食,再到住房皆是阶级分明的,朱家不过是普通富户,且不论他们的吃食与穿着,就看所居住的院落,金碧辉煌,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一品大员的府邸。
只要县令不是个昏聩无能的,就知道该如何做。
张吉恒几人等着方铮接下来的话,却见方铮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就这个?”郑家贤问。
“我还提了另一事,你确定要听?”方铮淡声问。
这一声却让郑家贤浑身一个激灵。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向来都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知道,那咱们快些赶路吧,我担心那些人若是会回头。”张家贤催着车夫。
那几个车夫早在衙役过来的时候已经吓的瑟瑟发抖,若是这几位公子被抓走,他们也逃不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关起来,他们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得知能走了,三个车夫挥舞着鞭子,愣是让牛车跑出了马车的速度。
车上,冯轻靠在方铮身侧,她小声问“相公,你是不是还写了冀王之事?”
方铮提及那位,她就猜出来了。
稳住冯轻的身子,方铮点头,“借冀王名头一用,想必他也不会介意。”
若是冀王此刻听到这话,定会扯着嘴角,给方铮一抹嘲讽的笑。
至于后来那几个去而复返的人是如何的捶胸顿足,他们几人并不在意。
直到绕过了凤溪山,过了县城的地界,牛车这才慢下来。
跑的太急,牛也受不了,不管车夫如何抽鞭子,那三头牛就是不再动。
车夫急的满头大汗。
“方兄,我看也到了午时,不如我们休息一阵,吃些干粮,再赶路。”此刻他们正停在一处这山道间,此处草木旺盛,三头牛早安耐不住,想下去吃草。
方铮点头。
坐了半天牛车,牛车跑得快,颠簸的也厉害,别说冯轻了,就是几个书生都觉得快被颠散架了,到了方铮的首肯,几人纷纷下了车,一瘸一拐地在道上走动。
方铮先下了车,又牵着冯轻下车。
两人没跟其他人走在一处,到几人看不到的地方,冯轻这才环顾四周,闻着新鲜空气,听着不知名鸟叫,再看看远处依稀可见的凤溪山,她有些担忧地说“相公,话本子里都说有山头的地方都有土匪,咱们在这里休息会不会有危险?”
方铮被冯轻的脑回路震惊的愣了片刻,他失笑,“如今大业四海升平,盗匪本就不多,且这条道是通往荆州的唯一一条路,每年更是有诸多学子从这条路上经过,知州大人会派人时常巡视这条道,娘子放心,不会有盗匪。”
“那就好。”她可不是话本子里的那些女侠,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连跆拳道都没学过,若是遇到危险,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似是印证方铮的话,就在他们歇了不到一刻钟时,不远处传来车轱辘声响,很快,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朝几人驶了过来,马车后还跟着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
好在这条道宽敞,能一齐过三辆马车,即便这样,那几个车夫也急忙将车子朝旁边拉去。
那可是马车,是牛车没法比的,还有那装束,更是比一般马车要贵气许多,就连车帘子都是绸布。
方铮几人也朝旁边让了让,本以为马车会从他们身侧直接驶过,却不料,车子却停在方铮跟冯轻身旁。
很快,车帘子被掀开,一个身着浅黄色半身裙的姑娘露出脑袋,她先看了冯轻一眼,见冯轻衣裳朴素,头上更是只别了一根木簪,便轻蔑地收回视线,看向方铮。
那姑娘眼底闪过惊艳,呼吸都急促了些。
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容貌清绝,却又没有一丝女气,还有那通身贵气,应当是哪家贵公子。
这位黄衣姑娘未语先笑,“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想跟公子买一盒糕点,不知公子可否割爱?”
却原来是他们休息的时候,顺便吃了些糕点,因糕点放久了味道便不如刚出笼那般美味。
不得不说,这糕点味道当真算得上是香飘百米了。
方铮又岂能看不到这黄衣姑娘的视线?他直接牵着冯轻转身走了。
那丫鬟睁大了眼双眼,不敢相信竟有人能拒绝她家小姐。
“哼,本以为是个俊俏公子,心也是良善的,没想到却是个不解风情的,不卖便罢。”话落,刷的一下合上帘子,人缩了回去。
“小姐,外头是几个不识趣的书生,想必是去咱荆州赶考的,竟如此不识相,若不是咱们赶路急,哪里看得上他们的糕点?”那黄衣姑娘并没压低声音,娇蛮的话音透过车床,传到路边几人的耳中。
“莹儿,慎言。”车内很快传来另一道清浅的呵斥声。
冯轻脚步一顿,她忍不住想回头看。
还没动作,却被方铮按住了后脑,直接将人带走了。
走远了,冯轻这才咕哝道“相公,那位小姐说话声音真好听。”
那声音不是纯粹的温柔,也不矫揉造作,是清亮中带着微微沙哑,让人听着耳朵都有些酥麻。
别说男子了,就是冯轻都忍不住想看看那位小姐的长相。
“娘子说话最好听。”旁人哪怕美若天仙,声若黄莺,方铮心里都不会有丝毫波动,当一个人的整颗心都系在另一人身上,旁的再好,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耳。
冯轻高兴了。
她仰头,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她就爱听相公这般夸她。
很快将那辆马车内的人抛在脑后,冯轻跟方铮来到牛车旁,她给方铮倒了一杯水。
牛皮水袋并不保温,冯轻叮嘱,“相公喝两口就成,冷的要少喝,等到了荆州,咱们再好好吃一顿。”
方铮听话地喝了两口,而后将水袋往怀里放。
“这是干啥?”冯轻奇怪地问。
“收着。”方铮给了两个字。
冯轻好笑,“我怎么不知道相公还有这爱好?”
虽然这么说,冯轻却没有让他拿出水袋,只是提醒,“这水袋硌得慌,等赶路的时候相公别揣着了,相公要是喜欢,咱到时候做一个小巧轻便的。”
“好。”
两人正说着,身后的马车又缓缓动了。
经过两人身侧时,那黄衣丫鬟掀开车窗的布帘子,朝外头重重哼了一声,而后用冯轻能听到的声音说“真是白瞎了那张俊俏的脸。”
再俊的人,目中无人的话,却入不了她的眼!
马车正中央,那位声音好听的小姐侧过脸,看了一眼车外的两人,而后平静地收回视线。
冯轻咂舌,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不光有通身一股娴雅气质,哪怕并无眼神动作,也让人觉得此人是高高在上,让人不敢亵渎的。
“娘子若是喜欢,待为夫攒够了俸禄,便给娘子置办一辆。”方铮用手遮住自家娘子随着马车转动的眼睛,说。
“啥?”拉下方铮的手,冯轻一脸疑惑。
“马车。”
噗
冯轻笑倒在方铮怀里,原来相公以为她是羡慕那位小姐的马车。
随即笑容更甚,也就是说相公并没注意到马车内的那位小姐。
身为女子,见到比自己好看,比自己有气质,还比自己贵气的同性,难免会心生羡慕,可相公的心却一直在她身上,冯轻顿时不羡慕马车内的那位小姐了。
“相公可要记住你说的话。”冯轻自然不会蠢到解释。
方铮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牛皮水袋,试了试温度,“不热,娘子将就着喝。”
被人这么郑重的放在心底,冯轻怎能不欢喜?
她就着方铮的手,喝了几口,而后咂嘴,说“这水怎么比之前甜了许多,相公偷偷放糖了?”
冯轻说的一本正经,方铮面上难得愣怔,他自己喝了一口,摇头,“并不比之前的甜。”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冯轻肯定得好好啃一口自家相公的。
她艰难地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说“那可能是我记差了,相公,时候差不多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每每休息的时候,郑家贤几人都识趣地离两人远一些,见两人朝牛车走去,郑家贤这才颠颠地跟了上去。
他凑到方铮跟冯轻身后,小声地问“方兄,你可知方才那位是哪家小姐?”
郑家贤虽然有颗还算聪明的脑袋,可他至今还未娶妻,是不知道女子之间的暗潮汹涌的。
方铮并没理会。
冯轻反倒更好奇,她问“那是谁家小姐?”
“咱荆州最尊贵的那位。”郑家贤声音更小了。
“你怎么知道?”冯轻怀疑地打量郑家贤,“你跟那位小姐认识?”
郑家贤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他一边咳嗽一边捶着自己胸口,好不容易顺了气,这才说“在下哪里会认识那位小姐,我看那马车上绣有标记。”
“然后呢?”冯轻又问。
郑家贤左右看看,这才试探着说“咱们方才是不是不该一口回绝?”
若是那位小姐记恨上他们,这可是对他们大大的不利。
方铮扫了他一眼。
郑家贤浑身一冷,随即有些脸红。
“若是紧凭此种小事便会迁怒旁人,此时荆州知州早换了人。”
第456章 到荆州
酉时刚到,三辆牛车总算是到了荆州城。
荆州城比县城要繁盛许多,街边商铺鳞次栉比,街上行人比县城也要多得多,最近又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学子涌入荆州,街上行人也是见怪不怪。
荆州主街牛车是限制行驶的,牛车及那些人力拉的车都集中一处街角,这倒是跟清丰县差不多。
算起来,方铮跟冯轻带的行李最多,方铮本是背着所有包袱,郑家贤见了,连忙带着书童上前。
他这一趟出来带了不少银子,按他爹的话,有银子可以行天下,衣裳吃食啥的可以到了荆州再添置,郑家贤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裳跟十多本书。
郑家贤知晓自己的斤两,他跟着过来只是试水而已,也没打算能考上举人。
“方兄,我来,我来。”说着又催促自己的书童,两人抢过方铮手里的包袱就走。
旁的方铮可以让郑家贤拿,冯轻的衣裳跟他带来的书方铮没有松手。
天色已晚,他们又赶了一天的路,几人商量找个客栈先住下,至于之后的事,明日再商量不迟。
“我听闻这荆州府有一家叫状元楼的酒楼,这酒楼本不叫状元楼,只因六七年前有个书生在他们酒楼住过一月,这书生最后连中三元,那书生摘得会试头名时便住在他们酒楼,掌柜的为了招揽客人,便将这酒楼改成了状元楼,说来也是奇怪,每年在状元楼住的书生,十个当中就有一两个中了,我爹还特意让我在状元楼定一间房。”
“可是我听闻这状元楼不管住宿还是吃食都是比别家贵许多,张某实在是囊中羞涩,无法跟郑兄一起住这状元楼。”张吉恒不光是听说过,还见过,不过只是路过,没进去。
他只是听同窗提过,这状元楼住一夜就要三两银子,更别提饭食,这三两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吃一年的,张吉恒读了这么多年书,家里已经是一穷二白了,可没银子住这么好的地方。
吴兴跟金亮家中虽不短吃喝,不过他们也是舍不得住三两银子一晚的房间。
至于江飞,一直没甚存在感,看其穿着,应当也是略有拮据的。
几人视线落在一直没开口的方铮身上。
若是方铮同意郑家贤的提议,他们就得在这里分道扬镳了。
方铮却低头问冯轻,“娘子可要去住几日?”
纵使一路上看多了方铮对冯轻的重视,可方铮总是能一次次让他们看到另类的夫妻相处之道。
冯轻摇头,“我们找个干净整洁的就成。”
这就跟后世的快捷酒店与星级酒店,都是住的地方,冯轻倒是没什么偏好,她跟方铮初来乍到,银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比较好,
“好。”
“那我也不住了。”虽然对状元楼好奇,郑家贤却更愿意跟方铮住在同一个客栈。
张吉恒到底是来过荆州两回的,每回都是住了一个多月,那两个多月虽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客栈,不过偶尔也会跟同窗参加一些诗会跟学子自发组成的论会,对荆州大体还是熟悉的。
依着记忆,张吉恒领着方铮几人拐过正街,又走了许久,还穿过两条小巷,这才到停在一处两层小楼前。
张吉恒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也未住过此处,只是听同窗说过,这里远离主街,清净好读书,且小楼后面有一处竹林,也颇雅致有趣味,若是读书累了,可以在竹林走走。”
三年前他来的晚了,这家客栈已没了空房。
“眼看天色已晚,不如就先住一晚,若是诸位觉得不舒适,明日再找别家。”张吉恒说。
几个书生都是常年呆在屋子里读书的,平日走路都少,身子自然比不上常年劳作的农人,坐了一天的牛车,除了方铮外,其他人都晕头晕脑的,就连冯轻都得靠在方铮身上才能勉强站稳。
“就这家。”方铮拍板。
他带着冯轻进了客栈。
客栈刚好剩下三间客房。
这客栈比状元楼便宜许多,住一个日夜只需半两银子,只是不包括三顿饭。
客房不大,摆设简单,只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冯轻自己带了杯子,问了客栈伙计要了壶热水,给自己跟方铮各倒了一杯,喝完总算是舒服了些。
歇了约莫两刻钟,郑家贤便过来敲门。
自打方铮救了郑家贤后,他几次三番说了,方铮就是他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他愿意为了方铮肝脑涂地。
每每这时,冯轻都能愣半晌。
这古代的义气她当真是不懂。
不过她对郑家贤倒是越看越顺眼了,她能看得出郑家贤对自家相公是真心崇拜。
三人一道下了楼,张吉恒四人已经坐在搂在等着了。
方铮之前那一出不光让郑家贤对他的崇拜上升到极致,也让张吉恒三人对方铮更多了尊重,只是张吉恒三人要内敛些,嘴上不说,眼神也不过偶尔会露出几分来。
“方兄,方夫人,郑兄,方才我问了,这竹汀小楼里也有不少招牌菜,我们不妨尝一尝。”竹汀小楼是这家客栈的名字,听着倒是不像一个客栈,更像那些文人墨客聚会的庭院小楼。
这家客栈房钱不贵,菜也不贵。
从古至今都是这般,到了一个新地方,想了解这里,总要从吃穿住行上体验一回,菜不贵,张吉恒几人心里也拨过了算盘,吃了这几顿,大不了后面省着些。
方铮带着冯轻自然还是单独坐在一旁。
不等方铮开口,郑家贤又是豪迈一挥手,“这一顿郑某请了。”
“郑兄,不可!”张吉恒摇头,“郑兄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实在不太好。”
昨日在周掌柜那客栈吃了饭,虽然头一顿收了钱,可待他们离开时,周掌柜又将银子悄悄塞在食盒里,还给了郑家贤,郑家贤正愁没机会请一顿,他哪里会允许张吉恒拒绝?
“张兄,这一路多亏诸位的照顾,郑某铭记在心,你们若是不同意,我于心不安,更是无心读书,是以,诸位同窗可一定要给郑某一个面子。”要论这种没啥营养的口才,在场谁也说不过郑家贤的。
张吉恒几人更是无言以对。
不等几人再开口,郑家贤已经叫来伙计,将招牌菜点了个遍。
“张兄,太多,我们统共六人,实在吃不完。”张吉恒连连摆手。
“没事,难道来一趟荆州,诸位都敞开了吃。”就差拍胸口了,那豪爽的架势,都不像是个来荆州赶考的书生。
张吉恒几人脸色几经变幻,最终没人开口。
他们自从识字懂理开始就知道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
过了这大半日,原本还有些恹恹的吴兴已经恢复了精神,他举起手,弱弱地开口“郑兄,学塾的先生曾说过,若是饭吃得饱,就没心思做学问,凡是他的学生,每顿只能吃半饱,这么多年下来,我也只有旬假跟年假才吃的多些,你说若是吃的太饱,乡试我会不会考的没脸见父老乡亲了?”
吴兴自己有几分本事他也清楚,他跟郑家贤一样,本也没打算一次就能中举,不过若是太差了些,他还真是没脸见父老乡亲的。
郑家贤噗嗤一声,笑的眼泪花都出来了,他抹掉泪珠子,“吴兄,要不我们吃着,你看着?”
