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哎呦,慢点。”冯轻连忙放下手里的半块瓜,手都来不及擦,便伸手,将小不点抱住,抬手抹去他嘴角的瓜渍,问道:“方才吃了几块?”
团子咧着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有些像冯轻,“娘,吃。”
方蒋氏在一旁说:“给他的瓜切成了小块,这不,我瞧着这才是头一块。”
“真乖。”冯轻用指腹碰了碰团子的小脸,“团子自己吃,娘不吃。”
“娘吃。”团子举着小手,试图将瓜送到自家娘亲嘴里。
“娘这有呢。”冯轻拿过旁边半块瓜,“娘与团子一起吃。”
见自家娘亲有的吃,团子这才吃自己的。
冯轻瞧着团子吃的开心,小腿一晃一晃的,冯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想起自己方才对齐夫人说的话。
她怎么会让这般可爱懂事的孩子长成齐公子那样?
小团子皮肤也像相公,都是白白的,睫毛黑长,垂着眼睛吃瓜的时候显得越发乖巧,冯轻擦掉团子下巴上快要低落的瓜汁,又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慢些吃,今日让团子再吃一块,好不好?”
团子抬头,大眼睛都笑弯了,他重重点着小脑袋,“好。”
等团子吃完了一小块,冯轻又给他切了一块,“慢些吃。”
团子拿到西瓜并没着急吃,他先是抬头,看到冯轻手里还有,这才点着小脑袋,继续吃。
“我们团子怎么就这么孝顺呢。”金姨出来,手上拿着一块小手帕,是她专门给团子绣的,帕子上还绣了一个卡通小熊,是冯轻画的花样子。
瓜刚切好的时候,团子眼里明明都是渴望,却没有抢着吃,反倒先给方蒋氏跟金姨各拿了一块,最后才拿起专门给自己的小块。
惹的方蒋氏跟金姨一阵心肝肉的叫。
“孩子多是会跟身边的长辈学,我们家里和睦,团子日日看着,也开朗孝顺。”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方蒋氏跟金姨慈爱,她与相公孝顺,团子跟着学,自然不会差。
再有,纵使方铮平日里看着不怎么愿意理会团子,可该教的道理也没少教。
“这样就好。”方蒋氏也满意,只有团子是她一日日从早到晚看着长大的,她不免想起另外几个孙子,文浩文雅跟文砚三人虽然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可那时她还得操心一家子生计,放在孩子身上的心思不多,她也疼那三个孩子,可终究比不上团子。
思及此,方蒋氏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娘,等相公在这里站稳了脚,我们便将二哥二嫂跟三个孩子接过来住一阵。”冯轻说道。
先前在京都的时候,方二郎跟秦淑芬两人也去过一回,前后住了一个多月,秦淑芬不想回,京都的一切都让她眼花缭乱,方二郎却得回去上工。
因方铮有本事,名声都传到清丰县,那掌柜的才允了方二郎这么多日假。
方二郎明事,他总不能让三郎跟三弟妹还养着他们一家,况且京都啥都贵。
算起来,他们也有一年多没见了。
“还是不了吧。”方蒋氏虽不了解方铮此时的处境,可这么多人日日上门,恐怕也有带着坏心思的,她不能让三郎跟三郎媳妇再操心了,“等安顿好,我回去看看就成,三郎说这梁州离清丰县不算远。”
她也想那几个孙子,有时候又想又愧疚,夜里都睡不着。
“不成,娘一个人我不放心。”冯轻果断摇头。
“我也跟着一起去吧。”金姨说。
有她陪着,一路上还有个说话的人。
“那也不行,你们年纪大了,这么上路不安全。”这事冯轻是怎么都不会松口的。
“要不,让小全跟我们回去?”小全是家里其中一个车夫,是跟着他们从京都一起过来的。
“小全虽有一把力气,可外头危险,路程虽不算太远,可到底也是要走几天的,小全一人总有疲累的时候,娘,我跟相公无法承受万一,相公定是会更担心的。”冯轻不得已,只好抬出方铮来。
“娘,我本想着跟你们一起去,可相公走不开,我也不放心相公一个人在这里,还是让二哥他们过来吧,等三年后,这里事情了了,让相公给皇上上折子,允相公一个长假,到时咱们一起回去。”冯轻想了想,劝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方蒋氏还在沉吟,金姨却觉得不错。
“成,那就这么办,等过几个月让他们再过来吧。”到底还是三郎的分量最重,怎么着也得三郎安顿好了再说其他的。
提到方铮,冯轻看了看天色,离他下值起码还得三个多时辰。
冯轻低头看怀中的小不点,心里想念总算少了点。
都说心意相通的人无意间会做出相同的事。
此刻府衙里,方铮正打开一柄折扇,折扇上没有题词,也无景致,而是一幅冯轻浅笑倩兮的画像。
按冯轻的说法,画在扇子上不宜损坏还能随身携带,若是方铮想她了,一边扇风还能一边看她。
冯轻盯着折扇上的人看,嘴角不自觉带着浅笑,这笑不是人前那种客套生疏,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大人?”袁中海又试探着叫了方铮一声,他觉着方铮已经走神了好一阵。
“你方才说什么?”方铮合上扇子,收起笑,淡声问。
袁中海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是这样的,大人昨日交代王钊的事,今日来府衙的人是多,可都是一些庄稼汉,参差不齐的,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选不出什么好的来,不如换个法子,招些有拳脚功夫的,大人意下如何?”
昨日被遣散的那些大多数是他的心腹,袁中海原本想的好好的,也跟那些护卫都交代过了,对方铮的命令需得阴奉阳违,让他空有一腔抱负,却无法施展。
可方铮一上来就是一招釜底抽薪,他的人被连根拔起,如今举步维艰的人变成他自己了。
袁中海昨夜气的一夜没睡,连夜想了一个法子,既然方铮要选人,那就让他选,只是选出来的人是谁的就难说了。
“按袁大人说的,本官该去哪招人?”方铮问。
“这,下官想着,我们梁州武馆镖局不少,不如去问问他们可愿意来府衙做护卫。”这是最快的能组成一队新护卫的法子。
镖局跟武馆那边他都打好招呼了,他的人都散在里面,哪怕方铮再火眼金睛,也不可能将他的人都剔除去。
原本他也想着要将他的人分散在今日来应招的百姓当中,可他的人各个人高马大的,放在这群庄稼汉中那就是鹤立鸡群,方铮一眼就能识出。
将人放在武馆跟镖局也是不得已为之。
“你这倒是个好法子。”方铮颔首,颇赞同。
王钊在一旁欲言又止。
他虽不知晓袁中海目的为何,但是这人不可能如此好心。
话音在口中一转,方铮又说:“不过武馆镖局那些都是有主家的,要让他们一心为公,怕是难,再说了,镖局中人虽有义气,却少能约束自己,他们自在惯了,若是让招他们来府衙,对他们恐怕是束缚。”
“大人多虑了,我们梁州的镖局跟武馆都的人旁的不说,最是衷心。”
方铮但笑不语。
“大人,下官有一言,不值当讲不当讲?”王钊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说。”
“昨日大人说过,此事就交给下官,依下官看,武馆跟镖局的人都不合适,与其让这些已有习性的人改,不如选一些重新训练。”此事不光袁中海上心,王钊更是在意。
“若是从头训练这些庄稼汉子,敢问王大人,你需要多久?难道还要让大人办案的时候无人可用吗?”
“下官会尽快让他们学有所成。”
“你想的倒是美。”
依次扫过袁中海跟王钊的脸,袁中海气的额头冒汗,王钊仍旧不卑不亢。
“本官觉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第695章
他家主子都被下了大牢,他区区一个掌柜的,又怎会让方铮另眼相看。
原本掌柜的还心存侥幸,等他见到钱公子时,越发慌神。
袁中海本来还想提点他几句,可这掌柜的实在上不得台面。
“大人,袁大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齐大人还是团练使,掌柜的也不至于如此没底气,他甚至都不敢看方铮一眼。
“本官还没问你话,你倒是知道怎么回应。”方铮讥嘲。
掌柜的脊背又弯了些,他这会儿都不敢看袁大人了。
“来人,先打二十板子。”此人衣服奸猾之相,不用刑,不可能上来就说实话,方铮也不耐烦多问,此事很明了,他如今只需要证据罢了。
祝贺跟王钊一样,如今对方铮最信服不过,他二话不说,堵着掌柜的嘴,免得他叫唤,扰了大人清醒。
外头很快传来打板子的声音。
钱公子又不停地朝方铮磕头,“谢大人替小民做主。”
直到此刻,钱公子才真切地觉得他们家这回遇到清正的大人了,他们背了几个月的冤屈终于可以卸下,钱公子抹着眼泪,额头又肿了一圈。
二十板子很快打完,外头的护卫知晓方铮跟以往的大人不同,打板子的时候也没有收着力气,二十板子下来,掌柜的已经疼的没知觉了。
他闭着眼,喘着粗气,嘴里哼哼唧唧的,显然疼的快失了智。
啪——
惊堂木重重一拍,掌柜的身体一抖,扯到痛处,又是一阵惨叫。
“若是扰乱公堂,本官可再赏你二十板子。”
方铮一句话让他闭了嘴。
“将如何陷害钱家的事如实招来。”方铮扫了一眼主簿,主簿张凡连忙提笔。
“大人,小的冤枉啊!”虽没抬头,可掌柜的仍旧能感觉到袁中海落在他身上那道冰冷的视线。
做了齐家这么多年的下人,掌柜的对齐松林跟袁中海本能的畏惧,他有心想说实话,可他担心说了实话后自己下场就是个死。
倒不如赌一把。
他想着方铮固然可怕,可他也是个公正严明的人,只要自己一日不承认,方铮也拿自己没办法,即便被打了棍子,可跟丢了命相比,他还是选择朝袁中海投诚。
“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说,待本官将证据找出来,到时你便是罪加一等。”方铮似乎是随口一说。
掌柜的身子抖了抖,面上出现挣扎之色。
袁中海老神在在,他跟着附和,“大人说的你可听到了?若是你设计陷害了钱家,最好是如实招来,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的家人想想。”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掌柜的听得懂,方铮自然也明白,他闲闲地扫了一眼袁中海,嘴角勾起,“袁大人说的是,若此事是你一人所为,你定是死罪难逃,你若是一死了之,你的家人怕是也没脸在梁州城里呆着了吧?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家会重新记起几月前的仇恨,最后你家人的下场便是跟钱家如今一般。”
顿了顿,方铮又说了一句,“或许还不如。”
袁中海拿掌柜的家人威胁他,方铮自然也可以。
原本已经下了决心的人又开始犹豫,他抱着脑袋,终于撑不住,求饶道:“我家人是无辜的,求两位大人放过他们。”
“你这话何意?本官与方大人不过让你看清事实,怎是威胁你?”袁中海冷下脸。
方铮一手不停地摸索着扇柄,不动声色地看着袁中海跟那掌柜的。
“大人,王大人回来了。”这时,外头传来一声禀告。
方铮坐直了身体,眉目扬了扬,嘴角带笑,“让他进来。”
“怎么这么快?”袁中海失声道。
王钊却是一人进来的。
袁中海松口气,还不待他收起面上的表情,王钊开口,“禀大人,属下已经找到那小厮。”
“人呢?”方铮将扇子收入袖中,问道。
“属下怕大人着急,便先来一步,杨丙东带着人,即刻便到。”王钊半跪着。
杨丙东是王钊的另一个兄弟,曾今也是梁州城护卫,不过却得罪过齐公子,被撤了职,之后一直在做短工,方铮重新招纳护卫,王钊便想到他,也提前跟方铮说了,此事是杨丙东作为护卫替方铮办的头一份差事。
方铮颔首,“辛苦王大人了。”
“属下惶恐。”王钊急忙说,“说来也是巧,这小厮本来是离开了梁州,没走多远,银子便被人抢了去,他身无分文,东躲西藏了几个月,发觉无人寻他,便大着胆子又回来梁州。”
“他在梁州许多年,早习惯了梁州的日子,离开此处,他居无定所,更是三餐无继,城外日子艰难,这几个月他着实受了不少苦,这才想着偷偷回来,在城里起码还能活的好些。”
王钊说一句,那掌柜的就卷缩一寸,头更是深埋在胸前,不敢再抬头。
“人何时才能到?”方铮掀了掀眼皮,问。
“很快。”
王钊说很快,当真就很快。
没出一刻钟,杨丙东带着一个衣衫褴褛,勾着头缩着肩的人进来。
虽然这小厮比几月前黑了瘦了,腰身都佝偻了,但掌柜的一眼还是认出此人正是他曾收买的人,掌柜的顿时面如死灰。
“堂下何人?”等小厮老实跪好,方铮才问。
“小的刘满,是,是钱家米铺的小厮。”大概许久没说话,这小厮声音有些沙哑,难听的紧。
自打这小厮进了门,钱公子就恶狠狠地瞪着他。
若不是还有理智,钱公子真恨不得上前掐着他的脖子质问,钱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他?让他做出出卖主家的事?
