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新年第一战(5)
小坡之上,浅水清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了红晕。小说首发
坡上的风吹来,他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夜莺小心地为他披上大氅,他却挥手拒绝了。
“今天很冷。”他说:“冷些好啊,可以让人冷静,可以助人思考……”
他望着远处的那片战场,仿佛所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惟有冷静,才可让自己置身于战场之外,可以清晰地看到并理解战局的变化。
惟有冷静,才可以做出一切适合战场需要的决定。
这刻,他看到了那个他等待已久的时间终于来到了。
他轻声道:“无双,看你的表演了。”
本阵前,大量的止水步卒几乎将整个铁风旗都包了起来。他们搬离拒马,清扫铁蒺藜,无视甲城之上重装战士长矛的吞吐,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为后续部队铺平道路。
一批士兵倒下了,更多的士兵却蜂拥而至,战士们成为最好的清理工,只要在对方的防御铁壁上撕开那么哪怕是一道口子。到时就是自己的重骑兵发威的时刻。
面对这个几乎放弃了所有进攻手段全力防御的铁桶阵,他们实在没有太多的可以顾忌的地方。
可就在下一刻,铁风旗的反击却开始了。
弓弦鸣响,数以千计的长箭呼啸出死亡狰狞的鸣啸,这些弓箭以一种整齐的角度斜向刺射天际,再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后,借着阳光的反射在空中仿佛形成了一面布满了钢刺的大钉板,以焚云裂苍之势凶猛地落向敌步兵群。
血之鲜花在人群中盛放,生命的悲歌再此唱响。
三千支箭!
整整三千支由紫杉长弓射出来利箭仅一轮齐射,就夺走了数以百计的止水战士的性命!
石容海惊讶的发现,浅水清的本阵,完全拥有反击的能量,而且其反击的能量之大,之可怕,远超过他的想象。
浅水清这个混蛋不仅让止水降卒穿上天风军的军服以冒充自己的部队,同时还让大部分的弓手穿上别的兵种的装束。
事实上,这个八千人的大方阵里,竟然有高达三千之众的射手存在!
在这个近身步战决定胜负的年代里,远程兵的数量竟高达四成之多,如此奇特的配置,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预料。
远程兵种,虽然是可以远距离杀伤敌人的绝佳兵种,但是缺乏近战能力和防御能力的他们,一旦被敌人近身,就只有被屠杀的份。
在一个拥有骑兵的年代里,当两军正面交战时,以弓手有限的射程和骑兵冲击的速度而言,没有哪一个弓手可以在骑兵进入射程开始冲刺的那一刻发出三支以上的箭。而一旦展开混战,素来以覆盖箭雨为主要杀伤手段的弓手就再无作用。
因此,也从不会有一支部队,会让自己的远程兵种占据到如此大的份额。某种程度上说,那叫找死!
然而今天,浅水清就这么干了。
他苦心积虑搞了这么一个铁壁大阵,为得就是给自己的长弓营一个可以发挥的空间。
拒马铁蒺藜还有甲车组成的防线,将对手和自己的士兵进行隔离,同时又象一个旋涡,吸引了所有对手过来,使他们的士兵更集中,更适合为集群射击所猎杀。同时他们坚强的防御,又为弓手们赢得了射击所需要的时间。
而浅水清摆方阵,压根就不是为了进攻。他是为了让长弓营的人,能够拥有更好的站位。
如今这三千弓手,以55*55的平行站位排布,位于战阵的最中央,四周全部是擅长防御的战士在为他们遮风挡雨,阻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的进攻。而他们自己,只需要在长官的指挥下拉弓,放箭,进行着这单调而重复的工作。
他们甚至不需要看到外面的情况,他们的长官会告诉他们角度是多少,力度是多少。他们在最安全的角落里,放出一片又一片的箭雨,掀起一场场箭雨风暴,疯狂而猛烈地落向敌人的头顶。
他们每个人的间距标准是0.86米,每一次箭阵的齐射,差不多就是一个2200平方米覆盖范围的大面积轰炸。在这个区域里,死神之箭是生命唯一的主宰。箭雨划抛物线射下,斜向插入地面,每一支箭的角度,距离,都经过周密的计算,0.86米,差不多就是一支箭的长度,无双的计算,保证了在这种斜向箭雨的冲击下,没有丝毫空隙可供对手逃脱。
于是,一轮箭雨之后,一个方圆2200平方米的空间就变得空荡荡的,几乎无人可以站立。
当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射向天空,化成一个个恐怖的大钉板重重落下,连天空都为其遮蔽时,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那是真正的箭入飞蝗,遮云蔽日,如雨狂浇,倾盆而下,连天空为之一明一暗,一明一暗。
石容海目瞪口呆地在数数。
这是第十二轮箭雨了!
这是第十二轮!
十二支箭,这是一个箭手的标准配置。由于弓手能够放箭的机会太少,他们的箭筒里通常只摆放十二支箭。
也就是说,石容海只要忍受过十二轮箭雨之后,他的步兵就又可以发威了。
尽管在这十二轮箭雨之中,他已经倒下了上千名战士,可是面对两万余人的大军,他还是能够承受这样的损失的。
三千弓手,哼哼,没有箭的三千人,只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然而下一秒钟,第十三轮箭雨升空而起时,石容海的脸上已再无半点血色。
他错了!
既然浅水清这次根本就是打算以弓手作为他的决战主力,他又怎么可能只让他的长弓营配十二支箭呢?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无休无止地喷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就象永远射不完一样,就象是机关枪在疯狂地扫射,疯狂地凶猛地夺走着止水士兵的生命。
那一刻,石容海仰天长叹。
他知道,这场战争打到现在,自己已经输了一半了。
目前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和弓手对抗的就是自己的弓手。
可是他的弓手呢?正在被虎豹营的骑兵屠杀中。
那些骑兵们不急。
他们一点都不急。
他们没有使用骑兵擅长的凿穿战术,反而利用自己速快力猛的优势不断冲击,绞杀着那被抛弃的止水后阵。
在铁风旗本阵疯狂箭雨逞威的同时,他们就象是秋日里的农夫,疯狂地在麦田里收割着,收割着,收割这土地上每一寸土地的生命。
他们就象是在搞杀人比赛,完全放弃了骑兵乱阵的作用,而只想屠杀,拼命屠杀……
“不惜一切代价,破开甲城!!!”那是石容海在最后疯狂的呐喊。
一个优秀的将领,永远是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战斗。
即使他在一开始就已经落于下风,为敌所趁,他也绝不会轻言放弃。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拉几个对手下水。
他石容海可以为对手所败,但绝不会让对手胜得那样轻松,那样随意。
士,可杀不可辱!
此时此刻,饱受重创的止水军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们的后方,被骑兵所阻截,前方有三千熊兵虎视耽耽,摩拳擦掌,中间是那无尽的箭雨喷射。唯一能打破浅水清这中心开花战术的方法,就是立刻破开甲城,冲进去杀戮一番。那么此仗就算输掉,对方也要至少付出八千人的代价。
在止水地面,失去了这样一支部队,铁风旗就再没有了可以猖狂的本钱。
所以,他们鼓起最后的勇气,发出凄厉的嘶嚎,宛如一道道流掠而过的死亡风雷,接二连三地扎入了天风人的钢铁大阵。
当甲城守军再度甲车翻板倾泻出又一批铁蒺藜时,一个个战士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扑倒在铁蒺藜上,他们来不及再做清理工,就用自己的生命与血肉为战友铺开道路。
当那车上的士兵用长矛捅穿他们的身体时,他们不闪不避,硬是拉住长矛将对手也直接拉下甲城,与对手拼个同归于尽。
当飞斧手的投斧劈开自己的身体那一刻,他们大声狞笑着将投斧从身体上拔出来,在那血泉喷溅中将投斧狠狠地反掷回去。
他们疯狂,他们勇敢,他们无所畏惧,在他们知道自己家园将灭,国家不国的那一刻,这群最后的勇敢的忠诚的国之卫士就已经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他们最后的荣耀。
他们冲到甲车旁,疯狂地用刀砍,用斧砸,用锤敲,打坏了武器甚至就要牙齿咬,用脚踢,也要把这号称绝对铁壁的甲城大阵给破掉。
一道勾连着甲车的铁环被砸开了,然后又是一道。
接连数道勾车铁链相继被砸断砸碎,士兵们同声发出了胜利的欢呼,仿佛这一刻,站在胜利边缘的是他们,而不是对手。
是的,他们最后的工作就是把甲车推开,然后就可以冲进去尽情屠戮对手了。
重装武士的防御,挡不住重骑兵的摧枯拉朽般的进攻,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然而下一刻,他们惊愕地发现。这些被斩断了链条的甲车……竟然推不动。
“怎么回事?为什么推不动!”一名士兵愤怒地高呼起来,下一刻,他被人一斧削飞了脑袋。
一名已经身负重伤的止水士兵躺在地上,他呆呆地看着那些顽固得象个千年铁乌龟的甲车的下面,然后突然发了疯般的狂叫起来:“甲车被钉住了!被钉住了!根本就不能移开!”
什么?
一辆被重锤击破了外壁的甲车,终于露出了其森然的内在景象。
除了三层可装铁蒺藜的暗格之外,中心处一根粗大如手臂的铁柱竟然连着整个车体直接钉往地面,与大地浑然一体……
“卑鄙的天风人!!!”所有的止水军士同声大喊起来。
石容海却再也不忍看下去了。
他错了。
他该早听楚英的建议绕过甲城直扑浅水清的本部,又或转向先对付虎豹营骑兵,而不该强攻这个车阵的。
从一开始,浅水清所做的一切,就没打算让本阵移动过。
他让甲车环链相扣,不过是在欺骗他的眼睛而已,让他以为那些环扣是薄弱之处,事实却是这些甲车根本就可以独立存在,不需要连接成阵。他完全抛弃了甲车的移动能力,换来的是真正的铁壁防守。
假如他选择绕过本阵,强攻浅水清指挥所,三千熊族武士的力量虽然强悍,却也挡不住两万大军。
或者是回后直击虎豹营骑兵,同样有希望获得全胜。
这些被固定在地面的甲车虽然防御牢固,但同时也让这八千战士根本没有移动作战的能力,他们只能老实地呆在阵里,看着自己人被屠杀。
可他偏偏就选择了强攻本阵,正中了浅水清的圈套。
泪水,从石容海的眼中流出,这一次,他败了,且败得如此凄惨。商有龙集合全国所有的军队,让他挑选最好的战士,却被他一役尽没,而现在,两万多大军在对手那疯狂的箭雨下已经被消灭得剩不到一半了。
“将军!”一名手下将领哭号着跑过来:“下令撤退吧!不能再攻了!”
是啊,的确不能再攻了,甲城无法破除,后面的骑兵却已经快要转过手来对付自己了,前方的熊族武士更是蠢蠢欲动,一直没出过手的他们,早就捺不住性子了吧?
一旦被敌合围,则大势尽去。
他垂头道:“传我命令……撤退!”
此时此刻,走是最好的选择。
虎豹营的骑兵仍在厮杀之中,前方的熊族武士则距离太远。本阵的铁风旗防御虽牢,可是甲车被钉在地面的他们,根本就没有移动作战的能力。
撤,还可以保住大阵之中大部分的兵力,他依然还有回旋的余地。
浅水清,你虽然狡猾,凶狠,甚至不惜把甲车钉死在地面来换取绝对的防御能力,但是没有行动力的你,又如何追得上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保住这支部队中大部分的精英,我还回回来的。
随着那一声撤退号角的响起,浅水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
对手,终于要跑了吗?
可是,他苦心积虑布置的陷阱,又岂能容对手如此轻易的逃跑?
他淡淡地下令:“佑字营,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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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新年第一战(6)
惊天的号角再次响起时,沐血带着他的佑字营士兵出现了。
出现在战场的左右两侧,每一边各有一支千人部队。
是的,还有一支两千人的部队,浅水清始终没有动用,而直到现在,他们才悄然出现。
四面合围,中心开花,浅水清早就打定主意,要一口气吃掉石容海这三万部队,绝不放走一个!
当然,假如石容海没有上当,中心开花的战术无法顺利实施,那么这两侧包围的战士就会由阻截任务变换成支援任务,他们既是石容海部队最后的催命鬼,同时也是战场外的应变部队。
浅水清冷冷地看着坡下鲜血沸腾,血肉横飞的战场,战争打到这刻,差不多已经进入了尾声,而他的身体却也终于快要吃不消了。
寒风吹拂里,本就虚弱的身体在马上坐了大半个时辰,他看着石容海一步步把脖子伸进自己为他准备的绞索之中,看着那漫天腾空的箭雨呼啸夺命,一颗心却是死寂般冰凉。
死了太多的人了。
他不知道还要造多少杀孽,但他知道,他这一生所染的鲜血,几乎都无法洗净了。
或许有一天,他所杀的人,所流的血,真得可以将整个鍪海都填满吧?
他不知道,但他却悠悠地说道:“战士,就是用来杀敌和被杀的。做了战士,就要战死的觉悟.为了活着的兄弟,和战士的使命,我永不后悔自己曾经造下的,和以后将造下的杀虐……这场仗,我们已赢定。”
心情在这刻放松,崩紧的精神如弓弦般松开,呈现出的却是最后的无力。
那一刻,他浑身上下只觉得疲软无比,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就要吞噬了他的全身。
痛苦的海洋在一瞬间将他淹没……
他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他摇晃着从马上坠了下来。
“水清!!!”
夜莺的尖锐的叫声召唤着浅水清魂兮归来,就象草原上云霓当初那深沉的呼唤。
是的,战事还没有结束,兄弟们还在看着我,我还不能倒下。
浅水清睁开双眼,眼前是碧空晴和夜莺等人焦灼的眼神在望着自己。
他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没事,只是浑身都没有力气而已。空晴,你坐在马上,穿上我的盔甲。铁风旗,不能失去他们的灵魂,接下来的战斗,要靠你指挥了。”
说着,他轻轻躺在夜莺的怀里,在交代过这句话后,沉沉睡了过去。
夜莺放声大哭……
蓝草坡上,那个伟岸的身影重新在马上出现。
他就象是铁风旗的标志,只要这个人不倒,铁风旗就永远不会倒。
没有人知道,那个带领他们打下无数胜仗,立下赫赫战功与不世凶名的浅水清已经再一次陷入了昏迷状态,在战场上坚持了如此长的时间后,他终于在胜利即将到来的这一刻承受不住身体的压力而倒下了。
但在他们知道之前,所有的人要做的都只有一件事,就是尽快打完这一仗,全灭石容海。
蓝草坡上的号角依然在呜呜的鸣响,两侧的佑字营士兵早已经做好了围剿石容海部队的准备。小说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突围,他们都有把握给对手以致命的一击。
胜利以然在望,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没能派上用场。
是的,没能派上用场。
在浅水清的计划里,石容海的部队在溃逃时,应当是从两侧的兵力薄弱处突围的,但是这一次,石容海却学聪明了。
他终于知道和浅水清这样的对手交战,思路再不可如以前般古板。因为他的对手,不仅凶狠,疯狂,大胆,且心思慎密,处处布局。
既然浅水清打得是四面包围战术,他的意图就只能是全歼石容海所部。
既然他只派了佑字营总计才两千人把守两个方向,他就不可能没有丝毫准备。
绝不能再走浅水清为他准备好的路,哪怕是去碰石头,也绝不让浅水清得意,那是石容海最后的想法。
在他饱尝失败的苦果前,他还没放弃希望,而他选择突围的方向,却是后路——虎豹营骑兵所在处。
当撤退的大旗回指向虎豹营时,远处的碧空晴一时愕然,连夜莺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要硬突虎豹营三千铁骑,让一群步兵从骑兵的堵截中突围出去?
下一刻,战事在最后的疯狂中迭现出血与火的沸腾。
苍血,在猛烈奔涌的步兵群中不住升腾绽放着,凄厉的惨呼和野性的怒吼,成为整个天空和大地唯一的主题,那是来自铁风旗本阵的箭雨在对手离开他们的射程范围之前进行最后的咆哮。
在那布满死亡荆棘的长路上,许多士兵在流光疾火之中颓黯倒下,但更多的却将粗烈的蛮悍和野性的狂飙,勾兑成刚猛的雷霆。
在那血与火铺成的征途上,止水战士们的喊杀声,向着虎豹营一浪接一浪地呼啸冲击而来。
震撼得人心欲碎,震撼得大地震摇。
虎豹营的骑兵兄弟们,也为这对手最后的疯狂所震慑。
他们的任务,是灭敌后阵,乱其阵脚,逼其前行,却不是阻敌突围,那本是佑字营的任务。
他们是骑兵,骑兵利攻不利守,这是世所公知的。
他们已经作战了好久,杀到手都软了,马儿也失去了奔跑的力气。
没有了高速的冲锋,骑兵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没有严密的战阵和防御器械的配合,他们也无法阻挡潮水般涌来的士兵。
那一刻,他们怔然相望,不知所措,石容海的部队却在最后的疯狂中激扬出所有的血性,狰狞出最后的凶恶。
500名一直没有发挥机会的玄甲重骑终于在这刻得到了逞威的时机,他们尽情喷吐着心中的愤怒,挥洒着自己的骄傲,用手中的铁矛刺穿一个个阻截战士的胸膛,誓要为己方部队的突围杀出一条生死线来。
最靠近止水军的虎豹营骑兵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竟被对手杀了个人仰马翻,而本阵八千士兵,却只能呆呆地看着,毫无追击的能力。
那些钉在地面的甲车在给了他们坚强防御的同时,也让他们失去了移动能力。等他们慢腾腾的从车上爬过去,再重整队形,对手只怕早跑得影子都没了。
“挡住他们,绝不要放他们过去!”洪天启声嘶力竭的大吼。
此时此刻,身为营主,他就是临场的最高指挥,尽管蓝草坡上还没有命令传来,身为军人的职责却使他不能放弃战斗。
浅水清想要全灭这支止水部队,对此洪天启非常清楚,所以他就一定要执行到底,哪怕是虎豹营为此付出重大代价。
止水军可以悍不畏死,向来都比他们强悍的天风军难道反会更弱了不成?