吴兴摸着脑门,一脸纠结。
饭菜很快上来,荆州的饭食偏清淡,一道虾仁豆腐,一道鲜虾蛋卷,一道白灼青菜,还有一道玉米鸡丁,一道清蒸蛋羹,汤则是蘑菇鸡汤,佛跳墙,还有一道鲫鱼豆腐汤。
这些都是家常的,不过家常的做的美味了,那就成为了招牌。
方铮只要了一份鲜虾蛋卷,一份鸡蛋羹,还有一份白灼青菜,汤则是蘑菇鸡汤。
这几样都是冯轻喜欢吃的。
饭则是竹筒饭,米饭散发着竹香,让人闻着忍不住就垂涎三尺了。
吴兴脸上的纠结都不见,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笑道“不过一顿而已,吃多些想必也无碍。”
不知道这里是如何做的,味道与方蒋氏做出来的大相径庭,不过却各有各的美味。
两个人将饭菜都吃了个干净。
那伙计又送上来消食茶,因着郑家贤点的菜多了些,这消食茶便不收银子。
几人吃的都有些撑,勉强喝了一杯茶。
待胃里舒服了些,几人起身,回房间读书。
在别处还不觉着紧张,到了荆州后,在街上他们也见了同来乡试的学子,顿时觉得时间紧迫,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遨游在书的海洋里。
当然,有两人例外,那便是方铮跟郑家贤。
郑家贤知道自己的能耐,也知晓自己最爱做的是啥,他能考上秀才,都是为了向他爹娘交差,可秀才本就难考了,至于这举人,他是没想过的。
这话他却不能对抱以厚望的爹娘说,郑家贤想着,大不了多考几回,次次不重,他爹娘总能明白的。
这些心里话他从未告知旁人,可压在心里久了,他偶尔午夜梦回,也是会叹一声的。
望着方铮跟冯轻相携离开的背影,郑家贤叹口气,他实在没法厚着脸皮跟上去的。
此刻郑家贤尚未意识到,如今的他就跟那刚破了壳的小鸡似的,每日都眼巴巴地看着走在自己前头的老鹰,也极想跟不怎么理会他的老鹰说说心里话。
从远处看,这小竹林不算大,可走进去后,才知道里头可算得上是曲径通幽了,竹林里专门铺垫了鹅卵石小路,颜色也素雅,配上竹林恰到好处。
冯轻深吸一口气,趁着无人时,挽着方铮的胳膊,心中甚是欢喜,“相公,这里真好看,以后咱们买了院子,也种些竹子。”
她就能每日都跟相公一起在竹林里漫步。
“好。”
“除了竹子,还要种些花草,养两只鸟雀。”冯轻美滋滋地继续设想。
“好。”不管自家娘子的想法多异想天开,方铮总会应声,也能想法子满足冯轻的构想。
“对了,相公,等回了房间,你给娘去一封信,告诉娘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很好,让娘别担心,每日吃好喝好,早睡早起。”曾今冯轻的世界里刺绣站了绝大一部分,自打认识方家人后,相公跟娘在她心里的位置越来越重要,生怕他们冷了饿了,休息不好了,而最近,冯轻刺绣不多,却多了许多心得,绣技也有了突破。
原来感情丰沛,心情愉悦真的会影响人的创造力。
吃完饭来竹林消食的人不少,两人走到半路,迎面走来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天色有些暗,到了近前,那两个学子停了脚步,看向冯轻,眼珠子都动不了。
他们不是没见过美人,张扬的,恬静柔雅的,娇俏可人的,可没有一人笑起来如眼前这美人一般,那双眼里死带着光的,那光芒让人忍不住沉浸,再也不想出来。
方铮眸子冷了下来,他握着冯轻的手,垂首,“娘子,天不早了,回吧。”
这一声娘子叫醒了对面两人。
一人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朝方铮说“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鄙人”
话还没说完,方铮已经牵着冯轻转身离开。
另一人脾性显然不如前一个,他鄙夷地扫了一眼方铮身上的衣裳,而后开口,“怎地?还没开口便知道自惭形秽了?这般懦弱无能,却能娶得如此美貌娘子,是用了什么手段吧?”
这华服男子视线一直胶在冯轻面上,根本来不及看方铮一眼,他不愿承认方铮长相比自己好。
方铮神色无异样,冯轻却忍不住了,她想转头反驳。
脖子才动,方铮已经扶着她的后脑,只让她看自己,方铮贴着冯轻的耳际,“娘子莫要脏了眼睛。”
这话可真是毒。
不过冯轻喜欢。
她重重点头,“相公说的是,也别脏了嘴。”
冯轻的话却没压低。
后头那两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美人与他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事,若这话扎到了他们,那他们少不得要把鲜花上的刺拔一拔的。
等冯轻跟方铮离开后,那脸色更阴沉的男子低声说“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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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冤家路窄
方铮几人第二日就带上书信,去拜访了居于荆州的一位先生。
这位先生与清丰县学教导方铮几人的谭先生曾是要好的同窗,这些年两人一直就联系,不过以往谭先生从没让自己学生麻烦过这位同窗,今年有个方铮,谭先生不愿意方铮考试出现意外,这才让几人前去拜访,让这位先生帮忙一二。
这位先生姓孙,就住在荆州城内,如今是知州家大公子的先生之一。
方铮不放心冯轻一人呆在客栈内,他在离那位先生家不远处的酒楼定了一处雅间,又亲自将冯轻送去了雅间,并叮嘱伙计,莫让旁人来打扰,这才下了楼,跟守在门口的张吉恒几人离开。
方铮离开后,冯轻摸着腕间方铮硬要留下来的袖箭,叹口气。
相公就是太小心了。
伙计很快端来两盘点心,一壶茶水。
一盘是茯苓糕,一盘是如意糕。
不论色泽还是味道,这糕点并不比县城的好吃,冯轻分别吃了一块,茯苓糕略硬,如意糕又有些甜腻,冯轻喝了口温热的茶水,才将口中的甜腻冲散。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冯轻干脆从随身带着的小布包里摸出针线跟细棉布来。
自打手伤了之后,方铮就一直舍不得冯轻再接大件绣品,每日也让她定时绣一些,这几个月,冯轻积攒了四五十条帕子,还有二三十个香囊。
来之前她把这些帕子跟香囊都收拾带过来了,荆州物价贵些,这些帕子应当能卖个百八十两。
冯轻这回用的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针法,针脚细密,绣出来的图案精巧,与其他技法相比,不相上下。
不过这新技法速度要快上一些,冯轻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锈出一个帕子来。
正埋头绣帕子时,门被敲响。
听敲门声,并不是方铮。
冯轻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问。
“这位夫人,小的有件事想跟夫人商量一番。”外头说话的是酒楼的活计,没听到冯轻的回应声,这伙计只好挠了挠头,继续说“是这样的,楼下有几位公子想定个雅间,可酒楼最后一间被夫人定了,小的知道夫人在等人,只是这等人也不是非要在雅间内,掌柜的说了,这银子我们会如数归还,还会送夫人几个酒楼的招牌菜,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这是看她一个弱女子,想欺负人?
冯轻冷笑,“不如何,我不同意。”
哪怕她压根看不上这酒楼,但是酒楼掌柜的这般行事,还真是让人看不上。
外头的伙计有些为难,他左右看看,无人注意这边,才趴在门边,小声地解释“这位夫人,不瞒您说,我们掌柜的也是没办法,来的这几位公子不是一般人,他们非要雅间,我们掌柜的也是没办法,就想着这间只有夫人一人,这才让小的过来问一下”
伙计话里已经带上了祈求。
冯轻皱眉,她已经答应了方铮只在雅间等着,若是相公回来找不到她,会着急的,可客栈掌柜的跟伙计也实在有苦衷。
思忖片刻,客栈掌柜的跟伙计是远远及不上方铮的,她对门口的人说“据我所知,这酒楼不光只有我这一间雅间,不如你们去问问别人。”
说完,无论那伙计如何请求,冯轻都不再开口。
那伙计在门口唉声叹气一阵,这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冯轻重新拿起针线,绣了几针后,心里却始终不太安稳。
这时,楼下传来喧闹声,及瓷器摔裂声。
冯轻蹙眉,暗道,这些人当真是目无王法了?
荆州好歹也是一国之州,昨日虽来的晚了,不过据她所见,这里街道整洁,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应当不会出现这种欺男霸女的人才是。
而且据自家相公所言,荆州知州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荆州在整个大业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扣扣扣。
门再次被敲响。
这回声音急促大力。
“这位夫人,您行行好,就让出这间雅间吧,您再不同意,我们客栈可就不保了,小的求您了。”还是那个伙计,这回话里都带上了颤音。
冯轻觉出不对劲来。
“也就是说别的客人并没同意你的建议?”冯轻问。
她上楼的时候粗略看了一下,这二楼光雅间就有六间,她呆的不过是在二楼最里头的一间,按说这里不是好位置,为何这伙计非要她让出房间来?
“可不是,这位夫人您不知道,今日也是巧了,其他几间都是客满,且都吃到了一半,小的也去商量了,这些客人中有的有要事商量,有的是宴请友人,还有一间早早被商家的公子跟小姐们定了,小的实在也不敢去敲门。”
这伙计解释的合情合理,冯轻逐渐打消了顾虑,想起方才的动静,她问“不知楼下发生了何事?”
“楼下有一位客人醉酒,起身碰到了那几位公子,方才是被那几位公子的随从教训了,掌柜的正小心陪着,小的是悄悄上来的。”
“你口中的那几位到底是何人?为何能在荆州横行无忌,再有,你们酒楼并不是荆州数得上号的酒楼,菜色点心也一般,为何这些人非要来你们酒楼?”
且这里不算是主街,说起来就更让人好奇了。
那伙计没想到冯轻短短时间想了这么多,他苦笑一声,又细声解释“要说这几位是何人,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只听说他们是半月之前来荆州的,据闻他们是从京都过来的,知州大人还曾见了这几位公子,这半个月来,他们也差不多逛遍了整个荆州城。”
难道是京都谁家的纨绔?
这倒是有可能。
“至于咱这酒楼,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酒楼虽位置不是最好,菜色也不是最美味,可咱们酒楼有一点是别处没法比的。”说到此处,伙计有些自得,“咱们酒楼可是最邻近芳华的酒楼,且从夫人的雅间往外看,就能一眼看到芳华阁外头的景致。”
“芳华阁是什么地方?”冯轻靠在门边上,好整以暇地问。
那伙计又有些不自在,不过想到掌柜的吩咐,他还是开口解释了,“这芳华阁是咱们荆州最大的青,楼,夫人莫误会,这芳华阁里的可都是清官,且里头的姑娘各个貌美多才,三日后又恰是芳华阁一年一度的花魁选拔之日,甚是热闹,那几位公子说了,要连包这间雅间三日。”
伙计讲的眉飞色舞。
其实不光冯轻这间房间能看到外头,对面雅间也是能瞧见的,不过对面此刻坐的是商家的几位公子小姐,这伙计可不敢赶走商家的人。
冯轻是不知道的,她此刻也就彻底打消了心头疑虑。
“可是我答应了我家相公,要在这里等他,若是他回来见不到我,又该如何?”冯轻却没松口。
虽然这古代拼爹比后世严重多了,可她就是不愿成那个促使他们越发嚣张的人。
“夫人请放心,掌柜的特意在大堂内留出一个位置来,那位置最容易看得到门口。”见有希望,伙计连忙说。
冯轻冷笑,她退回去几步,“我不同意,这雅间我是付了银子的,我不会同意换。”
那伙计嘴巴都说干了,本以为冯轻会心软同意,没想到眼看着都要点头了,这又反悔了。
那伙计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冯轻起身,来到窗边。
此刻暖阳东升,照的人通身舒畅,冯轻视线落在百米外的一处精巧小楼上。
与其他青砖灰瓦的外墙不同,小楼外墙竟泛着淡淡的粉色,此刻墙上还垂着不少红绸,显然是喜事将近。
小楼门口也搭好了舞台架子,周围则空出一圈,应当是留着给看客坐的。
果真是跟县城的青,楼不是一个级别的。
冯轻还真是有些好奇。
她之前遇到不是村里的姑娘媳妇,就是县城里自诩高贵的小姐夫人,这种极具古代特色的青,搂女子她还从没见过。
按那伙计说的,这里的姑娘应当是卖艺不卖身的。
正看的出神,门被大力拍动。
这回在门口的不是酒楼的伙计,而是陌生的叫喝声。
“识相些的,就快些出来,这雅间本公子包了。”说着,敲门声又大了些。
这木门本就不算结实,被这么大力拍动,门晃的厉害。
若是再用几分力道,这门就能直接被拍开。
顾不得看外头,冯轻收起针线,而后站在门后不远处,紧紧盯着不停晃动的木门。
“齐公子,还是让我来吧,您小心些手。”
“让你来?”这人嗤笑,“早做什么去了?本公子可是给过你好几次机会了,本公子可没那么多耐性听你慢慢劝里头的人。”
话落,这人往后两步,抬脚用力踹门。
哐当。
尘土飞扬。
若不是躲得及时,冯轻这一下就得被拍在门下。
她脸沉了下来,冷冷盯着几门的一串人。
“是你?”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长相,对方倒是先开了口,开口这人环顾一圈,“怎么?今日就夫人一人?”
“相逢即是有缘,夫人与本公子看上了同一处雅间,那更是心有灵犀,不若夫人就陪我们几个一起坐坐。”这不是建议,是命令。
“掌柜的,这里不用你了,你去吩咐后厨,上些好酒好菜来,我们陪这位夫人即可。”这位华服公子朝掌柜的挥手,催着人赶紧离开。
昨日天晚,他只注意冯轻那双好看的眼,并没多注意她模糊的脸,今日仔细一看,他才觉得昨日真是看走眼了,原来这位夫人比昨日还要美上三分。
掌柜的担忧地看着冯轻。
他在这里看酒楼十多年了,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无数,他也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眼,这位夫人面生,应当是才到荆州来,看她的神色,是个有脾性的人,若是被这几位公子强行留在雅间,怕是不会善了。
“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夫人并不是一人,她——”掌柜的想解释。
男子却没耐性听了,他回头,不善地扫了掌柜的一眼,“怎么?本公子还用你教本公子怎么做?本公子说她一人,她就一人。”
那个穷酸秀才便是来了,又能耐他何?
本来他打算今早找这书生算账的,但是一早听说他出了门,没想到荆州这么大,他们还能在这酒楼碰到,看来老天爷也想让他好好教训一番这穷酸书生了。
到了这时,冯轻也才认出对方。
这四个男子当中有两个是昨天她跟相公在竹林遇到的。
真是冤家路窄。
冯轻知道自己的力气不大,她是不可能跟这四人单独呆在一处。
虽有袖箭,可对方四人,若是他们反应过来,吃亏的还是她。
冯轻直接朝门口冲过去。
那掌柜的反应最快,他让开一个空,想让冯轻离开。
除了进了门的说话那人,门口还站着三人,冯轻即将出门之际,一人直接抓住冯轻的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莫要着急,好歹也陪我们喝一杯再走不迟。”另一个冯轻没见过的男子眼里露出惊艳来。
冯轻手中早准备好的针直接刺向男子的胳膊。
男子痛叫一声,急忙缩回手。
趁此机会,冯轻又往外冲。
“站住!”被刺那人跳脚。
还没跑出几步,对面雅间门突然打开,迎面走来两个同样锦衣华服男子,这两人恰挡住了冯轻的去路。
眼前一黑,冯轻咬牙,直接伸手,用力推开这两人,又往外跑。
可到底是晚了一步,胳膊再次被人抓住。
“伤了人就想走,谁给你的胆子?本来本公子觉得你这小妇人长得不错,给你个机会,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今日你若不让我们几人满意,你休想离开这客栈一步。”抓住冯轻的是第三个人。
冯轻回头,故技重施,手中的针刺向这人。
这人早有准备,他的身手也比前两个利落。
“哼,还想伤人?”话落,捏住冯轻的手腕,直接收走她手中的针,随手往地上一扔,而后上下打量冯轻,尤其看到冯轻身上棉布襦裙,眼底更是轻蔑。
第458章 恶有恶报
若无足够的能力,有时候美貌也是一种负累,冯轻心底生出一股惧意,她从没如现在这般厌恨这个强权社会。
“放开。”冯轻使劲甩动胳膊。
这几个男子虽比冯轻高出些,可一看也都是酒囊饭袋,冯轻用尽全力甩动,还真让她甩开。
她疾步朝后退,却并没如之前一般跑开,退开一段距离后,冯轻一改之前的惊慌,她冷冷盯着这男子,警告道“别过来。”
男子本还想追上去,见冯轻不动了,他也停下脚步,变得漫不经心,听了冯轻的话,男子一甩袖子,眼神越发的蔑视,“怎么着?你还有什么招式?都使出来吧。”
“你若再上前一步,会后悔的。”冯轻又往后退一步,她说。
男子直接冷笑出声,他干脆地抬脚,朝冯轻走了一步。
勾唇,冯轻抬起手腕,对准男子的肩头,按动袖箭。
杀猪般的叫声在这酒楼二楼响起。
除了那抱着胳膊哀嚎的男子,另外几人警惕地看着冯轻已经放下来的袖子,其中一人语气不稳“你,你对齐兄做了什么?”