“当日你作为人证,亲眼看到钱家人做出毒米,售卖给梁州百姓,此事可属实?”方铮砰的一下拍向惊堂木。
这一下用足力气,惊响声吓得小厮身体剧颤。
他脱口而出,“大人饶命,小的说谎了,当日小的并没看到钱家人卖毒米,小的是受人指使的,小的该死,出卖主家,这些日子小的也万分后悔,恨不得早些来认罪。”
第693章
方铮自然不会让袁中海狗急跳墙。
是以,他终是下了令,若是那些镖局跟武馆的人愿意,一部分就从他们当中选,另一部分则从平头百姓当中选。
当然,这些人训练的时候还是要有规矩跟纪律,违反纪律的,他们会不断地往下刷人。
方铮能答应他的提议已经超出了袁中海的预想,他不敢再有异议,王钊最信服的便是方铮,他知晓方铮此举肯定是有目的,也跟着恭敬地应承。
此事便如此定了。
二人刚打算领命出去,门外的就有人喊冤了。
袁中海眉目一凛,王钊则抬头看方铮,等方铮的指示。
“将人带进来。”方铮说。
祝贺昨日就得了王钊的吩咐,他亲自将人带进来。
来人一共三人,看模样似是一家三口,年轻黝黑的男子扶着妇人,三人面上都是愁绪。
“草民见过大人,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你们有何冤屈?”方铮打量堂下三人,而后淡声问。
昨日贴出榜文后,他并没想着今日会有人上门,看来这三人的冤屈不小。
方铮话才落,那老妇人已经呜呜哭了起来,这妇人枯瘦粗糙的手捂着脸,却也遮盖不住汹涌而出的泪。
“大人,我们要告齐松林。”年轻男子也哽咽,他仍旧跪在地上,却腰背挺直。
“缘由。”方铮审案与旁的官员不同,他更愿意单刀直入。
年轻男子抹了一把脸,这才缓缓道来。
这一家子姓钱,他们原本在梁州城里开了一家米铺,因心善又经营有方,米铺一直收益不错,他们打算等银子存够了,再开一家。
就在他们琢磨再租一间铺子时,他们对面竟也开了一家米铺。
原本开便开了,因他们家的米价格便宜,且上等中等,及最低等的米都卖,往日不管是富户,一般农户,还是贫穷的人家都愿意过来买米。
刚开始时,对面的铺子果真是少有人去的,对面的铺子卖的都是上等米,一般人家吃不起,他们更愿意到钱家铺子来,且钱家人卖给他们米的时候总愿意多给他们一把。
这一把米看着不多,省着吃却还是能煮两三回稀饭的。
转眼一月过去,这一月里对面只偶尔有乡绅富户去买米,纵使那些买的都不少,可却及不上钱家的薄利多销。
钱家人再善良,对面开了个跟他们抢生意的米铺,他们也不会大发善心的去帮助他们,一月以来,两家人连话都没说过。
直到后来又一日,对面掌柜的亲自捧着礼上门。
钱家没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人家送礼,他们也不能让人空手回,这一来二去的,两家就熟识了。
相处过后,钱家人发觉对面掌柜的是个性子宽和的人,虽然争不过钱家,却从不曾嫉妒,他还时不时地提着酒坛子过来找钱家老爷喝酒。
钱家老爷好酒,几轮喝下来后,已经跟对面掌柜的称兄道弟了,醉酒的时候不免就将铺子里进货的来源,及生意经告诉对面掌柜的。
对面掌柜的虽然听了一耳朵,可之后仍旧没打算抢钱家的生意,钱老爷子对这掌柜的就更放心了,心心相惜之际,甚至开始称兄道弟。
既是兄弟,自然有银子一起赚,有时钱老爷子甚至主动要对面掌柜的跟他一起去收大米。
掌柜的推辞不过,跟着去了几趟。
虽然跟着去了,可按那掌柜的说,他将钱老爷子当亲兄弟,亲兄弟相互帮忙可以,但是他不能抢兄弟的饭碗。
这话让钱老爷子差点感动哭了。
钱家人在梁州开米铺已经有十多年了,他们知晓人心险恶,不会轻易相信外人,不过这掌柜的足足跟他们了半年,真的什么都不图,有时甚至还将仅有的生意匀给钱家。
可他们终究是信任错了人。
就在几个月额前,钱家人跟往常一般去收购大米,因钱老爷子那几日身子不适,对面掌柜的跟钱家公子去了。
掌柜的跟着去帮忙不是一回两回了,钱家人也放心,来回也无事。
坏就坏在几日后,有人买了米回去,吃了后浑身乏力,恶心,头疼,有的则是拉肚,甚至有一个老人拉了几天肚子后直接就没了性命。
府衙很快派人过来,将钱家三人连带着铺子里的伙计都压入大牢。
后来的事钱家人没有亲眼看着,由上一任知州跟袁中海一起断的案子,说他们卖的是有毒大米。
钱家人自然不承认,可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无辜的,钱家米铺被死者跟病重的家属砸的砸,抢的抢,钱家一瞬间塌了。
之后更是有小厮出来指认,说是钱家人财迷心窍,用生了霉的大米充当上等大米,他们将霉米洗完后又用蜡油上色,几次三番后,原本不能食用的霉大米就成了白皙饱满的上等米跟中等米。
袁中海亲自领着梁州有名望的大夫去检查了钱家米库的大米,果然,从里头查出了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十多包有毒大米。
认证物证俱在,原本钱家人该一家子坐牢,钱家父子甚至可能被处死刑,钱老爷子不能接受钱家就此断子绝孙,他没跟钱公子钱夫人商量,承认毒大米是他一人做的,跟夫人儿子无关。
之后钱夫人跟钱公子便被打了三十板子,放了出来,钱老爷则改日再判。
钱夫人跟钱公子喊冤,钱夫人更是一日晕过去好几次,加之身上有伤,好几回差点没醒过来。
还是对面掌柜的悄悄过去帮了他们一把,之后还建议钱公子去求其他大人帮忙,梁州城里,除了知州跟袁中海外,也就团练使齐大人最后分量,且当日齐大人并没落井下石。
钱公子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按那掌柜的所言,上门去求齐大人。
钱公子将家里的所有银子全部拿出来,只盼着能让他爹能活着出监牢。
齐大人起初并不同意,钱公子就一直跪在齐家门口。
足足跪了两日,齐大人才松口。
这齐大人的话果然有分量,半月之后,浑身是伤,且高烧不止的钱老爷子便被放了出来。
第694章
虽然人被放了出来,可那些死者伤者家属仍旧不依不饶,钱家人无奈,家财已经散尽,只能将住的院子跟铺子全部低价卖出去。
之后将银子全部赔偿给那些人家,这才勉强平息众人的怒火。
这样之后,他们最后连给钱老爷子看病的银子都不剩。
眼见钱老爷子高热不退,钱公子跟钱夫人嘴里都急出了燎泡,钱公子实在没办法,只好去对面借银子。
然,对面掌柜的竟变了脸,听到钱公子借银子,满脸为难,一时说银子周转不开,一时又说银子被东家收走。
钱公子哪里看不出掌柜的意思?
他想转身离开,可想到他爹还在床上躺着,钱公子忍着屈辱,直接给掌柜的下跪,求他借点银子给自己。
掌柜的最终叹口气,只借给他一两银子。
再多一个铜板都没了。
心里愤怒,钱公子却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之后他又去了好几家,都是钱家没出事之前,钱老爷子的好友。
求了好几家,钱公子最终也没凑够二两银子,连一副药都不够。
他们一家没有住处,钱公子只能背着钱老爷子,寻了个桥洞,勉强当做容身之处。
钱公子本以为他们家遭遇这一切都是命运捉弄,那小厮污蔑他们也不过是为了逃脱那几十板子,没想到这背后却是一桩阴谋。
只因没过几日,原本属于钱家的铺子却被齐家买了去,也是到那时,钱公子才知晓对面的米铺竟是齐家的。
钱公子上门闹了几回,也去府衙伸过冤,可知州说案子已经断了,且钱公子并无证据证明此事是齐家所为,没有翻案的可能。
不光如此,齐家甚至直言钱家忘恩负义,若不是齐松林说情,恐怕钱老爷子命都没了,钱家父子不知感恩,简直猪狗不如。
原本已经熄了怒火的死者跟伤者家人又重新闹了起来,他们见着钱家父子就打,钱家三口跟过街老鼠似的,钱公子实在没法子,只能带着爹娘出了梁州城,勉强在外头寻了一个小村子活了下来。
钱家早知梁州换了知州,他们原本不抱希望,官官相护,他们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直到方铮贴的告示传到了村里,钱家父子商量了一番,这才过来。
听了钱公子的一番述说,方铮转头看袁中海,问:“此事袁大人怎么看?”
当初袁中海虽然面上没有掺和,可大家心知肚明,若没有袁中海首肯,他们一家子不可能在梁州城里再无立足之地。
钱家老爷几次想寻死,他觉得对不起祖宗,是钱夫人哭求他不要丢下他们孤儿寡母的。
此番过来,钱老爷子也是抱着必死决心的。
若是方铮还是跟之前知州一样,他一定要撞死在这公堂之上。
待方铮寻求袁中海的意见时,钱家爹娘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只剩下绝望。
钱老爷子甚至想破口大骂,是钱公子悄悄扯着他的手,暗暗跟他摇头。
经过这么多的变故,钱公子稳重许多,他观方铮虽面上冷淡,却眼神清正,这位方大人许跟袁中海没有同流合污。
要不然又怎会将齐家父子下狱?
袁中海努力辨认了好一阵,才依稀觉得钱家三人眼熟,他干笑一声,“当初此事认证物证俱在,这钱老爷子也是忍了的,谢大人是看在钱老爷子年纪已高的份上才免了他的罪行,没想到他们竟还不死心,试图翻案,大人,下官认为他们这是想借大人的手趁机为他们自己谋利。”
“你,你胡说!”钱老爷子病了一场,虽然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可到底还是伤了身子,才说一句话,胸口便跟封箱似的,呼哧呼哧的响。
“爹,你别着急。”钱公子急忙拍钱老爷子的背,小声劝,“方大人一定会给我们做主的。”
钱夫人捂着脸哭,“我们钱家三代为善,从没有害人之心,怎么就遭这种事?大人,求你为我们做主啊!”
“本官倒是奇怪,当日是你们自己承认卖的毒大米,你们害死人也是事实,不然你们为何愿意散尽家财,赔给他们?”袁中海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质问。
“爹当日承认实属无奈,他是为了我。”钱公子脸色顿时白了,这事是真的,他无可辩驳,可若是他爹不认,恐怕此时他们一家早在黄泉相见了。
“大人,我们是无辜的,我发誓,若是我们卖的毒米,我们一家都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钱公子一着急,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服方铮,他竖起三根手指,浑身都哆嗦。
“那指认你们的小厮何在?”方铮并没理会钱公子的誓言,他问。
钱公子越发颓丧了,“我爹被放出来后,我也曾找过他,他的邻居说他们全家都搬走了,搬到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袁中海眼睛闪了闪。
“王钊,你带两个人去查探一番。”方铮吩咐。
“是。”
“祝贺,将齐家米铺那掌柜的带来。”
“是。”
“至于你们——”方铮看了一眼脸都咳红的钱老爷子跟哭的摇摇欲坠的钱夫人,对他们说道,“二位暂且先去客栈住着,若是此事有进展,本官会再让人寻你们。”
顿了顿,方铮又吩咐另一个护卫,“你送他们去,顺便寻个大夫。”
哪怕没有把脉,方铮也看出来了,这钱老爷子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余下的日子也没多少了。
钱公子顿时泪如雨下,好几个月了,未免爹娘担心,再苦再累他都硬撑着,从没掉一滴泪,方铮几句话却让他感动,也看到了曙光。
他朝方铮重重磕了几个头,“多谢大人。”
钱家爹娘被搀扶着离开,堂下只留钱公子跪着。
祝贺很快便将那掌柜的带了过来。
齐家出事,米铺的人本就惶惶的,见到祝贺,那掌柜的当时腿就软了,原本还想着要跑,被祝贺一脚踹飞,硬拖了过来。
几个月前的事在齐家看来并不是大事,虽然毒大米被处理了,那指认的小厮也离开,但是掌柜的这几人还呆在米铺里,他们不认为钱家三人还敢再进梁州。
没想到这一疏忽,竟被方铮抓住了。
第696章
方铮倾身,给小厮一个选择,“若无人指使你,你定不会做出如此背主之事,说吧,若是你说的让本官满意,本官会酌情轻判。”
“大人说的可是真的?”小厮眼睛顿时亮了,他急忙保证,“小的定知无不言,将之前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大人。”
说完,那小厮往旁边看了一眼,对掌柜的说:“为了我自己的性命,我只能实话实说了,你别怪我。”
“你给我住口。”掌柜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厮先前可以为了银子栽赃陷害钱家,如今为了性命出卖他是板上钉钉的事。
与其让他往自己头上泼脏水,掌柜的宁愿自己招了。
“大人,方才我一时糊涂,若是,若是我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是不是也能酌情减轻些处罚?”掌柜的企盼地看向方铮。
“晚了。”方铮并不在意掌柜的是否招供,“本官方才说了,那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是老实招供,本官会按律罚你,若是你还挣扎,本官少不得还要带你的家人过来询问一番。”
这是明着威胁了。
掌柜的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他后悔了,方才为何要试图讨好袁大人?
