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军事演习
战争,是天风人赖以生存与展的根基--天风帝国记卷语……
远征军的归来,让清野城的市民们纷纷雀跃起来。
这批归来的战士,玄衣铁甲,高头大马,手持弯月刺矛,头顶血染红樱,神情肃穆,带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显然是刚从血肉战场上退下来的。
他们的盔甲并不簇新,有些已经残破不堪,长矛上还带有裂痕,队伍也并不是十分齐整。但他们的精神高涨,战意昂然,是真正经过战场上千锤百炼的百战勇士。
这刻这支骑兵队虽是风尘仆仆,脸上却掩藏不住胜利归来时的那份自得而骄傲的心情。
在经过一场场艰苦的战斗,取得一次次辉煌的胜利后,除了那份高贵的荣耀和不菲的赏金,最让人渴望的,或许就是家中父老乡亲们那欢迎英雄归来时出的欢呼了。
围观的人群澎湃出希望的火花,拥挤在苍天大道的两旁,翘以盼着。
他们很自觉地为骑兵队让出足以通行的道路,然后不断地对着队伍高喊:“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龙牙军虎豹营千骑卫。”领头的军官高声回喊。
“是龙牙军的兵呢。暴风第一军啊。”围观的群众小声回应。
声音传到军官的耳中,军官的脸上便洋溢出一份自豪的笑容。
如果说暴风军团是整个天风帝国最强的战力体现,那么龙牙军就是暴风军团中最强的一军。身为龙牙军的一员,这名军官实在有着太多可以骄傲的理由。
又有人高喊:“那虎豹营是哪一旗的?”
那军官回答:“铁风旗。”
议论如潮:“铁风旗是哪一旗啊?龙牙军下二镇六旗,我就知道铁血镇,赤血镇,鬼风旗,烈风旗,火风旗,灵风旗,洪风旗还有血风旗,怎么就没听说过有铁风旗?”
“就是就是,我也没听说过。”群起附和。
军官的脸色有些讪讪:“盘山大战,我军虽胜,但洪风旗损失惨重。如今洪风旗重建编制,改为铁风旗。”
“你们是原洪风旗的兵?那你认识我家狗子吗?他就在洪风旗当兵啊!”有乡亲开始叫了起来。
一时间,不少清野城民开始拉着回归的士兵询问自己亲人的下落。
“请问你见过我丈夫吗?”这是孤守家中的年轻妻子的轻声询问。
“请问你认识我爸爸吗?”这是弱龄儿童展开无邪的容颜出的天真声音。
“我的儿子也在你们旗,谁能告诉我他的下落。”那是白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在拉着士兵们的手焦急地询问……
“我兄弟就在虎豹营啊!兄弟,兄弟,我是大山,你在哪!?”那是焦急寻找自己的哥哥或弟弟的迷茫年轻人出急切呼唤。
他们是如此真切地渴望能听到自己亲人的声音。
有一些运气好的,碰上了自己的亲友。他们热烈拥抱,**相拥。并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各自的情况。丈夫与妻子团聚,父亲与儿子相认,彼此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哭大笑。
然而总有一些声音,永远也不会再回到他们的身边。
于是,又有低低的抽泣在人群中如瘟疫般的散开。
骑在马上的军官开始沉默了,他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扬了扬马鞭大喊道:“乡亲们!我受镇督南无伤南大人的命令,回清野城修整,同时招募兵员,调集军粮,以备再战。所以无法在此地多做耽搁,还请大家见谅了!修整期间,我会放属下官兵回家团员一段日子,所以还请先让开道路放我们回城。”
然后他示意部队加块脚步,赶快进城。这次回来有重大任务在身,实在不宜多做耽搁,更不适合开认亲大会。
于是,认到亲的,回归队伍,没有找到亲人的,也必须收敛心神。他们大喝一声,扬起马鞭,重重落下。在掀起漫天的烟尘之后,千骑将士顺着大道向着清野城中高进。
看着远方消失的尘烟,终于有人低声泣道:“原来是回来征兵的啊。这仗,还是没有打完吗?这次又要有多少孩子去死掉呢?”
一时间,迎归的乡亲们那原本激动的心情再次跌回了谷底,就连那已经见到自己亲人的百姓,也终究不得不再次为亲人提起一颗担惊受怕的心。
眼看清野城遥遥在望,骑在马上的军官终于放慢了骑步,跟在身后的一众骠骑也随之纷纷减慢度。
那名军官叫沐血。此刻沐血的手向空中挥了挥,大喊一声:“戚天佑!”
身后的一众骑兵中便呼地冲出一员勇猛骑将,宽肩窄腰,如刀削般凝重坚毅的脸。“到!”,那骑将旋风般来到沐血的身边。
马鞭箭指前方,沐血道:“看见了吗?咱们……就要到家了。”
戚天佑黑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没有家。”
沐血点了点头:“恩,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进了清野城后,你立刻去新兵训练营。这次回来补充兵员的,可不止咱们铁风旗。所以咱们下手要快。我要你第一时间挑出三千名最好的新兵给我带走。我可先警告你,戚天佑,凡是进了咱铁风旗的兵,不能有孬种。我知道你眼力好,可我还是那句话。你只要给我带回来一个孬种,我就记你一鞭子。三千名士兵,我看你能让我抽你几鞭子。”
戚天佑点了点头,黑脸上没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招了招手,身后便是一哨官兵跟着他呼啸着向新兵训练营而去。
沐血静静地看着戚天佑远去的身影,头也不回的大吼起来:“其他各哨的兄弟们,到了家,先放三天大假,大家拿着赏赐,玩个痛快去吧。”
上千官兵同时出了山般的呼啸……
天风帝国,位于观澜大6以东,是个内6国家。
天风向东,是濒海之国止水国,向南是惊虹国。天风以北,则是产粮大国,号称观澜粮仓的麦加。
其中麦加,止水与天风三国,同处在一片丰饶大平原之上,因此也号称丰饶三国。
天风以西,是通向中部地区的圣洁走廊。也是天风唯一可以不经其他国家而走出国门的地方。因此为了不被他国进行战略遏止,天风国被迫在圣洁走廊一带布下重兵。
与天风不同的是,天风周边三国,各有天险相守。止水有三重天把守门户,惊虹国则有东部第一雄关寒风关和接天山为其守护门庭,麦加则有水流湍急的恶浪河依为天堑。
天风人身居平原,无险可守,在这个每日都有战争生的世界里,唯一可作为依仗的就是他们悍勇的民风和强大的军队。
因此,天风人深信:进攻,永远都是最好的防守。
依仗丰饶草原特有的资源优势,天风人拥有观澜大6上最强大的骑兵,他们来去如风,奔腾若电,呼啸冲杀,纵横裨阂,成为天风国最具威慑力的王牌部队。
因此,成为天风国的一员骑将,是每一个天风健儿的崇高理想。
他们渴望在沙场上杀敌立功,扬名天下。
观澜大6史上从没有一个帝国如天风般这样强大而好战。天风的战士,勇猛而顽强,视战斗为生命的全部,渴望荣誉,追求杀戮。
当戚天佑带着自己的那一彪铁骑来到训练营不远处的那个小土包上时,由此往前方看,正可以看见训练营里正在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模拟对抗。
身批甲胄的新兵们手持长矛,正在各自教官的指挥下进行一次两军对阵的攻防演练。两方以红蓝两色布条做区分,一张张充满朝气的脸上写满了他们对战斗的渴望。冲锋号响起时,红色士兵怒喝着向蓝方起第一次突击。而蓝方则结成圆阵以对抗。身后的教官不停地大吼着:“注意你们的两侧,不要出现空挡。要学会在运动中保持阵型……”
两阵士兵来往奔突,互有攻防,打得到是好看,但总给人感觉缺了点什么。
如果仔细观察,最终还是能现,原来这些新兵手中的武器,全都是无刃的。
没有了对死亡威胁的恐惧,士兵们打得虽然认真,却全无那种你死我活的拼命精神。阵型是排得不错了,可真要到了战场上,不知又有几人能记住这阵型。
看着眼前的一切,戚天佑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讥诮的笑意:“看来有人知道咱们要来的消息,提前给咱们准备好了一份大礼啊。”
他旁边的一名骑兵也呵呵笑了起来:“戚少,怎么办?”
“怎么办?”戚天佑扬了扬眉头说:“看演练有个屁用。我看还是用咱们手里的枪和刀,来考验一下这些新兵蛋子吧。真金不怕火来炼,咱们今天就来炼炼他们。看看是咱们这一百个沙场百战的老兵厉害,还是这近万的新兵牛逼,顺便也让他们知道一下,真要是上了战场,真正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呵呵,这种能提前感受到战场气氛的机会可不多哦。”
“那是,每次上战场,死得最快最多的都是新兵。”身后的一名骑兵也笑答。
戚天佑把头一回,眼神中飞出一抹绚烂的星光:他大吼道:“命令:全员散开,十步一人,五人一组,波浪式冲锋。任务: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记住,不可杀人,但可伤人,必要时就用马去撞。凡是把你们打下马来的,记住他的脸,我要了。被新兵干死的,算他无能,白死!”
“是!”一百名骑兵同时出大声的呼喊。
“摘盔,换甲,弃矛用刀……吹冲锋号!”
嘹亮的冲锋号响起时,训练营中的新兵愕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向营外看去。
远处尘烟滚滚,一彪凶猛刚劲的剽勇铁骑已经呼喝着杀了过来。他们手中闪亮的马刀划破天际,形成一条灿烂的银色狂潮,象天边的一股龙卷风,粗野而狂暴,平地生出巨大的旋涡冰流。
先头的骑兵冲进训练营的大门时,随手一刀砍翻了营门前大旗,然后长刀指天,大喊一声:“杀!”
气吞万里,激烈昂扬。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所有的士兵几乎都蒙了,迷茫慌乱的情绪在下一刻如潮水般蔓延向全军蔓延开去。
“敌袭!敌袭!”终于有反应快的狂喊起来。
但是随着声音跟进的,不是那群正在演练的新兵,而是狂飙突进的敌骑。
戚天佑的骑兵从冲进营门大帐的那一刻就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他们极富经验,知道自己人少,再加上对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敌军,因此并不真正冲杀,而是以小股阵型进行穿凿,将新兵阵型冲至七零八落,同时制造大量的烟尘,使对方无法立刻判清来人数目。
他们弃矛换刀,马刀锋利狭长,只一刀下去,就在对方的身体上拉开了一个长长的大口子。不过由于他们用力谨慎,看上去鲜血四溅,其实受伤甚微,但是造成的血腥效果,甚至更强于用矛。这使得训练营的慌乱越壮大起来。
“骑兵!是骑兵!”有人高喊。
“大家不要怕,他们人好象不多,听我号令,结成阵型,一起上啊!”也有经验丰富的教官看出了问题所在。
“我们需要真刀真枪!”更多的人开始呼喊起来。
没有武器,缺乏斗志,缺乏相对有力的领导,再多的人,也只是一群羔羊。
从未遭遇过大阵仗的新兵们在这一刻终于表现出了他们最真实的一面:
有人开始哭爹叫娘,鼠突狼奔;也有人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更多人则乱作一团,手拿武器,却不知如何是好。也有人奋力抵抗,但是缺乏队友的支持,他们独力难回天。所谓的新练精兵,转眼间就成了一群乌合之众。
有人开始逃跑了。
这种失去斗志的逃亡之心如瘟疫般迅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使得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向营外奔去。
戚天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是淡淡的一笑。
“目标,红色帐篷,全力起冲击。”戚天佑下令。
红色帐篷,是训练营指挥官所在地。占领了那里,就意味着控制了整个指挥中枢。战场之上,大军占据绝对优势,却因失去指挥中枢而导致军队指挥不灵从而丧失战局的例子比比皆是。
不过对训练营来说,占据红色帐篷更大的体现在了象征意义上--既然无法以杀敌和趋散的方式来获取胜利,那么就只有夺取指挥中枢了。
百余骑兵开始组成密集队型,对着红色帐篷起了冲击。这场战斗的要领就是以快制慢,打对手个措手不及。攻下指挥中枢,任务就算完成,新兵检验即告结束。否则时间一长,待新兵们缓过劲来……
那可毕竟是一万人呢。
然后就在那一刻,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红色大帐前。
他手起刀落,随手就砍翻了几个领头逃跑的新兵,砍下他们的人头,高举大喊道:“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全体反攻!大家不要忘了,我们也是兵!!!”
远处戚天佑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愕然。
杀人的,是个年轻人,皮肤白皙,秀眉俊目,看上去就象是个文弱书生,神情中却带着刚毅,果敢与自信,此刻更多了一层密集的杀气。那一刻,那年轻人的眼神与戚天佑的眼神对撞,激荡出一片灵魂的冲击。
两个人的眼中,似乎同时只有了对方的存在。
戚天佑的心中一凛,不知为何,竟然升起了一丝颓然的感觉。
不知是砍杀逃兵的做法起到了功效,还是那句“我们也是兵”刺激了大家。
终于有士兵开始进行有组织的抵抗了。
一支小规模的学员部队持起无刃的长矛,与“敌人”展开了对抗。为的一个,身型壮实如山,右手挥舞战刀,左手高擎钢盾,身为步兵,竟然和一名骑兵打得有声有色。在他的身旁,数十名新兵组成的矛阵将这哨铁血精骑牢牢地挡死在通往红色大帐的路上。
他们的长矛虽然无锋,可骑兵们的战刀也不敢真往他们身上的要害招呼。一时间到是有些相持不下。
骑兵的特长在于穿凿冲杀,利用度优势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最怕的就是碰上皮糙肉厚有“战场活动堡垒”之称的重甲步兵了。
偏偏这刻阻上他们的,正是一支重甲步兵队--他们的武器虽然是假货,战甲到是货真价实。
而为的那个壮汉,力气更是大得惊人,手里拿着无锋战刀,竟当成了大锤来使,一刀挥出,**一股雷霆气势,闪现出层层的流星翠芒,其势万钧,无可抵挡,竟然就那样将一名骑兵生生从马上震飞了出去。随后就是一阵长矛蜡杆对着那坠地的骑兵轮番狂捅。要不是身边的人救得快,他差点就成为龙牙军第一个被蜡杆捅死的骑兵了,而且是被自己人捅死。
砍翻逃兵的年轻人则已经开始组织弓箭队了。
令戚长佑大吃一惊的是:这支由二十个人左右组成的弓箭队手中的箭支在阳光下闪出了明晃晃的寒芒。
是真家伙!
“方虎,方豹,带你们的人跟我去冲散弓箭队!”戚天佑大喊。
二十三名骑兵立刻绕开战场,由左侧向红色大帐起冲锋。
“目标:右侧冲锋骑兵。标定距离,五十米,锁定射击,放!”远处那督战的年轻人大喝!
唰唰唰,数十只箭冲上半空,呼啸着向着戚天佑等人射来。
不愧是沙场百战的老兵,面对散落的箭雨,二十三名骑兵同时竖起皮盾,以身盖马,以盾遮头,挡住了大部分的要害部位。第一轮射击,仅一名骑兵肩膀中箭。
那骑兵只是嘿嘿一笑,然后骂了一句:“妈的,被几个新兵蛋子给射着了,真丢人。”然后一刀砍断箭尾,无视痛苦,继续奋力前冲,仿佛那胳膊不是长在他的身上一般。
敌骑的悍不畏死,令弓箭手的心中同时震撼。
战场之上,恐惧是最要不得的心理。它能让一切努力训练化为流水。
失去了战意的弓箭手再无准星,对那支骑兵的射击便再无任何威胁可言,五十米的距离,倏忽便至,弓箭手们失去有效射程,又无步兵的保护,彻底暴露在了骑兵的铁蹄之前。
“人在营在,人亡营亡。弓箭手,弃弓换刀!”那年轻人大喊。
但是这次,没人再听他的了。
戚天佑单骑若虎,狂飙至那年轻人的跟前,一刀挥出,势吞山河。年轻人单手长剑以抗,只感觉到好象一重大山压了过来,将他整个人都击上半空,哇的一声,人未落地,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
此战,胜负已定。
第二章 新兵(上)
当人类抬仰望头顶的那片星空时,总不免会想到,在天的尽头,会是什么?
宇宙如此之大,穷一生之力也无法探得沧海一黍。
或者,有许多我们无法理解,无法认知的世界,就在那星空的彼岸。
人们渴望探索宇宙,但从未有人类真正能征服它。而它,或许就正在那无尽的苍茫中,悄悄地窥视着万物苍生。
偶尔,它也会降下命运的召唤,选出一个幸运儿来……
“如果,那的确是一种幸运的话。”浅水清躺在草地上叹息。
不管怎么说,来到异世界,至少比从万丈悬崖上摔下来,跌个粉身碎骨要强得多。
攀岩攀到一跤跌到异世界,对浅水清来说,实在只比死亡好上那么一点。
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年,浅水清二十岁。手中除了一把虎牙军刀,一条攀岩专用的固定索和一盒防手汗的特制攀岩用粉,身上便别无长物。
在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之后,除了惊讶,感慨和迷茫之外,他最大的感触就是--徒手攀登的确对自己没任何意义。
假如可以,他更希望带着一挺重机枪来到这个世界。
在那之后不久,他便开始四处流浪。
走遍了这片大6的山山水水。
哪怕饥寒交迫,穷苦潦倒,他也无怨无悔。因为他天生就是一个喜欢四处流浪的人。他喜欢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土地,用自己的眼睛去现这片辽阔世界中那尚被人现的美丽。
在他最饥饿的时候,有人告诉他,当兵有饭吃,他却只是淡然一笑,便拂袖而去。
他不想为了吃饭而去当兵。
但是很快,他就现原来这个世界更象是柏拉图的《理想国》--这是一个等级分明的世界,由君主,骑士和平民组成。
当兵,不仅仅可以有饭吃,更重要的是,还有尊严。
那一年的冬天,浅水清终于来到了军营,报名成了一名新兵,开始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
因为他开始厌倦了这个世界。或者说,他需要新的刺激。
在训练到第一百天的时候,他到这个世界的年头,刚好满三年。
那一天,他为自己开了坛酒,对酒当歌。然后,他借着酒劲提着剑,和大家一起,呼喝着起冲锋,进行着一次又一次无聊的军事演练。
那一天,他第一次看到原来只要有一百个骑兵,就可以挥如此巨大威猛的气势。
那一天,他第一次切身体悟到,到底什么叫虎入群羊,以寡敌众和如入无人之境。
那一天,他同时也遇到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男人--戚天佑……
“你叫什么名字?”
“浅水清。”
“挺有意思的名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是我父亲取的。他常说,人心若水。水深则浑,心大则浊。所以给我取名浅水清。他老人家不求我高官厚禄,锦衣玉食,只希望我好好做人,不负此心。”
“……你有个好父亲。”
“是的。”
“我是龙牙军虎豹营的哨官戚天佑,来此招募新兵。有兴趣跟我走吗?”
