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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缘分0     天风txt下载     天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秋水剑

    这一夜,大战降临,注定了将成为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易星寒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耳中回响的,却是战场上无数兄弟倒下时的惨烈呼号。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冥冥里仿佛有只手,摆弄着他的命运,让他在这片血潮中跌宕起伏。从最初的草原追杀,到后来的梁史案,再到护民军,又到现在,他与浅水清之间,始终是敌非友。他们的命运交相织错,却彼此互相推动对方。

    然后每一次,都是他败给浅水清。

    今天,是浅水清第三次把他放掉了。

    也是最后一次了。

    “或许,命运到这次为止,就将终结了。”易星寒低声苦笑。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易星寒随口道:“进来。”

    南山岳进来了。

    “闵先生,今日示警之恩,南某无以为报,特命下人准备了一些薄礼,还请先生笑纳。”

    击掌,身后是四面下人端着用红丝缎铺着的盘子,上面拜访的金银财宝。

    “金锭百个,银锭百个,各色明珠玛瑙翡翠各十串,还望先生满意。”南山岳笑道。

    易星寒摇了摇头:“南相太客气了,不过这些东西我不需要。”

    “哦?可是嫌礼薄了些?如有需要,大可以告诉我,我会再命人送些过来。”

    南山岳不相信这些金银财宝会无人动心,就连皇帝都能被钱买通,何况一个小小文生,虽然民间评价他生性狂狷,不过对现世的文人来说,大多都只是自抬身价的手法罢了。

    易星寒想了想,终于说道:“其实,我是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不过,南相既然大量,也许还真能满足我一个小小要求。”

    “先生请说,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位先生做到。”

    易星寒立刻道:“我听说南相府上有一把名剑,叫秋水,斩金断玉,削铁如泥。如果可以,我想那把剑。”

    南山岳一楞,没想到对方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微微迟疑了一下说:“这把剑,是我儿无伤出征前,我为他重金求购所得。奈何宝剑虽利,却是把短剑,不适于沙场征战。后来无伤用不着它,就把它还给了我,让我用来防身。呵呵,说起来,老夫一生虽偶而也有遇险,但终究是靠府上护卫,而不是手中宝剑,就是送给先生也是无妨。不过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他看着易星寒说道:“先生明明不会任何武功,为何需要此剑?”

    易星寒直接回答:“若南相明日无法扳倒浅水清,我便亲自用它来杀浅水清。”

    南山岳听得目瞪口呆。

    当然,他终究只能将此话当作是一时气话。以如今易星寒的身份,朝廷又怎么可能同意他带剑上朝呢?

    片刻之后,秋水剑拿了过来。这短剑晶莹剔透,不仅锋刃无双,光寒若水,且精美至极,携带方便,可隐藏在衣内,是用来刺杀的好工具。

    剑柄上刻着秋水两个小字,易星寒的手指在上面柔搓了半天,才轻轻叹息一声,向南山岳施了一礼:“谢相爷赐宝剑。”

    南山岳点了点头:“江川,今天,虽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不过对你也算是小闻其名。下午我教训无忌的时候,发现你谈及浅水清时,眼中有浓浓杀意,心中就小有奇怪。到了晚上,你一不求财,二不求官,千里报讯,竟只为我能送你一把秋水剑,现在想来,你真得是和浅水清有着切齿大恨,才会如此。我自问眼光不差,旁人若要在我面前做戏,那是万万骗不了老夫的,所以我可肯定你绝非做伪。惟如此,老夫却更加想不通,浅水清到底有何仇恨,让你如此恨他?如果只是为了醉花楼上的一番言语侮辱,想来不致如此。”

    易星寒微微一笑,口中吐出三个冰冷的字:“乐清音。”

    “原来如此。”南山岳恍然大悟。“夺爱之痛,杀子之仇,古今两大仇怨起由。浅水清最喜夺他人所爱,既如此,是当与他终身为敌才对。”

    他自己的儿子就是为浅水清夺了女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闵江川也是一个。这样的理由,到的确说得过去了。

    原本以易星寒初入相府的身份,要想获得南山岳的重用,没有三年以上的跟随,那是根本休想的事。古今用间,从来都不容易,官员们挑选佣仆,首要标准就是信任,其次才是能力。即便易星寒初入相府,就为南家立下大功,但这种带着功劳投奔敌人,以获得信任与重用的事历史上同样屡见不鲜。但凡有这样的事发生,通常总是要先查一下对方的身份来历,证实其的确可信方可。当年袁中旭为何能被南山岳轻易陷害,就是因为他是降将,皇帝不会轻易信任他。易星寒假冒他人身份,只要给南山岳以时间,揭穿身份只是迟早的事。

    因此,要想获得南山岳的信任,其实殊为不易。然,南山岳一生官场,眼光老辣如炬。当易星寒一谈到浅水清这个名字时,从心底里流露出的那股切齿痛恨,却让南山岳一下就明白,这个人,绝对是浅水清的敌人,而不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官场上的不二法则。

    所以,他才能一下就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相信他会为了对付浅水清而使尽全力。当时,必要的调查工作总是要做的,不过在那之前,想必浅水清已身败名裂,再无存于世上了。

    这刻在明白了易星寒为何如此痛恨浅水清后,这个理由到是与传言中闵江川曾做过乐清音的入幕之宾有几分相似,南山岳再无怀疑,随自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易星寒的心中却是冷笑起来。

    敌人的敌人,未必就一定是你的朋友。你的眼光的确很准,但成也在此,败也在此。浅水清纵横沙场,一直都坚信一句话:一个人最大长处,往往就是他的短处。

    想不到在这官场之上,竟同样如此。

    南山岳不会了解,身为一名战士,易星寒不屑于阴谋诡计,而更愿意用堂正之战,杀死对手。

    或许,一直以来,浅水清才是最了解他的人……

    天色渐渐暗了。

    白天喧闹熙攘的丛林终于恢复了平静。尽管还有许多凶险在等着探索的人们,但是对经验丰富的老到猎人来说,黄昏时的丛林,是最安全的。

    小男孩拿着木棒在前面开路,不停地用手里的木棒敲打附近的地面,以寻找可能潜藏的危机。偶而,他会挑起一条长长的细蛇,远远地抛到一边,然后向无双他们介绍说:“竹丝蛇,有巨毒,被它咬一口,通常你的心脏跳动次数不超过三十下。”

    无双两人心头一阵恶寒。

    丛林里的危险无处不在,无论是蛇,蜘蛛,蝎子,又或是其他什么动物,每种都有属于自己的看家本领。有的擅长逃生,有的擅长伪装,有的擅长潜伏,有的擅长布置陷阱,但凡是攻击性的生物,并非是越大的越危险,往往是那些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带给人的威胁却是致命的。

    无双和离楚都是丛林的好猎手,他们对丛林也并非一无所知,然而接天山这一带的丛林,他们却是第一次来,这里的物种太丰富,有许多却是他们也未见过的。越往里走,就越是人类禁区,各种奇形怪状的毒物,生物,令无双等人也大开眼界。

    男孩是在丛林里长大的,对这一带的情况相当熟悉,每种生物有什么特性,该怎样对待,他完全知道的清楚明白。

    这刻,在脱离了危险之后,三个人终于可以彼此了解一番了。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男孩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安全地方,坐下来休息,随口问道。

    “我叫无双,他叫离楚,都是丛林猎人。这是我们进丛林后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这一带活动。”无双没有正面回答男孩的问题。

    “这是我今年第一次看到丛林以外的人。”小男孩的回答同样老气横秋:“这一带是我的地盘。”他说。

    无双和离楚都笑了起来。

    “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呢。”无双说。

    “我叫八尺。”

    “有趣的名字。”

    “爸爸给我取的,希望我能身高八尺。”

    脸上还带着被山蜂蛰过后的青肿后的无双,唏嘘了一阵,然后叹息道:“那只大黑熊是我见过的可凶猛最厉害的丛林生物了,我说你是怎么惹了它的?”

    八尺白了他一眼:“这算什么。大暴还不是这里最可怕的动物呢。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你看不见的小东西。比如你现在坐的那块石头下面,经常就会有一些毒蜘蛛在里面。如果它们对着你的屁股来上一口,你就不用再担心你的脸了。”

    无双象被针扎了一下,立刻跳了起来。

    “别担心,它们一般只在晚上出来活动。”

    两个大人同时哑口无言。

    离楚随手把自己身上的箭囊解下来,扔给无双:“我的弓毁了,你的箭没了,这些给你。”

    还剩六支箭。

    无双苦笑:“你也不省着点用。”

    离楚用白眼翻他:“我的箭法是连珠箭,你的箭法是穿心箭。你的箭比我先用光,那才叫奇怪呢。”

    “废话。刚才为了救你,我把所有箭都射空了。”无双气得叫。

    离楚看他的眼神,突然闪过一点感激。他看着无双,缓缓道:“谢谢你。”

    无双一楞,这才意识到两个人的交情,由最初的不死不休,到这刻竟成了生死与共了。

    命运有时真会开玩笑,在不同的环境中,为不同的人创造机会,使他们成为朋友,情侣,战友,仇敌,并在这无数的关系中转换不定。

    短暂的聊天,让三个人彼此间有了些了解。男孩很好客,在得知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后,立刻向他们发出了友情的邀请,欢迎他们到他家去坐坐。

    阳光透过高大的树冠洒下班驳的光影,照在三个人的身上,带出一圈圈光与暗的交错迷彩。男孩的脚步矫健而有力,踩在沙沙落叶上,却不发出太大的响声。在走过长长的一段路后,男孩带着两个人来到一处布置好的陷阱旁,猎夹已经逮到了一只大山鼠,长得肥厚饱满,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的样子。

    “哈,这下有饭吃了。嘿,我说你们两个,来帮我拿一下这东西,到了我家后,我请你们吃烤山鼠!”

    离楚松开猎夹,正要去拿那山鼠,原本已毫无生气的山鼠突然跳了起来,闪电般窜入林中。

    离楚一呆,男孩急的大叫:“嘿,装死是那家伙的本事,你们怎么搞的,把我的午饭弄丢了!”

    无双一笑:“别担心,我们这就赔你。”

    无双拉弓,放箭,劲箭直射那逃离的山鼠,嗖的一声,将那山鼠钉在了大树上。

    男孩看得眼发直:“哇哦,好箭法。”

    无双和离楚相视一笑。

    离楚道:“想学的话,我们可以教你。”

    “真得?那太好了!”男孩高兴的跳起来:“那样我就可以为爸爸报仇了!”

    两人一呆,同时问:“你爸爸怎么了?”

    男孩的眼中闪过一线黯然:“他死了,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

    “怎么死的?”

    “被惊虹人杀死的。”男孩无意识地挥打着手里木棍回答,将身边的草丛拨得哗哗直响。

    两人顿时愕然。

    消息的得来,有时是全然不费功夫的。

    无双也不能不感慨,原来世间真有踏破铁鞋无觅处之事。

    无双急问:“惊虹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片丛林里?丛林里根本没有路可以走!”

    男孩回答道:“丛林里的确没有路,可是有河。”

    无双和离楚的心中同时泛起了巨大的波澜。

第四十八章 决战风雪之巅(1)

    穿过接天丛林的那条小河,狭长弯曲,它一直通向丛林外部,在那里汇聚成一个小湖——沁阳湖。小河的源头,是接天山上的积雪,由于地处偏南,积雪不丰,小河的流量也不是很大。

    无双亲自下去测试了一下水深。

    水流虽不是很急,但是要让两万骑兵从这条河涉水而过,依然有许多苦难。

    男孩对此解释道:“每年的六月到九月,这条河的水量都会大大降低,水势渐缓,水深不超过半米。”

    原来是这样。

    离楚的眉头一皱:“可是这也不对啊。我们在丛林中搜索了一个多月,早就远离了寒风关一带。如果现在由这片林子出去,那么进入的是天风帝国的中南位置,转向东北,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进入天风帝国的中部。如果惊虹人是为了绕到天风军的后面去,实在没必要兜这么大一个***。”

    无双也道:“是啊。寒风关离此有百里之遥,与这条河是不相交的两条线,就算惊虹人可以借河道走出丛林,他们要从寒风关来到这条河,也得在丛林中穿梭百里距离。这样的距离,如此凶险的丛林环境,只怕就算走过来了,也没多少人能活下来吧?”

    男孩两手一摊:“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去年的时候,惊虹兵就是从这条河过来的。当时我和爸爸就在河边捕猎,结果碰上了他们。他们说,他们的行踪需要绝对保密,所以要杀死一切看见他们的人。就这样……爸爸被他们杀死了。”

    “这里面肯定还有问题。”离楚望着那条河道。

    “要知道答案,怕是只能顺着这条河一路搜索过去了。”

    “没错,咱们就沿着他们经过的这条路,一直找回去,也许可以有什么发现。”

    这个时候,离楚和无双到是终于有了一个共同的想法……

    天风107年6月23日。

    晨。

    天色尚朦胧,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一片。

    南府下人打着灯笼,迎接老爷和大公子上轿。

    南无伤跟在一边,轻声说:“父亲,这次的朝会,就是我们和浅水清见真章的时候了。此战若胜,陛下纵然想包庇他,只怕也难对百官交代,可否让我也跟着一起上朝?”

    “你是不是很想看浅水清落败时的那番落魄嘴脸?”

    一句话说中南无伤的心思,他低头不语。

    南山岳却叹了口气:“今日之争,皆因你而起,惟如此,你更不可去。”

    南无伤一楞,南山岳已道:“我南家与浅水清为何不和,陛下不是不知。正因为如此,你若去了,就等于是在提醒陛下,所有的一切,我们都是在公报私仇。官场之事,最忌讳的就是私事公办,哪怕真这样做了,总要在场面上有所交代才可。我与浅水清明争暗斗这许久,从未提过你和云霓一字,就是因为,我们不能将这场争斗显得私人化。所以你的上朝,只会对即将落败的一方有利。记住,官场之上,只说官话,永远不要将私人感情放在上面。”

    南无伤这才警醒过来:“孩儿明白了。”

    “那就好,对了,李规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自浅水清回到苍天城后,南无伤早就秘密派人调了血风旗李规回来,以准备对付浅水清布置在石村一带的八千精兵。

    这刻南山岳问起,南无伤立刻回答:“已经秘密来到半个多月了。昨天夜里,我派人传了信息给他,命他立刻向石村一带调动。一旦我们这边得手,他就会立刻对石村发起攻势。石村虽有铁风旗近万将士,但血风旗六千士兵以有备打无备,大有胜机。没有浅水清坐镇的铁风旗,其战斗力怕是要大大下降许多。”

    说完这句话,南无伤突然警觉失言,原来自己的内心深处,早已经承认了浅水清的指挥才能。想到这,他越发的心有不甘起来。

    “很好。”南山岳满意点头,老家伙的脸上露出一线凶狠:“浅水清一直欺我南家是文官家族,手下无兵,所以才敢兵逼相府,折我声望。他以为我不敢和他玩硬的,我就偏要跟他来一次。咱们文要斗,武也要斗。不但要灭了他在朝上的势力,也要灭了他手下的兵员。我看他浅水清还拿什么来跟我兴风作浪!”

    “可是陛下那里……”

    南山岳大手一挥:“一切有我,你尽管放心。只要我老头子不倒,再有天大的事,我也能撑得住!”

    这句话,到是显示出了一代当朝丞相的雄浑大气。

    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南山岳斩钉截铁道:“你就留在家里,等候我们的消息。若赢,则什么也不用做。若万一我们败了……”

    南山岳突然靠近儿子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听得南无伤愕然:“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山岳冷冷道:“未算胜,先备败,官场风云难测,永远要为自己准备一条不测之路。我相信我们用不上走这条路,可总要有个两手准备,方可放心。”

    “是,儿子这就去准备!”南无伤大叫道。

    老丞相回首身后,看着易星寒:“闵先生,今日朝会,就要拜托你了。”

    “请老相爷尽管放心,闵江川与浅水清不共戴天,必定竭尽全力,诛杀浅水清。”

    南山岳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这个人,一口一个诛杀浅水清,当真是笑话之极。官场之斗,争的是帝王之心,权术之变,哪来的诛杀之道。不过这刻,他到也无心纠正这个人的错误说法了。

    那个时候,他正要上轿,突然有一个人跑了过来,对着南山岳跪下大叫:“叔叔,叔叔,今日朝会,就让孩儿也参加吧。”

    竟是南靖元。

    南山岳一楞,怒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南靖元大叫:“叔叔,浅水清以**之计陷害大哥,这都是我无能惹的祸。此番指正浅水清背后捣鬼,鼓惑太子,正需要我出来做证。叔叔,好歹我也是南家的一分子,纵然再不争气,心也是向着南家的啊。我犯了错,叔叔就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全不象平时的纨绔公子。南山岳为之一怔,南无忌已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父亲,靖元这次看来已有悔意,到不如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南山岳想了想,这才答应道:“你小子进了宫后,注意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宫中不比民间,可以任你肆意胡来。若再有犯错,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南靖元大叫道:“若侄儿再有犯错,苍天城南府就再无南秋源一脉!”

    南秋源,正是南靖元的父亲,南山岳那同父异母的大哥。

    面对侄子这刻的毒誓,南山岳终究也无话可说了。

    与此同时,南家对面的将军府,中门大开。

    浅水清骑着飞雪,从将军府的大门缓缓踱了出来。

    那一刻,南山岳与浅水清目光交汇,在空中闪现出无数电光火石。浅水清坐马上向南山岳拱手道:“向南相问好。”

    南山岳嘿嘿一笑:“住得近就是好啊,每日里总有碰头见面的机会。怎么浅将军今日也要上朝吗?”

    浅水清哈哈大笑道:“虽然在苍天城没有公职,无事可以偷懒,但是偶而去听听朝上百官的争论,凑一下热闹也是不错的。我今天心情不错,起了个大早,眼看闲着也是闲着,就不如去陛下那里报个到,跟他老人家说说闲话,聊聊家常。”

    南山岳从鼻子里哼出冷气:“但愿浅将军的心情,能一直如保持如此才好。”

    浅水清笑面依旧:“也但愿相爷您老人家,能一直长命百岁,阖家无忧。”

    明捧暗讽的对话,谁都不甘示弱,浅水清暗藏杀机的回答,令南家上下人等齐齐哼了一声。

    南山岳的脸色变了数变,终究还是哈哈干笑几声,然后利落地钻进轿子里去。

    此时此刻的斗嘴,谁占上风都没有意义。就让他浅水清再逍遥一阵又如何。

    那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浅水清与那站立一旁的易星寒,彼此已经对换了一个凛冽灿烂的眼神。

    易星寒的手指微微指向浅水清,做了一个充满杀机的手势。

    这个手势,却是只有浅水清看见了。

    随着南府的渐渐离去,浅水清远远望着易星寒的背影,心头终究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今日的风雪之巅,注定了要充满一片腥风血雨。

第四十九章 决战风雪之巅(2)

    天拂晓,黎明前一片黑暗。

    龙风殿前汇聚百官。

    作为这一小撮掌握国家命运的社会精英,封建时代的顶尖人物,不管其善也好,恶也罢,权势薰天也好,仰人鼻息也罢,终逃不脱早起的命运。

    就连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永远不能例外。

    由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为什么历代昏君经常没事就散朝,不理朝政,不问政事。

    对大部分人来说,尤其是惯于享福的人来说,不能睡个好觉,实在是一种天大的折磨。

    但是对于南山岳,浅水清这种一躺下去,脑海中就浮现出千万条政务军务交相织错,就是睡上几个小时都未必能睡着的人来说,早起却成了一种解脱。

    他们更愿意清醒地面对一切困难,而不是每晚担心一觉睡下去,再睁眼时,天已巨变。

    因此在历史上,大凡英雄人物,皆是精力旺盛之辈,否则身体早早就先垮掉,何来成大事之言。

    今天南山岳几乎是最后一个来到龙风殿的人,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他后面还有个浅水清。

    这两个人,同时踏着早朝开始百官进入的鼓点而来,时间到也拿捏得巧妙,惟是落在百官眼中,显得如此的诡异莫名。

    不少官员看到浅水清出现在这里,就知道今天怕是又会有大事要发生了。

    由于易星寒只是相府门客,他和南靖元要入宫,都必须经过搜身程序,因此没人能带任何凶器进入龙风殿。反到是象南山岳浅水清这类人,可以免除这类搜身,当然,他们也是不允许带任何武器进入的。

    殿门大启,随着小太监一声唱诺,百官鱼列进入,只留下易星寒,闵江川等少数外人在殿外等候,除非相关传召,否则不得进入。

    文武两班臣员分成两列,先后进入,其中文班赫然就以南山岳为首,历明法其次。武班则是天风帝国的武勋元老周涵杰为首,浅水清位列最后,从这个排位上看,浅水清能和南山岳斗得如此热闹,也实在是少有的异数了。

    进了龙风殿,苍野望已赫然在座,旁边下首的位置是太子苍澜,苍澜的身旁,站着的是帝师公孙石。

    众官向苍野望一起鞠躬,喊了声“万岁”,这就算礼毕了。

    中央集权的封建王朝,并不是每个时代都有三跪九叩之礼,事实上,在中国那也是明清之后开始的事,在那之前,从无官员要对皇帝每日三跪九叩。三跪九叩其实是中央集权统治发展到极点的一种外在表现,由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天风帝国的中央集权,在很大程度上,是皇帝与朝官建立起的一个统治阶层共同体,而非皇帝,百官,下层社会的简单三阶梯结构。

    今天的朝会刚一开始,就透露出一股不和谐的气氛。

    南山岳第一个出列:“陛下,圣威尔公国于昨日向我国发来抗议书函,指称我帝国擅启战端,刚刚灭掉止水,又屯兵寒风关,是为制造天下乱局,要我们立刻退兵,依臣的看法,攻打惊虹一事,当暂缓些时日。”

    苍野望冷哼:“只怕不是一个圣威尔公国的威胁吧?”