如今袁大人自己都要避方大人的锋芒,若是袁大人真有通天本事,齐大人一家也不至于被下狱,袁大人连齐大人就救不了,又怎会保下自己这个小喽啰?
他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大人,我招,我全招,可是我家人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不要为难他们,小的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本官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方铮也松了口。
掌柜的不敢看袁中海,他垂着头,将齐松林曾交代他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
随着掌柜的细述,方铮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早知晓齐家在梁州做的坏事不会是一件两件,没想到齐松林竟如此丧心病狂,不光侵占他人铺子,置百姓性命不顾,还私下圈地,抢占百姓田地,将百姓全部当做私奴。
当真是罪无可恕。
大热的天,袁中海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齐松林私下圈地并不是多隐秘的事,袁中海自然知晓,事实上,齐松林赚得的银子有一大半是进了他的腰包。
他原本打算今早处理地的事,只是方铮手脚太快,短短几日时间,整个梁州府衙被他搅的一团乱,袁中海一时没腾出手来处理。
“来人,去齐家搜。”方铮命令。
“是。”
说完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掌柜的脱了力,摊在地上,等着方铮的处置。
“你不是那小厮,你到底是谁?”下一瞬,袁中海的惊喊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就连掌柜的都抬起头来。
只见原本跪在堂下的小厮扯下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若是仔细端详,便会发现此人的原本长相跟小厮有五分像,他恭敬地跪在地上,“属下薄青见过大人。”
都说高手在民间,方铮榜文一贴出来,许多人便试着寻王钊,这薄青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原本在一家戏班子里做武生,除了有些拳脚功夫外,这薄青也有些手艺,他曾做过木工,也曾跟一个老师傅学过捏面人,这张脸便是他自己做的,若是近了看,旁人还是能看出不对劲来的,不过袁中海早忘了那小厮的长相,掌柜的又心神不定,根本没有仔细看,至于那小厮的长相,王钊跟薄青自是不知晓,可钱家爹娘知道。
“你,你不是他?”掌柜的捂着胸口,不知道气的还是虚的,直直倒了下去。
钱公子倒是认出来了,不过他又不蠢,自然不会当着这些人的面指认。
袁中海气的脸色发青,他吩咐护卫,“来人,此人假冒人证,扰乱公堂,带下去,压入大牢,稍后再审。”
“且慢。”方铮说道,“此事是本官准许的,事急从权,他也是听了本官吩咐行事,并无过错。”
方铮都开口了,袁中海也不能抓着此事不放,不过仍旧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大人当真是手段了得,这么快就想出这种招数来,下官实在是望尘莫及。”
到了这时候,方铮也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
齐松林被带走的突然,许多尾巴都没扫干净,王钊一搜一个准。
钱家这事只是个引子,证据确凿,余下那些还需要派人查探,不过齐松林是死罪难逃。
方铮也很清楚,这些事哪怕袁中海没有参与,却也没少包庇,分赃也是必然的。
在方铮让人查探的时候,袁中海也吩咐自己人处理齐松林留下的尾巴。
方铮本也没打算将梁州的这些人连根拔起。
半月后,齐松林被判处死刑。
齐公子因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被判流放。
袁中海手脚倒是快,没留下把柄,不过齐松林倒了,袁中海便少了左膀右臂,这足够他怄好一阵的。
前后忙了大半个月,方铮这才有空休息一日。
府衙的事方铮并没瞒着冯轻,等判决下了,冯轻心里有些复杂,她当然不是替齐家可怜,她主要担心的还是方铮。
齐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这是大快人心的事,可跟齐松林有利益相关的人会将仇恨都放在方铮身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冯轻担心方铮会被人暗算。
“他们不敢。”方铮搂着冯轻,顺着她的发丝,解释,“为夫是皇上亲派,若是为夫有意外,皇上就有借口惩处那些心腹大患。”
方铮是皇上看重的人,也是皇上的棋子,若是棋子毁了,下棋之人就会揪住对方的错处,继而一网打尽。
哪怕袁中海恨不得杀了他,但背后之人也不会允许他此刻动手。
“相公,做官也这么凶险,你要保护好自己。”冯轻将头埋在他胸前,闷声说。
冯轻不会要求方铮辞官,身在这古代,便是坐在龙座上的人都无法随心所欲,更何况是下面的万万人。
“嗯,为夫都听娘子的。”方铮亲了亲她的脸,转移话题,“明日为夫休息,娘子可有想去的地方?”
冯轻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相公忙了这么多天,明天就在家里休息。”
第697章
“为夫不累,想让娘子陪着出去走走。”方铮握着冯轻的手,捏了捏她的指腹,眼里有企盼,“明日就为夫与娘子两人,可好?”
被这么专注地看着,冯轻只恨不得将自己有的都给他,更何况只是单独陪着相公出门,她恍惚着就点了点头,“行。”
“娘子真好。”方铮低头,薄唇在她嘴角碰了一下,笑的冯轻小心脏又一颤一颤的。
冯轻盯着眼前薄唇,脸有些烧,她不由自主开口,“我想亲你。”
低笑声自方铮唇边溢出来。
他将娘子搂入怀中,压着她的后背,带着她一个旋转,两人已经回了屋。
冯轻是发觉了,她家相公什么都好,就是对她太过独占,哪怕家里多是妇人,方铮也舍不得让旁人见到她水眸潋滟的模样。
许久过后,等冯轻眼神再次清明,她才稳住呼吸,往铜镜里瞧。
隔着模糊的镜面,冯轻仍旧能看到自己红肿的唇。
她斜了方铮一眼,这一眼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媚。
惹的方铮眸子又转深了。
一看这表情,冯轻连忙后退,她捂着嘴,声音模糊,“相公,再亲我就没脸出门了。”
将旁边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方铮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朝冯轻伸手,“娘子过来,让为夫再抱抱,为夫不动你。”
这火是她撩起来的,冯轻干干地笑了一声,不信任地看向方铮长衫下的某一处,“要不,我再给相公端一杯凉茶来?”
“无需。”按娘子的话说,方铮更宁愿抱着自家娘子,痛并快乐着。
方铮仍旧朝她伸着手,冯轻不忍拒绝,她小声提醒,“相公,真的不能亲了,这一时半会儿都消不了。”
清了清嗓子,方铮应了下来,“好。”
不光方铮想着多抱抱娘子,冯轻也想靠近他。
小步过去,冯轻直接坐在方铮腿上,而后伸出双臂,搂着自家相公的脖子,凑到他的脖颈间,满足地吸了口气,“我们已经来梁州大半个月了,相公每日来回,可瞧见梁州城里的好看姑娘了?”
她当然是信方铮,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感情这事没有道理,也没规律可言,想着每日方铮在路上经过,被那些姑娘红着脸暗暗瞧时,冯轻也是有些酸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冯轻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自打生了孩子,冯轻原本清丽绝尘的面上就添了一份让人沉迷的韵味,方铮不曾说过,这样的冯轻让他每一日对她都会多一份依恋爱慕。
“最好看的已经在为夫眼前了。”方铮眼角带笑,“为夫眼中当真是再容不下旁人。”
“最帅的相公也是我家的。”冯轻端详着眼前的人,三年来,英俊的五官越发深刻,身材也比之前好许多,虽不算壮硕,却也能轻松抱起她,变化最大的还是气质,在官场三年,方铮行事越发沉稳,哪怕在家里已经尽力收敛了,身上仍旧偶尔会释放出威严压力,不过在面对冯轻时,那双眼里却始终深情。
这就足够了。
不管方铮在外头是何种模样,只要他仍旧是那个她放在心上,也将她放在心上的人便成。
两人的对视被一声模糊的叫声打断。
“娘,娘。”
小团子一边敲门一边喊。
他醒来就没见着冯轻,满院子的寻,方蒋氏实在心疼团子茫然无措的小表情,便告诉他娘亲在房里。
捧着方铮的脸,重重亲了一下,冯轻起身,“相公,再不出去团子该着急了。”
两人出了们,果然见团子憋着嘴,一脸委屈地仰头看。
“娘,抱。”冯轻出现的那一刻,团子眼泪啪嗒地往下掉,他伸出藕节似的小胳膊,朝冯轻伸手。
“你娘已经很累了。”还没动作,方铮先一步挡住了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小不点,“你已经这般大了,还整日赖在娘亲怀里,成何体统?”
方铮不假辞色,团子使劲歪头看,也没见着自家娘亲,他越发委屈,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相公,孩子还小呢。”冯轻连忙走出来,蹲在团子面前,视线与他齐平,又心疼地擦掉小脸上的眼泪,冯轻温柔地劝道:“娘在这,团子不哭,爹爹不是在凶团子。”
团子听懂了他娘的话,委屈地扑到他娘怀里,而后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劝冯轻,“娘,娘,走。”
说完,还捧着他娘的脸,不让冯轻回头看方铮。
方铮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真想直接将这崽子扔出去。
冯轻将团子抱起来,“好,娘带你走。”
方铮在后头幽幽地开口,“娘子,你该知道慈母多败儿——”
“相公,我心里你还是最重要的。”冯轻回头,眨了眨眼。
幽光瞬间散开,方铮这才心满意足地跟上。
小团子委屈的厉害,被冯轻哄好了,鼻头眼睛仍旧通红的,看的方蒋氏一阵心疼,“奶的乖孙,这是咋啦?”
团子歪在自家娘亲怀里,没精打采的,却仍旧没忘记告状,“爹,爹不要团子。”
“这三郎,咋做人爹的,奶去问问他。”方蒋氏安抚地拍了拍团子的小手。
方蒋氏话落,方铮已经到了。
团子抓着方蒋氏的手,回头,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方铮,然后奶声奶气地质问:“你是咋当人爹的?”
冯轻差点笑倒。
就连方蒋氏都哭笑不得。
等到了跟前,方铮屈起手指,点了点团子的脑门,沉声警告,“好好说话。”
团子也机灵,看出他爹脸色不对,又往冯轻怀里使劲缩,抿着嘴不说话。
“团子,跟你爹道歉。”收起笑,冯轻勾了勾他软软的下巴,“不该学奶奶说话,知道吗?”
团子最听冯轻的话,他抓着冯轻的衣襟,慢慢地抬起头,“团子错了。”
“这才乖。”冯轻亲了亲他的小脸。
心里却打定主意了,这孩子以后还是得交给相公教导。
思及此,她将团子放下,鼓励道:“团子乖,让爹抱抱去。”
冯轻可不管这古代是不是讲究抱孙不抱儿,若是父子感情都不好,何谈爷孙感情?