“还行,不过我今天刚杀了三个自己人。”
“今天在这里可以做逃兵,明天上了战场同样可以做逃兵。你杀得好,杀得妙。这样的人,你若不杀,我就连你一起杀。”
于是,浅水清抬起双眼看向戚天佑。
戚天佑也正看向他,表情很认真。
“我跟你走。”他说……
十日后。
戚天佑挑走了三千名新兵--几乎全是在这次突袭中表现尚佳者。
对于一个沙场老兵来说,士兵们有多高的武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勇气,是否有虽置之于绝境仍奋力求生的战意,是否有战斗到底,永不放弃的韧性和毅力,是否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以一肩之力以担山的魄力与责任感。
对大部分新丁来说,这样的要求,已经是太高太高了。
而戚天佑,很有幸碰上了一个半。
一个,是浅水清。
半个,则是那个壮实如山,力大如牛,说话声音象洪钟,一顿饭可以吃下五个人的口粮的汉子--他叫雷火。
三千多名士兵在乡野间的小道上组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骑兵队前头开路,新兵们老实地跟在后方。新兵没有马,只能慢腾腾地跟在骑兵队的后面跑。他们的左右各有骑兵来回梭巡,以防有人掉队。
“嘿,小子,被人打趴下的滋味不好受吧?”一名骑兵拍着一个新丁的肩膀大声笑道。
那新丁愤怒的大喊:“你们得意什么?我们当时没马没刀又没枪,还被你们偷袭。你们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闭嘴。”浅水清哼了一声:“被自己人偷袭,总好过在战场上被敌人偷袭。战败……不需要借口。”
戚天佑回过身看了浅水清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神光。
方虎,那个一直跟在戚天佑身边的骁勇骑将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战败,不需要借口!死人是不该懂得找理由的。你们当时虽然没有武器,但你们手里的腊杆就不能当武器使吗?刀虽然没有开锋,可是砸在脑袋上,一样能砸得人头破血流。多砸几下,也照样能把人砸死!你们有一万个人,而我们只有一百个。一百人对付一人,就是手无寸铁,用压也得把人给压死了。可是你看看你们当时那熊样。有几个人组织起过象样的抵抗?竟然还敢找借口,我真他妈想把你从队伍里踢出去。当初老子在战场上,有一次碰到敌人夜间袭营。老子***穿了一条裤衩拿了把菜刀就冲了出来。那天晚上,老子硬是用菜刀砍死了三个敌人。操你姥姥的,那可是三个老兵啊,不是你们这样的一帮新兵蛋子!”
那个不服气的新丁立刻不敢说话了。
到是戚天佑呵呵笑道:“你们也不用灰心。能把你们从那里面挑出来,就说明你们还是不错的。当兵嘛,谁不是从新兵过来的?你们别看虎子现在威风,他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时,吓得两条腿直哆嗦,差点就没尿了裤子。”
一众新兵哈哈大笑起来,就连方虎也不好意思再夸口自己的勇猛,原有的紧张泄气感立时消逝无踪。
老兵和新兵的关系在这样的磨合中逐渐开始融洽起来。
“大哥,能问个问题吗?”一个新兵小声地问前面的骑兵。
“问吧,以后就要在一起打仗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赶快问,别到时候再想问就来不及了。”那骑兵冷冰冰的回答。
“我们现在是去哪啊?”
那骑兵回过头来看看那新兵蛋子,不由好笑起来:“傻子,你知道咱们现在是在和谁开战吗?”
“那还用问?止水国啊。可止水国在东边,咱们要去前线,应该向东走才对,怎么改向东南走了?”新兵回答。
“行,你还知道方向。止水国是在东边,可是丰仓在东南啊。我们这次回来,不光要带兵回去,还得协助押运军粮,要不然我们路上吃什么?大军又吃什么?沐卫校提前五天出,估计现在已经在丰仓城等我们了。等到了那里之后,大家会有一天休整,然后立刻赶路。”那骑兵回答得到是很详细。
“那……我们到时候有没有战马啊?”那新兵又问。
这个问题引来一片哈哈笑声。那骑兵恨不得给他脑袋上来一下,笑了半天才回答:“你小子以为你是谁啊?一个新兵蛋子,还没上战场就想要马?你骑过几次马啊?就你们现在这副熊样,你的命怕是还没一匹马值钱呢!”
这话令那新兵的脸一红,没敢再问下去。
那个时候,浅水清冷冷地接了一句:“那么你的命呢?比一匹马值钱吗?”
那骑兵一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戚天佑扬了扬了手,制止了手下骂人的冲动。他策马回转,来到浅水清的身边,微笑道:“你好象不喜欢他那样说?”
浅水清漠然回答:“我们可以杀人,但不可以不尊重人。”
戚天佑一呆,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如此肆意,张狂,弄得浅水清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笑得。
或许,自己仍未真正融入到这个世界中去吧,有很多看来可笑的东西,在他看来,一点都不可笑,反却有些可悲。
笑声突止,戚天佑冷冷地看着浅水清,猛然间一鞭抽了下去,正抽中他的后背。
火辣辣的痛。
戚天佑森然说道:“浅水清,既然你要尊重,我就教你什么叫尊重。我告诉你,我手里的这些兵,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的命,到底值不值钱,不是你来决定的,而是我来决定。而我的命,则由我的上司决定。你要尊重生命,就先学会尊重老兵吧。”
一众骑兵冷漠地看了浅水清一眼,谁也没有说话,继续默默前行。
那个被浅水清教训了的骑兵看了浅水清一眼,然后转头对戚天佑说道:“我看这小子不错,会是个好兵。”
戚天佑眼中飞出一抹深沉的浓烈:“只有活着的兵……才是好兵。”
第三章 新兵(下)
“这里的世界很美,我喜欢看它。至少在我曾经的世界里,没有这样清鲜的空气,也没有这样随处皆可饮用的溪水……队伍已经行进三天了。明天,我们就要到丰仓城了。那里是天风的军粮中转地。由那里,我们将转向东部前线,与敌人作战。听说敌人从来都是龟缩在城堡里不出来的。所以打起来大多都是小规模战斗。暴风军团在前线只布置了一个镇的兵力,看来也没打算一路杀过去,拿下三重天。这样的战斗,看起来更象是孩子负气般的吵闹,每天不吵几句就不肯罢休,却谁也不愿动真格的……或者,不是不愿动真格的,而是对手玩不起大的,就始终和我们做小打小闹的接触……”
合上日记本,浅水清把笔小心地收好。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并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可来到这里之后,每天写写日记,就成了他打无聊时光的一个好办法。
至少,有许多心事,他可以倾注在日记之中,而不用闷到让自己狂。
现在是休息时间,浅水清一个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记日记。
轻轻的踏步声传来,浅水清抬头望去,是戚天佑正站在自己的身旁。
他笑问:“在做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记日记而已。”
“记日记?那是什么意思?”戚天佑第一次听到日记这个名词,感到很惊讶,坐在他的身边问。
浅水清无奈地抓了抓头皮:“就是把每天所想所见的一些事记录下来。以后没事的时候就自己看看会觉得比较有意思。”
“哦?”戚天佑扬起了眉头:“听起来很新鲜,能让我看看吗?”
浅水清立刻摇头:“这是**。”
虽然观澜大6没有**权这种概念,但戚天佑至少还是懂得什么叫尊重**的。他耸了耸肩问:“没记我坏话吧?”
浅水清开始翻本子,然后朗朗读来:“我们的哨官叫戚天佑,挺有本事的一个人。冲击训练营时,只一刀就把我劈飞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练的。不过我很惊讶一个打了三年仗才只升到哨官位置的人,怎么就敢做出那样的事来。那天他用一百名骑兵冲垮了一万人的部队,让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兵贵精而不贵多。奇怪的是,他那天打伤了数百名新兵,而我则杀死了三名新兵,军部竟然连问都不问,反而夸我和他做得好。我想……身逢乱世,命如草芥,或许就是对这一切最好的解释吧。不管怎么说,他是名很勇猛的战士,这是事实。我想,我要跟他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合上日记本,浅水清说:“就是这些,没别的了。”
戚天佑满意的点点头:“听着还不错。”
想了想,他说:“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象个书生。现在看来,果然是文武双全。”
“被你一刀砍飞,也叫文武双全吗?”
戚天佑傲然一笑:“我那一刀,叫血影千重浪,没几个人能接得下的。你没死,还是我留了手的结果。不过你不用自卑,其实你的底子不错的。我也听说了,你在训练营里单兵作战能力也是数得上字号的。看不出你文质彬彬的模样,竟还有点力气。不错,不错,真得不错。”
他一连说了三个不错,可见对浅水清的确非常欣赏。
站了起来,戚天佑拍掉**上的灰,向来路走去,遥遥的喊了一声:“你的剑法不错,不过还是改用单手战刀配盾吧。战场之上,刀比剑实用。只有将官才用剑。”
“我喜欢用剑!”浅水清大喊着回答。
戚天佑霍然转身,看住浅水清,浅水清豪不示弱地回视。
戚天佑忽然笑了起来。
他走回到浅水清的身边,然后轻声说道:“我还记得你说过,你父亲为你取这个名字的含义是什么。”
“那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
浅水清冷漠回答:“我信奉的,是另一句话:百川汇海,有容乃大。”
戚天佑的眼神收缩如针:“想做将军?那是好事。不过得有那本事才行。”
“我只是想做一个好兵而已……我们家乡,还有一句话,叫……不想做元帅的兵,不是好兵。”
戚天佑为之一楞。他反复地咀嚼着这句话,喃喃说道:“不想做元帅的兵,不是好兵……有意思,有意思。”
然后,他大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天风帝国的军制是双标准,千人以下五二编制,千人以上三二编制。
军中五人为一伍,二伍为一什.五什为一曲。曲长领五十人,是为兵头,不为官。下为伍长与什长。二曲为一哨。哨为官之尾,者称哨官,辖百人。五哨为一旅,二旅为一卫。旅官称尉,卫官称校,万人以下建制中以哨为基本作战单位,旅尉为卫校副手,各单位分工明确,法度森严。
在卫之上,是营,旗,镇,军的编制。三卫为一营,二营为一旗,三旗为一镇,二镇为一军,三军则为军团。
暴风军团辖下三军三纵,龙牙军,龙威军,龙鳞军,另加三个万人纵队,所谓统帅三军一词,既由此而来。
从这个庞大的编制中可以看出,一个哨官,其实在大规模的战斗中,已经渺小到没法再小了。
然而,戚天佑所拥有的武艺,却绝不是一个哨官所能拥有的。
在新兵训练营时,曾经不止一个哨官来那里教授过他们各种作战技巧。
但从没有一个哨官,能一刀把浅水清震飞震晕过去。
连那个力大如山的汉子雷火也不行。
所以,在浅水清的眼里,戚天佑是一个谜,一个武功高强,却甘心做一个下级军官的变态。
听他哨里其他的士兵说,这三年来,戚天佑杀的敌人,立的功劳,都够他做到卫校了。可他偏偏不求上进,屡次拒绝升官,甘心只做一个小小哨官。
不想做元帅的兵不是好兵……这句话,不知道对戚天佑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一想到这,浅水清就忍不住想笑。他也是在说出来之后,才想到这个问题的,在那之前,到没有丝毫影射的意思。
吃晚饭的时候,队伍歇马休息,丰仓城已经遥遥在望。新兵和新兵一起吃饭,老兵和老兵一起吃饭,军官和军官一起吃饭,这是规矩。
浅水清刚坐下来,一个老兵走了过来,对他说:“浅水清,戚少请你过去,和他一起吃饭。”
浅水清有些惊讶,远远看去,戚天佑向他做了一个友好的招手。
来到戚天佑的身边,浅水清坐下,现身旁还有一名新兵,正是雷火。
“喝酒吗?”戚天佑问他。
“不是很擅长,不过我记得军纪中好象有一条不许喝酒的规定。”浅水清回答。
“做人不要太死板,少喝点不碍事的。酒喝多了会误事,不过少喝点,有好处。喝了酒……胆子就壮了。知道战场上哪种人最不容易死吗?”戚天佑给浅水清的碗斟满了酒。
浅水清脱口道:“不怕死的人。”
于是,席间的几个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一大口酒就那样灌入肚中,一股火辣辣的热意从小腹中升起,好象一团烈火在胃中熊熊燃烧,浅水清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好酒,果然够劲!”
再看旁边的雷火,这个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打起仗来却悍不畏死的汉子,正一口接一口的往肚子里灌酒。
戚天佑的身边坐的是方虎,他拍拍雷火道:“悠着点,兄弟。”
雷火头也不抬地说:“俺在俺们家乡,是有名的千杯不醉,这点酒不算啥。”
几个人便又笑了起来。
方虎点点头说:“能把铁柱子打下马的,的确该有份好酒量。来,我敬你一碗。”
雷火便一口气咕嘟嘟地将一大碗酒喝了下去,脸上升腾起一股血色红气,转瞬间便又消失。浅水清看得心中一凛,知道他一定练过很高深的内家功夫。
大概是酒意上涌的原因,浅水清显得比平时豪放了许多。他问方虎:“怎么没见你兄弟?”
“那小子猜拳输给了他哥哥我,今天正替我轮值警戒呢。”方虎笑道。
雷火立刻抬起头来,不明白地问:“咱们不是在后方吗?为什么还要安排警戒?”
戚天佑的脸色一正道:“千万不要这么想,你以为后方就一定无战事了吗?天风帝国,立国百年,征战百年,能在群雄环伺中屹立不倒,凭的是什么?就是凭的咱们铁马金戈的军人。帝国身处平原,四野开阔无险可据,敌人若想穿插奔袭,直指后方,并不是什么难事。也正是因为这样,百年征战,天风帝国从来都无法使出全力以对。帝国五大军团,只有一支暴风军团可以进行对外冲击,这又是为什么?也是因为帝国将太多的军力布置在镇守四方。只有打下止水国,天风才能拥有一个稳固的后方,在这之前,天风军永远只能在小心谨慎中成长。这一点,你们身为新兵要牢牢记住,天风健儿的不败名号,是在铁与火中成长起来的,同时也是在一次次谨慎行动中成长起来的。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因为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浅水清和雷火同时肃然起立,大喊:“是!”
一时到引得无数新兵向这边侧目。
这天晚上,浅水清,戚天佑,方虎,雷火等几人喝得畅快淋漓,无所不谈。浅水清知道了原来戚天佑也是一名孤儿,而雷火则是清野城南沟村人,方家兄弟其实有四个,而不是两个,分别为龙虎豹彪。而四兄弟里,如今已经只剩下虎和豹了。
他们喝酒,聊天,聊到激动时,方虎赤膊高歌:
帝国百年战,猛士守四方。三千铁骑所踏,白骨丘山。八千好汉披靡,流血涂海。愿摘星以化英雄胆,舞长枪做我铁脊梁。敢战沙场永不倒,终叫敌人丧胆肝。血战乾坤赤,梦里兰花惊。四万里江山如画,尽归我土。三万里河东入海,服我所化……
那一夜,他们都醉了,醉得很彻底。浅水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他见到了碧海蓝天,见到了自己浴血沙场,见到无数纷飞的血肉。
未来,是一片血色汪洋
第四章 初战(上)
丰仓城终于到了。
远远望去,丰仓城深沟高墙,防御森严,来往行人盘查严密,仿佛这里不是后方,而是前线。
不过浅水清知道,几乎天风帝国的每一个城池,都处于这样严密的防守状态之下。正如戚天佑说过的那样,天风无险可据,惟有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也正是天风帝国为什么不惜损耗国力,一再攻打止水国的原因。天风人太迫切需要一个安全而巩固的大后方了。
止水国位于蝥海之畔,两边是丛山环绕,身后是汪洋大海,唯一进入止水的通路就是三重天。
所谓三重天,就是布于接天山脉的三座门户要塞--南门关,北门关和京远城。
过不了三重天,就打不下止水国,天风为三重天所阻,这一阻就是十年。
当然,止水国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打不过天风人,就出不了关。国家经济几乎全部依靠海上贸易来完成。为了对付海盗,止水每年都要训练大批的水兵沿海布防,这使他们6军的战力更见削弱。
进了丰仓城,早有人接应他们。一个军士对戚天佑道:“沐大人现在正在醉红楼喝酒,他要你一来就过去见他。”
戚天佑点了点头,叫道:“方虎,方豹,还有……浅水清,雷火,你们几个跟我去见沐大人,其他人原地休息。”
沐血这个时候正在醉红楼里自斟自饮,远眺楼外景色,一双眼眯眯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草原汉子,一生戎马,身上受过的伤也不知有多少,看淡了生死,每日里唯一的兴趣就是喝上几杯小酒,自得其乐。他原名沐雪,后来因嫌这个名字太过斯文,沙场男儿不该叫这么斯文的名字,因此更名沐血。
这一更名之后,他身上那件血色战袍,也便更见鲜亮起来。
楼梯处传来马靴蹬蹬之声。戚天佑带着人上了楼,见到沐血,恭敬地敬了个礼,然后叫道:“哨官戚天佑奉命已将三千新兵带到,请大人前往点收。”
“不用点收了。”沐血懒洋洋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几个一起坐过来陪他喝几杯:“你在清野城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干得不错,就是动静大了点。洪将军把我大骂一顿,说我把事情搞得太大,他对上面不好交代。让我抽你二十鞭子。”
戚天佑脸色一正,大喊道:“是!遵大人号令,回去我一定主动受罚。不过大人您身娇肉贵,这鞭子就不劳您亲自动手了,我就叫我手下的弟兄代劳吧。”
他说最后这句时,颇有点嬉皮笑脸的意思。
沐血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去你妈的身娇肉贵……伤口画得象一点。”
“是,遵大人令!”
戚天佑的身后,方虎方豹等几个人都吃吃笑了起来。沙场征战,虽有上下之分,但是很多时候大家都是一起并肩战斗的兄弟。对下属过于苛责的将官,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下属抛弃。在天风军制中,千人以下的将官,皆有冲锋在前的义务,沐血虽为千人卫校,同样也要浴血奋战。倘若他和自己的手下士兵搞不好关系,战场上只怕早死了千百回了。
身在军中,大凡底层士官大都爱护自己的兵卒,只有身居高位者,才无视人命,凡事以功劳为先。沐血虽是卫校,但他和下面最低级的士兵也可打成一片,到是半点都不希奇。
而在这支卫队中,沐血最欣赏的,也就是戚天佑了。
“这次过去,捞了几个回来?”沐血头也不抬的问。
“什么几个?”戚天佑开始装傻。
沐血冷笑:“你是不是想让我把借给你的那二十个兵要回来啊?”
戚天佑立刻急了:“大人你怎么能这样呢?这些兵可都是你调给我的啊。”
“调令没写,就不能作数。再说能调给你,我也就能调回去。说吧,这次藏了多少私货?”
戚天佑很无奈:“就两个,都带来了。你自己看吧。”
沐血终于抬头,那一刻,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就那样呈现在浅水清的面前。
浅水清的心中,微微一颤。
“那个大个的不错,这个嘛……没看出有多好。竟然用剑,啧啧。”沐血摇了摇头。
“这个比那个好。”戚天佑立刻道。
沐血一楞。他知道戚天佑轻易是不夸人的。不过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就是这小子杀了那三个逃兵?”
戚天佑点了点头。
沐血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身为新兵,一战未打,就敢杀人督战,组织抵抗,果然有胆有识。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浅水清上前一步,抱拳见礼:“属下浅水清。”
“浅水清……有意思的名字。那天是第一次杀人?”
“是。”
“不害怕?”
