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7章
让一个孩子替他娘抄书，便是冯轻点头，皇后娘娘也不会允的。
皇后娘娘敛了嘴角的笑意，“桑贵妃，适可而止吧。”
孙老夫人都开了口，皇后娘娘是怎么都要给面子的。
“娘娘，不是嫔妾得寸进尺，是方夫人她目无尊卑呢！”桑贵妃低头，打量自己新染的指甲，“子不教父之过，自然也要有母债子偿的道理，再说了，不过是让他写几个字，莫非人人称赞的方大人却有拿不出手的夫人儿子？”
桑贵妃不依不饶，皇后娘娘的话也不能让她给个面子。
皇后娘娘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而后合上杯盖，一声清脆的响声后，皇后娘娘掀了掀眼皮，说：“妹妹既带了《内训》，就该知晓在本宫这馨和宫，乃至在大业后宫，本宫说的话就是懿旨，妹妹三番四次的反驳本宫，想必还是未熟读《内训》，桑贵妃你不如先给方夫人打个样？”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桑贵妃却听出里头的警告，她正了正身子，垂首，“娘娘见谅，嫔妾方才不过是跟方夫人开个玩笑。”
背地里她暗恨，如何想拉下皇后娘娘，那都是背后的事，她面上再如何嚣张，那都是皇后刻意想做出一副大气宽容的姿态，既然皇后想做给皇上跟阖宫上下看，那她也乐得配合，做出一副嚣张的模样来，反正只要不触及皇上的底线，皇上也不会责怪她，反倒会觉得她是真性情，纵容着她。
今日之事也不过是个试探，若是这位方夫人是个懦弱无用的，倒是可以借机羞辱一回。
哼。
别以为她不知道皇后其实也是这个心思。
方铮是纯臣，只效忠皇上，皇后自然是暗中拉拢过的，想必方铮为答应，皇后娘娘此番独请了孙老夫人跟方夫人，未必没有要给方夫人一个下马威，只不过皇后没想到方家除了方铮，还有个超出人预料的小崽子，孙老夫人可是个威严肃穆的老人，能得她一个亲眼的孩子可不多。
皇后这会儿倒是想做个好人了，她自然也不蠢。
思及此，桑贵妃朝团子招手，勉强带上笑，“过来让本宫瞧瞧，倒是个好孩子，知道为娘亲出头了。”
纵使桑贵妃再不喜这孩子，可小不点能为他娘出头，还是让桑贵妃心头酸涩嫉恨。
团子站着没动，他转向冯轻。
冯轻笑着点头，“贵妃娘娘慈爱，定不会跟你为难。”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桑贵妃自然听得出冯轻这是在反击自己，她嗤笑一声，倚靠在椅背上，“那是自然，本宫乃大业贵妃，岂能与小儿计较。”
团子这才小步走了过去。
离的近了，便是貌美挑剔如桑贵妃也不得不承认冯轻生了个漂亮的孩子。
若是她能生出个儿子，定不会比这小崽子差。
桑贵妃兴致顿消，她没让团子靠近，自己扫了一眼身侧的宫女，宫女会意，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她懒洋洋接过荷包，递给团子，“今日出来的急，忘了给方小公子带见面礼了，这银子你暂且收下，待日后本宫有空闲了，再请方夫人跟小公子去我宫里坐坐。”
这荷包一看便是宫女平日惯用的荷包，有些旧，想必这荷包里的银子也是宫里的月银，用个宫女的荷包打发小团子，冯轻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她直接出声，“团子，过来娘这边。”
团子自然不愿靠近桑贵妃，他转身，快步跑向冯轻，扑到她怀里。
冯轻心疼地拍拍团子的背，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桑贵妃此番所为实在上不得台面了。
“想必娘娘身边的宫女攒些银子也不易，团子好歹也是右相之子，可不能抢一个宫女的荷包，娘娘，您说呢？”论阴阳怪气，冯轻自然也会。
桑贵妃直接将荷包仍回来宫女的手里，她嫌弃地拍怕手，“不要便不要吧。”
而后便端着杯子，不再做声。
“方夫人见笑了，本宫这妹妹平日里就是个直爽性子，有时也是无心的，方夫人可莫要放在心上。”皇后这话是说给冯轻听的，更是说给孙老夫人听的。
桑贵妃不只是桑贵妃，她还是皇上的女人，桑贵妃这般不知轻重，也会连累她。
同为后宫女子，皇后这话一落，段位高低一看便知。
除了跟团子说话时明显高兴，旁的时候孙老夫人一直淡淡的，桑贵妃方才的话不光是惹怒了冯轻，也让孙老夫人暗暗皱眉。
孙太傅极受皇上看重，孙太傅又敬重家中老妻，这孙老夫人在京都地位可见一斑。
“娘娘过虑了，臣妇自是知晓的。”冯轻仍旧是不卑不亢。
孙老夫人诧异地看了冯轻一眼。
方铮一家子这几年在京都可谓是风头无两，便是足不出户的孙老夫人也是略有耳闻的，本以为一直被方铮护在后院的冯轻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妇，倒是没想到这位夫人无论相貌还是气度都是不差这些京都夫人们分毫的。
最让孙老夫人侧目的便是他们将团子养的不错。
皇后娘娘这才笑道：“本宫倒是真没想到方夫人竟有如此气度，莫怪方大人眼中再容不得旁人了。”
“娘娘谬赞。”后宫里这些可都不是简单角色，相公说了，谨慎是对，却也莫要委屈自己。
说话间，外头有太监求见，说是宫宴准备好了，请娘娘们跟几位夫人及公主前往宸樂殿。
皇后招呼孙老夫人跟冯轻，又看了一眼桑贵妃，桑贵妃牵了牵嘴角，跟上皇后。
“孙老夫人，请。”至少面上，皇后娘娘敬重孙老夫人，她欲亲自扶起孙老夫人，孙老夫人摆手，她身后的嬷嬷自然上前，小心扶起孙老夫人。
临走前，孙老夫人朝团子招手，“小团子，过来。”
她对冯轻有好感，却不至于当众抬举冯轻，不过她却无法眼睁睁看着小团子被忽视。
团子仰头看着冯轻。
“去吧。”冯轻轻轻推了推团子。
团子虽小，却也分的清善恶，他迈着小步子，走到孙老夫人身侧，主动牵着老夫人的手，脆声说：“谢谢老夫人。”
第888章
宸樂殿偏殿内已经坐满了各家的夫人小姐们。
皇后娘娘来之前，这些夫人小姐们已经寒暄了一番，各家对看中的小姐也格外留意几分，若是对方也有此意，两家夫人便会心照不宣地坐在一处。
“皇后娘娘到，贵妃娘娘到！”
偏殿内，夫人小姐们纷纷起身，对着来人福身请安。
皇后娘娘雍容贵气，贵妃风姿绰约，常年浸淫在后宫，二人气度非凡，让人不敢直视。
皇后娘娘坐到上首，贵妃坐在她的右手边，孙老夫人则被皇后请到了左下首，方蒋氏跟冯轻则坐在孙老夫人的下首，而八公主跟九公主则依次在贵妃的身侧落座。
“诸位无需多礼。”皇后笑道，“都快起来吧。”
等坐直了身子，冯轻才看清对面两位一直没做声的公主。
方铮先前跟冯轻提过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若是她记得不错，这两位公主算不得得宠，不过她们的母妃是以皇后马首是瞻的，两位公主便被皇后多照拂了几分。
只是瞧两位公主的气度，冯轻暗自摇头。
竟不如方才在宫门口遇到的那位窦小姐。
想来是皇子公主太多，母妃在皇上面前不受宠的，连带着自己的孩子都过的艰难。
思及那位窦小姐，冯轻不由抬了抬眼。
还不等她多看，便跟目光灼灼的窦小姐对上了。
窦小姐朝冯轻笑的极灿烂，她身侧的窦夫人无奈，只能暗暗扯了一下女儿的袖子。
窦小姐身段修长结实，跟时下流行的瘦弱不同，窦夫人扯了好几下，窦小姐都纹丝不动，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娘。
冯轻觉得好笑。
说来也是奇怪，认识她的女子，要么极厌恶她，要么就对她极有好感，冯轻自己也无奈，她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啥体质。
见冯轻笑了，窦小姐更开心，若不是还有些理智，她都要笑出声，而后奔到冯轻面前，拉着冯轻的手，倾诉自己的喜欢了。
就在冯轻忍不住勾着嘴角，她忽地觉出一道别样的视线。
顺着那道视线看去。
是一位与窦小姐年纪相仿的华服小姐，这位小姐相貌出众，气度斐然，她端坐在软凳上，便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度。
冯轻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位小姐。
可这位小姐眼中的敌意却做不得假，尽管这位小姐面上带着笑，冯轻却能觉出这笑不是发自内心的。
冯轻转开视线，并未在意。
对她怀有敌意的，要么是因她自己，要么是因相公。
极少有人见过她，那就是相公了。
相公那张脸搁哪都是惹人注目的。
古代的小姐们识大体的占多数，可也有受爹娘宠爱，能自主选择夫婿的，这些小姐们自然是会选一个自己满意的。
这一位想必也是见过相公，一颗心落在相公身上，又得知相公家中已有妻室，还满心都是妻子。
若是放在前几年，她心里还真会有些不舒服，自己的夫君被觊觎，冯轻恨不得在方铮身上盖个戳，让所有觊觎方铮的人都知道他是有主的，不过近几年她心态稳了不少，对上这些羡慕嫉妒自己的小姐们，她多是一笑置之。
冯轻不在意，却有人在意。
顺着冯轻的视线，窦小姐看向那位华服小姐。
这小姐她还恰好认识。
窦小姐朝对方翻了个白眼，还没忍住，哼了一声。
皇后娘娘原本正与几位夫人寒暄，在几人话音落下，偏殿正安静时，窦小姐这一声冷哼就显得几位突兀。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一瞬间看向窦小姐。
窦小姐倒是无所谓，可她娘却吓的软了腿。
就在窦夫人想要跪下请罪时，窦小姐先一步起身，跟皇后抱拳，她笑的爽朗，“还请皇后娘娘见谅，小女方才是对着她哼的。”
这位窦小姐在京都当真是独树一帜，在旁人眼里，她莽撞无礼，粗鄙丑陋，冯轻却喜欢窦小姐这样的性子。
她不免有些担心。
“哦？”皇后没生气，她对窦小姐也是略有耳闻的，这位小姐才来京都没多久，连规矩都还没学全，听闻已经闹出好几桩事来了，今日看来，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皇上并不重文轻武，窦小姐的事皇上都听说了，他并未斥责窦大人，反倒曾夸赞过窦小姐是经过不让须眉。
一向懂皇上心思的皇后自然不会当面斥责窦小姐，她笑问：“呦，窦小姐怎么就气着了？”