团子仰头,看到他娘的面上没了笑容,他小手握紧,迈着小短腿,朝方铮走去。
“爹,不生气。”来到方铮面前,团子扯了扯方铮的衣摆,眼圈又红了。
这孩子五官像极了他,可每每委屈的时候,方铮总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家娘子的影子,他心就硬不起来。
“下不为例。”方铮将小不点抱起来。
团子破涕为笑,抱着他爹的脖子,蹭了蹭。
身为一个男孩子,团子纵使时不时跟方铮抢冯轻,但是更多时候,他对方铮还是有很深的孺慕之情。
方铮拍了拍小不点的背,神色轻松。
冯轻也来到方铮身侧,笑看着旁边最亲的人,心满意足。
第698章
吃过了晚饭,天色还早,方蒋氏提议,“今日乞巧节,三郎你不带你媳妇出去转转?去给你媳妇买点首饰,我瞧着她整日都带着那两根簪子。”
今夜外头人多,方铮原本不打算带冯轻出去,只要出了门,就总有一些人视线落在冯轻身上,方铮不愿娘子被这些人用惊艳的目光瞧着。
他琢磨了片刻,还是点头,“好,不过团子——”
“团子就留在家,我跟你金姨哄他早点睡。”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方蒋氏当然愿意让儿子儿媳读书。
方铮顿时满意了,“那就劳烦娘了。”
方蒋氏摆手,小声说:“等我把团子引开,你两悄悄走。”
小不点最黏冯轻,若是知晓冯轻要出门,肯定会赖在她身上不下来。
这会儿团子正坐在冯轻腿上,听冯轻给他念她自己写的童话故事,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冯轻被萌的恨不得抱着儿子多亲几口。
“团子啊,王嬷嬷给你做了小兔子点心,就在厨房,来,跟奶奶去吃。”方蒋氏朝团子招手。
冯轻晚上一般不让团子吃甜食,小孩子对点心都没抵抗力,更何况还是造型独特的点心,团子坐在冯轻腿上不安地动了动,却没有直接下去,而是讨好地拉着冯轻的袖子,眼里满是渴望。
这冯轻怎么拒绝?
她竖起两根手指,“只能吃两块。”
团子重重点头,冯轻这才将他抱了下去,由方蒋氏牵着离开了。
祖孙两刚走,方铮进来,二话不说,牵着冯轻的手,“娘子,今夜没有宵禁,为夫带娘子出门走走。”
能单独跟相公出去,冯轻自然愿意,不过——
“团子让娘带着。”方铮知晓她的担心。
“行吧。”
等出了门,方铮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来,直接蒙着冯轻的下半张脸。
“相公,做什么?”冯轻说话有些模糊。
好在如今天已经不算太热,尤其晚上,更是凉爽,蒙着帕子倒也不闷。
“为夫不想旁人看娘子。”方铮也不瞒着冯轻,将自己的独占欲说的明明白白。
冯轻好笑,却没拒绝,她牵着方铮的手,“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方铮摇头,“不会。”
等到了街上,冯轻才知道方铮为何如此说了,街上很热闹,白日里少见的小姐们都在丫鬟的陪同下出来,其中也有不少面上都是蒙着轻纱的,冯轻倒也不显例外。
“今天乞巧?”观察了一番街上的人,多是年轻小姐公子,冯轻试探着问。
这里也没个日历,一些重要的日子方蒋氏跟金姨都记得,她就没刻意记,这个时候能让年轻男女都聚在街上的,也只有乞巧节了。
虽然乞巧节的原本目的不是男女相会,不过在大业,这是小姐们难得放松的日子,即便规矩多的世家大族,今日也不会拦着小姐们不让出去。
“嗯。”方铮握紧娘子的手,心下难得有些激动。
这是独属于他跟娘子的日子。
感受到方铮的情绪,冯轻勾了勾他的手心,笑道:“相公,今夜咱们就好好约会。”
‘约会’这两个字让方铮心跳不争气地乱了。
亏得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就连冯轻都没瞧见他脸上的红霞。
“哎呀,我没带银子。”冯轻拉着方铮的手,她直接被方铮牵了出来,身上一个铜板都没带。
“为夫有。”
“那咱们快走吧。”冯轻打算暂时将儿子抛在脑后,好好跟方铮过一下二人世界。
这可是培养感情的最好时机。
两人手牵着手,往街心走。
今日街上应景地挂了许多红灯笼,灯笼上画的都是寓意成双的各种人物跟景致,街边许多小摊子上都有年轻男女驻足。
哪怕遮着面,方铮跟冯轻到了街上时,仍旧引起许多人明着暗着的视线注目。
倒不是他们认识两人,实在是两人无论气质还是容貌都太过出色,更有男子竟偷偷跟在两人身后。
方铮回头瞥了一眼,那位公子这才尴尬地停下脚步,朝方铮说:“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可是才来梁州?”
“与你无关。”方铮语气不太好。
这位公子也不恼,仍旧笑道:“公子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公子面善,想与公子交个朋友罢了。”
“我不喜交朋友。”此人看着温润如玉,长相也俊美,虽不如方铮五官深刻,不过这气度长相,站在街上也是能够吸引一些小姐们的注意,这样的人来主动搭讪方铮,本就是件奇怪的事。
男子还未做声,他身后的小厮看不下去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家公子好心帮你,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冷酷,当真是让人心寒。”
冯轻上前一步,直接将方铮挡在身后,她怒视那小厮,冷声说:“你这人还真是好笑,我们要你帮了吗?还心寒,心寒关我们什么事?”
说完,拉着方铮的手,“相公,咱走。”
面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方铮跟上自家娘子。
等两人走远了,那位公子扫了一眼小厮,面上没了温和,“我有让你多嘴吗?”
小厮缩着脑袋,讷讷道歉,“公子,小的错了,可是那人太过分了,小的就是为公子抱不平。”
“若是他好对付,你觉得袁大人会找我?”
“可是小的瞧着那位夫人很护着那位公子。”小厮有些担心。
“如此就更有趣了,本公子在梁州这么多年,还从未有失手的时候,再说了,光看眼睛,那位夫人就是个极品美人,为这样的人受些委屈又如何?”
“公子,小的还是有些担心。”不知为何,小厮总觉得他家公子这回会碰到铁板。
公子已经没了耐性,“在这梁州城里,为本公子要死要活,一掷千金的已经够多了,她们哪一个刚开始不是贞洁烈妇,眼高于顶?”
想到自家公子的战绩,小厮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他谄媚地笑道:“公子当真是绝世无双,小的实在佩服。”
“再有能耐又如何?”望着周围热闹的人群,连绵灯火,公子却觉得万分凄凉,“本公子不愿在女人堆里打滚,可这世道对本公子实在不公。”
手中的折扇竟啪的一声被折断,“罢了,既然袁大人答应本公子,想必俘虏了那位夫人的心后,本公子也能在府衙得了一官半职的。”
第699章
冯轻并未将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对她来说,除了相公外,旁的男女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走下几步,方铮将冯轻又往自己身边扯了一下,几乎是将冯轻半搂着朝前走的。
冯轻抿着嘴笑,她家相公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眼,他只看得见那些滑过她身上的注视。
“娘子笑什么?”方铮本就注意娘子的一举一动,见此,他搂着冯轻,避免路过的人碰到她。
冯轻又笑,并不吝啬表达自己对方铮的喜欢,“相公也是我眼里最美的风景。”
被方才不知名的人惹出来的怒火就这么消散,方铮耳朵有些红,这让冯轻恍然,相公还是原来的相公。
既是方铮提议出来的,冯轻对这街上又不怎么熟,她就任由方铮牵着她。
眼看方铮带着她朝旁边一处名叫翠景楼的铺子去,这翠景楼装饰极为耀眼,今夜街上本就灯火辉煌,这铺子在灯火映照下竟丝毫不减精美,冯轻小声说:“相公,我有首饰,不用买新的。”
光从外观看,冯轻就知晓这铺子里的东西肯定不便宜。
她想把银子留着给方铮花。
“为夫有银子。”方铮抓着冯轻的手,不让她后退。
“相公哪来的银子?”虽然冯轻告诉过方铮好多回,也日日都往他兜里塞银子,但是每每回来后,银子还是原样放回去。
方铮越是这般,冯轻就越是心疼。
如今相公培植自己的亲信,再有这梁州城里那些属官还是需要收服的,这些都得花精力花银子。
“卖的画。”梁州是有名的富饶之地,这里人的生活松散惬意,有了空闲,就总愿意琢磨出一两个爱好,琴棋书画就成了最受瞩目的。
方铮的画是一直受先生赞叹的,不过外人却少有人知晓,这也是方铮没有选择书,而选择画的缘由。
画是他在府衙抽空作的,用了五日,画成后便让王钊拿去卖。
超出方铮预料的是,一幅随意挥就的画竟卖出了二百两。
“相公,你把自己的画卖了?”冯轻站定,拉着方铮,不让他进铺子,“咱家还有银子,不用你画画卖。”
冯轻自己做绣品卖觉得理所当然,可方铮若是作画,拿出去卖,冯轻总觉得心软难过。
“娘子无需内疚,当初在清丰县,因懂画的人不多,为夫又没有银子买上好的笔墨纸砚,便没有卖画,只抄书,如今到了梁州,无人识得为夫的画,便是卖了也不会招人腹议。”方铮飞快地用额头碰了碰冯轻的额头,笑道:“为夫也想为娘子分担些。”
“你每日已经足够辛苦了。”冯轻鼻子开始泛酸。
说不过方铮,冯轻只能跟着他一起进了铺子。
今日热闹,来翠景楼的人比往日要多得多。
这翠景楼倒是标新立异,里头除了小厮外,还有女伙计,掌柜的选的还都是长得清秀,却不过分出挑,且能言善辩的姑娘。
方铮跟冯轻刚进门,就有个满面笑容的姑娘迎了上来。
尽管方铮跟冯轻容貌出挑,这姑娘却没有过多盯着看,眼中虽有惊艳,却很快收拾好,她朝两人笑道:“里面请,不知两位想看什么?”
冯轻望向方铮。
“步摇簪子。”方铮说。
能亲自陪夫人来铺子里买首饰的人不多,即便来了,也全都坐在一旁喝茶,并不掺和夫人跟女伙计之间的讨论。
方铮还真是独树一帜。
没有女子能拒绝这样的人。
那姑娘不免有些羡慕冯轻,她将两人引到专门摆放头饰的一个柜子前。
见方铮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步摇上,这姑娘很有眼力地笑着解释,“此为白玉嵌珠翠玉簪,是我们铺子里一个老师傅花了足足两个月时间做成的,整个铺子仅此一支,夫人要不要带试试?”
方铮亲自替冯轻插入发髻。
“相公,好不好看?”冯轻晃了晃脑袋,问。
不得不说,方铮的眼光确是好,这支簪子虽不是顶级名贵,却与冯轻的气质搭配的刚好。
“好看。”在方铮眼里,哪怕娘子披头散发都好看。
“这怎么卖?”这玉簪看着就精致,拿在手中也是温凉滑腻,应当是不便宜。
“掌柜的说了,今日是个好日子,铺子里的所有首饰皆可打折。”姑娘飞快地拨动算盘,片刻后,她笑道:“此簪子八折之后是一百八十九两。”
冯轻心跳了一下,她拔下簪子,递给女伙计,而后看向方铮,“相公,太贵了,咱们不买了。”
据她所知,便是官家小姐,月银也不过是十几二十两,这一根簪子就将近二百两,足够那些小姐攒上两年的。
“就要这个簪子。”方铮重新将簪子插入冯轻的发间,不容拒绝地开口。
“相公,我不喜欢这个簪子。”冯轻只好改口。
二百两足够替方铮做好些件衣裳的,也够买不少笔墨纸砚,花这么多银子只买根不实用的簪子实在不值。
“为夫喜欢。”冯轻的心思他懂,不待冯轻再找借口,方铮已经付了银子。
在外头,冯轻不会不给方铮面子,她只好任由方铮牵着她离开。
等出了门,她才又小声说:“相公,以后不能买这么贵的了。”
方铮没有应。
他只想将自己的所有都给娘子。
“你看什么呢?”两人走后,那女伙计仍旧站在门口,出神地看着,另一个女伙计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问。
“那位夫人当真是好命,能嫁给一个将她捧在手心的夫君。”她叹道。
她们不是没见过那些一掷千金的有钱富绅,可二百两银子对那些富绅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对方才的公子来说,怕是全部了。
“谁说不是。”这一位女伙计想的开,她笑道:“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分,我们只过普通的日子就成。”
“你可别乱想,那位公子可不是我们能肖想的。”这女伙计提醒同伴。
“你说什么呢?我还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就是想想罢了。”
两人说笑间,回头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正被议论的二人则沿着街道继续走,买簪子没花两刻钟,时候还早,听说松云河还有放河灯的,冯轻想去看看。
还没到河边,人逐渐多了,方铮正打算给冯轻买一盏,两人身边多了一道人影。
“没想到我与二位这么有缘。”
第700章
这搭讪的手段实在太老套。
冯轻有些厌烦,她本想跟相公一起安静地放河灯,这人偏偏没眼色,说没目的冯轻可不信。
方铮可没方铮这般好性,他将娘子挡的严严实实,对男人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只要事关娘子,方铮总格外明锐,此人看向娘子的视线明显不对。
“这位公子,你我此刻都是踩在大业土地上,这条街也不是你一人所有,为何我不能出现?”玉公子,也就是方铮跟冯轻偶遇的那位公子脸色也不好。
冯轻悄悄拽了拽方铮的袖子,小声说:“相公,我们去别处。”
她难得跟相公出来,不想被无关的人影响心情。
方铮任由娘子牵着走。
“相公,笑一笑。”到了少人的角落,冯轻伸出手来,扯了扯方铮的嘴角,让他做出笑的表情来。
方铮心情好了许多,他拉下娘子的手,握在手心,“此人心思诡异,怕是冲着娘子来的,娘子以后出门要带着小银她们,若是遇到不对,便去府衙给为夫送信。”
“我知道了。”
方铮这才彻底抛开不悦,跟娘子一起放了河灯。
望着逐渐远去的灯,冯轻往后靠,方铮将人揽在怀里,“若是娘子喜欢,以后每年都过来放灯。”
冯轻转身抱着方铮的腰,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她这会儿就想贴着相公。
直到看不到两人放的灯了,周围人也陆续离开,这一方天地就剩下他们两人,冯轻这才悄摸摸地踮着脚,吻住自家相公的薄唇。
方铮愣了一瞬,很快反客为主,将娘子的香甜吞入口中,也堵住了她忍不住的哼声。
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灯光下,冯轻的脸色似是染了一层腌制,方铮捧着她的脸,低哑地笑,“娘子味道不错。”
若不是今日特殊,气氛正好,冯轻也做不出在外头亲吻方铮的举动,等回过神,她难免有些害羞,抱住方铮的腰,怎么都不撒手。
贴的近了,她能听到方铮急促的心跳,及身体抑制不住的反应。
冯轻想退后,却被方铮按住后腰,“娘子莫动,让为夫缓一阵。”
要是在后世,两人还能直接去开个房间啥的,在这里,就只能先按捺住。
方铮下巴搁在冯轻的肩膀处,闻着娘子发间的馨香,只觉得身体越发的火热。
“相公,要不我给你讲个冷笑话?”冯轻忍着笑。
眉头挑了挑,方铮竟点头,“娘子讲吧。”
她不过随口一提,只想转移方铮的注意力而已,没想到他还当了真,冯轻哪里知道什么冷笑话,她绞尽脑汁想,半晌,才试探着开口:“为什么汉子不出门?”