浅水清摇了摇头。
沐血点了点头:“不错,果然不错。我第一次杀人时,心里难受得肠子都快吐出来了……好多人都是这样啊。我听说有些人第一次杀人时根本就不害怕,还有些不相信,想不到今天到见识了一个,而且一出手,就杀了三个。”
浅水清微微一笑:“可能是我神经比较大条的原因吧。”
沐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说了一句:“给他们两匹马。整个卫都是骑兵,入了你的哨,总不能让他们跟在你们的马后面跑吧。”
戚天佑用刀鞘拍了一下浅水清和雷火:“还不多谢大人。”
战马是宝贵资源,轻易不会给新兵。戚天佑带浅水清他们过来的原因,其实就是讨要战马。沐血老于事故,他的那点心思哪能不明白。
沐血单手一扬,说了一句:“不用谢了,就这么着吧。我现在吃饱喝足,也要回去睡一觉了。叫个人去新兵营传话,让他们都好好放松一天,出去玩玩吧。你的人也该找找乐子了。”
他说着,就那样扬长而去。
这个时候,浅水清和雷火仍沉浸在得到战马的喜悦之中。
浅水清知道,骑兵是一种非常昂贵的兵种,战马所食用的草料,每天都大得惊人。而有一些特殊的战马,喂得都是专用草料,必须千里迢迢的拉过来。因此,一匹马至少在饭量上所消耗的金钱要大于骑士本身。而一个正统骑兵的训练,通常没有三五年时间是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兵的。
观澜大6对新兵的训练是全方位式的,除了演练时有兵种配置外,一般并不确定那些新兵谁将来会做什么兵。在这个随时都有人战死的年代里,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队伍在一定的时间会需要什么样的兵种,因此对新兵进行全方位的的训练,直到正式进入战场时才确定兵种,逐渐提高自己的专业素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事实上,也只有天风帝国这样的老牌军事强国,才会将自己的子民事先训练一段时间之后再拉出去使用。在此之外的很多国家,所谓的新兵,其实就是放下锄头就拿起刀枪的农民。他们连军列都未必站得好,更徨论作战了。
那样的新兵,比一般的杂牌军还要不堪一击。
“怎么,还乐得合不上嘴呢?”戚天佑用刀背敲了他们两人一下,然后说:“先别高兴得太早。就你们在新兵营学到的那点东西,根本就不够瞧的。后面的日子长着呢,好好接受训练吧。”
“是,我们这就回去接受训练。”浅水清和雷火同时叫道。
“急什么。明天就上路,今天还不好好玩一天。你们不是昨天刚拿到这个月的军饷吗?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再回去也不迟。”戚天佑慢腾腾的说。
“花光?”浅水清一楞。
“对,花光。身为一个士兵,最好不要考虑得太长远。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他朝乐与悲。就象你在你那本日记里写得那样,这是一个命如草芥的年代,如果你不能确定自己会活多久……就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日子吧……今天的快乐,或许就是你们中的某些人最后一天的快乐。记住我教你的话,军人,可以死,但不要死得有遗憾。”
戚天佑话音落下,方虎方豹还有浅水清等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身为一个军人的悲哀吧。
方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戚少,你这人就是这样,总拿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来说。上了战场,攻防在我,生死由天。大家还是开开心心地喝一场吧。对了,再叫几个窑姐过来,老子都快半年没碰女人了,今天非得好好泄泄火不可。我要找个美女大干十个回合!”
“十个回合?你行吗?”浅水清笑道。
方虎立刻急了:“我不行?你问问我弟弟,想当年我们打盘山那阵子,山下有个村姑,老子瞧她长得水嫩,当时就上了她。我们兄弟俩轮流上,一共干了十二次。十二次啊!一人六次,还不到一天的时间。”
方豹坐在一旁嘿嘿的笑。
浅水清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你们**民女?”
“算是吧。**?哈哈,这个词有些新鲜哦,不过蛮贴切的。老子就是强行奸了那小娘们。哈哈哈哈。”方虎张狂的大笑。
“那你们和匪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浅水清的脸色有些不善,他是真没想到,这几天和自己谈笑风生,不分尊卑,对他爱护有加的方虎,竟然会做出**民女的事情来。
方虎大怒,拍桌而起怒哼道:“怎么?慈悲心上来了?小菜鸟,我可告诉你。咱们是兵……是别着脑袋在胳膊上玩命的兵!你懂吗?今日不问明日事,哪管他朝乐与悲。你***以为这话是说说的吗?啊?”
“怕死就别当兵,当了兵就不要把这当成是**民女的理由。”浅水清也霍然站了起来。
两个人站在一起,眼神交叠,激荡出层层火花。
坐在一旁的方豹已经悄悄地将手伸到**的战刀上去,却只听一声闷哼,正是雷火在死死地盯着他不放。不知何时,雷火这个汉子竟然站到了浅水清一边去了。
“够了!”戚天佑大喝一声:“不要吵架,我不想自己兄弟自相残杀。”
深深地看了浅水清一眼,这个小子,竟然是傲骨天生,面对自己的头领,丝毫也不畏惧,与其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戚天佑叹了口气道:“浅水清……你很好。不过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也不会明白。等以后日子久了,你就会懂了。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以后,不要再提了。”
“不,我懂。战士们长期生活在死亡边缘上,每天都在经历着铁与血的煎熬。这种煎熬让人疯狂,变得嗜血而残暴,无视生死与尊严。如果不寻找一条可以泄的通道,那么这种煎熬总有一天,就会把自己也吞噬掉的。所以……战士们有时候就会采取一些极端的做法来泄自己旺盛的精力,同时也使自己忘掉战场那一次又一次难忘的经历。”浅水清冷冷的说道。
戚天佑和方虎方豹同时被他说的话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竟会说出这样有见地的话。而话里的内容,是他们自己从来也从想到过,却偏偏又完全符合真实的情况,简直是说到了他们的心窝里去。
“你怎么会懂这些?”戚天佑森然问道。
浅水清苦笑。
自己怎么可能不懂呢?毕竟他来的那个世界,已经是一个信息爆炸的世界。很多事,即使没有亲身的经历,光是看看书,也可以明白的。观澜大6没有心理医生,于是抢劫,**,甚至屠杀平民,便成了他们最好的泄通道。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区分良知的存在与否的话,那就是有些人只对敌对国的人下手,有些人则无分彼此。
而他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必须学习尊重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所以浅水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然后道:“方头,刚才是我说重了,我向您道歉。喝了这杯水酒,大家一起叫几个窑姐找找乐子。这行军打仗的事,我是新丁,纵枪床第间的事嘛……我可不一定输给你哦。”
方虎哈哈大笑起来,一挥手说:“臭小子,算你会说话,老子不和你计较了。来,大家喝酒,喝完了酒一起找乐子去。”
“干!”五个人的大碗在空中交撞,溅起了漫天的酒花。
第五章 初战(中)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大队人马已经准备上路。
虎豹营的一千精骑在前头开路,中间是大批的粮草,一车又一车,仿佛一条长龙看不到尽头。这也难怪,铁血镇算上新兵有一万八千战士,再加两千督卫队总两万人三个月的口粮全在这车上装着呢。
车队的后面,是三千新兵手持长矛弯刀随行护送。
当然,浅水清和雷火是两个例外--他们提前有了组织,如今已经可以骑在马上四处跑到耀武扬威了。
令人惊讶的是,在新兵队的后面,竟然还有一支队伍也在行进。他们大约五百人左右,分别为一百名骑兵,一百名长戈兵,一百名飞斧战士,一百名重装武士和一百名弓箭手。在那五百战士之中,有三辆豪华马车在缓慢行进,外表装饰豪华,车旁还有专门的仆从照应,里面应该是坐得什么重要人物。
五百战士分成五层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最里层的是弓箭手,然后是飞斧战士,长戈兵,重装武士,最外围的则是骑兵。
那一百名弓箭手用的竟然是极为罕见的紫杉长弓。
紫杉长弓是一种射程可达一百五十米之远的劲弩强弓,在整个观澜大6都是数得上字号的。不过天风帝国本土缺少制作这种长弓的紫杉,因此每年的产量都极少。
那些弓箭手全部长弓铁箭,腰部还别有战刀,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高级弓手。而其他战士也个个神情坚毅,显然都是同类兵种中出类拔萃的好手,并且经历过多次沙场血战的洗涤和磨砺。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跟在运粮队的后面?浅水清的眼中泛起了一丝疑惑。
大概是看出了浅水清心中的疑惑,戚天佑笑道:“临时加派的任务。他们是血风旗的精兵,这次好象奉命保护什么人去前线会见南无伤南镇督,正好同路,就一起走了。这样也好,大家路上彼此有个照应。可别小看那五百人,他们的战力至少比那三千个新兵蛋子高得多了。”
“不过肯定不是咱们这个卫的对手。”浅水清自信满满的说:“我是说五百人对五百人的情况下。”
“你小子,到是会说话。”戚天佑笑道。
车队一路缓缓前行,浅水清估计,以目前的度,要到铁血镇所在的孤星城,至少还要走半个月的时间。
他初到观澜大6的时候,曾经流浪三年,不仅天风帝国被他转了个遍,连某些并不友好的邻国,也曾悄悄潜入过。那个时候他语音未改,对这个世界的熟悉程度还很有限。没有被人当成奸细给抓起来,简直就是一大奇迹。所以他对天风的很多情况还是相当了解的。
孤星城原是属于止水国的领土。事实上,三重天虽是止水国的重要关隘,却不是他们的门户。三重天以外,止水国至少还有一省领土,如今却全部为天风帝国所占据。这也正为什么天风人和止水人屡屡开战的原因。
止水人想夺回失地,而天风人则想要更多。
到了孤星城,就可以登顶盘山,遥望三重天。
三重天,也就是南门关,北门关,京远城。它们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天风多草原,骑兵勇猛凶悍,最擅长大范围机动作战,奔袭万里,侵掠如火。可是要论攻城,面对止水国的三重天,惊虹国的寒风关还有麦加的恶浪河,却始终打不出象样的成果。
这,也可以说是天风人心头最大的无奈。
三重天脚下十里八村,成为两军对垒的战场。那里的百姓,如今已十室九空,四处逃难去了。
盘山一战,铁血镇下洪风旗固然损失惨重,伤亡三千余人,止水国更是死了一万多人,最终不得不退守三重天。他们每年都要出来和铁血镇的人打上几番,双方各有胜负。止水国胜在城关近在咫尺,后勤供应方便,每次出动,都是数万大军。铁血镇只有不到两万人,却总能牢牢挡住对方的进攻,由此可见其强悍的战斗力。
天风皇帝苍野望到是很想把整个暴风军团都派过去一口气吃下对方,奈何对方也狡猾。你来得人多了,我就据关不出。天风人耗不起近二十万人的军粮,只能派铁血镇牢牢守住盘山一线,然后伺机而动……
车队一路行了七天,路程走了不到一半。这一路风平浪静,没什么阻碍,不过沐血依然每天谨慎地派出骑兵在前方探路,以确保大队的安全。
今天是浅水清所在的那个哨负责外出侦察任务。
百余精骑一路狂奔数里,大家连日来随着车队慢腾腾的在路上磨蹭,早就憋闷坏了。这一撒开欢的往前冲,竟转眼间将后面的大部队抛了个没影。
戚天佑一马当先,方虎方豹紧随其后,再后便是浅水清。
“嘿,看那小子的骑术不错啊,竟然能跟得上我们。”方豹大叫道。
浅水清微微一笑。
他来到这世界前,是十项全能运动员,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二十项全能比赛项目。
他父亲最爱批评他的话就是:“样样都会,样样不精,典型的贪多不嚼不烂。”可到了这里,这个缺点反而成了他日后驰骋沙场的一大优势。
“前面就是风车陵了。”戚天佑突然勒马停下,“吁”的一声,马蹄高高扬起。然后他勒着马原地转了一圈,这才马鞭一指前方说道:“咱们的任务就是负责观察这一带的情况,防止有敌人偷袭。”
后面的骑兵也6续停下,顺着戚天佑所指的方向看去,前方的那片小山坡上,有一道比较明显的突起坡面。
浅水清曾经到过这个地方,知道那个山坡的后面有一道沟壑。倘若有人埋藏在后面,待到车队经过时起突袭,的确可出奇兵之效。若是有骑兵居高临下的俯冲,杀伤力更是强大。
“我去坡后面看看。”他主动请缨。
“好,雷火,你和水清一起去。这是你们第一次出任务,要小心了。记住,走侧面迂回过去。这样子如果有敌人埋伏的话,至少你们不会被立刻射成筛子。”戚天佑喊道。
雷火的骑术比浅水清可差了一大截,这时才刚赶上来。
两个人一起策马,从山坡的侧面奔向坡顶。
一路奔上山坡,没有见到半个敌人的影踪。站在坡顶,浅水清俯瞰大地,放眼处,是一片郁郁葱葱,广大的看不到边际的草地。是的,由此处向北,就是那片孕育了无数天风健骑的丰饶草原。再往北,便是观澜粮仓麦加了。
这里的空气清鲜,四周袅无人烟。事实上离此地最近的村落也有数十里之遥。站在坡顶,能感受到的唯一感觉就是宁静,一种可以绦尽人心,使人心旷神怡的宁静。
看着远方那无边草原,浅水清先是回身向戚天佑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然后下马,一**往地上坐去。
“坐下来休息会吧。”他招呼雷火也下马。
“诶。”雷火点头。
真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家伙。浅水清笑想。
“为什么来当兵?”浅水清问他。
雷火摸摸脑袋老实地说:“俺饭量大,家里养不起,只能来当兵。你呢?”
“我?呵呵,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当兵。”浅水清有些苦闷地摇摇头。“或者是因为总感觉自己生活在梦中吧,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却又如梦似幻。有时候我经常就会想,这个世界,到底是我的主观映射,还是一个客观的存在……我不知道现在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我想我必须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活得很健康,活蹦乱跳。当兵是个不错的选择,想象一下鲜血喷得你满身都是的感觉吧……那温热的血,象喷泉一样飙出,洒遍了你的全身,满头满脸……它告诉你,你还活着……所以我就来了。”
雷火听得迷惑,看着他摇摇头说:“不懂。”
“不懂就对了。”浅水清一指前方豪气干云地大声说道:“你看前面,就是丰饶大草原。在那里,有传说中的天鬃神马。我曾经在丰饶草原上流浪过一段日子,试图寻找传说中的神兽,不过可惜,始终也没有见到。如果我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继续寻找天鬃神马,看一看这个世界特有的稀罕生物……如果可以,就抓一只过来当坐骑。经历一些不平凡的经历,或许可以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有意义一些,这,就是我现在人生的全部目标。”
“天鬃神马是高贵的生物,它们不会接受任何人做它们的主人。”
浅水清哈哈大笑起来:“我说说的。其实我看你总是这么闷着不爱说话,就找词逗你玩呢。”
雷火不明白地看他。
浅水清拍拍雷火的肩膀说:“逗你的,别介意。起来吧,要回去复命了。”
“诶。”雷火点头起身。
空气中传来一阵刺鼻的腥臭味。
浅水清和雷火的身体同时一颤。
战马开始出现了不安的抖动。
坡下的沟壑中,一个蠕动的身影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影象渐渐清晰,可以看到一张丑陋的大脸,两颗硕大的獠牙突起在外。
熊族战士!
熊族,是一支生活在丰饶草原上的少数民族。传说中,他们是人类与熊神结合而生出来的怪物。
他们身高两米以上,浑身都长满了粗壮的浓毛。他们的战士喜欢使重斧和狼牙棒,是纯力量型的勇猛斗士。雷火在人类中算是相当高大威猛的汉子了,可是站在熊族战士的面前,却立刻矮了一头,瘦了一截。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们从来都不是天风人的朋友。
“呼啊!……”那个熊族战士看到了他们两个,大手拍击胸脯,仰天出了这样一声怒吼,声传百里。
“见鬼,是熊族斥候,杀了他!”浅水清大叫。
雷火高举着战刀,空气中划出一抹雷电光芒,就那样一往无前地劈去。
战刀与战斧,如雷神手中的电锤,激荡出一片眩目的星光。熊族战士的狂吼,仿佛天上的雷霆震动,炸雷般响彻在耳边。
空气中飞起的身影,是属于雷火的。
山一样的汉子,在熊族武士的盖世豪勇面前,竟不堪一击,仿佛山谷中空旋的落叶,在巨大旋风的涡卷中孤单的飘起,落下,溅起漫天的烟尘。
眼前,一片流星般的寒芒闪过,那是浅水清的剑,悄无声息地刺向熊族战士的背后。
扑哧……血花四溅。
仿佛没有痛感一般,巨大的身躯霍然转向,战斧带起漫天的杀意闪电般奔向浅水清。
只一下,浅水清便也被重重地击飞出去。
长剑断裂。
“呼啊!……”熊族战士再一次出疯狂的怒吼,因为受伤而痛苦的脸变得更加扭曲,却也更见狰狞。
大脚践踏地面,出巨大的声响,他好象一头疯的犀牛狂奔着冲向躺倒在地上的浅水清。
浅水清一个快的滚动躲避,巨斧击在地面上,为大地平添了一条狰狞可怖的伤口,溅起的碎石飞打在脸上,如火烧灼般的痛。
用力蹬了一下地面,浅水清一头撞了过去,正撞在那战士的小腹上。
战士被这一撞痛弯了腰,浅水清则觉得自己仿佛撞到一块铁板之上。
怒吼声中,对方的膝撞击在浅水清的胸口,那一刻,仿佛身上所有的肋骨胸骨一起折断,浅水清的眼前一阵晕眩。
战斧第三次扬起,向着浅水清躬起的后背挥去,只一下,便可将他砍成两截。
一轮灿烂辉煌的流晕及时赶到,正击打在持斧的手腕上。
那是雷火,人在地上,却已将战刀扔了出来。
一只熊般粗壮的大手被这一刀砍得从手腕处断开,仿佛一根折断的枯枝,却并不离开枝干。大手无力地耷拉了下来,再也无法拿动的巨斧颓然落地。
手腕处狂飙的鲜血顺着浅水清的脖子就往里钻。
那一刻的感觉,带了些温热。
浅水清的眼前一片晕迷,几乎是本能的从怀里掏出一把匕,然后对着那熊族战士的胸膛狠狠地刺了下去。
一刀,又是一刀,不停地狠刺猛戳。
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几乎要震聋了他们的耳朵,浅水清却不知疲倦地一刀复一刀地接连刺下,收割着这个强大而坚韧的生命。
那一刻,他觉得即将死去的不是对手,而是他自己。
蓬!
熊族战士倒下的尸体重重的击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浅水清和雷火混身浴血,站在那具尸体旁,彼此面面相觑。
杀死这个熊族战士,几乎用尽了他们全部的力气和运气。
远处的地平线上,赫然出现数百个苍茫的身影,他们面相凶恶,嘶吼连连,**上身,露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茸毛,手持巨斧利刃,象一股奔腾的巨流对着坡顶**而来。
大地,一片颤栗。
“快走!”浅水清高叫。
再不停留,两个人飞身上马,向来路奔去。
“敌袭!敌袭!”