“就前日，我们在街上看上了同一件襦裙，就那一件，那襦裙明明我先看上的，曹小姐后来者偏要抢，平日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跟我抢衣裳的时候就露出真面目了，哼，若不是我当时还有事，定不会轻易就将那件裙子让给她。”
当日她与曹小姐争执不下，外头突然传来惊喊，有人抢荷包。
窦小姐就出去见义勇为了，待她回到铺子时，襦裙已被曹小姐买走了。
若不是丫鬟拉着，窦小姐定是要去曹家讨个公道的。
不过窦小姐是个心大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前日她未上门讨公道，今日就更不会再追究。
只是没想到曹小姐不光跟她有嫌隙，还跟方夫人也有不对付啊！
皇后娘娘哦了一声，随即好笑地看着这两位小姐，笑道：“二位小姐都是咱们京都最惹人瞩目的，你们合该好好相处，成为闺中密友，不过一件襦裙，窦小姐莫要恼了，不若本宫送窦小姐一件，可好？”
皇后娘娘自然不会掺和到这些小辈们的争吵中，不过此事既然在她面前提及，皇后就不能当做不知道。
不过一件衣裳的事。
“多谢皇后娘娘，娘娘，不用了，后来我娘又让人上门，给我量身，重新做了一件。”窦小姐平日里也没见多喜欢各种衣裳首饰，那一日是难得有一件入了她的眼的，她也不是非要不可，只是曹小姐的所为惹怒了她，窦小姐才格外在意罢了。
皇后的赏赐可不容拒绝。
自打闺女跟皇后抱拳开始，窦夫人就捏着帕子，紧张的不行，在窦小姐拒绝皇后时，窦夫人再也忍不住，用力拧了一下窦小姐的手，而后起身，谢了皇后赏赐。
窦小姐疼的脸都扭曲了。
这一幕恰好落在冯轻眼里，她再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
第889章
“窦小姐率性直爽，本宫喜欢都来不及，怎会怪罪？”在窦夫人又一次请罪后，皇后娘娘抬手，笑说。
不管皇后说的真假，总之她是没当众责怪窦小姐。
至于那位曹小姐，她气的不停地搅着帕子，她有心跟窦小姐呛声几句，可又好面子，她连在皇后娘娘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
这一回，曹小姐是将冯轻跟窦小姐一起恨上了。
自打进了偏殿就一直不做声的桑贵妃又开口了，她扫了一眼曹小姐，揉了揉太阳穴，“本宫倒是极喜爱这位曹小姐呢。”
皇后娘娘笑看着她，不做声。
她没必要为两位小姐之间的不对付跟桑贵妃争锋相对。
“本宫记得前几年似是见过曹小姐一回，几年不见，曹小姐越发可人了。”桑贵妃话里是夸赞，表情却没露出多一分的喜欢。
这位曹小姐相貌确是秀美，在京都小姐当中也算是佼佼者，不过她艳不过桑贵妃，美不过冯轻，在她们面前就黯然失色许多。
“皇后娘娘赏赐了窦小姐衣裳，那本宫就赐曹小姐一件新裙装，是上了月本宫让人新做的，还未穿，若是曹小姐不嫌弃，等宴会过后本宫便让人取来。”那裙子颜色过于鲜嫩，桑贵妃看着不喜，便仍在了一边，这会儿拿来赏赐人，倒是正合适。
原本皇后赏赐窦小姐，这就是告诉满殿的人，她抢了窦小姐的衣裳就是不对，曹小姐正心慌难过，桑贵妃的话算是替她解了围。
她感激地福身，“多谢贵妃娘娘。”
桑贵妃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曹小姐，而后眼睛一眯，短促地叫了一声，“哎——”
这音调拖的极长，若仔细听去，看能觉出里头的幸灾乐祸。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今日参宴的自然不只是皇后娘娘跟桑贵妃，后宫九嫔以上的妃嫔都来参宴，只是皇后跟贵妃在，一直也没有她们说话的份。
这回开口的是苏昭仪，苏昭仪依附桑贵妃，她能坐到昭仪的位子也是桑贵妃一手抬举的，平日里她便处处捧着桑贵妃，这番自然也不会让贵妃冷场。
“本宫瞧着曹小姐长得竟与咱们一位夫人极像呢。”桑贵妃盯着曹小姐瞧，只看的曹小姐脸色渐渐红了。
苏昭仪顺着桑贵妃的话问，“这里夫人小姐们太多，嫔妾倒是有些眼拙，不知曹小姐像哪位夫人？”
就在桑贵妃开口的瞬间，冯轻就觉得眼皮子一跳。
在馨和宫就不停地找她茬，这会儿偏殿满是人，桑贵妃定不会放过这机会。
冯轻的预感没错。
桑贵妃的下一句话让她脸色沉了下来。
“本宫瞧着曹小姐倒是跟方夫人有三四分相似，你们瞧着是不是？”桑贵妃视线在冯轻跟曹小姐脸上来回转悠，美艳的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恶意。
若不是场合不对，冯轻定是要朝桑贵妃翻个白眼，问她一句，是不是有眼疾。
她哪里就跟曹小姐像了？
桑贵妃话落，苏昭仪也跟着瞎了似的，还点头附和，“娘娘这么一提，嫔妾瞧着还真有几分相似呢，若是她们二人相携出门，旁人定要以为这是一对亲姐妹。”
这话极合桑贵妃的意，桑贵妃咯咯笑起来。
曹小姐脸有些红，被人说像冯轻，她非但没有不高兴，反倒是隐隐有些庆幸。
一来，冯轻出众的容貌谁都瞧得见，像冯轻，也就是说她容貌也极出色的，二来，若是她像冯轻，是不是方大人就能对她也心软几分？
只要能嫁给方铮，她不介意先作冯轻的替身。
曹小姐坚信，以她的容貌跟才情，定会让方铮身心都属于她一人。
桑贵妃说完，不光是苏昭仪，偏殿内坐的离二人近些的夫人小姐们都若有似无地打量二人，至于她们的心思，旁人自然无从知晓。
一阵静谧中，一声轻嗤惊醒了众人。
“臣女倒是觉得她们不像。”开口的还是这位耿直的窦小姐。
窦夫人捂着胸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霞儿，你住口。”窦夫人恨不得伸手捂着自家闺女的嘴，让她能安静些。
桑贵妃敛了嘴角的笑，她冷眼看着窦小姐，问：“你是在质疑本宫的眼神？”
“自然不是。”桑贵妃冷了脸，旁的小姐屏住呼吸，不敢多言，窦小姐却是不带怕的，她笑道：“贵妃娘娘的眼神自然是好的，许是偏殿灯火有些暗，贵妃看的有些偏差也不尽然。”
窦小姐接着又说：“臣女前几日才跟曹小姐见过面，她的相貌臣女记得清楚，方才进宫前臣女又见了方夫人，依臣女看，方夫人的容貌气度是少有人能及得上的，曹小姐她——”
“还差得远。”
不得不说，论损人，比起常居京都的小姐们，这窦小姐也不逞多让。
这话也是实话，曹小姐脸色极难看，她纵使再沉稳，到底也是个十多岁的姑娘家，她红着脸，瞪向窦小姐，“窦仪霞，你，你给我住口！”
嗤——
窦小姐白了她一眼，别开脸，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咕哝道：“自己长啥样自己还不清楚？”
曹小姐气红了眼。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在一阵紧张中，冯轻开口了，她似乎并不在意被人比较，“臣妇以为这偏殿中也有一人与贵妃极相似。”
啪——
桑贵妃放下茶杯，猛地看向冯轻，眼中是警告跟冷意。
“方才看到苏昭仪，臣妇还以为是见着贵妃了呢。”冯轻并不在意桑贵妃的威胁，她继续说。
要说曹小姐跟冯轻有三四分像，那纯粹是桑贵妃在胡说，可若说苏昭仪跟桑贵妃有三四分像，偏殿内恐怕所有人都不会反对。
苏昭仪是如何得皇上恩宠的，外人不知晓，后宫里谁人不知？
皇后敛眉，几乎要控制不住面上的沉稳的表情了。
这位方夫人倒是有胆色。
若冯轻知晓皇后的心思，恐怕她会反驳一句，不是她自己有胆色，是相公给了她胆色。
苏昭仪尖声反驳，“你胡说。”
在场没有蠢笨人，苏昭仪这般心虚，哪怕原先不知晓内情，这会儿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第890章
没女人愿意看到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跟自己抢夺同一个男人的宠爱，尤其是桑贵妃这般自持甚高的人，恐怕恨不得一手捏死苏昭仪，可她又总有用到苏昭仪的时候，好在苏昭仪蠢笨，她能随意拿捏。
这事后宫的嫔妃们都心知肚明，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如今被冯轻当着众人的面揭开，这无疑扇了桑贵妃一巴掌，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冯轻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并不理会苏昭仪的叫嚣。
“行了。”苏昭仪脸色扭曲，原本还算艳丽的面庞变得丑陋不堪，皇后厌烦地开口，“苏昭仪，此事本就是你的不对，若是不想待了，便先回你的宫中。”
苏昭仪张了张嘴，想辩解。
皇后冷眼看过去，苏昭仪心底一冷，再不敢多言。
“方夫人，本宫这些妹妹平日里都让本宫惯坏了，不知轻重，方夫人莫要见怪。”皇后娘娘笑着转向冯轻，这回她面上的笑真切了几分。
让桑贵妃在大庭广众下丢了面子，皇后娘娘自是满意。
“娘娘过虑了，臣妇知晓轻重。”冯轻也笑着说。
苏昭仪火冒三丈。
什么叫她知轻重？
合着就自己不知道轻重呗？
可皇后在上头看着，她还想在皇上面前露脸，自然不愿此刻就灰溜溜地离开。
在苏昭仪气的呼哧呼哧喘粗气时，她眼角余光瞧见窦小姐正朝冯轻竖起大拇指，还不屑地扫了她一眼。
苏昭仪恨不得破口大骂，还是身后的贴身宫女扯了扯她的袖子，苏昭仪狠狠将怒火咽了下去。
桑贵妃用帕子掩了嘴鼻，无声骂了句，‘蠢货。’
皇后这场戏看的过瘾，未免节外生枝，便招呼众人去正殿。
皇后自是坐在主桌主位，她身侧是桑贵妃，另一侧是孙老夫人，孙老夫人又拉着团子坐，团子眼巴巴地看着冯轻，孙老夫人便笑着让方蒋氏跟冯轻坐在团子身旁。
其他人依次坐下。
“三郎媳妇，这，这宫里可真是可怕。”趁着众人就坐，无人注意时，方蒋氏这才悄悄吐了口气，跟冯轻说，“咱还是快些吃完回去吧。”
不过冯轻在对上桑贵妃后还没吃亏，方蒋氏还是很满意的，她儿媳妇不管相貌还是性子，可比那贵妃强多了。
“娘，莫怕，有我，还想相公呢。”冯轻悄悄握住方蒋氏的手，她小声说：“娘多吃些，听闻宫里的饭菜味道可好了。”
要是冯轻一人面对整个后宫女人，她当然是胆颤，可她身后有方铮，方铮说了，便是对上桑贵妃，也是没必要一直退让的，有些人，你越是退让，对方越是得寸进尺。
瞧瞧此刻，桑贵妃不就只能咽下这口气吗？