“只因一出门便成了门外汉。”方铮随口应道。
冯轻顿时睁大眼,“相公,你怎么知道?”
“相公啊,你不会也是跟我一样,带着记忆出生的吧?”冯轻试探着问。
要不然没法解释她家相公怎么这么聪明。
方铮笑的不可自已,他将娘子抱在怀里,觉得自家娘子当真可爱的紧,“娘子多虑了,为夫只是——”
见冯轻目光发亮地看着他,方铮才拖长了声音继续,“聪明罢了。”
冯轻白了他一眼,她接着又问:“布和纸最怕什么?”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方铮试探着回。
冯轻竖起一根大拇指,“强。”
“为什么蚕宝宝很有钱?”冯轻问了最后一个。
方铮拧眉,疑惑地看向冯轻,显然没想出来。
冯轻偷笑,“原来相公也有不会的。”
她家相公当真是学神中的学神,若是放在后世,那绝对是能改变世界的人。
“因为蚕会结茧?”结茧同节俭。
冯轻整个傻了,她摸着方铮的额头,赞叹,“相公啊,你这里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啥都知道?”
方铮轻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他再次将娘子匝入怀中,揉着她的发丝,又亲了亲她的额头,“为夫不过多读了几本书罢了。”
这不光是读书的问题,她觉得方铮是被上帝亲吻过的人。
冯轻一脸的生无可恋,“当年我也读了好些年书,为啥连比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为夫说过,术业有专攻,若是让为夫做绣活,那是如何也及不上娘子的。”
冯轻想了想,觉得也对。
要不然她真的得伸长了脖子看她家相公了。
被冯轻这么一打岔,方铮总算冷静下来。
方铮不欲让娘子在外头多呆,便牵着她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冯轻没忘了给方蒋氏跟金姨买些吃的,又给团子买了个手编的竹蜻蜓,及男孩子都喜欢的木制小剑。
当方铮跟冯轻第三回遇到搭讪的公子时,冯轻心里感叹,这世界可真小。
这回玉公子没有直接上前打招呼,他只冷淡地点了点头,而后与方铮跟冯轻擦身而过。
人家都没有多言,他们也不好开口,冯轻不在意,方铮却边走边往回看了一眼。
正巧遇到同样回头看的玉公子。
玉公子勾了勾嘴角,原本温润如玉的面上竟多了些许邪肆。
他无声张了张嘴,说了一句话后,这才转过头。
待看清对方说什么后,方铮面上顿时布满阴云。
“相公,怎么了?”正往前走的冯轻察觉到方铮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奇怪地问。
阴翳瞬间被温和取代,“为夫突然想了些事,无大碍。”
一些阴暗的念头无需让娘子知晓。
另一边,小厮跟上玉公子,问:“公子,你方才说了什么?我瞧着那位公子脸色顿时不好了。”
“本公子只是让他看好自己的夫人罢了。”
小厮还是不放心,“我瞧着那位公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公子会不会让他记恨上?”
“棋逢对手才有趣。”玉公子显然不在意。
天色有些暗,冯轻一时没察觉到方铮一时的不对劲,她兴致勃勃地又拉着方铮买了好些玩具给团子,直到两人都拿不下,这才罢休。
手里拿了不少东西,不方便继续逛,两人便决定回家。
从出门到回来也不过一个多时辰,两人到家时,团子刚睡着,因没见着冯轻,哭了好一阵,哪怕睡了,仍旧委屈的直打嗝。
冯轻心疼地将小不点抱着,小声问:“相公,要不今夜让团子跟我们一起睡?”
第701章
方铮自是不允的,“孩子大了,若是让他跟着娘子睡,以后习惯,不免会无甚男子气概,事事都想依靠爹娘。”
“相公,你会不会想的太远了,而且只让他跟我们睡几回,应当没那么严重吧?”说到底,冯轻也是头一次做娘,她觉得方铮的话有不对劲的地方,具体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方铮的借口可就多了,他说:“为夫一直没跟娘子提过,其实为夫能记得小时的事。”
“一岁的事都记得?”冯轻怀疑地问。
方铮高深莫测地点头。
思考了片刻,冯轻还真信了,这事要是放在旁人身上,那她肯定怀疑,可相公实在太优秀,别说他记得一岁的事,就是记得上辈子的,冯轻都愿意信。
哪怕有人记得上辈子的事,可智商就在那,最多比旁人早熟,早知道些事,但是若论智商,恐怕不会有多少长进。
娘子信任的眼神让方铮暗自苦笑,他终是改口,“便让他跟娘子睡吧。”
冯轻不知道方铮为何又改了口,不过能陪着团子,她也高兴。
原本还打算好好跟娘子耳鬓厮磨一番的方铮只能叹口气,躺在床榻最外侧,闭上眼,隔着团子,牵着娘子的手,压下心头跟身体的躁动,良久,才睡着。
大约是闻到娘亲的味道,团子这一夜睡的老实,甚至都没尿床。
翌日一早,方铮睁开眼,侧过头就看到冯轻正眼睛晶亮地朝他看。
“相公,早,睡的好不好?”相公跟儿子都在身侧,冯轻觉得自己人生都圆满了,半夜睡的很踏实,更是早早就醒来。
视线从娘子格外精神的面上滑过,再落到正撅着屁股睡觉的团子身上,方铮只能说:“好。”
冯轻撑起上半身,朝方铮噘嘴,“来亲一个。”
方铮失笑,他爱极了娘子这般直白坦率的模样,跟着起身。
两人刚嘴对嘴碰上,下方传来一阵咯咯笑声。
急忙缩回身子,冯轻抹了一把脸,低头看,“团子啊,你醒的可真是时候。”
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她与相公相亲相爱,也会让团子的幸福感增强。
团子挣扎着爬起来,扑倒冯轻怀里,而后抱着冯轻的脖子,小嘴就要朝冯轻嘴上杵。
然,还没碰到他娘,团子整个人被方铮抓着衣裳提了起来。
“那是我娘子,不是你能碰的。”
说完,不管团如何挣扎,他提着团子朝门外走,直接将小不点交给了方蒋氏。
方铮面色仍不太好,冯轻只好过来,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我不知道团子今日怎会醒的这么早,相公你放心,就是你没有阻止团子,我也不会让他亲到的,真的。”
亲脸是可以,至于嘴对嘴,即便孩子再小,那也是不成的。
方铮神色这才略微和缓,他盯着娘子的红唇,直接将人压在身下,狠狠欺负了好一阵,这才放开她,而后心满意足地替冯轻穿好了衣裳鞋袜。
两人再出门,已经日上三竿。
方蒋氏跟金姨都是宠孩子的,不管是团子还是冯轻,她们都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饭都在锅里温着,你们快去吃。”方蒋氏正带着团子一起给花浇水,金姨坐在旁边阴凉之处做绣活,她打算给团子再做一双虎头鞋。
头一次起的晚,冯轻还会脸红,日子久了,她觉得自己脸皮也厚了,应了一声,跟方铮一起去吃饭。
冯轻浑身无力,差点连手都抬不起来,她软绵绵地瞪了方铮一眼。
“为夫喂娘子。”本就是将冯轻放在心尖尖上的,只除了某些时候,无论冯轻如何哭,他都能狠下心,不过等风雨歇了过后,方铮当真是恨不得亲自喂娘子吃饭。
“相公,今日我要带着团子一起出去。”一家三口出去更好些,还能培养一下这对父子感情。
早上的事是方铮理亏,他拒绝不了冯轻。
团子笑眯眯地进来,方才浇水湿了衣裳,方蒋氏带他重新换了一套,这一身小衣裳是冯轻做的,类似后世那种可爱的儿童套装,衣领后头还带着个小兔耳朵。
“娘,衣裳。”团子扯着冯轻的手,让她看看自己好看的衣裳。
“嗯,我们团子真帅。”冯轻亲了亲他,“团子还饿吗?”
团子摇头,他松开冯轻的手,“娘吃。”
方铮趁机喂了冯轻一口鸡蛋羹。
团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瞅着自家爹娘,而后小步迈到方铮腿边,张嘴。
方铮喂娘子的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喂了团子一口。
就这样,一碗鸡蛋羹被母子两一人一口吃了干净。
吃罢早饭,冯轻蹲在团子面前,笑问:“今日爹娘要出门,团子要一起出去吗?”
距离上回一家三口出门已经是十多日之前的事了,团子都快忘记外头有多热闹了。
他重重点头,“团子要去。”
这梁州,好玩的地方不少,不过适合带团子去的地方却不多。
“相公,咱们去哪?”等两人出了门已经晚了,出城的话时间不够,冯轻跟方铮商量了,不如就在梁州城里找个好玩的地方,不过她对这里也不熟,便问方铮。
“为夫听闻梁州有一处荷花池,如今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不如为夫陪娘子去看看?”
只要跟相公一起,其实去哪都很好,不过她还得征询小不点的意见,“团子,咱们听爹的,好不好?”
“好。”紧紧抓着他娘的手,团子点了点小脑袋。
既然都带上团子了,冯轻想了想,“相公,既然是去荷花池,不如咱们也带上娘跟金姨吧?”
反正都不能跟娘子单独一起,方铮也有这心思。
方蒋氏跟金姨本不打算打扰他们一家人,还是冯轻好说歹说,两人才同意。
人多,路程又远,方铮索性改坐马车。
方蒋氏跟金姨一辆,两人想带着团子,团子却紧紧贴在冯轻身侧,而后扯着冯轻的手,在冯轻蹲下看着他时,团子凑到冯轻颊边,亲了亲,而后跑向方蒋氏。
“我们团子真懂事。”等三人上了马车后,冯轻感动的不行。
她知道团子的心思,团子很想靠近她,却又不忍心方蒋氏跟金姨失望,这才忍着不舍,去陪方蒋氏跟金姨。
团子这么一出,方铮倒是对这孩子改观了。
冯轻还在感动,“我们团子才这么点大,怎么就这么懂事?”