尖锐的警报响彻在这片天空下。
空气中,开始传来淡淡的血腥杀戮气息。
第六章 初战(下)
浩荡长野,穿云裂空的尖啸响起。
随着尖啸漫卷而来的,是那漫山遍野的熊族战士。
他们在远处的小丛林中现身,一转眼间,便弥漫了整片苍茫大地。
他们手持巨刃,卷起漫天的杀气,呼喝奔啸,仿佛天地间的洪流浩浩荡荡向车队起冲击。
“弓箭手准备!放!”沐血出凄厉的呼喊。
刹那间,弓弦声奏起世间最残酷的音乐,漫天的箭支舞起人间最华丽的舞蹈,一支支夺命的流星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圆弧,带着夺命的寒光奔向敌人。
扑哧,扑哧。
尖刃入肉声清晰传来。
在熊族战士冲过箭雨来到车队之前,他们至少要经历三到四轮射击。
“呼啊!……”一个凶猛高大的熊族战士身上至少插了十余支箭,不甘心地跪倒在大地之上,双目圆凸,死死地望住前方。
弓箭手织就的死亡荆棘之路,夺去了一个又一个熊族战士的生命,然而他们飞快的奔跑,无畏生死,与车队的距离却是在显着的拉近之中。
三千新兵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悍不畏死,倘若不是戚天佑早早给他们上过一课,或者这刻他们早已吓得腿肚子都软了。不过现在,至少他们有了一次宝贵的经历。这使他们至少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迅推倒粮车,组成车阵。
所有的粮车都是经过特殊改装的。车体上有块抽板,只需一拉,粮食便倾覆于地。车体镶有钢板,可升起成为盾牌。车体相连,一个临时构建的车阵防御体系便告完成。
长戈兵将枪尖通过钢板的孔隙伸出,他们的任务,是在钢板的保护下,尽可能的刺杀每一个靠近的敌人。
刀盾兵手拿钢刀铁盾,牢牢的守护在弓箭手的身旁,以保护自己的战友。
飞斧手紧咬下唇,腕上盘着粗厚的铰链,蓄势待。
而眼前,呼啸而来的熊族战士已经越来越逼近车队了。
沐浴在铁与火之下的熊族战士,以一种狂暴的粗野睥睨着脚下的这片大地,令世界都为之颤抖……
“他们是最好的战士。”眼望前方,戚天佑冷漠的说。
“确切地说,他们是我见到过的,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战士,也是最勇猛的战士。我和雷火能活着回来……靠得是运气。”浅水清接口说。
“打怕了?”戚天佑问道。
“不,是打兴奋了。”
“那就好。”
戚天佑看着不断靠近的敌人,脸上微微一笑:“他们的确很强,但是我们更强。”
看着浅水清,戚天佑一字一顿地说:“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熊族的战士,都很强,但他们从没真正战胜过我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一,他们人太少。第二,他们缺乏合理的兵种配置和战术素养。除了横冲直撞,他们什么也不会。”
戚天佑的脸上再次出现讶异的神情,很是看了浅水清一会,才说道:“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为什么我们不能收编他们?”雷火忍不住问。
“因为他们骄横成性,目无军纪。他们只膺服于强者,而不屑于集体的素质。传说中他们会把刚满十岁的孩子送上草原最凶险的地方,只有活着回来的人,才是他们认可的族人。熊族一万余人,只有两千余成年男人,但全部都是最豪勇的战士。他们每年,都会对我们起侵袭,为的是抢夺粮食。有时,他们会成功。但今次,他们必定失败。”
那个时候,浅水清的脸上突然现出一股淡淡笑意。戚天佑问他笑什么,浅水清回答:“我只是在想,面对大战,老兵们谈笑风声,新兵们颤颤惊惊。环境,原来真的是改变一个人最好的方式。熊族武士的粗野狂暴,或许也是因为环境使然。如果他们真得成了顺民,那么他们身上的那股力量,或许同样也就不复存在了。或者,身为将领者,应该考虑的是怎样才可以巧妙地利用这股力量,而不是因为他们的难以驯化,进行无谓的抛弃。”
戚天佑的眼神落在车阵之后那群新兵的头上。
一双双持枪的手,因为紧张而过度用力,使得关节白。
他们在无谓地消耗自己的体力。
他微微一笑道:“你说得有道理,或许有一天你做了将军,可以找到利用他们的方法,不过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杀死他们。”
眼神在下一刻突然间变得寒冷异常,慑出一股逼人的杀气。
充满残酷的声音从戚天佑冰冷的口吻中吐出:“准备冲锋……杀光他们!”
“杀!”巨大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一千精骑分成两队,从左右两侧向熊族战士的中央杀去。
他们的任务,是横向穿透,交叉进攻,阻断熊族战士的连接,形成以整体打局部的战略优势。
而车队中,弓箭手已经停止了射击,最前方是一百多名熊族战士狂喊着“呼啊”,终于冲杀靠近。他们用手中的巨斧,铁锤,狼牙棒劈砸钢板,在那之后,是颤抖着的长戈兵奋力收缩着手中的长矛。
一道道钢板如木块般碎裂,变形,倒塌……
一道凄厉的寒光闪过,一名长戈兵的头颅腾空飞起,在天空中舞出一片血雨,飘洒在众人的头上。
又是一道飞瀑血泉在人群中乍现,那是一名退之不及的新兵弓手在绽放自己生命中最后的光芒。
熊族战士的勇猛刚强皮粗肉厚,在近战中拥有着巨大的优势,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人太少。
一个熊族战士已经杀死了六名战士,他身上挨了至少三刀,却依然往返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界。但最后,他还是倒在了无数箭雨刀林之中。
一名更加高大强壮的熊族战士,身中五箭,却依然奋力搏杀,在将一名刀盾手的盾牌砸烂,敲碎他的脑袋,然后再打飞一个重装步兵之后,终于被七名长戈兵一起捅穿了自己的胸膛。他怒睁双眼,就那样不甘心地倒了下去,手中的巨棒依然闪烁着血色辉煌。
整个车队在一刹那间,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新兵未上战场,就已经经历里人生中第一次的严峻考验。
正如戚天佑说过的那样,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注定永远无法再有明天。
车队之中,是一片血色汪洋……
在战场的中央,浅水清紧紧地跟在戚天佑的后面。弯月刺矛挟带着巨大的冲击之势,仿佛流星的闪耀,在那片璀璨的银芒中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他们奔突来去,用度和冲击来弥补力量的不足,分割敌人,杀死敌人……
熊族战士的力量是巨大的,熊族战士的生命是坚韧的。
弯月刺矛刺中身体的那一刻,一个熊族战士怒吼着将战斧劈下,刺矛顷刻间折为两断,浅水清的身体也为之一颤。
负伤的战士狂暴的挥拳,正击中狂奔而至的战马头上。
那一拳,抽干了战马所有的生命,在旷野的苍茫中无力的嘶鸣着倒下。
翻腾的身体如车轮般滴溜溜地在空中旋转,重重地落在地面,抬眼望去,是那名以拳毙马的熊族战士踏着声威凛凛的脚步向他奔跑。
大脚扬起,踏下。
尖锐的匕再一次诡异地在浅水清的手中出现,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那战士的脚底。
“呼!……”再次受伤的战士出了震天动地地怒吼,大脚竟然声势不减的踏了下去,踩在浅水清的手腕处,顺势踏住了他的胸口。露出刀尖的粗毛大脚在浅水清的胸脯上狠狠的挤压着,象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挤压出来一般。
“啊!”浅水清狂叫起来,返身一脚蹬出,正踢中那战士的命根处。
这一次,他终于吃痛后退。
浅水清,也终于无力的躺倒在地上。
那一脚,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再也无力还击,而那名熊族战士却已经重新挥起手中的利刃,一瘸一拐地向浅水清走来。他身负两处重伤,却依然威风凛凛准备着再次攻击.其生命力之强悍令人震惊.
一抹凛冽的寒光闪过,熊族的战士的身体巨颤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膛。
是在何时?一支刺矛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胸膛,枪尖时兀自滴着点点的鲜血。
这个庞然大物,终于在这一刻颓然倒地。
“上马。”
那是戚天佑的声音。
浅水清鼓足所有的力量奋力一跃,跳到了戚天佑的马上。
“谢谢你,救了我……”
“别说蠢话,别忘了这里是战场,战友和武器是你唯一可以信赖的伙伴!杀!”戚天佑怒喝着,继续挥动刺矛向着前方起冲击。
“杀!”所有骑士共同出这可撕裂天地的吼声。
鲜血混杂着泥土凝成空气中大片大片的血雾,刀光与矛影幻成千重雪浪,斑斓的流光激荡,不屈的生命悲啸,大地在颤抖,灵魂在颤栗,艰苦的搏杀,为所有生命唱响了一出生命的挽歌。
曲终,人方散。
第七章 生死预言
战事结束的时候,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
有熊族战士的,也有自己人的。
几乎每一个倒下的熊族战士,身上都布满了枪伤刀痕。
到处可见被捅得稀烂的尸体,仿佛一块块烂肉,再无生命的痕迹。
旷野中插满了白羽黑杆的箭支,在风中飘摇。
“传令,将所有战死将士的尸体收回。回收箭支,打扫战场。然后……准备上路。”沐血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冷静地颁下命令。
有些事,见多了,也就见惯了。惟有麻木,方能心静,惟有心静,方能让自己在一场场的血战中生存下来。
一些新兵在呕吐,脸色白。
几个老兵拍着他们的背安慰说:“吐吧,吐着吐着就好了。以后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很多。”
大部分的新兵开始跟着老兵打扫战场。
他们跟随老兵学习如何谨慎的搜索尸体,如何不动声色的抽刀在尚自抽蹙的尸体上补上一下--给敌人补刀,也给自己人补刀。
“熊族战士出手,从来都没伤者。别说救不活,就是救活了,也只是一个废人。”老兵们是这样解释的。
浅水清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想,这样说来,自己甚至不能算是个伤者了。
自己的肋骨没断,手腕依然很痛,但人还是完整的,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战场上从来都不乏奇迹。
雷火走了过来,问他:“你杀了几个?”
“算那个斥候,一共三个。你呢?”
“我也是三个,你不赖嘛。”雷火呵呵的笑。
“屁,没一个是独立干掉的。”浅水清撇嘴。
“呵呵,没人能独自干掉一个熊族.”雷火张开了憨厚的嘴唇。他的左臂挂了彩,是被一名濒死的熊族战士最后的飞斧刮中的,伤势不重。用那老兵的说法,他这不算受伤。
“他就行。”浅水清向不远处驽了下嘴。
那边,是戚天佑一个人静静地矗立风中。
他看着远处的血色苍茫,眼中一片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血一骑飞至,扬声问道:“点清人数了吗?”
“伤者四十二人,全部轻伤。死亡三百八十五人,其中二十三个老兵,其余全是新兵。对方死亡一百七十八人……他们一共来了有五百人左右,而我们有四千人。”
回答的是戚天佑。
“不,我们应该是有四千五百人,只是有五百个人自始至终都在看热闹。”方虎愤怒地看了一眼远处。
那加塞过来的五百人车队,在战斗依始,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却始终没有投入战斗。
“不要管他们。他们有他们的任务。或者……他们也有说不出来的理由吧。”沐血闷哼一声,然后喊道:“赶快收拾,我方阵亡将士就地掩埋。休息一个小时然后就上路,这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容易遭袭击,大家动作都快点!”
“是!”众士兵群起呼应。
“啐!”方虎恶狠狠地看了那边的车队一眼,吐了一口痰,然后用力的骂了一句:“妈的,一帮看热闹的垃圾,什么东西!”
这边方豹乐呵呵地搂着浅水清笑道:“听说你被戚少救了一次?哈哈,恭喜你加入我们欠命团。”
“欠命团?”浅水清有些迷糊,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方豹很是得意地说道:“欠命团,就是欠戚少的命的意思。大凡战场上,你救我,我救你,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在咱们哨里,这个事有点不正常。因为从来都是戚少救人。到现在为止,我被戚少救过四次,我哥三次,哨里一百个兄弟,被他救过的有一半以上,但他就是不给别人机会救他。所以大家组成了一个欠命团,看看到底谁有机会反过来救戚少一次。那就牛逼了。”
然后,他很神秘地对浅水清说:“知道为什么我们情愿放弃在其他地方财立功的机会也要在这个哨里做曲长吗?因为这个哨是咱们龙牙军死亡人数最少的一个哨。”
浅水清心中一震,望向戚天佑。
这时,戚天佑走了过来:“不要再说这些了。保护自己的士兵,是每一个军官应有的责任。你不是也救过不少自己兄弟吗?以后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就不要拿在嘴上说了。”
说着,他扬长而去。方豹对着戚天佑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浅水清在日记里记下了如下的一笔:
“今天,是我第一次正式参加战斗。战斗很惨烈。我一共杀了三个熊族猛士,却已经被雷火和戚少各救了一次。如果说战场之上还有什么值得我们感动的话,那么就该算是这份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之情了。我不知道将军们的想法是怎样的,但在这个以近身肉搏来决定胜负的年代里,血性与忠勇已经成为唯一的价值衡量标准。我,开始明白和了解这个世界了。或许有一天,我会成为戚少,或许有一天……我会越他。但他,已经成为我心目中的大哥……直到永远。”……
车队继续上路。
沉默代替了原本的喧嚣。
死亡的阴影总是笼罩在新兵们的头上,挥之不去。
他们现,原来英雄,真得不是那么好当的。飞溅的鲜血,濒死的惨号,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刺激一再的在人们的心目中回响重放,仿佛电影中的经典镜头,永远也抹不掉那令人难忘的深刻记忆。
今天生的一切,已经深深的印在了每一个新兵的脑海之中,成为他们灵魂的一个组成部分。
有些人会因此而崩溃,有些人则会因此而成长。
麻木的神经开始茁壮成长,直到自己倒下为止。未来,他们终将成长为可怕的强兵。
而这样的时日,已不遥远。
一路上,没有再出现熊族的战士,大家紧绷的心也逐渐松了下来。
走出风车陵,前面就是驻马店,再往前就过了天风边界,进入止水国的领域了。当然,天风帝国已经将这一片实质由自己控制的领域划归名下。
驻马店一带地形开阔,视野不受阻碍。一眼望去,满眼青草苍茫,令人心旷神怡。
方虎在队伍的前面,向浅水清挥了挥手。浅水清纵马过来,方虎说:“戚少要见你。”
戚天佑此刻就坐在马上,看着浅水清骑着新换的战马过来,向他微微一笑道:“找你过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昨天上午作战时,我看到你手里有把刀好象挺锋利的,能借我看看吗?”
浅水清从怀里摸出一把匕。
阳光下,匕闪烁着锋利的寒芒,戚天佑眯起眼,拿在手中仔细地看了一会,然后才说:“这是哪里出产的武器?我从没见过。它是用的什么材质做的?非铜非铁,但却坚硬异常。造型也很好看,握起来特别舒服。”
“它叫虎牙……材质嘛……是用铁里面掺了些别的东西做的。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是我父亲年轻时无意中救了一位老人,那老人赠送的,后来又传给了我。”浅水清只能信口胡掰。
有些事,当真是永远也无法解释。难道告诉他这是别的世界里用最先进的技术制造出来的单兵格斗用军刀?算了,还是把这一切都推给世外高人吧。
于是,戚天佑长长地叹了口气:“世界之大,奇人无所不在。那位老者,一定是这世上最出色的炼器大师,可惜了。要是我们军中也有这样的铸造师就好了。”
“看来戚少很喜欢这把刀,要不我把它送给你吧。”浅水清很随意道。
戚天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把刀,已经算得上是神兵利器了?假如放到市面上去卖的话,估计够你雇佣一只三百人的雇佣兵团保护你半年的。你却就把它这么送给我了?”
浅水清吓了一跳,关于这个,他到还真没想到过。他从原来的世界带来的东西不多,这把虎牙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具实用价值的东西。在这重兵尚武的世界里,竟然能作为神兵利器进行出售,他当真是没有想到。
“你怎么知道的?”他忙问。
“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集武器。上午你用刀扎穿那家伙的脚板时,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把好刀……而且是真正的好刀。这世上有许多好刀,它们造型美观,手工精美,就象是打扮得华丽的公主,但是上不得战场,经不起考验。可你的这把刀,它朴实,大方,坚韧,耐久。材质奇特,刃口锋利,造型美观,不仅好看,更具有实用的意义。我这辈子见过很多刀,但从没有一把象你这样的,它体现了真正的刀的意义,也体现了它真正的魅力所在……那就是杀戮。这把刀,天生就是用来杀戮的,而不是珍藏的。”
浅水清呆呆地听着戚天佑说话,没想到一把虎牙,竟然能引他如许的感慨。不过他还是笑了笑:“想不到这刀这么好。今天你救了我一命,我送刀给你也很正常。你就收了它吧。人们常说,货卖识家。你是识家,不给你给谁。”
戚天佑却还是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浅水清,我很看好你。我知道你身上有些秘密,你说不出来,所以只能把它们都记在你的日记里。是吗?”
浅水侵心中一颤。
“其实,我也有秘密。”戚天佑微笑道。“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个,想听吗?”
“什么秘密?”
“我……就快要死了。”戚天佑缓缓道。“还有三十九天,我就要死了。所以,这把刀你给我,也是浪费。”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就那样重重的击在浅水清的身上,他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喊了出来:“戚大哥!你说什么呢?”
戚天佑被这声大哥喊得一呆,他看了看浅水清,然后笑了起来:“你喊我大哥?”
浅水清的脸微微一红。
“好,我就认你这个弟弟了。”戚天佑却拍了一浅水清的肩膀说道:“我今年二十五岁,你才二十三岁,我又是老兵,做你的大哥也不算过分。还有三十九天,就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当然,也是我的死祭。到了那天,记得给我上柱香,也不枉我白收你这个小弟。”
“你怎么确定那天你会死?”
“因为这是一位真正的智者告诉我的。他这一生预言过很多事,从没有错过。”戚天佑很认真的看着他回答。
他的神情洒脱,仿佛他口中那个要死的人不是自己,而只是一个不相关的他人。笑看风起云落,生死苍茫,那无谓生死悲欢的感觉,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没有说那个预言大师是谁,浅水清的眼前却是一片迷茫。
浅水清突然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依然太少,太少。唯一明白的,却只是生死之间的轮回流转,终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逃得过的.
或者自己,是唯一一个真正死过一次,却又来到一个新的世界获得新的生命的人。但他却又再次投身熔炉,去感受那种种离合际遇,或许某天,他也会真正死去,再没有重生的机会。但到那时……
到底何为生,何为死,他已再分不清楚。
惆怅之间,尖锐的呼啸再次响起。
一声凄厉的嘶喊狂叫:“敌袭!强敌来袭!……”
这一声嘶吼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再一次划破长空,震撼了所有人。
第八章 挟持
铁蹄击踏地面,轰雷阵阵,大地震动,地平线的远端出现一线黑影,转眼间便已放大,度快如旋风,以一种涡卷残云的气势狂冲倾泻。
是骑兵,至少上千骑兵,玄骑黑甲,头顶白缨,覆面的铁盔下,一双双嗜血的眼神喷薄出狂暴的杀意,那是百年世仇积压下来的怨气,在这一刻得到充分的绽放。
“是止水国的骑兵!”有人高叫起来。
白缨黑甲和覆面盔是他们的标志,金色刺矛闪烁着烈日的余辉,眩起无边的杀意。
沐血的眼神收缩着,再收缩着,细小如针。
然后,他出一声狂暴的怒喝:“大家小心!那是抱飞雪的亲卫队!飞雪卫!”
抱飞雪?
这个名字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三重天总领军,京远城守将,止水国第一名将抱飞雪?
如果没有这个人,或许天风国早已亡了止水十次也不止。
他的三千铁卫纵横裨阖,战力绝不在龙牙军任何一支部队之下。
那一刻,沐血的心也凉了。
“布车阵,弓箭手上前,标定距离一百二十米,无差别射击,放!”沐血狂喊。
下一刻,漫天的箭雨再一次如飞蝗般射向半空。烈日的阳光为箭云所阻挡,天空中忽明忽暗,仿佛一个电压不稳的大灯泡。
飞雪卫的骑兵冒着箭雨如潮水般涌来,卷起条条尘烟,挟带着逼人的威势,起了浩瀚凛然的进攻.
十余支飞芒流电狠狠射中一名来袭骑士的胸膛,他兀自狂冲了数十米方自倒下。紧接着,又是一名骑兵在狂突中倒了下去。
倒下的骑士虽不少,然而更多的骑士却已经狂啸着冲得更快更猛也更加逼近!