无数名铁骑勇士在第一时间醒悟过来,他们奔腾呼啸着,奋力策马,扬起手中的马刀向对手的头颅砍去。
洪天启也不是笨蛋,他知道轻骑兵很难阻挡对手重骑前行的脚步,所以他下令,放过对手的开路重骑,转而围剿对手尾随其后的大量步兵。
他大声挥喝着,手中的战刀划出九天雷月之光,重重地击打在一名止水步卒的头颅上,砸出鲜血飞扬,砸出脑浆迸裂。
“杀了那个领头的!”石容海长枪一指洪天启,此时此刻,除去领袖,灭其灵魂,则敌军必乱。
熊族武士离他们太远,两侧佑字营士兵不敢轻易放弃防线,只要冲破这层障碍,止水军依然可以海阔天空。
无数名战士呼啸着奔向洪天启,向着他端起长矛,挥舞利刃,与此同时,大量的骑兵也赶过来奋勇救主,凭地生起的血海波澜炸现出无数团凄迷血雾。止水军要杀出一片生天,天风军则渴望克竟全功,彼此互不相让,惟有心中的那点血性在胸间沸腾。
一匹白马小将从远处急啸而来,手中的长矛如灵蛇吐芯,刺出阴狠无比的一枪。
洪天启的战刀在空中抡出一个凄厉的圆,但那个圆却在半空中停滞,化成一道血光在胸前炸现。
洪天启几乎是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胸膛。
那一点素缨枪尖,正停在自己的胸口,戳碎了护心甲,带出一缕鲜红温热之泉。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楚英那凶狠异常,狰狞满面的脸孔,终于张扬出自己不甘的怒啸。
“啊!!!”他啸出自己一生中最凄厉的呼唤,下一刻,楚英将他一枪挑飞在半空中,重重跌落。
无数士兵蜂拥践踏,洪天启再没有了喘息的可能。
“洪营主!!!”无数虎豹营骑兵眦睚欲裂,狂叫起来。
一匹又一匹快马疯狂的怒冲楚英,誓要将这个杀死他们营主的小将千刀万剐。
海潮般的攻势下,楚英却冷笑着退去,杀死了这个人,自己回去也就有所交代了。
背后突然巨大的风声响起,楚英愕然回头,一个硕大的拳头在眼前显现。
砰!
他被一拳击飞,重重落地。
正是拓拔开山。
拓拔开山就象一个不败天神,他跨下的飞雪则依然神采飞扬,毫无久战后的乏力感,哪怕是背负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在洪天启中枪的那一刻,他已飞马赶到,大铁锤象劈开豆腐一般砸开止水士兵的脑袋,一条铁链霍然从手中伸出,正连在锤头上。
铁链甩动,锤头狂转,瞬间竟轮出一片死亡风雷,方圆数十米内,竟再无一个活人能站立其上。
正是拓拔开山的成名绝迹“铁轮舞”!
“拓拔开山……”石容海的眼睛愤怒的几乎要滴血。
他真得很想喊一声,全军立刻上去杀了这个混蛋,但是他也知道要杀拓拔开山有多难。
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全军突围。
洪天启一死,虎豹营大乱,止水军终于得到了突围的好时机。他们呼啸着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去冲击,去撕裂这些骑兵布成的防御线,而与此同时,蓝草坡上终于响起了收兵的号角。
旗帜招展,虎豹营所有士兵立刻回撤,不得再行阻拦,转为衔尾追杀。
面对这庞大的压力,碧空晴终于决定,硬堵不如追击。
然而石容海,又岂会给对手追击的机会。
他手下如今还有八千之众。
他足足留下了三千人做殿后,务必死缠对手,绝不给他们追击的机会。
吃了败仗后的撤退,乃是战争中最难的一项艺术,即便是最优秀的军队也不一定能够完成。
但是今天,这支止水弱旅却发挥出了他们一生中最光辉的战斗精神。
奉命担任阻截任务的三千止水步卒已经知道自己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是保家卫国的精神却成为他们最后的信念,这种信念给人无尽的精神支撑,可以让他们放弃一切,可以让一支弱旅瞬时间成为最强大的军队。
他们不再需要阵形,也不再考虑胜利,更不用考虑生存。他们和对手死缠烂打,用鲜血换取战友的逃离,打没了刀就用牙咬,抱不住对方的人,就抱住对方的马。哪怕是抱着对方的马蹄任其踩踏直到咽气,也绝不松手。
黄土地上无数碎烂的尸体就象一张粘连的大网,死死地拖住虎豹营的脚步,几乎每匹马的马腿上竟然都挂着敌人的尸体,连步子都迈不出去,而石容海的部队,却在自己重骑开路的情况下,尾随着逃向后方,消失在这漫漫平原上,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那一刻,所有的战士都呆滞地望向远方,望着一地看不到边的尸体,心中麻木,却再不知身在何处。
战场上积尸如山、血流成河,原野染成赤红。牵着肉皮血丝的头颅,在草地上翻滚;一段又一段的残肢,层层地散落、堆叠……
如此惨烈的景象,如此凶猛的一场大战,终于在这刻尘埃落定,每一个人,每一名战士都在同一时刻,在身心的深处感到了无尽的疲惫。
远远地望着这一切,碧空晴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看躺倒在夜莺怀里昏迷不醒的浅水清,他喃喃道:“浅少,我终究是不如你的。没有你的指挥,我们甚至连一场歼灭战都无法完成。快些醒来吧,铁风旗……不能没有你。”……
日,又犯一次错误,我也很郁闷。我没想到往存稿箱里放稿子的时候,把第四第五章一起复制了进去。郁闷大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这事的。汗颜一个。已经订阅了新年第一战第五部分的十八位朋友,我对你们说抱歉。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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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死亡荆棘
天风历107年,1月1日。www.
石容海率军三万与浅水清决战蓝草坡。
此役战果再度震惊天下,石容海三万大军为浅水清所败,最后只剩下五千人跑了出来,余者皆战死当场。
一时间,浅水清的不败声名再度轰扬,世人都知道天风人又出了一位盖世英雄,常胜将军。
而这位将军显然与以前的将军都有着很大的不同。
他比任何将军都更残忍,更狡诈,更凶狠,也更无所不用其极,他的战术多变,思维奇特,用兵诡诈,奸狡之处令人砟舌。
蓝草坡一战,浅水清大获全胜。
此战,既是新年第一战,同时也是他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大规模野战。
同时,在这一战里,他接连创下了几个记录,为后人所知,为史书所记录。
浅水清不是历史战场上第一个以少敌多正面击溃对手的将军,也不是第一个以少数兵力包围多数兵力的将军,但他绝对是第一个以少数兵力迎击对手,且采用四面包围战术试图全歼对手,同时还没有主力全出的将军。
他的熊族武士,自始至终就没上过战场。他们作为震慑性力量和最后的预备队,始终都处于旁观状态。
同时,浅水清也是第一个以少敌多,在面对非溃败性战斗的正规军队里,打出无损状态的将军。
无损的概念,就是没有成建制的士兵伤亡,几乎每个战斗单位在战后都依然保持着基本的战斗能效。除受伤之外,其死亡士兵不超过总兵力的百分之一。
在以往,以少敌多的无损战争,大都是建立在对手士气严重不足,一战即溃的情况下。
但是石容海的部队,却在蓝草坡一战中发挥出无畏的战斗精神。他虽然败了,但是止水军在最后时刻发出的战斗豪情却令所有人感到惊讶。
浅水清的血香祭大旗,震慑中立派,吓倒投降派,同时也激怒死忠主战派。
所以,他的部队,要么是一仗不打,直接下城,要么就是血战连连,绝无取巧。
这和他这个将军的特性有关,也和他们打得是侵略战争有关。
侵略战争本身,就极容易引起对手的强力反弹。
而在这种情况下,浅水清竟然能取得一场战事里正面对决中的无损型胜利,就令人不得不叹服,也难怪他敢有如此作为,不怕激怒对手了。
此外,浅水清还创造了一个历史性的记录,而这个记录,其意义远超过前两个记录。
那就是他是第一个在冷兵器时代,真正大规模使用弓箭杀伤对手的将军。而在这一战里,浅水清所使用的弓手数量比和射出的箭支比,高得惊人……
蓝草坡一战,无双的三千名射手发挥出了超乎寻常的功效。平均每个弓箭手射出大约一百二十支箭,差不多是常规战争中弓手射箭的十倍量,以至于战争结束时,这三千名弓箭手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许多士兵甚至手指都被弓弦刮烂。
整整三十六万支箭,一战射空,这在古战争史上三万人以下规模的战斗里,是极其罕见的。小说
如此大规模的使用弓箭战斗,制造种种形势保持距离,甚至不惜贴身近战,充分利用厚盾战甲优势进行战斗,可以说是浅水清的一大发明。
三十六万支箭,总计发射一百二十次,每次覆盖面积为2200平方米,累计覆盖土地面积高达26万4千平方米,几乎囊括了整片战场面积,将所有的土地,都狠狠地刺上了一遍。
这些弓手就象是春季播种的农夫,不放过每一寸土地,有些地方甚至要反复耕耘上数遍数十遍。据估计,死在这些箭下的止水战士,差不多有足足一万五千人,占据了止水军伤亡的绝大部分。平均每24支箭就夺走一个敌人的性命,一轮箭雨射击,平均倒下124人。
大地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的黑羽白杆,就象是秋日成熟的稻穗,在风中摇曳晃动,那些锋利的箭头,散发出清冷的寒光,照人心魄。
此次大战,石容海的骑兵,弓箭兵尽殁,两万余步兵方阵在接受了箭雨的疯狂洗礼后,更是所剩无几。
短短数百米的道路,硬是被浅水清打造成一条布满了死亡荆棘的血腥通道,每一个从这里经过的战士,都注定了要被这片荆棘刺伤,刺中。
蓝草坡之战后,无双的弓箭手部队名气大增,由于当时那片土地上密集的箭支实在是太多了,给人以处处荆棘之感,连回收都极为费力,因此当时铁风旗有人将这支长弓营叫成了荆棘营。
后来浅水清嫌这个名字还不够响亮,说荆棘伤人而不杀人,无双的长弓营那可是死亡荆棘。于是,死亡荆棘射手之名就此响亮起来,逐渐传彻大陆。
而蓝草坡之战,从此又被人叫为“死亡荆棘之战”。
在这一战里,浅水清用他独特的战术理念,给所有人狠狠上了一课。那就是不吝弹药,尽其可能的进行覆盖式轰炸,尽可能的远程杀死杀伤对手。
由于这也是他第一次,以弱势兵力迎战多数兵力,却几乎无损战胜对手,并因此形成了一个新的论点——远程兵种决胜论,和当时的步兵决胜论还有骑兵决胜论分庭抗礼。
不过浅水清本人对此是嗤之以鼻的。他从不相信什么某某兵种决胜论。今天,他可以用大量的射手和疯狂的齐射来打赢一场战斗,仅仅是因为他当时制造出种种形势逼迫石容海必须要采取主动进攻态势。
而在明天,在新的战斗里,面对新的形式新的需要,是否还会使用弓手齐射这种战法,可就另当别论了。
因时因地因情制宜,打造不变的军队,采用万变的战法,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制胜法宝的话,那么这个理念或许才是真正的唯一可以制胜的东西。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大战之后才开始的,在当时,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在战场上发挥出如此恐怖效用的那支弓手部队,他们的本来身份……是止水降卒。
由这一刻起,帮助浅水清杀了太多止水战士的降卒们,他们已注定无路可走。
他们惟有跟着浅水清战斗到底,方能拥有活下去的希望。
也更没多少人知道,那个时候指挥战斗的浅水清,身体已经虚弱到连坐都坐不住了。
他最后的战斗,是把自己绑在马上,用支架将自己撑起来进行的。
他的每一个命令与指挥,都轻得如蚊子的嗡嗡声,需要夜莺附耳倾听再亲口转述才能传出去。
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时候,他终于昏迷了。
而他的昏迷,导致了石容海部最终脱离战场,五千名最后的止水战士侥幸逃脱大难,同时也让浅水清的歼灭战功败垂成,未能一竟全功,更是损失了洪天启这员大将。
在他昏迷前,他说过一句话:“战士,就是用来杀敌和被杀的。做了战士,就要战死的觉悟.为了活着的兄弟,和战士的使命,我永不后悔自己曾经造下的,和以后将造下的杀虐……”
而在他昏迷后,洪天启的死亡却给了浅水清这句话一个最好的备注:死的人,永远不会只有敌人……
一名营主战死了。
大胜的时刻,铁风旗战士们的心中,却充满了痛苦。
洪天启的尸体,被隆重地摆放在祭祀的大堂前。
东光照在香炉前为他插上三柱香,恭恭敬敬地祭拜着。
他的身后,是铁狮营,虎豹营和佑字营以及死亡荆棘营的所有将官。夜莺推着浅水清,坐在灵堂的一旁。
他们一同跪倒在洪天启的尸体前,为他送上自己最后的祝福。
东光照叹息着,叹息老友的离去,口中喃喃:“可惜了啊,老洪。咱们赢了一场大胜仗,你却不在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将来有一天,你一定要拿下大梁城,然后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那里的皇宫殿柱之上。可惜现在,你却做不到了。”
“咱们当兵的,就算是当了将军,有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战掌旗死了,你也不在了。铁风旗老资格的将军,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也许什么时候也会离去。老洪你别着急,早晚有一天,我老东会陪你而去的。”
大家都眼红红地听着东光照说这话,心中酸涩。
浅水清轻轻叹了口气。
洪天启的离开,他的心中也绞痛无比。
当年对他好的人,戚天佑,战千狂,全都离去了。如今洪天启也死了。
他们都是当初自己还是一个小兵,默默无闻时就对自己多加照顾的人,是最好的上级,可他们却都离开了自己。
冥冥之中就好象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浅水清,他不去取走浅水清的命,却偏偏取走了所有曾经照顾过他的人的生命,此生的报应,没有到来世偿还,却在那些曾经的上级身上一个个出现了。
他还能指望谁对他好?
烈狂焰?
一想到烈狂焰的名字,浅水清的心中微微一跳。
西南战事,胶着到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些看不明白。
他有些担心,也有些害怕,但最终,他还是强压下心头荒谬的想法。
什么对他好的上级都会死?这想法太可笑了,可成不了逻辑推论,烈狂焰不会有事的。
他对自己这样说,然后终于说道:“原来洪营主有过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大梁皇宫殿柱之上的想法吗?那好,就等我们拿下大梁城后,帮洪营把这个愿望实现了吧。”
东光照摇头说:“那只是个玩笑而已。野王已经打算让止水作为天风人的后方了,那里的皇宫,是皇产,咱们是不能乱来的。”
浅水清却悠悠道:“我已经决定了,打下大梁城后,就把所有死难将士的姓名,都留在那大梁皇宫最大最辉煌的柱子之上。我不管他是不是皇产,我死难将士的荣耀,必须有一个可以依托承载之处。那大梁皇宫的殿柱就是最好的死难将士纪念碑!”……
蓝草坡死亡荆棘之战的战术安排,脱胎于当年的英法之战,当是英国人的主力是长弓手部队,所用的弓就是紫杉长弓,而法国人兵力占优,他们的主力部队是重装骑兵部队。
重骑兵部队对上长弓部队,且兵力比对手多,但结果却是落了个全军尽没的结局。
我不知道读者在看了死亡荆棘之战后会是怎样的评价,但我得说,缘分UU小说的战争,其实比真实历史更不够YY。真实战争就是,英法之战里,法国人败得如此之惨,而英国人可没有甲城防御为自己的长弓手遮挡对手的攻击,结果却还是能得到如此大胜。这样的故事拿出来当成小说写,估计又得说我胡编乱造,只知道YY,不符合真实逻辑了。
当时的英军首领黑太子因此可是名声大嘈,但是从没人说他赢得不合逻辑。
虽然无双的长弓营只有一天的训练时间,但是覆盖式射击本身就无精准要求,只有纪律与统一的要求,浅水清再为他们配上甲城防御体系,若要说还是不可能,那就不是我智商有问题,而是读者兄弟们太挑剔了。呵呵。
缘分我对战争的理解虽然有限,但是军事小说还是看过不少,基本上我写得战争战术,很多都脱胎于一些真实历史中出来的故事,然后加上一些艺术加工和想象而成。或许小地方会有瑕疵,但总体上都是有可能存在的。当然,也会有一些,是完全虚构的,但我依然会采用真实的逻辑笔法去写他,而不是单纯的王者之气和YY。
顺便说一句,王者之气之所以为人们所讨厌,是因为现在的网络小说太多于写这种东西,但事实是他的确存在,只是表现手法的**与拙劣不同而已。
在天风这本书里,我对王者之气的解释就是,它是基于一些现有的成功基础上引发的一种声望崇拜。
因此,尽管我从不承认我写浅水清用了王者之气的手法,但事实上他的确有,而且很强。否则大家不可能在赤水镇兵变中推举浅水清,但是那样的兵变,完全合乎军心意志,顺应常理。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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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兵锋所向
今天更新迟了,抱歉呀~
***
在浅水清的一生中,他所经历的战役里,假如说三重天攻城战是他人生血战生涯的起步,惊虹三万里纵横之战是他人生的**,麦加与圣威尔之战是他人生的颠峰,无涯角大海战是他辉煌传奇的延续,那么蓝城下死亡荆棘之战,就是他一生军旅生涯中最关键的一个转折。www.
相比上述所有的战役,死亡荆棘之战,规模最小,伤亡代价最少,但其意义却绝对重大。
首先,在打败了石容海的这支追击部队之后,止水境内,已经再没有一支部队可以挡住浅水清前进的脚步。
如今商有龙领三十余万大军在三山平原上与中央军团的季狂龙对峙,大战随时爆发,根本没有精力来对付浅水清。
而浅水清以少敌多后获得的这场大胜,不仅绝了后路追兵,使其后退无忧,更重要的是令他的军事声望在短时间内达到了一个顶点。
由这刻起,浅水清在经历了这场旷野决战之后,才真正踏入名将之林,正式为世人所认知,所接受,所崇拜景仰。
以前他的战绩虽然辉煌,但都是以众凌寡。一个将军,没有一次漂亮的以少击众的经历,总是很难服众,而这一次,浅水清做到了。尽管浅水清本人对所谓的列入名将之林不屑一顾。如果可以,他情愿永远用十比一的兵力对比去打败对手。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此战之后,血香祭大旗的名声才真正的发挥其功效。
在以前,浅水清的血香,至少还要建立在一个打败敌人的基础上。总有少数摇摆派,寄希望于自己的兵力强劲,可以守住对手的进攻。只要对方拿不下城,自然也不可能有屠城之举。
但是浅水清的死亡荆棘之战,很清醒的告诉每一个人,抱飞雪败给我了,你们可以说我人多,不服气。但是石容海带着三万人过来,也被我打得屁滚尿流,你们谁还能说我只会靠人多打仗?何况我还没出全力。
所以,凡是那自以为比石容海更强的,大可以放马来试试,不怕血香祭旗的,就尽管上。
当胜利的信心被彻底打垮后,摇摆派也彻底变成了投降派,甚至少数的死忠派,也不得不考虑投降一事。
有些人,未必是对国家忠心。他们更多的忠于自己的子民。小说
不想子民受难,就必须投降,这一点毋庸置疑。当止水国家试图挑起全民战争的那一刻,浅水清同样在用百姓的生命来威胁着每一个官方将领。
此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利用五千降卒的举动,已经成为降卒使用战斗中发挥其战力效果最大的一次。而五千降卒几乎无损的现象,对他以后统管降卒都会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减少许多无谓的反抗,避免过于低落的士气,其意义之重大,影响之深远,远比此战本身更具价值。
因此,死亡荆棘一战后,浅水清的前路,已经是一片畅通。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休整之后,一路进攻,打过去,打到大梁城下,逼羽文柳不战而降。
他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样一个事实——大梁城的十万守军,挡不住他铁风旗进攻的脚步。
不降者,满城皆杀!……
蓝城城守府。
楚英不甘而愤怒地被强迫着跪在地上。
他的身上受了多处鞭打,早已是伤痕累累。
他之所以能活着,其实完全是托了拓拔开山的福。
拓拔开山的铁轮舞一但挥动,方圆数十米内根本就没有能站着的人。当时他被拓拔开山一拳打下马,鼻梁骨都断了,但人却活着,趴在地上听头顶呜呜的铁锤挥动,哪还有站起来用头挨上一击的勇气。但是同样的,到也避免了愤怒的铁风旗战士冲上来将他乱刀砍死的命运。
战后,楚英做为俘虏被带进了蓝城。
在那里,作为杀死洪天启的“英雄”,他受到了极为特殊的对待。
被凶狠的鞭打,折磨,让痛苦停留在他身上每一分钟,却绝不搞死他——直到浅水清从昏迷中醒来。
得知此事后的浅水清,第一个命令就是:立刻停止折磨楚英,好吃好喝伺候着,为他疗伤。
当时这个命令几乎让所有人都疯狂了,少数虎豹营的士官更是拔着刀子大喊不干。
但是浅水清却只说了一句话:“要是不想让洪营主白死,就照我说得做。你们只想为死去的人出气,我却得为活着的人负责。”
于是,所有的不满都平息了。
从那一刻起,虎豹营的营主正式由方虎接任,而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将楚英从牢里提出来,放倒在浅水清的眼前……
深邃的眼神在凝望中与对手愤怒不甘的眼神做了一个星火灿烂的交集,浅水清甚至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那种杀戮的冲动。
他轻轻笑了起来,然后说:“你是楚鑫林的儿子?听说他在朝中,是地位仅次于抱飞雪的将军。”
楚英冷哼:“你要是以为可以利用我要挟我父亲,那就大错特错了。你绝不会如愿的。”
浅水清遗憾地摇头:“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打算用你来要挟你父亲,和他做一笔交易。但是你同样也说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你父亲一定会同意的。”
他站了起来,在夜莺的搀扶下。
经过两天的休养,他此刻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充满遗憾的眼神看着楚英,浅水清的声音如魔鬼般充满致命的杀伤力:“我的确打算利用你来要挟你的父亲,但你的父亲,却没有反抗的权利。通过空晴和开山他们,我对你的父亲已经了解了很多。比如说,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他楚家……已经是四代单传。”
“比如说,做为朝中地位仅次于抱飞雪的将军,却不能拥有指挥朝中大军的权利,反而被一个败军之将商有龙得到了最高兵权,他的心中好象没有理由要高兴吧?”