这位姓奇的公子长这么大也没吃过这种苦,他又气又恨,朝另外三人说“给我抓住她,今天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这命令的语气让另外三人脸色不太好,不过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三人也没说什么,他们小心上前一步。
冯轻站定不动,她沉声威胁“再上前,下一次我就会要了你们的命!”
随即讽笑,“反正我一条贱命,有你们陪着,也不冤。”
三人果真不敢上前了。
为了个贫民女子没了性命,还真是不值得。
冯轻最后将袖箭对准那齐公子,“好好的做个人不好吗?非要做个人人喊打的老鼠,真让人恶心,就凭你这长相,我多看一眼都怕脏了眼睛,别以为自己有几分背景就了不起,真有能耐,你去京都皇宫里找人麻烦,在这荆州逞什么能?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你若是找我报仇我也不怕,大不了我去京都告御状,我就不信皇上会任由你这这么个害虫随意践踏百姓!”
对面几人,包括那齐公子,脸色由红专青,又由青转紫,最后转为黑沉一片。
噗嗤——
旁边有人笑了一声。
是冯轻方才不小心撞上的两人当中一个。
冯轻眼神都没给两人一个,她举着手腕,一步步朝楼下走。
她腕间的东西太过神秘,齐公子几人还真没敢追上去,他们担心这女子真的失去了理智,跟他们来一个鱼死网破。
他们来荆州是躲难的,不是找死的。
冯轻下了楼之后,还能那齐公子的叫骂声。
等出了酒楼,她才松口气,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也回归了原位。
不知道方铮何时会回来,回住的客栈也不安全,冯轻索性找个人多的,又离这酒楼不远的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上坐着,点了一碗馄饨。
受了这么一遭惊吓,冯轻还真是有些饿了,为了等方铮,她吃的并不快。
馄饨的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两人身旁还跟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姑娘,那姑娘也帮着打下手,她一边洗碗一边偷偷朝冯轻看。
察觉到这姑娘的视线,冯轻抬头看去。
跟冯轻对视一眼,这姑娘又慌忙低头,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这中年妇人笑道“夫人见谅,我家这丫头自小就喜欢长的好看的夫人小姐,她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说是多看看这些夫人小姐,她也能长的好看。”
冯轻仔细看去,这姑娘脸果然有些红了,她失笑,心里的那点忐忑也散去。
“夫人是刚来荆州吧?”见冯轻面善,这中年妇人也起了攀谈的心,她笑道“我们在这里摆摊十多年了,看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也就有几分看人的眼神了。”
方才冯轻气喘吁吁地来到摊子跟前,神情有些慌张害怕,她猜测这位年轻好看的夫人怕是遇到什么事了。
“嗯,我陪着相公赶考。”冯轻也没隐瞒,她又吃了个馄饨,觉得这味道真的不错,馄饨皮薄馅多,比那酒楼里的饭菜只好不差。
吃总会让人心情好,冯轻脸上也带了笑,她想着等相公回来,也让相公尝尝。
“我就说夫人你是个有福气的,原来是个秀才娘子,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成举人娘子了。”妇人笑呵呵地附和。
好听话没人不喜欢听,尤其还是关于方铮的,冯轻不吝啬地朝妇人笑了一下,“那就借你吉言。”
这一笑,不光是洗碗的小姑娘,就是这中年妇人都忍不住捂着胸口。
美人果然是美人,这美人也是不分男女的,那明亮的眸子真的让人看着心就忍不住发软,还有这让人找不出瑕疵的容貌,不知哪个男子这么大福气,娶了如此好看的夫人。
这中年妇人正感叹着,不远处走过来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
冯轻听到那齐公子的咒骂声离得越来越近,她头往下低了低。
“哼,伤了本公子,本公子不会罢休的。”
“齐兄,我们来荆州是思过的,若是让我们爹知道我们在荆州闯祸,恐怕这事无法善了。”有个公子劝这位齐公子。
齐公子脚步一顿,就停在冯轻几步之遥的地方,他斜着看了同伴一眼,“怎么?你还真信了那小妇人的话?她不过是个穷乡偏壤来的小妇人,嘴上功夫厉害,恐怕她连京都的城门朝哪开的都不知道,还去告御状,嗤——”
“可我观那妇人的相公不像是一般学子,万一有一日他考取了功名,进了京都,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总不好。”
“就他?”想到昨天夜里那一瞥,齐公子不承认自己心里有嫉妒,他不屑地开口,“下辈子吧。”
而后脚步一顿,鼻子嗅了嗅。
他似乎闻到了一阵香味。
正准备寻找,馄饨摊子后头,中年妇人朝着锅里叫了一声,“哎呀,糟了,我咋把客人吃剩的倒进去了。”
原本还有些胃口的人暗骂一声晦气,“快些走,送我去医馆。”
几人离开后,冯轻这才抬头。
而后感激地朝中年妇人笑了笑。
她知道中年妇人方才并没有将客人剩下的馄饨倒进锅里。
“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我也不愿意伺候,说不得吃了就不给银子了。”中年妇人解释。
这份善心冯轻记在了心里。
她这一份馄饨吃的有些慢,直到方铮几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方铮尚不知道冯轻已经离开酒楼,他跟张吉恒几人说了几句,就要往酒楼去。
“相公,我在这。”见着方铮,冯轻这颗心算是彻底放下了,她心情甚好地朝方铮喊。
“娘子怎来街上了?”方铮快步过来,他先打量了一番自家娘子,见她神色还算好,这才放心。
这么多人在,冯轻也不好说方才的事,她笑道“那酒楼里的饭菜不合胃口,我就在外头等着了,这里的馄饨好吃,相公,你尝尝。”
郑家贤几人也到了跟前,他们也闻到了味道,郑家贤笑道“正好我们也饿了,大家都坐下来尝尝。”
一碗馄饨也值不了几个钱,几人也舍得。
见了先生,除了方铮外,其他人都紧张,人一紧张,再放松,就更容易饿,且早上为了见那先生,几人也不敢多吃,怕口气不好,给先生印象也不好。
这会儿都饿了。
一下多了好几个客人,那中年妇人也高兴地替几人下馄饨。
原本她还想着什么样的公子才能配得上长得这么好看的夫人,看到方铮,中年妇人总算明白了,看着满大街的公子哥,恐怕也就这位配得上了。
真真是一对璧人。
纵使这对璧人穿着普通,仍旧掩盖不住通身的气质。
这两人身上散发的不是贵气,也不是拒人千里的冷漠,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恬淡,这样的两人让人看着心情就好,跟一幅画似的。
中年妇人能用的词很少,但是这不妨碍她眼底散发的善意。
中年男子见自家婆娘看人都呆了,不自在地碰了碰自家婆娘的胳膊,提醒,“馄饨快糊了。”
妇人这才不好意思地连忙将馄饨盛出来。
本以为这荆州啥都贵,等付钱的时候,她才知道这家馄饨跟县城也差不多,都是十个铜板一碗。
且这分量也不比县城的少。
冯轻又跟妇人道了谢,这才跟方铮一起离开。
“下回再来啊。”妇人朝冯轻摆手。
等冯轻几人离开后,憨厚的中年男子这才小声笑说“还说咱闺女呢,我看咱闺女就像你,喜欢看好看的人。”
妇人也不恼,“我亲闺女,不像我像谁,再说了,难得看到这么和善的秀才娘子,我还不能多看一眼啊?再说了,你看那位公子,看着可不像一般人,以后说不得就没机会见到了。”
自家婆娘一向能言善道,中年男子摇摇头,不过仍旧提醒,“你方才可真是有点冲动了,要是那几位公子知道你不想让他们来吃馄饨,肯定得生气,那几位一看就不好惹。”
妇人哼笑一声,“老娘住在这里几十年了,怕过谁?我就不愿让他们几个人模狗样的来吃我包的馄饨,这几人一看就是欺男霸女的主,早晚得遭报应。”
他们虽是小人物,可也知道与人为善,可不少公子小姐们仗着有钱有势,为所欲为,人收拾不了他们,早晚也得有老天爷来收拾。
正被中年妇人盼着被老天收拾的齐公子眼看着快要到医馆了,几人在经过一幢小楼下方时,上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咚的一声。
一个瓷质花盆直直砸在齐公子的脑门上。
齐公子脑袋上顿时血流如注。
旁边的几位公子被这一幕都惊呆了,几人看着齐公子满脸的血,齐齐后退。
齐公子往上翻了个白眼,身体直直朝后倒去。
后脑怼着地上重重一磕,这回彻底没动静了。
几人反应过来,急着上前,喊了好多声,也没人回应,好在离医馆不愿,几人脚步不稳地将齐公子抬着去了医馆。
直到好多天以后,冯轻才隐约听说,从京都来的一位公子被花盆砸了,一直昏睡了好些天都没醒,他的同伴没办法,直接将人送回了京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方铮跟冯轻正在客栈大堂吃饭。
当日发生的事方铮后来还是知晓了,他摸着冯轻的手腕,神色莫名。
反正方铮也知道了,冯轻也就不藏着掖着,她小声笑道“活该,像这种人还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让他昏迷不醒都是轻的。”
半身不遂,最好是下半身不遂才最好。
“嗯。”方铮替冯轻夹了一筷子牛肉汁炖豆腐,“娘子多吃些。”
牛肉炖出来的浓汤,香味都入了豆腐里,让豆腐除了本身的香味外,还带着肉香,且炖的时间久,入口即化,味道甚好,冯轻这几天几乎都要吃一回。
冯轻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她也替方铮加了块清蒸排骨,“相公也吃。”
桌下,方铮握了握冯轻的手。
得知那日的事后,方铮比冯轻还后怕。
他旁的没多说,只说了一句,让冯轻护好自己,哪怕杀了人也无碍。
他既然不能时时刻刻呆在娘子身侧,护着娘子,那就只能让娘子毫无顾忌。
直到冯轻再三保证,她一定不会让别人伤了她,方铮这才没有做声。
第二日他就找了铁匠铺,又给冯轻打了一个另一个袖箭。
当然,他没有直接打造袖箭,前一夜他整夜未睡,将袖箭拆了又装好,又将冯轻画的图纸改了几处,这才去了铁匠铺,指定那铁匠打几样零件。
几个零件打好后,方铮就当着冯轻的面,轻松将袖箭组装好,替冯轻带上。
望着比之前那袖箭更小巧,装置也更精巧些的袖箭,冯轻扯着方铮的袖子,眼底崇拜又溢了出来,“相公,我觉得除了生孩子,你没有不会的。”
“有。”方铮深沉地说了一句。
“啥?”
“做饭。”方铮很认真地回道。
这个他真的无能为力。
“那我就给相公做一辈子的饭。”
第459章 遇知音
这家客栈房钱便宜,郑家贤几人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方铮跟冯轻住了五六日过后,冯轻就开始拉着方铮出去寻个院子,临近考试,来荆州赶考的学子越来越多,每日人来来往往的,总有些吵闹声,冯轻担忧方铮不能静下心来看书,哪怕租个院子贵些也没关系,她也宁愿方铮住的舒服。
两人看了三天,几乎走遍了荆州城的大街小巷,因着每三年都会有大批学子涌向荆州,不少人家会专门空出院子或是房间,等着有盈余的这些学子过来租住,当然,房租也是很客观的。
荆州贡院位于荆州东南部,而这附近的房子也都早早空出许多来,两人虽转了整个荆州,不过冯轻看的重点还是在这东南部。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这里多数出租的都是有人家空出来的一两间,也偶尔有两三家是整个院子可以出租的,不过这些房主仗着自家房子离贡院近,租金都是狮子大开口,冯轻租两个月竟要一百两的银子。
这么贵,就是冯轻愿意,方铮也不赞同。
他牵着冯轻离开最后一家,“娘子,无需靠近贡院,若是会试当日娘子不放心,可早些过来,且这越靠近贡院的地方,越是朝南,为夫每日听着来来往往的声音,怕是会紧张。”
后面的话自然是哄冯轻的。
方铮说的太过认真,冯轻一时都分不清真假,她抬头,紧握着方铮的手,说“相公,你可别为了省银子,咱有钱。”
方铮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阵,这才说“其实是为夫没看上那几个院子。”
“成吧,那咱们明天继续,往北面再找找,昨日我们看过的有一家不错。”反正一起都是以方铮的舒服为主,既然自家相公不喜欢,那就换。
眼看到了午时,两人干脆又去了那家馄饨摊子,一人点了一碗馄饨。
那中年妇人没想到冯轻还能再来,顿时喜的给冯轻多放了半碗馄饨,等馄饨熟了,她又笑问“夫人,这几天我又想出了个新菜式,夫人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装一盘尝尝,不要钱。”
要说吃馄饨其实也不用再就着菜,不过荆州到底比县城跟村里富裕很多,来吃饭的食客总想着能换个口味也成,这对中年夫妇便绞尽脑汁研究新菜式,其实都算是凉菜,也不贵,胜在能换口味。
“这是几年前我偶然在家里地头看到几棵,当时尝了尝,觉得味道还行,也没毒,我就收了种子,连着种了好几年,今年才收的多些,这野菜用热水烫一下后,切成段,再用热油炸香葱花跟姜蒜,要是能吃辣,也可以放下辣子,把泛着香味的热油浇在上头,味道还不错,清脆爽口,正好能解这馄饨的油腻。”
冯轻看着眼前这一小盘野菜,吸了吸鼻子,味道果真是好,不过这野菜看着有些眼熟,极像后世的茼蒿,她尝了一口,味道也好。
“很好吃。”冯轻不吝啬地夸赞。
中年妇人擦擦手,笑道“夫人不嫌弃就行。”
也不耽搁冯轻时间,她笑着回头招呼旁的客人。
冯轻将凉拌野菜朝方铮眼前推了推,“相公尝尝。”
这凉拌菜放的作料不多,大约是手艺好,吃着还真是带着一股鲜香。
就着凉菜,两人吃完了三碗分量的馄饨。
临走前,冯轻留了三十个铜板。
她能感觉到这妇人的善意,人家辛苦做出来的饭菜,她自然不好占便宜。
等两人回到客栈时,郑家贤正跟自己的书童坐在大堂内吃饭,郑家贤面前摆放了四菜一汤。
见着冯轻两人,他也顾不得吃饭,急忙上前,“方兄,方夫人,你们可吃过了?要不要一起吃?我再让掌柜的多做几个,方夫人喜欢的豆腐也还有。”
冯轻实在是吃的多了,她跟方铮摇头。
“多谢郑兄,我跟娘子已经用过饭了。”
语毕,方铮牵着冯轻往楼上走。
郑家贤却跟了上来。
他一边挠头,一边欲言又止地看着方铮两人。
郑家贤的动作实在太多,方铮跟冯轻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在二楼的楼梯口,人少些的时候,方铮干脆停下脚步,“郑兄还有事?”