铁蹄落足于地面,如流石击瀑,激扬四方,势若山洪的攻势已无可阻挡……
论力气,他们或许不如熊族武士,论战意,却丝毫不逊于前者,而论阵型排布,战术指挥,和士兵数量,更是远熊族战士。
下一刻,他们已近在咫尺。
“冲锋!”沐血出了粗旷的雄音。
凛浃着凛冽的雷风,千骑铁卫迈着沉稳的骑步,开始步入前方那片血浴沙场。
密集的长矛如林,冰冷的盔甲闪烁寒光,他们是一群人型的杀戮机器,坚强,残忍,冷酷,狂暴。仿佛一群恶狼,永远不知疲倦地吞噬着眼前的一切。
飞雪卫的铁骑以一种踏破虚空的狂野姿态冲向护粮队,与沐血的千名精骑展开了第一次的强力冲撞。
两支骑兵队伍相接触的那一刻,轰的一下,平地中仿佛升起了一股龙卷风,席卷四方,鲜血在飞溅,生命在迅地流失。双方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每一次接触,都给对方来带巨大的伤亡,伤亡之大,大到令所有人都为之心痛。
骑兵队不惜伤亡的阻止对手的进攻,为后面的弓箭手带来了多几轮射的机会。一支支呼啸的利箭以焚尽苍云,击碎牧野之势冲向广袤的天庭,挟着猎猎劲风,刺进止水铁骑的胸膛。
长戈兵开始走出车阵,将矛尖朝上,以准备抵挡随时突破而来的狂暴骑兵。
三千新兵已经开始初步适应战斗时应有的状态:他们开始学习放松自己,调整身型姿态,甚至时不时的开上几句玩笑话,以掩饰和冲淡内心中的紧张情绪。
可就在这时,遥远的地平线上再次出现了新的黑影,竟然又是一支骑兵队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见鬼!他们至少来了两千人!说不定抱飞雪把他的三千骑兵都派出来了!”一个骑兵狂怒的大喊。
“我看见了!……戚天佑,带着你的人从他们的侧翼起冲锋!”沐血嘶哑着声音大喊。
“这样不行!”戚天佑回喊道:“他们不是那些熊族武士!他们的目的不是抢粮食,而是毁粮!”
目的不同,战术便不尽相同。
正如戚天佑所言,第二支骑兵队以旋风般的姿势展开队型,手中拿的已不再是长矛利刃,而是一支支明晃晃的火把。千余火把组成一条硕大的火龙,以一种焚尽万物苍生的气势向着粮队奔来,无畏生死,以他们的生命为代价,突破骑兵队的封锁,只为了抛出手中的那支火把。
一支又一支,火把接踵而至,火势开始以一种燎原的姿态熊熊展开,转眼间便吞没了一辆大车,一个士兵凄厉的呼喊着,拍打着身上的火焰,待到火熄时,人已成焦碳。
“沐校,他们人太多了,我们挡不住!”方豹大喊,他的手臂已经多了一个伤洞,那是一个骑兵的刺矛的杰作,不过方豹也不客气地捅穿了他的胸膛。
“进车阵!转为全面防御状态!”沐血终于不甘心地做出了退缩防守的命令。好在千骑卫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并不急于后撤,而是自地结成紧密阵型,用自己的身躯来阻挡敌人的进攻,为战友赢得后退的时间。
大批的骑兵6续撤回到阵地上,他们跳下战马,然后趋赶战马来填补车阵间的空隙,擎起长矛,换上三角长盾,组成了一个严密的枪林。
“把被烧的车子推开,快点快点!你们这帮菜鸟。”一个骑兵旅尉愤怒的大叫起来。
几个手忙脚论的新兵在战刀的指挥下,不顾火势,奋力地将被火把点燃的车子推离车阵,火势终于得到了遏止。
“是蛇郎君碧空晴领队,妈的,我看见那家伙了。所有人都是黑衣,就他一身白。这***娘娘腔,他怎么还不死!”方虎愤怒的大喊。
虎豹营的人和抱飞雪的亲卫纵队曾经有过两次交手,彼此都已经熟悉得知根知底。
远处的那彪人马中,一骑白袍在黑甲军中如苍山白雪,从容典雅,白袍的主人却是满面的狰狞杀气,秀气的脸庞因极度的扭曲而变形,略带尖细的嗓音颤抖出冷酷的清音:“杀!”
第三支骑队,终于也在这个时候现身出现……
凄厉的惨呼,不甘的号叫,飞腾的鲜血还有那人仰马翻的壮烈景象形成了一幕惨烈的画面。
浅水清看着眼前的一切,一颗心已经开始麻木。
他的长矛在枪林中已不知吞吐了多少次,上面沾了多少人的血,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身边的战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然后又迅有人补上,尸体迅堆积成墙。
假如你不想死,那么,就必须把这些尸体也作为盾牌进行利用,展开一次次无休止的抵抗。
“跑吧。”一个新兵终于喊了起来。
沐血回手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有敢逃跑者,这就是下场!记住,战场之上,永远不要把你的后背留给敌人!否则,只是你加你的死亡!”
“奋战到底!”一个年轻的声音劲喝出苍天的野望,唤醒身躯中不屈的灵魂,引爆出钢铁般的意志。
沐血愕然看去,正是那个被戚天佑赞扬的新兵浅水清。
苍劲的声音唤醒惊天的战意,沐血狂呼:“奋战到底,永不言退!”
“奋战到底!永不言退!”所有的士兵一起呼喊起来。
苍白的壮烈呼啸在这片血气升腾的大地上,充满了不屈与悲壮的色彩。勇士们的鲜血在沸腾,伴随着层层的尖啸,席卷长空……
记住:战败,没有借口。失败的唯一代价,就是死亡!
不知何时,浅水清的脑子里一再回响起这句话。脑中是一片清明,他只知道他要杀,奋力的杀,在这不见天日的血光之中杀出一片生的天地来。
茫茫宇宙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只有用自己的双手争取来的生命,才真正是属于自己的。
“戚天佑!”沐血再一次大喊起来。
“到!”
“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叫援兵,让他们立刻增援我们,对方随时都可能还有部队过来!”沐血叫道。
“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有一天半的路程,来回需要三天时间。”戚天佑回喊。
“那我们就坚守三天。”沐血也叫道。“我了解这帮兔崽子,他们不杀光咱们不会罢手的!他们搞那么大的阵仗,绝不光光是为了毁粮。”他挥出长矛,刺穿了一个敌人的胸膛,然后躲过一名骑兵的突刺,转手又是一矛,扎进马腹。战马哀鸣着倒下,马上的骑兵还未来得及爬起,已被一拥而上的刀盾手乱刀砍成了碎肉。
“那是当然,换了是咱们也一样!”戚天佑叫道:“方豹,你的马快,你带一个人,立刻去搬请增援!”
“是!”方豹呐喊,随手点了一名骑兵,两个人翻身上马,向着后方急奔而去。
“一定要守到我们回来!”方豹狂叫:……
前方打成了一片血河,后方那五百人的车队也终于开始动起来了。
不过他们不是向前方移动,而是向后方。
他们要迅撤离战场,护粮队的情况实在不妙,很有可能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头,你看!”方虎叫了起来。
他早看不惯那帮见死不救的家伙了。
“这帮狗娘养的。”沐血的牙都要咬碎了。“派个人,去喊他们增援。”
“是!浅水清,你现在立刻去后面,把那五百人叫上来进行增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不能让那帮家伙离开!”戚天佑也狂喊道。
浅水清二话不说,跳上战马就向后方狂奔。
五百人的车队已然启动,有护粮队挡在前面,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撤退。
浅水清在这刻单骑飞至,愤怒的大喊:“前方血战,后方撤退,你们也算是铁血镇的兵吗?”
一名士兵大声回答:“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们也没有办法。你去和上头说吧。”
“你们的头是哪个?”
“衡长顺衡旅尉,就在那边,中间的马车旁,骑马的那个就是。”一名士兵为浅水清指明了方向。
衡长顺是个三十左右的壮年汉子,脸上的刀疤显示出这也是个身经沙场征战的老兵。
“浅水清见过衡旅尉,我奉沐卫校之命,请旅尉派兵增援。”浅水清马未到人先到。一声淅沥的嘶响中,浑身浴血的浅水清已经滚落下马。立刻有士兵将他给扶了起来。
衡长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我奉掌旗之命,保护重要人物前往盘山。我的任务是:不惜代价也要保护好车中要人的安全。粮草队的安危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你以为他们杀光我们,你就能跑得掉吗?”浅水清大叫道。
衡长顺冷哼一声:“小子,我也是战场上摸打滚爬过来的人。沐血带着这四千人要是连飞雪卫一天的时间都挡不下的话,那他也当真是白活这一糟了。看样子碧空晴和飞雪卫等候在这里也有段日子了,但他显然没想到这次沐血还带了三千新兵一起押送粮草,不然他到是可以轻松很多。这次多了那三千新兵,他再想轻松获胜,怕就不那么容易了。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离开,直到他们离去时再上路。”
“你***放屁!”浅水清大骂。
衡长顺的眼中抹过一屡凶光:“小子,我不想和你计较,不过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拆了你的骨头。你大概还不知道老子的这个旅尉是用什么换来的吧?”
说着,他有意无意间摸了一下胸前的那枚金质勋章。
那枚勋章上,一记刀斩的血色痕迹赫然在眼,浅水清的心中猛然一凛。
他入军时间虽然不长,不过关于刀纹金章的传说,还是有所了解的。
每一个身上佩着刀纹金章的战士,都是真正的高手!那枚金章,是他们用敌人的血和命换来的,与普通的勋章有着极大的差别。
此刻回战场,喊杀震天,沐血的战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抱飞雪的亲卫纵队骑术高,武艺精湛,那个白袍战将碧空晴更是如天神下凡,神威凛凛,所到处,血肉翻飞,哀号连连。
他就象一个杀神,纵横沙场,所向披靡。
“当”的一声脆响,那是戚天佑的弯月刺矛撞上了碧空晴的蛇枪,一团灿烂的金花闪烁出炙烈浓耀的光芒。
几名刀盾手跌冲而至,却被碧空晴转瞬间一个挥枪横扫,破开铁盾,划过颈脖,溅起了漫天的血花。
他竟然在戚天佑的全力阻击下,仍能自如来去的进行着肆意的屠戮。
浅水清心中一痛,回过头看着衡长顺,一字一顿地说:“车里到底是什么重要人物,竟然比我们四千战士和两万名铁血镇官兵的军粮还重要?”
衡长顺摇了摇头:“你不需要知道。”
浅水清的注意力,终于转向了中间那辆坠着啼血鸳花,刻着枪盾纹章,用八匹上等骏马拉着的豪华大车之上。
车窗闪过了一抹光亮,仿佛星辰的闪耀。
那是一双明亮到令你看了一眼就再难忘却的眼眸,仿佛夜里繁星,令人心动神迷。
“浅水清拜见大人,希望大人能恩准所属部下参战,保护军粮与我部兵马。浅水清叩谢大人大恩了。”
一步跪倒在马车前,浅水清重重地跪了下去。
马车中,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个温婉如空谷百灵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说:“衡将军,我们……真的不能去帮他们吗?”
衡长顺连忙抱拳回答:“小人惶恐,小人不是将军,叫小人衡长顺就可以了。不是衡长顺不想帮,而是我们这点人实在太少,就是上去了,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再不趁着这个时候离开,只怕就要引火烧身。小人不怕战死沙场,只怕保护不力,万一战败,到时候害得小姐您有个什么闪失,那就罪不容殊了。”
于是,马车内的声音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你叫浅水清是吧?真得对不起,我很想帮你们,可是……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个受保护的人而已。衡将军……他是不受我指挥的。”
浅水清冷眼看向衡长顺,对方的眼中,露出一丝不屑的讥诮。
原来……是这样吗?
浅水清微微叹息了一声。
他叹息,是因为原来车里坐着的竟是个少女,一个有着好听声音本不应在这杀戮战场上出现的少女。
他叹息,是因为世间无奈,一个人的生命,原来是可以抵得上无数人的生命的。
他叹息,是因为他终究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而倘若车中坐的并非女子,或许这个选择,就不是那样的艰难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或许小人我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
“哦?”马车内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起来:“你说,什么办法?如果能帮忙,我一定帮。”
浅水清立刻一个跨步向前,走到马车的窗前,衡长顺见他不打招呼就擅自接近马车,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说什么。
浅水清笑道:“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劫持你。”
一抹寒光破天闪现,划出飞虹流彩,耀花了人眼,碎裂了门窗。
一张如花的容颜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抹惊虹流电,已经向着绝美秀气的玉颈间狠狠刺去。
“你敢!”衡长顺大吼出手。
可开碑碎石的一击挟带着巨大的威猛气势汹涌澎湃地撞向浅水清的背脊,浅水清不闪不避,硬是承接了这雷霆一击,整个人却顺势飞上了马车,将那车中丽人压在了身下。
虎牙军刀闪烁着的锋利寒芒离那个女子的咽喉还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女子那淡抹轻扫的惊悸目光惊恐地望向这个浑身鲜血的军士。浅水清已低沉着嗓音喝道:“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我看你敢,她可是……”
“不要告诉我她是什么人!哪怕她是野王之女,天风公主,你要是不派兵增援,老子照样一刀杀了她!”浅水清大吼道,虎牙微一用力,雪白的颈脖立时出现一道血痕。微微的吃痛声中,一缕鲜血已经缓缓流出,在雪肤银颈之间画出一道鲜艳的红线。
“你!!!”衡长顺双目充血。那缕血线清清楚楚地告诉衡长顺,眼前的这个被他称做菜鸟的新兵蛋子,真得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还不快去增援!”浅水清狂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衡长顺倒退几步,终于狂叫起来:“全旅听命,目标前方阵地,增援我军将士,死战不退!!!”
“等一等!”浅水清大叫。
“还有什么事。”衡长顺怒问。
“此战之后,敌人若是未退,让你的兵按兵种分散进入那些新兵之中进行调派。那些新兵需要有人领导才能最大限度的挥战力。你本人……也要听候沐校的调派。”
衡长顺大怒,可是眼下自己保护的人在他手中,却是不得不听。
眼神中暴出寒芒,死死地盯住浅水清,口中出低沉冰冷的声音:“小子,小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会让你记住什么叫后悔做人的!”
大手一挥,五百名精兵立刻组成队型,以一股澎湃之势向着阵前凶猛的杀去。
望着离开的那五百战士,浅水清再控制不住胸腹中翻腾的血气,哇的一声,喷出了大口的鲜血。
手中的虎牙,无力地垂了下去。
衡长顺……好雄浑的掌力啊!
那一掌,竟然在他的身体中激荡起千重血色狂涛!
第九章 那一次的相逢
血,滴在铺着白色天鹅绒的车上,一朵,又一朵,如花盛放。
少女在颤抖,俏颜升起一片血色,她轻轻地说:“你可以起来吗?你压着我了。”
“对不起……”浅水清轻咳了几下。“扶我一下好吗?”
少女把他扶到座位上,浅水清就那样无力的靠在手工制作的精致软垫上。软垫上绣着五色珍禽,是浅水清在自己的世界从未见过的生物。
眼前的姑娘,就象一朵盛开的白莲花,俏丽的容颜中,泛着微波的目光闪出青春的亮彩。她的声音好温柔,她说:“你受伤了。”
嘴角抿成了一条坚硬的弧线:“我没事,只要他们肯帮我们打,再重的伤,也受得起。”
“那你可知道,你已经闯了大祸了?”
“多大的祸,也不过是一个死字。他们不帮,我们的人死定。帮了,就还有一线生机。相比之下,死我一个算什么?”浅水清无畏的笑,少女的心中一阵颤栗。
透过被打烂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鲜血纷飞的世界,生命的嘶号在这刻变得有些遥远,虽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她说:“我相信他们,他们……能打赢的。”
“你不害怕?”浅水情看她的表情。俏颜中有几分惊慌,却一闪而逝。
“恐惧,便如一条择人而噬的恶狗,我们要面对它,抗拒它,永远也不要屈服于它。”姑娘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天风二世皇的名言。他继承先辈的遗志,带领暴风军团转战四方,战功赫赫。他一生戎马生涯,每战必冲锋在前,是一位真正的勇士。”浅水清淡漠的说。
“可惜最后,他还是死在战场上。”她的话语中带着惋惜。
“那是每一位战士最终的结局。对他来说,死亦无撼。”
于是,她笑了:“既然他们已经上去了,为什么你不还离开我的马车?”
浅水清摇了摇头:“我一出去,他们肯定回来。所以,战事结束前,我不能走。”
少女的脸上的出现薄薄的怒意,如冰雪覆盖,马车内的空间瞬时凝缩:“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他。”
她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于是,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冰雪消融。
“小姐。”脆生生的声音在马车旁响起。
一个俏丽的小丫头带着一抹惊恐站立在旁,她手里还拿着个有着精美编工的小竹蓝子。
“啊。”那少女轻拍额头,姿势若翩飞的蝴蝶,优雅动人:“现在是吃点心的时候了。”
浅水清帮她把篮子提了上来,里面装的是各色精美糕点,红黄蓝白黑,五色斑斓,精工细作,令人光是看一眼都食欲大动。
外面的喊杀声震天,马车里的小姑娘却开始喝起了下午茶。
用新鲜的柠檬熬成的汁作水,冰霜果的果浆代茶,媚儿河的酸枣楂开胃,仁心居的千层酥做点心,少女的食谱成为天边那遥望的云端,可望而不可及,浅水清坐在马车中,带着讥诮的笑,看着眼前生的一切。
“你要来一块吗?”少女问他。
他摇摇头。
如果可以,他更愿提着刺矛,拿着战刀,走出这狭小的空间,来到那沐浴着血与火的战场,燃烧自己的战意,挥洒自己的鲜血,沸腾起自己的青春。
不过他还是有些佩服这少女的定力,外面血光冲天,她竟然能看得下去,甚至吃得下去。或者,她的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但她却强自支撑,显现出一种无畏的勇气。
她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这个少女的出身,定必罩着那层层荣耀的光环。
而且她,必定出自于勇士之家!
刺鼻的腥风吹来,少女打了个冷颤,马车旁的小婢忙说:“小姐,换辆车子吧。车子被这个人弄坏了,挡不得风。”
她的语气薄带嗔怪,显然有几分怨怒,但在这个连自家小姐都敢挟持,口口声声就算是野王之女,天风公主,也照绑不误的野蛮人的逼视之下,她终不敢说出更直接的话语。尽管浅水清看上去怎么也不象个野蛮人,甚至还有几分书生气.
车中的软垫,绒毯,还有焚着清香的香炉都被搬到了后一辆马车上去,转眼间,一个新的精彩小天地再次出现。
这一次,浅水清没有再把门打破,他很自觉地跟在少女的身后,上了马车。
几个车夫,还有一个管家婆般的老太太,一起怒瞪浅水清。浅水清被盯得很不自在,干脆从小篮子里拿出一块糕点,放在口中大嚼。
这是一个变相的警告。
于是,愤怒的眼神消失了。
“好吃吗?”少女问他。
“还不错,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浅水清回答。
“你骗人。”少女玉颜绽放出流云溢彩:“这种糕点,一般人根本吃不到。什么好久没吃到,你以前难道还吃到过不成。”
“我吃到过比这更好的。”
少女的表情很不屑:“你是个卑劣的撒谎者,无耻的绑架了我,然后还吹牛。”
“我不但吃过,还能做出来。我们家以前就是开糕点房的……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浅水清耸了耸肩膀。
或者,当初自己就该选择在这世界做一个糕点师也不错。不过想必上天的神明有眼,绝不会在费那么大力气把自己弄过来之后,只为了让自己做一个高级糕点师吧?