“真是怎么爱护他都不为过。”
方铮抿了抿嘴角,提醒道:“娘子,为夫幼时也是这般懂事。”
“嗯。”冯轻重重点头,“有相公这样好的人,才会有咱们团子。”
被夸了,方铮这才满意。
两人上了前面一辆马车。
赶到荷花池时,冯轻才知道原来跟他们一样心思的还有许多人。
这荷花池岸上不光有凉亭游廊,胆子大些的还可以泛舟。
阵阵花香飘过,冯轻也有些震惊眼前的美景。
满塘荷花她也曾见过,却远不及此处壮观,正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连绵的一片都望不到边际,荷花随风摇曳生姿。
“娘,花。”团子知道他娘喜欢花,指着望不到边际的荷花,“爹摘。”
他倒是清楚,家里花盆中的花他可以摘,这河里的他够不着,还是他爹来比较好。
“这里的不是咱家的花,不能随意采摘。”冯轻趁机跟团子说。
团子似懂非懂,却不再要求他爹出手了,只眼巴巴地看着铺天盖地的莲叶荷花。
团子实在可爱,冯轻没忍住,提着裙摆去了河边。
方铮牵着团子跟上,“娘子要哪一株,为夫给你摘。”
“不用,我自己来。”她一手牵着方铮,空出另一手去摘了一片荷叶。
而后将荷叶往自家儿子头上一盖,顿时遮住了他的小脑袋。
冯轻瞧着乐不可支。
有带着孩子的爹娘有样学样,也去摘了不大不小的荷叶,往自家孩子头上盖。
如此场景,让坐在凉亭中的小姐捂着嘴笑。
方蒋氏心疼小不点,她连忙将荷叶拿下来,“眼睛都盖住了,可得小心些。”
冯轻也是觉得好玩,当然舍不得小不点摔跤。
呆在家里久了,哪怕出来看看这满湖的荷花莲叶,也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冯轻深吸一口气,脑中清明,心情也喜悦。
“若是娘子喜欢,以后每逢为夫休沐,便带着娘子出来。”方铮舍不得将娘子困在后院那方寸之地。
“多瞧瞧这些美景,我觉得又有灵感了。”
方铮握着她的手,“为夫如今可以卖画,无需娘子太辛劳,娘子无需太着急。”
“相公——”冯轻想开口。
“奴婢见过公子夫人,我家公子跟小姐在凉亭内留了位置,眼见越发热了,想请公子夫人过去歇歇。”不等冯轻开口,一个绿衣丫鬟来到两人身后,躬了躬身说。
“多谢你家公子小姐好意,我们还不累。”冯轻摇头拒绝。
她可没忘记当初在清丰县时遇到的公子小姐们。
当初的相公已经足够吸引人了,更何况是越发成熟稳重,还越来越有味道的相公,她不喜欢那些小姐们看相公的眼神。
第702章
丫鬟没多说什么,回去后贴着她家小姐的耳朵说了几句,那小姐朝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没再坚持。
冯轻也放松下来。
最怕遇到哪些纠缠不休的。
就比如——
冯轻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到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厚脸皮的男子?
方铮显然也看到了那人,他脸色沉冷,若不是怕方蒋氏跟金姨担心,他倒是想即刻就拉着冯轻离开。
这回还真是方铮跟冯轻误会了,这位玉公子是受了邀请,过来游湖罢了。
虽然受了袁中海的指使,不过玉公子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么多年他靠的就是梁州这些小姐们捧着才有今日,他当然不会为了冯轻一人就放弃整个荆州小姐们。
为了便于游看,荷花池中央专门辟出一道十米左右的道来,足够两条船并行。
方家到时,湖中有两条船,一条船上坐着两位公子,另一条船上坐着三位小姐,两条船离的不远,船上的人还相互交谈,显然是认识。
“娘子想去坐船?”察觉到冯轻的视线落在船上,方铮问。
“不想。”她对坐船没什么特别偏爱,事实上,她不会游泳,在这没有安全措施的古代,她就更不会上这种随时都能翻的小船了。
正想着,还没走的太远的小船上传来几声尖叫,那坐着三位小姐的船竟然就这么翻了下去。
小姐们在水里扑腾着惨叫。
旁边船上的公子二话不说,一齐跳下了水。
两位公子各游向其中一位小姐,而第三位小姐则被划船的年轻人抱着,往岸上游过来,那小姐太过害怕,又或是压根不愿这年轻人碰到,在水里用力挣扎,试图离开年轻人的怀抱。
“相公,离的太远了,怎么办?”另外两位小姐虽没过分挣扎,可对两位公子来说仍旧是极大的负累,光靠他们两人是无法将人拖着游到岸边的。
“娘子,你带着娘她们离远些。”方铮将团子交给冯轻,自己则往那荷花池那空道处走去。
这时候自然没有过去那些救援工具跟救援措施,岸上的人纷纷往湖边涌。
又有几位会水的男子跳下了湖。
有人帮忙,那两位公子总算轻松些,等两位小姐被七手八脚地拉拔上岸时,人已经昏迷了。
“这里可有大夫?”有人喊了一句。
还有的公子直接吩咐下人,“快去找大夫来。”
“让开。”方铮的声音在这一众嘈杂声中格外清晰稳重。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都让开些。”方铮皱眉,这些人都挤在一处,根本无济于事,按娘子的话说,还会抢落水之人的氧气。
方铮的表情太过严肃,这些人自觉让开。
“相公?”冯轻小声地说。
三条人命,她实在也放心不下,便让方蒋氏跟金姨带着团子远远站着,自己跟了上来。
“我可以给她们做人工呼吸。”冯轻又说。
“娘子——”理智上,方铮是不愿让冯轻这么做,哪怕对方是女子,可若是不让,这两人怕是再无生还可能。
“你来吧。”方铮只能点头。
人群中,已经有人叹气,转开头,不忍心看着两位正值豆蔻的姑娘就这么殒命。
已经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救上来时胸口都没起伏了,这怎么还能救活?
方铮哪怕想救也是无能为力,他又没有随身携带银针。
抿唇,他看向人群,沉声问:“你们当中可有女子会游水的?下去将人带上来。”
方铮指的是第三位姑娘。
那姑娘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即便这样,她仍旧小幅度挣扎。
“你去。”人群前头,一位穿着藕荷色襦裙的小姐吩咐身后的丫鬟,那丫鬟比一般姑娘都要高壮些,她得了吩咐,二话不说,跳入湖中。
这边,冯轻环顾一番人群,看向一位高挑艳丽的小姐,“这位小姐可能过来帮我一把?”
那小姐愣了一下,而后点头。
她身后的丫鬟小声阻止,“小姐,还是奴婢去吧。”
“无需多言。”那小姐阻止丫鬟的话。
“你学我的动作。”冯轻也不多赘述,对她说。
而后她开始按压地上的人。
人工呼吸她以前帮人做过,一回生二回熟,冯轻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步骤,而后继续加重力道,按压,渡气。
人群一阵抽气。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施救法子,一些脸皮薄的姑娘已经别开脸,年纪大的则不赞同地看着冯轻的动作,不停摇头,嘴里还嘀咕着伤风败俗。
方铮冷眼一一扫过去。
眼波跟刀子似的,这些人讪讪地闭上嘴。
那位答应冯轻的小姐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她仍旧站在落水的姑娘旁边,不知所措。
“救人一命是善事。”冯轻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继续手中的动作。
若不是无法同时救两个人,冯轻宁愿自己一个人。
那小姐脸色白了白,不知想到什么,她终是半跪了下来,学着冯轻的动作,开始按压吹氧。
她的丫鬟不赞同地瞪了冯轻一眼,跪在她家小姐身后,小声说:“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这小姐也是爽快人,既然决定做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咳咳,咳咳咳——
冯轻连忙将人半扶着,让她侧头,吐出口中的水。
人群又传出阵阵惊呼。
他们看冯轻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这里离最近的医馆也有不近的路程,不管是将人送去医馆,还是让医馆的大夫过来,都是来不及的。
冯轻做法古怪,那些人更觉没希望。
一下子死了三位小姐,这可不是小事。
没想到这就被救活了。
冯轻又快步来到另一位小姐身边,“我来。”
那位小姐二话不说,起身让开。
冯轻摸了摸这位小姐的颈间动脉,察觉到还有微弱呼吸,她继续给这位小姐做人工呼吸。
这回做的时间长些,终究还是将她救了回来。
两位小姐的丫鬟眼睛都哭红了,她们扑到各自小姐身边,一边哭一边笑,又不停地朝冯轻磕头,“多谢夫人救了我家小姐,夫人大恩大德,我家小姐定是没齿难忘。”
她们自己身份太低位,不配代表主子道谢。
冯轻起身,吐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快些将她们送去医馆吧。”
方铮上前,将人半抱着,叹息道,“娘子。”
“相公,若是不救,我心不安。”冯轻外头,靠在方铮颈间,她小声说。
“为夫知道,娘子累了,休息一会儿。”方铮安抚地捏了捏冯轻已经麻木的手掌。
冯轻点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才被救上来的最后一位小姐。
那位小姐同样没了意识,看着她惨白的脸,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两个丫鬟冲到冯轻脚边,跪下,头重重磕在地上,求救,“夫人,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求求夫人。”
“若是能救,我自然会救。”冯轻抬脚想朝那位小姐走去。
却被方铮阻止,“为夫去。”
方铮看的更清楚,这位小姐早已经没了气息,他担心吓着娘子,不愿让冯轻靠近。
“可是——”那两个丫鬟以为方铮会跟冯轻一般对她们小姐做渡气的动作。
冯轻却知道方铮的心思,她打断两位丫鬟,“我相公会些医术,他只是替你家小姐把脉而已。”
方铮替那位小姐把了脉,又探了探她的颈间,最后再翻看她的眼皮。
之后并无其他动作。
冯轻就知道已经没有救了。
“夫人,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就像方才那样,求求你,求求你。”两个丫鬟也猜出来了,她们面如死灰,其中一人扑上来,死死抱着冯轻的腿。
方铮快步回来,一手扯一个,而后将冯轻重新搂在怀中,对两个丫鬟说:“你家小姐已经亡故,再做人工呼吸也无用。”
“不可能,方才那两位小姐也是没了意识,还是被救活了,夫人能救她们,为何不救我家小姐?”另一个性子急躁,话里不免带上了质问。
“我不是神仙,我也不是大夫,只恰巧会这个,方才你们也看到了,再为她们人工呼吸之前我探过她们的颈间动脉,是确定她们还活着,我猜那么做的。”冯轻尽量解释。
她明白,她们小姐若是没了性命,作为她的丫鬟,自然也是活不成的。
三条命,若是能救下,她又怎会拒绝?
这两个丫鬟已经听不进去冯轻的话,仍想朝冯轻扑来,嘴里还在求救。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这位夫人说的很清楚了,你家小姐已经故去,人家夫人又不是神仙,怎么能将死人救活?”
“不是的,我家小姐不会就这么去的。”扑向冯轻的丫鬟拼命摇头,“若是救下我家小姐的性命,我家老爷夫人定会重谢夫人的,夫人,你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吧。”
虽然这两个丫鬟有些不可理喻,可她们小姐到底是没了性命,许多人心中戚戚。
“在下也略懂岐黄,据在下所观,你家小姐确是去了。”玉公子站了出来,他看向冯轻跟方铮的眼神陌生,似乎昨晚的三番两次相遇都是冯轻的臆想,他温和地看向两个丫鬟,说出来的话颇公道。
第703章
另外两位已经清醒过来的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跟冯轻道谢。
“夫人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请受我二人一拜。”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无需太过放在心上。”冯轻看着两位小姐正瑟瑟发抖,便说道:“虽然天气不算冷,不过你们泡在水中的时间不短,还是早些回去看大夫。”
说来也是巧,那两位救人的公子,蓝衣的是其中一位小姐的兄长,白衣的则是另一位小姐的未婚夫婿,这二人被他们救上来也是幸运,至少不会被人传说失了清白。
两位小姐没忘记同伴,溺亡的小姐是这对兄妹的一个远房亲戚,这段日子是过来梁州探亲,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兄妹二人脸上都是惊慌,可不不管如何难过心酸,事情已经发生,他们只能快速将人带走。
那两个丫鬟还跪在冯轻面前,求冯轻出手相助。
方铮深吸一口气,想动手,却被冯轻抓住胳膊,冯轻朝他摇头,“相公,我没事,咱们走吧。”
总归是出了人命,冯轻不想待下去了,她也担心团子跟方蒋氏他们。
方铮拉着冯轻大步离开。
人群自然分出一条道来。
不管岸上的人有多少心思,冯轻能救下两条人命,都是值得他们尊重敬佩的,有人小声询问同伴,“不知道这二位到底是哪家公子夫人,当真是人美心善,这么美的人我怎么从没见过?”