    “是,麦加人也已经发来了抗议信,是前些时候的事了。咱们如今的动静很大,周边的这几个国家都有些坐不住了。”

    “那是自然的。”苍野望笑笑:“没有哪个国家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不过可惜,朕心意已定,两个月内,我军必须兵进寒风关,各方准备早已开始多时了。”

    “陛下,圣威尔公国特使已经扬言,一旦我军进攻寒风关,就将切断圣洁走廊,实行军事隔离,麦加人也将会在恶浪河畔增加十万精兵。对付一个惊虹,天风或有余力,万一三国联手,只怕我帝国就要……”

    苍野望唰地站了起来:“一统大梁的时机,已经近在眼前,什么样的阻力也不能阻止我们。朕已经派出两路特使,分赴两国游说,为我国拖延时日。”

    说着,他看向浅水清:“浅水清,要不了多久,你就要再上战场了。烈元帅如今就在寒风关,朕期待着你们父子,能为朕打出一场好仗来。哼,只要你能给朕拿下寒风关,周边再有异动,朕也自有把握对付他们。”

    苍野望说话可以这么牛气,不是没有原因的。

    举凡灭国之战,动辄耗银百万计,此外将士牺牲在所难免。一场场大战下来,常常就把己方最精锐的勇士送葬无数,因此一个国家通常在消灭一国之后,不会再有多余的能力发动第二轮战争。

    然而浅水清灭止水,虽然杀戮太重,却是真正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最大的成果。中央军团不战而收止水降卒,几乎未有战死兵员,铁风旗长趋直入,在连番血战后也仅战损三千余人。对一个国家来说,这样的兵力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也因此,天风帝国目前是可以说是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其战斗力。在这样的情况下,苍野望自然就不轻易接受他国威胁。

    这刻浅水清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南山岳沉吟了一下,终于开口道:“陛下,浅水清这次怕是不能出征了。”

    “为什么?”

    南山岳缓缓说道:“浅水清勾结草原马匪,杀死臣父,物色妖女,媚惑太子,谋夺中宫,如今臣已人证物证俱在,还请陛下惩处。”……

    苍野望很头痛。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一贯坚持的东西是否真得正确。

    作为一名曾经历过沙场生涯的皇帝,他一直都相信,平衡之道永远是君王在处于弱势的时候才使用的手法,为了保住君权而采取挑拨群臣关系,使其对立的做法,只会让一个国家陷入不停顿的动荡之中,使政令处理不及时。

    但是有些事却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不搞平衡之术,下面的人不代表就一定会一团和气。

    这些官员们彼此攻诃,对立,拉帮结派,勾心斗角,每天不是你弹劾我,就是我弹劾你,御史台的大夫们永远都要忙个不停,不是为查这个徇私舞蔽案,就是查那个贪赃枉法。

    苍野望不明白的是,这恰恰是由于他是强势皇帝的原因。

    我们可以用合纵与连横来解释这种官场关系。

    作为封建帝国的领导者,皇帝拥有最大的权利。

    当皇帝弱势时,官员们意识到自己可以从皇帝手里争夺到更大的权利,向这个无尽的权利源进行争夺,显然比自相倾轧要来得方便得多。于是,官员们往往会主动联合起来,采用各种方法诸般手段。在这种情况下,如何破解众志成城的官僚体系,反而是皇帝的一大工作。这便是官场上的合纵。

    而当皇帝强势的时候,官员们会发现,向皇帝伸手要权,其所可能付出的代价是相当巨大的,于是他们就会转移目标,将手伸向自己的同僚,希望通过争取皇帝信任,打击同僚,来扩大自己的权势地位。这种情况下,如何保持内部的和谐稳定,就成为皇帝的一大工作。这便是官场上的连横。

    浅水清与南山岳之间的争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如此。无论他们用怎样的诡计,手腕,政治手法去陷害,污蔑,栽赃对手,最终的核心方法其实都只有一个,就是将皇帝拉到自己这边来。

    皇帝帮谁,谁就赢!

    在这里,浅水清依仗的是自己曾经的功劳和未来的战争,而南山岳依仗的则是自己赫赫权位。

    从这一点来分析,不难看出苍野望的心为什么倾向于浅水清更多一些。

    就好象在董事长的眼里,董事局的董事从来都是从自己手里分钱的,而那些优秀的部门经理才是帮自己赚钱的。尽管前者地位很高,后者却更有实用价值。

    所以对于南山岳的弹劾,他是真得非常火冒,但是他还不能不听,不能不做出公正的姿态。

    尤其是此刻,南山岳说出的罪名,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一些。

    “南卿,南涣林之死,目前已知是草原马匪所为,你说是浅水清指使他们干的,需要拿出证据来。不过朕不明白的是,这物色妖女,媚惑太子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朕从未听说过?”

    说到这,苍野望有意无意地横扫了一下旁边的儿子一眼,吓得苍澜大叫:“南相,我敬你是朝中老人,不过你也不能胡说八道,什么妖女?我怎么不知道?”

    南山岳立刻道:“这件事就要问公孙大人了。我听说前些日子,公孙大人让太子做份功课,言明功课做好,就带太子出宫游玩。听说那天太子可是享尽了艳福。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过烟花女子多不洁,太子还当自珍自重才好。”

    苍澜大怒:“混帐,竟敢打探太子私事,再说这和浅水清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浅水清秘密训练妖女送入宫中,媚惑太子,图霸中宫。那淮河上红牌坊曾经的名妓乐清音就是为他训练妖女之人。怎么,难道太子想说,太子不认识一个叫飞烟的女子吗?且这名女子,正是那乐清音的高徒!只要想想浅水清的那本兵书,是在乐清音的画舫上写出来的,就可知二人之关系。太子外出,本是体察民情,却被那公孙石带入青楼红妨,极尽人间逍遥,更将其列入后妃名单,难道没有此事吗?”

    这番话一出,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后妃名单里,的确有个叫飞烟的女子,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是浅水清训练出来的。要不是这样,南山岳也不可能轻易相信易星寒所说的一切。

    让人没想到的是,苍澜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南相,我看你这次真得是老糊涂了。太子妃备选人中,的确有个叫非烟的。不过你自以为是,把非烟说成是烟花女子,可就大错特错了,而且你这次可真要大大得罪人了。”

    南山岳听得一呆,脱口道:“得罪谁?”

    一把令他震惊的声音突然传来:“得罪了我。”

    说话的人,赫然竟是天风财相,历明法。

    他抬起头,看着南山岳,脸上露出一线愤怒:“南相,老夫素来也算是敬重的了,可是你为何却要如此待我,将老夫的孙女说成是攀龙附凤的烟花女子?”

    此话一出,满堂震惊。

第五十章 决战风雪之巅(3)

    假如战场上还可以说勇气比头脑更有价值,那么官场上,就只能是阴谋者的天下——浅水清……

    当历明法说出那句话时,南山岳立刻就晕了:“飞烟怎么可能是你的孙女?她明明是……”

    历明法哼道:“没错,我知道外面有个飞烟,最近甚是惹火。可是天下同名之人如此之多,此飞烟非彼飞烟啊。那个在选妃名单上的飞烟,她的名字叫历非烟,一字之差,读音相同罢了。”

    南山岳听得大惊,看着历明法怎么也不相信事情竟会是这样。

    那个时候,甚至苍野望也轻轻叹息了一声:“南相啊,这次你是真得搞错了。朕怎么会为澜儿选一个毫无来历的女子为妃呢?只是天风律例,为避免朝官争夺,太子难择,公平起见的情况下,所有太子妃人选,在太子正式选定之前,一律不得暴露身家门庭,只显示才艺学识的能力,所以除朕之外,无人知道哪个女子是哪位大臣的眷属,即使是各位大臣,也只知道自家女儿进了后妃人选之例,但在雀屏中选之前,谁也不知道其他还有谁。”

    这一点,是天风帝国有别于其他封建王国的一条很重要的法律,其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朝官借送女入宫,影响皇帝,干涉朝政。南山岳对此自然再清楚不过,所以才会只知其名而不知其身份,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选妃中的那个非烟竟然不是浅水清秘密训练出来的那个女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时候,南无忌也急了:“可是陛下,选妃之中,有才艺论断,听说那名叫非烟的女子极擅音律,正是乐清音的徒弟!她怎么可能是历相孙女?”

    历明法是真得怒了,他一把扑过去揪住南山岳的胡子大喊道:“没错,非烟的确是乐清音的徒弟,极擅音律,可谁说她乐清音一定就只能收一个徒弟了?谁说老夫的孙女就不能学习音律了?南山岳,你们父子不要欺人太甚,我家非烟现在还好好的待字闺中,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烟花女子,甚至与太子有过一夕情缘了?她还是个大姑娘呢,你们这样,让她以后怎么办?”

    轰!

    仿佛一个炸雷在南家父子的耳边炸响!

    乐清音竟然不止一个徒弟?

    那个时候,浅水清微微抿起嘴唇,微笑起来……

    在止水之战之前,飞烟一计,的确是浅水清所能想到的,以他目前的身份所能对付南家的最好办法。

    但是这个计划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无论他找来怎样的女子,纵然再如何国色天香,都有一个问题解决不了——身份问题。

    皇家娶亲,可不是只看脸蛋漂亮就可以的,总要对方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才行。

    浅水清可以培养一个多才多艺的**,可以想办法**太子,**南无忌,惟独没有办法解决入宫问题。不能入宫,就没有正式身份,就算是飞烟同时和南无忌与太子上床,甚至怀有身孕,对南家也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

    因此,那个时候的浅水清,对飞烟的用途并不是如此明确。

    然而易星寒的出现,却给了浅水清一个新的希望,使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成功的计划固然可以打击对手,一个失败的计划,同样可以打击对手。

    所以,他最终将这个计划做了一番修改,这一点,却是连林跃都不知道的。

    乐清音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历明法的孙女,叫历非烟,还一个,就是那个在百花楼上出现过的飞烟。

    这是浅水清精心策划的一出好戏,目的就是为了让南山岳有此误会。

    飞烟之所以叫飞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非如此,不能让南山岳相信,非如此,不能让南山岳入套。

    当然,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朝堂之上的争论,一转眼间风云巨变,刚刚还在试图弹劾浅水清物色妖女鼓惑太子的南山岳,如今被历明法揪着官袍再不肯放,口口声声要他解释清楚,为何要如此诬陷他孙女的清白。

    朝中百官交相议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站在南山岳这一边帮着说好话的,也有站在历明法这边指责南相欺人太甚的,当然更不乏如浅水清般静立一旁看好戏的。

    要想让浅水清倒台,就得为自己拉拢足够的力量,哪怕这只是暂时的。

    至少今天,南山岳注定要失去相当一部分中立派的了。

    而这恰恰是最重要的,决定性的一天。

    今天,朝堂上的这场乱局已然注定……

    “够了!”苍野望大吼起来:“看看你们,身为朝官当庭斗殴,成何体统!这里是朝堂,是商讨国家大事的地方,是让你们比试武艺的演武场吗?”

    这刻的南山岳,胡子被历明法揪掉了一把,历明法的官袍也在混乱中扯出个大洞,两位当朝元老,朝廷相爷,竟直接在朝堂上动起粗来,还害得一大批手下官员跟着相帮,有些人甚至鼻青脸肿,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南无忌的官帽甚至直接被人一拳打掉,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却发现已经被人踩扁,这刻只能哭丧着脸重新戴上,头顶的灰尘扑扑地直往下落,弄得他欲哭无泪。

    历明法一头跪倒在苍野望的身前大叫道:“皇上,老臣的孙女历来洁身自爱,与外界从无来往。虽喜欢音律,却也只是陶冶性情之事,于国于家皆无伤害。去年十月,乐清音主动上门,愿意将音律之艺传于我孙女。老臣考虑到乐清音出身不洁,本予不准,却又碍不住孙女喜欢此道,因此便告同意,但只允许那乐清音秘密交授,不许为人所知。没想到今天,南山岳这老匹夫竟然污蔑老臣孙女,一个好女孩的一世清白就要毁于他手,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他连老匹夫都骂了出来,可见心里火气之大。这也难怪,谁的孙女被说成是烟花柳巷,人尽可夫的女人,都会让人受不了,哪怕确有其事,都要百般抵赖,更何况是无中生有呢?

    苍野望的脸色也是极为不豫,历非烟是备选太子妃,被人这么污蔑,他的脸上又岂能好看?

    “好了,这件事的确是南相行为有失妥当,你也不必这样哭求了。”

    历明法可不干:“陛下!今日朝上,百官相争,群臣动武,人多口杂,事情早晚会传将出去。陛下也当知道,街妨流言最易走样,一旦民间传言说,老臣的孙女的确是烟花女子,而非烟又选妃不成,让她今后如何是好呢?”

    不愧是老江湖,老牌政客,浅水清心中暗赞了一句。原来历明法竟是故意作态,为自己要好处。

    果然,苍野望也犹豫了一下,知道历明法所说的事也不无可能会发生,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这次的选妃,我看正妃就用历非烟吧。如此一来,谣言自失,也算是对令孙的一份补偿吧。”

    历明法喜,叩头拜叫:“谢陛下开恩!”

    一场争斗,竟然白便宜了这个老东西。

    就连苍澜都忍不住火火地看南山岳,他心中本有所属,这刻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只能屈居侧妃了,而这一切,都是南山岳这个老混蛋搞出来的。

    看南山岳的眼神,也分外的不善了。

    那个时候,苍野望叹气道:“南相啊,非烟之事,就到此结束吧,所谓物色妖女,媚惑太子,纯属子虚乌有。那浅水清勾结草原马匪之事……”

    苍野望看着南山岳,一字一顿道:“你若拿不出证据,当知后果了。”

    南山岳长长地叹了口气,此时,他也只能将希望放在这件事上了。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几封信件说道:“陛下,这几封信,是草原马匪首领苏云,亲笔写给浅水清的,臣于昨日得到,并有人证可证明,去年八月,浅水清回清野城征调兵员,当时的苏云,就是佑字营属下士兵,不信可查阅军部档案,看看可有其人的卷宗资料,顺便也可核对笔迹。”

    这些信,就是根据易星寒提供的情报,在截杀了从东部过来的那批商人之后得到的苏云写给浅水清的信,这其中就包括了苏云声称已经按照浅水清的指令杀死南焕林一事,等候后续指示云云。

    南山岳是谨慎的,尽管在他看到这些信后,发现原来苏云竟曾经是佑字营的士兵,立刻意识到这些信的意义所在。还是命人进入军部核查笔迹,索来苏云档案,核对事实,发现确有其事,笔迹也与留在军部的签名等相符,他甚至连信纸都仔细检查了一番,的确是用得东部的信纸,绝无作假的可能,这才放心拿出来。当然,那些指控南山岳贪污受贿的帐本和信件则全部被他收了起来,统统销毁,不留证据。

    尽管在选妃一事上,吃了浅水清一个暗亏,但是南山岳相信,这些证据,却可以称得上是铁证如山。只要能证明是浅水清勾结草原马匪,杀死遗老南焕林,那么苍野望就算有心包庇也不行了。

第五十一章 决战风雪之巅(4)

    苍野望看那些信的时候,脸色十分的难看。

    攻打惊虹在即,当朝丞相却不遗余力地攻击着他最寄予厚望的浅水清,他心底的恼怒也就越甚。

    章修阁大学士文邈则直接说道:“陛下,臣已经查阅了军部留档,证实苏云的确曾是佑字营士兵,这几封信上的笔迹也已进行核对,有九成把握,的确是苏云所书写。”

    这个消息令苍野望更加愤怒。

    他愤怒的不是浅水清杀了南焕林,而是这个混蛋这么没用,竟然被人给抓到了证据。

    长长吸了一口气,苍野望看着浅水清:“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浅水清道:“有,可以让臣看看这些信吗?”

    苍野望一挥手,旁边的小太监把信送到了浅水清的手上。

    浅水清一边看,一边笑嘻嘻地随口问道:“请问丞相是怎么得来这些信的?”

    南山岳冷哼:“苏云命令草原马匪冒充商人,由东而来,被我家丁所截获,因而得到。怎么,浅将军有所怀疑不成?”

    浅水清摇摇头:“那到没有,哦对了,昨天我也听说城外好象的确有批西归的商人被杀了,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相爷说的草原马匪。或许问问孔将军,他应当知道。”

    孔将军,就是苍天城外城统领孔熙,算是朝上中立派的一位人物。

    这刻浅水清突然提到了他的名字,孔熙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古怪。

    他看看南山岳,然后跪向苍野望道:“陛下,昨天下午,的确有批商人,总计十二人被离奇杀死,来自东部,臣得知消息后派人去调查此案了,没想到……”

    南山岳哼道:“这件事的确是我命人所为,一批马匪而已,皆是该死之辈。”

    孔熙微微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南相怕是又有误会了。”

    南山岳一楞,孔熙道:“那批死去的商人,下官已经派人调查过来历了,他们的确是身家清白的东部商人,在各地皆有商号,从无与马匪勾结之历史。”

    “你说什么?!”南山岳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浅水清的声音已冷冷传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丞相大人既然自承杀人,过一会还是去刑名司报个道吧。”

    “浅水清你!”南无忌大叫着冲了出来。

    浅水清随手把手上的一大叠信甩到了南无忌的脸上:“南大公子,商人是真商人,信却是假信。你南家三番五次栽赃陷害下官,看来真正是权势熏天,目无王法了呢。”……

    石村。

    玲珑坡,附近有片小树林。九千八百名铁风旗将士如今就隐藏在这里,冷眼看着林外的一切。

    远方是一支队伍正徐徐开来,正是血风旗战士,为首的是一员虎袍战将。

    “那个人,就是李规了。”说话的,是沐血。

    “轻装简从,饶道而行,果然是准备打我们一个伏击啊。”碧空晴森然说道,阴婺的粉脸露出一线浓重的杀机。

    在他的身后,沐血,方虎,拓拔开山等人赫然在列。

    方虎嘿嘿一笑:“浅少果然是算无遗策,时机,地点,均把握的天衣无缝。”

    “纵然算无遗策,也不可能将南无伤胆大到打算吞吃我军的想法一起算到,只怕浅少是另有安排,所以才得了消息的。”还是沐血看事情要冷静许多。作为一名帝**人,面对眼下的这种情况,他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高兴之处:“自己人打自己人,每死一个,都让人心痛啊。说起来,李规在他的位置上,干得还是不错的,血风旗的兵,也有许多勇敢战士,曾经在沙场上舍生忘死。如今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却要死在自己的人手里了,想想也叫人心寒。”

    方虎等人立时无语,同是帝**人,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

    碧空晴沉声道:“如果能一举击杀李规,血风旗群龙无首,咱们再大军围困,或许可以令其不战而降。”

    方虎道:“主意到是不错,但是李规可也不是那么好杀的。无双不在这里,荆棘营虽有出色的弓手,但未必有把握让其一击毙命。一旦突袭不成,李规有了防备,再想杀他就难了。千军万马中取敌项上人头……总是听起来比较美好的事情罢了。”

    碧空晴一阵阴笑,听得众人头皮发麻,温柔的语调如女子般柔美:“诸位小看自己是可以的,但是要小看了我们的拓拔将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千军万马中取敌项上头颅这等事情,那可是他最拿手的好戏。”

    众人愕然,热点书库向那魁梧如山的拓拔开山。

    他一言不发,却缓缓解下了身上的铁链巨锤。

    碧空晴道:“今日,诸位就有幸目睹拓拔将军的生平绝技,说起来,拓拔将军的武技虽然威猛盖世,但是他这轻易不出手的一招,名字却是起得煞是好听呢。”

    “叫什么?”

    “千里姻缘一线牵。”

    众人听得发笑,却只见拓拔开山已经走出了丛林,来到一片开阔的小坡上。

    由此居高临下,死死盯住远处的李规,拓拔开山手持铁链,已经开始抡锤。

    虎虎生风的舞动中,大铁锤在空中激荡成一片幻影,仿佛一个巨大的鼓风机,平地生起一片漫漫风烟。

    铁锤在空中越转越快,几乎连影子都看不清楚的时候,拓拔开山猛然大吼一声,炸起一股风雷,长链劲甩,铁锤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粗长的铁线,如流星陨落,闪动着星芒光华,凶狠冲向那血风旗的掌旗李规。

    那仿佛博浪沙般的狂暴一击正中李规的胸口!