马车里再次出现了沉寂。
沉静的时光流逝,畅叙的晚风中牵出了一缕缕缥缈游弋的烟霞红岚,天边的那一抹血红朝霞映射在地面上,火一般的颜色。
风送来了寂静。
不知何时,外面竟已停止了撕杀搏斗,大概那些飞雪卫看见又有生力军上来相助,终于做出了退却的决定。
也可能是天色已晚,他们决定吃过晚饭后再继续搏杀吧。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停止了攻击,却没有离去。
在那阴森幽深的暗处,数千凶骑凶狠暴戾的眼神依然死死的盯住这里。
或许,他们很期望护粮队的人转身而逃,然后趁势而上,来一次肆无忌惮的疯狂大屠杀吧。
不过护粮队最终没有动。
他们点燃篝火,架起炉灶,大模大样的开始升火做饭。老兵们甚至对着对面嬉笑怒骂,无视肩膀上流下的鲜血和浑身用力过度后的酸痛……
戚天佑站在马车前,默默地看着浅水清。
浅水清对着他微笑。
“衡长顺说了,你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就是你的死祭。”
“你还真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浅水清无所谓地把玩着手里的虎牙军刀。
戚天佑停留在姑娘颈脖间那道血痕之上,驻留了好久,才终于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轻轻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只是这次,只怕我也救不你了。”
浅水清耸了耸肩膀:“你还是操心一下京远城的那帮家伙吧。看样子他们马上又要起冲锋了。这里天空海阔四野无人,咱们就是打翻了天,军部一时半刻也得不到消息。要守三天呢,怕是会死很多人吧?”
戚天佑望着远方的表情**了一抹淡漠,他说:“或许吧……刚才一战,又有三百多个兄弟没了,还有六百多人受伤。其中……有咱们哨里的兄弟,二死八伤。”
浅水清呼地吐出了一口长气:“也就是说,咱们已经折损了近四分之一的战力了。对方呢?”
“留下了二百多具尸体,没伤到元气。衡长顺也折损了好几个兄弟……他杀你的时候,可能不会很快,必要时自己解决自己吧,省得受活罪。”
“好。”浅水清干净利落地回答。
戚天佑回去了。
他还要组织人手准备承受下一次的冲击。
抱飞雪的亲卫纵队,还没有挥出他们真正的实力来呢。
他们在等待,等待这晚霞退去,夜幕降临。
第十章 离别
呜啊!呜啊!
远处一棵孤单的老树上,枯枝上落下了几只乌鸦,它们对着已经停止战斗的血腥战场不停的啼叫着,顾忌于士兵们手中的武器而不断地在上空盘旋。
一名哨官在指挥自己的士兵收拢战死将士的尸体,对面是飞雪卫的士兵也在收拢伤员死者。
双方很有默契地不再互相攻击,只是默默的关注着各自的行为,各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
找到了一具对方的尸体,他们便将其单独搁置在一块空地处。
直到全部清理结束,双方会各派出一支为数在十人以下的小队赶着小车来到那片由敌人清理出来的地方去拉回自己战友的尸体。
这等同于战场上的交易,彼此交换各自的尸体。
交错而过的时候,一个士兵甚至向对面的敌人打起了招呼:“嘿,又见面了,你还没死吗?”
“是啊,老天不收我。你也活得很健康嘛,看来是要留给我亲自收拾你了。”
“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
“那好吧,战场上见。”
“战场上见。”
彼此大声的招呼过后,便各自折返回自己的营地。
这一切看上去是那样的诡异,少女的表情露出一抹来自天边的不可思议。
“很惊讶?”浅水清用虎牙削麦梨,少女的零食很多,为人也慷慨。血色纷飞的日子了,做人得学会为自己找些乐趣。既然已经得罪了大人物,也就不必再计较于吃对方些东西这样的小事了。
少女点点头:“彼此难道不是敌人吗?为什么刚刚还战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却可以彼此间互相聊天说话?”
“敌人不是仇人,国仇也不代表一定就是家恨。大家都是当兵的,奉命行事,哪怕是互相捅刀子,也不代表就会互相恨对方恨到睡不着觉。白天,大家杀个你死我活,那叫各为其主,忠于其事。战事既停,就没必要再互相瞪着眼互相看对方,那样会太累……当然,也得看情况而定,假如你冲进了对方的城市,把他们的家人杀了个精光,财物劫掠一空,战争的性质,就会出现本质上的改变。至于现在嘛,天风人进不去止水,所以仇没那么大……沙场对战,打完台面上的,台下该吃还得吃,该喝还得喝。就这么简单。”浅水清把梨递给少女。少女接了过来,美美地咬上一口,甜美的汁水四溢,唇间**一点晶莹的汁光。
“原来是这样……”
“这种麦梨是天河梨吧?”浅水清问她。
“是啊。”
“天河梨要是用月牙河的槐**水浸泡一下,味道会更加香浓,如果再配上止水香果泥做的点心,吃起来甜而不腻,更加爽口。”浅水清随口道,又给自己也削了一只梨。
“咦?你果然很懂吃呢?这种你都知道。”少女的惊奇伴随芬芳的香气绽开。
“还行吧,都说了不是吹牛了。”
“不过可惜,月牙河在止水境内,香果泥也是止水的特产,天风很难得到一点。上次父亲好不容易为我弄来一些,早就吃没了。”少女的口气有些哀怨。
“想吃?简单。”浅水清敲敲窗子。
他招来一个士兵,跟他说了几句话,那士兵点头而去。没过一会,他拿着一只小瓶和一个小盒子回来了。
那里面放的,正是槐蜜水和香果泥。
“从哪弄来的?”少女带着惊喜的问。
“用你带来的点心换的。”
“和敌人?”
“和敌人。”
少女无言地看着他,他却开始熟练地泡梨了。
空气中再次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过了好久,少女悠悠的说:“他们的身上,都有带这类东西吗?”
“差不多吧。士兵们的军饷太少,有时候不能不自己想办法弄点花消。这些东西在他们本土不算什么,可到了天风境内,价格就会翻上几番。很多士兵寄不了钱回家,就寄这些从对方手中交换得来的特产。只要不出卖本军机密,长官们大都睁只眼闭只眼。反正都是小兵,也没什么机密好出卖的。这并不稀奇,是人,就需要生活。两军僵持期间,这种事是经常生的。不过这次带货的人很少,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吃定了我们吧,没必要多此一举。”浅水清回答。
“你看上去不象个新兵,到象个老于沙场的老兵呢。”
“流浪,有时候还是很有好处的。带眼走四方,可以看到,学到,了解到很多东西。”浅水清用刀子插起一片麦梨,晃了几下道:“比如这个。”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盛放的笑颜沸腾起青春的热血。
她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新兵,竟然会懂这许多东西。说话斯文有礼,丝毫不象起初表现得那样血腥而野蛮。事实上,和他多聊了几句后她反而觉得挺开心的--难得能有人在她面前说话这样不卑不亢,镇定自若。尤其是,这个人刚刚还绑架了她。
想到这,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说:
“我有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说吧。”
“如果衡长顺不出兵的话,你真得会杀了我吗?”
浅水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眼眸中蕴含着的,是无尽的嘲讽。
少女看着浅水清的眼神,禁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一刻,她再不想知道答案。
哆嗦了一下,她说:“我吃饱了,想出去走走。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跟我一起来吧。”
浅水清淡淡的回答:“好”……
一具具尸体被有秩序地摆放在车旁的那片空地上。
死亡的将士有些还是完整的,圆瞪大眼,虎目贲张,有些,却只能找到一些零碎的剩块。
活着的士兵尽量将尸体的肉块拼整起来,找不到的也只能做罢。
大部分的人忙于修整防御工事,将粮食分散卸下,洒上泥土,围成沙包,外层是车队钢板,被劈坏的就用盾牌去补漏。士兵们忙着处理武器,一些战刀被砍坏了,便满世界的从死人身上寻找称手的家伙,还有个家伙想称火打劫,翻了一下死人的口袋。
那人是个新兵,沐血二话不说,一脚把他踢飞出去。
“再有下次,你就死定。”冰冷的声音震撼所有人的心。
浅水清跟在少女的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尸体堆放处。
这里,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迷茫的眼神表露出对世情的无奈,少女的眼中闪烁出晶莹的泪光。
她双手合什,就那样跪了下去,口中喃喃,似在祈祷着什么。
一具尸体的手臂突然**了一下,诡异得仿佛幽魂再生,虔诚祈祷中的少女吓得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退一步,正跌入浅水清的怀中。
“他动了。”她叫道。
“恩,这很正常。放心,只是一种正常反应,我不是专家,说不是上是什么原因,但我知道那和神经有关。反正那不是尸变。”浅水清微笑道。
“死人……也会动吗?”少女颤抖着提问。
“……只在他们认为有必要的时候。”浅水清坏笑着回答。
少女给了他一粉拳。
浅水清突然觉得那一拳的滋味很甜美。
做完祈祷,少女匆匆地回马车,浅水清亦步亦趋。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新的一轮攻击,怕是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傍晚的平原有些凉,少女坐在车上打了个寒颤。浅水清为她找了一件貂皮大衣披上,少女很温柔的说了声:“谢谢。”
浅水清淡淡一笑。
“你的心情不太好?”少女问他。
“死掉的战士里,有几个是我新交的朋友。”
少女沉默了一会:“能跟我说说吗?”
浅水清苦笑摇头:“说什么?……昨天,大家还在一起喝酒吃肉,今天,却已经生死相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今天早上,有个家伙还对我说,等打完仗,他回了家,到时候会请我去他的家乡一起开个酒铺。因为我告诉他我会酿酒,而他总是相信这世上最赚钱的生意就是酿酒。”
“有个兄弟,他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打呼噜。他睡在我旁边,所以我总是被他闹得睡不好。记得上路的第一天,我还和他吵了一架。不过现在,我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还有个兄弟,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每天把他的靴子用枪挑起来任风把臭气吹遍营地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大家一起追着打他。”
“哦对了,还有一个兄弟,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看着别人骑在战马上耀武扬威,自己却只能老实的呆在新兵队伍里。他讨厌被人称做新兵,渴望能够多经历几次战斗,然后被冠上老兵的称号,享受受人尊敬的眼神……谁要是敢喊他菜鸟,他就和人拼命。”
“他们都死了。”浅水清最后这样说了一句,语气淡漠,神情中却带着些凄然。
少女微闭双眼,口中出虔诚的呼唤:“伟大的神灵在上,请您庇佑您的子民吧。请不要让他们在痛苦中哀号,不要让他们再在鲜血中挣扎,让敌人化做流水退去,让敌人变成清风般飘散,让我们的子民安康快乐……让我们用宽恕与慈悲之心,拥抱这个世界!”
浅水清眼中的讥诮愈见浓厚:“听起来,你的神真得任重而道远呢。”
少女的表情依然虔诚,可浅水清那可恶的声音却继续响起道:“相信我,神不在这里,它不会庇佑这里的任何人。战争会继续,死亡会增加,我的朋友,你的朋友,会一个一个倒下去。夜晚降临的时候,屠戮……将再次展开。”
少女愕然抬,黑暗的天幕已经笼罩了整片天空。
黑暗,终于降临。
第十一章 夜火
夜色苍茫,远处的黑甲骑兵们默默地拿起手中的武器,紧闭嘴唇,将自己完全融入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车队中的点点火光逐渐逝去,随着风传来的,是几个老兵们的喝骂:“不想做活靶子的话就快把火全灭了。一群不长进的菜鸟!”
暗夜中的那点亮白是属于碧空晴的,倔强的嘴唇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低沉的声线尖细如蛇嘶:“准备……进攻。”
黑甲军开始了移动。
无复白天的狂暴凶猛,夜里的他们,谨慎如狐,凶狡似狼。他们只是在平原上做着缓慢的移动,一步一步,向着车队行进,缓慢,稳重,挟带着巨大的威压,步步紧逼。
没有火把,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大批的黑影朦胧,仿佛一个个从九幽地狱中走出来的阴暗幽灵,带着慑人的杀气,和阴冷的诡谲。
三千铁甲精骑形成了一条硕大的黑色旋流,散着浓郁的死亡气息,一步步逼近着护粮队。
战士们的呼吸开始加重,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戚少,那帮家伙在搞什么鬼?这么慢腾腾的?”一个骑兵忍不住问道。
仰望天,戚天佑叹息了一声:“他们在等时机。”
“什么时机?”
“云彩遮住月亮的时机……我们完全失去对他们视线的把握的时机……进入到最佳冲锋距离的时机……”
几名骑兵呆呆地向头上望去。
天空中,一片云彩翩跹而过,将温柔的月光托起,象一只情人的手,舒缓而浪漫。
夜色越浓郁了。
隆隆的铁蹄声再次响起,眼前一片苍茫,再无分南北西东,远近左右,惟有箭支离弦之声嗡嗡不绝于耳。
黑色迷雾里,沐血的声音依然成熟稳重:“弓箭手,覆盖式射击,距离一百五十米。放!……距离一百米,放!……覆盖射击,距离五十米……放!”
弓弦声奏起了死亡的交响乐,远方的暗处传来沉闷的低吼声和战马倒地声。
战士们开始庆幸自己有一个优秀的领导,仅凭蹄声而分辨出对方的距离。
一切就象生在黑暗中的两个高手在过招,谁也看不见对方,却总能猜测出对方的下一步行动。血花在黑暗中悄悄地绽放,不再夺目,却依然动人。生命的流逝因此而变得寂静和悄然,直到那一刻,一骑战将赫然出现在车队的上方,夹带着凛冽的寒风从车上跳过,挥舞出浓烈惨白的刀芒,卷开了一名长戈兵的咽喉。
沸腾的血液气势如潮地冲出胸腔,形成一道血色喷泉。被削断的颈脖上,斜挂着的头颅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再次划破寂静的夜空……他毕竟还是做不到象那些百战强兵一般,即便死,也不吭一声。
一个又一个骑兵就那样倏然出现,他们阴沉狠毒,用黑黢黢的武器在空中划出无数诡异的弧线,刺向对手的胸膛。
一道道血线开始交错彪溅,编织成夜色下的红色血瀑。
惨叫声开始接二连三的响起,阵地上开始出现慌乱,沐血面临的,是指挥失灵的局面……
夜战,是检验士兵质素的一个重要标准。在分不清方向,搞不清敌我的情况下,如何才能准确的找准自己的位置,挥出自己最大的战斗力,对士兵们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新兵们已经开始学会如何不被恐惧所击倒,可他们现在又要学习如何在迷茫中找到方向。
碧空晴既狠且毒。当他现护粮队里多出三千士兵时,固然是大吃一惊,可从行军步伐,神情仪态中他立刻便看出这是三千初上战场的士兵,其战斗力有限。于是野心便再度膨胀,试图继续完成任务,同时以最小的代价去取得更大的成果。
他选择了夜战,因为只有夜战,才能将这三千士兵的战斗力降至最低点。如果运气好,他们甚至会因为慌乱而冲散自己人的阵脚。
屠戮,便在这无边的迷暗中,悄无声息地展开……
“今夜……又是一个杀戮之夜。”
白袍蛇将碧空晴,低声私语。他凝立远方,倾听杀戮,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自己一方倾斜,嘴角边倾泻出得意的微笑和狰狞的血色……
黑夜,血腥之舞漫卷风云。
三千飞雪卫带来的死亡之潮席卷了整片粮队营地。
在黑暗中杀戮,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彼此间一个呼哨,一个吆喝,就可以轻易的分辨出敌我,判定出方向。他们十人一队,长矛齐举,并不梭巡目标,而是有持续地击向眼前的空处,然后随着每一式的击出迈步前进。
箭雨击中盔甲,响彻出丁冬的撞击声,仿佛细雨落窗,骑兵队不为生死所动,稳步进攻,度虽慢,带来的伤亡却是巨大而惨烈的。
“光!我们需要光!”一名新兵狂喊。
声音暴露了他的位置,至少六支刺矛在同一时刻刺穿了他的胸膛,咽喉,和小腹。
不能点火,黑暗带给粮队巨大危机的同时,也有着相对的益处--凌乱的车阵,遍地的尸体,黑暗的迷雾,都为敌人的前进带来行动上极大的不便。
而在这个时候,谁先点火,就等于先把自己暴露于对手的视线之中.
光亮在这一刻成为双方都渴望却都不敢使用的东西,惟有士兵们凄厉的惨呼,成为主导进攻的序曲,伴随着黑暗中的杀戮一路前行……
“他们……又攻过来了吗?”她颤抖着问。
浅水清微闭双眼,竖耳倾听。
风传来了血的气味,和死亡的召唤。
“听起来他们已经越过了第一层防线,正在试图包围整个车队,然后聚而围歼。”
少女的脸色有些惨白。
借着车顶夜明珠的微弱光亮,浅水清看了看眼前绝美的容颜,突然间笑了起来:“如果我们败了,只怕也很难保住你了。”
“你不会在乎的,是吗?”她的声音轻柔如天上的云彩。
“或许……让你的仆人过来吧。他们可以带你走,现在就走。”浅水清说。然后他跳下马车。
“你去哪?”姑娘惊问。
“把中间那辆车给我,或许我能用它帮上些忙。挟持……到此结束。”
“你要去送死?”
“不,我是去战斗!”
眼眸中的那点星星绽亮起来,为这无边的暗夜带来一烛璀璨光芒。她说:“你……要小心保重自己。”
浅水清笑了。
笑得肆意而开怀。
他大步走向中间那辆门窗破碎的马车,随手点燃一支火把,将它抛入车中。跳上御手位,浅水清轻喝一声:“驾!”
八匹骏马迈动铁蹄,向着滚滚黑云处狂飙冲击。
无边的暗夜里,那一朵火云如沙漠中盛放的鲜花,鲜艳夺目,它一路披靡,高重向飞雪卫的铁骑之中。车上的火势越烧越猛,整辆马车化成一团浓烈的火球,狂暴粗野,划出暗夜中漫长的火线,燃烧四方……
“大人!快看!”
有个士兵高叫起来。
“弓箭手,目标距离七十米,覆盖式射击!”沐血不失时机地狂喝。
“跟随那辆着火的马车,它向哪里跑,你们就往哪里射!”那是戚天佑的声音。
“马车上有人!”有人大叫。
“是浅水清!那家伙从车子里出来了。”方虎大吼:“戚少,不能放箭啊,会射中那小子的。”
“闭嘴,放箭!”戚天佑双目怒睁,狂暴怒吼道。他浑身浴血,眼神中充满不甘,痛苦与无奈。
敌群中的火光成为最好的标靶,箭雨象被装了热制导般疯狂的向着浅水清身边倾泻覆盖而去。
火光的周围,一匹匹黑甲铁骑应声栽倒。
必须立刻阻止这辆燃烧的马车冲乱他们的阵型,而且火光在飞雪卫中穿插,将他们完全暴露在护粮队的视线中。
屠杀的节奏,由舒缓流畅的轻音乐瞬间转为粗放狂野的重金属音乐,变得快而迅猛,雷霆滔滔。
浅水清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已经鲜红得似要滴血,灼热的空气开始席卷他的后背,头已经弯曲,八匹骏马不断疯狂嘶号着,加脚步,欲图摆脱身后那无边烈焰即将到来的吞噬。它们的度,越快如闪电。
眼看那辆火龙东突西奔,不断分割着对方的阵型,车队感受的压力霍然减轻,沐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天佑,你说得没错。这次,你真得是找到了一个好兵。”
戚天佑却只是叹息了一声:这个好兵,就快死了。不是死在飞雪卫的铁蹄之下,就是死在军部的命令之中。
生逢乱世,命如草芥,四千战士的生命,终不及马车内那姑娘的盈盈一笑,纵然不知她是何许人,想来,总与王室脱不了干系。
箭雨依旧在不停地穿梭,尾随着火龙的方向追击着飞雪骑兵。一个又一个士兵在追逐中倒下。
火光中,白袍惊现。
所有的优势因为一个小子而被尽情的破坏。碧空晴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带着勃勃的杀机,蛇矛卷起漫天杀意,向着浅水清席卷而来。
八匹骏马挡不住他凌空而起的飞跃,火光中的人影飘忽,如幽灵浮空,枪尖掠过一点寒芒,直取浅水清的咽喉。
一点飞弧流星在浅水清的喉间隐然炸现,那是虎牙与蛇矛激撞时迸出的绚烂。浅水清左手策马,右手挥动虎牙,仿佛一尊佛像,表情古朴凝重,无视一切干扰,专心驾驶着马车冲向任何一团形状稍大一些的黑云。
蛇矛灵动的抽回,在车板上轻轻一点,借了这一下力,碧空晴已经稳稳地向御手座落下。
“纳命来吧!”他大吼。
“这个位置太挤,容不下两个人。”浅水清冷酷的脸上出现了讥诮的笑容。
他知道,碧空晴的武功很高,非常高。
他甚至不输于戚天佑。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在焚天的烈焰中,一切武技皆为虚幻。
他微一抬手,星目乍现寒光,那是一种濒死的决绝!