“大约是才来梁州的外地人吧。”
玉公子本来对勾搭冯轻这事还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冯轻干脆利落的救了人之后,玉公子再看冯轻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小厮有些担心,“公子,虽然那位夫人心善,可到底也是成了婚的。”
大业虽然有一女二嫁直说,不过毕竟是少数,且都得受人指指点点的。
玉公子嗤笑一声,“你想多了,与前程想必,女色算什么?”
小厮这才放心,“公子能想清楚便好。”
玉公子皱眉,却没有再多说。
方铮跟冯轻都离开了,玉公子也没什么心思再跟那些小姐姑娘们周旋,他面上又摆出温和儒雅的表情,“已近午时,此时阳光有些刺目,对小姐们的容貌也有损,不如小姐们还是早些回去,来日玉某会在憩云轩宴请诸位,再谈诗词歌赋。”
话落,领着小厮潇洒离开。
有的姑娘捧着脸,眼神迷蒙地赞叹道:“玉公子不愧是咱们梁州第一公子,端的是温润如玉,俊美迷人。”
说起来,这玉公子还真是梁州的一号人物。
憩云轩是梁州一处特别的存在,与一般的秦楼楚馆不同,憩云轩里的公子多是真正的矜贵公子,如此说也不准确,里头的公子至少曾今是矜贵公子,因家里人犯事,被贬作奴籍,玉公子作为憩云轩的主子,按他的话说,他也是同情这些公子们,想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这里的公子不会跟秦楼楚馆那般接待客人,他们与客人谈论诗词歌赋,或是解客人的各种疑惑。
毕竟曾今是公子哥,懂的东西多。
这玉公子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光是长相俊雅,气质温和,还懂得多。
那些小姐们都喜爱跟玉公子聊天。
她们当中自然也有对玉公子心有所属的,可玉公子在与她们相交之初便说了,他只为小姐们解惑,不谈感情。
若是冯轻知道了,她肯定要骂一句渣男。
冯轻不喜欢此人,可那些小姐们对他却是趋之若鹜,都愿把他当成知心好友。
说来这也算是梁州一道奇景。
冯轻不知道玉公子的底细,哪怕方才此人帮着他们说话,她对这玉公子仍旧没什么好感,能做这么多小姐们的朋友,手段不可谓不高超。
这样的人冯轻当然要敬而远之。
回去的路上,方铮抱着团子,冯轻跟方蒋氏及金姨走在一处,方才方蒋氏担心团子被吓着,跟金姨两人远远站着,她们依稀听到方铮跟冯轻的声音,一直提着心。
这会儿两人没事,方蒋氏才小声问。
冯轻也没隐瞒,将事情简单跟她们说了。
方蒋氏拍着胸口,“以后咱们还是别来这里了,你们救人是好事,可也不能不顾自己安危。”
老人总有些迷信,方蒋氏觉得这荷花池不吉利,以后可不能让团子过来。
不用方蒋氏说,冯轻以后也不会带着团子过来,她叹道:“只可惜了那一湖的荷花。”
恐怕近期是少有人来了。
“嗐,啥事都没有命重要。”
这话冯轻赞同。
方蒋氏端详团子,见团子并没有异样,这才放心。
一家人直接回去,方铮直接带人去了正街的一家酒楼,他给了两个车夫一些铜板,让他们各自去吃些。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候,酒楼大堂已经客满,香味飘散,团子拍着小肚子,朝冯轻喊了一句,“娘,饿。”
到底是孩子,每日动的多,最容易饿。
方蒋氏将早上专门带的栗子糕拿出来,“先吃点糕垫垫肚子,咱很快就能吃了。”
团子却摇头,“不吃不吃。”
出门在外,又是热的天,莫说孩子,就是大人都不愿吃干的。
“三郎,你快去问问店家有没有空座。”孙子饿了,方蒋氏也顾不得这酒楼贵了,她催着方铮。
几人站在门口时,掌柜的就已经瞧见他们,瞧着方铮跟冯轻的气度,掌柜的思忖片刻,亲自出来迎接。
“几位来的正好,我们只余下一个雅间,诸位若是不嫌弃,请随我来。”
“娘子觉得如何?”不管做什么,方铮总想着以娘子的舒适为首位。
“就这吧。”
方铮这才跟掌柜的说:“劳烦带路。”
雅间在三楼,房间不算多大,不过布置的雅致,进了门之后还能闻到一股浅淡的檀香味。
方铮知晓几人的口味,他给方蒋氏跟金姨点了盐焗鸭,玉带虾仁,白菜海米,排骨汤,给自家娘子则点了五味蒸鸡,清炒时蔬,自己则点了个鱼,至于团子,给他点了碗鸡蛋羹,团子也不挑食,每道菜喂他几口也就饱了。
“咋点这么多?还都是肉菜。”等观察完雅间,方蒋氏又舍不得了,她小声说:“少点两个,我们统共就五个人,团子又吃不了几口,我瞧着你媳妇胃口也不大。”
“娘,来都来了,咱们就吃饱。”冯轻劝道。
金姨也笑说:“是孩子们心疼你我,我们就受着。”
方蒋氏总算不说话了。
几人都有些饿了,原本以为饭菜会很快上来,岂料,几人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竟然还没上一道菜。
团子捂着肚子,小嘴撅着,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方铮起身,打算去催一下。
人刚站起来,小二满含歉意地过来,手里端着一盘他们不曾点的绿豆糕。
“实在是抱歉,原本后厨正给诸位做,不过袁家小姐请客,小姐们停着急,让人去后厨催了,让她们的菜先上,那几位都是身份了得的小姐,咱们小小酒楼实在得罪不起,只能先做她们的菜,掌柜的实在脱不开身,这才让小的过来与诸位道歉,还请诸位原谅。”
“既开门做生意,就应当守先来后到的道理。”方铮声音有些冷淡。
小二本以为提到袁小姐的名讳,方铮多少有些忌讳。
小二以为方铮不知道袁小姐是谁,他试探着问:“这位公子可知那位袁小姐是咱们梁州同知家的大小姐?”
“那又如何?”方铮扬眉,“你们这是在看菜下碟?”
“公子误会了,只是那位到底是大小姐,大小姐已经吩咐了,我们实在不敢多说什么,不如小的再送诸位一盘点心,如何?”小二也为难,听闻袁家大小姐有些骄纵任性,之前还曾当街打砸过一个怠慢过她的首饰铺子。
掌柜的见了袁小姐,大热的天,冷汗都冒出来了。
“无需,若是你们只看身份,那本官是不是要告诉你本官便是梁州知州?”方铮往日也不是个以权压人的人,可有人欺人太甚,他自然不会客气。
“你便是知州?”说话的是不知何时站在三楼玄关处的一位红衣小姐。
那小姐冷笑,领着另外两位小姐朝这边走来。
从这位新知州来梁州后,她的爹娘心情就一直没好过,这样也就罢了,小姨夫的官职竟还被一撸到底,如今更是在牢里,小姨都快哭瞎了,她娘近日也总垂泪,心疼小姨一家。
方铮压根没打算理会这位嚣张的袁小姐。
“没想到知州大人在外头竟也拿身份压人,实在是让人瞠目。”见方铮没将她当回事,袁小姐心里更气了,她忍不住讽刺。
方铮凝眉。
“论以权压人,我们又怎会是袁小姐对手?”冯轻听到外头的动静,她安抚好方蒋氏跟金玉,自己出来看看。
“你是方夫人?”冯轻跟方铮站在一起颇亲昵,袁小姐一猜便是冯轻,当视线略过冯轻的面颊时,眼中闪过嫉恨,待看清冯轻的穿着时,又是一阵轻蔑。
冯轻的心思跟方铮是一样的,对付袁小姐这样的人,无视是最好的打击,冯轻对小二说:“我们的菜可是能上了?”
第704
小二真的感叹今日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若是往常,酒楼来一位大人,这对他们酒楼来说是好事,若是大人吃的满意,他们也能用此招揽客人。
今日一来就是两位,还都是不好惹的。
袁小姐的大名整个梁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新上任的知州大人同样不好惹,齐大人那么大一个官都说抓就抓,他们这些老百姓若是惹了这位大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小二飞快地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得罪袁小姐最多被打的半死不活,得罪知州大人那只有死路一条。
“夫人稍等,小的这就下去催催,很快便给大人跟夫人上菜。”小二果断地选择了方铮跟冯轻。
袁小姐瞪着小二离开的背影,“你,你给本小姐站住!”
她身后的一位粉衣小姐悄悄扯了扯袁小姐的袖子,“悠悠,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另一位小姐也是发愁,她们早得了父亲的吩咐,见着方夫人一定要尽力交好,万不能得罪她,“要不我们换一家?我听闻那珍馐楼里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的菜可谓一绝,前些日子我便想去尝尝,今日正好,不如我们这就去?”
袁小姐性子执拗,“我偏不,就要在这里吃。”
“小民有眼无珠,不知您便是方大人。”小二下去后直接找了掌柜的,将方才的事跟掌柜的说了,那小二一边说着,腿一边哆嗦,他觉得自己当真是逃过了一劫。
掌柜的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上来,他只盼方大人能放过他的铺子一马。
“若是大人跟袁小姐不嫌弃,今日这顿饭小民请。”掌柜的点头哈腰。
“无需。”
“不用。”
冯轻跟袁小姐几乎同时出声。
袁小姐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掌柜的,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来,“这里有一百两,先做我们的,余下的就赏你了。”
语毕,很不屑地瞥了一眼冯轻。
论狡辩,她不是这位方夫人的对手,袁小姐想出个羞辱冯轻的法子来,她听她娘说过,方家如今不过是租住在一个破落的二进小院子里,想必他们是没捉襟见肘了。
“倒是这位方大人跟方夫人,听闻住的地方还是租的,一大家子跟丫鬟小厮都住在一处,实在是寒碜,想必此次过来吃饭也舍不得点贵的。”袁小姐这话说得就有些刻薄了,若不是怕惹怒袁小姐,她身后的两位小姐恨不得捂着脸,夺门而逃。
只见袁小姐又掏出一张银票来,“这里还有一百两,拿去,就付了方大人那一桌吧。”
冯轻若脸皮稍微薄一些,自尊稍微强一些,此刻定会气红了脸。
嗤——
“既然袁小姐如此大方,楼下大堂内那么多食客,不如袁小姐一起请了吧。”冯轻冷笑。
还真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
“凭什么?”袁小姐又被气着了,她头顶都快冒烟了,这方家两人怎么就刀枪不入?
“看袁小姐方才的架势,我还以为你是多大方的人,没想到也不过尔尔。”说到这里,冯轻眼睛蓦地睁开,怀疑地看向袁小姐,捂着嘴,看起来尤其夸张,“莫非袁小姐只带了二百两银子?那就难怪了——”
说到最后还拖长了声音,看袁小姐的眼神更是让她浑身不适。
活了这十多年,袁小姐从没有被人这么看轻过。
她也是被人捧惯了,往日不用动脑子,她愈发冲动无脑了,被冯轻这么一刺激,袁小姐立马高声说:“你胡说,本小姐有的是银子。”
“掌柜的,楼下的食客花费本小姐都付了。”她又转头跟掌柜的说。
掌柜的额头汗冒的更多了,他宁愿袁小姐别那么冲动,今日哪怕袁小姐帮食客付了,难保她回去后不报复。
不过冯轻的下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我瞧着袁小姐是个容易后悔的人呢,莫不是今天你付了银子,明天再派人来跟掌柜的要吧?”
“胡说,我不会的。”这位袁小姐几乎是被冯轻牵着鼻子走。
她直接将荷包里的银子全部都拿出来,仍在掌柜的脚边,豪气万丈地说:“这些足够了吧?”
“这——”掌柜的不敢捡。
“既然袁小姐如此大方,掌柜的也莫要推辞了,我相信袁小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楼下那么多食客都看着呢。”
冯轻都开了口,掌柜的不再犹豫,捡起银票,只取了一张五十两的,“这就足够了。”
“既然袁小姐如此大方,请了不但请了我们,还请了咱们梁州这么多百姓吃饭,我们也就不客气了。”冯轻笑眯眯地说:“那就让袁小姐的菜先上吧,对了,我们这桌再加一个松鼠鳜鱼,一盘酱牛肉,再加一份烤鸭。”
掌柜的被冯轻的操作惊呆了,半晌没动静。
冯轻故作奇怪地问:“莫非是袁小姐给的银子不够?”