冯轻心情可称得上的明媚，她胃口都好了许多，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儿也不淘气，让她松了口气。
要说宫里的饭菜美味，那确实也是，不过这些饭菜都是早准备好的，端上桌后，许多菜已经不热，味道自是不如刚出锅的。
许是冯轻有孕的关系，她还是更喜欢方家的饭菜。
“娘娘，这梨花酿闻着极香。”人群中，一位娇俏小姐端着杯子，嗅了嗅，她忍不住偷喝一口，而后吐了吐舌头，颇娇俏。
这位是戚家小姐，也是皇后娘家外甥女，她少时在宫里呆过几年，得皇后娘娘亲自教导，行事大方却又不失娇俏，身为未婚姑娘，戚家小姐坐在另一桌，恰好跟窦小姐曹小姐一桌。
“你这丫头就是馋嘴，这梨花酿后劲强，你少喝些。”皇后没有女儿，她是把戚家小姐当真闺女的。
“娘娘，音儿知道。”戚家小姐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转而又说：“方夫人是头一回进宫，音儿想敬方夫人一杯。”
“方夫人有了身孕，不宜饮酒，今日这果子酒就我们喝了。”皇后娘娘端着酒杯，朝冯轻笑道：“若是方夫人喜欢这酒，待你出了月子，本宫让人给你送府上去。”
戚家小姐捂着嘴，一脸惊讶，而后又是惊喜，“哎呀，是音儿的错，还望方夫人莫见怪，音儿先自罚一杯。”
话落，将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
“你这丫头就是找个借口喝酒罢了。”皇后没好气地隔空点了点她。
戚家小姐却摇头，颇认真，“娘娘误会了，音儿是真的替方夫人高兴。”
听说冯轻有孕，在场变脸的可不是一人两人。
其中脸色最白的便是曹小姐了。
冯轻有一个孩子，她尚且膈应，若是再生一个，那就多了一份牵扯，方铮还舍得下她吗？
另一位脸色不对的便是桑贵妃了。
桑贵妃自己没孩子，最见不得旁人有孕，在后宫，凡是有孕的都不敢往桑贵妃眼前凑。
秦家小姐当着众人的面提及冯轻有身孕，那不就是在桑贵妃心上戳刀子？
桑贵妃捏着酒杯，冷冷扫了戚家小姐一眼。
若是方才她不明白，在看到桑贵妃刀子似的视线，冯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些人是拿她做筏子呢。
“多谢娘娘，只是臣妇不善饮酒，白白辜负了娘娘一番心意。”冯轻放下筷子，她拿着帕子，捂住口，而后起身，满含歉意地说：“娘娘，臣女突然有些不适，想先去外头休息片刻。”
跟这些人继续唇枪舌战她也不怕，可她不愿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愿让团子担心。
“是肚子里的孩子闹了？”皇后娘娘叹口气，说：“做娘的都不容易，青鸾，快带方夫人去偏殿休息。”
“娘娘，团子想去照看娘。”团子本来不该坐在此处，不过孙老夫人喜欢，才破例，他娘不舒服，这份荣宠他也不愿要。
不等皇后应声，团子已经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小手扶着冯轻，就要去偏殿。
小不点人还不到冯轻的腰，却知道照顾自家娘亲，实在是让人看着心软。
不光是冯轻不喜写宴会，方蒋氏也是如坐针毡，她放下筷子，着急地问：“三郎媳妇，是不是孩子又闹你了？”
冯轻暗暗握了握方蒋氏的手，方蒋氏会意，她朝皇后福了福身，说：“娘娘，我家三郎媳妇平时里我看顾的多，让她一个人，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不放心。”
第891章
桑贵妃放下筷子，掀了掀眼皮，视线在冯轻身上扫了一圈，若不是有桌子挡着，她定要多看几眼冯轻的腹部。
“有孕自是金贵些，尤其还是方大人家的。”桑贵妃用帕子试了试嘴角，“方大人后院只方夫人一人，开枝散叶就得靠方夫人一人，可不得仔细着些？”
桑贵妃原本就心气不顺，这冯轻相貌不输她也就罢了，竟能独得方铮那般男子的爱重，哪怕有孕了，方铮也要守着她，这女子到底有何能耐，能将方大人紧紧攥在手里？
越想心气越不顺，桑贵妃不免就有些失了理智，她故作好心地劝道：“方夫人既得方大人如此敬重，也该多为方大人着想，如今方夫人有了身孕，倒不如为方大人寻几个良家姑娘，抬进府中，若是方夫人实在不愿给了妾室，便让她们做通房也是使得的，方大人如今不比以前，身为大业右相，怎可后院空虚？”
哪怕是贵妃，这番话也有些僭越了，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是有损贵妃的尊严。
“娘娘有所不知，我家三郎就愿意守着他媳妇一人。”这回反驳桑贵妃是一直不怎么作声的方蒋氏，她可算是看到这些后宫嫔妃们的唇枪舌战跟歹毒心思了，自己的儿媳自然要自己护着的，方蒋氏握着冯轻的手，“不光是三郎，就是老身也只认轻轻这一个媳妇的，娘娘就无需操心我方家的家事了，我家三郎为国为民做事才是重中之重，娘娘，您说是不是？”
方蒋氏这一番话落，不光是桑贵妃凝滞了，就是冯轻都惊呆了。
她还不曾听方蒋氏如此文绉绉的说过这么一长段话，而且还句句在理，冯轻朝方蒋氏眨眼，握着方蒋氏的手用力了些。
说不感动是假的，在这个世道，儿媳就是婆婆的眼中钉肉中刺，婆婆总想把自己年轻时受过的苦如数让儿媳也受一回。
日日在婆婆面前尽孝都是最基本的，若是婆婆愿意，插手儿子房中事也是常有的，更何况她们也想自己能儿孙满堂，若是搁在旁人家，日子哪会跟如今这般和睦？
能遇到方铮这样的夫君，方蒋氏这般的婆婆，冯轻也觉得幸运，她自是知道要珍惜。
方蒋氏对她好，她当然也要对方蒋氏更好。
冯轻往斜前方跨了一步，挡住桑贵妃看向自己的视线。
“本宫没想到方家这夫人是一个比一个能说，看来是本宫多管闲事了。”若是没有方蒋氏最后两句话，桑贵妃还能故作不悦，发作一番，哪怕无法真的惩治冯轻，也不会让她好过，可事关大业，她无法也不能否认方铮对大业的重要。
“是呢。”桑贵妃接二连三的找茬，冯轻耐性也用光了，她也不跟桑贵妃再虚与委蛇，直接开口，“皇上曾打算赏赐方家几个丫鬟，相公都拒绝了，娘娘是不知道吗？”
“大胆！”桑贵妃怎么都没料到冯轻竟敢跟她正面呛声。
冯轻争锋相对，“是相公给我的胆子。”
一个个的都拿方铮说事，冯轻极厌烦，既然提了方铮，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让这些女人羡慕嫉妒恨去吧。
桑贵妃手里的茶杯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碎裂成片。
“本宫手滑。”桑贵妃慢条斯理地擦去手上的水渍，又随手扔掉帕子，“方夫人所言极是。”
“只是方夫人应当知晓，红颜易老，你如今这般得意，待人老珠黄后，恐怕也将是失意之时，本宫劝方夫人还是莫要太过嚣张才好。”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冯轻笑了一下，“这话臣妇也送给贵妃娘娘。”
冯轻又抚了抚肚子，笑的越发柔情，“我有两个孩子呢，哪怕相公以后待我不如如今，我带着孩子也能独自美丽。”
桑贵妃只觉得气血上涌，她扶着太阳穴，眼睛微闭，桑贵妃担心自己再多看冯轻一眼都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不成，她不能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坏了皇上的兴致。
日子还长，她总有机会好好整治这无知妇人一番。
等桑贵妃再睁眼，她神色很快恢复。
二人并未真的吵闹起来，坐在上首的皇后娘娘几不可查地叹口气。
可惜了。
戚家小姐抬眼看了看皇后，方要开口，皇后却清了清嗓子，吩咐伺候的宫女，“还不快些给贵妃重新上一副茶具？”
“是。”站在桑贵妃身后的宫女疾步离开。
此事也算是暂时揭了过去。
“方夫人若是不喜这膳食，本宫让厨房再给方夫人重新做些。”皇后又笑着跟冯轻说。
冯轻没拒绝，“多谢娘娘。”
皇后视线又落在团子身上，她赞道：“是个乖孩子，知道心疼娘，若是方小公子不放心娘亲，便虽你娘亲一起去偏殿吧。”
团子脆声应道：“谢娘娘。”
望着方家祖孙三人携手离开的背影，孙老夫人眼神复杂，心中竟生出些别样的思绪。
莫说桑贵妃跟曹小姐了，便是孙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方家这样相亲相爱，毫无隔阂的一家子。
看来家族单薄倒也不是坏事。
皇后娘娘含笑看了孙老夫人一眼。
她自是不会让孙家跟方家有过多接触。
至于出了皇宫，已孙老夫人这种深居简出的性子，恐怕再有兴致，也不会明着邀请方家女眷上门。
偏殿里，方蒋氏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拍着胸口，这才敢小声说：“方才可吓死我了，三郎媳妇，咱啥时候走？这宫里实在是——”
冯轻捏了捏方蒋氏的手，摇了摇头，示意方蒋氏莫要多说。
毕竟隔墙有耳。
方蒋氏忙捂着嘴。
倒是团子小小年纪，比方蒋氏还镇定，小不点知晓娘亲在他爹心里的位置，他问：“娘，可要让人找爹来？”
“不用。”冯轻将团子拉到自己跟前，她捏了捏团子腮边的软肉，“娘已经好了许多，团子今日真乖。”
“团子要护着娘。”小不点极认真地说。
这不光是他爹要求的，也是他自己想做的。
许是长期耳濡目染的缘由，在团子心里，两位奶奶跟娘是最重要，也最需要呵护的人。
第892章
“三郎媳妇，这饭菜能吃吗？”皇后让御膳房特意又做了一份膳食，清淡却也不失美味，饭菜摆上来后，方蒋氏小声问。
冯轻握着方蒋氏的手，“娘，众目睽睽下，无人敢在饭菜里动手，吃吧。”
担心在宫里不方便，早饭方蒋氏都没怎么吃，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团子人小，吃的少，饿的也快。
到底是个孩子，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后，闻着香味，团子屁股挪了挪，眼巴巴地看着，眼中明明是渴望，小脸却还是一本正经。
让准备伺候的宫女离开，冯轻朝团子招手。
团子从凳子上滑下来，小步走到冯轻面前。