“方兄,你们是要搬出去住?”这几天方铮跟冯轻总会出去半日,回来又都是空着手的,偶尔一起吃饭的时候郑家贤也能从两人说话的只字片语中听出个大概来。
方铮没有隐瞒,他点头。
郑家贤挠头的动作更大力了。
冯轻望着发量不算多的小胖子,有些想笑。
“那方兄你们可找到住的地方了?”郑家贤对住的地方没有啥要求,只要不是太破旧就成,不过他更愿意跟方铮住的近些。
“尚未。”
郑家贤脸上的表情更纠结了,他又不好意思再开口。
他担心总这么想离方铮近,会让方兄厌烦。
“郑兄还有话说?”相对其他几人,方铮对郑家贤好感更多些。
“那个,方兄,待你们找到了住处,我能不能,能不能住在你们隔壁?”生怕方铮拒绝,郑家贤紧接着又说“不是隔壁也成,我能不能住的稍微近些?”
话落,郑家贤又拽了拽自己的头发,“也不知为啥,能靠方兄近些,我这心里总能安稳。”
这一点冯轻倒是能理解,方铮毕竟也算是救了郑家贤的命,郑家贤对方铮有依赖也是理所当然。
方铮并没点头,而是看向自家娘子。
冯轻倒是觉得没什么,她代替方铮开口“好。”
“多谢,多谢方夫人。”郑家贤笑的脸上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郑家贤颠颠的下楼了,冯轻估摸着他兴奋的能将楼下的四菜一汤全部吃完。
两人回到房间门口时又遇到了刚出来的江飞。
这江飞一直不喜言语,坐在角落里很容易让人忽略,不过冯轻知道此人看书已经到了逢魔的境地。
除了一日三餐外,这人一直都是呆在客栈房间里读书的,冯轻听郑家贤说过,江飞每日都挑灯夜读到三更。
江飞飞快地看了方铮跟冯轻一眼,而后朝两人点点头,小声打了声招呼。
方铮颔首。
江飞抬头的瞬间,冯轻也看到了他眼底的黑安全。
这人似乎比来荆州的时候又瘦了不少,身上的学子服都空荡荡的。
这么没日没夜的读书,又不走动,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乡试的三日又三日。
“娘子?”察觉到自家娘子出神,方铮捏了捏冯轻的手心,望着已经没了人的楼梯口,他眼神落在冯轻面上,语气温和,问“娘子想让为夫帮他吗?”
方铮虽每日都会跟冯轻出去半天,不过还剩的半天读书时间是足够的,他不光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更能融会贯通,这几日看房的时候还跑了一趟荆州最大的书铺,找了今年主考官王大人的著作,据闻这王大人性子刻板,做人又极为严谨,且喜书法好的学子。
投其所好能省许多事,王大人的性子在旁人看来是这般,可读了王大人的书后,方铮却有不同的心思。
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
若是娘子想让他帮这江飞,方铮黑眸闪烁,他帮还是不帮?
“不用。”冯轻摇头,“我们跟他也没啥关系。”
方铮勾唇,眼波流转,端的是风流倜傥,冯轻一时都看呆了。
轻笑一声,方铮将人牵着进了房间。
一直到第二日午后,冯轻才再次出门。
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及眸光潋滟的凤眸都让方铮恨不得再将娘子多藏几天。
这回两人没直接去找院子,而是去了一家绣品铺子。
在外头跑了这三四天,两人也大约了解了街上的绣品铺子。
荆州有钱人多,各类铺子也多,尤其是首饰铺子跟金玉铺子,其次便是绣品铺子,冯轻知道的就有十多家,当然,这些铺子规模有大有小,最大的是一家名叫绣楼的铺子,这铺子位于荆州主街,周围也都是最好的酒楼跟饰品铺子,还有玉器铺子及布庄粮食铺子。
冯轻跟方铮进去看过,这绣楼的绣品无论从针线还是颜色搭配,及图案确比县城的要好太多,价钱也是格外美丽的。
据伙计介绍,一条上好的帕子就要八两银子。
冯轻咂嘴,算了算自己的帕子跟香囊,顿时觉得那院子两个月要五十两都不算贵。
而后她又试着问了伙计收不收外头绣娘的帕子,那伙计摇头,他们绣楼的绣品皆是出自自家绣娘之手,外头的及不上他们东家特意请来的绣娘。
虽然银子是诱人,不过自己真拿出帕子,怕是又要引起麻烦,如今正是方铮赶考的重要时段,冯轻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昨天晚上跟方铮商量过了,今日两人就直奔街上一家不大不小的铺子。
这铺子掌柜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同一类人多数都有想通的一种气息,冯轻一看这妇人就知道她曾今也是个绣娘。
果然,等冯轻跟方铮进了门时,那妇人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冯轻。
她曾在宫里做过绣娘,到了二十五岁出宫后又在京都一品大员何大人家做了十多年,直到上了年纪,眼睛不太好了,这才辞了何家主母的挽留,回到家乡荆州,用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开了一家绣品铺子。
这妇人孤身一人,一辈子没成亲,开这铺子不为赚钱,不过是想着心里有个慰藉。
见着冯轻时,妇人对冯轻本能就生出好感来,不为别的,只因冯轻的眼神太多干净。
不是空无一物的干净,而是知晓自己想要什么的纯粹。
妇人一辈子都跟针线绣品打交道,也是真喜欢钻研各种绣技,往年她还愿意跟老姐妹一起切磋,可自打来了荆州,她已经许久没碰上一个让她愿意交流绣技的人了。
那绣楼的东家也曾请过她去教那些绣娘,她婉言谢绝了,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没有年轻时的好为人师。
妇人半眯着眼睛看向冯轻,而后视线落在冯轻手里的包袱上,瞬间明白冯轻的来意。
都说人是有第六感的,冯轻第一眼就喜欢这个面上有些严肃,可眼睛含着执着的妇人,她甚至都没有多跟夫人寒暄,而是直接打开包袱,走到妇人面前,笑道“夫人,我这有几件帕子跟香囊,不知妇人收不收?”
妇人视线从冯轻的脸上落到最上头的帕子上,她眼底陡然迸出光亮来,这是看到喜爱之物的神情。
妇人二话不说,拿起一条帕子,走到铺子门口,迎着尚明亮的阳光,仔细端详帕子。
这条帕子是冯轻刻意放在最上头的,绣技自然也是这大业少见的双面绣,两面绣的皆是黄色木兰花,虽是同一种花,可无论形态,绣技都是既然不同的。
“这是你绣的?”妇人反复翻看帕子,视线几乎挪不开,她头也不抬地问冯轻。
“是。”
“这是何种绣技?竟如此神奇?可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妇人一连串的问。
冯轻也一一作答,“此种叫双面绣,不是我独创,其他我不能说。”
大业毕竟跟冯轻所学过的历史有不同,她也不能在这里杜撰出一位同名同姓的大师。
都是钻研绣技几十年的人,那妇人自然明白冯轻的难处,这些都是独家技艺,若是不经过旁人允许,她自然不能盗取。
妇人若是拆开这帕子的针线,用不了多久也能琢磨出这双面绣的针法,可到底不是真的掌握了诀窍,哪怕学着绣,那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再说,她也做不出来这种小人行径。
看完了双面绣帕子,她又依次看过其他帕子,二三十条竟然用了十多种技法,以这妇人的认知,她知道这十多种绣技皆是上等,有两种绣法更是高超,连她都望尘莫及。
妇人小心收起所有帕子跟香囊,定定看了冯轻半晌,这才叹道“原来师傅说的真是对的,天赋果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纵使努力也重要,可若是无天赋,一生怕是想精通一种绣法都是勉强的。
“你才多大?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妇人又感叹,话里并无嫉妒羡慕,更多是惊喜。
冯轻连就有些红了,算起来,她其实也有二十年的刺绣经验了,况且后世资源毕竟比这里更多。
第460章 搬家
冯轻与这妇人可算得上是一见如故,两人也有初见时的陌生到头靠着头细细说话,两人甚至都忘了铺子里还有一个方铮。
方铮也不恼,他径直寻了个离冯轻近的位置坐下,含笑看着冯轻兴致勃勃跟妇人谈论。
认识冯轻这么久,他还从没见过自家娘子如此开心过。
那是遇上知音的那种心悦。
待冯轻说累的时候,方铮适时送上一杯茶水,冯轻接过茶杯,润了润喉,朝方铮笑,“相公是不是无聊了?要不你先去书铺看书?”
刺绣毕竟不是方铮擅长且在行的领域,呆的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枯燥乏味。
方铮却摇头,“无碍。”
于方铮来说,手中有没有拿着书都不会妨碍他获取更多新知识。
妇人比冯轻大了二十多岁,都能做冯轻的娘了,她喜爱这个年纪不大,性子却沉稳,对刺绣也有一腔热情的小娘子,冯轻跟方铮说话的时候,这妇人也暗暗打量方铮,见方铮干坐在一旁,眼底却始终带着笑,眼神几乎没离开过冯轻。
她暗暗点头,能这般纵容娘子的,倒是少见,只希望这种浓烈感情不只是年少轻狂。
冯轻舍不得方铮久等,又跟妇人说了几句后,便约着下回再来。
冯轻这些绣品技艺太过高超,哪怕是她都是不及的,妇人自然愿意收下,她一共给了冯轻三百两银子。
这银子不多,却也不少了。
妇人知晓,若是她给的多了,冯轻心里定是会过意不去,她愿意跟冯轻交往,自然要尊重她。
冯轻也没客气,收下银子,跟妇人再三确定了时间,这才跟方铮一起离开。
走了许久,冯轻嘴角仍旧是带着笑的。
“相公,咱们有银子了,走,给你买书去。”上回两人去书铺,冯轻看出方铮专门找了两本她不曾见过的书,她本打算买下来,方铮却没同意,只翻看完便放下了。
这回有银子,冯轻打算再去将书买了。
方铮阻止她,“娘子,不用,那两本为夫已经记在心里了,无需买。”
娘子一心都是他,方铮心底爱恋更浓,他替冯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说“来了这么久,为夫都没有陪娘子走走,今日天气好,不如为夫陪娘子多看看这些铺子。”
“不用了,金姨这里很好,以后我有绣品都拿过来卖。”金姨便是那妇人,冯轻本来一口一个夫人叫,那妇人觉得这般叫太过生疏,便告知冯轻她姓金,让冯轻唤她金姨便成。
冯轻喜欢金姨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经久沉淀下来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方铮但笑不语,直接拉着冯轻去了旁边的一家首饰铺子。
这铺子里金银玉石都有,多数妇人喜欢的头钗手镯耳饰。
冯轻统共就两根发钗,平日还舍不得带。
方铮视线落在一排排发钗上时,冯轻则多看男子的发冠。
正如方铮心疼冯轻一般,冯轻也想竭尽所能对方铮好。
最近几月方铮每月仍旧给冯轻十两银子,不过他又开始抄书,这回抄的书并不是送去书铺卖,而是在替先生抄,先生知晓方铮家境,自不会让他白抄,几个月积攒下来,方铮怀里揣着二十两银子。
他拿起一支步摇,仔细端详。
纵使他对许多事务都精通,也有基本的审美,不过对于妇人用的首饰钗环,到底还是个门外汉。
一个伙计停在方铮的右后方,见方铮的动作,他小步上前,笑道“这位公子好眼光,这步摇是玉兰花上停着一只彩蝶,下方缀有流苏跟玉珠,这玉珠子也是上等的翡翠,随着脚步移动,看着蝴蝶跟活了一般,玉珠子也晃的好看,这款式是京都流行的,咱们掌柜的特意在京都带回来的,荆州只此一支。”
冯轻也听到了动静,她看过来,眼睛亮了亮。
她自然也是爱美的,尤其是这种极具古代特色的步摇,仔细看去,玉兰花瓣娇艳欲滴,彩蝶像是拍着翅膀要飞走,流苏玉珠晃动时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如何卖?”看到自家娘子眼底的光芒,方铮直接问。
那伙计也是少见这般爽快的客人,他也没有漫天要价,伸出两个手指,说“这毕竟是咱们掌柜的从京都带过来的,这步摇当真是找不出一点瑕疵的,掌柜的一早定了价,二十五两。”
到荆州,冯轻才知道银子都不能当银子用,她固然喜欢这步摇,她也买得起,不过二十五两实在是不少了,这么多银子足够相公买一方好砚的,还能给相公做一身好看的衣裳。
“相公,咱们不买了。”冯轻收回视线,她是喜欢这步摇,却也不到非卖不可的地步。
方铮却站着不动,他视线从步摇上挪开,落在伙计面上,开口说“我只有二十两。”
两人都没有买东西时囊中羞涩的羞耻感,银子够就是够,不够也就是不够,倒是没必要遮遮掩掩。
那伙计有些为难。
他看看方铮,又看看冯轻,一咬牙,说“那两位稍等,我去问问掌柜的。”
等伙计离开后,冯轻才小声问方铮,“相公,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她也会时不时悄悄给方铮塞些银子,可方铮用的时候不多,多数又还给她了,这二十两可不少,冯轻有些好奇,她家相公日日都在县学,哪有空赚钱?
“帮着先生抄书,先生付的报酬。”
“那可真不少。”冯轻感叹,先前抄书在镇子上卖,每回也不过几十个铜板,这二十两真算得上是天价了。
方铮点头,他没说的是,他自然不仅仅是照着书抄,其中还加了他自己的分析见解,先生看了醍醐灌顶一般,这些不光给先生提了醒,先生自然不会吝啬告知学子们,如此看,这二十两并不算多。
伙计很快回来,他满面笑容,“掌柜的同意了,掌柜的说了,难得这步摇遇到个一眼喜欢它的人,能被这位公子跟夫人买下,也是这步摇的运气了。”
话说的天花乱坠,冯轻跟方铮相视一眼,眼底闪过揶揄。
拿着盒子出了门,冯轻捂着嘴偷笑。
虽然贵了些,不过相公送给她礼物,她自然偷着乐。
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冯轻拉着方铮,笑眯眯地说“相公帮我带上。”
浅粉渐变的玉兰花与冯轻这张如玉的面容相得益彰,阳光下,笑颜能晃花身旁之人的眼,若不是地方不对,方铮定要好好抱一抱自家娘子。
心底浓情滚动,方铮张嘴,才发觉嗓子沙哑的厉害。
“娘子,我们去看院子。”再跟娘子多呆一阵,方铮知道自己定会忍不住,他转开眼,长袖下,手仍旧紧紧握着自家娘子的手。
既然决定不在东南处租房子,两人这一日就只往主街往北处寻找。
两人运气不差,在经过一处院子时,恰好看到主人家挂出租房子的一块木板,这家院子比他们在县城租住的小一些,不过院子干净,房间光线也足,屋里的被子全都是新的。
且房租还不算贵,一个月五两银子。
双方当即就定下来了。
冯轻还付了两个月的房租,又按了租房契约。
按说去牙行最方便,冯轻刚来荆州想着去牙行,不过方铮却更愿意跟自家娘子这般街头巷尾的走,如今房子订了下来,冯轻也轻松不少。
院子里该有的都不少,两人打算明天一早就搬过来。
趁着今天阳光好,冯轻把崭新的被子都抱出来晒了。
等回到客栈时,郑家贤又在门口等着了,他打量方铮跟冯轻的神色,小心问“方兄,你们今天回来的早,可是找到房子了?”