“够了够了。”
“那就好。”冯轻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袁小姐一眼,语气都轻柔了不少,“袁小姐说的是,我相公俸禄不多,我们也是省吃俭用了许久才来这里吃一顿,难得袁小姐大方,请我们吃,我们不胜感激,若是下回袁小姐还愿意请客,便让人送信去我家,我定随时奉陪。”
袁小姐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看着冯轻,‘你’了半晌,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相公,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吧?咱们就再稍微饿一阵,让袁小姐的菜先上吧,毕竟我们是吃人嘴短。”冯轻笑眯眯地问方铮。
“自然不会。”
“既然这样,掌柜的你便快些下去,催着后厨将菜快些给袁小姐上了吧?银票可别忘了拿,二百五十两若是用不完,都算是袁小姐赏你们的,毕竟你们也不容易。”冯轻很体贴地说。
说出口的话万万没有再收回的道理,袁小姐到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冯轻坑了。
“你——”无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方铮冷冷瞥了她一眼,那一眼跟含了刀子似的,吓得袁小姐再不敢将剩余的话吐出来。
第705章
袁小姐还没笨到家,吃了那么大一个亏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有心再说些什么,可方铮的视线实在是让她心里发颤,她强撑着平静的脸色,用鼻孔看人,留下一句话,“算你们识相。”
到玄关处,袁小姐心里越发堵得慌,她想立马就离开,可自尊不允许,又被两个朋友劝了几句,这才回到自己的雅间。
打发走了袁小姐,冯轻哼笑一句,“若不是看她还年轻,我定要让掌柜的将酒楼的招牌都上个遍。”
有些人就不能惯着,让她吃些亏,才能看清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袁家爹娘想必会感激娘子替他们教导女儿。”方铮牵着自家娘子的手,娘子没有吃亏,他很高兴。
方蒋氏跟金姨也听到外头的动静,她本想出来看看,是金姨拉着她,金姨说三郎跟三郎媳妇自己能解决。
等袁小姐脚步远了,方蒋氏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三郎媳妇,那位小姐会不会时候报复?”哪怕儿子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官,如今又是梁州父母官,几十年的思维习惯还是让她担心。
“娘,咱们要相信相公,有相公在,他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何况今日的事本来就是那位袁小姐的错,没事,今日就敞开了吃。”
团子喝过了水后才愿意啃糕点,他抬起头,小嘴周围还沾着糕点屑,奶声奶气地说:“夹着尾巴做人。”
“我们团子说得对。”冯轻奖励地亲了亲团子的脑门。
引的团子一阵咯咯的笑。
方家人并没等多久,掌柜的亲自端了菜上来。
先上的是酱牛肉,这些都是早就卤好的,切了就成,掌柜的还另外送了一盘凉拌鸡丝跟凉拌豆芽。
方才的冲突掌柜的可是心有余悸,这些大人他一个都不敢得罪,只盼自己伺候好他们,他们能放了他这酒楼一马。
对上掌柜的诚惶诚恐的视线,冯轻叹口气,安慰道:“掌柜的无需担心,袁小姐是要面子的人,她不会找你麻烦。”
来这里好几年了,冯轻很能理解大业百姓谨小慎微的心里。
有了冯轻的保证,掌柜的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他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才离开。
“看来咱们以后不能来了。”估计以后来一回掌柜的心惊胆战一回。
“若是娘子喜欢,再来又如何?”
菜陆陆续续上来,一家人都吃了不少。
这酒楼的菜味道确实不错,冯轻差点吃撑了。
临走的时候,掌柜的又亲自提了食盒,里头是点心,不管如何,冯轻都替他挣了不少银子,他这是讨好也是感激。
方家人自是没收。
出来的时候没有再遇到袁小姐,想来那位袁小姐今日也是食不下咽,早早离开了。
刚吃饭,也不能走远路,方铮问了他娘跟娘子,她们都想着早些回去。
今天连番遇到些不好的事,方蒋氏眼皮子总跳,她想着早些回去好点。
一家人还没到家,就看到门口站了几个人。
到了跟前,方家人才知道这几位是专门来感激冯轻救命之恩的。
至于他们是如何知晓方铮跟冯轻身份的,向想来当时人多,总有几个认识方铮的。
来道谢的几人当中有一人方铮还挺熟,竟是梁州通判。
另外几位则是梁州富绅。
待方铮下了马车,通判带头,对方铮跟冯轻一阵发自肺腑的感激,同时还送上了礼。
“不过举手之劳,无需客气。”方铮双手背在身后,对上这些人,他又是另一番的深沉威严。
“大人有所不知,小女乃家母的掌上明珠,若是小女有个万一,家母怕是也——”通判是个孝子,他不敢想象若是同时没了老母跟女儿,家里该乱成何样。
不谈立场,这事他是感激方铮跟冯轻的。
那富绅便是另一位被救小姐的父亲。
这几位立场本来有些模糊,毕竟方铮跟袁中海如今还没有斗出个胜负来,不过救命之恩另谈,且他们这会儿不免有些偏向方铮。
送来的谢礼自然不是明显的黄白之物,而是名贵的玉器,各种奇巧物件,及好几张的店铺地契。
方铮没打算请人进门,他说的有些冠冕堂皇,“保护梁州百姓本就是本官的职责,你们无需这般。”
这几人站在门口早引起了邻居的注意,若是将人请了进去,不管他是不是收了礼,百姓都会觉得他收了。
方铮当然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话落,他跟冯轻一起,扶着方蒋氏跟金姨下了马车,而后抱着团子进了门。
“诸位若是有心,以后多为百姓做些事,本官便是感激不尽了。”
等方家大门都关了,其中一人小声感叹,“原来方大人竟这般清明正直。”
通判嘴角抽了抽,暗道,那是你没见着方大人在朝堂上的邪肆。
“既然大人不收,那我等就先回吧,方大人跟方夫人的恩情我们永世不忘。”能在袁中海手下坐到通判的位置,这位是精明的主。
其他人连连称是。
几日后,方大人跟方夫人救了好几条人命的事就在梁州传开了,百姓们津津乐道,连茶馆说书的都有新的素材了。
这话当然也传到了有心人耳中。
袁小姐在屋里又砸碎了一套名贵茶具,她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心里越发不忿,“不过区区两条命,怎么就成了青天老爷了?当真是越传越离谱,我爹在梁州这么多年,本小姐就没听到那些贱民夸过我爹一句,真是气死我了!”
新仇旧恨,袁小姐真的恨不得撕了方铮跟冯轻的真面目。
如今方铮成了为民做主的好官,冯轻成了梁州妇人推崇的对象。
“他们也不怕将人抬的抬高,摔死他们!”袁小姐越想越气,将桌上最后一盘点心也扫落在地。
“小姐,夫人让你过去。”正在气头上,门外传来袁夫人贴身丫鬟的说话声。
“这就去。”有气自然要跟亲娘说。
袁小姐起身,走的有些急,一脚踩在碎瓷片上,鞋底瞬间被染红,袁小姐看着刺目的红色,脸顿时白了,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朝后仰去。
若不是丫鬟扶的及时,怕是整个人都要摔在碎瓷片上了。
第706章
袁家的惨剧并没传到冯轻耳中,她偶尔出门也能听到有人议论自家相公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而原本许多还在观望的百姓纷纷去了府衙,求方铮做主,替他们伸冤。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管大小,方铮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
冯轻偶尔无聊,便会让方铮讲一些他白日遇到的错假冤案。
当然,方铮讲的都是一些小案子,至于血腥暴力的惨案,他不会拿来吓冯轻,冯轻也最喜欢跟方铮讲自己白日遇到的事。
再浓的感情,再契合的两人,若是长久不交流,感情都会变淡,冯轻舍不得不喜欢方铮。
岁月静好的日子总算不经意就从指尖溜走。
这一日,方铮休沐,一大早,方家人就来到城外。
他们收到方二郎的信,他们一家约莫这两天就能到,方铮原本想着自己出城等着,方蒋氏想早些见到二儿子,也想跟着,冯轻舍不得跟方铮分开,团子自然也是要带上的。
方铮一琢磨,索性一家子都去,若是接不到方二郎,就算是一家子出门游玩了。
因担忧方二郎找不到梁州来,方铮让王钊派一个人去,也能照看些方二郎一家。
到了城门口时,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些。
方家的马车并不显眼,即便这样,仍旧引起了袁中海的注意。
自打得知方铮不好惹之后,袁中海便派了人蹲守在方家周围。
方铮一家出门后,监视的人很快回禀了袁中海。
“他们一家子一起出的城?”袁中海深思,“就在城门口不远便停了?”
“是。”被派去的人低声回道。
“大人,要不要——”袁中海身后,一个长相就奸猾的中年男子伸出一个手刀,做出杀人的手势,问。
“你以为那是方铮是蠢货吗?”袁中海没好气地问。
他做梦都想宰了方铮,可是此人顶着皇上亲派的名头,他又怎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
“那该如何是好?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中年男子又说。
“本官自然清楚。”袁中海灌了一口茶,压下心头的火气,“我家不信除了这回,他就不出城了,即便不出城,我也有法子让他死。”
许是想到方铮死像凄惨的模样,袁中海心头最后一点怒火也消散了,他斜了一眼身后的人,问:“你的人可混进了白虎山?”
“大人放心,已经混了进去。”
在梁州城外百里外有一座白虎山,山上出没一群土匪,那群土匪不敢到梁州城里作乱,只在抢夺过路商人,袁中海也曾派人攻打过白虎山,想着能领一份功劳,不过白虎山的土匪也不是吃素的,借住白虎山易守难攻的优势,愣是没怎么吃亏,双方交战了个把月,最后弄的两败俱伤。
之后袁中海又派人去了两回,回回吃亏,无奈,袁中海只好放弃再攻打白虎山。
白虎山那些匪徒也没有寻袁中海报仇,之后梁州城跟白虎山便维持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
袁中海想杀方铮,却又不能自己出手,他身后奸诈的中年男子想了个法子,让他的人混进白虎山,进行一番挑拨离间,他想借匪徒的手解决方铮。
“让他不要急,免得被怀疑。”袁中海吩咐。
“小的明白。”
尚不知被算计的方铮正抱着儿子,望着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在官道不远处有一座送别亭,不算大,却勉强能遮阳挡雨,一家人就坐在亭中。
方蒋氏伸着头朝远处看,恨不得一眼能看到官道尽头。
“娘,你先坐着,二哥二嫂他们应当快到了。”做了娘,冯轻也能理解方蒋氏的心情,她给方蒋氏倒了杯茶,劝道。
如今天气冷了下来,风刮过,还有些刺骨。
团子这番包裹的真的如团子一般了,冯轻怕他冻着,还专门做了后世那种可以盖住耳朵的帽子,小不点被包的只余下两只眼睛了。
这几月下来,团子说话也利索许多,他学冯轻,“奶,喝茶,不急。”
被孙子这么关心,方蒋氏心都快化了,她一口喝了热茶,回到亭中,“奶不急了。”
嘴上是说不急了,不过没坐片刻,方蒋氏又忍不住说了,“也不知道一路上有没有碰上雨雪,若是碰上,还不得耽搁几天?”
方蒋氏一时后悔让方二郎一家大冬天的来,一时又想尽早见着二儿子一家。
“娘放心,儿子前日收到信,信上说了,一路上只遇到一场不大的雨,没耽搁行路。”方铮温声说。
“这天冷,若是下了雨,还是别着急赶路。”快要见到儿子了,方蒋氏忍不住念叨。
“娘,二哥他们是坐马车来的,淋不着。”冯轻笑道。
“啥?”方蒋氏嗓音猛地拔高,“他哪里来的银子坐马车?”
随即又想到什么,看向方铮跟冯轻,“你们出的银子吧?坐马车多贵啊,他们慢些就慢些,你们平日里花费的也多,可得自己存着。”
不提方大郎,方二郎跟方铮两人兄友弟恭,最高兴的莫过于方蒋氏,可她又心疼两个儿子,“都是娘没用,啥都得靠你们。”
“娘,您这么说,我跟相公可要难受了,能当您儿子,相公一百个愿意,是吧相公?”冯轻笑看着方铮。
“娘子说的是。”方铮回道。
话落,他往前走了几步,极目远眺。
“是不是来了?”方蒋氏起的太急,差点摔倒。
冯轻连忙扶着她,“娘别急,相公估算着二哥二嫂他们今天到,应当是快了。”
快见到儿子了,方蒋氏眼睛开始泛红,她抹了一把,“我过去瞧瞧,说不定就是他们。”
一家子出了亭子,来到官道旁。
马车离的还有些远,方蒋氏恨不得跑上前去看看。
“娘别急,我们来这么久,没见过几辆进城的马车,说不定这辆车就是。”冯轻安慰。
方蒋氏眼睛又红了。
等车子离他们还有一小段距离,方蒋氏怎么都等不下去了,她小跑着上前,一边喊道:“是不是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