冯轻给团子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粥，放在他面前，又夹了两个虾饺，她催促，“饿了吧？快吃。”
“娘也吃。”团子咽了咽口水，尽管饿了，还是没吃，他将碗朝冯轻面前推了推。
“乖儿子。”冯轻舀了一勺，喂到团子嘴边，“娘喂你。”
团子脸刷的一下红了，他张嘴，吃了这一勺，等咽下后，才说：“娘，我已经长大了，能自己吃。”
每每团子用这种小大人的语气跟她说话，冯轻心就一阵发软，她又喂了团子一口，“你再大，那也是娘的孩子，娘喂你天经地义。”
小不点头一回进宫，难免紧张，冯轻恨不得将他抱在怀里好好搓揉一番。
冯轻到底还是将一碗粥，两个虾饺，跟两块水晶糕喂给了团子。
“娘，我饱了。”团子怎么都不吃了，他不安地看着冯轻，又看了看也没动筷子的方蒋氏，“娘跟奶奶都吃。”
“三郎媳妇，可别让我乖孙再催了，咱两也快吃。”方蒋氏笑着将团子牵到自己面前，“阿奶这就吃。”
皇后这回让人送来的菜色虽不多，却样样精致，膳房大约也得了皇后的嘱咐，冯轻闻着挺有胃口，不过她听方铮的话，要少食多餐。
冯轻喝的是皇后特意让人送来的燕窝粥，又吃了几筷子白灼菜心，及小半碗的鱼羹，冯轻将余下的鱼肉跟时令蔬菜都推到方蒋氏面前，“娘多吃些。”
方蒋氏尽管饿，胃口却不怎么好，方才着实吓着她了，她将冯轻余下的半碗鱼羹吃了，又吃了几个虾饺跟几筷子炖牛肉便放下了筷子。
她小声说：“听三郎说咱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吃多了不方便。”
纵使宫里的饭菜美味，方蒋氏还是喜欢家里的饭菜。
冯轻劝了半天，方蒋氏也就又吃了几块糕。
在方蒋氏放下筷子没多久，偏殿进来一人，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宫女跟冯轻行礼，她笑问：“方老夫人跟方夫人，及小公子可是吃过了？”
冯轻点头。
“娘娘那边也吃完了，娘娘让奴婢问一问，方夫人可好些了？若是好些了，奴婢便扶着方夫人去御花园，今日御花园有花灯，很是好看。”
“多谢娘娘关系，我好多了。”头一回来宫里，总不能一直搞特殊。
冯轻起身，她牵着团子，跟方蒋氏一起，由宫女领路，回到正殿。
“方夫人可好些了？”皇后朝冯轻招手。
“多谢娘娘关心，这臣妇好多了。”
“本想着让你多休息一阵，不过皇上方才遣人来，说是御花园花灯会准备好了，今年中秋难得欢聚一堂，皇上特意嘱咐多准备些花灯，咱们可以一边赏月一边赏花灯，这回还有一盏灯王，皇上还说了，今日会将这灯王赏赐给一位大人，方夫人随本宫去瞧瞧，如何？”皇后跟冯轻细细解释了。
“是。”
嗤——
方才被气的没吃下饭的桑贵妃看着冯轻又来气了，她掀了掀眼皮，凉凉地说：“要问如今京都谁最得脸？可不就是方家？”
后头的话虽没说出口，在场谁都不是蠢人，桑贵妃明摆着告诉在场的夫人小姐，这灯王定是要被送给方家的。
“住口！”一直在和稀泥的皇后终是忍不住了，她不善地扫了一眼桑贵妃，“来人，桑贵妃身子不适，送她回黛坤宫。”
若是小打小闹，皇后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乐得看她们你来我往的斗，可今日桑贵妃实在是不知轻重了些，堂堂大业贵妃，倒是让朝臣家眷看了笑话。
皇后的视线落在冯轻的脸上。
今日贵妃失控，盖印这位人人羡慕的方夫人。
女子的嫉妒心一旦泛滥，哪怕再聪慧的人都容易失了理智。
一旦没了理智，再美的人也会变得丑陋不堪。
若不是怕桑贵妃丢了她的脸，皇后恨不得让皇上来看看他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第893章
好歹是后宫第一宠妃，桑贵妃平日里没将皇后放在眼里，不过正式场合她都会给皇后面子，在外头识大体，可也不是任由皇后贬斥的。
“娘娘，臣妾并无不适。”别以为她不知道人前皇后一副雍容大气的模样，都是一个后宫相处的，谁还不知道谁？
皇后冷冷扫了她一眼。
宋贵妃不以为意，她慢条斯理地试了试嘴角，说道：“昨日皇上应了臣妾，今夜要陪臣妾去看灯，皇上还特意让人给臣妾打了一盏花灯，说是要亲手送给臣妾，若是臣妾失约，恐怕陛下会不高兴。”
皇上是这天下之主，便是有千般万般理由，皇后也不能违背皇上的意愿。
长长吐出一口气，指甲掐进了手心，皇后眼中闪过戾气，只是这不悦一闪而逝，无人瞧见，等她再开口，话音是带着笑的，“既然皇上吩咐了，那贵妃便留下吧。”
“多谢娘娘。”贵妃不咸不淡地道了谢。
二人气氛紧张，殿内无人敢开口，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呼吸都放轻了。
“时候不早了，诸位随本宫来吧。”不管真假，皇后笑容比方才真心了许多。
由皇后领着，一群人往御花园去。
御花园已灯火通明，宫女侍人来来往往，挂花灯，搬花草。
还未靠近，众人便闻着花香。
阿嚏——
一声喷嚏惊扰了走在最前头的皇后。
阿嚏——
不等皇后多问，又一声喷嚏。
冯轻看向身旁的窦小姐，关切地问：“窦小姐可是对花粉过敏？”
窦小姐揉着鼻头，她眼睛极亮地看向冯轻，“方夫人真聪明。”
方才人多，窦小姐费尽心思挤在冯轻身旁走，她闻着方夫人身上的香味，脸都红了，看她不适，方夫人还关心她，窦小姐捂着心口，感动的不行。
冯轻好笑地回道：“窦小姐过奖了。”
这姑娘单纯的喜欢她，冯轻能分辨出善恶，她也喜欢这个直爽的姑娘。
“待见过了皇上，窦小姐悄悄离开也成。”秋日许多话都谢了，不过皇宫有专门种花的暖房，里头的花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专门培育出来给贵人们看的稀罕花种。
窦小姐凑到冯轻面前，“方夫人真好。”
原本她也是不打算来皇宫的，是她娘生拉硬拽她才过来，这会儿她感激她娘，要是不来，她可就见不着这么好看的方夫人了。
窦小姐虽喜欢美人，却不会过分纠缠，她又能直爽地说出自己的喜爱，冯轻喜欢窦小姐这样的姑娘。
“窦小姐性子也好。”冯轻笑着回了句。
窦小姐脸更红了，她看出冯轻是真心夸她。
来京都这么久，她娘也带她见过许多大家闺秀，那些小姐们面上对她客客气气，可眼神却骗不了人，更何况她还听到好几个背后在编排她。
方夫人是她遇到的头一个对她释放真的善意的人。
她越发想靠近冯轻了，冯轻走在一群夫人小姐中间，她右手牵着团子，团子的另一只手被方蒋氏牵着，窦小姐走在冯轻的左手边，等她靠近些，冯轻身上的香味便越发明显。
窦小姐深吸一口气，她竟然觉得方才鼻子的不适缓解了许多。
“方夫人用的是何种香料？”窦小姐问。
“我有孕在身，不能用香料。”冯轻摇头，她抬起胳膊，闻了闻，“我未闻到有香味。”
“有，真有。”窦小姐生怕冯轻觉得她在胡说，家中了语气。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都看过来。
窦小姐仍旧看向冯轻。
冯轻朝几位夫人小姐颔首，神色不变，她想了想，说：“许是药味。”
在有孕之前方铮一直用药温养她身子，时间久了，她身上自然会带着一股药香。
怪不得。
窦小姐越发想靠近冯轻了。
“马屁精。”在两人身后，曹小姐看不下去了，冯轻跟窦小姐都是她看不上的，此刻两人凑在一处，还颇投缘，曹小姐更气愤，待窦小姐转身瞪她时，她冷笑，“你与方夫人一见如故，方夫人亦将你引作知己，我瞧你们二人有说不完的话，今夜一夜怕是不够，你不如就入了方家后院，到时跟方夫人可就是姐妹了，想说多少话都成。”
窦小姐提着拳头就朝曹小姐门面擦去，冯轻动作也不慢，她快速抓住窦小姐的手腕，却并未用多少力。
在冯轻抓住她的瞬间，窦小姐就卸了力道，拳头堪堪停在曹小姐眼前。
曹小姐吓的花容失色，厚重后觉地抱着脑袋尖叫。
冯轻将窦小姐的手拉下来。
曹小姐有错在先，若是窦小姐动手，那有理也变得无理了。
走在最前头的皇后在无人瞧见的地方不耐烦地蹙了蹙没，她抓住身侧扶着她的宫女，待转过身后，面上已带了笑，“怎么了？是不是被虫子吓着了？”
虽是中秋，花草树木下，泥土里都有虫子，哪怕让人去捉也是捉不尽的，尤其是灯火更招蚊虫。
不是大事，皇后不愿窦小姐惊着皇上。
“娘娘明察，确是有虫子飞进了秀儿的脸上，她这才吓的惊叫。”
“曹小姐要小心些。”皇后提醒，曹夫人却能听出话里的警告之意。
她拉着曹小姐福了福身，恭顺地回：“多谢娘娘关心。”
这些夫人当中有几位考虑过要与曹家结亲，不过观曹小姐的言行，都暗暗打消了这念头，这些夫人小姐们有意无意地离曹小姐远些。
都道是娶妻娶贤，曹小姐如此浮躁，不是良妇。
曹夫人自然感受得到，她气的用力拧了一下曹小姐的胳膊，在曹小姐又将喊出口时，又忙捂着她的嘴，曹夫人在她耳边低喊，“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你若是再惹事，今夜回去我非让你爹家法伺候你！”
再多的不甘，曹小姐也只能恨恨地闭了嘴。
曹家母女离冯轻不远，这对母女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冯轻跟窦小姐耳中。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窦小姐小声说，她注意到冯轻在看她，窦小姐笑眯眯地解释：“方大人是天鹅。”
顿了顿，她又说了一句，“方夫人也是天鹅。”
第894章
唯有天鹅跟天鹅才是最配的。
曹小姐虽被曹夫人压着声音威胁，又用力攥着她的胳膊，可她却浑不在意，曹小姐的注意力一直在前头的冯轻跟曹小姐身上。
她看到曹小姐跟冯轻头对着头说话，声音极低，显然是不能让旁人听的，曹小姐看不懂她们的口型，可她就是知道这两人在编排她。
忘了胳膊上的疼痛，曹小姐上前。
这姑娘平日看着这文雅无力，当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时，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竟能一下子甩开曹夫人的手。
“你给我回来！”曹夫人怎么都想不通，一向矜持，进退有度的女儿怎么在遇到方铮的事总会变得这般无法控制。
周围几个夫人小姐悄无声息地离这母女二人远些。
她们也觉着古怪，今夜的曹小姐跟中了邪似的，若是离的近，她们担心自己身上会染上晦气。
皇后娘娘早看不惯曹小姐了。