“再比如说,我听说三山决战的提议,就是楚鑫林提出来的,而商有龙却是坚决的反对。那么三山决战一旦打响,赢,也就罢了,输,则商有龙不但倒霉,他楚鑫林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最重要的是,我铁风旗如果趁此时机直插止水腹部,止水后防空虚,无力抵挡,一路所过通畅无阻,那么三山决战就算还没分出胜负,他楚鑫林就已经先得被人弹劾上一笔,告他个误国乱政之名。”
“人嘛,总是自私的。这世上真正能为国捐躯的,总是少之又少。所以,我不认为楚鑫林有拒绝我的本钱,何况,我也不打算向他提出什么过于难以接受的条件。比如说……至少我没打算让他在大梁城发动兵变,直接投降我铁风旗。如此的重责大任,我谅他楚鑫林还没这个本事做到。”
说到这,浅水清笑嘻嘻地看楚英:“所以,你生气也没用。因为那将是我和你父亲之间的谈判,和你没关系。当两个赌徒坐在一起玩牌的时候,筹码是没有发言权的。找你来,只是想看看你恢复得如何,顺便问问你,我拿走你身上一件什么样的信物比较合适?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写一封信,那是最好不过的。”
楚英的浑身冰凉,这个魔鬼,竟然将人心看得如此透彻。
浅水清依旧在笑:“你不愿意写信也没关系,总有很多办法能证明你还活着的。只是那会比较麻烦,比如说,你身上的某个零件,一只手?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是那对你自己会造成伤害。虽然我被人称为屠夫,但是如果可以,我还是情愿采取温柔些的手段。如果可以,我希望从今天开始,我的军队不用再杀一人,而全面占领止水。”
“你是在做梦!”
“每个人都有做梦并为之奋斗的权利,不是吗?我的确曾经杀过很多人,但如果我的计划成功,那么此后我都不需要再杀多少人。就实际数字而言,或许我会成为杀人最少的将军也说不定。但是反过来,你的不合作,除了让自己倒霉外,也会让更多的无辜者倒霉。”
说到这,浅水清顿了顿:“楚英,三山决战,是你父亲一生中最辉煌的败笔。他成功怂恿了你的皇帝把所有的军队拉出来送死,而我,如果能在决战之前及时拿下大梁城,那么或许就可以停止这场决战,使很多止水人免去被屠杀的命运。好好想想吧,大梁一统,势在必行,惊虹人帮不了你们,你们自己的子民也在抛弃你们,你的忠心……已无处可去。”
楚英颓然了。
三山决战……在经历了死亡荆棘战役,葬送了三万止水士兵后,他对那场即将到来的大决战,再无任何指望。
沉思良久,他缓缓道:“你最多还有十天时间。十天之内,你若不能拿下大梁城,决战便将开始。届时无论胜负,我军都将死去很多战士。你到底想要我父亲为你做什么事?”
浅水清笑得很愉快:“痛快,聪明,我要你父亲做得事情其实很简单。我只要他再向羽文柳提个建议就可以了。而这个建议,羽文柳一定会接受!”
“什么建议?”
浅水清一字一顿道:“让他弃城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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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逐鹿(上)
软塌上,暖炉在手,厚厚的棉毡挡不住寒冬陡峭,浅水清的脸色依然雪白。www.
他身旁,是碧空晴在恭敬地听浅水清讲解前日战事。
曾几何时,他也是沙场驰骋的大将,但是在浅水清的面前,他再不敢自诩战术指挥无双。
浅水清淡淡道:“前天让石容海跑了,错不在你,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敢逆冲虎豹营。不过当时的情况,止水军已经杀出了血性,衔尾追击的确不是个好主意。石容海若是连这点壮士断腕的能力都没有,他也白负了我为他耗尽的这许多心血。当时他的断后步兵人数太众,你要是能及时命令虎豹营从两翼侧袭,放弃缠战,尾追堵截,轻骑突进,则大有可能完成此次歼灭。”
碧空晴的脸色有些为难:“当时的情况,洪营战死,不少人都杀出了火气,我担心他们很难做到放弃眼前的敌人不杀,反而要在承受一定伤亡代价的情况下去追击逃窜之敌,这个命令在执行时会有所不力,所以犹豫好久,觉得还是先拿住眼前为重。”
浅水清捧着暖炉看着窗外,悠然道:“我知道你说得对,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石容海跑就跑了吧,失了这一战,他以后都别想翻身了,咱们也算是少了个大麻烦。”
他把暖炉放下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这毒的确很麻烦,我这身体一段时间内是很难有气色了,后面很多事情就要仰仗你帮我了。”
碧空晴恭身应是。
想了想,浅水清问:“楚鑫林这个人你怎么看?”
碧空晴不齿回答:“世家出身,有贵族子弟的一切毛病和优点。骄傲,自大,懂诗书,会做人,却乏真正之战斗勇气,更擅长纸上谈兵。”
浅水清悠悠叹了口气:“这样的人,打仗不行,和皇帝打交道到是一把好手,尽量把他活着带过来见我吧。”
碧空晴微微一楞,浅水清此刻,已经在为他日回京做准备了吗?
收敛心神,浅水清遥望远方,那里,有伊人在为他守侯。
止水一战,很快就会平息,到时候,有许多原本因为战事而停摆的事件,就会因此而提前提上日程表。
比如说,作为打下止水的最大功臣,他是必定要回京面圣,接受封赏的。
比如说南无伤与云霓的婚事只怕也再无拖延的余地。
比如说,新年伊始,春季大考亦将开始,富贵兵团的子弟们表演辉煌的时刻也将到来。
再比如说,帝国疆土新开,留下了大片的空白领地无人掌管。总要有些人,是要挪挪位置了。
一个国家在并入了大量的新土地和子民之后,总有太多太多的善后工作要做,那么自己,又将在这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沉思良久,才说道:“令,立刻启动逐鹿计划。”
那一刻,心中竟有几分不情愿。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这场战事的延续时间能够长一些,好让他先前的准备工作,做得更足一些……
天风历107年1月5日,铁风旗兵出蓝城,辖下一万六千兵马,气势汹汹直扑止水下一个重城要镇——五道口。
五道口府官弃守而逃,该地不战自乱,浅水清兵不血刃拿下五道口。在稍事安顿之后,铁风旗不再做丝毫停留,继续扑往下一个目标。
自蓝草坡辉煌大胜后,铁风旗再一次震惊整个止水。直到此刻,所有人才终于明白浅水清的最终目标,竟是直插大梁城!
地图上,一条由铁风旗划出的红线,由定州开始,一直延伸到五道口,竟划出了一条漫长的曲线,几乎贯穿了整张地图。
以一万余人的兵力直入敌腹,去攻打拥兵十万的止水帝都大梁城,浅水清再一次告诉了人们什么叫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对于他的这种疯狂行为,世人反应各不相同。鄙夷好笑者有之,斥其狂妄者有之,羡慕崇拜者有之,恐慌害怕者有之,当然大多数人则是心中不信浅水清有如此大的能耐,冷眼旁观。
1月8日,在铁风旗一路强行军到了天水之后,止水大将赵冰阳号召举国死战,强征大量百姓入伍,号称十万大军,再次与铁风旗决战旷野。
这次,他败得更惨。
十万大军刚一接触即告全面溃败。
假如说石容海的三万大军在蓝草坡还表现得可圈可点,表现出一批止水军人在保家卫国的时刻所能展现出的最后的英勇,那么天水旷野之战就显出了它最后的颓势。
十万大军甚至还没等阵势铺开,面对敌人率领的直扑而上的雄雄铁骑就已先寒了胆魂。强迫入伍的民军根本不堪一击,大溃散在那一刻爆发,完全成了铁风旗战士上演大屠杀的表演。
是役大战一天,铁风旗几乎都是在追击与屠杀中度过。他们杀了一天,杀到手都软了,一路横尸无数,浅水清直接指挥铁风旗顺着败兵的脚步冲进天水城,全面接管此地。
到达天水后,浅水清与大梁城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一封封加急战报由前线各处飞快地向后传递,而这前线本身却已经越来越靠后,都快成了后线了。
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战报上的消息也越来越令人沮丧。往往上一封战报上还说铁风旗仍在攻打某个城市,下一封战报就成了该地已经主动投降了。前一封战报说铁风旗还在三百里以外,后一封战报上的距离就缩短到了二百八十里。
铁风旗的行军就象是坐着火箭在赶来,一路上竟没有任何能阻止他们的军队。
1月9日,浅水清在清府县一带正式发出通告,称自己将带领铁风旗强攻大梁城,要求羽文柳立刻率军投降。若其不降,大梁城或许不会有事,但是羽家王室,他必定满门皆斩,绝不放过。
浅水清的狂妄通告及疯狂举动,在大陆各地都引起一片沸沸扬扬,他的目的如今已人人知晓,但他的狂妄却依然为人们所惊讶。
大梁城的城防设施,远非定州,血岩城等地可比,其坚固程度比起京远城更见强大。苍野望曾经问过烈狂焰,要想拿下大梁城,需要多少兵力。烈狂焰的回答是:要想横扫整片止水,或许仅凭龙牙军就可以做到,但是要想拿下大梁城,却可能需要整个暴风军团最高上限二十万的兵力。那里的士兵,是止水最后的强旅,那里的城防,也是他们最后的要塞,没有三倍以上的兵力都很难说一定可以拿下。
在此之前,浅水清已经创造了多个军事上几乎为不可能的壮举,而今天他的行动,意味着又一个惊天壮举即将出现。到底是奇迹将军再现辉煌,还是传奇到大梁城告一终结,人们试目以待。
那个时候,面对这颗深深契进后方的大钉子,羽文柳唯一能指望的军队或许就是商有龙了。
催促商有龙放弃决战立刻回来的信报一封接着一封,但商有龙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再不愿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了。
面对时局如此之快的发展变化,商有龙下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命令:向天风军请求休战,按兵不动,静观后效。
他亲自给季狂龙写了一封信:“大梁城背依雄城,有兵十万之众。这种情况下若还是被只有区区一万余人的铁风旗拿下,则止水再无幸理。既如此,到不如且观铁风旗之作为。胜,则我商有龙立刻举军投降。败,则我两军再行交战。这一次,就让铁风旗和大梁城之间的战斗来决定这场战争是否还有延续下去的必要。”
季狂龙深以为然,同意了这个请求。
于是,整个大陆所有人,在这一刻同时将目光放到了浅水清的身上。
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在这则通告之下,隐藏的是怎样的阴谋和险恶决断。
更没有人会去注意在这胜利的背后,那付出代价的一个正处在何去何从之中……
荒野上,一支落难的军队正缓缓行进着——正是石容海的溃军。
他们垂头丧气,士气低迷。数天之前经历的那场大战,血腥疯狂的箭雨洗礼,至今仍历历在目。
石容海依然坐在马上,神情却呆滞麻木,仿佛灵魂都已出窍。
“将军,再往前就是月牙河了。咱们还要继续走吗?”一名士兵过来问他。
石容海的魂被唤了回来。
呆呆地望着前方,他的心中也是一片迷茫。
原来,已经快到月牙河了吗?
从蓝草坡逃出来之后,这支军队就一直在向北行进。石容海没有选择向西走,而是选择了北路。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选择这条路线,但石容海自己明白,那是因为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这一次,他败得如此凄惨,如此彻底,算是真正落实了他败仗将军的称号。
这世上有许多战争,可以输上百次千次,再卷土重来。
可有些战争,却是一次也输不起的。
蓝草坡之战引发的局势变动,远远超出石容海的想象。直到那时,他才明白,浅水清不仅在战术布局上比他高明,其战略眼光也比他强上太多。
很显然,他早就意识到一旦此战胜利,带给铁风旗的将会是怎样的巨大优势,此后一路破竹,将再无悬念可言。浅水清早看到了这点,所以才选择了旷野决战。
而他却帮助浅水清成就了这一切。
当他想明白这点时,他就知道自己输得不冤。
如今战败的他已经无路可走。
回去找商有龙?
想想他临别时看自己的眼神,很显然,只要自己回到前方大营,以商有龙的手段会立刻将自己一刀宰了,以正军威,为挽回军心士气而努力。
可他不甘心。
就象这世上所有曾经经历无数杀戮的将军一样,他们可以战死当场,却绝不接受做替罪羊的命运。哪怕自己的确败了,也要死在敌人的手里,而不是自己的手中。
绕路去大梁城?只怕会有更多的人想让他死。
路就在脚下,他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最终,他只能选择一路向北,沿着浅水清来时的轨迹走去,他想看看,浅水清曾经走过的地方,到底留下了些什么东西,可以供他揣测,瞻仰,甚至学习。
这,或许是他对这位几乎一个人毁掉了整个国家的家伙所能拥有的最崇高的敬意了。
“由此折向东,再走两天,估计就该是李官堰所在了吧。”石容海悠然问。
“是的将军。现在那里被国之奸佞易星寒所控制。如果不是这个家伙,铁风旗也不会摆脱商将军的伏击,从而深入我境。”
“赤水镇一事,只怕也是浅水清一手导演的好戏,易星寒不过是他手上一颗有用的棋子罢了。”石容海毕竟比自己的手下要看得清楚一些。
他长叹一声道:“咱们去赤水镇吧。在那里休息一晚,至于那之后嘛……日后再说吧。”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非常奇特,看起来就象是一支难民大军,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是人人手中都拿着武器。
有的拿着镰刀,有的抗着锄头,有的把系半片破锅在头上当头盔使,还有的把两块砧板放在胸前身后,当护心甲用。他们衣衫褴褛,步履缓慢,表情沉默却坚定。
他们虽然装备落后,但却人数众多。倘若从空中俯瞰,那么你可以惊讶得看到,这支队伍已经汇聚成一条漫漫的长龙,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
最令人惊讶的是,这支队伍里竟然还有旗帜,上绘一条拦江大河,扭曲得象条大蚯蚓的旗帜。
负责护旗的,却是一些有着止水军方装束的正规士兵,与那些破败的百姓比起来,他们的盔甲齐整,武器也依然崭新,纪律则更见严明。
很多东西,就是通过对比展现的。一支原本普通的士兵队,在这刻这支无比扎眼的民兵队中,立刻就显出经过训练的队伍的非同一般来。
石容海和他的士兵正在惊诧中,那旗下一名护旗的骑马士兵却已经向着石容海他们跑了过来。
“请问前面是石将军的队伍吗?若是的话,我家首领有事求见石大将军。”那士兵高声喊。
一名士兵高声问:“你们是什么人?找我们石将军有什么事?”
那士兵一笑道:“我们是护民军,我家首领叫易星寒。”
石容海蹲感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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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逐鹿(下)
不远处的那棵树下,石容海与易星寒对峙而立。www.
石容海终于同意了和易星寒见面,下意识里,他也想看看这个几乎一手毁掉了止水护国梦想的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棵树,位于两军的中央,彼此间谁也不带护卫,只是两军领袖的一次会面。
一个是曾经沙场,久经考验的止水大将,一个是异军新起,咄咄逼人的新秀小卒。
在这饱经战火的土地上,这两个人都曾共同经历过浅水清的照顾,并在他们的联手推动下,一起将止水陷入了无底深渊。
而现在,这两个人却站在了一起,彼此中的眼神,却是充满敌意的。
石容海冷冷道:“你不是浅水清的走狗吗?找我又想做什么?”
易星寒冷笑:“如果说保护大坝不被决堤就算成了天风人的走狗,那么石将军一战送葬我止水两万余英勇战士,让浅水清在我后方从此可肆无忌惮的大开杀戒,只怕就只能说是国贼了。”
“你!!!”石容海大怒:“我虽战败,却是一心为国。”
易星寒昂首回答:“我一心为民保坝,又何错之有?”
石容海一时呆滞,却不知如何回答。
易星寒继续道:“石将军,民意即为天意。今天,我易星寒帮了天风人一个大忙是没错,但是不代表我就会出卖故土,倒戈以对。止水虽有那投降怕死之辈,却也同样有那为国捐躯之士。小看天下英雄的,总要为之付出代价。”
“你是在说我吗?”
“我是在说浅水清。”
石容海楞楞地看了一眼易星寒,眼前的年轻人,说话高亢激烈,心中的血性却是丝毫不减。
或许,他是真得看错这个人了?
他油然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易星寒一笑:“还能为什么事?石将军一路北进,想必也是因为无处可去了吧?”
这句话,深深戳中了石容海的痛处。但是下一刻,易星寒已经道:“石将军,我易星寒不瞒你说。从李官堰举事之后,各地百姓纷纷来投,目下我护民军人数已达十万之众。但是这十万大军空有人数,却缺乏训练,缺乏武器装备,缺乏能真正指挥领导他们的将军。有赵冰阳前例在先,我易星寒也不敢指望凭这十万人就能败对手一万余精英战士,所以,我是特别来找你的。”
“如今止水王室无能,天下易主已是必然。但是止水是不是该听天风的,还有待时间与战争的考量。浅水清一路顺风顺水,眼看着大梁城也将为其所下,你我身为止水子民,总该为这个国家,最后再做些什么。”
“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我合兵一处,然后一起为保护家园,再尽自己最后的努力。www.”