碧空晴人在半空,心已一寒,知道不妙。
浅水清霍然起身,长臂一舒,躲避过蛇矛的那个瞬间,竟纵身向上抓去。
在碧空晴落下身子的那一刻,他迎头而上,双臂环张,竟然紧紧地抱住了碧空晴,在他有所动作之前,竟抱着他向着身后的火堆纵身一跃。
“便是死,也要拉一个值钱的下水。”阴冷的声音回响在碧空晴的耳边。
两团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化成天上的雷霆,迅猛投身于浓浓烈火之中,燃起擎天的烈焰狂潮,还有那无数的惊呼呐喊。
第十二章 生机
是谁?敲响了黎明的悲歌,在激昂壮烈中跌宕,在虹彩飞扬中升腾。
如诗如画的苍穹天宇下,晨光薄照,洒在少年的脸上,勾勒出一幅不屈的刚强与坚毅。
生命可以软弱似水,同样也可以坚硬似钢。
灼烧的痛牵动出一声痛呼,浅水清迷茫的睁开了眼。
耳边响起一阵雀跃的欢呼。
他坐起身,看到远处是一方将士在跪天膜拜,他们拜上苍,拜天地,拜世间万物,然后用凄凉昂扬的战歌送别离去的战友。
领头的,是沐血。
他远远地向自己送来友好的目光。
“嘿,小子,别装死了。”那粗哑的声音是方虎的,他的脖子上绑着厚厚的纱布,看样子受伤不轻,但他也依然活着,而且还能说话。
“我没死?”浅水清有些惊讶,开始上下打量自己。
浑身上下,都如散了架般的痛,手臂,后背,到处都有烧灼的痛楚吞噬着他的神经。迷糊时不觉得,清醒了,痛苦便报复式的加倍袭来。
戚天佑高大的身躯霍然出现:“这并不奇怪。你到是想死,可有人不愿意。”
“怎么?”
“你没有死,是因为碧空晴不想死。你抱得他那么紧,他身在火中,来不及甩脱你,只能带着你一起跳出来。最让他不甘心的大概就是,他的武功比你好,人比你多,连跳出火坑也是他一人而为,结果他却伤得比你更严重。哈哈哈哈!”戚天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开怀,漫天的阴云因这一笑而冲散。
“不用担心,你伤得不重。头被烧掉不少,**上有些焦。最重要的是你的脸蛋没受伤害,你抱碧空晴的时候,整张脸都覆在他身体上……不过那家伙可没那么好运了,嘿嘿,蛇郎君变成了焦郎君,我猜他现在一定恨你入骨呢。”方虎也接口道。
浅水清叹了口气:“他竟然没有死?”声音中带了些遗憾。
那个白袍将军终于还是从那燃烧着苍茫野火的马车中跳出来了吗?
可惜啊,终究没能杀了敌方大将。他想了想,又问:“那我是怎么从敌人的圈子里出来的?就算碧空晴带着我跳出了火坑,可那马车附近可都是飞雪卫的士兵啊。”
“……这个嘛……只能说你运气真得很好。沐校下令对着你的方向无差别射击,本来已经做好准备牺牲你了。结果所有靠近你的骑兵都被杀了,就你连个油皮都没碰到。要知道碧空晴又跳又挡替你可接了不少箭,结果他自己还中了一箭,你却躲在他身子下装死,哈哈。”方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提及“牺牲”战友以获取胜利,显然他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
“那后来呢?”浅水清到是没太在意。
方虎继续道:“后来?你不知道?你当时还没昏迷呢。你躺在地上随手就给了碧空晴腿上一刀,他跳着脚想杀你,一个疏忽,结果才中的那一箭。我们的人冲上来很快,你当时拼命抵挡。他受伤太重,一两下杀不了你,只能带着人退下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浅水清苦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是受得刺激太多,或许当时自己已经陷入了昏迷中,一切行动都只是本能的反应,更或许,就是那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老天爷还没打算让自己这么快就结束使命,暗中伸出上帝之手帮了自己一把也说不定,总之,他活下来了。
这的确是一个奇迹。
战争,从来都不缺奇迹。
“或者有一件事我还能想起。”浅水清突然说。
他暧昧地看向方虎:“在我昏迷前,我好象听到有人喊,要是我能活着,他就再也不**女人了?”
啪!方虎愤怒地踢飞一块碎石,暴怒地狂吼:“该你忘记的你不忘记,你个狗东西,亏老子那么担心你。”
浅水清嘿嘿的笑了起来。笑容牵动伤处,他疼的龇牙咧嘴。半响,他喃喃地说:
“他们……离开了吗?”
“不……他们还没有放弃。”沐血站在人群的远端,眺望那无尽的苍茫,悠悠的叹息道。“我们,还要继续作战,坚守到底。”声音中带着激赏和感动
浅水清又回到了马车中,一切仿佛冥冥中早有注定。
是那个少女叫他回去的,也是四千官兵共同的要求。
作为一个将四千官兵同时从危难中解救出来的英雄,他受到了一份特别的对待--在战事真正结束前,他有权利躺进最好的马车,享受最好的疗伤待遇。
尽管他的伤,比大多数人都来得轻。
“为什么没有离开?”浅水清躺在天鹅绒的垫子上,任由少女为他细心地擦拭伤口。窗外的天边白云,变幻出美丽的形状,牵动着浅水清的心。
“害怕赶夜路。”少女说。
看不到半分恐惧的颜色,惟有额头的那点晶亮剔透晶莹。
那是一滴汗水,在鬓前悄然出现。
“你该离去的。我不想让止水的那帮小子烧了粮,杀了人,再抓个帝国要人立个更大的功劳。”
“如果你们败了,我又来不及跑,至少还有自杀的选择。”
“你本可以不用这样。”
“天风子民,无论男女,皆有慷慨赴死之魂。我纵出身高贵,也不会舍死贪生。”
扑哧一声,如炒熟的栗子爆开,浅水清笑得很肆意,很张狂。
少女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纷嫩的脸上浮现一抹惊奇。
“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很勇敢?”浅水清问她。少女的神情被这无礼的问话**了一分薄怒,挑衅式的问话却依然接踵而来:“你是不是以为,你就象一个真正勇敢的贵族,把自己从高高的云端上释放出来,然后用一种恩赐的眼神俯瞰大地,对着下面的子民高喊:嘿,我的孩子们,你们的主人并没有抛弃你们。我愿意豁出生命来保护你们!在说完这句后,激动得大家全部嗷嗷直叫,一下子全部神力上身,把对手打个七零八落,你的安全依然牢固如山……是这样吗?”
少女保持着沉默,眼神中愤怒已由薄如纸片顷刻间化为擎天烈焰。
那讨厌而喋喋不休自以为是的絮叨却依然如天边流泉汩汩不停:“一个纯洁如莲,高贵如仙的贵族女子放弃了自身安全,抛开了狭隘的等级观念,忘记了被人挟持的耻辱,不惜劳动自己尊贵的双手为一个粗鲁野蛮的伤兵疗伤敷药,在换来所有士兵的忠诚爱戴和奋勇杀敌之后,不但可以保住自身的安全甚至还可以换来永世流传的美名。进,可鼓舞士气,贪天功为己有,退,可拉拢人心,在最后的时刻撤离战场。你……是这样想的吗?”
蓬,受伤的身体撞击地面,触及了伤口,疼得浅水清龇牙咧嘴。那个如清莲般婉约的少女送来冰冷的声音:“我们走。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混蛋。”
于是,马车上路了……
浅水清躺在地上,仰望苍天白云,呵呵直笑。
戚天佑来到他的身边,只说了一句话:“傻小子,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
“不,只是觉得这样可以让我心安。嘿,头,拜托扶我一下好吗?那女人摔得我好重。”
戚天佑有力的大手搀住了他的肩膀,微一用力,人已站起。
浅水清晃了晃胳膊,满意地说:“没法骑马了,**好疼。不过至少还能拿动战刀。”
“那么,欢迎你回归队伍。”戚天佑微笑道。
身后突然传来了马嘶声,车轴滚动的摩擦声,还有御手的呼喝。
浅水清愕然回,马车,竟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马车中如花的笑颜绽放,少女温柔的声音轻轻传来:“你只是想激怒我,好让我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是吗?”
“哦,不!”浅水清无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把他送上我的马车,我要给他的**换药。”少女用不容质疑的声音颁下命令。
在一阵欢呼和唏嘘声中,浅水清再一次被送上了马车,这次,他想跑都跑不掉了。
少女温柔的手在他的臀部掠过,她轻轻地凑近他的耳边,用一种类似于恶毒的口吻说:“我要……好好的教训你,报复你刚才对我的无礼。”
纤手按下,马车内传出惊天动地的惨呼。
士兵们抚摸伤口,送来艳羡的眼神。
第十三章 云霓
清凉的感觉顺着脉络咝咝地往身体里钻,将痛苦如抽丝剥絮般抽走,伤口以奇快的度做着愈合,在很短的时间内,被烧成黑炭的臀部又重新出现了光华与亮泽,一切便如被施展了魔法一般的神奇.
“好了。”随着少女的一声话落,浅水清手忙脚乱的穿上裤子。
纤手将装着玉质药膏的小瓶重新盖上,贴上封泥,封印在一个小盒子里,少女的动作纤细而温柔。
“你不会是出身医药世家吧?”浅水清脱口道。
“怎么,终于对我的身份感兴趣了吗?”少女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快。
“……当时那种情况,我只是不想在听到某个高贵的名字之后,因为害怕让自己的手微微一个颤抖,然后不小心划破那由天上诸神耗尽七日光阴塑造出来的美丽高洁罢了。”浅水清小心措辞用句.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阳光冲散了阴霾,她给了他一个好看的白眼。
“我呸,油嘴滑舌。你又哪里象知道害怕的人了……我叫云霓。”她说,从没有一个人的赞美,能让她的心中仿佛清泉的流淌,滋润无比。
“云霓……”浅水清把这两个字放在口中细细地咀嚼了一番:“我没有听说有云霓公主这个称号。”
“我不是公主。”云霓收拢了药盒,仰望天空:“公主,是不会上战场的。”
然后她收回视线,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不过公主是我的好朋友。”
或者,现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太合适吧,云霓改变了话题。“为什么那些止水国的骑兵能在天风的领土上来去自如呢?”
显然,这个问题她放在心中已经很久了。
“先,这里还不能算是天风的领土。至少在止水人亡国之前,他们不会承认这一点。其次,铁血镇可以封锁盘山,但三重天有两座大山,可以绕开封锁的道路实在太多。二万人不可能封锁住所有出山的通道。所以,只要止水骑兵愿意,他们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出来。”
“可我并不常听说止水骑兵出来袭扰我们的粮道。”
“那是因为他们出来很容易,要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袭扰粮道岂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千里奔袭,往返折突,后继乏力,身陷险地,一个弄不好,只怕毁不了敌人,反毁了自己……别看他们现在嚣张,让我们进,进不得,退,退不去。可只要我们能守住这三天,那么被追杀的,就该是他们了。方圆百里,现在到处是止水骑兵的侦察哨,只要前线那边一有风吹草动,这帮人就会立刻由来路撤回。所以,只要我们能挺过接下来的日子,前路,将会通畅无阻。”浅水清悠悠的说着。
史书常说千里奔袭粮道等壮举,其实所谓壮举,其实就是大冒险。
冷兵器时代,要以一支轻兵**敌后,短时间还好说,长时间的话,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毕竟他们要吃东西,而处在敌人控制的国土之上,每一次劫掠,都会带来异乎寻常的风险。
所以抱飞雪的飞雪卫看似嚣张,却只有这几日的劲头,日子稍微长一点,只怕就后继无力了。一旦这时候被天风人大部队抓了个正着,到时候壮举就不再是壮举,而是笑柄了。
云霓听得很入迷,仿佛此刻在她面前解说这战事的不是一个普通新兵,而是一个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
她又问:“我们死了多少人?”
“很多。昨夜一战,没了八百战士。现在全队能作战的,差不多只有半数了。剩下的不是死人就是伤者。”浅水清冷漠的回答。战争的惨烈,残酷到令人难以想象。高耸的尸体堆积成一个个山包。幸存的战士们必须不顾疲劳,就地将死者掩埋,否则时日一长,就会形成瘟疫。
对于护粮队来说,唯一可以值得欣慰的就是,新兵在接踵而来的战斗中迅得到成长,他们开始学会了许多他们原本在训练营中永远也学不到的一些东西。人数在减少,战力却在迅提升。
“今天白天,估计他们还会起一次冲锋。倘若依然拿不下我们,那么聪明点的做法就是立刻退兵。否则等到援兵来了再退,只怕就来不及了。他们选在这样的开阔之处袭击我们,本就是为了这里求援不便,适合冲锋野战,而不利于设套打伏。”浅水清开始整理身上的盔甲。“好了,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也要准备出战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云霓点了点头。她看着浅水清,明眸闪出一抹坚毅:“我已告诉衡长顺,战事结束,若大家还都能活下来,不许他动你。你的事,到时候会提交军部解决。到时我会为你求情。所以,你一定要活下来,不要让我的努力成为泡影。”
整理盔甲的手,凝结在空中,停滞了片刻之后,继续着原来的动作。浅水清淡淡的回答:“谢谢。”
推开马车门,他向着自己的队伍走去。身后,少女清澈的眼神化做漫天烈焰……
飞雪卫再次动了。
骑队展开一个巨大的扇面,成大波浪式的包夹过来。一杆血色大旗迎风飘展,左右摇动,骑队纵马奔驰,驰骋在这平原大地上,交叉纵横,呼喝连连,慑出威猛夺人的气势。
他们做出进攻的态势,却并不真正进攻。
严阵以待的护粮队眼神中露出不解的迷惑,一个骑兵悄声问:“大人,他们在干什么?”
沐血迎着溯风凝立马上,未戴头盔的他,任由劲风吹拂着他的长。
“看来碧空晴又要耍什么花招了,大家小心点。”沐血沉静道。
敌方是三千骑兵,人数少却兵力强,主动在敌,则怎么打,完全取决于对方的意志。
沐血唯一能做的,仅仅只是见招拆招。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左翼突前太多,成为一支孤军,中后两翼线型排开,距离太远。一旦左翼受到攻击,只怕中后翼都要救之不及了。说它是一字长蛇阵,它没有蛇头;说它是线型阵,却是一条弯曲的线;说它是燕尾阵,明明是双尖却只有单刃。实在是古怪啊。”方虎摸着脑袋出疑问。
“碧空晴现在把他的骑兵用这样奇怪的阵势进行排布,尾不能相连,左右不能相援。只要我方骑队稍做穿插,就可以将他们分割撕裂,令他们号令难遵,各自为战。左翼如此突前,就象是送给我们的一块肥肉,偏偏身后却没有待机伺伏的恶狗。这好比是捉老鼠放了饵,却没放老鼠夹子,这算怎么回事?碧空晴老于沙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难道他真得以为凭他一支左翼前锋队就可以一鼓作气冲开我们的防御不成?还是这小子被昨晚的大火那么一烧,把脑袋给烤糊涂了?”说话的是戚天佑,他的旁边是方虎和浅水清附和着点头。大家都懂兵法,谁也看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这里面有问题。两军作战就如棋局对弈,你设套,我解套。现在碧空晴占据先手,他想怎么玩,只有他才知道。看不穿他的思路,只怕就很难应招。”浅水清也郁闷地说。
碧空晴搞出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阵势,等于已经是在向对方的主将下了战书,怎么应战,就要看沐血的决断了。远处的骑兵依然在稳步踏进,再不下决定,总不能任由他们这样闲庭信步的散步散过来吧?
碧空晴现在的布阵有一个很明显的好处就是,他的左翼部队正在向整个护粮队做迂回行动。倘若再不做出反应,任由其自行其事,只怕再过一会,就会现这支部队已经大摇大摆地绕到他们的后面杀过来了。
除非沐血乐于接受这样的命运,否则他就必须对碧空晴的出招做出应手。
以浅水清今时今日的身份,原本是根本没有资格在战场上反言的。不过他连立大功,不惜开罪军部也要保大家,虽是小兵一个,却人人对他另眼相待。
因此,沐血对浅水清的插话非但不反感,反而有心传他些东西:“浅水清,你可知道,沙场之上,身为一个战将,最要不得的是什么吗?”
浅水清一楞,摇了摇头。
“最要不得的,不是你无法根据战况做出最正确的反应,而是你根本没有做出反应……碧空晴布的这个迷局,无论我们能不能看穿,都必须要应招。哪怕是错误的应变,也比没有应变,要强得多。”沐血淡定的说道。
“你明白了吗?”
浅水清心中一颤,大喝道:“谢大人指点,属下明白了!”
“很好,既然明白了,你就不用呆在这里。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回到马车旁。”沐血说。
什么?浅水清大吃一惊。
沐血目视前方,神情专注道:“碧空情是抱飞雪手下的一员悍将,论武功,论官职,论指挥才能,都比我强太多。他既然布下了这个局,就不可能没有变招。他此刻挟忿而攻,必定会拿出所有的本事。此战,前景堪忧。倘若我们败了,粮草也保不住。但是至少不能让马车里的姑娘受到波及。血风旗派五百重兵保护于她,那必定就是重要人物,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她落于敌手。浅水清,我要你现在立刻回去保护那个女子,一旦战局稍有不妙,立刻驱车离开,在未碰上援兵之前,再不要回来。”
这话说得有几分悲壮,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苍凉。浅水清仍自犹豫,戚天佑已经大喝道:“还不快滚!回到马车上去!”
浅水清一咬牙,重新向马车那边奔回。
身后,沐血已经颁下命令:“骑兵队准备。目标敌左翼先锋队,进攻!”