“是。”既答应了郑家贤,方铮也没隐瞒。
郑家贤摸着下巴,嘿嘿一笑,叫上书童,就朝外走,“那我这就去房子。”
走下几步,郑家贤忽而停下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冯轻头上的步摇,笑道“方夫人的步摇真好看。”
冯轻脸上的笑顿时灿烂许多,她扶了扶步摇,炫耀道“多谢,这是相公送我的。”
看着方铮跟冯轻进了客栈,郑家贤一手握拳,一手拍打着拳头,朝书童笑道“成了。”
书童一头雾水,“少爷,啥成了。”
白了书童一眼,郑家贤哼笑一声,“你不懂。”
他方才也只是试探着赞了一句,没想到方夫人竟这般高兴,看来这马屁是拍对了。
要知道在家的时候,他奉承他娘可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女子嘛,没人不喜欢被夸赞的。
当然,夸的时候还要尤其真诚。
方夫人高兴了,方兄心情肯定不差,到时候他说不得还能常常上门去叨扰他们一番。
按说张吉恒已经来过荆州两回了,他应当紧跟着张吉恒才对,可郑家贤更愿意靠着方铮,他感觉只有离方铮近了,在这陌生的荆州不适之感才会轻些。
方铮要搬走,自然也要跟张吉恒几人说一声,张吉恒毕竟不是头一次来荆州,他觉得无所谓金亮跟江飞也沉默,唯有吴兴,十分不舍,不过他家境不如郑家贤,自然租不起外头的院子。
旁人的心思方铮并不在意。
郑家贤速度倒是快,一下午的时间,他竟真的在方铮租的院子不远处也租下一家。
郑家贤租的院子离方铮跟冯轻租的只隔了两家。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某种程度上还真是有一定道理。
方铮跟冯轻回来的时候经过郑家贤租下的这家院门口,当时可没挂着要出租的牌子,想来郑家贤是花费了不少。
因着第二天就要搬家,前一天的晚饭几人合计了一下,便在楼下大堂内一起用。
本来几人还不觉得有啥,可饭桌上,望着对方熟悉的脸,想着接下来两个月都见不到几面,除了方铮跟冯轻外,其他几人多少有些黯然。
若不是张吉恒反对,郑家贤恨不得来两坛酒,跟即将分别的同窗来一个不醉不归。
相较即将到来的乡试,短暂的分别就算不得大事了,饭后,几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金亮跟江飞又回房间看书了,张吉恒最年长,他拍拍郑家贤的肩头,说“我都了郑老爷的嘱咐,要照看你一番的,你既已有了决定,我也不能阻止,好在你离方兄近,以后莫要冲动,多跟方兄学学。”
张吉恒也是真心为他好,郑家贤连连点头。
张吉恒离开后,桌旁就只剩下吴兴了,吴兴欲言又止地看着郑家贤,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说了句‘保重’后就起身离开了。
“少有,咱们院子大,你又一向好客,为啥不让吴公子也跟着去住?”书童看着吴兴的背影,好奇地问郑家贤。
胖手直接朝书童脑门拍了一下,郑家贤顿时不伤感了,他没好气地说“你少爷我是好客,可方兄不好客。”
书童不懂,郑家贤也懒得解释,他伸着脑袋朝小竹林看去,嘴里嘟囔,“方兄跟方夫人都出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少爷,方公子跟方夫人出去还不到两刻钟。”书童提醒,随即有些忧愁地叹口气,他家公子这般想靠近方公子,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见他家公子已经起身,迎上了刚回来的方铮跟冯轻。
书童看着郑家贤略显肥胖的背影,又是一叹。
郑家贤虽想靠近方铮,可他知晓分寸,并不让方铮跟冯轻觉得困扰。
况且郑家贤眼底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冯轻就觉得这郑家贤有眼光,对他好感倍增。
郑家贤也是个聪明人,他能不着痕迹地拍奉承冯轻,让冯轻觉得这小胖子还真是有些可爱。
回到房间时,难得赞了郑家贤两句。
方铮笑而不语。
能让娘子多笑两声,心情舒畅,他多提点几句也没甚。
第二天搬家的时候,方铮跟冯轻仍旧如昨日一般,看不出欢喜还是不舍,倒是郑家贤已经忘了昨天差点不醉不归,一早就忙活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方铮跟冯轻身后。
住在客栈几日,也没添置啥东西,几人提着跟来时一样的包袱,朝北去。
几人起的早,路上没多少行人,倒是用了比之前更短的时间到了租住的院子处。
先目送方铮跟冯轻进了院子,郑家贤这才心满意足地领着书童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宽阔院落。
第461章 真假学神
有了固定住处,接下来一段时日,除了买菜,或是出去吃饭,两人都是呆在院子里的。
方铮看书,冯轻在一旁研究针法。
短短时日,冯轻跟金姨已经到了熟稔的地步,不光是冯轻三天两头的去铺子,金姨也会时不时来两人租住的院子里,有啥吃的喝的也都拿过来给冯轻跟方铮两人。
冯轻跟金姨又学了好几种针法,冯轻喜欢金姨,自然也不藏私,她尽可能多的将自己擅长的各种针法教给金姨,不过金姨到底年纪大了,眼神又不太好,学的慢了些。
除了金姨,上门最多的就是郑家贤了。
郑家贤过来倒不是跟方铮讨教,多数时候都拿着新鲜吃食过来。
荆州地方大,新鲜好吃的东西也多,方铮跟冯轻虽然没出门,不过倒也没少吃这里的特产招牌。
都说吃人嘴短,方铮不会让自己欠下人情,他隔三差五也会让郑家贤带着书过来,指点他几句。
几次过后,别说方铮了,就是冯轻也看出这小胖子不喜欢读书。
按郑家贤的说法,他能考上秀才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至于举人进士,他是万万没想过的,再说了,郑家贤志也不在做官,他更想跟着他爹做生意,只是他爹一直觉得商人是低位最低的,谁都能来踩一脚,若是做了官,他们郑家以后就真的脱胎换骨了。
为此,郑家贤还问过方铮的意见。
方铮定定看了他半晌,直看的郑家贤头皮发麻,这才淡声吐出两个字“皇商。”
郑家贤当时就惊呆了,沉默良久,而后起身,朝方铮郑重拱了拱手,没多说。
有些决心放在心里要比整日叫嚷着更加珍之重之。
忙活起来的时候,日子过的就快。
眼看着再过几日就要到乡试,方铮倒是跟往常一样,每日看三个时辰的书,写一个时辰字,其他时候都是坐在冯轻身侧,或是看着冯轻刺绣,或是读书给冯轻听。
荆州书铺大,里头种类也多,方铮选了冯轻最喜欢的人物传记,挨本给她读。
冯轻起初能听进去,眼看着考试时间越来越近,她一日比一日着急,虽然知晓方铮的本事,可这时间到底也有‘意外’两个字,据说考试的号舍也有好有坏。
太过紧张,以至于都连续失眠了三四天。
这一日,一早吃过了饭,方铮并没如往常一样看书,而是拉着冯轻准备出门。
“相公,要不咱们等你考完了再出去转转?”不是她迷信,冯轻总不想有万一,她觉得只有呆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为夫听闻今日状元楼有学子自发组了诗会,娘子陪为夫去看看可好?”方铮早找好了借口。
乡试三年一次,许多学子头悬梁锥刺股了上千个日夜,关键时候,总会紧张害怕,因而学子们都会在乡试前找各种途径放松心情。
在大业,有拜祖先的,也有拜文昌帝君的,还有结伴出游,自然也有组织各类诗会辩会,当然,暗地里也有逛青,楼的。
方铮只跟冯轻说了前几种,最后一类,他怕污了自家娘子的耳朵。
“有很多学子?”冯轻问。
若是能参加了聚会啥的,相公说不定还能得到新的启发,这大业乡试也是要考作诗的。
方铮表情凝滞片刻,眼神闪了闪,而后笑问“娘子,那些人都不如为夫长得好,学问也没为夫好。”
他记性一直好,娘子说过喜欢他长得好看。
咳咳。
本来还有些踌躇紧张,闻言,冯轻噗嗤一声,她重重点头,笑道“放眼整个大业,能及得上相公的还未出生呢。”
反正别人长啥样跟她没关系,在她心里相公最好看。
这番轮到方铮不自在了,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很想跟娘子提一句,有句话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看着娘子兴致勃勃的模样,方铮又咽下这句话。
冯轻兴致真的就来了,她催促方铮换衣裳,自己也整理了头发,又带上方铮送的步摇,催着方铮出门。
刚到门口,碰到上门的郑家贤。
郑家贤手里提着一盒糕点。
看食盒的雕花工艺,就知道这里头的糕点定然价格不菲的。
“方兄,方夫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几日不见,郑家贤似乎又胖了些,说笑的时候,两腮的肉都一颤一颤的。
看在郑家贤曾今带来的那些吃食的份上,冯轻还隐晦提过,让他少吃些,对身体好。
郑家贤笑呵呵的应了,不过却管不住嘴。
“状元楼的诗会。”方铮回道。
郑家贤眼前一亮,“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话落,又举起手,说“我保证不会拖方兄后腿。”
郑家贤是个喜欢热闹的,他虽不爱作诗,不过状元楼的许多招牌菜还是不错的。
方铮看了一眼自家娘子。
冯轻点头,带上也无所谓。
郑家贤直接把食盒递给身后的书童,“这糕点就先拿回去,冷了味道就不好了,下回我再给方夫人带。”
而后跟着已经朝前走的方铮跟冯轻身后。
状元楼离他们租住的院子不近,三人走的不快,半个时辰后才到。
此刻状元楼大堂内已经坐满了学子跟食客。
这种诗会已经是今年乡试之前办的第三回了,这回人比前两次都多,据闻荆州商家大公子也会来。
提及这商家大公子,在这一届的学子中可算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商家大公子前些年一直都是呆在京都的,当年院试就是轰动了京都,甚至连皇上在早朝时都提过两句,说此子将来不可限量。
本来这商大公子在这一届荆州学子心中只是个传说,可两年前商家却举家搬到了荆州,商大公子便在荆州参加会试。
商大公子今年才二十有三,正是年少有为的时候,众学子心里已经笃定,这位商大公子即便考不上状元,那荆州乡试的解元也是非他莫属的。
能请到商公子来诗会,这些学子兴奋的满脸通红。
冯轻瞧着没了往日君子风范的学子们,脑中浮现两个字,‘迷弟’。
这不就像后世普通学生看学神的表情吗?
三人到时,大堂内已经没了位置,不等方铮开口,郑家贤已经自告奋勇地开口,“方兄,方夫人,你们在这里先等等,我去去就来。”
进去不久,再出来时,郑家贤已经占了一张桌子。
“今天人太多,还要为夫方兄方夫人跟我坐一处了。”郑家贤笑道。
“多谢。”方铮点头。
方铮虽并没经商,不过有些道理都是一通百通的,既然郑家贤心里已有了主意,方铮不再在学问上指点他,反倒是偶尔提几句生意上的行事为人规则。
每次方铮开口时,郑家贤起先不太明白,等回味过来,便如获至宝一般。
这也让郑家贤对方铮越发的崇拜尊敬了。
郑家贤在前头带路,方铮半揽着冯轻随后进了门。
因着方铮跟冯轻都是容貌不俗,两人的出现让周围学子短暂恍惚了一阵,众学子视线隐晦地打量起方铮来,他们暗忖,难道这位就是商公子?
方铮身体微侧,挡住落在自家娘子身上的视线,两人刚坐定,靠门口的学子中有人说了一句,“商公子来了。”
众学子纷纷伸长了脖子朝门口看去。
就连郑家贤都站起身,扬着下巴,半眯着眼睛,往外瞅。
商公子虽是贵公子,容貌俊逸,心怀沟壑,可站在人前时,却面带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对他越发的尊崇了。
这些人当中自然也有例外的。
郑家贤收回视线,他替方铮倒了杯茶,正准备拿起冯轻面前的杯子时,却被方铮伸手阻止,方铮接过郑家贤手里的茶壶,替自家娘子倒了一杯,试了试温度,觉得正好,这才将杯子朝冯轻面前推了推。
看着冯轻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方铮又替她倒了一杯,而后才朝郑家贤面前探去。
“我来,我来,不用麻烦方兄了。”让偶像替自己倒水,郑家贤不是受宠若惊,而是胆战心惊。
方铮也没强求,将茶壶还给了郑家贤。
一口气喝了三杯,郑家贤这才摸了一把下巴,说“远远不及方兄。”
因对读书兴趣不是那般大,郑家贤看商公子就不如其他学子一般冲动,冷静的多,看人自然就多了审视,在郑家贤看来,这位商公子虽然看起来就是贵公子,可方兄也不差,再说了,他又不瞎,商公子的贵气是银子堆积的,而方兄的贵气则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不一样,还是不一样。
再论学问,郑家贤是没见过商公子的本事,但是他清楚方铮的能耐。
方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低调。
被吹捧了一番的方铮并无任何不适,倒是一旁的冯轻朝郑家贤竖起了大拇指,低声笑道“郑公子有眼光。”
那位商公子进了酒楼,热闹一直蔓延到方铮三人坐的角落里。
“今日我可算是见到商公子真人了,原来传言远不及商公子真人俊逸潇洒,今日若是有幸得商公子指点一二,今年乡试说不得我们就能中了。”方铮三人的隔壁桌坐着四位学子,其中一人面色通红地说。
另一人赞同地点头,“是啊,听闻商公子不但俊美洒脱,还和善待人,只要有上前讨教的,他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第三人起身,跃跃欲试,“我等不如上前,请教一番。”
能得商公子指点,那是许多学子梦寐以求的事,以往自诩谦谦君子的学子们这会儿也跟在小市场抢菜的大娘一般,毫无形象的朝前挤。
等那四人离开后,冯轻无声嗤笑。
不是她有偏见,哪怕没见到这位商公子,她也知晓这位公子哪怕有几分本事,那也是言过其实了。
做学问这种事,除了极个别智商高的,其他只能靠勤能补拙。
在冯轻看来,智商极高的人不会在乡试之前就让自己名声大噪,要知道伤仲永的事每个时代都不少。
想到此处,冯轻转向方铮,她悄悄握紧自家相公的手,毫不吝啬地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来。
真正高智商的是方铮。
这不是冯轻在用有色眼镜看自家相公,而是她这一年多的亲眼亲身所体验。
亏得她醒来嫁的是相公,要是旁人,她肯定会再死一回的,哪怕永远醒不过来,她也不愿生活在这个时代。
哪怕不看,方铮也知道自家娘子此刻面上的表情,他用力回握着自家娘子的手,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哪怕两人没交流,不过浓情蜜意还是流淌出来。
郑家贤低着头,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多余了。
就在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时,对面的方铮突然转头,朝门口扫了一眼。
不光是郑家贤,冯轻也察觉到方铮的动作,她也转过身,看向门口。
待看清被人拥簇在中间那人的长相时,冯轻皱了皱眉。
这人直直看向方铮,眼眉带着温和的笑,见方铮看过去时,还点了点头,算是跟方铮打了招呼。
方铮却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随即捏了捏冯轻的手心。
冯轻回头,眉头仍旧没有舒展。
“娘子若是不喜,我们现在便走。”
冯轻摇头,低声说“相公,当日在那酒楼,我遇到的就是这位商公子,我觉得今日的这人跟当日不一样。”
那一日虽不过匆匆一撇,冯轻却看得清楚,这位商公子虽面上是带着笑的,可神情却是高高在上。
“罢了,谁还没两副面孔呢。”她本能地不喜此人,自然不愿多想。
“嗯。”娘子都抛开此事,方铮自然不会多提。
两人不愿多提,不过对方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这位商公子不知跟围在周围的学子说了什么,那些学子纷纷让开一条道。
此人轻而易举地来到方铮面前,他先是看了一眼冯轻,而后才问“这位可是清丰县的方公子?”