易星寒的话不多,也不象浅水清那样说话头头是道,条理分明,但是他的意思却清晰明白。
我来收你的兵,我们一起去打天风人,打浅水清。就算浅水清拿下大梁城,有他们在,止水也未必就一定会亡。
石容海苦笑:“大梁有十万守军,浅水清虽然厉害要想拿下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那个时候,易星寒却悠悠道:“谁说浅水清就非得强攻硬打了?这个人,最擅长借势用力,他若无法对付大梁城,又怎敢夸下如此海口?石将军,你一路北上,难道就没发现路上有何不妥吗?”
石容海一呆,那个早在心中盘旋了许久的念头再上心头,他大惊叫出声来:“是那些难民?!”……
民可为己用,民可为敌用。
易星寒一直在猜测浅水清为何一路之上每战必祭血香。
他猜对了一半,却始终没猜出另一半的内容。
但是当蓝草坡浅水清辉煌大胜之后,他却终于知道了血香祭旗的又一个深层含义。
蓝草坡一战之后,止水国内空虚,再无人可挡浅水清的锋芒,各地百姓纷纷惊慌。
浅水清对人心的把握,可谓毒辣到了极点。各地城守对浅水清的屠杀,明面上纷纷表示极大的愤慨,暗地却争先恐后的向浅水清送来投降的信号。大量高官更是直接逃逸,弃城不顾,携全家而逃。
在这其中,有相当多的城市也表示出了举城死战的意志,他们是假意宣告也罢,真心为国也好,最终这种宣告却吓坏了当地的老百姓。
铁风旗一旦杀到,只要不投降就必定满城皆屠,则百姓再无幸理。既如此,为何不先一步逃之夭夭?
历来卫国之战从来如此,每一次战起祸乱,总有大量的难民为之伴随。在那个无数英雄出泥瓦的年代里,更多的,是为了生存而放弃家园奔走他乡的普通平民。
那么天地虽大,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答案只有一个:大梁城。
身在止水的最后方,临海之畔,拥有十万守军的大梁城,已经成为百姓们心中最后的避难所。
也因此,石容海在一路北进的路上,亲眼看到了无数难民流离失所,他们携家带口的奔逃在前往大梁的路上。广袤的止水土地上,到处可见落难奔逃的百姓,他们被逼着向同一个方向而去,相互扶持,有的带着一家老小,走在艰难的路上,有很多人甚至还没有到达地方,就已经永久的倒在了路上。
整个止水国家上空,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而大梁城,面对的却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艰难处境。
大梁城下,蜂拥而来的难民如海浪汹涌,潮水般席卷而来。
这是有史以来止水人历史上最为巨大的一次难民潮。
数以百万计的难民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蜂拥在大梁城,交汇成庞大的难民海洋,组成了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海。
而在这段时间里,天风军本身也是四处出击,配合血香恶名到处趋赶难民。
从蓝草坡大捷出发之后,浅水清便正式将屠杀改为了驱逐。除了利用血香震慑各地百姓主动逃亡外,他本人更开始主动驱逐沿路所有当地百姓。不管你是投降也好,抗战也罢,一律统统赶往止水的最后方。天风军的战士一转身从嗜血的恶狼变成了圈养家畜放牧牲口的恶狗,他们放牧难民,趋赶难民,让他们从四面八方蜂拥到自己目标。
在这一路上,浅水清的攻击路线不再是一条单纯的直线,而是一条弯曲的大波浪线。这条大波浪线,几乎囊括了止水所有的重镇,欺负止水后方空虚,内部无人的铁风旗将这条大波浪肆意挥划,纵横出一条波涛翻滚的地图纹路。
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被天风军从各个城市中趋赶出来,他们哭天喊地,却得不到任何同情,冰冷的刺刀下,惟有离开是唯一生存的途径。
在这条命令下,一支令常人难以想象的逃难大军仿佛百川汇海,融往大梁城。
当人们还都在认为大梁城拥有高强坚城十万强军的时候,没人知道,大梁城已经快要先被难民潮摧毁了。
一支又一支的难民队的到来,给予大梁城的是两难选择。
起初,大梁城的确收容了一批难民,但是那个时候,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浅水清的计划会如此狠毒,他趋赶难民的手法又会如此彻底。铁风旗就象是一群要去主人家赴宴的客人,在前去之前,先跑到街上转了一圈,拉着每一个他们所能拉动的路人,乞丐,煽动所有不相识的人物一同前往。他们组成一支浩荡的用餐大军,誓要将主人家一口气吃干吃净。
在这一路上,铁风旗一方面他们用手中钢刀与长矛,主动威胁百姓逃难。另一方面则散布流言,利用商有龙收粮入库一事大造慌乱,称现在各地均因无粮,民乱四起,惟有大梁城现在府库满盈,大家再不去大梁要吃的,就得活活饿死。
当越来越多的难民出现在大梁城下时,大梁城真得慌了。
仅是在蓝草坡之战后的那几天里大梁城就已经收容了至少五十万以上的百姓,可是外面的老百姓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而在蓝草坡之前,已有二十万百姓先后从各地来到大梁城。总计七十万被收容的逃难百姓无家可归,只能露宿街头。他们没有食物,在寒冬季节里也缺乏足够的冬衣。每天都有人饿死冻死在街头,皇帝对此却无能为力。
抢劫的现象每日在城中增多,城市治安也越来越差。城防军成了救火队,在天风军开到之前,每天仅是处理各类难民问题就忙得焦头烂额,无法休息。
流言开始在城中散布,说浅水清敢夸海口,就必定有可依仗的本钱,止水时日已经无多,大梁城朝不保夕。
难民中很显然还夹杂着大量的天风细作,他们到处制造混乱,散播谣言,制造恐慌气氛。
每天都有大量的死亡事件发生,一些官员有时会不明不白地就死在家中或者上朝的路上,到处是杀手刺客横行,但是外面,却还有更多的难民在蜂拥而来。
他们不想收容,可他们却不能不收容。
民为水,水缓,可用之于人。水急,可害之于人。
相比外敌的入侵,人们总是更憎恨家人的背叛。
他们的国主无能,被外人打进了家门也就罢了,可如今要是再敢拒绝收容他们,那么无路可去的难民就会真得被逼到暴起的绝境。
很多人在面对强大的天风军时或许无力反抗,但面对孱弱的主子,却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大梁城曾经关过一次城门,结局就是难民们在城外愤怒的咆哮,叫喊着我要进城,甚至有少数人试图强攻上城。
为了避免让难民成为敌人攻城的先头部队,大梁城便不得不再度打开城门,放民入城。
每一个将军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就好比南无伤擅长借刀杀人,而浅水清却最擅长摆弄人心,借势用力。
在浅水清最后攻打大梁城的战役里,势,已成为他用得最为出神入化的一招。
而今天,就是这种手段发挥到顶峰的时刻。
他不仅要借用下层难民潮之势给对手增加压力,同时还要借上层高官之势,给那位国主羽文柳增加压力。
1月11日晚,在止水高层决定关闭城门不再放一个难民入城之前,一个难民悄悄的摸进了军政院柱国上将军府楚鑫林的府中,直到下半夜才悄然离去。
于是,一张铺展向整个大梁城的网,就此正式展开。
在那天易星寒向石容海解释过所有的一切之后,石容海终于决定,加入易星寒的护民军。
因为他们要让浅水清明白一件事:这世界,总有一些势,并不那么好借;总有一些势,是他借了之后就要为之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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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朝争
止水朝堂之上,一场罕见的大争论正在展开。小说
“浅水清借民灾来祸害我大梁城,乃为断路绝粮之计。如今大梁城难民众多,每日耗费府库粮食无数,再这样下去,只怕大梁城不用等铁风旗来打,就得先因断粮而遭殃。再不阻止难民入城以图自保,只怕就真中了浅水清的招了。”说这话的,是止水国相卫文国。
“放屁,放屁,一派胡言!”大梁城守邹白永愤怒大骂:“卫文国,亏你还是国相,如今国难当头,你不想着怎么安抚百姓,号召抗战,却想趋民出城,你到底是站在谁的立场说话?”
卫文国眼睛一瞪,大白胡须根根飘起:“我是站在陛下的立场说话。如今大梁城要想固垒自保,就必须如此!别说外面的难民已经不能再放进来了,就是现在已经进城的难民,也必须立刻驱逐出去。早在最开始,我就说过不能放一个难民入城,你们偏偏不听。现在可好,大量的天风奸细伪装成难民入了城,他们四处制造祸乱,挑动难民与朝廷对立,眼看着就快要酿成民变,再不下断然决定,则迟恐不及了。”
“你就不怕驱民出城会生变吗?”
“有防备总比无防备要好得多。”卫文国傲然道。
邹白永愤怒跺脚:“陛下,浅水清敢如此嚣张行事,无非是他来日兵临城下做准备。浅水清此人目无余子,行事嚣张跋扈,他铁风旗一共才一万多人,竟然敢兵逼大梁城,就让我带军出去,好好和他杀上一次。只要打败了铁风旗,则民潮自会退却,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有人吃的一声冷笑:“只怕就那正中了浅水清的计了。他可是巴不得我们出城呢。”
邹白永回头怒目而视,却发现说话的正是军政院柱国上将军楚鑫林,这个人这刻悠悠道:“浅水清此人,阴谋诡诈,狡计无数。龙牙军是暴风军团之精锐,而铁风旗更是龙牙军中之精锐,此前连战连捷,军心士气高涨,我部虽有众十万,却很难与其正面抗衡。www.邹将军,你带兵出城决战,若是再败,我大梁城只怕就永无翻身之地了。”
邹白永怒哼:“我只要带兵五万就够。”
楚鑫林冷冷道:“你那五万军,比石容海三万又有什么差别了?石容海三万大军,不能伤其分毫,赵冰阳举兵十万,却为其弹指而破。邹将军,大梁城已经败不起了。”
卫文国也点头道:“天风军在难民中有内应。一旦我部出城决战,带的人少了,只怕打不过浅水清,带的人多了,城中空虚,若其内应挑动难民做乱,则大梁城不攻自破。此时此刻,实在是不宜冒险啊。”
邹白永气得大叫:“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们一力怂恿决战,导致后方空虚所致!现在我要出城决战,你们又不愿意,一**臣!奸臣误国!!!”
这句话立刻捅出了大漏子。
决战于国门之外,那是整个止水王庭共同的决断,虽然历经商有龙,邹白永等人强烈反对,但却是国主羽文柳点头的。
他这样骂,等于把他主子也骂了进去。
楚鑫林和卫文国对望了一眼,彼此再不说话,宝座之上,羽文柳的面色却是青红不定。
强自暗下心中的愤怒,轻轻咳嗽了一声,羽文柳已是一脸怒意。
楚鑫才立刻道:“三重天失陷后,抱总领身亡,国内民心士气低落,各地民变叠起,为挽回军心民心,才做出的这个决定。本想以近四十万兵力之众,以排山倒海之势摧垮天风人。没想到决战未起,铁风旗却已经快要打到了这里。事起突然,蓝城不战而降,石将军蓝草坡大败,均让人没有想到。现在浅水清一路势如破竹,又驱民为其先锋,我们到底该怎么做,还需好好商议一下。邹将军,你是大梁城的中梁砥柱,与其在此埋怨,还不如多想对策。只要大梁城不倒,则止水就不会灭。难民一事,我看卫相说得有理,再不能任其这样,必须关闭城门,同时驱逐所有难民离城。至于出城决战之事……邹将军,我们还是以稳守为妥啊。”
这话一说出来,一片应和之声。
眼看着国主懦弱,满朝臣子无能,一大群人竟被敌人吓得空有大军也不敢出城迎敌,邹白永彻底绝望了。
他仰天长叹:“竖子无能,不堪与之为谋。兵者,首利士气。敌只一万人,我军十万,却要被人困在城里打,只此一途,国家若无亡理,则天理难容!”
这句话,一下就触怒了所有朝中将官,连高高在上的国主羽文柳也被他一句话给骂了进去。
这一次,羽文柳再也忍不住了。
下一刻,邹白永被驱逐出朝堂,闭门思过去了。
走出宫廷的那刻,邹白永仰天长叹,战争打到这个份上,真正是打得窝囊至极。
止水数十万大军,被天风人牢牢牵制在三山平原上,铁风旗孤军深入,却一路杀得顺风顺水,若大梁城真被浅水清拿下,此役,非浅水清之功,皆因国主昏庸,派系争斗,将相无能所致。
抱飞雪死后,朝中激进派势力大受打击,楚鑫林,卫文国等人都是清流系的人,是典型的保守投降派,而自己却是坚定的抱飞雪的主张者,因此在朝中也深受打压。
商有龙虽是抱飞雪的亲信大将,但是这个人领军或许不如抱飞雪,政治觉悟却很高。抱飞雪一死,他立刻放弃抱飞雪的主张,坚持稳妥打法,结果博得了不少清流派的好感。但是却引来了楚鑫林的极大不满。在羽文柳重新重用商有龙之后,楚鑫林提出举国决战的策略,与其说这策略是针对天风人,到不如说是针对商有龙的。
国逢大难,国内却派系凌乱,对权利你争我夺,真正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待到天风人真正开到的那刻,却是谁都没了主意。
每一想到这,邹白永就惟有叹息绝望。
那一刻,他对大梁城能否保住,再不看好。
朝堂之上,议事仍在继续。
羽文柳无奈垂询:“如今,我们到底该如何是好?”
楚鑫才拱手回道:“听说今年离云岛血梅早开,盛世绝丽,臣以为陛下大可驾巡出游,赏花论治。”
羽文柳一呆,脱口道:“你是要朕离都避战?”
楚鑫才正色回答:“此为赏花出游,怎可说离都避战呢。铁风旗宵小之辈,就交给留守的将军们负责好了。”
这一提议,令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惟有楚鑫才,在做出这个提议时,一脸正气,仿佛如今的止水,正处在国势强盛,百姓无忧的好年头……
那一场朝会,在虚伪与华丽中定下基调:国主羽文柳终于决定出游离云岛。说得好听点,这叫天子不立危檐之下,说得难听点,就是逃跑。
有一点,浅水清看得没错。
羽家王室,压根就没出过一个有骨气的种。
血香祭大旗,还没把所有的百姓都吓倒,就先吓倒了这位止水国主。
在浅水清通告说大梁不降,羽家王室满门皆屠后,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开溜。
成功的大臣从不提正确的建议,只提国主喜欢的建议,这一点上,楚鑫林做得很成功。
被留下监国的太子,在当天被吓的都快尿裤子了。
而国主出游这样重大的事,早被有心人看在眼中,通过特殊的传播渠道,这则消息在第一时间被传到了铁风旗浅水清的手中。
那个时候,没人知道铁风旗已经打到了离大梁城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距离了。
他们停在这里,等待消息,已经等候了整整两天。
听到羽文柳携家小落跑的这个消息,浅水清苍白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点血色。
他开心地笑了,笑声虽轻,却震人心魄。
浅水清淡淡道:“羽文柳胆寒了,楚鑫林成功游说了这个家伙,让他弃城而逃,接下来,就得看方虎空晴他们的了。”
然后,他沉声道:“传令,铁风旗即刻进发,兵进大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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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问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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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克是止水军中的一员老兵。小说首发
他出身于国内最古老的少数民族之一——维尔布尔族。
二十载的岁月,对任何一名士兵来说,都是相当漫长的。维拉克记不得自己参加过多少次战斗,也记不清自己受过多少次伤。
他的鼻子,早年时被敌人在鼻梁骨那里劈了一刀,因此分成了上下两半。
他的一只眼瞎了,一只左手只有三根手指。下巴也曾经挨过刀。
这使他的整张脸,看上去有些狰狞恐怖。
但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并且活得健康,活得有力。
他那苍白的须发,深刻的额纹,以及脸庞上那一道道歪歪扭扭、怵目惊心的丑陋伤疤,都向人们倾述着生存的艰难和岁月的沧桑,但是他自己,却从来都是洋溢着满足的笑,仿佛生活从未抛弃过他。
他自信,并且活得快乐,同时也得到了自己兄弟的尊敬。
去年天风人开始进攻的时候,他是北门关的一名士兵曲长,后来北门关战败,他被编进了第二战线防卫部队中。但是铁风旗的来到,让止水人整条战线都散乱起来。
维拉克已经记不清自己被临时转入过多少支部队了,他总是一会被匆匆调到前线部队中去,一会又被勒令退回防守。进时,可以一下前往到第一线,退时,就干脆退到海边。这半年来他什么也没做,光在国内旅游了。
刚入新年的时候,自己打的退伍报告终于有了回复——他再一次被拒绝退伍了。
这让老维拉克非常恼火,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是真正的老兵,每天还必须守在小林沟的村口站岗放哨,这实在令他有些憋闷。
小林沟是通往鍪海望天港的必经之路。
“如果没有鍪海,也许人们会表现得象天风人一样勇敢。”坐在酒馆里,老维拉克一边向嗓子里灌酒,一边对着身边的年轻士兵发着牢骚。“人有了退路,就总会不思进取。”
身边的小兵今年才十五岁,是前不久刚刚被招募进来的,叫蛋子,是个诚朴的乡民。
他虽然当了兵,但这辈子还没见过一次战争。
这刻就眨着眼问维拉克:“维拉克老爹,你见过天风人吗?”
“见过,和咱们一样,一只鼻子两只眼睛,就是一个个打起仗来都不要命,凶得狠呢。”维拉克叹气摇头。
“那咱们的兵为什么不行?”
维拉克叹息回答:“孩子,如果你被人打得十年都迈不出家门一步,以后就算是碰上那个头比你小的,也会没信心打过人家的。信心!!!信心是一支部队强大的根基。止水早没了信心,又哪里还来的强大可言。”
蛋子立刻挺起胸膛:“我有信心能打败天风人。”
维拉克立刻笑:“你这新兵蛋子,还真是个蛋子,你当信心是喊喊就来的吗?胜利!胜利带给人的不仅仅是荣耀,更多的是经验,是战斗的意志,是那背后带来的财富刺激的战争**。小说首发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胜利才能给予。失败者,是无权品尝胜利的滋味,也无权渴望战争的。”
“那真正的好战之人,从来都是从战争中得到好处的人。”维拉克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你还是盼着自己永远也不要上战场的为好。要知道老爹我,为了争取到这后方来,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只是,眼看着战火也正在向后方弥漫,维拉克的心,也越发忐忑起来。
前方突然传来马蹄声声。
一支壮观的骑队在村外逐渐显现。他们头顶白缨素盔,手中银色长矛,速度不快,但是军容却极为漂亮。每一个人都穿着仿佛仪仗队一样华丽的军服,在队伍的中间,更是有着数十辆的豪华马车。
这些骑队就簇拥在马车的身周,谨慎地张望着。
出于驻防的职能需要,老维拉克提着酒瓶摇晃着出来,看着对方逐渐靠近,大着舌头叫住了前面的一员骑兵,大喊道:“你们是哪支部队的?要到哪去?”