    一锤毙命!……

    “浅水清,你不要信口雌黄!这些信都已经过验证,的的确确是苏云亲笔所书,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南无忌大叫道。

    浅水清冷笑:“说起来,这些假信做得也当真不错了,无论笔迹,日期,甚至信纸,各方面都做得相当好,不知道的人看了,怎么都会相信这些信是真的,只可惜啊,南相虽贵为朝廷丞相,却还是不了解我们军人的通讯方式。”

    “你说什么?”南家父子同时一呆。

    浅水清已对着苍野望说道:“陛下,苏云的确曾经是佑字营的一员。但去年剿灭马匪一战中,苏云曾为马匪所擒。此人贪生怕死,为免被杀,就此投了马匪,因此为臣所除名。红土岗一战,他侥幸逃生,竟然又重新拉起了队伍,干起了马匪行当。臣御下无能,还请陛下见谅,不过这些信嘛,是真真正正地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

    “这些信,无论笔迹,用纸,甚至说话语气都的确与草原马匪的行事风格极象,惟是如此,才正可证明苏云与臣毫无瓜葛,反到是南相拿出这些信来,到是有些居心险恶了。”

    南无忌怒吼:“浅水清,你说这些信是伪造的,就拿出证据来!”

    浅水清轻轻一笑:“我当然有证据,证据就是我的那本浅氏兵法。”

    朝官们皆是一呆,不明白浅水清搞什么鬼,浅水清却已经朗朗说道:

    “用兵之道,在于知己知彼。知敌之所短,方可攻之,知己之所长,方可用之。惟此,一切用兵之法,皆在于一个秘字。行军当秘,战法当秘,战术当秘,通讯当秘……”

    这段话,是他写在浅氏兵法中的一段话,朝堂众官大多是看过的,但在他这刻念出来的时候,南山岳突然浑身一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什么错。

    果然,浅水清已经朗声说道:“这其中,通讯之秘,就在于隐匿军情,轻易不可泄露。为达到此目标,凡军中传令者,皆要做到以密令传讯,且密令密码每常修改,非首脑人物不得而知。如此一来,飞鸽传书也罢,快马送讯也好,一旦路途有误,为敌所得,因不通密令,故读信如读天书,每每不知所云。如此,方可保机密不失,战争无碍。”

    一段话,说得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了过来。

    军中的通讯,都是采用密令通讯的方式,根本不可能用直白的语言直接叙述所有事情经过。往往是一大段话里,夹杂了几句重要的字眼,除非军中首脑人物,知道密码才能破译,否则就算得到了密信,也根本没法读懂其中的意思。

    浅水清做为近年来天风帝国最优秀的军事将领,对这种细节的把握自然是精到之极。事实上,他是第一个建议并采行这种通讯方式的人,在他之前,密令通讯的方法并没有广为人知。

    如今的铁风旗,内部通讯几乎都是采用这种通讯方式,而苍野望也是极为欣赏,并准备将其大加推广的。

    也因此,南山岳根本没想到,这封无论笔迹,纸张,哪方面都没有问题的信,其最大的问题就是——它不是采用密令通讯方式,而更象是一封封家书。

    假如苏云的确是浅水清的属下,且肩负重要任务,作为重要首领的他无论如何都会采用密函,而不是象现在这样的通讯法的。

    “可是,可是……”南无忌想说,可那些信的确都是苏云写的,却终于意识到,那也许真是苏云写的,但其目的,却就是为了让他们发现,其目的,就是留下这个致命的破绽。

    这个对于南山岳这样的文官来说,无论如何不可能看出来的破绽。

    毕竟他不是军人。

    那个时候,浅水清轻轻叹了口气:“南相,南老爷之死,其实我也很难过。老人家天不假年,就此归去,实在是可惜了一位栋梁之柱,但是南相一再向我栽赃,却又何必呢?我与云霓情投意合,南相大人大量,又何必耿耿于怀,非要拆散我二人方才甘休?南相若真看我不过眼,大可直接教训我,又何必借此公报私仇,栽赃陷害于我呢?”

    南山岳连连倒退了几步:“浅水清你,你!……”

    那一番话,表面上听起来是浅水清肺腑之言,其实却是在指责南山岳公报私仇,故意陷害。这话几乎人人能听明白,南山岳看到苍野望愤怒的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了。

    正如浅水清所料,南山岳对浅水清的攻击越狠,苍野望对他不满也就越增,如今他是真得对南山岳极度不满起来了。

    南山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道:“陛下,是臣无能,误中了歹人奸计,挑拨陷害我与浅将军的关系。臣甘愿受罚,并愿当众向浅将军道歉。”

    浅水清暗叹,南山岳毕竟是老江湖,拿得起也放得下,他这样说,那就是把所有的过失都推了出去,声称有人陷害,一转眼间将自己由害人者变成了受害者。他毕竟是当朝丞相,虽小有过失,却无大碍,自愿受罚,甚至肯拉下脸面向浅水清道歉,就连苍野望也说不得什么。

    只要他还在这相位之上,那今日之仇,就总是能报的。

    可惜啊,浅水清悠悠地想,今天,是无论如何要把你拉下马来了。你若再不死,我就得被你给害死了。

    然后,他冷冷说道:“只怕南相不是为人陷害的吧?说起来,我在前些日子正好认识了一位朋友,或许他可以为南相做一个证明,这些信,到底是他人书写,故意为南相所得,还是南相自己做得栽赃陷害。”

    此话一出,南山岳彻底呆住。

    “浅水清,你说什么?你有人能证明老夫故意陷害于你?”

    浅水清微微一笑:“或许吧,我也不确定,不如我们一起找他出来问问如何?说起来,这个人就是你们南家的人,而且他现在也就在龙风殿外。”

    说着,他看向苍野望:“还请陛下宣南靖元入宫晋见。”

    一听到这个名字,南山岳和南无忌的心同时坠入了冰湖底。

第五十二章 决战风雪之巅(5)

    小人,自有小人的用处,永远不要看不起小人,因为你随时都可能死在他们的手上。

    南靖元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其貌不扬,缺乏才华。南门相府里,南秋源这一脉,永远比不上南山岳这一脉,无论是老子还是小子。

    然而小人们背后捅刀子的能力,却是任何人都不具备的。

    他们的眼里没有家族,血缘,亲情,惟有利益。

    早年的南山岳,与自己的兄长不和,曾不惜用借刀杀人之计,把袁中旭吓跑,顺便也拉了他大哥下水,让自己上位。如果没有南焕林在,或许这兄弟二人早已正式反目。

    今时今日的南山岳,声望如日中天,权势彪炳,他的大哥也不得不仰其鼻息,然而在骨子里到底有多少亲情纽带,却是谁也不得而知的。

    南焕林的死,为这层亲请蒙上了重重的阴影。

    官场之上,父子反目,兄弟成仇,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可能会出卖自己,又何况是南秋源南靖元这样的亲人。

    这一点,南山岳自然明白。

    然而有些事明白归明白,一旦落自己头上,终究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当听到南靖元这个名字之后,他才终于明白为何浅水清对自己可以如此事事掌握主动了。

    这是一条真正的毒蛇。

    南靖元一进殿,对着苍野望就是三规九叩,尽管天风帝国没有这样的规矩,小人们却总是可以主动做出这样的发明。

    “草民南靖元,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句天风帝国原本没有的贺词,终于在南靖元的口中呼喊了出来,听得浅水清都目瞪口呆。

    苍野望沉声道:“南相弹劾浅水清勾结草原马匪,杀死你爷爷南焕林,此事你可知道?”

    南靖元大声回答:“回皇上,此事与浅将军根本无关。自那日皇上做主,为陛下赐婚云家小姐后,我大哥二哥皆有不忿,因此总想要报复浅将军。我曾对他们苦心规劝,婚事是皇上定下来的,他们何苦如此。如今南门守孝,二哥根本无法成亲,何不就**之美。怎奈大哥二哥心有不甘,叔父他老人家也妒其功勋,所以就想法陷害将军。此事草民本不想说,但是考虑到国家大义,国有国法,不可徇私舞弊,只能大义灭亲,说出事实,请皇上明察!!!”

    “闭嘴!”南无忌大吼起来:“南靖元,你这混蛋,我不是你大哥,你还算是南家的人吗?”

    南靖元一脸正气地看南无忌:“大哥,你可以不认我,但是我不会不认你的。陛下乃是宽厚仁德之主,只要你向陛下认个错,相信陛下还是会原谅你的。我南靖元虽诗书读得不多,却也知浅将军为国之栋梁,不可因你一己之私而废,为正气故,只能如此。”

    “你***混蛋!”南无忌再受不了这小子的丑恶面目,一把揪住了南靖元的领子大叫道:“浅水清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投靠他?”

    南靖元嘿嘿一笑,他轻声对着南无忌的耳旁说道:“爷爷死了,我和父亲就再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这些天里,你们是怎么对我们的,你当我们没感觉吗?你们不死,我们又怎能活得愉快?所以……是我主动去找浅水清的。就在那天我告诉你飞烟的事之后,我主动去找了他。我们……已经有了新的靠山。”

    不是不震惊的。

    官场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收买拉拢这类的事情,可以说是屡见不鲜,然而总需对方主动,甘辞厚币,甜言蜜语,用尽办法,使尽手腕才能做到。即便如此,有些豪门子弟平时或许不争气,一到关键时刻却总能挺直腰板捍卫家族利益。

    这是为血缘关系,也是极为重要的一层关系。

    然,南靖元却主动投到了浅水清的门下,主动将有关于南家的一切事向告知浅水清,使其可对症下药,施以痛击。

    这好比是敌人还未打上家门,自己便巴巴地跑出去,象只狗般讨好对方,请对方来攻击自己,全无廉耻,尊严与荣誉。

    南无忌听得浑身冰凉,南山岳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噗的一声,他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坐在地上。他长叹:“孽障啊,孽障!”

    “父亲!”南无忌跑回去扶南山岳,南山岳却只是摇了摇头:“这一场,我们已经败了。”

    他跪回于地,对着苍野望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陛下,臣无德无能,犯下大错,自甘领罪,这丞相一职,再不胜任,惟有向陛下请辞,退位让贤了。”

    此时,他知道再不主动提出卸任,怕是后果更糟。

    南无忌近乎绝望地大喊起来:“父亲,你不能请辞啊!皇上,皇上!是我父子中了歹人挑拨离间之计,是那个闵江川告诉我们这一切,我们误信了这一切,所以才铸下大错。如今那闵江川就在殿外!皇上可宣而问之,皇上明察啊!”

    浅水清轻轻摇了摇头。

    南无忌到底比他父亲还嫩了一些,此时此刻,他本不该再提闵江川这个名字的。

    南山岳很显然已经意识到了闵江川不可靠,物证被推翻,自己的侄子成了对方的人证,此时再传闵江川,很可能只是为对手打击自己再添份力而已,因此绝口不再提这个名字。但是南无忌却做不到就此放下一切。

    那个闵江川,已经成为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南山岳的做法,尚可为自己留得性命,全身而退,静候将来东山再起;

    南无忌的做法,却是彻彻底底将自己全家推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顺着小河一直往源头方向而去,走了两天两夜后,终于来到了那片高耸的山脉前。

    在这两天里,无双两人和八尺也逐渐树立起感情,彼此了解了很多。

    八尺的父亲,本是是这天风帝国的子民,因为触犯帝国法令而逃入山中的。这个人也当真好本事,在这毒物猛兽纵横的丛林里竟生活得如鱼得水,自由自在,日子过得无比逍遥。

    他没有象无双离楚那样的好箭法,却自有一套对付丛林猎物的手段,就是布设陷阱。

    他对这一带生物的习性了如指掌,总能根据需要设计出各种极度巧妙的陷阱机关,假如说无双离楚是这丛林中游击射猎,以硬碰硬的高手,那么八尺的父亲就是设套打伏,以巧降强的大师。

    八尺在父亲死后之所以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他父亲传给他的这些丛林生活的诀窍。

    那天惊虹兵的出现,八尺当时不在河边。他亲眼看着敌人将自己的父亲杀死,却竟能忍住不冲出去暴露行踪,这个男孩的隐忍能力也确实了得。但是在心底里,他对惊虹人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无双离楚的出现,可以说为八尺带来了一线报仇的生机,所以他自告奋勇带着两人前往寻找惊虹人来时的路线。

    “前面就是挂甲峪了。”八尺指着前面的那片山谷说。

    眼前是一片瀑布,正从山上流下,激荡山下,冲击成一片积水小湖。小河的源头,就是来自这片瀑布。

    八尺说:“每年的六月到九月,这片瀑布就会断流,河水会因此降低水位,要从河里淌水而过,并不是什么难事。你们看这瀑布,已经没有多少水量了。”

    离楚道:“要在这河里走上三天三夜,怕也得把脚泡烂了吧。”

    “所以他们才要全是骑兵。”无双接口,指着远方的一棵树说:“你们看那里。”

    树上挂着一条牛皮,离楚拿下来看了看,很肯定地说:“是给马裹蹄用的,上面还沾着河泥。两万名骑兵,八万只马蹄,光是给这些马用来保护蹄子的牛皮就要废掉不少牛了。惊虹人还真舍得下本钱。”

    “战争从来如此,怪不得孤正帆会在九月出兵,原来是受这条河所限制。”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是怎么来到这条河的。”离楚道。

    无双冷笑:“这还用问吗?”

    丛林里,一条人工开辟出来的道路赫然在现。

    离楚沉声道:“寒风关到此地,绵延百里,一路崎岖难行,周围到处都有猛兽毒虫。别说开辟这样一条道路耗费人工颇巨,没有十年二十年难以完成,就算开出来了,一路走来,依然免不了要受到虫蛇侵袭。”

    无双点点头:“事情的确诡异之极,但总是要走上一走,看一看,方才甘心的了。”

    他看看八尺,轻声问道:“我们要去探惊虹人的老底,你是回去还是跟我们一起走?”

    八尺轻撇嘴唇说:“你们没我不行。”

    无双和离楚一起笑了起来。

    两天的接触,他们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孩子,甚至连那只可爱又可恨的小雪猿,都已经挂在了八尺的身上,再不肯离去。

    三个人继续踏向寻找惊虹人神出鬼没的征程,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条人工开辟出来的丛林之路,竟然短得出奇。

    只用了小半天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来到了路的尽头。

    那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崖,如刀削般直立大地。它看上去浑然一体,成为阻挡天风与惊虹两地的天然屏障。

    但是崖壁之前,却被人开辟出一片方圆数百米的空地。在这片空地上,树立起三个军帐,赫然驻扎着约有六十名惊虹士兵。

    如果要想知道,惊虹人是怎么出现挂甲峪下的这片山崖下的,那么他们的后方,那片山壁中一道狭窄的山缝,给了所有人一个明确的答案。

    离楚趴在林中,小声惊叹:“我的天啊,这是……”

    无双的声音透露出无限的兴奋:“一条山间密道,那是通往惊虹的……第四条道路!”

第五十三章 决战风雪之巅(6)

    易星寒站在这大殿外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那一声传召。

    步入殿中,思绪便如烟花飞扬。

    依稀记得七岁那年,自己因顽皮而跌断了手臂,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却被父亲痛斥一番,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十一岁那年,止水新逢大败,耗资无数,为弥补亏空,国中大肆搜刮民财,适逢那一年国内饥荒,于是国中饿莩处处,国人易子而食,生活惨不忍睹。那个时候,为了填饱肚子,他去偷了人家的一把米,结果却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说:“做人要有骨气,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

    他很幸运地活了下来,父亲却在那一年死去。

    埋葬了父亲之后,他提着一把刀,加入了当时的风雷十三道,成为那里年纪最小的匪盗。

    父亲临死前,告诉他:“人,固有一死,惟求死而无憾!活,当顶天立地,为人中之杰,死,也当惊天动地,成为传世神话。”

    三年后,他成为那里最年轻的十三当家,却始终无法忘记父亲对他说过的话。

    十八岁那年,他毅然从戎,来到三重天,用自己出色的武艺和过人的胆识得到了抱飞雪的欣赏,成为大名鼎鼎的飞雪卫中的一员。

    而今,三重天已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飞雪卫也只留他最后一人。

    往事历历在目,一一重现,易星寒的心情却平静无比。

    人们都说,当人快要死的时候,就会看到自己的一生,这是真的。

    死前的每一分回忆,都显得如此珍贵,如此的有价值。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他喃喃自语。

    然后,他看向这宏伟高大的龙风殿。

    在他成为护民军首领的时候,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来亲眼观看这强大帝国的行政中枢。

    不过很快,世人就要一切仰望他了。

    走过龙风殿那层层用汉白玉石铺成的阶梯,穿过那一个个持戈肃立的宫廷武士树起的枪林,易星寒步履稳健。

    路很长,终有尽头。

    龙风殿很宽敞,四周立支着十二根盘缠着形态迥异的蛇龙状的水晶圣柱,华丽的饰壁上尽是斑斓五彩的图腾雕画,两侧皆是这个国家最高级也最重要的司政官员,殿中站着浅水清,殿下匍匐着南家父子。

    这一刻,他来到大殿的中央昂首挺胸,看向那坐在豪华彩锦的绵椅上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笑了,带着一丝不屑的神采。

    天空中回荡起庄严的声音:“闵江川,你好大的胆子,见了皇帝竟不下跪!”

    易星寒笑得越发畅快了。

    他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来下跪的。”

    迎着那一众官员惊愕的眼神,毫不畏惧他们愤怒的目光,他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看向那正在走向殿中,有意无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皇帝的浅水清,看向那匍匐于地,早失去了往日风采的丞相父子,他轻声漫语:“还有,我的名字,不叫闵江川。”

    “你说什么?!”朝上惊呼。

    易星寒的脸上,泛起一丝邪邪笑意:“止水护民军首领易星寒,见过天风皇帝陛下!”

    下一刻,一道秋水寒光在他手中彗星般崛起,如鹰击长空,白虹贯日,就那样用尽所有的力气凶猛地刺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苍野望。

    这一剑,

    义无反顾!……

    烈狂焰的眼皮突然连连跳了几下,象是预示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将要或者已经发生。

    他不知道远在苍天城,此刻正在上演一出刺王杀驾的惊天大戏,但是眼前的寒风关,却正在出现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动向。

    来自前方士兵的情报显示,孤正帆已经将大批的投石车拉上了城门第一线,开始准备与暴风军的远程对轰了。

    与此同时,城墙上也出现了大批的骑兵穿梭的身影。

    寒风关的防御情势再一步加强,士兵们挨成排站在城头,虎视耽耽地看着远方的天风军。

    一副出城决战的准备。

    孤正帆到底想干什么?

    有士兵飞速来报:“大帅,寒风关射来飞书。”

    “拿过来。”

    一纸信笺送到烈狂焰的手中。

    鸿北冥,舞残阳,劫傲等军中重将一起围了过来。

    烈狂焰只扫了那信笺一眼,表情就变得怪异无比。

    他扬起手中的信笺说:“孤正帆向我们下了战书,要求七日后,与我军决战小梁河。他要我们立刻收兵后退到小梁河一带,与他展开正式对决。”

    军中重将听得齐齐发呆,孤正帆他到底搞什么鬼?

    他真以为凭他寒风关的守军,就可以力抗暴风军团的十余万大军不成?

    鸿北冥沉声道:“孤正帆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和我军正面对战?我看他是去年赢了一仗,被胜利冲昏头了。”

    舞残阳则道:“那也未必,寒风关虽有守军十万,但孤正帆不可能拉出所有人和我们对仗。他至少要留下一部分人守关,以防我军偷袭。也就是说,无论兵员素质,士气,将官水准,武器装备,他都比不上我们。这样一来,他根本就是在打一场毫无胜机的战争。孤正帆虽然骄傲,却并不愚蠢,保不准他另有阴谋诡计。”

    劫傲道:“战争之道,以正合,以奇辅,不可能次次都靠诡计打仗。小梁河一带是我们的地盘,孤正帆要想在我们的地盘上耍阴谋,太难太难了。”

    舞残阳立刻道:“可他却还是成功偷袭了鹰扬军团。”

    鸿北冥傲然道:“暴风军可不是鹰扬军,孤正帆想要故技重施,怕是没什么机会的。”

    “还是当谨慎为好。”

    这场对决,到底打还是不打,军中诸将议论纷纷,各有己见,然最终的决定,却还是取决于烈狂焰。

    那个时候,烈狂焰眉头紧锁,反复思考,良久才终于沉声说道:“孤正帆已经向我们下了战书,打与不打,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做主得了。他有阴谋也好,纯是骄傲过了头也罢,我们都没有回避的理由,否则不明白道理的士兵会认为我们畏战,那将白白失去军心士气。”

    说着,他看向军中诸将:“我暴风军团自成立以来,身经百战,战无不胜,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怎样狡猾,我们都无所畏惧。我们是一只愤怒的雄师,而敌人却是一只缩头的乌龟,面对这只长着坚硬外壳的乌龟,我们不怕它伸出头来,只怕它不肯出来。它既然出来了,我们就要掐着它的脖子,将它一刀两断!”