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对方,方铮并没应声。
商公子也不恼,他似乎并不在意方铮的冷淡,嘴角始终带着让人忍不住就心生好感的笑,“久闻大名,在下商复。”
第462章 争锋相对
众学子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不明白方铮到底有何本事让商公子看重,看方铮的表情,似乎并不满意商公子的主动示好。
众学子心里有些酸涩,更多却是嫉妒,若是他们能得商公子哪怕半分看重,也定会受宠若惊,将商公子奉作上宾。
这些学子的想法如出一辙,竟齐齐沉默,俱都意味不明地看向方铮。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视,方铮并无坐立不安,他起身,直视商复,只点了点头,并未好奇商复是如何认识他的,也没有要交谈的意愿。
坐在方铮身侧,学子们的视线也隐晦地打量冯轻,这些视线多是带着审视跟恶意的,冯轻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察觉到身侧的人有些不安,方铮直接跟商复告辞,“今日方某还有事,便先行一步。”
“这位是方夫人?”商复并未让开,他侧了侧头,明知故问。
不等方铮开口,商复又状似疑惑地说“商某似乎在哪里见过方夫人。”
话虽带着询问,可看向冯轻的眼神却是耐人寻味的。
若是商复当着众人的面提及当日在那酒楼发生的事,不管冯轻是对是错,她势必要被人议论。
商复这是在威胁方铮。
方铮绝不会让任何人诋毁自家娘子,他转向郑家贤,“郑兄,烦请你送我娘子去金姨那。”
在这个时候,让郑家贤送冯轻回去定是不行的,便是两人一起出门,也容易遭人非议。
因着郑家贤常去方铮两人租住的院子,跟金姨也见过几回,他是认识金姨的。
郑家贤拍着胸口保证,“方兄放心,我定会看着方夫人去见金姨。”
冯轻貌美,许多男子见了总忍不住心生垂涎,可郑家贤却是个例外,他全部心思都在吃跟做生意上,男女之事似乎还未开窍,他也是少数知晓冯轻刺绣手艺高超的人,郑家贤对冯轻只有尊重。
“多谢。”
郑家贤先是愤怒地看了商复一眼,而后才笑着跟方铮说“方兄别客气。”
商复的目标是方铮,冯轻去与留他并不在意。
“相公,我不走。”这些人看相公的目光都不善,商复在他们当中名声又好,相公双拳难敌四手,她担心相公受欺负。
“为夫保证不会有事。”也不顾周遭学子鄙视的目光,方铮握了握冯轻的手,凑到她耳边,说“娘子在此处为夫会分心。”
“那相公你要小心点。”冯轻没再坚持,她不放心地叮嘱。
“好。”
“方兄,我很快回来。”郑家贤胆子不算大,不过他却是恩怨分明的人,这些人来者不善,他一定要站在方兄身边,支持他!
方铮没应声。
冯轻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方铮,快要离开时,她说“相公,我在金姨的铺子里等你。”
“好。”
冯轻这才离开。
等娘子走后,方铮再不收敛身上的戾气,他眸子一瞬间漆黑幽深,那一抹利光几乎能穿透商复的皮囊,直击他的内心最深处。
这一瞬间,商复突然生出一股隐约的后悔来,不过再定睛,方铮仍旧是孤身一人,他这才挥去心头的阴霾,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笑。
“方兄莫怪商某太过唐突,实在是见到方公子实在不容易,今日有缘,商某想与方公子畅谈一番,这才有些冲动。”除了方铮,任谁都能听出商复话里的真诚。
众学子心里同时疑惑,能让商公子如此放低姿态,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方公子到底是何来路?
自然无人给他们解答。
方铮只沉沉看着商复,并没接受他主动递过来的好意。
被方铮三番四次的冷眼视之,商复面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他一向心高气傲,又一直受追捧,自然高高在上,他如此礼待方铮,不过是看在此人有几分能耐的份上。
方铮竟如此不知好歹!
恼怒很快收敛,商复重新笑起来,他抬起胳膊,做出邀请的姿势,“方兄,商某在二楼订了个雅间,若是方兄不嫌弃,可随我上去一叙。”
方铮微微垂首,嘴角冷冷勾起。
商复并未看到这一幕,他已经环顾一圈大堂,朝众位学子笑道“今日跟方兄偶遇,实在是难得,商某与方兄一见如故,想先与方兄畅谈一番,若是诸位愿意,可在大堂内稍候片刻,商某再与诸位坐谈一番。”
商复这话算得上是面面俱到了,这些学子庆幸等会儿便能与商复这般近距离的交流,同时对能得商复厚待的方铮越发嫉妒。
有些时候,人的嫉妒心能催生心底的恶魔,继而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背上的视线太过灼热,方铮跟在商复身侧时,脚步顿了片刻,而后若无其事地抬脚,上了二楼。
进了门后,里头已经坐了另外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
见到商复,两人放下手中的茶杯,一人朝商复笑,“商兄,你如今可是咱们荆州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苏某甘拜下风。”
这苏正谦是荆州知州大公子,今年也会参加会试,两年前他便与商复相交,在苏正谦看来,两人是志趣相投,如今已是知己了。
“子旭兄过谦了,商复有几分本事,子旭兄应当再清楚不过才是。”子旭是苏正谦的字,商复苦笑一声。
他不止一回在苏正谦跟前说过,他不愿成为万众瞩目的人,这让他会为名声所累。
然,他的名声却越来越胜。
“被追捧也没啥不好,你这是众望所归,说不得商伯父在会试之前便能接你去京都呢。”作为商复的挚友,苏正谦知晓商复的心思,他笑道。
商复又是一声苦笑,“但愿吧。”
他并未多谈自己,而是跟方铮介绍雅间内的两人,“这位是苏公子,这位是何公子,都是商某至交。”
能在见第一面就把自己的至交介绍给他,换做是旁人,定是会受宠若惊,可方铮却不是旁人,他矜持有礼,却又不卑不亢,“见过苏公子,何公子。”
方铮的态度倒是让苏正谦多看了一眼。
这就是商兄一直放在心上的那位学识渊博的穷秀才?
虽衣着朴素了些,不过倒是有几分气度,苏正谦对方铮印象好了几分。
察觉到苏正谦的转变,方铮挑眉,随即了然。
本以为这位苏正谦跟商复是一丘之貉,看来这位苏公子倒是正直的多。
商复一直用和善良善的面目跟苏正谦相交,苏正谦自然不会被商复隐藏在最深处的阴翳染黑,反倒是变得更好。
另一位何公子是苏正谦的好友,跟方铮倒是有几分渊源,确切地说,这位何公子的娘亲跟冯轻有几分渊源,此人便是买冯轻绣品的那位荆州夫人唯一的儿子,何公子跟苏正谦性子差不多,却温和的多。
苏正谦的态度让商复心生不妙,不待他们再开口,商复已经说“诸位都请坐,能与三位相聚,是商某三生有幸。”
方铮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
同是有两张面孔的人,商复自然知晓方铮早看出他的真面目,他回了方铮一笑,又朝方铮示意一番,“方兄莫摇拘礼,商某虽才与方兄见面,不过商某却早已将方兄当做至交好友。”
这一句句的,简直是把方铮架在火上烤。
可方铮是谁?
“商公子客气,您的大名我久仰已久,方某见识浅薄,自然不能跟商公子相提并论,商公子折煞方某了。”在见过了苏正谦跟何公子过后,方铮放弃原本的打算,跟商复虚与委蛇起来。
商复脸色微微一变。
若是方铮用楼下那一幅冷淡的表情对苏正谦,他在苏正谦这里定是讨不了好的,可方铮此人实在是狡诈,竟然踩着他去攀附苏正谦。
当真可耻。
让商复意想不到的可耻还在后头,方铮就坐在苏正谦对面,他点了点额际,忽而笑道“说起来,方某早想拜访苏公子了。”
方铮若是刻意想跟人交好的时候,无人能抵挡他释放出来的善意。
“此话怎样?”苏正谦果真来了兴趣,他朝方铮凑近一些,好奇地问。
商复心一沉。
能让苏正谦第一面就如此亲近的,方铮还是头一人。
别看苏正谦喜笑,好说话,可商复清楚,此人正直,却极难亲近,当年他也是用了几个计策,又花了两年时间才让苏正谦与他称兄道弟。
桌下,商复拳头握紧。
何公子若有所地地看了他一眼。
商复扬起一抹笑。
“前段时间,方某刚拜访过俞先生。”方铮说。
这俞先生便是苏正谦的先生,也是方铮刚来荆州拜访时的那位先生。
“哎,你认识先生?”苏正谦惊喜地问。
苏正谦对俞先生是极为尊重的,且俞先生性子孤傲,从不私下见来荆州赶考的学子,方铮能得见俞先生,可见他是得先生看重喜爱的。
想通这一点,苏正谦对方铮好感又多了几分。
“俞先生让方某过几日再去见他。”方铮想在乡试,乃至之后的会试跟殿试上大放异彩,自然不会藏拙,俞先生虽孤傲,却不迂腐,他欣赏方铮的学识,也感叹方铮的城府,即便没有他,方铮以后也会走的很远,俞先生本着要掰正方铮的心思,才松口让方铮再去拜访。
苏正谦惊了,先生竟然还要再见方铮,那此人当真是有过人之处了。
苏正谦丝毫不会怀疑俞先生的眼光。
“那正好,待你拜访俞先生的时候,干脆就来苏府。”俞先生大多数时候都是住在苏府的。
方铮并没推辞,他拱了拱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眼见着两人越谈越投机,商复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假笑了。
他清了清嗓子,打断苏正谦又将说出口的话,“子旭,方公子都未来得及喝口茶,咱们就先让他歇歇。”
“正是。”得了商复的提醒,苏正谦一拍脑门,笑道“我是太过着急了,方公子别介意。”
“自然不会。”
这茶是商复自己带来的君山银叶,也只有京都才有,是送往皇宫里的贡品,商家也只被赏赐了二两,商夫人心疼在荆州的两个儿子,特意遣人将茶叶送来荆州。
闻着茶香,苏正谦心思很快从方铮身上转移,他深吸一口气,赞道“商兄,这茶味道可真是香。”
苏正谦喝茶不讲究,这却不妨碍他闻着香。
商复轻笑一声,“子旭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半两,等回去我便让人给你送去。”
哪怕只是半两,有贡茶的头衔,那也是有钱买不到的。
苏正谦连忙摆手,“那不成,你统共只有一两,你还是留着自己喝,我喝茶那就是牛嚼牡丹,太过暴殄天物了。”
一两是商复跟苏正谦说的。
“子旭多虑了,茶就是拿来喝的,没所谓的可惜。”商复笑道,“苏伯父向来爱茶,若是子旭不喜,便将茶给伯父喝也是一样,只是子旭千万别跟伯父提及这茶的来历。”
苏正谦一阵感动,“你还是这般善良,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我是至交,子旭莫摇再说这话了。”
苏正谦点头,看向商复的眼神就跟看一个绝世大圣男一般。
一直没做声的何公子看了一眼方铮,低头喝茶。
等喝过一轮茶后,苏正谦已经忘了要跟方铮说的话,他只跟商复一来一往,几乎都要忘了另外两人。
方铮看不过丝毫尴尬,他甚至极认真地听商复跟苏正谦两人的交谈。
这让暗暗观察他的商复心头一阵憋闷,他连贡茶都拿出来了,竟然不能让这方铮自惭形秽。
一旦失去了冷静,便容易说错话。
“听闻方公子乃清丰县的案首,又得学政大人的称赞,且不用等三年后的乡试,方公子高才,商某实在是甘拜下风,我与子旭跟方公子一见如故,方公子能否不吝赐教?”
这就是让方铮倾囊相授的意思了。
若是方铮有私心,待乡试过后,方铮若是落榜,苏正谦便会觉得此人才子的名声言过其实,若是他过了乡试,且成绩比苏正谦好,那便是私藏了,苏正谦也会知晓他为人,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学子,以后的路长不了。
若是他识相些,即便只愿对苏正谦吐露一二,他也有想法子从苏正谦口中探得。
不管方铮如何选择,对商复都是好事。
第463章 强买强卖
“自然可以。”
商复没想到方铮竟这般轻易便答应下来,且好不客气地收下了‘赐教’这个词,要知道,便是他的先生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这般高高在上的。
脸色扭曲了一瞬。
方铮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过人有不同。”方铮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笑道“这里也有差别,有些人,便是我倾囊相授,也于事无补的。”
说这话的时候,方铮是看向商复的。
“你这是何意?”被方铮正面怼,商复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假笑,他拍着桌子质问。
勾了勾嘴角,方铮朝苏正谦拱手,“过几日方某便上门拜访,今日就先走一步。”
不待苏正谦开口,方铮已经起身离开。
出了门,他还能听到商复的诋毁声,“此人心性狭隘,不值得一交。”
“商兄多虑了,我觉得这位方公子倒是性情中人,你不是一直说他学问好?这大概是文人的通性,说话不会拐弯,他应当无别的意思。”
商复冷笑,不做声。
这叫性情中人?
苏正谦是不是瞎?
方铮下楼的时候大堂内人比之前少了些,却仍旧是坐满了人,他们看着轻松谈笑,眼角余光一刻都没从楼梯口挪开,方铮出现时,这些人齐齐转头,待看清来人时,满脸失望。
在他们看来,方铮除了脸长的比他们好之外,无论脾性还是学识,皆不如他们。
要知道,乡试如此特殊时候,他们每日读书的时间都不够,这位竟然还带上妻子,且妻子长得还那般不俗,他哪里还有心思读书?
这些人自然以为方铮是个沉浸在美色中,忘了身份的人。
连个眼神都没给大堂内的人,方铮面不改色地出了大门,将议论仍在身后。
本想着带娘子出来散心,没想到还是遇到这般糟心的事,方铮加快脚步,朝金姨的铺子走去。
走到半路,正跟赶过来的郑家贤遇上。
“方兄,你没事吧?”怕方铮一人呆在酒楼吃亏,郑家贤送完冯轻后,又急忙往状元楼来,跑的太急了,郑家贤慢脑门的汗。
方铮和颜悦色,“无事。”
“没事就好,那些人都是傻子吗?那商公子可不是善茬,那些人竟然还这般吹捧,就不怕把他捧的找不到路?”要说这郑家贤也可算是天生的商人了,看人极准,虽看不出商复性子到底如何,不过他本能地不喜欢此人。
“捧的越高,才会摔的越惨。”方铮冷笑。
明白方铮的意思,郑家贤兴奋的直拍手,笑道“可不是,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方铮要去见冯轻,郑家贤就不好再跟着了。
两人分别之际,恰好碰到张吉恒几人走来。
这回连江飞都跟来了。
“方兄,郑兄,正巧,二位也要去状元楼?”张吉恒问。
自己租院子太贵,哪怕四人合租也付不起,他们索性一直都住在客栈,客栈人多,消息灵通,他们得知今日状元楼有诗会,特意结伴过来参加。
集思广益总比一个人琢磨好些,且参加诗会的都是来自各处,也有考了好些年的,他们知晓的定然多些。
“你们还是别去了,那些人可没啥真本事。”郑家贤撇嘴,一脸不屑。
“你们方才去过了?”张吉恒听出不对劲,他问。
郑家贤来了兴趣,拉着张吉恒几人就一副畅谈的架势。
“诸位慢聊,方某先行一步。”方铮不愿多呆,他想早些见到冯轻。
郑家贤也不觉得无聊了,他朝张吉恒几人笑“咱们去喝茶,边喝边聊。”
既然已经出来了,他们也不急着回去。
郑家贤眉飞色舞地跟张吉恒几人讲述的时候,方铮已经到了铺子门口。
金姨的铺子里针线常年备着的,她每回过来都会跟金姨一起坐坐针线,今天冯轻太过担心方铮,总心不在焉,眼看着手指都被针戳了好几回,金姨看不下去了,她笑道“轻轻,你不如去门口等着。”
冯轻有些脸红,毕竟是后世之人,脸皮比这里的女子厚实多了,她觉得金姨这个主意好,不顾金姨取笑,真的端个凳子坐在门边不远处,能看得到街上的角落里。
金姨笑的不行。
她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都看开了,越发喜欢冯轻这种直接的年轻人。
才坐下,冯轻就看到远处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她甚至来不及跟金姨说一声,便跑了出去。
凳子跟地面摩擦出声响,金姨再抬头时,屋里哪里还有人?