回答他的,是一顿没头没脑的鞭子。
老维拉克立刻怒了:“干什么打人?”
坐在马上骑兵冷酷高傲道:“我们的番号也是你能问得吗?现在我来问你,你回答,有敢错一个字,立刻杀了。告诉我们,去望天港走哪条路比较近。”
小林沟的村口是条三岔路口,通向望天港的分别为一条大路一条小路。那骑兵显然是很少去望天港,所以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比较好。
只是他问路的方式过于霸道,老维拉克心头一股无名火立刻升起。
眼前这许多骑兵,阵容华丽,身份高贵,显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所以他最终瞪了对方一眼,狠狠地回答道:“谁都知道小路比较近了,一直向东,半天就能到了。”
那骑兵队长立刻回到最近的马车旁和车中人低低说了几句,然后出来大吼道:“折道小路,一路加快速度,必须在晚前赶到望天港!”
一行人拖着长长的队伍就这样扬长而去,只留给老维拉克一地烟尘供应他瞻仰。
新兵蛋子小心地问:“老爹,你没事吧?”
维拉克提着酒瓶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妈的,一帮杂碎,神气个屁!蛋子,我告诉你,你别看这帮家伙穿得人模狗样。老爹我经历沙场二十年,眼毒得很。这帮家伙,没几个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一个个就象皇帝身边的御林军,全他妈是用来摆谱的。真上了战场,一个也靠不住。信不信,老爹我这一把年纪得人,就我这样的,一对一的情况下,我能干翻他一批!”
蛋子嘿嘿地笑:“我觉得他们挺厉害的。你看他们那马骑的,多帅啊。”
维拉克给了他一脚:“你他妈懂个屁!那些马也就个头高大点,图个好看。真正的战马,哪有那样斯文的,那可是一个个性子烈得很呢。”
说到这,维拉克叹息着回去继续喝酒了。
那一顿鞭子,打得他很痛。
没多长时间,天边再次传来马蹄轰鸣大地的声音,又一彪军队在朝着这里冲刺而来。
老维拉克嘟囔着:“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又有部队去望天港了?”
他睁眼望去,只见数以千计的骑兵形成一条浩大的钢铁洪流,气势汹涌刚猛。老维拉克看直了眼睛,喃喃地说:“嘿,小子,看见了吗?那才是真正的好兵啊。”
不过这一次,他学了乖没再冲出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望。
骑队来到三岔路口时,显然也不知道该往哪条方向去。
为首的一员战将率先停下奔驰的骏马,长矛向天戳起,所有的骑兵同时停下脚步,动作整齐划一令人赞叹,只是那冷酷凛冽的目光扫在人的身上,令人颇感觉有几分不适。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员看上去斯文秀气的战将,他向着维拉克拱了拱手,用地道的止水口音道:“这位老爹你好,我们是风林卫的骑兵,奉命调防望天港。”
看他们口气和蔼,老维拉克晃晃脑袋道:“风林卫?风林卫不是奉调去了三山准备打决战了吗?怎么又要跑回到望天港来了?”
那看上如斯文郎君的战将眼神中闪过诧异:“你知道风林卫去了三山?”
“那是。”老维拉克傲然回答:“一个月前我还是前线战斗兵的一员呢。那时候我和风林卫里不少兄弟都熟得很呢。奇怪,怎么风林卫里那么多人都换了新面孔,我一个都没见过。”说着,他四处张望,试图找个自己熟悉的人。
那战将呵呵笑道:“风林卫刚刚才大换血,不少人去了别的部队。你不认识也不奇怪。”
维拉克无奈叹息:“这仗打得,越来越乱了。”
那战将笑问:“你是这里的驻防士兵?”
维拉克半醉着点头:“是啊,前方战事热闹,不过暂时还没影响到我这。天地地大国家大,没有本人的酒里乾坤大啊。只能借着杯中酒,忆往昔峥嵘岁月喽。”
那战将笑道:“说话很有学问啊。”
维拉克惆怅道:“说这话的不是我,是我一个兄弟。前段时间战死了。”
那战将用一个无奈的眼神表示出自己的同情,大大博得了维拉克的好感。
战将问道:“请问老爹你知道从哪条路去望天港要近一些吗?”
老维拉克咧嘴笑:“问我你算问对人了。这里的两条路都能去望天港。一般人都只知道小路近,那急一点的都喜欢走小路。不过我老维拉克知道,最近小路那边刚因为下了场雨,引发了一场泥石流,把路都给堵了不少,非常难行。所以走小路的人,最终都会被延误上好一段时间才能绕过去。”
马上的两员战将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同声问道:“你前面有看到一支部队经过这里吗?”
一提这个,老维拉克立刻浑身来气:“他妈的,别提那帮混蛋孙子了。全他妈是我孙子!问个路直接用鞭子招呼,弄得给天子架巡似的,连部队番号都不肯说。一帮孙子穿得到是够神气,可一个个就象条丧家之犬,没半点军人气质,个个都象地痞流氓!当时一个问路的家伙直接给了老子一下,说什么立刻回话。我一生气,让他们走小路去了。你们要是现在直接抄大路去望天港,没准还能赶在他们前面。”
两员战将兴奋的对望一眼,同时向维拉克抱拳道:“多谢你了,老兵。”
维拉克兴奋地喊:“不谢!”
这声老兵,叫出了维拉克一生的荣耀,也算是他最大的肯定了。
望着这彪铁骑滚滚而去的身影,老维拉克拍拍身边小战士的肩膀油然说道:“看见没有,这才是真正的止水精锐啊。如果国家的战士人人如此,又何必担心天风人打进来呢。唉!”
蛋子迷茫地点头,在他的眼里,似乎前面那支凶恶蛮横的部队,听起来更象传说中的强军劲旅
天风军终于来了。
大梁城下,铁风旗的旗帜迎风飘展,威震四方。
大量的难民在这刻因为敌人的来到而惊慌至四散奔逃,空旷的土地上,惟留下这支赫赫铁军,在风中峥嵘出自己的铁军气质。
他们的脚步刚劲有力,卷出漫天肃涩凌冽的风尘;他们的神情冷俊肃穆,带着风中炽烈急啸的肃杀;他们的意志高亢激烈,带着战争中血与火的打磨洗沥。
十数员战将骑在马上,在这刻露出他们刚健的身影,他们看着城头,眼中喷吐出如火的热芒。
城头的守卫仅仅是看到这贪婪而凶厉的眼神,便忍不住要瑟瑟发抖。
他们是一群狼,凶狠而狡诈;他们是一群虎,勇猛而顽强;他们是一群战神,在某人的领导下催发出无可抵挡的睥睨声威。
在这一刻,在他们来到大梁城下的那一刻,他们先声夺人,先震住了每一名城头守军的魂与魄。
在他们的身后,大旗劲舞出一个国家的飘摇之势。
浅字旗。
它昭示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浅水清。
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三重天陷落了,蓝城投降了,其后一路过关,人人皆降,几乎再无人有勇气可与他对抗。
堂堂止水大国,竟然被一支一万余人的部队杀进后方国都,纵观历史,似乎也只有当年西风王沙思汗有过这样的功勋了。
而现在,他的部队就站在大梁城前,肆无忌惮地张扬出他们的疯狂与血勇。
他们驻足等待,等待着进攻的号角吹响,就如那止水国最后的丧钟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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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问鼎(中)
望天港,是止水国最大的出海港口。
除了拥有广阔的海域外,止水人在这片海域上至少还有四片小型岛屿群,虽然这些岛屿并不能带给他们大量的财富,但是却成为他们最后的对外贸易点。
通过海路,止水人维持着他们最重要的一条海上贸易线,那是他们对外进出货物的最重要的渠道,也是整个国家最后的出路。
天风是内陆之国,整个国家几乎没有海军,他们在海面上,永远不可能是止水人的对手。当天风人的铁蹄踏破三重山缺时,海路就成了止水归路。大海一望无涯,由这里出发,可以出入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而天风人则只能望洋兴叹。
对羽文柳来说,做阶下囚的滋味绝对不会好过。别说浅水清已经扬言要血屠止水王室,就算他不做此扬言,他又怎么可能会接受亡国败家做亡国奴的命运呢?
将一切丢给手下,带着自己的女人,孩子,和所有的珠宝财富走海路奔赴远海,是羽文柳最后的梦。
就算做不成一国之主,也要让自己举家避难,做个逍遥的富贵闲人。
当然,如果止水侥幸赢得卫国大战,他羽文柳自然也可以再回来继续做他的国主。
三艘超级大楼船,如今已在水面上等待,船上的每一名战士都是忠心羽家王室的士兵。羽文柳自带两千御林军,那是他最可依仗的力量,其忠心度绝无问题。
他本想带更多的人走,但是楚鑫林却说,此行秘密离城,带人太多,恐惊动城内守军。一旦消息走漏,引起哗变,则得不尝失。
过小路的时候,因为泥石流而导致堵塞的道路费了大家好大的劲才通过,耽误了不少时间。连羽文柳及一众宫妃都不得不下车步行一段路才能上车继续赶路。待到快要赶到时港口时,天色已晚。
眼见着三艘大船依然稳稳地停在水面上,羽文柳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的亲卫队统领汝旭阳掀开车帘,在车外恭敬道:“王上,港口到了。”
羽文柳透过车帘,远处的港口,大批的守卫林立,显然是已接到命令在此等候多时。
松了口气,羽文柳道:“让他们把车里的箱子都搬上船吧。”
“是。”汝旭阳恭敬抱拳。
离开队伍,汝旭阳带着几个亲兵来到那些守卫的身边,扬声道:“你们的统领冯祥呢?让他来见我。派几个人跟我去搬东西。船上的一应事务可都安排妥当了?”
没有人回答他。
汝旭阳微皱眉头:“冯祥人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来?”
一声低沉若夜枭嘶鸣的声音响起:“我恐怕他永远也不会站出来回答你了。”
汝旭阳闻声色变,下一刻,船头火光突然亮起,大批的战士穿着止水军服赫然现身。他们浑身血迹斑斑,显然刚经历过一番疯狂杀戮,但是在那说话人一声呼哨下,他们同时脱去军服,现出一身天风人的戎装。
无数具尸体在这刻统统从船上抛下,砸出大片大片的水花,疯狂狞笑的声音撕裂长空,震慑心魂。
汝旭阳大惊狂嚣:“快快保护王上!”
然而为时已晚。
在车队的后方,大批的天风军士卷动出天地间的雷霆烈焰,疯狂如劲雨急电,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凶狠地冲向了毫无准备的骑队。
面对突如其来的敌袭,这批人数高达两千之众的御林军完全辜负了他们赖以骄傲的名号。他们甚至还不如战场上的普通士卒,根本没有经历大战的思想准备。他们虽忠心为国,但却完全无法阻挡对手的疯狂侵袭。
惨号声在下一刻连串地响起,引动那一辆辆豪华大车中的厉声尖叫。
黑暗中的人影大踏步走了出来,在燃烧的火光狰狞出凶恶的姿态,正是方虎。
这个血腥屠夫早在他们到来之前抢先一步来到了望天港,先是冒充御林军突袭了楼船士兵,占领了港口与楼船,在断其归路之后,便静静等待着这位止水国主的到来。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手中的锋利长刀在火光下映照出死亡的气息,方虎舔着舌头疯狂大笑着向汝旭阳劈出了凌厉的一刀。
“除了车中人,其余皆杀无赦!!!”方虎嚣声呐喊……
当死亡的第一声惨号声响起时,羽文柳就已经吓坏了。
他已经来不及思考天风人怎么知道他的动向的,但是周围的喊杀声却是如此的真实。
从未经历过一次战争,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羽文柳这刻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死亡的恐怖气息。
他颤抖着掀起窗帘向外面看去,黑影朦胧中,血光四溅,战刀与长矛的锋利寒光成为这夜色下的主色调,呼啸出凛冽的杀气。
到处都是刀光纵横,血花飞舞,无尽的哀号就象是索命的音符严重刺激着他的神经。
身后的马车传出无数声女子的尖叫,那个他平时最宠爱的珍妃更是蜷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羽文柳吓得尖声大叫:“快走!快走!”
哪里还走得了。
到处都是天风人的骑兵,他们奔呼来去,纵情杀戮。
老兵维拉克的毒眼无差,这些御林军的真实战斗能力比起虎豹营这批久经沙场的老兵差得太远太远。仅是遭遇突袭的那刻,御林军就已经倒下了大批的战士。
他们到是尽忠体国,忠心护主,然而仅凭意志,他们根本无法抵挡如豺狼虎豹般凶狠的对手。
天风人疯狂的杀戮,根本不在乎杀死的是什么人,他们的长矛穿透敌人的胸膛,甚至直接穿过去扎进一辆马车中,带出的是一具女人的尸体。钢刀疯狂劈砍,更是将所有的御马统统砍死,绝不给对手逃逸的机会。
喊杀声围绕那些豪华大车进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作战经验丰富的天风骑兵根本不急于劫车,他们表面上对马车进行攻击,实际上却在逼迫对手舍身救主。许多止水战士就是这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对手的长矛戳刺与弓箭齐射,只为了换得主子的性命安全。
流星般急射的箭雨钉在车体上,传来如啄木鸟辛劳工作时般的咄咄之声,羽文柳抱着头狂喊:“护驾!护驾!”
引来的是更加疯狂的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龟缩在车中,羽文柳吓得浑身瑟瑟发抖,那一刻,他祈求上苍,盼天神能睁开双眼眷顾一下他这一国之主。
待到喊杀声逐渐停歇时,仿佛风停雨歇,突然间一下子就再无半点声音,整个天地都变得静悄悄了。
一切刚刚发生的事,来得是如此之快,去得竟也如此之急。
正迷茫间,车帘掀开,汝旭阳浑身浴血的身躯站在面前。
羽文柳大喜:“汝爱卿,可是你已经把贼人打退了?”
汝旭阳的喉咙蠕动,口中却喷出大量的鲜血。
他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那个冰冷残酷的声音重新响起:“很抱歉,我的国主陛下,我们这些贼人还依旧活着。”
羽文柳如坠冰窟般瘫倒在地,眼前,是方虎那凶恶的脸孔正挂着得意的笑容。
他的身边,碧空晴望向自己的眼神,如此的复杂,如此的令人难以揣度。
第四十章 问鼎(下)
活捉羽文柳,是浅水清精心策划的一手大棋。
这手棋,早在遇上楚英之前,他就已经有过筹划,而楚英的被俘,则使计划更添了许多成功把握。
根据碧空晴和拓拔开山为他提供的资料,羽文柳虽是国之君主,却只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止水人长期受天风所压,早就没了雄心壮志。只要给上他那么一点压力,那么其弃国而逃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血香祭大旗中,易星寒唯一没有看到的后果就是浅水清不仅仅要震慑止水国民,更重要的是震慑住羽文柳,令他彻底放弃抵抗心态。
血香计划,逐鹿计划,统统都是为了最后的问鼎计划。
问鼎,问的就是止水全国,就是他们的一国之主。抓住了羽文柳,就等于拿下了大梁城。有了对方的国主在手,整个国家投降指日可待,天风人可以因此而少打许多战争。
浅水清这个背负了天下凶名的人,事实就是他在攻打整个止水一国的战争上,不仅赢得了无数场胜利,最重要的是他大大减少了伤亡。
从来侵略之战,死于人数没有低于百万的。
但是浅水清他大大减少了这个伤亡数字,使得一场灭国之战可能出现的伤亡保持在最少人数之中。尽管他在战争中采用的种种手段无比毒辣,但其结果,却是仁慈的君王也未必能做到的。
人类历史由来如此,那凶名满著的,也许真正救了许多人,那侠名天下的,却可能因一时之仁,而害尽天下。
浅水清不做文人君子,你说他是为自己也好,为这个国家百姓也罢,总之,他既然做了,便不再后悔。
他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只要拿下大梁城,则战争就可以结束,所有的人,也就不必再死去。而拿下大梁城的关键,如今已然在他的手中。
楚英的出现,还有维拉克的指路,一切的一切,都帮助他完成了问鼎计划,由此可见,完美的计划,有力的执行,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就是成就辉煌的最重要的基础。
站在港口,方虎冷冷地注视这位国之君王,眼中露出鄙夷的冷笑。
为了他,铁风旗可以说是倾注了所有心血。
所有的牺牲,辛苦,绸缪策划,不惜背负天下凶名,一次次不眠之夜的准备探讨与思虑,为的就是这个懦弱无用的家伙。而这样的一个家伙,仅仅是因为他是君王,所以就可以让无数人为他去死,为他去无畏流血。同样也将因为他,而将一场可能爆发的全国大战减轻到最低的可能,使无数人不必再为此流尽鲜血。
方虎心中感慨,不免也幸运地意识到,苍野望,至少还算是一位明君,一位有为的君主。
可要是有一天,天风帝国也迎来了一位这样一位君主呢?
听说苍野望的那位太子,性情也不怎么样呢。
方虎很自觉地把这个念头错了过去,不愿再想。
看着眼前的老头苍白的面孔,方虎冷哼道:“为了你,我铁风旗牺牲了很多兄弟,也杀死了很多不该杀的人。当初祭血香的时候,很多人都反对这个计划,认为过于凶险,但是浅少却认为,这是最好的能吓到你逃跑的方法。”
说着,方虎的长矛指在了羽文柳的颈尖上:“浅少是对的,你果然怕了。虽然我很高兴我们这次没有白来,但是我还是很生气。不为别的,就为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止水战士。他们有很多人都是英雄,都是好汉子。身为战士,我尊重他们,但是我看不起你。你抛弃了你的国家,你的臣民,你的所有的一切,只为了自己能继续享受富贵。在你的国家面临危难的时候,你身为一国之主,竟然退缩了。这真让人好笑。历史永远会记录下今天这一笔,天风历107年1月15日夜,止水君王羽文柳,弃国于危难中而去,在逃跑途中为我天风军半路截击所擒获。历史永远会记得这一刻,一个国家尚未灭亡,他的君主却已经为人所掳。由现在起,止水已注定要亡,天风人将战无不胜,而你,就是毁灭一个国家的罪魁祸首!”
碧空晴更是冷冷道:“幸好,我永远都不用再为身为一个止水军人而痛恨看到这一刻;幸好,我已不必为自己曾经有这样的国主而恼恨终身。我观澜大陆千年战史,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今天,却由你羽文柳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耻辱的奇迹。将来我碧空晴或许也会因为身为叛将而被书写在历史的耻辱记录上,但是至少今天,我是胜利的一方。看到你现在狼狈的象条丧家之犬,我就知道自己永不必后悔当日的选择。”
方虎嘿声道:“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方书写。碧将军,浅少可是很看好你呢,你不必妄自菲薄。”
碧空晴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大声喊道:“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准备送往大梁城,也让他的臣民看看,他们还在努力守护的国都,其君主都已为我所掳,他们还有什么继续守护下去的必要!”