    “所以,我已经决定接受孤正帆的邀战,七日之后,我们与惊虹军决战小梁河。孤正帆想要在那里重演去年的辉煌,我也同样想在那里洗刷我天风军曾经的耻辱。”

    “当然,为防孤正帆故技重施,我们也将扩大斥候游弋的范围。从苍天丛林开始横向布防,一直延伸到小梁河一带,均要布下大量游骑斥候,除非他惊虹军肋生双翼,能从接天山那头飞过来,否则没有任何机会从我军后方突袭。”

    说到这,烈狂焰突然大吼道:“诸位同僚,我烈狂焰一生征战,杀敌无数,从未对战争有过害怕和退缩的时刻。敌人固然凶狠,我们同样顽强而不可战胜。敌人若是看不起我们,那我们就伸出我们的拳头,狠狠地教训他们一番。此战,我军将与敌人做一次正面较量,绝不予对手任何机会!”

    “谨遵帅令!”诸将同时大吼起来……

    完完全全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大发现,身为荆棘营营主的无双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条新的,通往惊虹的道路,如今就在他们的眼前。曾经横亘于天风惊虹之间的这道苍天山脉,原来并不是如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完整无暇。

    眼前的那条山缝,崎岖狭窄,仅可容一人单骑通过,两侧是高高的悬崖,难以攀登。通向对面国度的这条通道,阴暗狭窄,往里看,几乎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但是黑暗的尽头却是光明。

    “看来,浅水清立功的机会来了。”离楚趴在草林中小心说道。

    “绝对是个大发现,可惜是先让惊虹人找到了这条出路,若是先让咱们找到,只怕天风军已经踏上了惊虹领土,可怜八尺的父亲也不用死了。”

    “难怪孤正帆对上暴风军团会这样有恃无恐了,有这么一条秘密通道在,去年大败鹰扬军团的大战他随时都可以再次上演。”

    无双冷哼一声:“可惜还是被我们发现了,他的两万鬼骑再想玩这套把戏,只怕就来得去不得了。”

    离楚嘟囔:“是啊,只要瞅准他们出兵的时间,在小河两岸埋下伏兵,然后予以凶狠一击……别说两万人了,在这丛林里,就是十万人也能把他们全给灭了。”

    话音刚落,八尺突然一指前方道:“你们看!”

    两个人一起仔细看前方,只见那条山道里,一名戴着鬼脸面具,手持长矛的惊虹骑兵,竟已然从山道中走了出来,马蹄上赫然还包着防水牛皮。

    随着那名骑兵将领的出现,在他的身后,竟是一个又一个的惊虹骑兵出现在营地上。

    他们的行动颇有效率,极有组织,最先出来的骑兵将领大声吆喝着,命令营地上负责警戒工作的战士立刻扩大警戒圈,同时收拢所有杂物,给后续部队足够的空间。

    那条狭长的山道就象是一台生产骑兵的流水线,源源不断地在这片山崖的终端位置上放出一个又一个骑兵,转眼之间,那片有两个足球场大的空地上就已经站满了两千名骑兵,而后续部队依然在不断开出。

    先前出来的骑兵将领大声吆喝了几句,然后开始沿着那条通向小河的道路打马前行,看来是准备做第一批渡河的部队。

    后方骑兵紧跟相随。

    每一名惊虹骑兵,都戴着插有双角的狰狞鬼面,黑盔黑甲,长矛利刃,武器精良且训练有素,尽管人数众多,却是人无喧哗,马不嘶鸣,除了指挥官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任何战士的说话,可见这是一支训练如何有素的精兵部队。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碰上这样的敌人,尤其是当他们从背后杀来时,快捷如风,奔腾如雷,杀戮如潮,再加上那鬼脸面具带给人的神秘感和凶恶感,的确可以给敌人造成极大的心理打击,从而产生一击即溃的效果。

    然而这一刻,敌人的出现,深深震撼了隐伏在林中的三人。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惊虹骑兵竟然会提前出现在了这里,并且已经开始向着天风帝国的内部进发了。

    毫无疑问,他们打算再度上演一次去年的那场大战。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被打败的,将是由赫赫战神烈狂焰亲自指挥的,天风帝国第一主力军团——暴风军团。

    无双一拳捶在自己的手心上,低吼道:“糟糕,我们发现得还是太晚了,寒风关将有变,暴风军团要危险了,必须立刻阻止他们。”

    “怎么做?”八尺的声音很兴奋,能杀惊虹人,是他的一大梦想。

    “放火焚林。”无双恶狠狠道:“然后杀人夺马逃跑。就算害不死他们,至少能耽误他们一把,没准会让他们以为中了埋伏,就此撤退。”

    “不可以!”离楚突然说。

    无双吃惊地看向离楚:“为什么?”

    离楚冷冷道:“你若是不想让惊虹人知道这条密道已经暴露,就不能做出任何卤莽行动。别忘了,你出来前浅水清交代过你,一切以大局为重。”

    “可是暴风军团即将遭受袭击,难道我们就见死不救?”

    离楚冷冷道:“放心吧,以暴风军团的实力,充其量就是吃上一次败仗罢了,想要全灭他们,他们的实力还不够呢。”

    “但仍会有很多兄弟死去。”

    “战争,为胜利故,从来都是需要牺牲的。”

    无双呆呆地看着离楚,那一刻,站在他面前的,仿佛是浅水清。

第五十四章 决战风雪之巅(7)

    宫变乍起时,浅水清是反应最快,最直接的一个。

    从大殿争辩开始,他就走出行列站在大殿的中央,易星寒进殿后,他便一直站在皇帝身前的直线距离上。

    易星寒的惊天一刺,固然是刺向皇帝,同样也是刺向他自己。

    但是他却不能躲,不能退,因为他的身后是苍野望。

    那一声狂澜凭空炸响:“护驾!”

    与此同时,浅水清内息更是以疯狂的速度在周身流转,双掌如铁爪,对着易星寒,或抓,或拍,或击,或打,易星寒却是痴心不改,一意孤行,直扑殿上皇帝。

    龙风殿上一片大乱,持矛武士纷纷冲出,然而谁的速度也没有易星寒快,惟有浅水清,是横亘在易星寒与苍野望之间的那颗钉子。

    两个人眼神在那一刹那间对碰,激荡出无数火花灿烂。

    两人的心神同时一颤,在那刻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那个晚上……

    “你又想利用我为你做什么?”

    “我需要你去南山岳的身边,以另一张脸孔,另一个身份。在他那里,你将因为出卖我而得到他的重用,也将因此而得到刺杀我的机会。”

    “如何得到杀你的机会?”

    “很简单,只要你告诉南山岳我对付他的种种计划,他一定会让你做人证。你我必会当堂对质,到时,你就拥有在朝廷百官面前公然杀我的机会,想必那将是令你非常惬意的一件事。”

    “你有了防备,我要杀你并不容易。”

    “朝上有皇帝,有南山岳,有我,而且我们都不能带武器。你实在有太多机会可以成功。如果你成功了,你将杀死我,也算为你自己报了仇。如果你失败了,你至少也将一位帝国相爷拉下了水,陷他于万劫不复之境,也算为国家报了仇。”

    “那我何不将你的计划直接告诉南山岳,借他之手来杀你?”

    “武士不假他人之刀,若你是真英雄,你不会这样做。且南山岳是国内地主阶层,主张兼并止水土地,将国内民众分为上下两等,你若为止水子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天风帝国无论是相爷死,还是我死,都势必产生一场动荡,对你来说,这是好事,也算是最后为止水做的一次贡献。你纵死,亦无憾。你若告诉了他,他也同样未必就杀得了我,就几率而言,反而是我的建议更加有效。”

    “就为了对付南山岳,你甘冒如此大险?”

    浅水清便笑:“我用自己的命,来赌你的行刺,你用自己的命,来为止水人报仇雪恨。我敢陪你赌这一铺,难到那个曾经打得浅水清狼狈而逃的护民英雄还会缺乏这最后一搏的勇气吗?我死了,你固可以笑,你死了,也同样可含笑九泉,因为我这样的人的存在,对天风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此番出手,你无论成功与否,都不会空手而回,史书彪炳,你的名字将永不褪色。”

    易星寒看着他,浅水清的眼中,是那无畏无惧的决绝。

    一如现在……

    人影一闪,血光一闪,一朵血的幽莲在空中慢慢飘浮而起,悠悠绽放着,然后碎散成百千粒细细密密的血末,消没在凌冷的空气中。

    两条急速飞过的身影交错,沐浴出一片血末尘雨……

    易星寒脸色铁青肃穆,手中秋水剑飞扬出点点血沫,那是来自浅水清肩头的伤。

    浅水清中了他一剑,他也挨了浅水清一掌,飘舞的破碎衣服正空中翻花般翻滚坠落,在宫中汇成一片空中柳絮。

    易星寒眼神中暴起精芒,这一眼,却是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苍野望的。

    “吼!”他大喝一声,长剑再刺,却是刺向那龙椅华服的皇帝。

    浅水清给他的,是刺杀他自己的机会,易星寒却未必只能杀浅水清。

    杀死眼前的皇帝,让整个天风陷入一片动荡之中,岂非比杀死浅水清更来得有价值?!

    秋水剑再刺,在空中划出凄厉炙锐的光弧,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带着慷慨就义的从容。

    浅水清铁掌连挥,重重拍打在他的身上,他却不理不顾,宝剑劲刺。这一剑来得太快,太急,太势不可挡,周边的武士才刚刚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抵挡,一剑当空,已刺向苍野望的眉心。

    那一刻,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苍野望脸上震惊,震怒,还带着丝丝惊恐的表情。面对那惊世骇俗的一剑,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同样无力反抗。

    “啊!”那是浅水清发出的大吼。

    易星寒心神一震,浅水清竟直扑上前,一把抱住苍野望的身体,一个翻身滚下龙椅。

    剑刺龙椅,真气激荡出漫天碎裂的木屑,可见这一剑之凶狠。

    一剑无功,易星寒收剑再刺,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有再刺出第四剑的机会了。

    此时浅水清力道方衰,再挡不住这要命的一击。

    那个时候,他却做出了一个易星寒没有想到的选择。

    他一个翻身,将自己完全压在了苍野望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来抵抗易星寒这要命的一剑。

    扑。

    血花迸现,一剑穿胸,正刺在浅水清的胸口上,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身体内。

    易星寒愕然看向浅水清,对方的脸上,同样是决绝无畏之情。

    “易星寒,不怕死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曾经的话语,赫然回荡在易星寒的耳边,他看着对手慷然就死的表情,竟再刺不下去。

    长矛武士们终于在这要命的时刻赶到,无数长矛利刃从背后穿透他的胸膛,几乎在一瞬间将他捅成了一个浑身露血的大筛子,更有无数武士飞身而来,压在浅水清和苍野望的身上,誓死护主。

    痛楚如一汪湖水,淹没了他的身体,眼前渐渐浮现出那片金碧辉煌的意象,他仰首喷出一口凄厉的血箭,在旋转的时空中仿佛触摸到群星闪烁的冬的荒漠。

    真的吗?

    我就这样死去了?

    易星寒看着那片穹顶殿顶。

    好辉煌的圣殿啊,曾几何时,也渴望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却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梦幻一场罢了。

    武士的长矛在他的身体里穿捅辞挑,几乎将内脏挑烂刺碎,他却依然屹立不倒。

    眼前浮出点点笑意,那是看向浅水清的。

    嘴唇蠕动,仿佛是在说:“三次释放,一次还清。”

    他本可以就此杀了浅水清的,却在最后的一刹那放手了。

    砰!

    身体重重地倒在这龙风殿的大殿上,双目圆睁,死死盯着上空,仿佛想要看清什么,单手虚抓,又仿佛要抓住什么,再不肯放。

    浅水清缓缓站了起来,看着易星寒的尸体,心中亦是一片怅然。

    为什么?为什么他最后时刻有机会杀了自己,却放弃了?

    他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他说过,自己的存在,对天风帝国未必是件好事。

    又或是因为,他突然觉得杀死自己已经毫无意义?

    他不明白,也不知道,自以为可以看透世间人情的浅水清,在这一刻,却亦茫然了。

    身后,响起的是苍野望厚重的声音:“浅水清,你救了朕一命。”

    浅水清恍若不觉,捂着胸前的伤口看向那已经被惊得完全无措的丞相南山岳。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他喃喃自语……

    “喂,八尺。”离楚突然喊。

    “什么事?”男孩无精打采地用手里的木棍挥打着草丛。

    难得在这袅无人烟的丛林中认识两个朋友,他们却很快就要离开了。

    惊虹人的骑兵已经顺着那条小河一路向林外走去,无双和离楚不可能再继续逗留在丛林中,尽管为大局故,他们不敢做出骚扰举动,但依然要立刻向自己人报信,不管来不来得及。

    “反正你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了,不如就跟我们出丛林吧。”

    “出丛林做什么?”八尺问离楚。

    学堂啊。你帮我们找到了惊虹人的密道,浅水清肯定会赏你的,以后你就不用担心生活了。”

    “浅水清是什么人?”小家伙常居山林,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一个打仗不错的家伙,但是很阴险,很狡猾,还很……凶残。”离楚不愿意说浅水清的好话。

    没想到八尺却突然跳了起来:“那太好了,我决定了,我要跟浅水清去当兵。”

    “啊?”无双和离楚都吃了一惊:“你还是个孩子,而且浅水清……”

    八尺大叫:“别看我年纪小,在这丛林里,就算你们来了,也未必能躲得过我的陷阱。当兵打仗,只有杀人和被杀,那有什么凶狠不凶狠的事。只要是能打胜仗的将军,就值得追随。只要浅水清能打胜仗,我就跟他。我跟你们出林,以后你们两个就是我大哥,咱们就是丛林三杰。”

    年少好玩的心性,让八尺随口说出了这个极具江湖气息的别号,谁能想到,这个一时兴起所取的绰号,竟会在日后令所有敌人闻名丧胆。浅水清爱徒诡八尺之名,更是享誉整片大陆,最终成为继浅水清之后的又一位出色的战将。当然,如今的他,还只是一个未成熟的孩子罢了。

    在决定了跟随离楚出林之后,无双和离楚立刻分道扬镳。

    无双负责前往寒风关,通知烈狂焰小心敌人的后方突袭,离楚则带着八尺一起,急急前往苍天城,将发现丛林密道的消息通知浅水清。不知不觉间,离楚渐渐开始认同了浅水清,这一点微妙的心理转变,却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由于天风帝国内的军鸽传讯系统,并不是每地皆有,尚未形成网络化结构。各地军鸽,大部分都是直接与苍天城往来,其余各地的相互通讯,依然是使用驿站方式。也就说,无双找不到更快的方法,只能用两条腿来和敌人的四条腿赛跑,相比之下,离楚二人,到显得不那么迫切,且有信鸽系统可供使用。

    丛林里,三条并行的线路同时向着林外移动,中间的那条小河,一支多达两万人的骑兵部队已经延绵成一条粗长的黑线,仿佛一条贯穿丛林的毒蛇巨蟒,蜿蜒游至,对着远在百里之外的目标猎物吐出咝咝蛇信,一副凶恶狰狞之相。

    寒风关前,烈狂焰指挥大军徐徐后退,他们期待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

    玲珑坡上,碧空晴指挥大军围困住的血风旗战士,终于放下武器全面投降。

    一切的一切,都在走向结束,却又仿佛刚刚开始。

第五十五章 铁血镇督浅水清(上)

    天风历107年,6月24日,原止水军首领易星寒,于龙风殿上图谋行刺当朝皇帝苍野望,浅水清舍身救主,易星寒当场身死。

    这惊天一击,成为这一年历史上的几件大事之一,也彻底宣告了南山岳父子的末日来到。

    易星寒以南家门客的身份出现,持的是南家的秋水剑,一切的证据都已昭示南山岳罪无可赦,他是冤枉也好,蓄谋也罢,除了一死谢罪,再无其他路可走。易星寒进宫前经历搜身,当时身无短剑,因此每一个人都相信,是南山岳进宫后把剑交给了易星寒。

    惟有南山岳本人彻底明白,真正帮助易星寒带剑入宫的,只怕正是浅水清本人。

    没有人会想到,他竟如斯大胆。偏偏这一场戏,演得如此真实,易星寒与浅水清之间的生死之搏使人不可能想通这其中的奥妙,甚至南山岳都想不明白,到底浅水清用了什么手段,哄得易星寒做出如此惊人举动。

    不过他已经不用想了,官场之上最不需要的就是回忆与后悔。

    南山岳南无忌父子本当场收押,革除所有职务,南府一干老幼皆受株连,无人可以逃脱。

    当天下午,在刺杀过后的一个时辰后,浅水清奉命查抄南相府,南无伤为第一要犯,他的铁血镇督之位在第一时间被剥夺,皇帝苍野望甚至不需要动脑子,转手交给了浅水清。待所有事情结束后,再对其进行封赏。

    浅水清亲带二百亲兵包围南府,他要亲手抓住南无伤,以慰戚天佑在天之灵。

    一大群如狼似虎的战士冲进相府,就象是狼入羊群,有几个南府的护院没搞清楚状况,还想恃强抵抗,被当场斩杀。片刻之后,一大批男女老幼统统被押出南府,狗子冲过来大声回报道:“报将军,当场格杀南府家丁十二人,其余上下一百三十八人已全部带到。”

    看着那一群曾经显赫的南府家人,浅水清心中亦是一阵叹息。

    管你曾经位高权重,名声显赫,一旦落难,尽受株连。这是一个充满杀戮的时代,实在是容不下半点温情。

    一大批妇孺这刻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不住地向着浅水清哀求饶命,浅水清摇了摇头,然后问狗子:

    “南秋源一脉的人在里面吗?”

    “他们已知机回避,不在株连之中。”

    “很好,为什么没有看到南无伤?”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回将军,南无伤不在府中。”

    浅水清立刻对着跪地众人道:“谁能告诉我南无伤的去向,我可以保他少受些皮肉之苦,要是能给我把南无伤交出来,我就请皇帝特赦了他。”

    一名妇女连忙叫道:“就在你们来之前一小会,有人送来了老爷出事的消息,无伤一接到消息就走了。”

    浅水清一惊:“这不可能!易星寒死后,整个龙风殿都被封锁,所有官员未经皇帝允许一律不得外出,所有和南家有亲密往来的人也都在监视之中,怎么可能会有人通知他宫里发生的事?告诉我,是什么人告诉你们的?”

    “只知道是个青衣小厮,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也不知道。”那妇女哭哭啼啼地喊:“事情一出来,大家都慌了,没想到二公子头也不回就走了。”

    “他往哪个方向去的?”

    女子颤颤惊惊回答:“我当时没注意。”

    “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二娘。”

    浅水清冷哼一声:“看来南家果然是人才济济,不仅有借刀杀人的优良传统,还有出卖亲人的薪火传承,南靖元如此,南无伤也如此,连你们这帮女人也一样,南家不倒真是天理不容。”

    对于浅水清来说,他这一年都是在战争中度过的,患难兄弟同生共死,用自己身体为兄弟挡刀的数不胜数,可在这里,看见的却只有出卖,利用,尔虞我诈,也就分外地鄙视一些。

    他回头大喊道:“立刻通知城卫府,派人封锁全城,仔细盘问各门守城官兵,务必要查出南无伤是否还在城内。”

    “是!”属下的几名传令兵大喊着分头行事。

    斩草要除根,南无伤不死,事情就没有完。

    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感觉。

    片刻后。

    胡同口飞来一匹快马,骑马的人正是云岚,他对着浅水清狂声大喊:“混蛋浅水清,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南无伤带着二百亲卫,杀上了天下云家,把我妹妹掳走了!”

    “你说什么?!”浅水清面色大变。

    最糟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再无后顾之忧的南无伤,这次一出手,就对准了浅水清的死穴。

    “我说南无伤把我妹妹抢走了!浅水清,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为她抵命!”云岚狂吼道。

    “他带着云霓往哪个方向去的?”

    “往东。”

    往东?浅水清心中一惊。

    他大叫起来:“狗子,立刻穿书石村,命方虎即刻带领虎豹营前往苍天城,听我调遣,血风旗若被拿下,由碧空晴接任指挥,其余各部谨守其位,未得我命令不得擅动!”

    云岚大叫:“你知道他要去哪吗?”

    浅水清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天大地大,他却只有一处地方可去。”……

    夜,凄清冷漠。

    两百余人的队伍终于在一处旷野上停了下来,生起篝火。

    南无伤再无复当初的英姿飒爽的形象,火云战袍上风尘仆仆,一路急奔,他便如条丧家之犬。

    也确无说错,如今的他,已真正无家。

    篝火旁的云霓依然镇定,看着南无伤的眼睛闪动星般光芒。

    眼前的这个男人,险些就成了她的丈夫,然而命运轮转,天意难测,未能成夫妻的二人,却成了仇人,且在这种情况下被捆绑到了一起。

    南无伤看着她,眼中喷出火般仇恨,他抽刀对着云霓叫道:“事情到了这一步,都是因为你这女人而起,你不守妇道,勾引男人,还引狼入室,害得我南家家破人亡。不过还好,我南无伤到底也没全盘输尽,你如今落在我手上,可知道后悔?”