曹夫人后悔了，她后悔今夜带曹小姐来宫里。
她也顾不得这些夫人如何看她了，曹夫人上前，一把扣住自家女儿的腰，生生将人拖了回去，同时捂着她的嘴，“秀儿，你就可怜可怜你爹娘吧，你今日若是在大庭广众下做出出格的事，你爹定会被皇上治一个教导不严的罪，到时咱们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你就更别想靠近方铮了。”
曹夫人这话是贴着曹小姐耳朵说的。
旁的曹小姐并不在意曹夫人前头的话，不过当她提到方铮二字，曹小姐才略略回了些神志，她抬手，想拿开曹夫人的手。
“秀儿，算娘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别再闹腾了，可好？”曹夫人眼中含泪，她哽咽道。
曹小姐心跟着有些发酸，她也想维持面上的矜持大度，可当她见到冯轻面的那一刻起，心头的那点子高人一等便消失殆尽。
哪怕嘴上不饶，曹小姐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方夫人极美，美到让人失神。
跟这样的人争，她没有任何胜算。
连贵妃都觉察到威胁，更何况她区区一个臣女。
曹小姐恨不得挠花冯轻那张脸，更恨不得让她肚子里揣着的那个崽子出生不了。
曹小姐又看了看她娘。
她娘眼睛通红，眼底是掩饰不了的恐惧。
她什么都不能做。
平日克制惯了，一旦解开理智，许多人便会控制不住自己。
曹小姐便是如此。
就在她心中正将冯轻千刀万剐时，走在前面的窦仪霞陡然回头，正对上曹小姐刻毒的眼神，窦小姐蹙眉，而后她冷笑，抬手，做出一个手刀的模样，横在自己脖颈处，还不忘朝曹小姐龇牙咧嘴一番。
想报复方夫人？
得先过她窦仪霞这一关。
“秀儿，莫要与那粗鲁的女子一般见识，就她那相貌性子，便是巴结上方夫人，那方铮也是看不上他的。”
如今方铮是整个京都新贵，最惹人注目的，不知多少小姐暗地里可惜，若是方铮没有成婚该多好。
小姐们渴盼的夫君无非是相貌好，有才学，受皇上重视，还对夫人专心。
这些方铮都有。
曹小姐在一年多前见过方铮的那一刹那就芳心暗许了，她一直自持甚高，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京都最好的公子。
如今这位公子出现了，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哪怕她悄悄让贴身丫鬟去送信，方铮却仍旧是避而不见。
方铮越是这般，曹小姐对她越是痴迷。
她一定要得到方铮。
“是，窦仪霞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丑丫头，她怎么能跟我比？”曹小姐理了理鬓角发丝，她笑了一下，赞同她娘的说法。
曹夫人小心地看着女儿，见曹小姐露出笑意的那一瞬间，非但没有松口气，反倒是更心惊胆战了。
这丫头是她闺女，知女莫若母，她女儿看着温和好相处，性子却是最倔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她想要的，哪怕用尽手段也会得到。
“女儿，有事我们回去说，母亲帮你，可好？”曹夫人不敢在宫里闹，她只能先将女儿哄回去，等回了府，她定要将人关起来，不会再让她出门。
“娘，你放心，我想开了。”曹小姐又恢复成了原先的曹小姐，她仰着下巴，“那妇人怎比得上我？”
只是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方夫人，你以后可得离那曹金秀远些，我瞧着她眼神不对。”窦小姐回过头，她又凑近冯轻，闻着冯轻身上独特的香味，心中暗道，她一定要护着方夫人。
冯轻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明白窦小姐口中的曹金秀是何人，她接受了窦小姐的善意，“多谢窦小姐提醒。”
平日她少出门，恐怕也没机会再遇着那位曹小姐了。
冯轻也回头扫了一眼曹金秀，随即皱眉。
这曹小姐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不适，那眼神有些阴冷，冯轻觉得自己被蛇盯上了一般。
“方夫人别怕，在宫里我护着你。”她功夫还是不错的，打曹金秀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多谢曹小姐。”冯轻展颜一笑。
曹小姐看的失了神，“方夫人，你长得可真好看。”
她没有京都那些小姐们读书多，不会用诗句赞美方夫人的美貌，曹小姐觉得任何言语在冯轻面前都显得单薄。
“多谢。”冯轻好笑地应了句。
“也不是只有容貌没，方夫人哪里都好。”窦小姐脸微微发烫，冯轻是打从心底有一种温柔娴静，却又大气宽和，反正哪里都好。
“我知道窦小姐的意思。”隔着衣袖，冯轻抓住窦小姐的手腕，提醒她注意脚下。
走在后头的曹小姐看到这一幕，她心里恨极。
这窦仪霞好手段！
哼，她这般巴结冯轻，日后纵使方铮同意，窦仪霞也只能进方家门做妾。
窦仪霞跟她所求的不一样，她要的是方铮只属于自己。
“乖女儿，你可是应了娘的，今夜莫要再乱来。”曹夫人一直注意自家闺女，见曹小姐脸色变了，她紧张地提醒。
“娘你放心，今夜我定不会惹怒皇后娘娘，我还要留着性命嫁到方家。”曹小姐笑道。
至于方蒋氏在贵妃面前说的话，曹小姐并未放在心里，一个农妇罢了，待她进了方家的门，她有的是手段收拾。
第895章
走在前头的方蒋氏觉得脊背有些发冷，她不适地动了动肩头。
察觉到方蒋氏的动作，冯轻转头问，“娘是不是有些冷？我让人将带来的披风送来。”
方蒋氏忙抓着冯轻的手，她摇头，小声说：“娘不冷，别惊动了皇后娘娘。”
今日的风波够多了，方蒋氏不想再惹人注目。
她就是方才那一阵不适，此刻已经好多了。
冯轻摸了摸方蒋氏的手，不冷，冯轻这才没有坚持要拿披风。
各家进宫都会带有备用的衣裳，为防天气骤变，或是弄脏了衣裳。
冯轻跟方蒋氏亲如母女，两人亲密无间的气氛骗不了人，窦小姐一脸羡慕，她说：“我娘总跟我说，日后嫁了人，要敬爱夫君，孝敬公婆，还说若是婆婆有为难之处也要尽量忍让，方夫人，不是人人都像方老夫人一般，我不想嫁人。”
正如窦小姐说的一般，这世间能有几个像方蒋氏这般通情达理的婆婆？
人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做儿媳要忍让谦让，任由婆婆施压教导，若是稍有不顺，或是娘家不得势的，媳妇被惩罚也是常有的事。
妇人们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倒也不觉得有不对之处，反倒是冯轻跟方蒋氏这般不同，会显得格格不入。
有人觉得方蒋氏没有做婆婆的威严，连儿媳都拿捏不住，有人会说冯轻不敬长辈，擅妒无教养。
当然，多数未出嫁的小姐们虽嘴上不言，心里却多是羡慕的。
唯有窦小姐敢直言。
不等冯轻开口安慰，她又咕哝了一句，“其实我不想嫁人，我想跟爹一起去边关，我喜欢带兵打仗。”
这话她跟她娘提过，当日她娘吓的直翻白眼，差点给她施了家法。
冯轻知道大业虽不过分轻贱女子，可也没将女子当回事，更别提让女子带兵打仗了。
冯轻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抓着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这世道便是如此，至少目前无人能改变得了。
窦小姐也不过是跟冯轻抱怨一番，也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再离开京都，她说：“我娘答应我了，以后的婆家先让我自己选，我已经很满足了。”
“窦夫人很好。”冯轻说。
窦小姐笑着点头，“是，我娘就是胆小了些，她还是最疼我的。”
说话间，走在最前头的皇后停了脚步，后头夫人小姐们纷纷停下，她们跟着皇后一起福身行礼。
“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前头是皇上带着一众朝臣迎面而来。
皇上上前，亲手扶起皇后，“皇后免礼。”
在朝臣面前，他还是要给皇后面子的。
桑贵妃面上看不出异样，她笑意盈盈地看着皇上对皇后嘘寒问暖了一番，最后才转向她，爱妃今日要精神些，身子可好些了？
“谢皇上关心，臣妾好多了。”桑贵妃在皇上面前除了直爽的性子，还有一身娇弱的身躯。
若说对上冯轻，桑贵妃是只高傲的孔雀，可在皇上面前，她便成了那高洁的白天鹅。
皇后嘴角也带着不多不少的笑，在皇上面前，她跟桑贵妃就是亲姐妹。
又安抚了桑贵妃几句，皇上这才看向皇后跟桑贵妃身后的一众夫人小姐，面见圣上，她们自然是不能抬头的。
皇上停好奇冯轻跟方蒋氏的，不过在众臣面前他也不能单独点出冯轻跟方蒋氏，便略略扫了一眼夫人小姐们。
将皇上的动作收入眼底，桑贵妃捏紧了帕子，额间青筋跳动，呼吸都重了几分。
这世间无人不爱美人，冯轻是臣妻又如何？
若皇上当真看上了她，方铮也只有恭敬地将自己妻子送往宫里。
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了，桑贵妃对皇上的性子不说了解了十分，也有七八分，她知道皇上想看看冯轻到底有何能耐能将方铮一颗心栓的死死的。
好在皇上很快又收回了视线，桑贵妃松口气。
“既遇上了，那诸位就随朕一同去御花园。”皇上朗声说。
众人无有不应。
皇上当前，皇后错身一步跟上，贵妃则又落后皇后半步，其余朝臣不远不近地跟着。
人群中，方铮一眼看到冯轻，他脚步一顿，就要往冯轻走来，就着灯光，冯轻朝他使眼色，让他别乱来。
皇上再偏袒方铮，这种时候还是遵循规矩好。
方铮到底没有再往前一步，他远远看着冯轻，见她神色还好，身上并无不妥，方蒋氏走在冯轻身侧，也无异样，这才放心了些。
团子人矮，他没见着方铮，不过团子知道爹就在附近，他抓紧了冯轻，脆声说：“娘别怕，爹在。”
他护不住他娘，他爹肯定能的。
第896章
哪怕没有跟方铮说话，只远远看了自家相公一眼，冯轻心里也安稳了不少。
不光是冯轻，方蒋氏也悄悄松了口气。
她可算见识到了后宫女人的可怕，不光是后宫女人，就连这些小姐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家三儿媳单纯善良，容易被欺负。
