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破釜沉舟(下)
白天有事,今天两章提前更了
9月2日。
火云城。
追日站在书房前,恭敬道:“大人,霸业城来的消息。”
“何事?”严真平的声音沉稳依旧,右手执子落下:“将!”
诡八尺托着下巴苦苦思索。
随着时间的流逝,严真平对这种象棋的理解渐渐加深,诡八尺要赢他可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是关于寞子欧的,霸业城对他的决议出来了。”追日道。
严真平头也不抬:“你先不要说结果,让本官猜上一猜。。。。。。如果本官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先广发通告,声称寞子欧违背君令,擅自出兵,破坏公平决战,要予以严惩吧?”
“大人英明,霸业城正欲借此澄清名誉。”
严真平敲敲诡八尺的小脑瓜:“你来猜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处治。”
诡八尺随口道:“处治有功之将,需以道义搏人心,当以先惩其罪,再奖其功,以显其大功无私。然,惩其罪者,可重之,奖其功者,可轻之。奖惩并用,看上去大公无私,内则包藏祸心。所以,严大人后面没说出来的部分,应当是,念其救驾有功,赏罚并用。赏者,赐府第金银,加俸禄银饷;罚者,当削其职,贬其官。至于具体如何削贬,我就猜不出来了。”
房外的追日眼睛一亮:“佩服,佩服,小哥儿想不到对官场政治竟了解得如此深刻了。没错,正是如此。寞将军虽立天功,但所获封赏不过宅田府第,所受惩罚,却是削官去职,赏罚不公,罚大于赏。”
夜莺忍不住问:“好歹也是立了救驾之功的,怎能如此对待?就不怕天下英雄心寒?”
诡八尺立刻道:“官场之上从来如此。至于所谓心寒,本就不必担心。还怕没人抢着立功升官吗?谁不知道寞子欧会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当初抛弃百官所致。”
“那也总该有个合理交代。”
“应当是有的。”诡八尺点点头,问追日:“该还有个什么障眼法掩人耳目的吧?”
追日立刻道:“将军是做不成了,只能做领兵小校,念其才华,让他回寒风关继续听用了,名义上给他个机会,再想起来怕是困难。”
严真平耻笑:“八成还是看在孤正帆的面子上,能如此已经是很不错了。唉,孤正帆啊孤正帆,你还算没完全抛弃你这个心腹爱将。”
诡八尺撇撇嘴:“王城那边借着处罚寞子欧,顺便又把我师傅骂了一顿吧?”
追日笑笑:“那是自然的,这些日子,霸业城和采桑光打嘴仗了。”不知不觉间,追日对这个刺杀他家大人的小家伙也有些喜欢起来,有事没事在书房外也能和他开几句玩笑。
诡八尺不屑道:“手底下不硬的人,通常都是嘴上硬。”
严真平眉头一挑:“说得好。”
诡八尺嘻嘻一笑:“我师傅教的。所以他常跟我说,对于那些嘴皮子耍得厉害的人,你若是说不过他,就不必多费唇舌,直接给他来上一拳,世界就清净了。”
严真平有些愤怒:“哼,匹夫逻辑!强盗逻辑!真正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他是文官,全仗一张嘴吃饭,对浅水清的如此教导自然是愤怒不已。
追日噗嗤一笑,退了出去。既然这一老一少都猜出了寞子欧是个怎样的结局,他也没必要在这里汇报了。
诡八尺也不和严真平争辩,继续埋头苦思,眼下这盘棋,严真平胜势已定,看样子是赢不了了。想了半天,他一推棋盘道:“我输了,你问吧。”
严真平笑笑:“赢你一局当真不易。这一次,本官要问你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希望你能认真回答。”
“你说。”
“中秋一战,浅水清无功而返,虽获胜利,却没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在这种情况下,本官相信他一定还有什么后备计划。”
“后备计划是肯定有的,不过也不能说是后备,其实是早就准备好的,只不过梁丘旭突然冒出来个御驾亲征,使我师傅以为可以一战功成,也省了后边的计划。但是现在看来他还得继续他原来的计划。”
“这么说来,你是知道你师傅的后备计划得了?”
“如果这也算问题的话,那就是吧。”
“小子,不要取巧,本官的正式问题还没有问呢。你师傅虽然教过你很多本官并不欣赏的教条,但本官相信,他至少该不会教你如何耍无赖吧?”
诡八尺嘿嘿一笑:“老头你真难对付,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师傅后边还打算干些什么吗?兜那么多圈子做什么?”
严真平无奈道:“你这小鬼,滑头得很,不多兜几个圈,怕绕不出你真正的回答啊。”
诡八尺立刻叹气:“其实,真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关心这件事。可是严大人你想想,你要真知道了我师傅的计划,还不得想着办法把消息送出去?万一被我发现。。。唉,老实说,这么些日子处下来,跟你也学了不少东西,大家都快做成朋友了,我是真不舍得杀你啊。”
“本官可以保证,绝不外传此事。”
“就算你不传,我怕你从此以后也睡不安枕啊。”
严真平心中一颤:“你的意思是,你师傅的后备计划很可怕?”
诡八尺看着严真平,良久才说道:“早在平阳大战后,我师傅就制定了一连串的计划,民乱与掘坟其实都只是冰山一角。这一直没有动用的计划,才是真正的,足以毁灭惊虹的计划。如果寞子欧不救梁丘旭,惊虹至少可以少死数百万人。”
这话听得严真平浑身剧颤,他一把抓住诡八尺:“你快说,到底是什么计划?”
诡八尺看看夜莺,夜莺点了点头,诡八尺这才开口:“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你也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师傅的这个计划,叫破釜沉舟,意思就是。。。我铁血镇和你惊虹一起完蛋,同归于尽!”