    云霓泛起一丝微笑:“那你呢?你施计坑杀戚天佑,又多番设计害浅水清,连累我二叔,又可曾有后悔之意?”

    “你这个女人!”南无伤一把揪起她的头发:“你现在就在我手里,还装什么高傲,就算我南家已亡,至少你云家也不会好过。纵然是死,也要拉你这浅水清最心爱的女人一起死,让他活都活得不是滋味!”

    他疯狂大喊,云霓却凛然无惧,直视他道:“就算落到你手里又怎么样?浅水清不会抛下我不管,他一定会来救我,你就等着死在他的手里吧。”

    南无伤疯狂大笑起来,脸部肌肉扭曲成一片狰狞血厉:“哈哈哈哈,没错,浅水清一定会来救你,不过我又岂会让他轻易如愿?我在孤星城还有六千鬼风旗精兵和两千亲卫队,我只要在浅水清来到之前,先布下圈套等着他,然后趁机发兵,就可消灭掉他,我怕他什么?!”

    “只怕到那时,他们已经知道你南家的结局,不会再听你的了。”

    南无伤嘿嘿一笑:“可惜啊,他们不会知道。因为我已经杀死了所有由苍天城飞往孤星城的信鸽,刚才一路过来,又毁掉了好几个驿站。他们就算飞马传讯,也不可能赶在我的前面了。”

    云霓的心微微一惊,随即笑道:“果然是准备充足,不过你的八千人,却未必对付得了浅水清。”

    南无伤暴怒大吼:“你以为浅水清是个什么东西?战场上他真能赢得过我吗?我呸!他不过是凭着一时运气罢了,这一次,我就要让他好好看看我南无伤是怎么用兵的!”

    “那是自然,连打败堂堂丞相也是运气。”

    “闭嘴!”南无伤甩手给了云霓一巴掌:“你这臭女人!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了,竟然还口气这么硬?那好,就在浅水清来救你之前,老子就先把你玩个痛快!为了你,我南家失去了一切,我的锦绣前程,皆因你而毁!我若不好好玩玩你一次,又怎么对得起自己!不光我要玩你,我还要让现在跟着我的这些兄弟一起玩你!让你被千人骑万人上!老子把你下面捅成一个锅,我看浅水清到时候还拿什么来疼你爱你!”

    没想到云霓听了这话不惧反笑:“那好啊,你就上吧。从我被你抓走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了你会这么干。你们男人还有什么本事对付女人?除了强奸就没别的了吗?你南无伤好歹也是堂堂铁血镇督,对付女人就连一点花样都没有?你以为我会害怕?我告诉你,如果我做了你的妻子,别人如此对我,我或许会害怕,因为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爱。可是我现在的男人是浅水清!他爱我,他不会在乎我被你怎样对待。你就算是让一千个一万个臭男人来强奸我,他也只会加倍的爱护我,疼惜我!这就是浅水清和你最大的不同!所以,我怕什么?你来啊,来强奸我啊,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过不了几天就好了,我依然是我,天下云家的云霓,浅水清最爱的女人。哼,凭什么男人强奸了女人,女人就要哭得死去活来,就算是失去了贞洁,我也依然活得顶天立地,活得无愧此生。南无伤,你伤害我越深,他便爱我越重,我又何惧于你!”

    南无伤听得愕然。

    他没有想到,云霓的反应竟会如此直接,如此令他匪夷所思。明明已成俘虏,她却依然高傲,依然自信,依然无惧无畏。

    点了点头,南无伤凄然道:“好,好一个天下云家,子孙后代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就算是身为女子,也巾帼不让须眉。”

    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南无伤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干脆成全了你。来,兄弟们,今天,你们为我南无伤抛生入死,舍却一身荣华,我南无伤感恩戴德,无以为报,就把这小娘们赏给你们,大家就好好玩个尽兴吧。”

    云霓的脸上骇然,她刚才的口气虽硬,却终究只是硬着头皮强撑罢了,长期以来的妇女三从四德的思想教育,又岂能让她真得毫不在乎?她固然相信浅水清不会因此嫌弃她,却同样不甘忍受这帮人的**。

    一群人已经缓缓逼近于她,她心中暗想:他们在上前一步,我便嚼舌自尽。

    幸好那个时候,南无伤派在外面担任警戒的卫兵突然跑了回来,大叫道:“二公子,我们快走,前方有大批府衙官兵追过来了。”

    “前方?”南无伤一惊:“前方怎么会有人?”

    那卫兵叫道:“只怕浅水清早已遍撒军鸽,命令沿路各处的府衙立刻对我们进行追捕。二公子,咱们现在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了!”

    “所有人全部上马!”南无伤大叫起来:“目标孤星城,星夜赶路,不得停留!”

    云霓一颗紧提着的心,暂时算放了下来。

第五十六章 铁血镇督浅水清(中)

    浅水清的追击速度之块,动作之迅猛,回应之暴烈,远远超过南无伤的想象。

    一路东行,他们几乎都是在马不停蹄地狂奔之中,连饮食休息几乎都在马上,累毙的马不计其数,若不是南无伤身上带了足够的金银用来买马,只怕他们根本到不了孤星城。

    饶是如此,这一路逃亡也充满了艰辛。

    尽管南无伤杀死了飞往孤星城的信鸽,但是他毕竟没能来得及毁掉所有信鸽,浅水清利用信鸽通讯网络,在全国各地范围内调集人马,追捕南无伤一行。他将整个天风帝国变成一片天罗地网,同时高价悬赏南无伤的人头,称有举报南无伤一行下落者,赏金五百,能交出其人头者,赏金三千,救出云霓者,赏金一万。

    显然,浅水清把救出云霓列为了第一要任。

    如此丰厚的悬赏,足以让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亡命徒行动起来。

    大量的武人开始沿着南无伤经过的痕迹寻觅而来,试图在他的身上得到发家的机会。

    因此,一路走来,南无伤几乎是在不停地骚扰中度过的。

    每到一地,他们都没有足够休息的时间,只能做短暂的休憩后立刻匆匆上路。

    因为整个帝国的子民都已为这笔数额巨大的悬赏而疯狂,浅水清运用手中巨大的财力与权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帝国东部上。

    此外,浅水清手下的第一杀将,方虎,已经亲自带领虎豹营三千骑兵从后方全力追赶,他们轻装简从,抛弃一切辎重,只为提高速度追上他们。

    这一路,骚扰,暗杀,伏击,几乎已成为南无伤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他们再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事。一个看上去普通无害的农夫老者,都可能一转眼变成伺机暗杀南无伤之人。他们的人数太多,动向明显,南无伤本人名气太大,人尽皆知,要想瞒住天下人的眼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还好,由于时代科技的限制,无论通讯,交通等方面都有极大的缺陷,因此逃亡之人,只要速度够快,总能在危险来到之前,先一步离开。此外他们的运气更是不错,浅水清传令各地府衙出动兵力,却只能扼守要道,不可能每处地方均有人,因此只要走偏僻小路,就总能及时避开。尽管一路行色匆匆,却总是有惊无险。

    尤其是来到丰饶草原之后,一片苍茫寂寥,到处都是空旷之地,到处都是路,浅水清布下的天罗地网,在这草原上无可避免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疏漏,这便给了南无伤趁隙而入的机会。

    在经过了近十天的亡命狂奔后,眼看着即将离开丰饶草原,累得连马都坐不稳的南无伤终于放声狂笑起来:

    “浅水清啊浅水清,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如今整个帝国的所有兵力几乎都已为你调动,全国都是一片风声鹤呖,你却依然没能把我抓住。你真是枉为天风血狐了!”

    人在落难时,通常有两种表现,一种是自暴自弃,自怨自哀,还一种,便是如南无伤这样,故意说一些打击对手的话,以此来鼓舞士气人心。尽管南无伤身边在经历一路逃亡之后,只有还不到二百人了,但那却是他最后的可信任的班底。他们都是南家的老人,是最忠心于南家之人,即使南家已倒,他们也会对主人不离不弃。每个大人物的身边,总会有一些如这样的人存在,正因此,他们中才总有一些人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

    南无伤这样说,固然是存了打击对手士气,扬己威风的用意,同样也有安抚大家,让他们相信自己将来还可以重铸山河的目的。

    “二公子。”这刻一名亲兵对他道:“后面的追兵来势汹汹,一路猛赶,估计离咱们只有不到半天路程。若是就这样到孤星城,只怕咱们来不及调动兵力进行反攻,此外您没有陛下的亲笔手谕,要令鬼风旗攻打自己人的部队,只怕颇有些困难。”

    南无伤冷冷道:“放心吧,火萤飞也算是惊风展的心腹爱将了,没有惊风展和我,他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惊风展死了,他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火,就算看出有问题,说不定也会装一把糊涂,咱们赌这一铺,只要浅水清在追兵之中,他就一定跑不了。”

    “如果浅水清不在呢?”

    南无伤看了一眼云霓:“他一定会来,他绝不会放过任何救他女人的机会的。”

    说到这,他大吼起来:“兄弟们,你们跟随我南无伤出生入死,在这最危难的时候,也对我南家不离不弃,我南无伤感谢你们。此战之后,我南无伤在天风将再无立足之地,有愿意跟着我的,就一起去惊虹,投奔孤正帆,我相信,以我南无伤的声望能力,孤正帆一定会重用我们。我南无伤若能有机会重享荣华,你们就是我的生死兄弟,与我共享富贵!”

    对着未来画大饼,这是此刻南无伤对部下唯一能安慰的东西了。

    “属下誓死效忠二公子!”所有人同声大喊起来。

    那一刻,南无伤看向云霓的眼神分外阴毒:“到了孤星城,大家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到时候,我会把这个女人赏给你们,让你们好好乐一乐的,也算是对大家跟随于我的一份感谢吧。”

    云霓的心中一寒……

    孤星城,南无伤成名立万之地。在这里,他曾以两万人的兵力封住止水人的大军两年之久,数度击退击败敌人,为自己建立无边声誉。然自从浅水清声誉雀起之后,南无伤的名字就逐渐消失在人们谈论的话题之中,使很多人忽略了这个事实——南无伤,其实也是一名优秀的统帅。

    而孤星城,更是他成立功业的根本之地。

    没有人能保证,有多少人会对他南无伤忠心耿耿。

    远远望着那片城墙,南无伤心中唏嘘。在经历了一路的艰难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这里,来到这孤星城下。

    如今天高皇帝远,只他布置得当,就一定可以给浅水清以凌厉打击,想到这,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派出人去通知城内的火萤飞,南无伤已到,要他带领属下士兵迎接,有亲兵不解,问南无伤为何此时还要摆出如此架子,南无伤淡淡道:“越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候,越是要有从容之相。绝不可以让火萤飞看出问题。我们的衣衫可以破,马儿可以倦,人却不能没有信心。只要人的威势还在,纵算衣表破烂如乞丐,也自有其威严,令人不得不从。”

    事实证明了南无伤是正确的,片刻后,孤星城内飞出一彪铁骑,为首者正是鬼风旗掌旗火萤飞。

    “属下火萤飞,见过南督。”火萤飞跳下马半跪于地大叫道。

    他看南无伤落魄的样子,大感好奇问:“南督怎么现在这个样子?”

    南无伤闷哼一声:“赶路赶得急,脏了些罢了,回头准备些热水,我要洗澡。”

    “是,不知道南督匆匆而来,可有什么要事?”

    “的确有急事。”南无伤扫视了一下周边,这才道:“你们也算是本督的亲信了,不妨直接跟你们说了吧。浅水清已然叛国。”

    “什么?”火萤飞一脸震惊。

    南无伤冷哼道:“不过他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浅水清如今正亲率虎豹营星夜赶往孤星城,试图先夺此地,再图止水,凭借他在止水一带的威望建立起一支军队,以与帝国抗衡。我匆匆赶来,就是为要通知你们立刻防范他的进逼。”

    “是,谨遵南督令,浅水清奸贼叛国,当杀无赦!”火萤飞大叫道。“请南督先跟我们进城去休息,属下这就集结部队,给浅水清一个教训。”

    南无伤点了点头,一颗紧张的心也随之放下。

    几名士兵上前来搀扶他下马,还有几名士兵则去搀扶云霓。

    云霓是被捆在马上的,为避免她多嘴坏事,南无伤还特意让人用布条封了她的嘴。这刻看到有士兵去搀扶云霓,南无伤心中一动,对火萤飞道:“萤飞,你怎么不问我,云家大小姐,怎么会和我一起过来,且被绑在马上。”

    火萤飞微楞了一下,立刻笑道:“南督,您与云家小姐的事,大家多少也是有点数的,浅水清叛变,只怕云小姐也有份,被您绑来也不稀奇。”

    南无伤眼神中闪过一丝凛冽:“那么天下云家呢?他们是否也背叛了国家,你就不问一声?”

    火萤飞脸色大变,正要说话,南无伤突然大喊一声:“动手!”

    呼啦啦一批南府亲兵突然同时举起手中家伙对准了出城迎接的一干士兵,南无伤更是亲自将剑架在了火萤飞的脖子上。

    火萤飞脸色惨白道:“南督,你这是干什么?”

    南无伤嘿嘿冷笑:“火萤飞,你演戏的本领,比你打仗的本领可差了许多啊。”

    然后,他猛然高叫起来:“浅水清,是个男人你就给老子出来!”

    城头之上,浅水清的身影赫然出现,白衣飘飘,状若出尘。在他的身后是无数鬼风旗士兵,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南无伤一行。

    “浅水清见过南二公子。”浅水清的声音悠扬传来……

    小梁河,两军对峙。

    第二次小梁河战役即将打响。

    天风军背靠小梁河,摆下阵势,严阵以待惊虹人,而惊虹军也果然出了寒风关,总计八万大军,一路以浩荡之势横扫而来。

    八万对十二万,这是两方的军力对比。

    惊虹军来到之后,在距离对手五百米以外的地方开始布置战阵,天风军则严阵以待,并不骚扰。这到不是天风军斯文有礼,先礼后兵,而是此时出击,除了把对手吓跑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孤正帆摆下的是一个中央突进的尖锥阵,是以中央为主要突破力量,目的是撕裂对手,制造分割包插对手的机会。

    烈狂焰布下的则是一个两翼齐飞阵,将主要兵力集中在了左右两侧,目的是包围对手,全歼对手。

    不同的实力,不同的心态,导致的是不同的战术变化。孤正帆的兵力比暴风军团的人数少,想要包围数量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显然是不合理的战术,因此利用局部优势,强突中央,分割敌人,打一个中心开花战术比较理想。而烈狂焰则要充分利用自己的兵力强大优势,尽可能地从这一战中捞取到最大的胜利果实,最好就是自己的两翼能够直接杀到敌方的后路,然后在后路中央会师,如此,就可截断惊虹军的归路,使其再没有逃逸的空间。

    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战术思想碰撞在一起,是典型的以己之强,攻彼之弱,到底谁胜谁负,还要看各自的指挥水准,当然,也要看一些战场之外的因素。

    如今小梁河战场上,这两大阵营碰在一块,那璀璨着黄金之色的,是天风军。数量多达四万人的步兵大方阵,以传统的嵌套式方阵体系开局。每五十人组成一个基本作战单位──小型方阵,每二十个小型方阵组合成一个中型方阵,每十个中型方阵构成一个万人大型方阵。远远望去,一个个小型方阵,就如一块块麦田。当几个大型步兵方阵在战场上铺展开来,无数方方正正的小块麦田嵌合邻接,仿佛变戏法一般,原本平坦荒芜的原野上,一下子长出一片无垠的麦浪!

    这种方阵体系的特点是灵活性高,适应性强,可密可疏,可攻可守,在大多数地形条件下都能够使用。

    两侧,则是暴风三纵,三万人的骑兵部队再加四万步兵,形成凶猛的两翼齐飞态。在这里,骑兵在前,摆成松散阵型,利于穿插冲刺,后方的步兵则布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前突阵容。假如说中间的大阵,是用来防守的,那么两侧的士兵就是用来进攻的。

    由高往下俯瞰,天风军阵就如一支张扬舞爪的大闸蟹,用要凶狠的利钳撕裂消灭敌人。

    于其相对应的,是惊虹军的军阵。黑盔黑甲,是惊虹战士的传统装束。与天风军相反,孤正帆将骑兵摆放在了军阵的最中间,其后才是步兵。两侧则安置以防御能力最强的重装步兵,配以大量的弓箭手。整个大军阵看上去还真象是一只大铁龟,中央**突前,四周是铁壁防御,往那里一趴,除了**摇摆,凶猛噬人外,其余地方均不好啃。

    这场战争,大闸蟹碰上了大铁龟,导致了后世就有人称这第二次小梁河战役为龟蟹之战。天风人是传统的进攻犀利,惊虹人防御强劲,到底是金蟹挥舞利爪粉碎敌人的坚硬外壳,而是黑龟依仗浑厚防御,用那凶猛的龟口将敌人撕咬成一团烂肉,却是谁也说不清得了。

    远远望着对方的鼎盛阵容,烈狂焰也赞叹说:“孤正帆带兵,的确是有一套的。你们看,他的这个阵,不可单单是纯粹的防御。事实上他的排兵布阵相当合理,重装甲士,弓手,长矛兵,再辅以护卫甲车,典型的守中带攻,一旦时机来到,随时可以给对手以凌厉反扑。而进攻方一旦强攻对手,不但很难咬开对手的防御线,一个弄不好,还得把自己搭进去,撞个头破血流。”

    鸿北冥笑道:“由此可见,孤正帆到底是个守惯了的家伙,打惯了防御战。不过可惜,这里不是寒风关,他那套凭险而守的习惯战法,用得就有些不是地方了。”

    烈狂焰点点头:“也正因此,我才担心和忧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家伙胆子这么大,敢伸出脑袋来和我们玩这一手。”

    鸿北冥立刻道:“烈帅,大战之时,最忌讳的可就是犹犹豫豫,前思后想了。”

    烈狂焰笑道:“那是自然,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打这一仗,就怎么都要全力以赴。”

    “请烈帅放心,此仗,我军必胜。”

    “希望如此吧。”烈狂焰淡淡道。

    远方,进攻的号角已经响起,惊虹人的骑兵已经开始向着天风军移动了。

    一场大战,就此展开。

第五十七章 铁血镇督浅水清(下)

    浅水清不是不遗憾的,没想到南无伤在经历了这许多时日的亡命奔逃之后,不但没有放松警惕性,反而越发地警觉起来。

    火萤飞的确不是演戏的料,事实上绝大多数军人都不是,只是可惜了他的这个计划,却无法找别人去扮演。

    从得知南无伤劫走云霓的那一刻起,浅水清就算到了两件事。

    一:他要杀云霓报复自己。

    二:他要借云霓的存在引来自己,连他浅水清一起杀掉,以报家仇。

    当得知飞往孤星城的所有信鸽全部被杀之后,浅水清就知道南无伤试图利用孤星城一带地处偏郊,信息难通的缺陷,领兵反击自己。

    但是南无伤显然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飞雪的存在。

    作为一匹天鬃马,飞雪几乎是世间跑得最快,脚力最足的马。只可惜跟了浅水清后,浅水清极少有单独行动的机会,飞雪的脚力再健,终不可能抛下大军不管。因此,在很长时间里,除了景深门前那惊世一跃,飞雪一直没有什么出色表现。

    但是这一次,浅水清却利用了飞雪的快捷,早就先来到了孤星城。

    南无伤之所以一路逃亡,却总是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不仅仅是因为他自身却有本事,更重要的是,浅水清下的命令,就是各地府衙,凡是有组织大规模的追寻,都必须在一定条件下给南无伤放开缺口,使他顺利逃逸,还不能让南无伤有所发觉。

    这条命令的执行极为困难,但是浅水清的口气很硬,有做不到的,不是削官丢职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掉脑袋,使得各地不得奋力表演。

    之所以这样,浅水清是有考量的。

    云霓已经落在了南无伤的手中,一旦将他逼急了,他很可能会挥刀杀人。如今救出云霓是头等大事,诛杀南无伤是次等,所以他不愿意让云霓冒险。相反,他利用飞雪的速度和畅通的道路,一路直奔孤星城,展示皇帝手谕,在追捕南无伤的过程中,浅水清拥有对各地的号令与生杀大权,火萤飞自然不敢相抗。

    故此才布下了这个圈套,试图将南无伤骗进城中,先救走云霓,再图杀南无伤。

    谁能想到,南无伤心细如发,从火萤飞的一点不合理表现上,就立刻推算出浅水清已经来到了呢?不能怪火萤飞不够努力,只能说天意弄人,南无伤因为这一番磨砺,反而变得更加坚强,也更加谨慎起来了。

    功亏一篑,浅水清对此也颇感无奈……

    “很好,很好。”南无伤站在城下,点了点头:“浅水清,你果然够厉害,难怪我一路逃亡,虽然惊险不断,却总能顺利摆脱,追兵虽紧,却与我不离不散,这一切都是你的心理战术吧?不仅要让我以为追兵尚在身后,更让我疲累交加,只想早些进城休息,以防计划败露。”

    城头之上,浅水清点了点头:“你是聪明人,不点也透。”

    南无伤放声狂笑起来:“可是现在,你的计划失败了!浅水清,你不但没能把云霓救回去,还把火萤飞也搭了进来,你现在怎么办?”