此时,千骑卫已只剩八百余人,成为护粮队的主战中坚力量。戚天佑一马当先,挥动刺矛,一支剽勇怒猛的刚劲铁骑,以势不可挡的锐利锋芒,如一支钢刀狠狠地向敌人扎去。
这支骑队在平原上奔逐狂突,形成一股巨大的钢铁洪流,平地涡卷出一股死亡之潮,波涛汹涌的卷向每一个来犯之敌。
苍茫壮阔的平原上,驰涌起雄浑粗戾的血流,蓝天白云下,挥洒出一幅生命收割者们无畏无屈波澜壮阔的画面。
第十四章 对阵
战马在嘶吼,鲜血在激扬。
飞雪卫突前的左翼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来自八百壮士的铁蹄踏破虚空,带来死神的狞笑。弯月刺矛划出一道道雷电的激茫,击出血流天瀑。
扑,一名悍勇的骑兵受到了三支刺矛的同时夹击,矛尖穿透胸膛,将他挑上半空。
矛势不止,又重重地撞在了另一名骑兵的身上。
这样的情况在战场上不断的重演,一名又一名的飞雪卫骑兵在凶猛凌厉的交错攻势下伤亡惨重。
刚一交锋,飞雪卫就已经出现了极为巨大的伤亡。没有两侧的护卫,突出的左前翼成为一支孤军,被对手凶狠而疯狂的吞食着。沐血的豪情高涨,大喊道:“杀!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群起呼应!……
浅水清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沐血就算不是稳操胜券,至少也有能力把这支突前的部队全部吃下,差别,只是时间问题。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碧空晴身为抱飞雪手下的一员悍将,不可能有勇无谋到派出部队来送死的地步。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到底,又在计划着怎样的阴谋?
浅水清眺望远处,只见那支突前的左翼被自己人打得七零八落,不断后退,但却败而有序,不慌不乱。他们看上去更象是个韧劲十足的牛皮糖,缠着你,黏着你,打不过你,却不放开你。
没错,就是牛皮糖,浅水清的脸色霍然大变。
“糟了!”他大喊。“沐校危险了!”
云霓闻言不明所以,忙问道:“碧空晴是不是又出什么诡计了?”
浅水清摇了摇头:“那不是诡计,而是一场堂堂正正的邀战。无论沐血怎么做,从他冲出车阵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定了。”
他猛然跃到御手座前,拿起缰绳,此时此刻,他只能做好最坏的撤离准备。
正如沐血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不能让云霓落入敌手……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
刚刚还占据绝对优势的沐血,转眼间就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进退不得的局面。
远处的碧空晴,阴兀的白脸上缚着厚厚的纱布,眼神中喷射出愤怒的电芒,嘴角边却凝结出冷酷的笑意。他轻轻挥了下手,传令兵旗帜挥动,飞雪卫阵势陡变。
中右两侧的骑兵开始迅靠拢而来,他们弓马娴熟,变阵迅。一条蔓延的长蛇竟在转眼间便成一个张着大口的口袋,试图将八百骑兵一起包拢在这铁马金戈的夹击之中。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左翼部队,以巨大的伤亡为代价,将这八百骑士吸引得逐渐远离后方主阵,其目的就是为了将其围而歼之。而这刻,他们眼看着友军部队的靠近,更是奋勇阻拦,设法阻止敌人的回归本阵。
虽然沐血一直很关注那两支迟迟不动的部队的动静,并现对手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他却没有现自己本身正在被对方吸引着不断向前突进,突进,再突进。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方的身上,以至于却忽视了自己离本阵正越来越远。待到他现时,却已经为时太晚,被他击得溃不成军的部队便如牛皮糖一样将他死死缠定,决不给他分毫离开的机会。
碧空晴的确要把他吸入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中,但却不是主动包围,而是待鱼上勾,为此,他甚至忍受了左翼部队巨大的伤亡,按兵不动。当沐血的骑兵挟着胜利之姿态冲至他的面前时,看到的,只是更多的铁骑雄兵。
对于碧空晴的变阵,沐血并不是没有想到过,不过这样的变阵,通常是可以被撕破的。
沐血厉声狂吼,八百精骑全力猛冲,八百骑兵组成的钢刀与刺矛闪烁着层层寒光,誓要将这个包围大口袋彻底撕碎,碾成一片破烂不堪的败絮。
只要攻击得力,他完全有可能冲破这个口袋阵。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战阵的相守相克,有时未必就是胜利的标准。骑兵利穿凿而不利阵地防御,口袋阵碰上有冲击力的骑队,在以往的确未必能够奏效,反而有可能面对惨败的格局。这也是沐血敢于出击的主要原因。然而,凡事因时因地制宜。
碧空晴手中最大的王牌就是他有将近三千的骑兵在手,而沐血却只有一千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布袋,有时未必是布袋,而是铁壁。
碧空晴的指挥艺术远高于沐血,他的骑兵所布下的口袋阵并不是单纯的包抄夹击,而是厚重分明,完全针对沐血指挥的死角动出击。而原本的前锋队在援军上来后,立刻前突,将沐血的队伍割裂成分散的小块组合,死死地咬住敌人,不让他们后退不一步。
三千骑兵层层卷卷,如一条长蛇般交相盘旋,誓要把敌军卷入,卷死,而被困在阵中的人,则殊死挣扎,拼命抵抗。
八百骑兵组成的尖刀不断地向前狂突,却总是冲破了一层还有一层,数不尽的敌人围上来,又被打退下去。
那个时候,沐血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碧空晴所做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圈套,而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挑战。
没错,就是挑战,一场不公平却堂正的挑战。
他要和沐血比,比各自对自己部队的理解,比各自手下变阵的能力,比身为指挥官对战场形势变化的分析和理解。
他看准了沐血是一个冲锋在前的骑将,而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他看准了沐血更擅长于执行命令,而不是布命令。他更看准了没有了沐血指挥的新兵,根本只是一群无头苍蝇,只会呆在原地团团乱转。
他要做的,就是以牺牲阵型优势为代价,将沐血的指挥从骑兵与新兵中分割开来。
然后,他再利用自己制造出来的局部人数优势,进行阵型变换,化不利为有利,对沐血的护粮队进行分而歼之。
沙场上的正面作战,是对双方战将的一个综合素质的考验,而在这场考验中,碧空晴是出题的考官,沐血是破题的学生。他没能破题,结果就是输!
在这方面,一个基于战术层面的命令执行官,终究不可能和一个将军比沙场对阵的操控能力。
碧空晴不怕他出来,只怕他不出来。不怕他比阵,只怕他不比。他布置了一个很明显的陷阱,放置了一个巨大的诱饵,然后等着敌人跳进来。然后利用对方的指挥盲点,制造人为的人数优势。
“战争的奥妙,就在于集中兵力。”碧空晴面带微笑,语气中带着无比的自信说。
如今,被隔离的骑队与车阵守军尾不能相连,新兵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骑兵被对方包围,失去了沐血的指挥,终不知该如何是好。缺乏度与进攻锋芒的他们,根本无法冲破敌骑兵的包抄,而一旦这八百骑兵被碧空晴吃掉,仅凭那剩余的新兵,根本无力阻止碧空晴接下来那波澜壮阔般的刚劲攻势。
护粮队在这一刻,终于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一支小部队,诡异地从鏖战的沙场中退了出来,在平原上划出一道奇妙的圆弧,向着粮队后方急奔去。
看上去,他们似乎是要对敌方的本阵起进攻。不过这支部队的人数实在太少,寥寥数十人,若想撼动一个数千人组成的车阵,未必也太把人当成豆腐了。
这支小部队沿着弓箭手的射程擦边而过,对本阵不理不踩,目标竟然直指浅水清所在的马车。
众人大哗。
所有人都知道后面的马车上坐着的是重要人物。倘若让飞雪卫烧了粮,灭了队,再掳了人,那今趟可就真是衰到家了。
马车恕然动了起来,狂暴地奔向本阵。这个时候,将自己融入本阵之中,或许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浅水清并没有停下,反而大吼道:“刀盾手向前,布铁龟阵!长戈兵,布雁翎阵,准备保护弓箭手。飞斧手,准备从两侧攻上去!弓箭手,排成五列纵队,急冲锋一百米,按纵队位置进行全覆盖射击,能不能把沐校他们救回来,就看你们得了。”
一众新兵为他昨夜的表现所折服,在此刻群龙无的情况下,全部听其指挥。刀盾手将手中的长型钢盾排成一个巨大而坚硬的乌龟铁壳,以一种全覆盖式的防御姿态走出车阵,向战场走去。
冲得最快最前的是弓箭手。他们到达位置后,按浅水清的要求依然保持五列纵队模式,虽然不明白这样的怪异阵型到底有何意义,却依然还是执行不悔。
“标定距离一百米,仰射四十五度角,呈军列模式,弓开八分揽月射!放!”浅水清站在马车上狂吼。
排成五列纵队的弓箭手同时向天空射出了怒火流星。箭雨以无差别射击的姿态,带着夺命的呼啸覆盖向一整片长条型区域。这片区域中,有敌人,也有自己人。
大批大批的骑兵在哀号中呼倒,围歼战的密集队型为箭手提供了最好的靶子,无须瞄准,几乎每三箭即可射中一个目标。问题是,未必就是射中的敌人。
有一队飞雪卫开始移动过来,试图冲击弓箭手的部队,然而大量的长戈兵却挡在了前面。雁翎阵并不是一种很有效的攻击阵型,但胜在双尖突出,层层密布,可以最大限度挥出长兵器阵型的优势,还可以极大限度的拖延时间,为弓手争取更多的射机会。
“继续射!不要停,用你们的箭为沐校射出一条生路来!”浅水清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壮士断腕,已经成为唯一可以救出全队人马的方法。弓箭手的射击,根本就不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最大限度的撕开一条撤退的口子,射出一条布满鲜血与尸体的死亡通道。他要给沐血回来的机会,只要沐血不死,队伍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这是一个疯狂的命令,所幸所有能指挥的将官几乎都和沐血在一起,而剩下的新兵大都知道浅水清已经两次救了大家的命。在这个需要领导的时刻,谁敢挺身而出,谁就可以成为新的领袖。
所以,浅水清的命令无论有多疯狂,依然被严格的执行了下去。事实上,对于浅水清来说,若有谁敢不执行,他会毫不犹豫再度挥起手中的战刀砍下他的脑袋。
排成纵队的弓箭兵用一种严格的角度射出箭雨,硬是用生命与鲜血铺展出一条无人敢进入的死亡地带。而这条布满了死亡荆棘的血路,最终就成为沐血他们的回归之路。当沐血他们从死亡丛林中回归的那一刻,飞斧手们将自动为他们清理两侧的敌人。这样极度接近己身的攻击无疑会带来极大的误伤,但是却成为骑队回归本阵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弓箭手的后面,奔来的刀盾手已经布好了铁龟阵,层层铁牌下,闪烁着刀锋的寒辉,只要沐血的骑队能够及时赶到铁龟阵的身后,这场仗,至少就不会输得太彻底。
远方,那支追寻着马车而来的小部队已经越来越近了。
浅水清长叹了一声,狂吼道:“不要乱了阵型,准备保护沐校回归,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保护我!”
话音落下,长鞭唰的抽在那八匹骏马的臀上,马车向着草原深处开始狂奔。
绝不给敌人任何机会破坏这唯一能拯救沐血的阵型的机会,他必须带着云霓以身犯险,将那支小骑队带入那荒袤无边的大草原上去。至于战场上的事,剩下的就要靠那些士兵自己了。
长鞭扬起,落下,马车挟着滚滚尘烟狂奔。或许是因为接到了死命令要抓住马车上的人,那支轻骑小分队迅跟着马车转向,一起没入茫茫草原之中。
浅水清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沐血,戚天佑还有方虎,雷火他们,都能安全的从敌方的包围中冲回本阵。
愿这上天,真有神灵庇佑。
浅水清和车中的云霓同时出了这一声艰难的祷告。
第十五章 追索
八骑飞骏在草原上刮起一股凌厉狂暴的旋风,向着草原的深处漫卷延伸开去。
在那之后,数十骑飞雪卫组成的骑队同样以追风逐日的度,紧追不舍。他们呼喝连连,蹄声阵阵,仿佛对方就是跑到天之涯,海之角,也要将其捉拿。
天空中不时有飞雨星矢划过,那是追兵射出的刚猛之箭,一支支落在身边,形势凶险至极。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是马车,他们的度比我们快!”浅水清大吼。
拉车的马已经被长鞭抽出了道道血痕,它们奋力狂奔,终还是不可能跑得过那些没有负累而骑术精湛的骑兵。
“怎么办?”云霓惊慌大喊。
“你会骑马吗?”
“会!”
“那就准备弃车!”
“可是这些马上没有鞍。”
“那么你会骑无鞍马吗?”浅水清的问话有气无力。
云霓的回答带着哭音:“我还有得选择吗?”
浅水清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是啊,我们都没得选择了。”
他猛然大吼一声,一把抄起云霓的细腰,将她稳稳放在前面的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自己也随后跃上一匹,虎牙劈下,缰绳断裂,两匹脱缰的骏马扬蹄长啸一声,迈开四蹄足狂奔……
追逐,如一场正在进行中的死亡游戏。度,是衡量胜利的唯一标准。
浅水清可以庆幸的是,这是两匹为豪华马车服务的骏马,当他们摆脱束缚真正跑起来时,所拥有的度,不是飞雪卫的战马所可以比拟的。倘若不是没有鞍绳限制了骑术的挥,或许他们现在已经摆脱了后面的追兵。即便如此,此刻的身后也只有寥寥数人跟了上来。
从清晨到日暮,在跑了整整一天之后,马儿终于开始跑不动了。他们的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浅水清就算抽断了鞭子,也没法让可怜的马再度跑起来,他们口吐白沫,步履蹒跚,象个喝醉了的老汉,可是在追兵锲而不舍的追逐下,浅水清不得不狠下心一次又一次的扬起马鞭。
在夕阳落下前的那一刻,浅水清**的那匹马先出了凄惨的悲鸣,无力地倒在了这片广袤的草原之上。眼神中透出无助的绝望,令人心悸。
随后不久,云霓的马也倒了下去。
遥望身后,远端地平线上的小黑点已经只剩三个。
他们的马,也死了,在同一时刻。
骑兵变成了步兵,可他们却继续坚定不移的向着自己迈动脚步。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浅水清叹息。他上前扶起已经累得不成样的云霓,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进。
“我……我走不动了。”云霓哭着喊。
“走不动也得走。还有三个家伙跟在我们的后面……如果只有一个的话,我到是不介意和他们拼一次命。”浅水清拽住云霓的耳朵,少女出尖锐的呼喊,被他一路拉着往前奔。“你混蛋!你这个大混蛋!都是你害了我!”云霓拼命的用粉拳击打浅水清。
浅水清却一言不的继续前行。
草原上萧索的风吹来,带来丝丝凉意,落魄的一对男女在这茫茫清野中追寻着那一线生天,在草原上划出一道坚强不屈的生命特有的印迹……
夜幕再次降临,星光点点,如情人的眼,对着你一眨一眨,总能令人产生出无限美好的遐想。
云霓疲惫欲死,躺在草地上只想睡觉。那只大手却扶住她站了起来:“走,趁着现在天黑,追兵看不到我们,咱们赶快上路。现在是摆脱他们最好的机会了。”
“你是说,跑完这一段我们就能休息了吗?”白莲花般好看秀气的姑娘这刻几乎成了草原上的野草,满面的风霜,眼珠中溢出两汪悲凉的清泉。
她……其实已经很坚强了啊。浅水清叹息。他点点头说:“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段。熬过去,后面的路就海阔天空了。”
姑娘咬咬牙继续上路。
好久。
“我饿了。”她说。
黑夜里看不清她的脸,只能从声音中分析出她的无助。现在,浅水清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了。
浅水清从怀里摸索着什么,然后掏出虎牙,在上面划了几下,然后转身对她说:“不要咀嚼,直接吞下去。”
入味的感觉怪怪的,她好奇地问:“是什么东西?”
“生马肉,马死后我从上面匆忙割了几块。”
云霓的脸色大变,掐着自己的喉咙就要吐。虎牙闪烁出慑人的寒芒,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浅水清恶狠狠的道:“如果你敢吐,我就杀了你!”
那一下,她终于没能吐出来。
看着她勉强吞下那几块生马肉,浅水清笑了笑:
“不好意思。假如我说:想活下去就不要吐这一类的话,我猜你还是一定会吐出来的。同样的意思,换种方式来说,有时候效果会更好。”浅水清的话语里充满了挪逾,云霓看他的眼光象是要吃人。
浅水清很不满意这眼光,于是小姑娘再次被刀子逼着,又吞下去几块生马肉。
几块生马肉给了她愤怒的勇气和力量,她大喊:“难道我们就不能不吃生的吗?我身上带了火石的!”
“火光会暴露我们的位置。我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甩掉他们,没准没有甩掉,反而让他们趁机把距离拉近了也说不定。总之,今天天亮前我们不能停下脚步,我要确保一觉醒来之后,我不会在我身边两米外的地方现有几个止水国的骑兵站在我们身边虎视耽耽,同时用他们手中的长矛指着我们的脑袋。”
云霓凄然喊道:“你是说今天晚上我没法睡觉了?”
“没错。”
“可是我很困啊!”
浅水清再一次亮起了虎牙:“疼痛,可以让人去除困意。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尽管说。”
云霓立刻闭嘴。她刚刚现,原来身边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魔鬼。
天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无视军部条令绑架自己,而现在自己的这番遭遇也是因为他擅自带着自己引开骑兵,冲进这茫茫草原。
假如仍能和护粮队在一起,她根本就不用受这样的罪。
可自己却有眼无珠,还用这世上最好的伤药治疗了他的**。
该让这个家伙的**活活烂掉的。她愤怒地想。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对他大起好感!
心中的怨气升腾,她恨不能立刻杀了浅水清。
但是浅水清,却只是淡淡的道:“走慢点没关系,可是不要停。”
云霓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气昏了过去……
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草原上的夜晚,春寒陡峭,云霓哆嗦着抖的身躯,忍不住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喷嚏。
她出身大家,身娇肉贵,从没经历过这样的辛苦,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现在身体疲累,昏昏欲睡,寒意侵袭身子,只怕随时都可能病倒。
“我……我怕是真得不行了。”云霓凄苦道:“放开我吧,让我死在这里。你自己逃生去吧。”
浅水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他开始生火了。
火堆趋散了寒意,带来了温暖,云霓突然觉得人生从没有比烤火更令人感到愉快的事。她靠在火堆旁躺下,枕着浅水清给她垫的衣服,用轻柔的声音说:“你现在……不怕他们追上来了吗?”
浅水清悠悠回答:“我怕,但我不会逃避。战士的宿命,是战斗至死。既然上天选择了我来保护你,我就会面对这个责任……我们已经跑了太久,天也就快亮了。好好休息吧,睡上一觉,你会现这里的天空依然是蓝的。”
于是,云霓沉沉的睡去。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她疲惫而绝美的面容上,睫毛微微抖动,微挺起的鼻梁,鼻翼做着有节奏的呼吸,姿态好看之极。
浅水清微微一笑,手持虎牙长立而起。
他走向那火光无法触及的暗处,望着眼前那朦胧着迷雾般的黑暗,朗声说道:“出来吧。追了那么久,你也累了吧?”
阴影如生命般蠕动,黑暗中走出来的少年,神情中带着决绝的刚毅。身上的盔甲依然鲜亮,在火光的映照下,甲片闪烁出水面磷光般的波纹。
“我叫易星寒。”少年傲然说。“我是飞雪卫第二队,一年期士兵。”
“一年期?”浅水清侧了侧脑袋:“我以为飞雪卫都是从老兵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哪一个的从军年龄都不可能低于三年。”
“总有例外。”少年傲然回答。
浅水清点了点头:“是啊。三十九个人追我,就你一个追到现在,追到这里,要是没点本事,怕是进不了飞雪卫的。”
易星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仇恨的狰狞:“我们三十九骑士兵,这次为了追你倾尽马力,如今已大部分失散在这草原上。丰饶草原如今泰半由天风人控制,到时候能活着回到止水的,只怕连半数都不够。为了已经死去和即将死去的兄弟,我都要杀了你,还有她。”
他缓缓擎起战刀,刀锋升起一股炙烈浓郁的死亡之气,遥遥指向浅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