那一刻,羽文柳的脸色再无半点血色,方虎却仰天狂笑起来,他大吼:“战争,就要结束了!!!”……
清点战利品的过程异常顺利。
羽文柳几乎带走了国库中所有的财富。
那些数都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玉器字画,古董文物,几乎装满了十辆大车。每一只大箱子打开,里面的金光银彩,都迷得人目晕眼眩。
看着庞大得可堆成山,可买下数座城市的财富,方虎和碧空晴一时间也有些迷茫。
他们曾经拥有过一支富贵兵团,那些少爷兵为他们带来过大量的钱财,可是和眼前这些比起来,都显得过于小儿科了些。
那可是一个国家的国库,尽被羽文柳给带了出来。
曾经一直都盘算着怎么逼羽文柳逃跑,又怎么才能深入敌境活捉他,为此绸缪计划了这许久,偏偏就忘记了财富这件事。
而眼前的这笔财富,在成为意外之喜的时候,却也让两个人头疼不已。
带走?在战事还未结束的时刻带上这么十大车东西过于累赘,铁风旗精兵突进,可不能为财富所拖累。
放弃?那也未免太可惜了些。
最重要的是,一旦带走……
碧空晴和方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方虎说:“止水一国,几乎可以说是为我铁风旗一旗之力所下。”
碧空晴立刻接口:“可是接管他的,却将是整个帝国,而不是我铁风旗。”
“人立了功,总该有些战利品。”
“若是勉强带了回去,只怕也不可能全部归于我铁风旗。”
“多半还是大量充公,只给点零头做奖励。”
“如此多少有些不甘,大伙当兵打仗,浴血卖命不就是图个发财吗?”
“带,是肯定不好带回去的。”
“放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搭一档地说合着,眼**同升腾出狡猾的光芒。
方虎嘿嘿笑道:“传说里,总有些什么宝藏,是值得让人发掘的。”
碧空晴接口笑:“人们努力寻找,却从不知做那挖宝藏的人,远不如做那埋宝藏的人。”
“这里有三艘大船,出了海,谁也不知道会往哪里去。”
“或许是某个小岛,或许是某片大陆。”
“羽文柳孤身逃亡,行藏匆匆,自然是不会带什么财富出来的。”
“所以我虎豹营也从未见过什么所谓的十大车珠宝财富。”
“这三艘楼船将在风浪中被毁。”
“除了那指挥之人,再无人可知道它们身在何处。”
“或许某天,浅少会用到它,在那关键的时候。”
“以浅少的性情脾气,怕是一定会支持你我的。”
“自然也不会薄待我等。”
两个人说完,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笑得狂妄而得意,在每个人都以为他们是为了活捉止水国主而高兴的时候,没人知道,这两个人早就打定主意要侵吞下这笔国之重财。
当日夜,三艘楼船悄悄开出望天港,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又去了何处。
他们只知道,当时捕获了羽文柳的两位军中统领,碧空晴带着羽文柳回铁风旗复命,而方虎则影踪不见,直到数日之后,才重新出现。
他去时,带着二百名止水当地水手和五十名虎豹营战士,回来时,却只剩下了五十名最为忠心的虎豹营战士和三艘普通小船。
整个止水一国,在其被天风人完全拿下之后,人们愕然发现,止水一国之府库竟然为之一空,能够搜寻到的财富竟然少到可怜。
很多人怀疑是浅水清私匿了这批财富,但是遍查铁风旗,却始终找不到半点财宝。
那个时候的羽文柳,却已经永远无法开口说话了。
第四十二章 下城(下)
虎豹营的赫赫铁骑挟着无尽威势而来,带给人的震撼就象天地间怒雷的滚动。www.在来到这片战场上后,所有的骑兵自动地归入后方本阵之中,惟有为首的一员骑将,向着战场中央奔驰而来。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可以看出那正是碧空晴。
而在他的马上,竟然还放着一个人。
浅水清的眼中闪过的狡黠再掩藏不住,他长身而起,指向那正向这边奔来的碧空晴叫道:“邹白永,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看看那边是什么人?”
当羽文柳那张苍白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时,邹白永再克制不住心中的震撼脱口大叫出来:“陛下!”
“没错,就是你们的主子!他现在已经在我们的手里了!”浅水清大叫起来。
他长身而起,用手指发出一个嘹亮的呼哨,天边的那骑白马如一道风电划出光雪漫影,奔驰在这空旷大地上,转眼便来到浅水清的身边。
浅水清用手向下一按,飞雪识趣地坐倒在地。
浅水清微一跨步就坐了上去了,飞雪将浅水清稳稳地地抬了起来。
浅水清冷笑道:“邹白永,我请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近距离地看一看你们国主的那副窝囊相,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本人,别说是我派人假冒的。如今咱们酒已喝过,话也谈过,人也见过,多余的话,我就不再多说。大梁城降与不降,全在你一念之间,你若还是冥顽不灵,就别怪我横刀杀人了。羽家王室如今尽在我手,我要立威,可不愁没有足够的靶子!”
说着,他策转马头去和碧空晴会合只在最后大喊道:“你我坐的那两张椅子和那酒桌,是我最后给你的礼物,也算是我给你的一点安慰,就算你上来就对我动手,想要杀我却也千难万难。现在你好好想想自己该何去何从吧。”
远远地望着羽文柳那张颓丧而恐慌的脸,邹白永被浅水清先后多次用言语攻破的心防再克制不住那悲伤绝望的情绪,因为药酒而无力的身体也再支撑不住那伟岸的身躯。身体从椅中滑落,邹白永跪倒于地,失声痛哭起来:“陛下!!!”……
后世评价浅水清,称其是心理战大师,可以说是半点不假。
在其攻打止水的战役中,浅水清所采用的心理战术可以到了登峰造极无所不用的地步。
血香,护坝,还有梁史案等一系列手段,本身就已极大地催垮了这个国家的民心斗志。古来封建社会家天下制度,就极易造成民众离心,大战一起,叛来叛去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而浅水清的作为,更是让这种背叛与投降成为理所当然。
然而浅水清在最后攻打大梁城的战役里所使用的心理战,则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胆寒的地步。
当浅水清放过邹白永,和碧空晴会合一处后,他们并没有立刻回到本阵中去,反而是高举着羽文柳沿着大梁城城脚飞快的奔跑着,同时还不断高喊:“止水国主羽文柳已入我手!大梁城头的士兵们,你们仔细看看,这就是你们倾其生命,抛头颅洒热血所想要保护的人!而现在,你们所要保护的目标,已经不复存在了,还不快快投降,更待何时?”
他们沿着城墙来回跑,在那城下,却是邹白永放声痛哭着,远方,铁风旗的本阵上却响起了嘹亮的军歌。
一万六千人共同高唱着天风人那鼓舞士气,长胜不败的歌曲:“帝国百年战,猛士守四方。三千铁骑所踏,白骨丘山。八千好汉披靡,流血涂海。愿摘星以化英雄胆,舞长枪做我铁脊梁。敢战沙场永不倒,终叫敌人丧胆肝。血战乾坤赤,梦里兰花惊。四万里江山如画,尽归我土。三万里河东入海,服我所化……”
“四万里江山如画,尽归我土。三万里河东入海,服我所化!”
“四万里江山如画,尽归我土。三万里河东入海,服我所化!”
“四万里江山如画,尽归我土。三万里河东入海,服我所化!”
他们一声一声呐喊着,叫嚣出天地间最强烈的旋流,声威震慑四方,惊得人面寒如土。
他们的国主,竟然被俘虏了!
天下还有什么比这更打击人的事?
所有拼命死战的意义在哪里?他们在这里做什么?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城头上的守军不知道,但他们看见了,看见了邹白永跪在地上哭;看见了浅水清一次次地从邹白永的身边掠过,他却连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看见了远方铁风旗的战士迈动着雄壮的脚步,踏出地震鸣动的轰响,向着他们的城市走来。
他们看见了羽文柳就象一只褪了毛的鸡,被人无力地抓在手中,无半点反抗的能力。
他们或许没见过那高高在上的君主,但他们知道邹白永的哭泣已经说明了一切。
虎豹营的骑队更是推出一辆辆豪华马车,上面装饰着华丽的图案,打开车门,却现出一个个穿着华丽宫服的女人,她们的哭泣,就象是那一声声诉求,彻底让城头守军陷入绝望之中。
当浅水清最后一次停在邹白永的身边时,麻药的威力已经过去了大半。
他抽出长剑指向邹白永,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厉声狂啸:“邹白永,羽文柳已经到了我手中,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是大梁城守,卫护国主是你份所应当的责任。如今你护主不力,送主入我手,你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世上!”
“邹白永,你是我邀出来喝酒的,所以我不会杀你,免得让人说我浅水清言而无信,设套杀人。不过你既然人已经在这里,面对你的陛下,总该有所表示吧!你为国尽忠,为主尽孝,自尽乃是理所应当!”
“你自决吧!一个英雄,当以死抱国!”
浅水清绝声大叫。
当着整个大梁城所有人的面,浅水清将剑丢在了邹白永的身边,身侧是碧空晴小心戒备,防止他突然出手。
那一刻,邹白永呆呆地看着那剑,看着眼前自己的君主,心底一片冰凉。
好久,他才终于说道:“陛下,臣子无能,先您一步而去了。”
下一刻,邹白永举剑温颈,那一蓬鲜血,喷吐出一个军人最后的热血豪情,血洒当场……
邹白永死了,从一开始,浅水清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这其中也包括了邹白永的死。
假如他是浅水清眼中的大将之才,那浅水清或许会留他一命。
可当浅水清发现这个人还不够资格与他相提并论的时候,浅水清立刻决定牺牲他以成全自己。
邹白永并不知道,他故意邀邹白永出来,故意用麻药让两个人都失去力气,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在邹白永的面前耀武扬威。
没有人知道浅水清在酒里下了药,每一个人都以为面对自己的国主被虏,邹白永的选择却是懦弱无能到伏地哭泣。
唯一能够挽回这一切的,只有自杀。而邹白永本人,在看到羽文柳的那一刻,也的确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邹白永的死,可以说是消除了大梁城最后的抵抗力量,当浅水清指向大梁城狂声大叫:“所有为主尽忠当一死以报天下!”时,他等于是在告诉每一个人,生者,即为降者!
浅水清将他一生的心理战术在这一刻充分发挥到了极点。
国主被掳,城守自尽,凡不能为主效死之人,都是投降派!
面对天风军的浩荡雄威,威逼,虏主,逼敌重将自尽,还有那响彻天边,尽显神威的嘹亮军歌鼓号,止水人的心理彻底崩溃了。
还有什么人,能站出来力挽狂澜?
这样的情况,就连浅水清自己也未必能再扳回,何况大梁城内那些腐朽高官。
失去了主人的国家,没有了领导的军队,民心士气在一瞬间由及格线跌到了零分。
城头之上,哀伤,慌乱,惊恐的情绪弥漫全城。
有人不愿投降,他们还想凭借自己的军力强守大梁,可是他们拿什么去号召战士?
难道他们还要跑出去和浅水清理论一番,为国尽忠并非只有自尽一途?
这里是战场,谁先取得先机,谁就占有上风。
浅水清先声夺人,为每一个活着的战士的命运下了定论。
活着的人,就是投降的人!
他们没法解释,也无暇思考。
今天的事情,变化太快,太复杂,先是国主被掳,再是城守自尽,一桩接一桩的打击接二连三。浅水清也不愿意给他们时间思考,他要打铁趁热。
他要在这个最重要的时刻,在那所有负面情感爆发的一个瞬间,帮助他们做出一个错误的决断,让他们忘记铁风旗那根本无法威胁到大梁城的兵力,忘记他们的忠心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国主,忘记他们除了邹白永外还有别的将军可以依仗。
他要在这一刻,在这最短的时间里,将羽文柳所能带来的功效最大化,使其成为一举定乾坤的棋子,而非一个可能被人抛弃的弃卒。
当然,在这关键时刻,如果有人有足够的威望站出来振臂高呼,号召抵抗,那么浅水清的所有辛苦,所有辛苦制造出来的声势,很可能化为乌有。
但同样,如果有人能站出来号召全城立刻投降,那么他也会再无阻碍。
浅水清当然不会让前者的事情发生,当他设套对付邹白永的那一刻,他同时也准备好了另一个人。
那个站出来高呼“投降!”而非“抵抗!”的人。
这个人,就是楚鑫林。
城头之上,军政院柱国上将军楚鑫林的声音沉稳沙哑,但却清晰有力。
“国主被掳,止水再无可守护之人。天风军战无不胜,我止水难望其项背。今日起,我止水向天风全面称臣,献城请降!”
这一声话语,彻底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本书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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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武威(上)
在经历了那场堪为人称为后世心理战之表率的大表演之后,大梁城毫无悬念地投降了。
至此,天风军铁风旗将士,未射一箭,未出一刀,未死一人,就全面占领了这代表一个国家最后的尊严的重要城市。从这刻起,止水人改弦易帜,彻底换了新天。
大梁城十万守军,连一场战斗的资格都没有,就失去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都城,自己用生命所捍卫的一切。
他们被迫交出所有的武器,守城器械,在天风军正式进城之前,大梁城自动解除所有防卫状态。
这座被止水人经营了百年的巍峨巨城,曾经为了防止敌人的入侵而一再加固,仅是巨城本身的防御力量就比京远城强上太多。但是这一切,却已再无意义。
对此,人们只能叹息这样一句话:万事以人为本。
按照降国的规矩,凡战败国请降,由国主以下,到文武百官在到士卒平民,所有人一律都要身穿白衣素服,赤足摘官,跪地祈降。
如今国主被掳,浅水清不可能放他出来,只能让那位留守太子领头。而他时间紧迫,也只命高级官员穿白衣就可以了。否则等大家换衣服,都能等一天时间。
如果不是国主离都,太子留守这样的铁规,或许浅水清根本就不需要大梁城前那场华丽而艺术的表演,但是现在,这位太子甚至根本没能发挥出作用就被大家逼着投降了。
没有了希望的人民,是永远无法取得胜利的,浅水清当初所做的一切,就是彻底消灭人们的希望,从而不战而下帝之都城。
而这一次,他再次创下了一个历史奇迹——在观澜大陆的历史上,投降的都城不是没有,但是一战不打就投降,而且是多数人向少数人投降,这是第一次。
大梁城西侧大门全面洞开,所有的止水高官在太子的带领下身着素服,赤足而出。
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他们行走在冰冷的土地上,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冻得脸色发青,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城门处,年仅弱冠的太子羽熙手中捧着止水国印,降表文书,城外,是天风军虎威凛凛,浅水清高坐于前。
羽熙跪倒在浅水清的面前,将国印降书举过头顶,颤抖着声音道:“罪臣羽熙,向天风大军纳表称降,自此以后,世间再无止水,惟有天风。我止水子民,由今日起,皆为天风子民。上下臣等,望其归属,莫敢不敬。大梁城内,羽熙以下,止水官民全体同拜……”
他说到后来再说不下去,哽咽的声音几乎要窒息了自己。而在那一刻,所有放下武器的止水守军同时跪地,一眼望去,看不尽的茫茫人海,竟再无一个立着的人。
浅水清冷冷地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太子,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曾经的天皇贵胄,一旦被人推翻,其命运凄惨可想而知。
或许,这里所有的官员都不用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但是对曾经的一国之主和太子来说,他们的命运,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
苍野望是个明君。
明君越明白事理,其手段往往也就越狠辣歹毒。
但即便如此,浅水清还是淡淡说道:“我皇天威,能容天下。羽家父子愿意弃国降我,是为顺应天意。既如此,陛下自会为尔等安排个好去处。你们不用担心过甚,还是安心些的好。”
羽熙亦只能叩头跪谢。
楚鑫林,大概是所有降臣中最心安的一个。这刻他虽跪在地上,却沉声道:“浅将军战无不胜,功勋赫赫,天风军一路所向无敌,可说尽是浅将军指挥有功。如今止水归顺将军,下官心服口服。还望将军能收容楚鑫才,让楚某将来为将军一尽犬马之劳。”
浅水清笑道:“我只是小小掌旗,哪里值得你效忠了。楚将军深明大义,为我天风占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将来天风帝国朝廷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我看你还是向帝国尽忠的好。”
楚鑫才却大力叩首高声大叫:“将军过谦了,楚某不才,一生少有佩服之人。然而浅将军却是楚某所钦佩之世之奇将。俗语说,良禽择木而栖,楚某不敢自称良禽,但将军却是那栖凤之梧桐,其光辉可昭日月,其仁心可感天地,抱飞雪,石容海之流,妄图螳臂当车,惟邪不胜正,以卵击石,却是覆灭之局,可见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将军天佑将才,世人难比,楚某若能跟随将军,那是三生之幸,还望将军不要推辞。当初碧将军选择投诚浅将军,可说是一生最英明的选择,如今跟随将军转战止水,立赫赫战功无数。楚某不介抛弃这一身荣耀,只远能跟随将军左右,哪怕每日里只能瞻仰将军之荣华,于心亦甘啊!!!”
这一番马屁,说得华丽动人,就连浅水清都听得目瞪口呆。
人可以无耻,但无耻到这种地步的,却也少见。
浅水清的确是天纵将才,但要说到光辉可昭日月,仁心可感天地,那就未免太滑稽可笑了。
天风人自进军止水以来,所有被杀的人,几乎都和他浅水清有关。铁血阵纵横三山平原,所打过的仗,所杀过的人,加起来怕还没有他浅水清一战屠城杀过的人多。抱飞雪和石容海又哪里恶了,不过是保家卫国尽心尽力罢了,却成了邪不胜正。如果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老天爷应当立刻一个惊雷将自己劈死才合道理。
世人当官,脸皮要厚是第一要素。楚鑫林能当上这军政院第一把手的位置,其脸皮之厚,的确已经到达厚而无形,黑而无色的至高境界。
那一刻,浅水清也不能不佩服。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一刻,想要跟随浅水清的却不是只有楚鑫林一个人。
国逢大难,所有战败国的官员每个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刀。
生,或者死,不在那远在天边的帝王手里,而在现在这手掌重兵,杀名赫赫的浅水清手中。想要活着,甚至活得好一些,就必须先向战胜者表示出自己的忠心。
一时之间,向浅水清提出效忠之人,竟在止水百官之中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就连沐血,东光照等人都看得有些痴了。
那一刻,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突然同时放声狂笑起来。
是啊,在这个时刻,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高兴的呢?
整个帝国,都已被他们踩在了脚下,所有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员向他们跪地祈降,所有曾经的高贵,都被他们踩在了泥土之中。
如今,整个大梁城,上千官员,上万士兵,百万民众,都在向他们臣服,向他们祈降,所有曾经的辛苦,杀戮,流血,牺牲,都在这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他们得到了荣耀,还有所有的一切,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能放声大笑呢?