    浅水清轻轻一笑:“这个时候,总可以让云霓说话了吧?有些风度好不好?现在占上风的是你。”

    南无伤点点头,有人将云霓口中的布条扯开。

    “水清!”云霓对着浅水清大叫起来。

    浅水清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路逃亡,她这次是吃了不少的苦。

    温柔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爱意,他对云霓说:“你放心,我会救你出来的。”

    南无伤放声狂笑:“浅水清,你是痴人说梦!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救人?”

    “为什么没有?”浅水清反问:“你在军中这么多年,当知道我的习惯就是,每当作战时制定出一套计划后,为防止计划失败,总会相应制订出其他相应的补救措施。”

    南无伤一呆,浅水清已经道:“所以,我这次的补救措施很简单,我要和你做笔交易。”

    “我们之间还可能有交易吗?”

    “当然有。”浅水清傲然回答:“只要你放了他们,南无伤,你就有机会和我做一次公平决斗。你当知道,我在龙风殿上为了救驾,受了易星寒两剑,我为了追你一路赶来,马不停蹄,几乎未有机会治疗。我如今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其实是强自支撑,若要你和单打独斗,你的武功本就在我之上,你有大把的机会可以一刀宰了我。到底是杀我还是杀云霓,你总有得选择吧?”

    “水清!”云霓再次大叫:“不要啊!”

    浅水清报以自信的微笑。

    南无伤:“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浅水清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上斑斑血痕。秋水剑造成的伤势,其实并不小,只是浅水清一直未有机会养伤,这刻看来,他身上一片血肉模糊,显得分外狰狞一些。

    南无伤哼道:“我情愿让你用立刻自杀来作为交换云霓的条件。”

    浅水清摇了摇头:“你现在是入了巷的穷狗,见人就咬,你说的话,我不会信。我若死了,你一定会杀云霓。既如此,我情愿看着你杀了他,也不会自杀。我虽爱云霓,却更愿意两个人一起活着相守,而不是死能同穴。你若杀了她,我会继续活下去,活得更精彩,更逍遥。所以,我不会接受你的威胁,不信你不妨一试。”

    “啊!!!”南无伤愤怒狂叫,手中的剑挥动,险些把火萤飞的脖子砍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这对狗男女都那么离谱?一个说被强奸也无所谓,一个说自己的女人死了也没关系,你们这样***算什么爱情?”

    云霓对着城头高喊:“我们就是这样,浅水清,我你!他若杀了我,你就把他一剑干掉,为我报仇。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你要活得更精彩。”

    浅水清笑得越发畅快自然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底,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在起伏。

    和南无伤这样的对手较量,绝不能在心理上先输给对手。一定要让他相信,就算他杀了云霓,也不会对浅水清造成多大打击,惟如此,才会对手上的人质不再那么重视。

    这刻,浅水清继续道:“考虑考虑吧,你杀了云霓,我不过是伤心一时,却不可能伤心一世,感情这东西,最经不起的是时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云霓在一起时,身边就有不少女人,她要是去了,我只会有更多女人。我虽然爱她惜她,却不会因此就随了你的心意。所以,你杀了她,对我的伤害终究有限。我如今给你机会,你若放弃,那是你自己愚蠢,与他人无干。我猜,你本来的计划,是在这里杀了我之后,不是逃亡到惊虹,就是圣威尔或麦加吧?你想必许诺给了部下许多好处,但是现在计划已败,再不能成行。你南无伤固然已是死定,那些跟着你的人又怎么办?哼哼,难道你就不为他们着想吗?若是你无视手下人的性命,他们又何必为你卖命?”

    这一番话,当真是恶毒之极。如今将刀架在云霓脖子上的,正是南无伤的手下,浅水清随口几句话,已极尽挑拨离间之能。南无伤的亲兵固然对他忠心耿耿,情愿为他去死,可若是主子无视下属性命,只怕也会叫属下心寒,在此危急时刻,却是万万动摇不得军心的。

    南无伤狠狠地看着浅水清:“你到底想怎么样?”

    浅水清轻轻叹息了一声:“很简单,一笔交易而已。你放了他们所有人,我也放过你的所有属下,让他们回家务农,以后也绝不找他们的麻烦。你我之间公平一战,你无论是赢是输,都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是陛下还是我都没可能放过你,但是你至少有机会与我同归于尽。想想吧,这是你唯一可以选的路了。”

    南无伤怔怔地看着浅水清。

    浅水清的武功有多高,他是知道的,他负的伤,他也看见了。

    有一句话,浅水清没说错,自从孤星城被浅水清抢先一步来到之后,他南无伤已再没有可能逃出生天。

    惟人固有一死,却总要想办法将那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一起拉下水,方能死而无憾!

    南无伤固然想杀云霓,却知道他毕竟没有两个都杀掉的可能。

    如果可以,他自然更愿意选择杀浅水清。

    他冷冷道:“我若放了她,你真能遵守诺言?”

    浅水清笑道:“你我都是领兵打仗之人,当知为将者,首重信诺。今天我在这孤星城的城头之上,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向你作下这份保证,如若食言,以后还有谁会信服?战场上欺诈敌人到也罢了,那是为大多数士兵的生命在考虑,在这里,你我决斗,只关系到你我的生死。我若临战后退,只会让天下人认为我胆小怕死,你什么时候听说,我浅水清怕过死?你又什么时候听说,我对自己的兄弟失过信了?”

    南无伤哈哈大笑:“你说得对,现在只有我相信你的份,没有你相信我的道理。从来只有弱势方看强势方的脸色行事,被动方接受主动方的建议。浅水清,你果然是一贯如此,哪怕自己的女人都已经落入我手里了,还要处处掌握主动。好,浅水清,我尊敬你是个人物。我就用云霓和火萤飞他们的命,来换我部下的安危及你我一战的机会。”

    “对嘛,这才算是个男人。”浅水清笑道。

    “二公子,不要啊!”南无伤所有的部下同时大叫起来。

    南无伤已经收剑后退。

    火萤飞危险一临身,立刻反抽出剑来架在南无伤的脖子上,同时大喊道:“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放开云大小姐,否则我一剑斩了他!”

    南无伤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城头上的浅水清。

    这一刻,就看浅水清如何表现了。

    浅水清悠然说道:“萤飞,你不用如此紧张。南无伤已放下武器,你不要伤害他。先请他进去,好好洗个澡,吃顿饱饭,然后明日清晨,我会与他决一死战。”

    “浅将军,你真要和南无伤决斗?”火萤飞大叫起来,此时此刻的浅水清,实在没可能赢得了南无伤。

    浅水清黯然一笑:“作为老对手,南无伤其实是了解我的,所以他相信我。”

    说着,他已转身下了城头。

    那个时候,南无伤突然大叫道:“易星寒!”

    浅水清的身体一颤。

    南无伤看着浅水清,一字一顿道:“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为你所用了。”

    浅水清只是淡淡一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然后转身下了城头。

    南无伤毕竟是聪明人,显然已经想通了事情的关键。但他在这个时候喊出这句话,显然还是想揭浅水清的底,若浅水清得意忘形,就会当众承认了。这两个人一对上面,彼此已各过了一招……

    风劲吹,如刀割面,无双拼命策动跨下骑乘,丝毫不爱惜马儿的体力,内心处充满了焦灼。

    由于先前是步行出林的原因,又是在惊虹人之后起步,无双已经晚了敌人一步,他必须尽快追上敌人的脚步,抢在惊虹骑兵的前面,先一步通知烈狂焰这一重要军情,否则暴风军团必定会重蹈去年鹰扬军团的覆辙。

    还算他运气好,出林之后不久,他遇到了有人骑马而过,无双再不顾一切,将那骑马的小后生推翻在地,抢了他的马就跑,那小后生气得在后方大骂,无双只是大喊了一声:“我是天风军人,有紧急军情去前线,你可去苍天城找浅水清,让他赔你马。”

    那后生愤怒大叫:“我的马你们赔得起吗?浅水清的兵都是强盗!”

    到的确是匹好马,健步如飞。

    可惜,无双无心爱惜。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狂言的那句批命如跗骨之蛆不断地在无双的脑海中响起。

    不!暴风军团不能败,烈狂焰也不能死!

    他可是戚天佑的父亲,是浅水清的义父,更是帝**魂!

    不断地鞭打着那匹枣红马,无双的心已经飞到了远方前线。

    与此同时,一只信鸽在空中自由翱翔,在经历了约三天的路程之后,终于落到自己思慕已久的家。信带到,碧空晴收信一看,脸色立刻大变:“快,火速派人前往孤星城,有十万火急军情要禀告将军。”

第五十八章 烈焰守护

    小梁河,大战正进行到如火如荼的关键阶段。

    为了打赢这场战役,两方主将可以说是各出奇谋,殚精竭虑。

    烈狂焰之所以能成为观澜大陆赫赫有名的东战神,可不仅仅是因为他那一套万人难敌的千人斩刀法。这个人在沙场指挥上,有着极为丰富的作战经验,尤其擅长于这种大开大阂大规模的沙场阵战。

    他当年就是在丰饶草原上以少敌多,大败止水唐易而一战成名,如今以多打少,面对惊虹的孤正帆,更是游刃有余。

    与以往所有战役不同的是,第二次小梁河之战,如果不是后来的战场变化,在起初完全是一场打得既无激情,又无波澜起伏的战役。双方都是带兵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将,是各自国家的头号军事人物,彼此间互有顾忌,互相提防。

    孤正帆虽然人少,但他依仗的是后靠寒风关,打不过可以随时后撤,且暗伏杀招,不急于表现,因此稳扎稳打,烈狂焰兵精将猛,却因为好不容易等来对手伸出脑袋的机会,始终不肯全力扑击,总在小心寻找对手的破绽,务求将对手一击而溃,最好能打得对手落荒而逃,自己跟在敌人的屁股后面直进寒风关,因此也是亦步亦趋,大打太极。

    双方都是异常的谨慎,都是典型的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此这场大战,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打得是中规中矩,实在无甚出彩之处。

    然,所谓平凡的战役,指得永远是战略战术上的变化,而非战场上的以命搏命,事实上两军一旦作战,撕杀拼命起来,其惨烈永远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尤其是这种正兵对决,更强调士兵的战斗素质和勇敢顽强的拼命精神,双方以力搏力,拼的就是一份战斗精神和不怕死的血性,因此就愈见残酷性。

    中央战场上,由鸿北冥和舞残阳亲自坐镇指挥的中路大军,正遭受到敌方骑兵的凶猛攻击。

    惊虹人的骑兵,向来比天风人差了一截,寒风关更是以步军为主要守关力量,但是孤正帆的这一万五千名骑兵,却可以是说全惊虹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尤其难得的是,这一万五千骑兵中,有足足三千名精甲重骑兵作为冲锋陷阵的主要力量。

    这三千重骑兵,就是孤正帆的亲卫队——血杀卫。

    与这片大陆所有的将领最大的不同的就是,孤正帆的卫队,全部都是装备精良的重骑兵,这一点,无论是抱飞雪的飞雪卫还是烈狂焰的烈焰卫,与其相比,都只能羡慕其财大势雄,国主宠爱,竟给他如此多的金钱,允许其组建如此强大到恐怖的近身武装力量。

    由此亦可看出,孤正帆在国内的地位,是如何的超然。

    三千血杀卫,组成了攻击阵容的第一线,带给鸿北冥与舞残阳的压力是巨大的。他们披坚执锐,手持烈日长枪,勇猛冲击,势不可挡。中央战场的那片土地上,双方士兵来回冲杀,将这里演变成战斗最惨烈,搏杀最激烈的死亡之地。马掌、人腿,在这里来回践踏,箭矢、标枪、投斧,也在这里密集地砸落,泥土,血液与汗水混杂,染出一片血色风采,喊杀声,钢刀入肉声,金铁交鸣声,指挥官指挥战斗之声,汇聚成滔天声浪。

    声与画的双重刺激,血与火的重重煎熬,令战场上的每一名战士都陷入癫狂状态。他们挥舞着武器,拼命地挥砍,杀!杀!杀!再不知胆怯与后退。

    战争就是如此,在上战场之前,你或许会害怕,或许会退缩,但到了战场之上,夹杂在庞大的人流中,跟着所有人一起不能自己的前冲,就再没有选择后退的权利。他们的神经开始麻木,大脑也停止思考,畅意屠戮,纵情厮杀,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在战场的中央,天风军遭受到了孤正帆亲卫队的强力攻击,孤正帆不顾损失与牺牲,一上场就派出自己最宠爱的士兵,可见对这一仗的志在必得,因此天风军的庞大中路,在这种局势下,无可避免地出现了萎缩状态,呈现出一个凹形,且在继续地向内里凹进。

    而在战场的两侧,暴风三纵在己方大量步兵的配合下,也在拼命地撕扯对方的防御阵线。天风人的骑兵是强大的,从来都是天风帝国建功立业的第一功臣,他们勇往直前,前仆后继,不畏死亡,向着敌人发起强悍而暴烈的进攻。

    同样的,惊虹人也不可能抵挡住天风人进攻的脚步。

    天风人的大凹阵形由此越来越凹,而惊虹人的前凸,也由此显得更加扎眼。

    正如惊虹人要把天风军阵扎个底掉一般,天风人也在试图将惊虹人完全合围,并在对手的后方胜利会师。所有的战士都是越杀越勇,越杀越猛,一名又一名战士倒下,跟上来的却是更多的战士。他们踩踏着自己人的,与敌人的尸体,顽强的战斗,直到战役出现最终的结果。

    烈狂焰眺望远方,眼前血潮狂起,泛起一片又一片的海涛波澜,心中却是一片平静。他没有参与战斗,因为他是军中的首脑,是掌控全局之人,他与他的五千烈焰卫,同时也是这场战争中最后的预备队。

    正面对决,两军交锋时,留多少预备队,是一个相当考验对手的问题。

    预备队的存在,其目的是防止变化,留得少了,一旦情况有变,只怕回天无力。留得多了,参与战斗的人就会少,对战局所能起到的帮助也就会小。

    因此,很多时候两军交战,为留多少预备队的问题,常引发领兵将领的头痛。一些只知杀戮的莽汉型武将,就是那种提倡从来不留预备队,一股作气杀他娘的类型,其结果就是一旦情势有变,动辄全军覆没。而保守谨慎的沙场老将们,则喜欢多留预备队,因此在战斗时,常常由于兵力的不及时投入,而给予对手可趁之机。

    烈狂焰这一次,在战场上先后保留了一万五千名预备队,其中一万人,是用来做战场支援的,他们的任务是在必要的时候,出现在必要的地点。比如左翼强攻时,出现了极大阻滞,烈狂焰就调了五千人过去帮助攻击。而中央战场出现危急状态下的败退迹象时,他又调了五千人过去协助防御。

    然而自己和这五千烈焰卫,却是再不可轻动得了。

    这五千人,是战争最后的保障,也是烈狂焰手中的一张王牌,非到最后时刻,轻易不可以撒出去。

    与孤正帆破釜沉舟式的进攻,一出手就尽派铁卫相比,老元帅这一次,到显得稳重许多。或许,第一次小梁河大战,鹰扬军团的覆灭,也给了所有人一个难忘的记忆吧。

    打到现在,双方的兵力数字其实没有太大意义了。因为当战争进行到一定规模时,再多的人也不能对战争做出决定性改变,惟有新的情况,新的变化,才可以确定战争的方向。

    然而,新的变化很快就要出现了……

    由于是在敌人的国土上行进,两万惊虹鬼骑其实是极为小心的,他们尽量挑选荒无人烟的道路行军,一路马不停蹄,但凡有人发现他们,直接杀无赦,不予任何人报信的机会。不过他们在速度上,却还是不免落了无双一筹。大规模的部队行进,永远不可能比同样状况下的个人速度更快。毕竟人越多,效率就越低,古今如此。

    但就算是这样,无双要想赶超这些惊虹骑兵,依然费尽了所有的力气。

    几乎是用生命在奔跑,跑到最后,马儿早已经不住,无双不住向马儿体内灌输内力,维持它的生命,只盼它能坚持,眼看着快要到达地方,那匹马却终于彻底累毙。

    此时,无双和惊虹兵已经站在了一条并行线上,有所不同的是,惊虹人在荒野,而无双则在大路上肆无忌惮地前冲。

    望着死去的可怜枣红马,无双叹息一声:“对不起你了。”

    然后他发足狂奔。

    这是一次战争史上的生死时速,谁拥有更快的速度,谁就可以取得战争的主动权。

    一场高质量的战争,有时不仅仅是一场整体素质的较量,同样也不乏个人表演的舞台。

    个人英雄主义虽然不适合出现在战场指挥官的身上,但对于斥候来说,有时却恰恰是一种极重要的品质。

    一名优秀的斥候,有时可以主导一场战争的胜负。

    而今天,无双便是如此。

    远方巨大的喊杀声渐渐传来,一路狂奔累得筋疲力尽的无双知道自己终于来到了战场上,他大喜过望:“啊!”一声长啸,狂喊起来,尽情抒发这几天没日没夜狂奔后的激动情怀。

    下一刻,他站在了烈狂焰的身前,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

    惊虹人发现了第四条通往国内的通道,并且利用那条山道秘密运兵,从战场的后方杀来,且马上就要来到这里,这样的消息就算是烈狂焰般山崩地裂也沉得气的人也感到震惊无比。那个时候,他立刻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秘道之事先做为军事机密,除我之外,只可告诉皇帝和浅水清,不可由其他人知晓。现在战场上处于胶着状态,一旦从战场收兵回撤,必定会引发乱局,极可能导致大败。鹰扬军团的战况不可重演,我们一定要稳住军心,所以不能从战场上调兵回来。”

    “可是烈帅,惊虹骑兵就要到了啊!”

    烈狂焰豪情万丈:“那就由我和烈焰卫,为这个国家,为这支军队,做一次守护者吧。”

    无双目瞪口呆地看着烈狂焰:“烈帅,你要亲自上阵阻击对方?”

    “没错,此时此刻,除了我们这支预备队,我已无人可用。”烈狂焰怅然回答。

    远方的地平线上,惊虹骑兵身影初现,尘烟条条而起,他们果然已在这要命的时刻,出现在了暴风军团的后方……

    战场上,有时候一分钟,就可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我们很难评断,第二次小梁河战役,暴风军团之所以没有输得太惨,到底与殿后士兵的英勇顽强悍不畏死有关,还是与烈狂焰的临场指挥得法,稳定军心有关,但是无可置疑的,无双的到来,的确将暴风军团从死亡的边缘上往回拉了一把。

    事实上,无双只比惊虹鬼骑早到了一分多钟。

    然而就是这一分钟,却使得烈狂焰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及时派出传令兵,通知各路指挥军官,发出各种应变指令,不至于慌手慌脚打一场没准备的战斗。

    此外,在第二次小梁河战役中,暴风军团和鹰扬军团虽然都是在小梁河战场上与对手交锋,但有一点不同的就是。

    第一次小梁河之战,鹰扬军团退到了小梁河之后,是放惊虹人过了河再打,其目的是让惊虹人回城不便。

    而这一次,却是暴风军团背河而战。

    小梁河是天风帝国内的一条普通小河。这条河并不深,水流也不急,人可涉水而过,对战争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毫无疑问,涉水而过的人,因为人在水中,在行进速度和敏捷上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战争中无所不用其极,每一点地形,每一点形势,都要加以考量。烈狂焰之所以选择背河而战,下意识里,就是防备孤正帆这一手。尽管他不相信孤正帆拥有仿佛五鬼大搬运般的神通,却还是选择了在强攻的背后,为自己留一点防守的余地。

    就是这一点余地,与五千烈焰卫一起,组成了暴风军团背部,最后的生死防御线。

    眼前,是两万名惊虹骑兵,人覆鬼面,来去如风,气势汹汹地杀来,身边,却只有五千战士做抵挡。烈狂焰眼望苍茫,虎目中露出点点精光。

    他缓缓抽出腰下的战刀,对着身边的五千烈焰卫战士大吼道:“儿郎们!”

    “吼!”

    “你们看,敌人的两万骑兵,已经从我们的后方杀过来了。他们正试图重演去年打败鹰扬军团的那一幕戏!可是你们说,我们能让他们如愿吗?”

    “不能!”所有穿着旭日战甲的烈焰卫成员同时大吼道。

    “没错,他们不能!因为我们是战无不胜的暴风军团!哪怕敌人再强大,再凶狠,再狡诈,再野蛮,他们都斗不过我们!我们是最强的!”

    “我们是最强的!”

    “那好!就让我们一起,顶住他们的进攻,绝不让他们穿越我们的防线,我烈狂焰,将与尔等一起,奋战沙场,死亦无憾!”

    “天风——浩气长存!”