此刻的方蒋氏自觉忘了冯轻哪怕对上桑贵妃也没有吃亏那一幕。
方蒋氏脚步都轻松了许多。
一直注意着冯轻的曹金秀死死捏着帕子，咔嚓一声，她尖长的指甲生生被掐断，断裂的指甲刺进手心，手心刺痛，她才回了神。
“秀儿，你可是应承了娘的，你可不能乱来。”曹夫人心都快跳出心口，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下，她真的想给这个不争气的闺女一巴掌。
曹金秀收回视线，她声音有些低，“娘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这话她说了好几回了，可曹夫人怎么都放心不下，她分明看到曹金秀视线从冯轻身上挪开，又转向了方铮，眼带着无法掩饰的痴迷。
方铮相貌本就俊美无俦，在灯光下，跟那天上的谪仙似的，让人自惭形秽，却又忍不住靠近，曹金秀暗想，若是方铮用深情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死就愿意。
她方才没错过方铮在看到冯轻那一瞬间，无法控制的脚步。
对方铮越是求而不得，曹金秀越对冯轻的恨就越深。
她心口的那头凶兽几乎要关不住了。
本以为无人在意她的失态，岂料，走在前头的桑贵妃突然回了头，扫了曹金秀一眼，那一眼带着嘲讽，带着不屑。
曹金秀心停跳了一瞬。
这一刻，曹金秀生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猜测。
桑贵妃一直针对冯轻，难道真的只因冯轻相貌比她更好？
可桑贵妃乃堂堂大业贵妃，后宫除了皇后的第二人，享尽荣华富贵，她会对方铮有心思？
再说了，桑贵妃年近三十，可比方铮老的多了。
曹金秀的心跳又变的极快，她知道这猜测不切实际，可又忍不住想的更多。
看着前头雍容华贵的桑贵妃，曹金秀缓缓吐出一口气。
冯轻不知道桑贵妃跟曹金秀之间的暗流涌动，或者说她压根不在意，她注意力都在不远处的方铮身上。
“娘，咱们能跟爹说话吗？”人太多，团子踮着脚尖都看不到方铮，他抓着冯轻的手问。
“能。”
今日中秋，能在御花园团聚，应当也是皇上的打算。
御花园极大，在北侧有一处亭子，皇上领着皇后跟贵妃率先进去，亭子里已经准备好了热茶跟点心，每个桌上都放了一碟子月饼。
果然，皇上说，“中秋团圆之时，诸位爱卿都跟家眷坐一处，朕与诸位爱卿一起过个团圆节。”
方铮的位子靠前，他并未与其他朝臣一般先坐下，反倒是往后走，直直来到冯轻面前，他一手扶着冯轻的腰，贴着冯轻的耳朵，低声问：“娘子可还好？可有人为难娘子？”
短短一个时辰不见，方铮对娘子实在想得慌，方才吃饭都没滋没味的，一直担心有人为难她。
“相公，我都好，娘跟团子都护着我。”冯轻悄悄握了一下方铮的手，她笑道。
方铮直奔冯轻，方蒋氏也不恼，反倒是高兴，儿媳有孕，理应多照看些。
“辛苦娘了。”
方蒋氏摆手，“都是自家人，说啥谢。”
至于团子——
方铮抬手，拍了拍他的脑门，“做的不错。”
方铮的特立独行惹了许多人瞩目，不管是成婚的，还是未婚小姐们都悄悄往方家这边看，成婚的心里有些酸涩，未成婚的小姐们则多是羡慕。
窦小姐在方铮走过来时便自觉跟冯轻道了别，她回到自家娘亲身侧。
窦夫人将窦小姐扯到一边，她审视了一番自家闺女，试探着问：“霞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对方铮是不是有啥想法？”
不怪窦夫人多想，实在是方铮不管相貌还是才情都太过显眼，尤其是在一众年长的朝臣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这方大人比宫里的几位皇子气度都不逞多让。
“娘！”窦小姐叫了一声，惹来周围几个小姐侧目。
窦夫人气的拧了窦小姐胳膊一下，“你小声些。”
“娘你瞎想啥呢？”窦小姐急的都忘了用京都话。
“你没对方大人有心思，那为何要跟方夫人交好？”曹夫人还是没打消怀疑。
“我那是喜欢方夫人。”窦小姐扶额，随即又翻了个白眼，“娘以为谁都是曹金秀哪？见着男子都走不动道了？”
曹夫人赶紧拍了曹小姐胳膊一下，“别胡说。”
第897章
“你能明白就好。”窦夫人叹气，“听娘的话，莫要扰了方夫人一家子，娘冷眼看着，方家一家子是谁都分不开的。”
身为女子，谁不愿嫁给一个只守着自己的丈夫？
“这世间不是谁都有方夫人那样的运气的。”窦夫人这话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娘你说啥？”窦小姐奇怪地看向她娘。
看着女儿懵懂的眼神，窦夫人笑开，亏得她生的不是那曹金秀，否则她宁愿将这丫头塞回肚子，不让她出生。
“没啥。”窦夫人心疼地摸了摸窦小姐的脑门。
她娘方才还拧她，这会儿又一脸慈爱，窦小姐有些不安地抱着窦夫人的胳膊，“娘你放心，我真的没看上方大人。”
“也不对，是我高攀不上方大人，人方大人满心满眼都是方夫人，我怎能去破坏人家？”也是窦夫人跟窦大人教得好，窦仪霞是个明事理的姑娘。
“胡说。”窦夫人可见不得女儿这般贬低自己，她拍拍女儿的胳膊，“在娘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娘只是不愿你日后后悔。”
“娘，我懂。”窦仪霞懂事地笑。
“娘不反对你跟方夫人交好，娘看着方夫人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与她相处，她不会背地里算计你。”
另一边，方铮已经带着一家人去了亭中。
方铮是右丞相，位子孙大人的下首。
在他们对面，坐的是大业几位皇子，皇上一共有四个儿子，许是对权势的不舍，又或是还要考验几个儿子，大业至今未立太子，四位皇子如今都成了婚，几位王妃俱都是家族显赫的。
不管私下如何，至少几位皇子在皇上跟朝臣面前都是谦逊有礼的。
待方家人坐定，坐在方铮正对面的三皇子齐王朝方铮温和地笑，“方大人跟方夫人伉俪情深，实在令人羡慕。”
方铮难得有个笑脸，“多谢齐王殿下。”
被齐王抢了先，另外几位皇子也不甘落后，纷纷夸赞方铮跟冯轻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单夸方铮他不见得接茬，若是夸他与冯轻感情好，那肯定是能得方铮一个笑脸的。
倒不是这几位皇子愿意刻意交好方铮，谁让他们父皇看重方铮，朝臣无不赞他。
冯轻注意力都在方铮身上，待方铮放下酒杯，冯轻悄悄握了握他的手，而后将面前的燕窝粥往方铮面前推了推，贴近方铮说：“相公，喝点燕窝粥，解解酒。”
在放在的宴会上没人真的敞开肚子吃，这会儿再喝酒，便容易醉，方铮端着碗，没喝，反倒是将碗递到冯轻嘴边，若无旁人地劝，“娘子先喝。”
冯轻也很自然地就着方铮的手喝了小半碗，而后便摇了摇头，不喝了。
方铮丝毫不嫌弃，直接将余下的大半碗一口喝完。
因方家算得上是京都新贵，多数大臣跟家眷都有意无意地注意这边，见方铮竟不嫌弃方夫人吃剩下的吃食，心情格外复杂。
其中反应最激烈的便是曹小姐了。
曹金秀眼睛都红了，她想尖声叫，有皇上在跟前，她又不敢，只能硬生生的哽住，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来了，“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
莫说曹小姐了，便是年长见识多的妇人也从没见过一家之主竟要吃妇人剩下的粥，这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在方家，方夫人的地位比他高。
曹夫人自己也震撼，方铮越是看重方夫人，她越是担心，曹夫人恨不得捂着曹金秀的眼，不让她再往方家人看。
感受到手心有湿润，曹夫人心下叹息，她语重心长，却又残忍地劝，“秀儿，那是人家夫妇的事，跟你无干。”
她缩回手，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
“娘，方大人堂堂右相，年轻有为，理应被人小心侍奉，可她怎能让方大人反过来伺候她？她竟觉得理所应当，这女人到底是小家子气，不知轻重。”曹小姐越是心疼方铮，便越想入方府。
“若是我嫁给他，定会小心侍奉，让他心情舒畅。”
“娘的女儿啊，你怎么还是不明白，你仔细看看，照顾方夫人，方大人他甘之如饴啊。”曹夫人觉得心有些累。
“不可能。”曹小姐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象的，“众目睽睽下，方大人便是再不愿，也会笑脸相对的。”
曹夫人不想再说了，只要今夜安稳度过，她定要将人牢牢锁在家里，尽快将人嫁出去。
哪怕让她远嫁也比留在京都，随时都可能发疯的好。
曹金秀的视线若是能化为刀剑，此刻冯轻定然已是千疮百孔了。
有方铮在身侧，冯轻自是不会将曹金秀放在眼里，她又给团子夹了几块点心，对团子说：“等下娘给你切月饼吃，点心先少吃些。”
团子乖巧地应了。
冯轻又给方蒋氏夹了几块，“娘也吃。”
有方铮在，方蒋氏就不担心冯轻吃不好，她笑呵呵地吃了冯轻给她夹的点心，又喝了一小碗莲子粥。
方家人若无旁人的吃着喝着，在亭子里就格外的显眼，连上首的皇后都注意到了。
“皇上，您瞧瞧方大人一家，吃的可真香，莫非今夜的点心味道格外的好？”皇后笑着跟皇上说，而后伸了筷子，先替皇上夹了一筷子茯苓饼，“陛下也尝尝。”
皇上爽朗一笑，身后的太监总管先上前验了无毒，皇上才吃了一口，不管今夜糕点味道是不是更好了，皇上都给面子地回道：“是不错，皇后也尝尝。”
话落，皇上也给皇后夹了一块花开富贵。
另一侧，桑贵妃带笑的声音传来，“陛下，臣妾想吃您面前那碗珍珠翡翠汤圆。”
桑贵妃心下冷笑，往年也不见皇后这般秀，不就是看着方铮跟冯轻相互喂饭，眼红了？
跟谁不会似的。
在朝臣跟家眷面前秀皇上对她的宠爱，桑贵妃一向不落人后。
皇上最吃桑贵妃这一套，他笑呵呵地亲自将那碗珍珠翡翠汤圆放到桑贵妃眼前，“若是爱妃喜欢，明日再让御膳房给爱妃做一份。”
第898章
参宴的朝臣多，亭子再大也坐不下，曹大人勉强坐在了亭子边上，而窦小姐一家子只能排在了亭子外头。
曹金秀轻蔑地扫了一眼窦小姐。
跟冯轻交好又如何？