所以他们纵情地笑,肆无忌惮地笑,开怀畅笑,笑声感染全军,整支军队都放声狂笑起来,在这大梁城的上空形成一股滔天声浪,若空谷旋风凭起波澜。
那个时候,浅水清的眼中,也流露出浓浓笑意。他笑着说:“你们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众人皆看他。
浅水清悠悠说:“爬上城头,看风景……新年盛世,风景惟这边独好。”
城头之上看风景,心头却别有一番滋味。
多少绸缪,多少心血,多少个不眠之夜,无数次畅想远方,那茫茫国土,雄伟巨城,坚壁厚垒,终有一天将会并入我土。
多少代天风人的梦想,多少天风战士为之流尽鲜血,而今天,他终于圆梦了。
圆梦的人,此刻就站在大梁城头上,若那苍山青松,孤影独立。
在他的身前,一万六千名铁风旗战士肃穆而立,形成一股浩浩铁军,张扬出天地雄威。
在他的身后,十万大梁守军,一夜之间摘兵弃甲,布衣而立,排成一片浩瀚人海,交出来的武器在广场上堆成一座座钢铁山包。
楚鑫林,卫文国等止水国之重臣,白衣素服,敬立人前。
浅水清缓缓转过身子,寒风吹拂里,神情冷俊,所有人在那一刻同时下跪,山呼海喝若平地飓风飘向远方:“恭迎浅将军!浅将军虎威雄震天下!”
那一刻,望着眼前这无数下跪着的战士和降虏,浅水清的眼中,现过一丝苍茫与寂寥之色。
戚天佑,战千狂,洪天启,甚至还有方豹,一个个人的影象从眼前闪过。
戚大哥,你在天有灵,可看到我已经拿下了大梁城?
战掌旗,洪营主,你们的血没有白流,止水一地,终已并入我天风国土。
豹子,如果你在这该有多好。你看看,整个止水一国都已向你我兄弟臣服,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文官们,现在正在向我们下跪呢!
他们不是看不起我们当兵的吗?不是认为我们是粗鲁莽夫吗?
可就是我们这些莽夫,比他们这些高官都要有血性,有胆色,活得更象一个男人!
我们铁风旗只用了一万多人就打得他们一个国家丢盔弃甲,杀得他们毫无斗志!
我们现在已立足于这个世界的颠峰,从今天起,再没任何人能小看我们,敢小看我们!
那一刻,浅水清用足全身力气向着他的士兵大叫起来:
“三个月前,我们兵出孤星城,来到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那个时候,没有多少人认为我们还能活着回来。”
“但是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大梁城的城头之上,而这里,已经不再是异国他乡,而是我们天风人的领土了!”
“吼!!!”所有铁风旗帜战士同声高呼起来。
浅水清继续叫道:“止水王室无能,弃天下人于不顾,易天下人之天下以满足一己之私。彼既无道,吾当取之!此为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军兴王者之师,以寡击众而百战不殆,从此天下人都将知道,在天风军中,有那么一个旗,叫铁风旗!”
“铁风旗!铁风旗!铁风旗!”所有士兵同时呼应。
“由今日起,所有战争到此结束!天风止水,永为一家。凡降我者,视其为子民,待其为兄弟。我天风将士,不可对其踢打辱骂,不可掠夺财物,更不随意杀戮!一路所至,军纪严明,不可扰民滋事!”
“谨遵将军号令!”
这一刻,浅水清不战而下大梁城后,终于可以抛弃他不世凶将的恶名,改用宽恕与仁慈来对待止水人了。
或许,这并不能让大部分的止水人因此而忘记对他的恨,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知道今天浅水清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打下一国之都,不是因为他仁者无敌,而是因为他凶名赫赫。
人们不会因敬重你而为你卖命,却会因害怕你,而为你去死。
这,或许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吧。
他看向远方,脚下的大地,无数战士在用崇拜的延伸瞻仰他。
然后,他缓缓举起右臂,用坚定无比的口气大吼:“天风——浩气长存!!!”
铁风旗将士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仰天狂嚣:“天风——浩气长存!!!”……
天风历1月16日,浅水清不战而下大梁城,引起大陆轰动。
那一天里,由大梁城中发出的急令由数十匹快马同时奔赴各地,命令各地立刻停战,战事已经结束,止水全面称降。
数天后,战争结束的消息传到了商有龙的手中,他呆呆地看着大梁城不战而降的消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声仰天长叹后,他命令手下副将立刻准备投降事宜,然后最后擦拭手中长剑,吻颈自尽,享年三十六岁。
在接到止水都城陷落,整个国家放弃抵抗全面投降消息的时候,季狂龙还在和部下商议着怎样打决战。他看着手中的那份信报,一时也呆滞半响而无语,最终却只是长叹一声:“咱们中央军团,原来到这止水地面上来游玩来着。”
南无伤看着那信报,更是呆滞不言。听说他回去的时候,发狠劈了自己的桌案,仰天长啸,夜不能眠。
止水人投降的消息来得是如此迅速,如此的令人震惊。就在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浅水清攻打大梁城大败,出乖丢丑的那刻,大梁城却放弃了一切。这个消息过于令人震惊,以至于很多人不敢相信。
尤其是在大部分的城市其实还都握在止水将领手中的时候,铁风旗一支孤军却陷其都城,掳其君王,听起来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些。
听说天风皇帝苍野望在后来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想这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呢?
这消息不是玩我的吧?
以至于他好久都没说话,最终只说了四个字:“哦,知道了。”
大陆各地,天风周边诸国,都在传诵着浅水清以一支孤军奇迹般打下大梁城的消息,各地飞马快报络绎不绝,人人都在惊叹浅水清是怎么完成这样令人不可思议的壮举的。不到一年的时间,浅水清的名字已经一再响彻在人们的耳边。
止水人称他是魔鬼,别国人称他是奇迹将军,而天风人则自豪地称其为“我们的浅将军”。
听说烈狂焰在西南听到这消息时,哈哈狂笑,称季狂龙发兵虽众,却为人做了嫁衣,空引敌数十万大军与其交锋,却成就了浅水清的好事。自己回来后定好好好讥笑季狂龙一番。
而寒风关内的孤正帆则大发脾气,大骂止水无能,连三个月都顶不住就丢了国家。
当晚他去了儿子房里,把那位临海公主大打一顿。
大梁城失陷的事情,让整个止水都陷入恐慌之中。然而对于来自大梁城的投降令,却并非人人尊崇。
那些慑于浅水清气势的人,自然选择投降,但也有些人却继续高举反抗旗帜,誓言不降。
各地民乱加剧,守军也开始纷纷造反,止水形势更乱,却就象那被烧开的一锅稀粥,只是在做最后的沸腾,终免不了被人吞下的后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庞大的国家在失去最后的依仗后,或许已不再有扭转乾坤的力量,但是它最后的挣扎与反击,却依然可以造成某些人的伤痛。
止水的土地上,一支最后的军队,正在朝着大梁城迈进。他们放声高歌,用嘹亮的歌喉爆发出自己所有的愤怒。
在一个国家即将灭亡之前,至少他们还有权利让世人看到,依然有那样一支军队,可以为这个世界带来震撼,依然有那样一批人,他们别无所求,只想在这最后的时刻流尽自己的鲜血。
国家血债,需以血偿
了了一生那个色狼发新书了,叫《妙手色医》。
这个家伙是存了心要披着羊皮摸MM屁股了,大家要是被天风的血腥味冲得有些晕了,看他那本书解解闷也不错。
今天刚和他聊过一下他的新书构思,感觉还可以,挺喜欢的。作为的老作者,这个家伙的文字功力和煽情技巧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写出来的东西有不少也很搞笑。就作品本身而言,我是充满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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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武威(下)
浅水清拿下大梁城的消息,在整个大陆范围内的传播,至少经历了三十天以上的时间。在外领兵的大将,之所以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样的名言,很大程度上就得益于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时代背景。尽管浅水清在第一天就派出大量的快马回报后方止水投降的消息,但是据估计,来自苍天城的命令至少也要经历十五天以上才能反馈回来。就算是在三山平原上等到季狂龙的命令,也至少要经历十天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大梁城的权利真空为浅水清的独断专行提供了一个有利的良机。
也就是说,从他打下大梁城的这一刻起,他就是这座城市的皇帝,直到后方的命令传到他手中。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大梁城无数百姓,军士,高官,包括羽家王室的性命都拿捏在了他的手中,他要谁生,谁就生,他要谁死,谁就死。
无论他在这大梁城中制造出多大的风浪,只要他不去坐皇宫龙椅,睡龙床,不表示出造反的念头,那么怎样的问题皇帝都可忍受。
当然,他做得越出格,他在皇帝眼中的印象分就会越低。
这对浅水清来说是个考验,他要在尽可能满足自己利益的同时,尽量不引起皇帝的反感。
当然,考虑到浅水清曾经的赫赫凶名,大梁城中每一位官民百姓都不认为浅水清是个善良的主,哪怕他说过绝不掳民劫财,也不代表大家就平安无事。相反,有些人会因此而更加惊慌起来。
当一个世界的乾坤出现逆转时,很多曾经富贵的,会遭殃,曾经落魄的,却有可能趁势而起。
时逢乱世,会有许多人遭遇劫难,同样也有许多人因此就飞黄腾达起来。
因此,在浅水清的部队进入大梁城后的第一天,所有的一切,就开始变了,变得那样复杂,变得那样令人难以揣摩——没人知道,浅水清打算对这座城市采取些怎样的手段,没人知道,有谁会倒霉,又有谁会成为新时代来临时的幸运儿……
进入大梁城的第一天,浅水清就颁布了如下几道临时军管令:
第一:大梁城即日起实行宵禁,所有城内居民由今日起不得夜间上街,不得随意闲逛出没,此禁令直到来自天风皇宫的旨意传到为止。
第二:大梁城原有难民一律勒令离城。凡离城者每人给十天口粮,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反正战争已经结束了,他浅水清也已经占据了大梁城,你们跑到这里来避难,岂非是自找苦吃?还是趁早走掉的好。
第三:大梁城内所有商铺,街道,人家,凡是挂有止水名字的标志物全部予以拆除,改挂天风国号,此为改弦易帜,是为必行之举。
第四:大梁城内所有原官员,除负责地方职守的官员不做任何变动,继续发挥其职能效力外,原中央官员不可能再继续担任原来职务,统统革去职务,但暂时保留其贵族头衔,同时全部集中起来,准备押往苍天城等候发落。其田产房屋一律没收,暂归铁风旗管辖。这些将要前往苍天城的官员,其中大部分将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总有一些人会得到特殊对待,或许因此而重新得到重用也说不定,但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再回到止水的地面出任任何形式的长官。
第五:止水国号去除后,原止水法律,官制一概废除不用,改用天风律法。
第六:大梁皇宫旧有职守人员,除守卫士兵全部调离改由天风军负责之外,所有宫女,太监,杂役一律继续留任不得轻离,违者重惩。
第七:大梁城由即日起成立临时军管会,其负责人由浅水清,碧空晴和楚鑫林三人担当。楚鑫林本人成为唯一不需要被押送到苍天城的原止水官员,非但如此,他的田产房屋等财产一概保留,仅削除其官职军衔,另侯他命。浅水清为军管会的最高领导,拥有临时生杀绝断之权。
这七条临时举措,基本上全部是从安全角度考虑而制订的,也不违背皇帝意愿,对政治层面的事情基本不触及,同时也没有过多触怒普通民众。当一个国家在打仗时,倒霉的总是老百姓。可一旦尘埃落定,老百姓们反而可以松口气了。
胜利的一方要劫财,要圈地,要这要那,但不会再向穷人伸手。
因此由这刻起,倒霉的就是那些官员。
当然,在官与民之外,还有一支重要的力量不可忽视,事实上,这支力量才是真正让浅水清忌惮甚至为之头疼的。
那就是已经投降了的大梁城十万守军。
他们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
在那个寒风凛冽的下午,浅水清在其后进驻大梁城途中的第一时间接见了楚鑫林。
他向楚鑫林提出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就是这大梁原十万守军应当怎样处理?
他们虽然放下了武器,可他们毕竟依然是兵。
一旦有人号召他们抵抗,很有可能铁风旗会遭遇极大的麻烦。
那个时候,楚鑫林知道这是一个考验。这个考验,决定了自己在新的时代,新的帝国,新的主子面前是否还能拥有一席之地。
很多人,并不是没有才能,他们只是缺乏一个给自己发挥的机会。而现在,浅水清看在他曾经为自己立过功的份上,给了他这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楚鑫林回答道:“一次性杀掉这许多人,永绝后患,固然可以让自己安心,但是也会因此失去天下民心。将军曾有的威名,已经令天下人心寒,但那个时候,好歹是战争期间,一切以胜利为唯一目的。如今天风军已经战胜,若再起屠刀,则与止水结怨必深。无论将来再立有多大功劳,早晚也会为野王所抛弃,成为天下之代罪羔羊。所以,这些守军绝不能杀!”
“既如此,要怎样才可高枕无忧?”那个时候浅水清问他。
楚鑫林笑答:“其实将军心中早有腹案,又何必问我?将军本也没打算杀这许多人吧?虽然如今人人皆称将军是天下屠夫,但是我眼中的浅将军,却是只问结果,不问手段的奇才良将。古来征战,天下哪有不死百万之数的战争,但是将军却让这场灭国之战的真正伤亡人数达到了最少。人称将军是大凶之人,我却要说将军是大善之人,不过是挥屠刀而济天下罢了。不过将军既然问了,鑫林就回答一次又何妨,对或不对,将军尽可听之由之。”说到这,楚鑫林清清嗓子才继续道:“如今大梁方下,民心涣散,其守军人数虽众,却人人皆无斗志。蛇无头不行,若无人领导他们,空有大军亦只是一盘散沙。既如此,不妨将大梁军中千人以上的士官将军等尽数带至铁风旗麾下,重兵看管,原十万守军全部编制打散,分置安排。铁风旗下能用士官大可派去为首,指派士兵,监督行事,凡百人以上调动,均需经过铁风旗将士知晓并同意方可为之,如此一来则再不足为患,城中安危可定。铁风旗惟将军之命马首是瞻,将来将军威名深入人心后,此十万将士便是将军立足朝堂之根本。”
不能不说,楚鑫林的这个提议,的确正中浅水清的下怀,但是那刻浅水清深深地看了楚鑫林一眼,思索良久之后,却缓缓说道:“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天下既定,则军武不举。原止水士兵将来必受削减,十万士卒能留一成已是不错。当今之计,应当是安抚为上,收拢下之。你的计策可用,那收拢十万降卒的想法却还是免了吧,再说我也不想让人说我臣微而兵众,拥兵以自强。要是弹劾我一个试图谋反作乱的罪名,岂不更加得不偿失了。”
这一番话,言语虽短,却道尽了浅水清的远见。
浅水清早就看到自己打下大梁城后所可能面临的种种情况。
如今止水全面称臣之日指日可待。帝国新收一国领土,总是需要耗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去管理,这场战争耗时良久,就算天风帝国国力再强盛,也已到了为难的境地。这样一来,有件事是势在必行的。那就是裁撤军队,增加务农人口。苍野望肯定不会裁自己的军队,所以要裁就只能裁止水军,在这片土地上,他只会保留最基本的防御力量。
大梁十万守军最终能保留一万人就是不错了。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天风帝国短时间内是没能力发起战事了。
没有了战争,浅水清也就没有了可以让皇帝继续支持自己的砝码。
没有了让皇帝继续支持自己的战争存在,要想在这国家官场上有一席之地,仅凭过去的功劳是很难持久的。
人们总是健忘的,而忘记他人的好,远比忘记他人的坏要更加容易得多。
浅水清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和得罪过的人。
所以立下大功的浅水清所面临的待遇却是自己伺候非但再不能象以前般肆意妄为,还要更加小心行事。他立下的功勋,皇帝会赏他,他惹下的麻烦,朝中百官却也不会放过他。
而这其中,有一种麻烦是万万不可以惹上身的,就是拥兵自重,图谋造反。
政治素来都是一个很凶险的玩意,因此浅水清也绝不想给自己的政敌这样的机会。
楚鑫林是老牌政治家,当他听到浅水清这么一说的时候,立刻明白了浅水清不仅是个天才横溢的将军,同时在政治上也有其独到的眼光,一时间到是对这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人不患其无才,却患其无自醒之能。换了任何一个将军,新立大功必洋洋得意,浅水清看到的却是自己功劳的背后那隐藏的种种麻烦。也因此,楚鑫林到这刻为止算是彻底服了浅水清。
也就是这时,浅水清才悠悠说道:
“官场凶险,我历来都不喜欢。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却不得不去面对。虽然我更愿意在沙场之上指挥大军与敌作战,但是这政治上的玩意,却还是不能不小心一二。此番之后,水清早晚都必定要回京面圣。我浅水清是乡野粗人,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进退之间若是有失礼据,为人笑话到也罢了,只是不通官场之道,平白惹上麻烦甚至那杀身之祸却是不值。正巧楚大人在这,楚大人曾是止水朝中重臣,出入王庭,见君面圣,出议纳柬皆为常事,对行政为官之道应当是多有了解的。浅水清有许多不明之处,也正需要请大人指点迷津,还请不吝赐教。”
楚鑫林苦笑道:“官场之道,卑鄙之术罢了,有何迷津可供指点。说白了,无非就是四个字。”
浅水清眉毛一扬:“那四个字?”
楚鑫林正色回答:“投君所好。”
那一刻,浅水清略有所思。他想了好久,才终于道:“还请楚先生有以教我。”
那一天,浅水清和楚鑫林聊了很久,他们从进入大梁城的一刻开始倾谈,一直谈到来到大梁皇宫。
这段时间里,楚鑫林慨慨而谈,他说了很多政治上的东西,令浅水清茅塞顿开。
楚鑫林说:“政治并不复杂,人才复杂。”
他还说:“政治与军事,并没有太大差别。军事通过刀枪分胜负,政治则通过权力分胜负。没有军人这把刀的权力固然是无源之水,但是只有军人的权力,同样也是闭塞之流。”
他还说:“军事和政治最大的不同就是:军事上从来都是有着明确的敌人存在,沙场之上,战士们奋勇作战,并肩杀敌,战友是最可信任的伙伴。而政治上没有明确地敌人,政治上的朋友,随时都可能成为敌人,敌人,也随时都可能是朋友。所以,战争更血腥,官场更残酷。一个是杀戮敌人,一个是出卖朋友,两者间完全不同。”
他语气惆怅,无限感慨地说:“人类,是需要敌人的,那可以让一个国家团结,让一个民族振兴。”
“因此,官场之上,低调也好,跋扈也罢,皆为表象。没有什么人是永远的敌人,也没有什么人是永远的朋友。不要轻信任何人,也不要反对任何人,做一个无能的好好先生,有时候远比能干直吏更易获得升迁。”
“因此,没有战争的年代里,将军们应该发起战争;没有盟友的朝堂上就应该寻找盟友;没有敌人的官员,就应该为他制造敌人。”
“因此,有能力的官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立场;有了立场的官员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正确的立场;”
“因此,有大功于国的将军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派系;有派系的将军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取得胜利的派系;”
“因此,将军他日回朝之后,只要能够清醒地看到自己的盟友和敌人都是什么人,拥有属于自己的立场,则官场纵然再黑暗,再复杂,也不可能难倒将军!”
最后,楚鑫林极度认真地说:“从政之第一要领:拉拢一切可拉拢之人,打压一切可打压之人!”
这句话,正是浅水清曾经对易星寒说过的,而现在却又出于楚鑫林之口,入了浅水清之耳!