    “天风——浩气长存!”……

    所有烈焰卫勇士,同时上马,高擎起手中的武器,冷冷望向正呼啸而来的敌人。战争中,有死亡,有鲜血,有杀戮,更有那满腔豪情与忠勇无畏,烈焰火卫誓死一搏,力抗强敌。

    “杀!”

    当惊虹骑兵冲锋而至时,烈狂焰那充满悲壮的声音狂呼海嚣。

    “杀!”

    五千战士同声大吼,迎头冲上。

    两方对撞,平地声卷起一股血色涡流。马匹与马匹对撞,战士与战士撕杀,铁与血的较量在这大阵的后方再次展开。

    作为主帅的亲卫队,他们平时享受最好的待遇,配备最好的装备,接受最严格的训练,同时也专打最艰难的战争。

    五千烈焰卫,用自己的生命与鲜血组成了一道血肉长城,硬是死死抵住敌方骑兵的进攻,不让敌人踏过雷池半步。那条小梁河,就象是两军的分水岭,谁先过来,谁就挨刀子,会被几十把长矛捅穿,被十余把钢刀劈碎。

    惊虹鬼骑遭遇对方的强烈阻击,尽管他们呼喝狂嚣做出慑人之态,却根本吓不住已经有了准备的战士。敌方的后路进攻,无法起到灭敌士气的作用,穿插战术无法成功,被敌阻击于河畔之上,这场精心策划的奇袭大计,就已注定失败了一半。那所谓的狰狞鬼面,原来不过如小丑的玩具般令人发笑而已。

    杀!烈狂焰手中的长刀幻化出炽天的烈焰,向着敌人的头颅狠狠砍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杀死了敌人,但是他却真正是杀出了兴子。

    好久,没有杀得这么痛快了。

    千人斩再祭神威,长久以来难以得到发泄的宝刀纵横出迷天神彩,血的光芒笼罩全身,面对着海潮般汹涌的敌人,恶狼般残暴的敌人,老帅杀得狂性大发,围绕在他的身边,是无数战士前仆后继。

    当一名又一名惊虹骑兵被他砍倒在马下时,烈焰卫杀出了血气,也杀出了信心,竟领着烈焰卫硬是牢牢挡住了敌人的进攻,使其不能攻其后路。

    擒贼先擒王,大批的骑兵呼啸着冲向烈狂焰,务必要将他斩杀当场,灭敌士气,以竟全功。惊虹人想要斩敌首,立天功,天风人则要全力护主,烈狂焰所到之处,一片血肉纷舞,仿佛生命的绞肉机,将两个国家最英雄最优秀的战士一一送葬,鲜血顷刻间染红了小梁河,血水,污泥,碎肢勾勒出一幅凄美绝伦的画面。

    一名戴着鬼面具的惊虹骑将从后方急驰而来,眼神凶狠地看着那驰骋沙场,无人能敌,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的烈狂焰,低低哼了一声,然后,他对准烈狂焰弯弓搭箭。

    那一箭,射出了刺向天际流星般的璀璨,如毒龙钻体,狠狠扎向烈狂焰的身体。

    “烈帅!!!”无双声嘶力竭地大吼。

第五十九章 命丧虎口(上)

    孤星城。

    摘月楼。

    云霓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心态与以前却已大不相同。

    那个时候,她是南无伤的未婚妻,心里挂念的是浅水清。

    如今,浅水清却已经成了铁血镇督,前任督主却变成了阶下之囚。

    世事如沧海桑田,变化之快令云霓也感到惊叹,一年之约终于完成,若没有明日那即将到来的一战,云霓已可说幸福无比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苦恋的爱人,终于又团聚在了一起,在经历了这一番波折之后,再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

    在洗去了一身的铅尘后,云霓扑在浅水清怀里,死死搂住他,一刻都不得放松。

    一路奔波,多少辛酸,多少苦难都受了过来,只为心中有一个梦想,如今梦想好不容易实现,云霓自然要紧紧抓住,再不肯放松。

    她轻声说:“如果我劝你明天不要和南无伤决斗,你是不会听的,对吗?”

    浅水清轻抚着她的长发,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不是一个为了虚名而逞强斗狠的人,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就这样和你一起远走天涯,就算我耍了南无伤一把,那又如何?只可惜……”

    云霓微抬螓首看向爱郎:“可惜什么?”

    “可惜现在我还不能和你走。我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解决南家,最终靠的是陛下的力量。陛下要的是惊虹,我就要拿给他。可如果我不敢和南无伤对决,自毁诺言,做了个言而无信的小人,那么在士兵们心目中的形象就会一落千丈。云霓,你也知道我现在能立下这许多功劳,和士兵们对我的盲目崇拜不无关系,很多时候,我交给他们的任务,都是九死一生的任务。他们之所以能接受,能毫不犹豫的去赴死,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将军是可靠可信任的。我不能让他们失望,那会毁掉一切,我也就再没有把握能带他们打胜仗了。”

    倘若浅水清说什么君子者,当重信守诺之类的话,云霓是一定不会接受的。

    大多数的女人,即便再温柔,再体贴,再大方,在事涉自己男人生死的问题上,都会显得极度自私。女人的眼光有时是极其狭窄的,当她们把自己的男人看成是天时,就无论如何不会让这天塌下来。云霓也是一样,平时的她可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但涉及到浅水清的生命安危,她就无论如何难以接受他去冒险。

    但是这刻,浅水清把这场决斗和他们的未来联系在一起,她便再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深情凝望着浅水清身上的伤,手指他的肌肤上滑来滑去,思索良久,她才终于点头:“好,我要你平安回来。水清,多少难关我们都已经闯过来了,在这最后的一战里,我要你无论如何都坚持下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赢的。”浅水清抓着她的手抚慰:“其实我们早就赢了,要不是公孙石那个老混蛋横插一脚,也不会有今日之变。”

    “公孙石?”云霓一惊:“你难道是说,是公孙石秘密派人通知了南无伤,告诉他南家已败,然后他才能提前一步离开南府,去抓走了我?可他不是和南家是死仇吗?”

    这个消息,实在是令云霓震惊无比。

    “没错,就是公孙石这个老匹夫暗中报信,才给了南无伤可趁之机!官场之上,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和朋友!”浅水清愤怒地一掌拍下,将整张小几拍了个粉碎。

    在南无伤截走云霓之后,浅水清一面加紧派人追捕,一面也在苦苦思索,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和他作对。

    那个时候,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的政治盟友公孙石上来。

    但是当时的宫中情况就是,凡是曾经和南家走得亲密的官员,一个也不许出宫,其消息也不得外泄。收拢易星寒刺杀皇帝,这是帝国头等大事,是势必要查出还有谁是从犯的,在确认只有南家之前,所有人都属于被怀疑对象。

    当然,也有一些人是绝对不会被怀疑的,这些人中,除浅水清外,就有公孙石。

    在起初,浅水清将怀疑对象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公孙石暗中给他下了绊子,直到他快要到孤星城的时候,遥望三重天那高峨壮观景象,引发他对当年攻打止水的回忆之后,才突然想起楚鑫林当初在大梁城说过的一番话。

    楚鑫林说:“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敌人随时可以变成朋友,朋友也随时可以变成敌人。而决定这一切的,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而是利益。利益是人们永恒的争夺基础。”

    这句话,一下子令他茅塞大开,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南山岳父子倒台之后,其实所空出来的职缺可不是简单的丞相与度支使两个位置。事实上,一朝天子固然一朝臣,一代相爷,同样也有只属于自己的班底人马。南山岳一倒,尚书省所有跟南山岳亲近,靠他提拔起来的官员差不多都要倒下去,留下来的将是一大批的官位空缺。

    尽管浅水清已经向公孙石承诺,必定将他扶上相爷之位,但是公孙石如果没有底下人的,却是成为丞相也无实权。而在两个人的政治交易里,尚书省将来至少要安插一半属于浅水清的人马,也就是依靠大考进入的,属于浅水清的富贵兵团嫡系子弟,新生代的骨干中坚力量。

    这笔政治交易,对于当时无权的公孙石来说,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力,但是当他有了一定的身价之后,他的胃口自然也就大了起来。

    尤其值得引人注意的是,其实公孙石本身就是老字辈的大地主阶层,和南山岳其实是同等性质的人。他之所以会和浅水清联手,完全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可是当这个敌人消失之后,他们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就立刻出现。

    对于公孙石这样的人来说,他要的只是南山岳的权力,对南山岳目前执行的国内政策,反到没有多大抵触,因为他们的政治观点其实差别不大。但是象浅水清这样的小字辈激进派,政治观点与其就大相径庭。敌人未倒时,他们可以抛下不同政见,携手合作,敌人一倒,立马就要展开窝里斗了。

    完全不同的政治观点,政治需要,人事利益的纠纷,使公孙石不可能一直和浅水清亲密无间地合作下去。

    不过这个老东西自从经历了这番大起大落之后,做事也算是谨慎多了,非到南山岳不倒,他绝不会对浅水清出手,且出手时也颇有学问。

    他派人通知南无伤,那是因为他知道南无伤和浅水清之间的恩怨,南无伤一跑,浅水清绝不会就此放过他。时值这刻南家倒台,正是政权交替的关键时刻,浅水清如果为了追击南无伤离开,那就等于是放弃参与其后的利益分配,这样一来就是他公孙石大把捞权的好时机了。

    当然,公孙石抢权归抢权,他并没打算直接和浅水清对抗,毕竟他也知道如今的浅水清正如日中天,对抗永远不及合作来得愉快,因此,他只是暗地里搞小动作,扯一下盟友的后腿,大动作却不做,也算为彼此相见留些余地。这与浅水清和南家的恩怨就大不相同了。

    至于南无伤劫走云霓一事,老东西是绝不会想到的,纯属意外,他也知道云霓对浅水清的重要性,如今只怕在苍天城也正后悔不已呢。

    他想从浅水清那里捞好处,却绝不会想和浅水清正面翻脸。

    在听到了浅水清的解释之后,云霓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她惊得满脸骇然,看着浅水清:“难道说,我们今后还要再多个公孙石那样的敌人?”

    浅水清立刻摇头:“我毕竟对官场只是初涉,所以终不及这些个整日里在政坛上打滚的老东西,他们到底怎么想,怎么做,其实是很难猜透的。我这次使尽全力,勉强才打败南山岳,其实已经很冒险很侥幸了。如果真要和公孙石在官场上再斗一番,目前的我,绝不会是他的对手,至少皇帝就不会再我。”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我和南山岳斗,还可以说少年气盛,义气用事,江山换美人之举,与权力争夺无关,和公孙石斗,那就是真正的权力之争,这是陛下最不喜欢的。其实公孙石也不想和我闹僵,他绝不会想到南无伤会玩出这么一手,要知道你如果死了,他就等于同时得罪了我和天下云家。我猜他现在也在后悔,只盼我能把你救出来呢,这样他和我日后也可以有转圜余地。”

    云霓拍拍胸口喘息道:“不斗就好,其实这些日子,我已经担惊受怕受够了。”

    浅水清却是一笑:“不斗归不斗,总得给老东西一点教训,才能让他知道我浅水清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云霓一呆,浅水清已经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云霓听得大讶,眼看着浅水清得意的坏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就教训教训这个老东西也不错。”

    这一笑,终于把明日决斗所带来的阴云一起吹尽,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看着因为一路奔逃而疲累交加的云霓在自己怀中轻轻睡去,浅水清将她放到床上,为她铺上小被,极尽温柔,这才离开房间匆匆来到那间地牢。

    南无伤就站在牢里,身躯笔直如枪。

    看守的士兵见到浅水清来了,同声叫了起来:“见过浅督。”

    这一声称呼,熟悉而又陌生,浅水清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是新一任的铁血镇督。

    他微微有些楞神,终究还是摇头苦笑。

    铁血镇督浅水清……唔,听起来是要比铁风旗掌旗好听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貌似自己这次的升职,又是踩在上面人的头上上去的。

    原来,自己果然是那种一路踏着自己人尸骨上位的人,说自己天生就是窜位弑上之人,其实也不算错啊。浅水清心中苦笑。

    “火萤飞。”浅水清随口道。

    “属下在。”火萤飞抱拳道,由于事关至大,南无伤这个人犯他亲自看守。

    浅水清淡淡道:“把他放出来吧,让他洗个澡,给他个好房间,好好休息一夜。”

    火萤飞一呆,忙道:“浅督,明日您要与南无伤决斗,已经是冒险之极,要是再让他得到充分休息的话,只怕……”

    浅水清点点头:“我知道,照我说得做。”

    了想,火萤飞轻声道:“浅督,是否需要属下先给他来个……”他做了个捅刺的动作,浅水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要先让南无伤受伤。

    他有些诧异,火萤飞怎么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随即便恍然大悟。火萤飞是惊风展提拔起来的,因惊风展之死,对浅水清未必没有芥蒂,但是南家已败,浅水清俨然是他的新首领,他对浅水清有芥蒂,只怕还比不上浅水清对他有戒心,为人为己,还是早表忠心的好。

    这刻他明白了过来,对面牢里的南无伤却发出吃吃的冷笑,显然对火萤飞的为人充满不屑。

    浅水清淡淡道:“不必了,我要他明天生龙活虎地和我一决生死。”

    南无伤终于开口了:“这可不象你的为人作风。”

    “偶尔,也是想做一次正人君子的。”

    这一刻,两位铁血镇督同时彼此对望,所有的恩怨情仇,竟在一刹那间同时放下。

    就让一切,伴随明日的决斗一起烟消云散,了却这段恩怨,那是两个人共同的想法。

    眼看着牢卒打开牢房,带走南无伤,浅水清的心中竟亦有了些淡淡的感伤,这个人,毕竟也是条汉子,毕竟也曾是威名赫赫的风云人物啊!

    离开牢房的那一刻,南无伤突然道:“浅水清,看在你这次的表现不错的份上,我给你句忠告吧,明日之战,你必会死与我刀下。”

    浅水清身躯不动,背对南无伤说:“就算我受过伤,你也没那么容易杀我的。”

    南无伤却轻笑道:“浅水清,你真以为我是那么容易相信你,然后就和你决斗了吗?不,你错了。”

    浅水清一愕,南无伤已经说道:“那是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死在你手里,所以才答应你的条件的。”

    “什么意思?”

    南无伤眼中飞出一点星芒:“当年我师傅曾为我父子三人批过命,你知批的是什么?”

    批命,又是批命,浅水清一听到赵狂言的批命,突然就浑身汗毛倒竖,这个神棍就是死了也让人不得安生。

    南无伤已说道:“我父亲和大哥的批命是一样的,就是遇水而亡!”

    浅水清的脑子嗡了一下,这岂不正是说得自己?这个老神棍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南无伤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我父亲和大哥当时都以为,所谓的遇水而亡,就是水中溺毙之意,所以曾下严令,不许家中任何人靠近江河湖海。也因此,我父亲与大哥从不近水,甚至连喝口茶都小心翼翼。直到我父亲上殿参你的那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也许遇水而亡,指的不是江河湖海之水,而正是你浅水清,所以他才命我早做准备,一旦失利,就立刻下手劫夺云霓。”

    “正好还碰上公孙石那个混蛋派人助你。”

    “原来你猜出来了。”

    “这并不难猜。”

    南无伤仰天哈哈狂笑:“公孙石自以为得计,却不知早先后被你我看穿,老东西空有胃口却无能耐,只会打打小算盘而已。不过也算他运气好,明日我杀了你,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浅水清,我想你也该明白了,师傅给我的批命,可不是遇水而亡,也就是说,我不会死在你手里。所以,你我二人要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那就只能是我!

    他回过头,死死盯住浅水清的背影道:“师傅给我的批命,是命丧虎口。也就是说,明日一战,我不但将杀了你,还将从这里逃脱,或许我会被孤星守军千里追杀,最终误入山林,一身伤势,然后死于虎口,但是明天,我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死的。我不死,浅水清,明天你就一定会死!”

第六十章 命丧虎口(下)

    第二天一早。

    米家坡上。

    浅水清跪在戚天佑的坟前,恭恭敬敬地给他上了一柱香:“戚大哥,浅水清来看你了。你死的那天,我在你的坟前立过誓,曾说过势必要杀南无伤为你报仇,没想到今天,这一刻竟终于来到。我就在这里,和南无伤做最后的生死一搏,相信戚大哥你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我的。”

    环目四顾,米家坡上的野草由于乏人清理,已经越长越茂盛了,草丛里一片片的墓碑,都是这一带死去的百姓。

    三重天十年征战,死去的人已太多太多,将好好一个米家坡,变成了一片乱葬岗,而浅水清就要在这里,在戚天佑的坟前和南无伤做一次生死对决。

    百米之外,孤星城的守军凝然肃立,总计两万八千名战士在米家坡下,已经排成一片汪洋人海。其中两万人是中央军团的战士,六千鬼风旗士兵,两千火云卫。他们齐齐仰起头颅,看向那片小坡。

    在那里,两位铁血镇督,将在今天将做一次生死决斗,这样的事情,就算不是绝后也算空前了。

    多少绸缪,几番心血,在刀光剑影中成长,终于迎来这要命的一刻,老天爷冥冥中的那双手,推动命运之轮,将他们放在对立面上,且用那根无形之线,将他们越拉越近,最终走向那生死互搏之路。

    不是不感伤,不是不心动的。

    遥看南无伤,浅水清抽出了手中的战刀,这一刻,千人斩对上冰雪劲,惟有个人的战斗技巧决定双方命运,所有的兵法知识却再无用处。

    “来吧,南无伤,就让我看看你继承了你师傅多少功力!”

    不远处南无伤仰天长吸了一口气,一张俊脸突然变得雪白。

    长刀所向,寒气森然,周围的气温陡然下降,南无伤的身周竟已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

    “去死吧!”南无伤大吼挥刀,一刀劈出无边雪浪……

    仿佛要将整片山岗变成一片冰天雪地,南无伤内力不断摧动,与其师赵狂言相比,却更见威猛。

    谁说徒弟就一定要比师傅弱的?长年处在战场之上,经历过那一次次的战斗之后,南无伤所拥有的不仅仅是浑厚的内劲与刀法,更重要的是游走在生死边缘上的那种坚韧。那是技巧所无法取代的,是勇气与经验的结合。舍却生死,无畏无惧,南无伤的刀法竟隐然已进入大成之境,抛却私人恩怨不说,南无伤的确是一个文武双修的杰出人才。

    这一刀劈涛斩浪,凶狠无比,直向浅水清的头顶落去,务要将对手一刀两断,浅水清反手出刀。

    铿!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撕裂长空,直到百米之外众士兵的耳中,依然苍劲。

    千人斩大开大阂,在这旷野之上大展雄风,竟同样不输于对手。

    浅水清亏在身上受了伤,却胜在早先曾和赵狂言交过手,对冰雪劲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这种功夫最讨厌的就是借助周围气温的降低,迟滞麻痹对手的行动,使其反应不再灵敏,从而为人所趁。

    然而热血澎湃的血液,岂是轻易可为外界所干扰,冰雪劲若是那冬的化身,千人斩就是夏的代表。当冬与夏碰撞,雪浪迎上热血,激荡起一片冰火狂潮。五月的阳光碰上腊月的寒潮,两人的厮杀竟映出一片冬日暖阳的奇景。

    从南无伤出刀的那一刻起,米家坡上,两个人的人影就翻飞不断,彼此不断交错,刀与刀碰撞,激荡出无数星火,人与人相搏,翻滚出邪厉肃杀。刀光掀起雷霆,血雾弥漫苍茫,两个人的身上不停地冒出大片血花,在那小小的坟前竟形成一片雷电血雨交加之势。风雨和雷电嘶鸣的狰狞血目之中,飙腾出一股无法形容的疯狂怒潮,

    只是一转眼间,彼此便过手数十招,刀刀凶狠,招招凌厉,直朝对方的要命处招呼,务求将对手一击格杀。

    同为军人,他们的出手都简单而凌厉,不擅长闪躲腾移的躲避,却擅长于拼命,用自己身体不重要的部位去换取对手的重伤。所以只几个照面下来,就彼此皆已受伤。

    浅水清的胸口,腹,背等处皆被南无伤划了几刀,丝丝冷气往伤口里直冒,冻得他血液几乎都要凝结,南无伤的的小腹却被浅水清捅了一下,好在入肉不深,但那血洞狰狞,痛得他几乎难以站立。

    两个人在一个交叉换位,各自又互换了一拳一掌之后,彼此弹开,用刀支地大口地喘息,看着对方的眼神,却充满了凶狠与仇恨。

    “浅水清,我说过你今天是死定了的!”

    “那可未必,这里是我大哥的安息之地,有他保佑我,我就不会死。”

    “国师之命,从无出错,他说我不会丧于你手,我就一定不会死!”

    “在我身上,他正确不了,因为连他都是我杀的。”

    “什么?”南无伤身躯一震,浅水清借此时机提刀而上,划出凶狠一击。

    吼!