也没见着她能帮你带入亭子里坐。
窦小姐原本伸着脑袋，想看看冯轻坐在何处，不巧跟曹金秀的视线对上。
窦小姐觉得好笑，入了亭子又能如何？灯火通明的，又被那么多人瞧着，吃个点心都不尽兴，还不如坐外头呢。
跟窦小姐一个想法的还有冯轻。
她倒不是觉得坐在亭中吃的不尽兴，她是觉着这满亭子的胭脂水粉跟饭菜点心，加之酒水气味，还有外头的花香混杂在一起，味道说不上难闻，却也让人不适。
冯轻再次用帕子捂了捂鼻子。
“娘子可是觉得不适？”桌子下，方铮先是摸了摸冯轻的手，不凉，而后又摸上她的脉搏，也是沉稳有力，方铮仍旧是不放心，他说：“为夫先带娘子出去走走？”
“相公，不用。”冯轻抓着方铮的手，五指慢慢滑入他的指间，二人十指相扣，冯轻借着帕子遮掩，小声说：“皇上还未开口，这么出去不好。”
“娘子身子最重要。”方铮用指头点了点冯轻的手背，“皇上不会因这点小事怪罪为夫。”
“我也不是很难受。”冯轻还是拒绝，哪怕皇上不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冯轻不愿今夜过后，有人再在方铮背后说是非。
两人亲昵地靠在一处，到底还是惹人眼了。
“听闻方夫人刺绣技术了得，还曾做过绣娘，方夫人帕子上的梅花可是自己绣的？”得了皇上特别照顾，桑贵妃又想起方才对上冯轻时的挫败。
她是皇上的枕边人，冯轻这村妇算什么？
被点名，冯轻抬眼看去，她看了看手中的帕子，回话比方才恭敬许多，“回贵妃娘娘，这帕子是家中长辈送的。”
冯轻没撒谎，自打有孕，不光是方铮，方蒋氏跟金姨都不准她再碰针线了。
按方蒋氏的说法，头一胎要容易些，怀二胎，身子要比一胎身子重，也更易疲累，除了每日绕着院子走，方家人不准冯轻做一点活。
桑贵妃却只当冯轻在撒谎，“本宫不是听说方夫人早与娘家人断绝了关系？又哪来的长辈？莫非是方老夫人绣的？”
方蒋氏粗手粗脚的，一看就不是会做这种细致活的。
冯轻心下冷笑，这桑贵妃恐怕是将她底细打听清楚了。
大业看重孝道，出嫁的姑娘竟跟娘家断绝了关系，不管是何缘由，世人批判责怪的只会是这位出嫁的姑娘，娘家养你这么多年，又是你在婆家的立足的底气，如今你一跃成了一品诰命，就与娘家断绝关系。
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旁人不会追究冯轻缘何与冯家断绝关系，又是何时断绝关系，他们只会按自己的猜想，将冯轻不孝的故事补充完整。
桑贵妃也思虑过，她说的是实话，不过脑补的是世人，与她何干？
在方铮开口前，冯轻先用力握住他的手，示意他莫要开口。
这事是妇人之间的口角，方铮若是替冯轻出头，恐怕少数小姐们会觉得他是个事事将夫人放在心上的良人，多数人会觉得方铮竟跟妇人起争执，恐怕是浪得虚名，不如传言那般稳重有才。
桑贵妃这话一落，周围的视线纷纷看过来，就连皇上都挑高了眉头。
他倒不是好奇冯轻的身世，在决定重用方铮前，皇上早便将方家的祖宗好几代都查清楚了，皇上自是知晓冯家那点破事。
哪怕大业看重孝道，皇上是明君，他也不会盲目地处罚与冯家断绝关系的冯轻。
让皇上惊讶的是，此事贵妃怎会知晓？
皇上公正严明，却也是掌控欲强的君主，前朝的事他要尽在掌控中，至于后宫，皇上一向自信，笃定后宫的嫔妃们都是安稳知趣的，便是有几个不老实的，皇后也能轻易将人收拾了，这些年皇上并未多探查后宫之事。
没想到贵妃竟将手伸到了前朝。
皇上可不信贵妃只为跟方夫人过意不去才查了方夫人的底细。
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皇上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酒。
在桑贵妃开口那一瞬，皇后便跟老僧坐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心，至于她心中想法如何，便无人知晓了。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臣妇与娘家的事。”一改先前跟桑贵妃的争锋相对，此刻的冯轻柔顺的跟菟丝花似的，她垂着头，柔声回，“此事说来话长，若是贵妃愿意听臣妇啰嗦，待宴后臣妇再与贵妃细细说来，此刻是中秋宴，臣妇有罪，不该因一点家事耽搁皇上跟皇后娘娘的赏月品月饼。”
冯轻这一招四两拨千斤让桑贵妃差点将手中的热茶泼到冯轻脸上。
自认性子爽直的桑贵妃最恨这种装模作样的女子，尤其冯轻姝色无双，这般弱不禁风又柔风细雨的模样让男子忍不住便会心软。
桑贵妃偷偷看了皇上一眼，好在皇上似乎并未注意到冯轻的矫揉造作。
暗暗松口气，皇上不是急色之人，更不会对臣妻生出旁的心思来，这会儿桑贵妃又有些后悔，是她冲动了，她原本说那番话是为了让人知晓冯轻是不孝之人，若要与之相交，需得小心些。
可她万万不该当着皇上的面说。
桑贵妃反应过来，她脸色陡然白了，“陛下，是臣妾僭越了，臣妾知错。”
这个时候争辩是最无用的。
在满朝文武大臣跟他们的家眷面前，皇上自然不能责怪桑贵妃，不过他的声音到底冷了些，“贵妃知错便好，回头去皇后那领罚。”
“是。”桑贵妃身子抖了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皇上没有再提冯轻跟冯家那档子事，冯轻自然也不会再说，她抓紧方铮的手，到底有些担心，怕给方铮惹麻烦。
方铮倒了被水，用手在杯身试了试温度，而后递到冯轻面前，“娘子喝水。”
第899章
之后的宴会，众臣发觉皇上在有意无意地冷落桑贵妃。
反倒是亲近身侧的皇后，短短几刻，已经给皇后夹了好几回菜，还亲自给皇后端了粥，贴身伺候皇后的女官觉得今日皇后的笑容比往日更真了些。
一向备受宠爱的桑贵妃都被皇上当众冷落，日后谁还敢再议论方夫人娘家的事？
众臣再一次认识到方铮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相公，我方才做的对吗？”哪怕隔着好几个人，冯轻都能感受到桑贵妃偶尔投过来愤恨的视线。
桑贵妃娘家人恐怕也会因此恨上她跟方铮。
可冯轻又觉得自己没做错，被桑贵妃当众刁难，若是她胆怯认错，定会连累方铮也会被嘲笑。
她家相公一直不避讳对她的维护，冯轻不能让人觉得方铮维护的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夫人。
不等方铮应声，冯轻又说：“相公，我觉得我方才处理的没错。”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若不是场合不对，方铮定是要好好抱抱亲亲他家娘子的。
“娘子做的极好。”方铮最喜欢冯轻闪闪发亮的这一双眼睛，里头盛满了信任跟矜傲，他的娘子理应是无所畏惧的。
“为夫都甘拜下风。”方铮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冯轻的手心。
这话有七八分真，在有人刁难冯轻时方铮最易失去理智，方才若不是娘子拦着他，他恐怕就要做错了事。
他会当着皇上的面露出一两分自己的真性情。
她原先与人正常交往都是有些困难的，这些年相公常常与她说一些朝堂之事，也会给她读各类书，潜移默化中冯轻自然也学了几分为人处世。
平日她温温和和的，那是无人碰触她的逆鳞，若是有人试图伤她的家人，她的凶狠也是得了方铮几分真传的。
在无人瞧见之处，冯轻娇嗔地瞪了方铮一眼。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桑贵妃这些年是被皇上宠的失了分寸，虽有几分心思，可到底是不如年轻时了，更无法与皇后比。
这一眼让方铮心酥软。
许多同僚都曾与他说过，哪怕家中妻子再美，人再温柔小意，时间久了便没了新鲜感，总想着尝尝鲜，这妾室一旦抬进来一人，之后会有二人，三人，甚至更多。
哪怕知晓方夫人貌美少见，这些人在心里也都暗暗想看方铮笑话。
他们都等着方铮日后打自己的脸。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方铮待方夫人仍旧如当初一般，甚至比当初更在意。
这方夫人莫非是会妖法？
众人不由多看了方夫人几眼。
察觉到周遭探究的视线，方铮不悦地侧了侧身，挡住大部分目光。
冯轻的注意都在方铮跟团子，及方蒋氏身上，待方铮朝他侧身时，冯轻也靠了过去，悄声问：“相公，是不是坐着久了不舒服？”
“是有些。”方铮顺着她的话应道。
“天也不早了，想必皇上不会留我们太久，相公你再忍忍。”冯轻拍拍自家相公的手背，柔声安抚道。
冯轻知道，再有能耐，再沉稳的男子，偶尔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冯轻乐意哄着这样的方铮。
心头那点不悦很快消散，方铮附和，“娘子说的是。”
也是巧了，就在方铮话落，上首的皇上开口，“今日中秋佳宴，正是团聚之时，能与诸爱卿共赏月，品月饼，朕甚至欣悦，来，诸爱卿尝尝，朕特意让御膳房准备的几种馅料，若是爱卿有喜欢的，便多带些回去。”
第900章
宫里的月饼确是美味，御膳房的人心思也巧，不光有以松仁，核桃仁，瓜子仁，葡萄干，及香圆丝，为馅的月饼，还有以枣泥，红豆泥为馅的月饼，除此之外，最让冯轻喜欢的是水果馅料的，这里的馅料没有后世的各种香精黏胶味，更多是果香跟面香，冯轻先切了一个红豆馅的，拿了小块给方蒋氏，她知道方铮跟团子都爱吃果仁的，便拿了一个，掰成两半，一半给方铮，一半给团子，“月饼不能多吃，不好消化，你们各吃一半。”
“娘子尝尝这青果馅的。”大业有一种果子，类似后世的苹果青，却比苹果小些，略酸甜，味道极好，不过这果子可不便宜，也只有京都有，虽难买，方铮还是每年都会给冯轻买上一两斤。
宫里的青果自然比外头卖的还有香甜。
方铮也将月饼掰开。
“相公，我不能吃一个吗？”冯轻扯着方铮的袖口，这月饼皮薄馅多，她又是双身子，其实吃一个也是成的，“我回去多走一阵。”
方铮拒绝不了自家娘子，他顿了顿，还是未答应，方铮直接用木勺子将月饼的馅料挖出来，放在冯轻面前的青花瓷碟中。
余下的月饼皮他自己吃了。
冯轻满足地吃下整个青果馅。
自家爹如此照顾他娘，团子并未觉得不公，他反倒是跟他爹学了十成十，团子脆声说：“娘若是喜欢，让爹娘余下的都带回家，明早娘还能再吃一个。”