政治很复杂,政治很简单。
官场很黑暗,官场很明白。
对于楚鑫林的说话,浅水清是深以为然的。
有些道理,他早已明白,有些道理,却是楚鑫林说过之后他才理解。那个时候,浅水清突然意味深长地对楚鑫林说:“如今天风帝国大胜,新增国土无数。这土地多了,总要有人去管理。旧的人去了,新的人会再来。楚将军若是有心,不妨可以帮我参考一下,哪些人可以为我所用。将来我回朝之日,也必向皇帝提起他们的名字。”
楚鑫林躬身应道:“楚某不才,的确有几个名额可供使用。”
“既如此,在给野王的文报中就写下他们的名字吧。就说那羽文柳之所以被逼离城为我铁风旗所擒,这其中不光有你楚大人的一份功劳,也有他们在暗中推波助澜,为我天风军成事而做努力,你看可好?”
“如此甚好。”
“只是……”浅水清下面的话含而未露,楚鑫林欣然接口:“只是这些人,总得先拿出点什么,来向将军证明自己的忠心与可用才是。”
浅水清满意地点点头。眺望远方,那里是一座巍峨宫殿逐渐显现。
正是止水皇宫。
浅水清笑道:“我久仰大梁皇宫之美名,想不到如今竟在这漫语轻言中随步而到,若是不能进去瞻仰一番,岂不愧对此生?楚大人久居朝堂之上,出入宫庭,这引路导游之责,自是责无旁待的。既如此,就请楚大人前头带路,今天我浅水清要好好欣赏一下这大梁皇宫的美景。”
那一刻他的言语虽谦逊,却充满了豪迈霸气。
楚鑫林却恭敬道:“还是请将军先行,楚鑫林今日在此率先立誓,无论他朝命运如何,楚某永不敢行于将军之前。”
这一句话,算是彻底奠定了两个人的合作基础。
下一刻,浅水清终于放声狂笑起来。
他笑得如此肆意张扬,如此毫无忌惮。
那一天浅水清笑了好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正式告知大家,大梁城临时军管会正式成立,其中有他楚鑫林的一张位置。
由这刻起,楚鑫林这个家伙,就算是被他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对浅水清来说,在他拿下大梁城的这一天里,他没能找到一个可以媲美抱飞雪的止水名将,却终于找到了一个朝堂之上老谋深算的狡猾狐狸。
两者之间若做权衡比较,浅水清更满意眼前的这个楚鑫林。
有本事的首领,永远不怕手下不忠心,只怕手下没本领。浅水清知道楚鑫林未必靠得住,但他同样知道,自己能用好这只老狐狸。
他浅水清现在不缺兵,只缺可以在朝堂之上能为他说上话的人。
而现在,他又有了一批新的人可以供他使用了。
一个国家倒了,一个时代终结了,但是有些人,却永远不会倒,甚至会越爬越高!
而楚鑫林,显然就是这新时代中的宠儿。
就在人人都向他投来羡慕眼光的同时,没人知道在那天的谈话里,楚鑫林却自始至终没有问过关于他儿子的任何一句话。
因为他知道,从他决定跟随浅水清,重拾旧日荣华的那一刻起,他的儿子就再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了。
这世界,要想有所得,就必须先要有所付出!
第四十五章 文妃(1)
第四十五章文妃(1)
止水王宫,一支铁血飚悍的骑队劲扬出胜利者的雄风。麒麟小说首发马蹄践踏出巨大的轰鸣声,掀起猎猎长风。
一员骑将冲在最前面,大声呼喊叫嚣:“把宫里所有人都提出来,不许遗漏一个,全部进行检查,看有无身携利器者。无论宫女太监杂役全部搜身。”
正是沐血。
在他的身边,雷火也是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盔甲沉声喝道:“把他们所有人的名册都拿出来。凡属王室妃嫔者,结一队,宫中秀女者,结一队。普通宫女结一队,杂役结一队,太监结一队,动作都快点!”
失败的一方,没有人权可言,曾经的高贵早已成过眼云烟,惟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无数女人被推出的一刻,整个王宫充满了哀哭之声,然而久经战火考验的士兵们却心如铁石。
沐血冷冷道:“所有王室妃嫔,一律以羽家余逆论处,将他们和羽家父子关在一起,准备送往苍天城交由陛下发落。其余人等,凡有官职执事身份在身者,也统统收押。宫中秀女宫女太监杂役在查明身份后会给他们安排新的首脑,然后继续留任,负责管理此宫。那不该留下的,一个也不可留下,那不该走的,也一个都不许让他们走了。”
“是!”无数天风将士同时呐喊,吓得一帮女人太监再此失声痛哭起来。
与此同时,浅水清和楚鑫林也步入宫中,好整以暇地参观着眼前这巍峨巨宫。
止澜宫,是止水王宫的名称。
它位于整个大梁城的中心位置,始建于羽沧时代,在其任二十年后始建成,距今约有八十年历史,可以说是个年轻的宫殿。但是这座年轻的宫殿,却是观澜大陆历史上最辉煌的十大宫殿建筑之一。
止澜宫规模宏大,占地面积约50万平方米,建筑面积十万平方米,有房屋六千余间,分设八门,中有广场可纳万人,其中常驻人口总计约近两万人,去掉部分守卫,仅太监宫女,就有万人。
其整体建筑面积外方内圆的格局,采天圆地方之说,正中朝堂议事大殿澜和殿,有台阶99级,含九九至尊之意,基台为圆形暗隐天圆。澜和殿之后,是云和殿和雨和殿。三殿之后有三宫,分别为定坤宫,饴心宫和千秀宫。其中定坤宫为后宫之首,诒心宫为妃宫,千秀宫为秀女宫。自十年前止水战败后,止水就放弃皇号自称为王,但是其建筑格局依然是皇者天下。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皇帝,对苍野望来说,仅是这一点,就够他发兵攻打止水的理由了。
三殿象征帝国政权,三宫则为帝王后妃饮食起居之所,其规模宏大,建筑气势雄伟、豪华壮丽,可以说是整个止水建筑艺术的全部精华展现。
相比之下,以豪勇武力冠盖天下的苍天城皇宫风雪宫,就要显得落魄寒酸许多,却更凸其霸主气质。
由于大梁城位于鍪海之畔,这里的建筑风情也颇有海滨特色,重檐飞拱多采海浪波纹状。其中澜和殿作为主殿更是红墙玉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朝暾夕曛中,仿若人间仙境。
他们来到安平场,无视那场中女子的悲呼哀求,入眼之处是那琼楼玉宇,壮丽景象。
浅水清叹息:“如此巨宫广厦,劳民伤财,止水王室穷奢极欲,蔫有不败之理。”
碧空晴更是冷笑道:“穷天下而奉一人,纵有广厦万间,却不知民间疾苦。”
楚鑫林却笑答:“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无以重威。为官者可不知民间疾苦,却不可不知君上之喜好。有时候,只要我们能为陛下的喜好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则怎样的劳民伤财计划也是非行不可的。”
浅水清微微一楞,对楚鑫林的那句“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无以重威”反复咀嚼了一番,突然笑了起来。他对着楚鑫林深深鞠了一躬:“楚大人为官之道,我浅水清算是见识到了,果然有道理。或许这就是为政者与从军者的最大区别吧。”
楚鑫林别有深意道:“浅将军将来若想纵横朝堂之上,差得不是心计智慧,只是这等揣摩上意,讨上所喜的能力罢了。”
浅水清淡淡道:“我皇陛下,乃是一代明君。”
楚鑫林笑嘻嘻道:“越是明君,就越是当心胸宽广,海纳百家。”
浅水清一楞,最终哑然失笑。对于楚鑫林的那套官场哲学,他算是彻底服了……
宫中的秀女,还在清点人数,沐血的心,却在焦躁不安中驿动着。
他的眼神在那些伏地而跪的女子中搜索着,搜索着,却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她?
雷火手里拿着宫中女子的名册,一个个核对名单,但是听来听去,却始终没有沐血想要听到的那个名字。
军人的脾气是烈性的,军人的耐性也是短暂的。
他终于扬起了眉头问道:“所有人都听着,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苏婷的女子?”
雷火扬起了诧异的眼神,看到的却是沐血眼中希冀的目光。
从没听沐血说起过这个名字,怎么这止水王宫中,竟还有他认识的人?
下意识地回避雷火的目光,沐血的眼神越发热切出心中的渴望,他狂怒大喊道:“到底有没有!?”
“将军问得,可是十年前送到宫中的,当时年龄大约十四岁左右的苏家女子?”一把好听的女子声音,在这刻突然冒了出来,竟是说不出的冷静。
说话的女人,穿着盛装华服,显然却是个王室妃嫔。
沐血的眼亮了:“你见过她?”
那女子微微一笑,轻轻捋了一下自己的额前长发,举止行为间竟是说不出风情无限。她本身就长得美丽,这刻在一大群惊慌害怕个个痛哭的女人之间竟能表现得镇定如山,定力非凡,到是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她回答沐血道:“这个女子,我到是的确见过,只是她进宫来的时候不叫苏婷,时间又太长了,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是谁。她现在的下落,除了我也几乎没人知道。将军既然如此关心这叫苏婷的女子,或许我能帮将军一把。”
沐血心中大喜:“好,你告诉我她在哪。”
那女子却轻语笑道:“将军想要知道吗?我却偏偏又不想说了。”
沐血大怒,直接跳下马一把揪住那女子的衣领:“你想死是不是?”
那女人却丝毫不惧道:“亡国之人,生死皆系于他人之手,既然早晚是死,早一刻死,晚一刻死,又有什么差别了。”
沐血的手渐渐松开:“你到底是谁?想要什么?”
旁边立刻有人道:“她是文妃娘娘。”
沐血的眼神越发冷峻起来:“我听说止水宫中有二妃,珍妃与文妃最受羽文柳的宠爱,原来你就是那个文妃,模样到是长得不错,没想到胆子也很大。说吧,你要什么才肯说出苏婷的下落。”
那个时候,在沐血想来,她的条件无非就是饶她一命而已。没想到这位文妃娘娘却笑道:“只要浅水清浅将军今夜愿与我共寝一室,做那同床夜话,那么大人您随便想知道什么,就都好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国破家亡,羽家王室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其所有妻妾,除非是被当权者看上,否则终将免不了落个陪葬命运。在这男人是天的世界里,女人的命运,注定了由男人的祸福决定。
但是今天,这位文妃娘娘却显然打破了这种传统。她非但不打算陪着自己的王去死,而且在第一时间里就已经做好了改嫁的准备。
沐血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竟然会提出这样不可思议的要求,他正犹豫间,又有一个女子叫出声来:“我知道苏婷的下落。将军只要肯让我不死,我愿意告诉将军。”
沐血大喜,然而下一刻异变陡生。
那个文妃娘娘竟然急退一步,手中赫然已是长刀在握,正是沐血腰间的战刀。
她头也不回,转手就是一刀劈下,身后那说话的宫女立时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混蛋!!!”沐血愤怒大叫,眼中喷薄出杀人的仇光。
那文妃娘娘倒提长刀,却娇笑出无限风情,仿佛天边那一缕自由飘扬的云朵:“现在,又只有我知道她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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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文妃(2)
那天下午,冬日暖阳下,一个女人震慑住了所有的男人。
她抽刀杀人,面不改色,就象老于沙场的将军,无畏于死亡的威胁。
她站在无数战士的包围之中,冷眼看向沐血,仿佛那指向她的长矛都只是些玩物。
她知道,她是在做自己一生中最大的豪赌。
如果她输了,她就会死。
如果她赢了,也不可能得到比以前更好的命运。
她这一生曾赌过很多次,有赢,有输,但那个时候,她从未用自己的命去赌过。
她不认为自己真得就了解了某个男人,这辈子她唯一了解并透彻的男人,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如今已成了阶下之囚。但她至少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就算她从未遇上过,经历过,她也知道,这世界仍有一种感情叫**。
她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将军,爱那个叫苏婷的女子。
这便够了。
“我叫姬若紫,止水已灭,天下再无文妃娘娘。”她笑着对沐血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一个新的身份,以一种新的方式生活。”
沐血沉声说:“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姬文紫却轻笑着摇头:“就算是女人,也该拥有自己选择命运的权利。我要见浅将军,我的条件只有他能满足。”……
浅水清来到时,场面依然有些混乱,姬若紫的刀却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微微挑起眉头,充满惊讶的口吻带着些微的戏谑:“一大群战士,竟然被一个连世面都未见过的女人所难住,这事到是有意思了。”
雷火等一帮兄弟大惭。他们这帮大老爷们,向来只知道打打杀杀,面对一个不怕死的女人,竟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看起来沐血对那个叫苏婷的女子很在意,所以也只能为其所迫。
浅水清看着姬若紫,语气森然道:“大梁城终于还出来个有骨气的了吗?却没想到是个女人。”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姬若紫,冷笑说:“长得不错,是个美人。不过可惜,我浅水清对送上门的女人向来很少兴趣。你若真是那么缺男人,我这里兄弟众多,随时都可满足你。”
姬若紫的脸色微微一变,浅水清已继续道:“要么立刻把沐少想知道的说出来,要么我就让兄弟们陪你好好玩玩,你自己选择吧。”
姬若紫手中的刀微微晃动:“你敢逼我,我就死!”
浅水清眼中现出淡淡的嘲讽:“你敢砍下去,我就认输。”
姬若紫一呆,手中的长刀却是怎么也砍不下去。在这要命的时刻,她不惜一切要见浅水清,为的不过是心中的一个心愿未了,而这个心愿,却只有浅水清能满足她。偏偏这位号称屠夫的将军,竟是根本不在乎手下的想法,丝毫不受其所威胁。
那个时候,她和浅水清的眼神对撞,却赫然发现对方的眉头微微的蹙动了一下。
那一刻,她眼前一亮,大叫起来:“好,既然你不在乎你的手下一生幸福,那我就死给你看。”
她长刀用力下压,那一刻竟是决定了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赌这一铺。
半空中一道惊鸿闪过,迸发出金铁交鸣时的灿烂一击,姬若紫手上的刀已脱手飞了出去。
浅水清长刀出手,面色微带了些潮红。他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这一刀勉强出手,胸间竟是一股气血翻涌。
那个时候,姬若紫却是得意地看向浅水清,浅水清狠狠瞪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摇头苦笑道:“很好,很好。你果然有种!想不到我浅水清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尝试失败的滋味,竟然是输给了一个女人。我自以为自己没看错人,你绝没有自杀的勇气,但结果却还是看错了你。你赢了,现在你有资格提条件了。不过那陪床的话,你还是不用再说。我可不相信你当真有如此风骚。”
姬若紫长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只要浅将军肯让我最后再见一眼王上,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肯说。我与王上夫妻一场,彼此相伴多年,如今国破家亡离散在即,最后在见他一面,这样的要求不算过份吧?”
浅水清微微一楞……
羽文柳和姬若紫的见面,是在诒心宫的荣萱殿内,这里也曾经是文妃娘娘的寝宫。
如今,寝宫里曾经的陈设,已被洗劫一空,只有孤零零的一张床,一张香案,一张梳妆台还保留着过往的回忆。
香案上香烟袅绕,那位文妃娘娘镇定自若地对着梳妆台梳妆打扮。她刚为自己抹上一点唇红,觉得不太好,想叫人给自己换上一个粉妆,却想起自己的贴身丫头已经被自己给一刀杀了,而她本人,也不再是那个人人羡慕的文妃娘娘了。
如今她的身边,只有监视她的天风军人,包括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天下屠夫浅水清。
轻轻叹了口气,姬若紫站了起来,对这些人她只能视若无睹。
门外,被天风军人带来的羽文柳苍老无助的面容看着姬若紫别有一番激动之色。
“文妃,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姬若紫上前扶着羽文柳在床边坐下,她看着眼前这苍老的面容,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恍然。
“王上受苦了。”
羽文柳深深叹气,无奈道:“朕是悔不该不听你的啊。当初你说楚鑫林豺面蛇心,不可信任,卫文国腐朽老儒,难堪大用,邹白永老成持重,却缺乏才能,我理当重用楚英这类少年英杰。如今想来,你件件都是说得对的,我却因为你是个女人而不愿采纳,反而斥你女人干政,甚至因此不喜于你,冷淡于你。都是朕的错啊。”
姬若紫苦笑。
人人都只知道她是当今止水国主最宠爱的妃子,却几乎没几人知道,自从天风军进入边州之后,她的命运就遭受了巨大的变化。
此刻,她只能苦笑道:“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当初我也知道说了这些话,你肯定不爱听。但是事关国家存亡,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唯一后悔的,不是自己失去了王上的欢心,而是付出了这一切,最终也无法挽回任何东西。”
羽文柳此刻脸上老泪纵横,哪还说得出话来。
姬若紫道:“王上想必已经知道了我是怎样艰难才终于求见到王上一面的吧?”
羽文柳点点头:“患难见人心啊,文妃待我情深义重,不惜以死相逼。”
姬若紫却抿嘴轻笑了起来:“王上错了,其实我找王上来,只是想告诉王上几件事情而已。”
“是什么?”
姬若紫深深地看了羽文柳一眼:“王上可还记得去年死去的慧妃吗?”
“当然记得,那时,她是朕最宠爱的妃子,但是谁会想到,她竟然敢与朕的侍卫统领私通。证据确凿下,朕是不能不赐死她了。”
姬若紫抿唇轻笑:“哪里来的所谓证据了。那题情诗的香帕,其实是我写的,约那二人去见面,也是我命人所为。为了仿那慧妃的笔迹,我可是练了好久呢。”
“你说什么?”羽文柳赫然站了起来。
姬若紫却依然笑颜如花:“王上可知道,秘密憋在心中,有时候真是很难熬呢。那慧妃其实是被我诬陷而死,两年前明妃与丽妃的争斗也是我所挑起。淑妃之所以会难产,也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为王上生下龙种。我入宫十年,少说也杀死了七八个人了,才换来如今这一身荣耀和王上的宠爱。若非如此,王上又怎会对我如此另眼相待呢。”
那一刻,羽文柳气得浑身摇摆,姬若紫却漫语轻言道:“王上不要以为那珍妃就是什么好人。当初王后想要害她,却被她以反间之计倒打一耙,逼得王上废后,其所杀过的宫中女子,也未必比我少呢。这止澜王宫里,每年发生的命案,那是数都数不清的,只是人人都善于隐藏,善于掩饰罢了。我姬若紫如今只是不想王上做个冤死鬼,所以才实情告知,那忠心的话,你不用对我说,因为这王宫之中的每一个女人,若是不懂得只忠于自己,就终归只能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她说这话时,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沐血,那一刻沐血的心头一阵冰凉。
下一刻,异变再起,姬若紫竟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剪刀狠狠地刺向了羽文柳的咽喉。
扑。
血花绽放。
伴随着那一声旧日国主惊天动地的怒吼,一大群天风军士如豺狼虎豹般将姬若紫扑倒在地,她却已经疯狂的大笑起来:“王上可知,作为一个女人,我和珍妃最想杀的人,其实就是你!是你,把我们女人逼到这一地步的!”
浅水清和沐血看着捂着自己咽喉无力倒下去的羽文柳,两个人都呆住了。
堂堂铁风旗掌旗和佑字营营主,拥有天下杀名,无往而不利,最终却被一个降国妃子给狠狠地玩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