    南无伤咆哮着迎上。

    两人再次战成一团,凶狠的打法,不惜与敌同归的以命搏命,几乎令观战的士兵窒息。

    若冰雪劲是巧的峰巅,那么千人斩就是力的终极,在这场生死互搏里,力量与技巧的对悍,已经达到了一个极端的地步。

    再不会有一场战斗,如今天般同时充满狂暴与艳丽两种色彩。

    在这不断地拼搏,厮杀,互殴中,谁先撑不住,谁就先倒下去……

    远处的云霓看得几乎要死了过去,她拉着火萤飞的手道:“火将军,水清不会有事的,对吗?”

    火萤飞却苦笑道:“我到也希望是这样,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有伤在先,一路匆匆赶来,不及治疗,体力消耗太大。千人斩固然威力绝伦,但是每一刀出去,几乎都使尽力气,务求以最快速度将对手击杀,这本就是战场征战之要,然而两人对决,久战无功,就要出问题了。浅督短时间内可以和南无伤平分秋色,可时间一长,他的身体肯定吃不消的。他毕竟受了伤。”

    云霓的心立刻沉入冰湖之底。

    仿佛是一个预言,决斗场上的浅水清,的确开始撑不住了。他吃亏在早就有伤,难以久战,千人斩又是极耗体力的刀法,不适合两人死战,因此时间一长,他体力消耗,渐渐就不是南无伤的对手。火萤飞的眼光还是很准确的。

    这刻南无伤一刀斩过来,浅水清竟没能架住,硬是被他劈得连连倒退几步,眼前是一片头晕眼花,那是即将脱力的预兆,看来他是再支撑不了多久了。

    南无伤哈哈狂笑起来:“浅水清,我说过你今天会死在我手上的!”

    低低冷笑一声,浅水清冷哼道:“那可未必。”

    目光中熠熠炙闪着激昂的情愫,眼看着南无伤再次冲上,浅水清大吼一声,嗥——痛怒的音喉发出了雷鸣般的巨吼,战刀狂挥仿佛雷霆火焰,在激昂的血烈亢奋之中,在生与死的边缘上徘徊,绝不放弃的信念带来的斗志竟在他的身体里暴滋出新的力量狂潮,那四周扫荡的力的气浪,竟生生地将南无伤的身体震得连连倒退,在其周遭都激荡出一片嘈杂喧嚣的锐利气波。

    铿!

    两把战刀在这充满力量的对撞之后,再受不了狂暴之力的肆虐,同时断为两截。

    烈家千人斩的最后一式,竟然在这要命的时刻被他悟通了。

    无生无死,一刀斩千浪!

    可惜,他悟通的晚了一些,因为挥出这一刀后的浅水清,力气也终于用尽。

    南无伤本人也在受了这一击后,挡不住那雄浑力量的侵袭,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冰雪消融,他的力量显然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但他却还是大笑起来,“烈家的千人斩果然厉害,你能在一年时间内就尽悟精髓,也算是个奇才了,但今天,烈狂焰唯一的传人就要让我给杀了!”

    说着,他大步向浅水清冲去。

    两人再次撕打在一起。

    这两个人手上的兵器都已断裂,惟有用拳头互较胜负。他们现在是生死之搏,虽然都已无力,但是下手处却尽挑对手的伤口打,务必要将对手的软肋撕开,扩大,使其流血不止。两个人同时做出这般选择,都可谓是阴毒之极,于是一转眼间,风雨雷霆不见了,互斗的两人却已浑身浴血,成了血人。

    他们用拳头打,用头撞,用手撕,甚至用牙咬,这哪里还是两名将军在做搏斗,根本就成了泼妇打架,然而如此凶狠要命的泼妇,大家也是头回见到。

    浅水清的胸前一大块皮肉都被南无伤给撕了下来,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狰狞景象,南无伤小腹处的要命部位,也被浅水清打了重重一拳,血如泉水狂涌。这两个人打到现在,都没了力气,甚至连周围的一大片墓地都被他们翻腾得墓碑倒塌,青草飘扬,整个地方一片狼籍。

    最终,浅水清的力气还是耗尽,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南无伤站着的身体,虽摇摇欲坠,却显然犹有余力,至少杀死对手不成问题了。他终于狂声大吼着笑道:“我说过,我会是那个最后的赢家!浅水清,你现在终于明白了吧!”

    躺在地上,望着那片蓝天白云,忘却痛苦,浅水清轻笑道:“是啊,你赢了,看来今天,我要和戚大哥同穴共枕了。可惜,我终究还是没打赢你。”

    所有的恩仇,终于在这刻消散,突然间,心头一片轻松。

    他向戚天佑的坟前爬去,抚摩被他们刚才激烈搏斗弄倒的墓碑,上面还刻着戚天佑的名字。

    “对不起,戚大哥,我终究没能为你报仇。”他喃喃低语。

    南无伤大跨步地向他走来,他一把揪住浅水清的头发,手伸向浅水清的脖颈,只要这么一拧,就可以把他的头颅拧断,如此一来,这场对决,自己就算是赢定了。

    突然。

    浅水清说:“南无伤,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正欲拧断他脖子的南无伤一楞,手劲也微微松了一松。

    浅水清低垂着头,轻声道:“以你现在的体力,怎么可能再逃得过两万大军的追杀?又怎么会有机会进入丛林为猛虎所噬?如果那所谓的命丧虎口,指得不是丛林猛虎,那么今日一战,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死?”

    南无伤愕然,正思索间,浅水清猛然回头,手中竟赫然出现一把晶亮短刃,凶狠无比地扎进了他的胸膛。

    嗥!!!

    南无伤痛苦地长啸起来,连连后退几步,短刃脱离身体,竟在他身上扎了一个硕大的血洞,血泉劲飙,如血河飞瀑。

    “怎么可能!!!”南无伤捂着伤口大叫起来,他圆睁大眼:“你哪来的武器?”

    浅水清却已用最后的那点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冷冷看向他说:“这把刀的名字,叫虎牙,是一年前我埋在戚大哥的坟前的。我从没想到过还会有再用它的一天……我说过,戚大哥在天有灵,他一定会保佑我的。”

    浅水清的确到是早就忘记了这件事,然而老天有眼,他的虎牙本就埋得不深,戚天佑的墓碑倒下,竟连带着把那把虎牙也掀了出来,露出一点手柄。他两人打斗激烈时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是这刻浅水清临死也要死在戚天佑的墓前,却正正发现了那把虎牙,这才想起来这件事。

    所谓老天有眼,冥冥中自有安排,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南无伤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一刀,正刺中他的心脏。

    “命丧虎口……哈哈,命丧虎口……赵狂言,你这个大骗子!!!”南无伤不甘心地狂嚎起来,然后就那样重重地倒了下去,溅起漫天的尘烟。

    一代铁血镇督,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交接。

    望着他倒下的身体,浅水清也只觉得浑身无力,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他昏迷前,他看到大批的士兵正向他狂奔而来,其中有喜极而泣的云霓……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浅水清受的伤其实不算太重,大多都是表面伤,虽然血流了一身,但却不致命,只是脱力而已,睡了几个时辰,身体竟已经大为好转。不过他当时满身浴血的景象,可是着实把人吓了一大跳。

    这刻一睁眼,首先看到的竟是方虎。

    这个家伙在浅水清受伤后没多久就赶到了孤星城,这刻看着被包得象个木乃伊的家伙终于醒来,他开心得跳着脚大骂:“你个***,怎么不死呢!怎么不死呢!你好啊,竟然和一个阶下囚做生死互搏,你***想不开想寻死,自己抹脖子上吊都方便些,害得我们这帮人跟着担心做什么?啊!”

    他眼眶里还含着热泪,那是激动与开心后的眼泪。

    浅水清有气无力地笑:“军规有令,下属辱骂上司,轻则八十军棍,重则可革职查办,你小心本将军报复哦。”

    方虎指着他鼻子叫:“你少给我来这套,我就骂你了,怎么着!我都恨不得打你一顿呢!”

    浅水清嘿嘿笑了起来。

    兄弟就是兄弟,不会因为你做了多大的官就象别人那样动不动就又跪又拜,但他们内心深处,却充满了最深最重的兄弟情谊,是最可信任的伙伴。

    这刻方虎也抽着鼻子笑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道:“奶奶地,老子来得晚了些,不然我先你一步,一刀宰了南无伤,那他也叫命丧虎口!”

    浅水清不屑冷笑:“得了吧,那你得用嘴咬死他。你要是真这么干了,你就成食人魔王了。”

    方虎哈哈大笑:“只要你小子能不死,我吃人也干。”

    浅水清有气无力地给了他一拳。

    兄弟情谊在这刻尽露无遗,一旁的云霓似乎知道此刻的自己,在这里到显得多余了,聪明的退了出去。方虎道:“南家已经倒台了,你和云小姐再无后顾之忧,你曾经的誓言,如今也多半实现,以后的日子,咱们就将是光明大道了。”

    “是啊,历尽艰险,终于换来了明日的甘甜,这一切,却是不知值或不值呢。”浅水清也叹息了一声。

    那个时候,外面有士兵匆匆来报:“报将军,苍天城的快马传书,有十万火急之军情禀报。”

    “拿进来。”

    信是碧空晴送来的,解读之后,只有一句话:“接天丛林有秘道。孤正帆已遣骑两万,奔赴暴风军团后方,欲做奇袭。”

    浅水清唰地站了起来:“义父危险了!”

第六十一章 血色鹰翼

    西南。

    暴风军团驻地。

    从来不可一世的暴风军团,如今有些蔫了。

    横亘在寒风关前的十里连营,冲天而起的是一股凝重的哀伤气息。

    士兵们走路时都是低着头,脚步匆匆,偶而竟还会发生互相碰撞的事情。一些中基层的军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偶尔或会交谈几句,看到有高级军官过来,便又闭口不言。

    整个军营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忧愁,焦虑,不安的神情。

    那个时候,无双就坐在一顶军帐前,兀自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呆滞,空洞,仿佛失了魂般,事实上暴风军团好多军官都是如此。

    这或许是暴风军团的第一次集体失神,他们看上去是那样无助,那样可怜,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中央红色大军帐中躺着的一个老人——军魂烈狂焰。

    正午时分,暴风军团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声,天边一道雪色光影拉出亮丽长弧。

    有人高叫:“什么人敢擅闯暴风军营?立刻停下!”

    苍劲进有力的声音大喊道:“浅水清去见义父,哪个敢拦!”

    只听飞雪一声长啸,竟径直从军营拒马前飞跃而过,直接跳进了军营中。利用飞雪的强健脚力,浅水清竟一路匆匆从孤星城赶了过来,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势。

    浅水清这个名字,令所有人士兵一呆,同时大叫起来:“浅水清来了!浅水清来了!”声音中竟带着无限喜悦。

    无双心神一颤,只见远处浅水清坐在飞雪上,风尘仆仆的样子,面无血色。

    “将军!”他大叫起来。

    看见无双也在军中,浅水清忙跳下马对着无双喊道:“我义父有事吗?快说!”

    无双眼泪都快下来了:“中了惊虹人一箭,跌下战马,又受到践踏,断了好几根肋骨。烈焰卫拼死相救,终于把他救了出来,可是他身负重伤,岌岌可危。大夫说能否支撑下去,就要看天意了。”

    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浅水清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大叫道:“快带我去见义父!”……

    中军大帐。

    鼎内燃烧的香气,掩不去浓浓的药味,鸿北冥,舞残阳,劫傲,三军军帅,还有柏安国,陌伏,须明夜,三个骑兵纵队长,如今都神色凝重地守在病榻旁。

    烈狂焰如今就躺在病榻前,胸前还包着药膏纱布,只是数天时间,人已瘦了一大圈。

    “报:铁血镇浅水清求见!”外面是守护士兵轻声道。

    鸿北冥眉毛一挑,正要说话,烈狂焰已经发出低低的声音:“哦?是水清来了吗?速度很快啊,让他进来吧。”

    “是!”

    浅水清大踏步走进军帐。

    看到烈狂焰如今伤重不起,奄奄一息的样子,哪里还有昔日米家坡上,狂龙武士那横扫千军的风采,分明就是一位可怜老人,浅水清心里一酸,扑通跪在他的身前:“义父,孩儿来迟了!”

    烈狂焰的脸上露出欣慰笑容:“不迟,不迟,来了就好。来,到我身边来。”

    浅水清忙来到烈狂焰的身边,凝神看着烈狂焰,沉声问:“是谁干的?”

    风纵柏安国将一支沾血长箭交到浅水清的手中。

    细长的箭身上刻着一个“寞”字,浅水清眼神收缩:“寞子欧?”

    众人一起点头,鸿北冥道:“不错,就是他,孤正帆的手下爱将,两万鬼骑兵就是由他亲自率领,小梁河一战,也是他亲手射出的这一箭。”

    “我必手刃此人,为义父报仇。”

    “那也得等拿下寒风关后。”舞残阳冷冷接口。

    烈狂焰却低低道:“水清,战场之上,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哪有什么仇恨可言。你不要被怒火蒙蔽了理智,就当射出这一箭的,是名普通士兵吧。”

    浅水清一滞,只能低头道:“是!”

    看着烈狂焰苍白的脸,浅水清轻声道:“大夫对义父的伤怎么说?”

    鸿北冥回答道:“大夫说,能挺过最初的这几天,烈帅最危险的时候算是过去了,不过接下来也不可疏忽大意。按大夫的意思,至少要静养个一年半载才能略有气色,没有半年时间怕是下不了床的。在这段时间里,忌生冷荤腥,每日只能吃些小米粥,至少需要二十日时间方可正常进食。半年之内切切不可动气,否则伤势必发,到时再想救治就难了。别的都还好说,就是烈帅的脾气太过火暴,我们现在可是真怕了他,惟恐他发脾气呢。”

    烈狂焰不耐烦道:“一帮庸医,总喜欢把事情夸大,这个不许,那个不行的,如此一来,万一有个什么差池,他们也好推卸责任。什么忌生冷荤腥,不可动气,全是胡说八道,不用理他们。老夫该吃还是吃,该喝还是是喝。让老夫二十天不近肉食,那才真正是叫老夫死呢。”

    “义父!”浅水清凄惶叫道:“你就听大夫一次吧。”

    看着浅水清伤心的表情,烈狂焰也只能无奈道:“好吧,好吧,你是我干儿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听你的,二十天,就这二十天啊。二十天后老夫要好好吃一顿。”

    暴风军团的几位重将同时笑了出来,烈狂焰脾气执拗,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他生性除了脾气暴烈外,对肉食和杯中物也极爱,如今要他不能二十天不能吃肉,到也是难为了他。大家劝他都不听,还是浅水清说话有了效果。

    那个时候,烈狂焰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和我的儿子好好说些私话。”

    众将只能同时向烈狂焰拱手告退,帐中只剩下烈狂焰和浅水清两人。

    看着浅水清悲痛的神色,烈狂焰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刚才有军中诸将在,他不想显得自己太弱,说话虽然无力,言语中却充满豪气。这刻只有浅水清了,他也便不再强撑,声音已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孩子,能见到你,我很欣慰。你能来到这里,那说明你在苍天城的事都已经办好了,是吗?”

    “是!”

    “那就好,不必伤心,我还没有死,也还撑得下去。我烈狂焰沙场纵横这么多年都没死,这次也不会死。”

    浅水清欲语还休。

    他很想说,如果不是赵狂言那该死的批命,他也不相信烈狂焰会有事,但是赵狂言的批命却如那跗骨之蛆,令他浑身难受。还是烈狂焰看出他的心事,轻拍他的手道:

    “放心吧,以前我受过比这还重的伤,许多大夫都说肯定救不活了,结果呢?我烈狂焰不还是又生龙活虎地活过来了?我记得有一次,我身负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连心跳都停止了,都要准备下葬了,结果呢?一天后,我突然就又醒过来了。而且这一醒过来啊,又什么事都没了。呵呵,却把准备我收殓的士兵们给吓了一大跳,以为我诈尸呢。”

    说到这,他连连咳嗽几声,吐出点点血丝,浅水清忙为他拍着后背:“义父,你伤势很重,不要多说话。”

    烈狂焰摆摆手:“不碍事的。咱们军人,既然上了战场,这条命就不在自己手里了,不是今日死,就是明日亡。我烈狂焰半生征战,杀敌过千,欠下的人命债早就还不清喽。就算老天爷索了我这条命过去,又哪够一千多人分的。我心既甘,纵死无撼,就是可惜啊,你和云霓还没能给我生个孙子出来。”

    “请义父放心,水清一定会为义父多生几个孙子,继承烈家香火。”

    老头欣慰地笑:“那就好,那就好。”

    大概是因为浅水清的这句安慰,就象一剂强心针,竟使他精神也好了许多。

    想了想,他指指身边不远处的一个小盒子道:“去,把那个盒子给我拿过来。”

    盒子拿过来,里面放着一样东西,一枚刻着飞鹰图案的勋章,那飞鹰栩栩如生,展翅欲飞,上面赫然还有一记血色刀斩之痕。

    血色刀纹鹰章?

    浅水清心中一颤。

    在天风帝国的勋章制里,按规矩,杀敌百人可得金质勋章,杀敌千人可得鹰翼勋章,杀敌万人可得紫心勋章,杀敌十万,可得护国勋章。

    在这里,当然不是只有按杀人数才能颁发这些勋章,只不过这种方式是帝国承认的一种可以得到勋章的方式罢了。

    然而在天风历史上,最多也就只有百人斩,刀纹金章成为既普遍又难得的勋章,但从未有人获得过血色刀斩的鹰翼勋章。

    烈狂焰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鹰翼勋章上那记血色刀斩的痕迹,充分显示了这名曾经的狂龙武士的强大与可怕。那一记刀斩,劈出的是一千名敌人的鲜血与灵魂!

    看着这枚血纹鹰章,浅水清的心,也微微颤抖起来。

    军中获得鹰翼勋章的人并不少,但从未有人有资格在这上面留下刀斩血纹。这枚勋章以前不曾有人有过,以后也不会有人拥有。

    千人斩,将永远成为一个传奇。

    烈狂焰颤抖着双手拿起那枚刀纹鹰章说:“对我来说,紫心勋章虽然难得,护国勋章虽然罕见,但终究不是不可追求的东西,惟有它,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骄傲。因为除我之外,再无人可有如此一枚鹰章,它是我一生戎马生涯最好的见证。今天,我就把它送给你,你要答应我,将它流传下去,交到你的儿子手里,让它和千人斩一起,成为我烈家最大的骄傲,遗留后世。”

    这,算是交代遗言了吗?

    浅水清心中颤栗:“义父!你不会有事的!孩儿这就带你回苍天城,咱们去找最好的大夫,去找御医!”

    烈狂焰呵呵一笑:“我把它交给你,不是因为我认为自己会死,只是放在我身上,已然无用,到不如给你,等将来你和云霓有了孩子后,这就是我送给我孙孙的礼物。唉,虽说我的年纪大了,不象以前能抗了,可要说就这样轻易死去,也没那么容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至于回苍天城嘛……呵呵,不必这么麻烦了,我还不打算回去呢。我若走了,军心必散,战士们会认为我烈狂焰活不久了。军中无首脑,各路军帅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谁也不会服谁,军心必乱。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浅水清心中一阵感伤,烈狂焰一生戎马,即使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忘自己的责任。他对烈狂焰,也只有无尽钦佩。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烈狂焰把秘道的事跟浅水清说了一下,让浅水清自己把握分寸,看看如何可以利用。

    可能是话说得多了,烈狂焰只觉得浑身一阵疲累,昏昏欲睡,他躺回去道:“你能赶来看我,我已经知足,上天待我不薄,你也就不用苛求太甚。我看你脸色苍白,怕是身上也带了伤吧?不用装着没事了,你义父这双眼睛,可是毒得很呢。这里没你可操心的事,你还是早早回苍天城,处理善后把伤养好吧。”

    “可是义父你现在身边无人照料……”

    “什么叫我身边没人?暴风军团十几万人都在这呢,还怕没人照顾我?让你去你就去,不要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丢人现眼,男人就要有个男人样。你若不走,我就命人把你赶出军营,你可要我如此?”

    “是,义父。”浅水清心不甘情不愿道。

    手中一紧,那枚刀纹鹰章已被烈狂焰放入他手心中,老人的眼神中带着欣慰的笑。他轻声说:“去吧,好好去做一番大事业。”

    浅水清躬身退出中军大帐,看着浅水清退出去,烈狂焰轻轻叹息一声,喃喃道:“军人的宿命,就是战死沙场。”

    然后,他沉沉睡去……

    出了中军帐,浅水清翻身上马,烈狂焰没死,却又受重伤,他心中既担着心,也放下心,这种矛盾的心情,却是说不出的难过滋味。

    不过现在他没功夫考虑这些事,苍天城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他必须立刻在第一时间赶回去了。

    轻拍飞雪的颈子,浅水清道:“飞雪,又要辛苦你了。”

    飞雪低低嘶鸣一声,然后扬起双蹄飞奔而去。

    后方是无双匆匆跑来,大喊:“将军!将军!”眼看着浅水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外,他气得大骂:“怎么来了就走,我还有事没跟他说呢。”

    想想不甘心,大叫道:“给我一匹马,我要去苍天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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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风介绍:
这是一个从小兵到将军的故事,为了爱情,浅水清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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