语毕，团子又将自己的月饼掰下一小块，放在冯轻面前的碟子里，“娘尝尝这果仁的。”
他举着一根手指头，不忘说：“不过娘只能吃一口。”
被一大一小两个最亲近的男人照顾，冯轻面上的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她点点头，“那娘就听团子的。”
团子是个小暖男，看着冯轻吃完果仁月饼，他又将手中余下的月饼掰了差不多大小的给方蒋氏，“阿奶吃。”
也顾不得场合不对，方蒋氏抱着团子一阵心肝肉的叫着。
小不点懂事，方铮颇满意，见团子手上只余下一小口了，他破例又给小不点切了半块。
“方大人，方夫人——”宫女小心来到方铮跟冯轻身后，她手中端着托盘，“娘娘吩咐奴婢特意给方夫人准备的果茶。”
桌上只有茶水，冯轻不能喝，在一家人坐下后，方铮并未让伺候的宫女去取白开水。
他到底是不信任这宫里的人。
这果茶既是皇后着人送来的，自然是能喝的。
冯轻抬头朝皇后看去，皇后含笑跟她点了点头。
这是朝她示好的意思了。
借着冯轻的手让桑贵妃没脸，加之方铮得皇上看重，皇后也乐得对冯轻做些顺手的事。
冯轻矜持地朝皇后颔首，谢过皇后的特意照顾。
不过喝之前冯轻还是问了方铮，“相公，你觉得这果茶能喝吗？”
“能喝。”既然是示好，皇后就不会让冯轻在她送来的吃食中出事。
别看皇后平日里宽和，这后宫却是尽在她掌控当中。
在冯轻斜对面，坐着的是戚家小姐，她握紧了手中的筷子，心里有些酸涩，皇后姑姑不是说这位方夫人只可利用，不能深交吗？
不过戚家小姐到底是在皇后膝下养了几年的，她很快收拾好面上的表情，嘴角带上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
要说见到冯轻戚香儿没有一丝嫉妒也是不对，不过她知晓自己的底气是皇后，再美的容貌又有何用？再说了，冯轻早嫁了人，连孩子都怀上两个了，她不是戚香儿要防备的人。
正想的出神，戚香儿觉得背后一冷，她抬眼看过去，正对上方铮毫无温度的眸子，戚香儿心头一颤，笑都僵在了嘴角。
与别家小姐不一样，戚家小姐有些怕方铮。
她忙低头，随即又有些唾弃自己。
她堂堂戚家小姐，姑姑是皇后，她能自由出入宫内，她的身份比公主都是不逞多让的，她没理由怕方铮。
可想到皇后的话，及她偷听到的祖父跟父亲的探花，戚香儿到底还是心里发怵。
“相公，这戚家小姐长得美？”冷不丁的，冯轻点了点方铮的手背，她问。
哪怕知晓方铮满心满眼都是她，可当方铮专注看向旁的年轻女子，冯轻还是不适。
“丑。”方铮反手抓住冯轻的手，不带一丝情绪地吐出一个字。
咳咳。
冯轻想接着质问的话被堵在了口中，她清了清嗓子，“丑也不至于，人家戚家小姐可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美人。”
“不及娘子万一。”收回视线，方铮说。
“你就不觉得这姑娘很可爱？”冯轻心里的不适一扫而空，她反倒有了些兴致。
跟桑贵妃的艳丽，曹小姐的清雅，窦小姐的秀气不同，这位戚家小姐是可爱，加上时时带着笑容，总是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
莫说男子了，便是女子，在面对戚家小姐时恐怕也生不出防备心思。
“不觉得。”对于旁的女子，方铮向来是少言。
行吧。
戚家小姐略过。
冯轻视线又转到亭子的最边上。
从开宴后，曹小姐虽竭力控制，可视线总不由自主地就飘向方铮，至于冯轻，她此刻已没空在意了。
嗤——
冯轻一直没将曹小姐放在心上，可她这么赤果果的看向方铮，冯轻还是不悦，她嘲讽地扫了一眼曹小姐，而后对方铮说：“相公，我想吃蝴蝶酥。”
蝴蝶酥就在冯轻面前，她偏要方铮替她夹。
方铮没有丝毫不耐，他夹了块点心，“可要为夫喂？”
冯轻知道她家相公还真的能在所有人面前喂她吃点心。
她忽然笑了一下。
大约是有孕的缘故，她情绪变的快，一时不悦，一时又高兴，至于曹小姐，冯轻觉得没了意思。
相公眼中压根没这号人。
没让方铮喂，她美滋滋地吃了蝴蝶酥，又喝完方铮推过来的果茶。
在皇上觉得众臣跟家眷都吃饱喝足后，开口，“今夜花灯甚美，爱卿们若是想近了去瞧瞧，便领着家眷四处走走，朕听皇后说，今夜还能猜灯谜，猜出的都有奖赏。”
第901章
冯轻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去了。
“娘子想要哪一盏灯？”方铮侧过身来，薄唇几乎要贴着自家娘子的脸了，他问出的话温和却遮掩不住狂傲霸道。
冯轻干脆歪了歪头，让方铮温热的唇直接亲上她的脸，冯轻得意地扫了他一眼，见方铮的瞳仁越发幽深，她忙往回退了退，“我得先看看，娘跟团子也要灯。”
冯轻丝毫不怀疑，只要她想要的，她家相公是定会给她拿到的。
“那臣就先谢过陛下。”在无人先开口时，方铮起身，朝方铮作揖。
皇上抚掌大笑，“爱卿可得给旁人留几盏。”
显然皇上也觉得若是方铮愿意，整个御花园的灯他都能带回方家的。
“臣遵命。”
有方铮领头，年轻些的官员陆续起身，也想去凑凑热闹，小姐们更是跃跃欲试，这可是皇宫的灯，定是比外头的精致耐看。
若是得了一盏，不光是面上有光，若是传了出去，博学的名声定会让日后的亲事更容易些。
就连几位皇子都没忍住，想出去凑凑热闹。
很快，亭子里只剩下几个老臣，跟两三位小姐。
“陛下，方大人当真是看重方夫人，方家后院干净，方大人才能专心为皇上办事。”皇后今夜心情好，她也不介意多说些顺着皇上的话。
何况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果然，皇上点头，而后伸出手来，握着皇后的手，拍了怕，“梓童说的是，朕的后宫能这般安宁，也多亏了梓童这些年的辛苦。”
皇后眼圈红了，她却笑道：“这些都是臣妾该做的，陛下日日操劳政事，臣妾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想到这些年他的确是忽略了皇后，皇上一阵内疚，他竟牵着皇后的手起身，对着还坐在亭中的老臣说：“朕也带着皇后去凑凑热闹，诸位爱卿都别坐着了，出去瞧瞧花灯。”
离开前，皇后回头看了一眼仍坐在位子上的桑贵妃，嘴角勾了勾。
桑贵妃气的恨不得掀了桌子，可她不敢。
皇上警告过她了，她今夜不能再犯错。
等皇上跟皇后离开，亭子里气氛顿时松懈，几位老臣你看我，我看你，还是起身，往亭子外头走，很快，亭中只余下孙老大人跟孙老夫人，及坐在两人身侧，一直没安静沉默的孙小姐。
“这位方大人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安静中，孙老夫人开口。
良久，孙老大人嗯了一声。
“琪儿，你也去看看灯吧。”孙老夫人对身旁的孙女说。
“是。”
等人离开，孙老夫人才说：“老爷，琪儿她不能入方府。”
孙家只有孙小姐一个姑娘，便是庶女，也是能嫁个矜贵人家的。
“嗯。”孙老大人也歇了这心思。
尚不知差点又要有桃花的方铮牵着冯轻，方蒋氏牵着团子跟在身侧，一家人走在灯火璀璨的御花园。
这花灯果真是精巧好看，冯轻差点看花了眼，她注意都在花灯上，并不在意脚下，方铮干脆半拥着她，以防她走的不稳。
“团子，想要哪一盏？”这御花园的花灯也学着市井街道的灯会，再每一盏灯下方都贴着纸条，上头有上联，需要对出下联的，也有需要对出诗句的，自然也有最常见的猜谜。
团子人小，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周围的花灯，仰的久了，他脖子有些酸，听了娘亲的话，团子摇头，“娘，我不要花灯，我可以给阿奶赢花灯。”
他爹为他娘赢花灯，他为他奶奶赢花灯，正好。
方蒋氏喜不自胜，她半蹲下，捧着团子的脸，重重亲了一下，“阿奶的乖孙。”
“窦夫人，窦小姐？”看了一圈，冯轻也没选出最喜欢的，她看着迎面走来的窦小姐，笑着打招呼。
窦小姐正一脸无奈地被她娘扯着来看花灯，她跟京都的小姐们不同，不爱这些花哨的灯，有这解谜的功夫，她不如多练几套拳法。
“方夫人！”听到冯轻的打招呼，窦小姐刷的一下看过来，脸上无奈变成了兴奋，她反手拖着她娘上前，看着冯轻空着的手，奇怪地问：“方夫人怎么没有灯？”
跟冯轻打完招呼，窦小姐又朝方蒋氏跟方铮福了福身，“见过老夫人，方大人。”
方蒋氏挺喜欢这直爽的姑娘，她忙让人起身，方蒋氏又与窦夫人寒暄了几句。
“方夫人，若不是我读书少，我就替你赢一盏灯了。”窦小姐有些脸红了。
她可算是知道何为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这姑娘行为举止都可爱，冯轻闷笑，她晃了晃方铮紧握着她的手，回道：“窦小姐无需自责，我相公会给我赢得花灯。”
“那便好。”窦小姐是单纯的喜欢冯轻。
既然喜欢方夫人，她便希望方夫人好。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方夫人，日后若是有空，我能不能上门去拜访？”临走前，窦小姐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窦夫人想捂着窦小姐的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自然是可以的。”
窦小姐心满意足地拉着窦夫人走了。
等窦家母女离开后，冯轻反倒是有些奇怪地看向一旁一直没做声的方铮，“相公不反对我与窦小姐交往？”
她可没忘记前几年同一幕，方铮截然不同的反应。
方铮知道冯轻说的是哪一出，他回道：“这位窦小姐与先前那位不一样，为夫自是放心让娘子与她交往。”
方铮自认看人颇准，这位窦小姐只将冯轻当作是想深交的闺中密友，并无旁的意图，既是密友，自然希望对方过得好。
他家娘子在京都也需要朋友。
“娘子看那盏灯如何？”方铮视线自各色花灯上略过，停在一盏兔子灯上。
冯轻是属兔的，方铮想送她一盏兔子灯。
跟旁的复杂繁复不同，这盏兔子灯造型要简单些，不过胜在可爱，红红的眼睛颇灵动，就连短尾巴都迎着风轻微摆动。
冯轻也一眼看上了，她点头，“就要这一盏。”
相较于别处的热闹，兔子灯下倒是没人，冯轻拉着方铮过去，还不忘招呼团子
方家人才来到灯下，侧方也走出来两人。
是曹小姐与她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