金姨失笑,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的感情可真好。
“相公。”冯轻出门的时候方铮就看到了,他加快脚步,迎了上去,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个靠的极近,袖子贴着袖子,宽袖下,两人手紧紧握着。
“相公没事吧。”方铮面上并无阴霾,冯轻松口气。
“为夫很好。”
冯轻皱眉,“那商公子不是好人,相公以后离他远一些,考试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不怕小人,就怕伪君子。”
清丰县那祝宏就是个例子,这位商复背景比祝宏深厚的多,她担心方铮吃暗亏,好在还有没几天就要考试了,冯轻巴不得早些考,如此商复就没时间耍阴谋诡计,他再能耐,也不能左右这大业的乡试吧。
点了点冯轻的手心,方铮笑道“娘子放心,他还伤不到为夫。”
“走,咱们去金姨那,金姨说今天下厨,给我们做个家乡菜,金姨这厨艺可是跟皇宫里的御厨学过的。”冯轻吃过一回,那味道过了这么多天都没忘记。
当年金姨在宫里也认识不少人,其中便有御膳房的,金姨性子清冷,不喜欢的一点都不喜欢,喜欢的又极喜爱的,喜爱她的人自然愿意教她不同技能。
得知冯轻也擅长下厨,金姨有空也指点了冯轻,不过冯轻再擅厨艺,毕竟没经长久练习,跟金姨的手艺还是有差距的。
方蒋氏做饭就好吃,不过金姨跟方蒋氏又不一样,在宫里十多年,又开了铺子,金姨不缺银子,对吃的讲究,又有时间钻研,冯轻吃过一回就难忘。
若是可能,她甚至都想介绍金姨跟方蒋氏认识,两人虽然性子不同,却都是性情中人,肯定会处的好。
提到好吃的,冯轻眼睛亮晶晶的,方铮自是不会拒绝。
两个回到金姨的铺子时,铺子里来了几位客人,看她们的穿着跟神态,这几位来者不善。
面对这几位高高在上的夫人小姐,金姨仍旧是不卑不亢。
“什么?不接?你是怕我们没有银子付吗?”一个浅粉襦裙的小姐凝眉,沉声质问,原本清秀的脸庞因不悦显得有些狰狞。
金姨却不恼不急,“帕子跟香囊都卖完了,那位绣娘最近没有空闲,不打算绣了。”
这话不是信口胡说,冯轻这段日子一直跟金姨切磋技艺,虽然也绣了帕子,不过她一直不满意,便不打算卖。
别的不说,在绣技上,冯轻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哪怕有一丝瑕疵,她也不愿拿出去卖。
再说了,她哪怕对绣技有天赋,可那也是要经过不停地练习才能精通的。
金姨很赞同冯轻的做法,能够不沉溺在名利里,方能有大成就。
“那你将那位绣娘的住处告知我们,我们亲自上门。”那位小姐不依不饶,显然是不买到那好看的帕子不罢休的。
这段时日,荆州流行一种帕子,那绣技极为特别,竟是双面都绣了不同的花草树木,且绣技了得,那花草树木简直让人爱不释手,都舍不得用。
不过这几位都是荆州大门大户的,有两家还养着绣娘,她们用惯了上等锈帕跟香囊,自然看出这些双面绣的帕子是有精致也有拙劣的。
派人查了许久,才得知那些最精致的帕子是从这个铺子卖出去的,前些日子她们让丫鬟过来买,却被告知帕子已经没了,她们愿意加银子,金姨却仍旧是拒绝。
这几位夫人跟小姐今日才结伴过来。
“她既在我们铺子卖,又叮嘱过我不要将她的住处告知旁人,我自然不会言而无信,诸位还是离开吧。”金姨并无退让。
这几位夫人跟小姐去哪一家都被掌柜的捧着,哪里有被赶的经历?
几人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尤其是开口的那位小姐,她指着自己,“你赶我走?你知道我是谁吗?”
金姨看了她一眼,“我不管你是谁,这铺子是我的,我自然可以卖与不卖。”
“你——”那小姐横眉竖目,显然气的不轻。
旁边一位中年妇人讨好地小声劝“要不我们再去别家看看?我听闻织绣阁来了一批京都的绣品,不光有帕子跟香囊,还有京都小姐们最喜欢的襦裙式样,听闻许多小姐都喜欢织绣阁里的绣品。”
粉衣小姐冷瞥了她一眼,“母亲,你是觉得我从未穿过京都的衣裳?织绣阁虽常卖京都传过来的衣裳,不过待到了荆州,那都是过时的,你让本小姐穿京都过时的衣裳?”
身为大家小姐,能比的除了家世长相,不就剩才华与穿着了?
她虽身不在京都,可却不比京都的任何一位小姐差。
被称作母亲,这位夫人面对粉衣小姐是没有作为母亲的慈爱跟亲昵,只有卑微跟胆怯,粉衣小家话落,夫人非但不觉得气怒,反倒更小心翼翼了,她干笑一声,“不是这样的,只是听闻此次织绣阁里来的是与京都小姐一样的式样,没过时。”
那小姐却不是听劝的,她冷哼一声,定定看着金姨,声音冷了几度,“本小姐就要这家的帕子。”
这粉衣小姐每年会去京都住几个月,对京都各种铺子可以称得上是了如指掌,在她看来,这家铺子的帕子京都铺子里都是及不上的,今年若是她在京都就用这帕子,那些看不上她的肯定会眼红。
想到这一幕,粉衣小姐越发的急切。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涌上心口的怒火,尽量用平和的语调说“你若是觉得银子不够,我可以给两倍,三倍,甚至五倍也成,我只要那双面绣品的帕子,便是让我多等几日也是可以的。”
她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爱银子的人,尤其这些靠着卖劳力的穷苦妇人。
出乎预料的,金姨仍旧是摇头,“小姐说笑了,那位绣娘没有再动手,我也无能为力,若是小姐愿意,可以看看旁的。”
那小姐轻蔑地扫了一圈铺子里的其他绣品,“这里的配不上本小姐。”
这话说得就违背本心了,金姨在皇宫做十多年绣娘,绣技了得,只是她会的都是京都流行了许多年的,除了技艺高超,创新上欠缺了点,这位小姐要得是与众不同,万众瞩目。
“那我便无能为力了,小姐还请去别家看看,别家也有卖的。”金姨的耐性也用尽了。
冯轻的双面绣被人买了去,自然就会有人模仿,可模仿毕竟不如冯轻的精湛,这粉衣小姐又怎会用那些?
粉衣小姐脸色黑沉,她朝身侧的丫鬟扫了一眼,那丫鬟会意,上前,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金姨,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丫鬟仰着下巴,面上神情亦是高高在上,“这里有三十两银子,足够买你好多帕子的,收了银子,十日之内,我家小姐是要看到帕子的。”
这世间从来不缺乏蠢人,金姨看也不看帕子,转而走向冯轻跟方铮。
在离两人近些的时候,她朝冯轻眨了眨眼睛,笑问“这位夫人想买什么?我这里女子用的小绣品都有的,我给夫人拿来看看?”
那热情的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粉衣小姐气的脸都紫了,她恶狠狠瞪着金姨,而后看向冯轻,视线先落在冯轻浅色朴素的裙子上,讥嘲一笑,待视线移到冯轻脸上时,面上嘲讽的表情瞬间僵硬。
何为天生丽质?
就是不用打扮仍旧让人眼前一亮,心跳加快的。
冯轻就是这般。
想到自己满头珠翠,面上用的还是京都最好的胭脂水粉,衣裳更是整个大业最流行的款式,即便如此打扮,到了面前这小妇人面前,却像是个跳梁小丑。
嫉妒使人扭曲。
第464章 闹剧结局
“你这衣裳是哪家铺子里买的?”不知为何,冯轻身上的衣裳初看暗淡无光,然,越仔细看,越是觉得处处有细节,款式虽简单,却让人看着忍不住就将视线落在这套衣裳上。
粉衣小姐忽而往前走了一步,她仔细盯着冯轻领口处的绣花,眼睛睁大,而后后退一步,“她这刺绣跟帕子上虽不一样,却也是极为高超的,她这衣裳是不是你铺子里的?”
这粉衣小姐蠢的时候足够蠢,偶尔也有灵光乍现的时候,她穿衣裳一直挑剔,虽不懂刺绣,却也有几分眼力的。
金姨蹙眉,她不愿意这粉衣小姐将矛头对准冯轻。
“这位笑了,我这铺子里并无成衣。”金姨状似认真地看了冯轻领口,而后摇头,“小姐认错了,这衣裳上的绣花虽精湛,却也不少见,织绣阁便有。”
同住在荆州城里,金姨又曾是荆州有名的绣娘,不少夫人小姐们都认识她,粉衣小姐自然也知晓金姨的本事,她怀疑地问“真的?”
“若是小姐不信,可去织绣阁一看。”
金姨这话一出,粉衣小姐已经信了八九分了。
可她实在是嫉恨冯轻穿的这么好看,粉衣小姐看不惯冯轻,她颐气指使地命令,“那你跟我一起去。”
冯轻只扫了她一眼,便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那表情语气跟自家相公一模一样。
还从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这般骂她,那粉衣小姐一时怒火烧去了大半理智,她上前一步,抬手就要甩向冯轻的脸。
金姨倒吸一口冷气,她站的远,只来得及说一句“小心。”
方铮脸色冷了下来,他扯开自家娘子,直接踹过去。
方铮本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对妇人动手的,到了此刻他才意识到,旁人与他而言不分男女,无人能动冯轻。
方铮这一脚并没收敛,粉衣小姐直接被踹飞,而后重重落在地上。
“小姐!”那胆怯的妇人跟粉衣小姐身后的丫鬟反应过来,齐齐朝粉衣小姐奔去,尤其那妇人,整个人都是抖的,这位大小姐受伤,她也逃不过惩罚的。
直到被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来,粉衣小姐才觉出痛来,她捂着腹部,疼的脸都扭曲了,“我要杀了他!”
长这么大,还无人对她动过一个手指头,她今天非要杀了敢对她动脚的人。
“小姐,你伤到哪了?咱们先回府,让府医瞧瞧。”丫鬟也是心惊胆战,她没伺候好小姐,小姐受伤,老爷不会放过她的。
“给我杀了他们!”这个‘他们’指的是冯轻跟方铮了。
“这两人跑不掉的,我们先回府,你身子要紧。”妇人抓着粉衣。
恶狠狠瞪着这妇人,粉衣小姐口不择言,想甩开妇人的手,却又无力,“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这会儿正偷着乐,待回府,看我爹怎么收拾你。”
不待妇人反应,粉衣小姐吩咐丫鬟,“你去苏府,告知正谦一声,就说我受伤了,让他过来。”
话落,粉衣小姐冷笑,“现下你们该知晓我是谁了吧?”
方铮眉目一挑。
冯轻却是不知道的。
她站在方铮身后,小幅度扯了扯方铮的腰带,有些担心。
那丫鬟跟粉衣小姐眉眼上的高傲都是相似的,她高声解释,“我家小姐可是咱荆州知州未来的儿媳,是苏公子的未婚妻,你们伤了苏府未来的少夫人,就等着坐牢吧。”
荆州知州可不是清丰县县令,冯轻抓着方铮腰带的手微微用力。
都是她冲动了。
然,在气氛凝滞的时候,金姨突然抱起墙角的花瓶就朝粉衣小姐冲过来,而后举高花瓶,就要朝粉衣小姐身上砸去。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那几位小姐妇人都反应过来。
眼看着这粉衣小姐就要血流成河了,蹲在她身前的丫鬟身子比脑子更快一步,她整个挡在粉衣小姐身前。
花瓶在最高处顿了顿,而后砸在丫鬟的背上。
随着闷响声传来,花瓶应声而碎。
那丫鬟疼的尖叫。
心里却松口气。
她替小姐挡了一下,老爷看在她救了小姐的份上,应当不会再惩罚她了。
“小姐,你没事就好。”丫鬟让粉衣小姐看到自己脸上庆幸的表情,而后眼睛一闭,朝一旁倒去。
这一系列动作做的毫无破绽,冯轻伸着头,视线落在丫鬟起伏不定地胸口,恨不得再给她一脚。
粉衣小姐心思压根没在丫鬟身上,她只注意到一点,“你,你想杀我?”
金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震惊的小姐,扶了扶头上的金钗,冷笑一声,“不过是区区同知之女,我瞧着比皇家公主架子都大。”
不论是出宫,还是呆在皇宫里,金姨性子都没多大变化,她爹娘跟唯一的弟弟也在她进宫没几年便染上瘟疫,接连死去,她孤身一人在皇宫,觉得生死都不是大事,这种性子本不会在宫里活的太久,可她无欲无求,反倒是更得一些主子的喜欢,且她绣技高超,那些妃嫔对她都还算是客气,见过全大业最高贵的女人们,金姨对这个指手画脚的粉衣小姐还真没有怕的。
当金姨端出在皇宫里浸淫了十多年的气势时,那粉衣小姐竟缩瑟一下。
“麻雀整日站在墙头叽叽喳喳的叫,就以为自己是飞的最高的鸟了,殊不知,在那些龙子凤孙眼里,这麻雀不过是个笑话。”金姨轻蔑地瞥了粉衣她还未嫁入苏家,便是成了苏府少夫人又如何?在京都那些大家小姐眼里,你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每年去京都住一阵又怎样?你以为自己踏入京都城门就是那些高门小姐了?你知道真正的高门小姐都是何种模样?”
金姨这话跟巴掌似的,一下下扇在粉衣小姐脸上,甚至比方铮踹那一脚都疼。
当年刚进京都时,她小心翼翼,见谁都三分笑,想尽法子融入那些高门贵女的圈子,可每每见到那些高门贵女面上浅淡的笑,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眼光不是嘲讽,不是轻蔑,是无视,那些贵女看她就跟看个物件一样,压根不放在眼里。
她心虚卑怯,心头却也生出一股无法扑灭的野心。
她想着总有一日她会爬到这些贵女都仰望的位置,让这些贵女巴结她,那时她会轻飘飘地给那些贵女一个浅淡的笑。
就像她们笑话自己一样。
这种想法越来越浓烈,到最后她甚至觉得曾今想象的事已经变成了事实,她越来越傲慢,性子也越来越坏。
她爹宠她,她能在荆州横着走,这也让她越陷越深。
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能跟京都那些贵女平起平坐了。
金姨这一番话将她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叫醒。
她已经忘记方铮那一脚的事了,粉衣小姐恨意浓郁,她握着拳头,咬牙看着金姨,“你不过是个区区绣娘,便是在宫里待过又如何?那也是身份最卑微的下人,我随时都能捏死你。”
“我是下人没错,那也是整个荆州最尊贵的人的下人,我在宫里呆了十多年,连皇后贵妃都见过,你呢?怕是连宫门开在哪都不知晓吧?这荆州别家的妇人小姐被你唬住,你就真当自己能跟高门贵女一般人人追捧了?”
扶着她的几位小姐夫人神色闪躲地看向粉衣小姐。
理智彻底被击碎,粉衣小姐挥开周围几人,她拔下头上的步摇,朝金姨脖子上刺去,“我杀了你!”
她从幻想中醒来,犹如晴天霹雳。
她甚至能想象今后荆州小姐夫人们看她的眼神。
京都贵女看不上她也就算了,她容不得荆州这些家世不如她的也背地里议论取笑她,今日她就要杀了这个敢造谣的下等人!
也是给这几位夫人小姐一个警告!
冯轻想跑过去阻止,方铮却按住她的肩头,自己上前,打算再踹一脚。
这时,外头进来三人。
领头的正是苏正谦。
苏正谦抓住粉衣小姐的手腕,用力握紧,待粉衣小姐脸色发白后,再拿走她手里的步摇,“你闹够了没有?”
苏正谦厌恶地看着粉衣小姐。
“正谦,他们骂我,还对我动手,你帮我好好教训他们,最好杀了他们!”粉衣小姐并没看到苏正谦脸上的表情,她跟以往一样娇蛮地要求。
苏正谦性子直爽,他喜欢的也是温婉的大家闺秀,可这粉衣小姐却恰恰相反,她那种娇蛮非但不让人觉得可爱,反倒是打从心底厌恶。
那是一种不识时务的娇蛮。
他一直抗拒这门婚事,可他爹却如何都不同意解除婚事,不就是看上她那在京都做官的大伯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说杀人就杀人了?”苏正谦甩开她的手腕,语气不太好,“若不是你到处招惹别人,哪会有今日之事?出了这么大的丑,不回去好好思过,反倒是在街上大呼小叫,这就是你杨府的规矩?”
杨小姐虽骄纵无礼,可她也是真心喜欢苏正谦的,被心上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奚落,杨小姐只觉眼前一黑,恐慌气愤齐齐涌上心头。
“我可是你未婚妻子,你竟帮着这些下,贱之人来欺负我,看我回去不告诉爹!”
“爹,爹,整天都是你爹,除了你爹,你可还有其他能炫耀的?”今日这一出后,苏正谦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定要跟杨小姐解除婚约。
这话砸在她心上,杨小姐顿时又没了理智,她竟不受控制地朝苏正谦挥去一巴掌。
苏正谦本想躲开,可想到若是有这一巴掌,他就能有借口跟这不知所谓的大小姐解除婚约,顿时停下闪躲的动作。
啪——
清脆的响声过后,铺子里一阵死寂。
杨小姐没有理智,自然不会控制力道,一巴掌后,苏正谦脸上便多了个五指印。
苏正谦本就白皙俊逸,这巴掌留在他面上,就显得格外清晰。
手心疼的发麻,杨小姐顿时回了神,她不安地看向苏正谦,“正谦,我不是故意的。”
苏正谦冷着脸,杨小姐又伤心了,她语无伦次,“谁让你帮着他们,你,你为何又不躲开。”
话里话外,仍旧将自己立于高高在上的位置。
到此刻还把错处都推到他头上,苏正谦嘲讽地笑出了声。
不知在笑话自己,还是笑话眼前这个急于撇清错处的杨小姐。
杨小姐显然是误会了,她跺着脚,“连你都在笑话我?你也不是好人,苏正谦,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叫完,她捂着脸跑开,似乎是受了天大委屈。
蹲着的妇人,也是同知的继夫人低垂着头,掩住眼底快意的笑,待起身时,眼底面上就只剩下担忧焦急,她深深看了苏正谦一眼,而后叹口气,一句话没说,快步离开。
余下的几位夫人小姐哪里还敢继续看热闹,纷纷告辞离开。
顶着个巴掌印,苏正谦也并无闪躲,他大方地看向方铮,“方公子,又见面了。”
苏正谦不提杨小姐,其他人自然不会多事,方铮朝苏正谦颔首,神色跟在状元楼时并无差别。
这不由让苏正谦又对他多了好感。
“惊扰了这位夫人,是杨小姐的不是,这点心意还望夫人能收下。”此刻杨小姐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苏正谦就有责任替她跟金姨赔不是,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朝金姨递过去。
看都不看银票一眼,不过态度却比之前软了许多,金姨说“银子就不必了,既是苏公子的未婚妻,还望苏公子能替我带句话,我这铺子小,我命不值钱,她要想取可随时过来。”
金姨不卑不亢,苏正谦觉得臊得慌,他又将银子朝前递了递,“夫人放心,此事不会牵扯到夫人。”
他知道杨小姐的性子,今日这事肯定是那位大小姐惹出来的。
金姨也不是真的不懂世故,苏正谦都这般保证了,她也不好继续端着,而是朝苏正谦福了福身,却仍旧没接下银票,“公子真是折煞小妇了。”
第465章 无题
苏正谦心头有事,并没多呆,见金姨实在不收银票,也就没强求,跟方铮拱了拱手,匆忙离去。
“方公子,我们当真是有缘。”临走前,商复笑容有些奇怪,他似是不经意地又看了冯轻一眼,这才离开。
那一眼看的冯轻浑身不适,她朝方铮身侧靠去。
方铮揽着她,“娘子莫怕,为夫在。”
金姨察觉到冯轻的异样,她看着商复的背影,问“这几位公子看着不是一般人,你们怎么会认识?”
尤其跟方铮说话这位,虽看着是脸上带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种有点脑子又有身份的可不好惹。
“只一面之缘。”方铮回道,为了不让金姨跟着担心,方铮也没细说。
“哎,你们还是要小心些,若是有事,千万要跟金姨说,金姨在荆州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呆的。”这两个孩子懂事的让金姨心疼,既然他们不愿意说,金姨也不勉强。
冯轻心头暖意阵阵,“金姨放心,我跟相公若是有事,肯定还要麻烦金姨的。”
金姨这才满意。
发生方才的事,金姨索性关了门,领着两人去了她住的院子。
这院子还是许多年前买的,跟冯轻租的院子差不多大小,院子里不似别家那般栽种蔬菜,金姨院子里种了棵石榴树,西南一角还围出一个角,专门栽种的花木,这些花木很有层次,分别按照季节种的,如今是秋季,月季开的正好,除了月季外,还有吉梗花跟五色梅,微风将淡香送入几人鼻尖。
冯轻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睛发亮。
除了东留村的后山,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花。
金姨果然是个优雅会生活的女人,这要是放在后世,定是许多人羡慕的对象,只可惜身处大业,金姨这般特立独行的只会遭人嘲笑鄙视。
“你若是喜欢,我移几株到花盆,你回去的时候带上。”金姨笑道。
冯轻摇头,“我虽喜欢花,却不会养花,这些花若是到了我手里,那寿命可就短了许多,那就太可惜了。”
“你若是喜爱,这里还有许多我晒得干花,做香囊不错。”
这些花过了花期后落了也是可惜,金姨干脆将这些花瓣收集起来,晒干,做成香囊香包,放在铺子里卖,这些花香虽不算浓郁,却胜在清雅,不少姑娘都喜欢。
金姨收集了许多,足够做成百十个香囊的。
冯轻眼睛又亮了。
除了相公外,金姨跟她是最心灵相通的了。
见冯轻兴趣不小,金姨干脆将收集起来的干花瓣拿出来一个小包,“看着不如动手,你试试,我这里针线都有。”
金姨收集的针线当真是不少,其中有许多还是从京都带回来的,冯轻仔细数了数,统共有二百三十三种。
虽比不上后世的多,不过在这里已经算是最全的了。
冯轻眼睛放光。
她的绣品虽绣技好,不过绣线颜色实在是单薄,金姨这里有她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的,“金姨,我给你绣个帕子吧。”
看到这么多种颜色,冯轻手就忍不住有些痒了。
“成啊。”金姨是绣娘,自然知晓冯轻的激动,她笑道“这里的线随你用,让金姨看看你的手艺。”
跟金姨说话的时候,冯轻心里已经勾勒出花样了。
金姨已经看过她的双面绣了,今天她打算用一种金姨没见过的,叫盘金绣,按说这种绣纹多是用在衣裳上,且需要用到金线,冯轻今日就打算试一试创新,在这么多彩线里,冯轻找出与金线最像的金黄色绣线,而后选出一股淡紫色的。
冯轻选好绣线,金姨恰好将收藏了好些年的各种材质的布料拿出来,这些布料都不大,正适合绣帕子跟香囊。
“只选这两种?”见冯轻不再动作,金姨奇怪地问。
“这两种足够。”冯轻点头。
金姨信冯轻,“我收集的做帕子的布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既然是金姨特意收集的,自然是不常见的,冯轻仔细挑选。
最终选了一个蓝底的绸布。
又选了个合适的绣绷子,冯轻甚至都来不及跟方铮说一声,便低头绣了起来。
有合适的彩线,又有上等绸布,冯轻一心想给金姨一个惊喜,这回尤为认真,她动手很快。
不到一个时辰,两只金色蝴蝶一点点浮现在蓝底锈帕上,翅膀里点缀着浅紫色的脉络,看着尤为醒目。
这三种颜色都不常用,即便用,也不会出现大片,冯轻恰恰选了这几个大胆的颜色,深蓝的帕子上点缀着两只金黄色的蝴蝶,蝴蝶展翅欲飞,明明差别极大的两个色彩,结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金姨已经做好了饭,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冯轻身后,而方铮自始至终都呆在自家娘子身旁。
也因着这样,冯轻才能心无旁骛。
“这,这真是出乎预料的好看。”金姨虽绣了几十年,脑子里也有数百种不同绣线的配色,可她极少用这种颜色突兀的,她拿起帕子,仔细端详,而后叹道“你这个配色很大胆,越是这般,越是让人眼前一亮。”
谁又能想到这世间还有金色蝴蝶呢?
冯轻脸微红,她笑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琢磨的,金姨这里颜色多,我就大胆配了这三种颜色,金姨喜欢就成。”
冯轻清楚,这帕子若是放在铺子里卖,怕是没多少人能接受,毕竟这颜色实在太过大胆,金姨不是普通妇人,接受能力比别人强的多。
她希望也能给金姨一些灵感。
“好孩子,你这么配色很好,绣技也是我不曾见过的,虽不像双面绣那边多彩,不过这绣法却大气,应当是适合用这种颜色变化极大的绣线。”
金姨不愧是绣技高超的绣娘,对颜色敏感,冯轻一直觉得这盘金绣适用大红大紫,大黄大绿的绣线。
这样绣出来的绣品大气典雅,最适合金姨这般的人。
“金姨喜欢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对于绣品,金姨向来是没啥抵抗力的。
小心收起帕子,金姨催着冯轻跟方铮去吃饭。
“相公,你等我这么久,会不会无聊?”冯轻牵着方铮的手,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方才忘记时间了。”
“陪着娘子是为夫最愿意做的事,娘子无需内疚,为夫方才并未耽搁时间。”他虽未拿书,不过已经闭着眼睛将曾今看过的又温习了一遍,温故知新,每一回回想,都能得到新的知识。
这便是方铮又一让人望尘莫及的优势。
金姨做饭讲究,将近一个时辰,只炒了三道菜,她跟御厨学的都是宫廷菜,平日自己吃了倒是没那么仔细,今日她想给两个孩子尝尝新鲜菜色。
宫廷菜讲究的是清,鲜,酥,嫩,它在色、质、味、形、器上都特别考究,带着皇家雍容华贵的气质,且宫廷菜多是要吊汤的,吊汤过程极为复杂,家里只有昨日炖了三个时辰的老母鸡汤,家里的菜自然是不如宫里的刁,她干脆做了一道宫里常见的一道上汤白菜。
金姨只选个白菜的菜心,放在香味浓郁的鸡汤里烫了片刻,吃的时候是沾着她自己做的酱,味道极香。
另一道万福肉,作料用的足,离的老远,冯轻就闻到一股香味,这万福肉跟红烧肉不同,需要扣在板栗,小枣跟莲子上,这不仅有肉香,还有融了板栗,小枣跟莲子香味,味道要比红烧肉清爽些。
最后一道则是双味荷花豆腐,豆腐好看又好吃。
“我也只是跟人学了皮毛,你们吃看看。”冯轻差点都吸溜口水了,金姨笑着催道。
三人坐定,冯轻眼巴巴地看着金姨。
金姨无奈,只好先举筷,“在我这里可别讲究了,你们喜欢吃就成,以后常来。”
这话说完,金姨脸色变了变,随即脸上的笑容浅了些。
方铮还有没几日就要考试,最多等到放榜,他们就该回去了。
本来金姨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却也平静,可是跟冯轻相处一段时日后,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后辈,若是冯轻离开,她恐怕会觉得孤单。
冯轻筷子也是一顿,随即又笑道“那金姨可别忘了今天的话,以后我跟相公常来,金姨若是累了,也可以去看我们,到时我介绍娘给金姨认识。”
两人在一起做绣活的时候也会聊天,冯轻说的最多的除了方铮外就是方蒋氏了,金姨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虽这后来几十年都跟官夫人及富户夫人打交道,也有不少银子傍身,可骨子里仍旧是喜欢方蒋氏这般直爽的妇人。
冯轻这提议让金姨愣了一瞬,随即还真就认真思考起来。
她以往是从没想过要让现在的日子改变,可跟冯轻相处这么些日子以来,她看出冯轻并不像一般的小娘子,满心只有相公孩子,她还有更多的想法,按冯轻的话说,待她年纪大些,便会跟相公一起游便大业,如此也不枉来一回。
“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们常来常往。”金姨一扫心中的失落,笑道。
冯轻松口气,她这话也是试探着问的,不光是金姨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金姨,不光是舍不得,她还担心金姨,那位杨小姐不是善茬,苏正谦虽承诺不会让那位小姐再过来打扰金姨,不过自古这些男人的话多是不可信的。
当然,她家相公例外。
金姨性子直,若是再热闹那位小姐,她怕金姨吃亏,不管是去清丰县,还是到时候去京城,若是金姨能离他们近些,她也能安心。
心里一直藏着的事总算是有了着落,冯轻胃口就开了,她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第二碗甚至还拌了五福肉的汤汁,这可是少有的事,方铮在一旁看着,好几次都想开口阻止,他担心娘子一次吃太多,一会儿又难受。
“娘子,莫要再吃了。”在冯轻意犹未尽地放下第二碗时,方铮提醒了一句。
冯轻本打算再来两口的,闻言,她干笑两声,摇头,“我不吃了。”
“你这孩子,便是再喜欢,也莫贪嘴,这肉吃多了,会生内火,你还是留着些肚子,等下金姨给你们煮些梨水喝。”金姨把盘子从冯轻面前拿开。
两人又喝了金姨熬煮的梨水,这才提出要离开。
金姨让两人稍等,她出来时,手上多了个包袱,金姨直接将包袱塞到冯轻手里,她笑道“你这孩子想法多,这些线你用着正合适。”
“金姨——”冯轻拒绝,“这太贵重了。”
不用猜,冯轻也知晓这三百多种绣线金姨收集了多久,她怎么能带走?
“这些线放在我这里不如让你用着好,金姨老了,这些线用着也是可惜了,你若是过意不去,那就再给金姨绣几方帕子。”
“谢谢金姨。”冯轻推辞不过,她抱着包袱,看向金姨时,眼眶有些红。
冯轻知晓金姨将这么珍贵的绣线送给自己意味着什么,她感动,也越发心疼金姨。
冯轻只让金姨将他们送到巷子口。
回去的路上,冯轻靠近方铮,默默不作声。
长袖下,方铮握着冯轻的手,“娘子放心,不管娘子想做什么,为夫都跟娘子一起。”
“相公,等咱们稳定下来,若是金姨愿意,咱们也把金姨接上,正好可以跟娘作伴。”冯轻仰着头,说。
“好。”方铮握紧冯轻的手,“娘子想的很快便会成真。”
冯轻心情这才好了些,等她多走几个地方,也可以跟金姨一般,收集不同颜色的绣线,便是后世,罕见的颜色也是难得,更何况是交通跟信息如此不发到的此时。
两人回到院子里已经天色微暗了,还没到门口,郑家贤就颠颠地跑了过来,他举着手中的书,笑道“方兄,这个给你,这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
方铮并没接,他问“这是何物?”
“这是午后荆州那最大的书铺新进的书,据说这里隐藏着今年会试的考题,书铺一共来了八十多本,刚到就被抢光了,亏得我力气大,挤在了最前头,才买了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