夜莺冷冷接口:“所谓破釜沉舟,其实是由破釜计划和沉舟计划两个部分组成。破釜计划就是在事先制造好惊虹混乱的基础上,派出大量战士冒充平民,流寇,强匪,四处袭击,焚烧,摧毁惊虹各地农田,破坏道路,毁坏堤坝,制造灾难。我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让惊虹人的土地,颗粒无收,度过一个历史上最大的大灾年!”
诡八尺接口道:“而沉舟计划,就是通过对惊虹各地钱庄商号的打击,彻底瘫痪贵国的经济命脉,使其出现金融崩溃现象,导致物价飞涨,经济瘫痪。如此一来,缺银的惊虹,将因为无钱从国外购买粮食,坐看国内粮荒却束手无策!”
严真平听得瞠目结舌,整个人已僵直成一具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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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水清的破釜沉舟计划,就是针对惊虹帝国的农业与经济这两条重要命脉而来。与他前面所制造的种种混乱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瞄准的是对方的基础产业链下手,相同的是,他使用的手段,依旧是金钱这根大棒。
中秋大决战之后,浅水清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想要离开惊虹又得再过上一段时间。他的耐心终于被逼到了极限,原先一直犹豫的计划也终于被提上了日程表。
与计划中有所改变的是,他没有再派出自己的战士来执行这次的任务,而是转而委托更适合执行此任务的雇佣兵军团来进行。
8月20日起,浅水清就秘密派遣大量雇佣兵前往惊虹各地。此时,在经历过最初那段混乱的春耕季节后,已经进入收获季节,田里大片大片的青稞,水稻,玉米,高粱,棉花,小麦等各式农作物,均已纷纷长成,结出果实。
然而没有天灾,不代表就没有人祸。
浅水清的毒辣,就在于他要一把火烧掉所有惊虹地里的庄稼,让这一年的秋天,人们再也无粮可食!
浅水清以高额悬赏,邀请所有的雇佣兵,进行对惊虹本地农田的破坏。他们将向蝗虫一样从各个地方焚烧农田,让整个惊虹的农业生产根基被一把火烧个精光。而他早先散播在惊虹各地的四百名战士领导的民乱,则将成为他的替罪羔羊,主动为浅水清承担一切罪责,将惊虹焚粮事件演变成一场内部动乱的结果,使浅水清逍遥于民愤之外,而没有及时处理好这一切的惊虹官府,将成为此次行动的最大受害者。
可以想象,已经处于一片混乱中的惊虹,对这种针对国内农产业的攻击,根本不可能有自保之力。在这个盛夏时节,只要几把野火,就可以轻松地将一整片庄稼地烧成灰烬!
为了保证行动的突然性与伤害的最大性,浅水清甚至规定好了动手的时间,具体的行动计划。
与此同时,乐清音则将负责另一件大事--大力打压惊虹商家,造成惊虹内部的金融混乱趋势,使得惊虹官府无法迅速筹集资金从国外购买粮食,平息祸乱。而要想做到这一步,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挤提钱庄来进行。早在乐清音来到惊虹之前,云霓就已经通过贝里曼等人将大量的银钱存入惊虹各地的钱庄。这笔银财数额巨大,有了圣威尔商人自己的,也有天下云家,鸿家,水家的,更不乏浅水清后来放进去的一笔劫掠之财。而赤风婉支援的那笔银财,也被浅水清先后托水中莲等人存进了惊虹钱庄。
乐清音的到来,就是执行挤提任务,务必通过对钱庄的打压,造成对惊虹国内金融经济的根本性破坏,为三个月后惊虹国内的颗粒无存进一步奠定基础。到时,无粮可食的老百姓,将会奋而揭竿,惊虹国内面临的就不再是混乱局面,而是彻头彻尾的全民反叛的大风暴了。
利用高额悬赏雇请大量雇佣兵为其四处焚烧粮田,引发饥荒,同时命乐清音挤提钱庄,制造金融混乱,正是浅水清为惊虹人准备的第三股风暴。
运用金钱这根大棒,浅水清一口气制造出三股完全不同的风暴,玩了个一鱼三吃的做法,可谓将金钱的价值利用到了极至,也将惊虹人推向黑暗的深渊。
其实浅水清早就可以这样做,但他一直拖到现在,一方面是为了让准备工作更加完善,另一方面也是在寻找不必用这最后的方法而可以走出惊虹的机会。
然而寞子欧救走梁丘旭,将浅水清最有希望的逃出惊虹的计划破坏,同时还杀死大量的鹰扬旗战士,孤正帆更是将姬若紫刺成重伤,这一系列事情终于将浅水清彻底激怒,他的报复也随之展开,在这场看不见光明的斗争中,他不再祈求能活着离开惊虹,而是发誓要把所有惊虹人一起拉入地狱。
听着诡八尺和夜莺两人娓娓道来,严总督严大人怔立当场,半响无言。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暗中经营许久的浅水清,在私底下竟还藏了这么一手凶狠毒辣的招数。
他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惊虹人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与历史上所有的入侵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别的入侵者都是在想尽办法要打进去,他们想要的是土地与财富,而不是动乱与毁灭。因此他们不会采用愚蠢的消灭农业生产,毁坏金融秩序的方法去打击敌人,因为那意味着就算拿下一个国家,也只是一片千里焦土,毫无意义可言。可是浅水清却不同,他人已经在惊虹了,他想要得不是如何打下这个国家,而是如何离开这个国家。这个完全相反的战争需要,注定了他的做法会和许多人有所不同。如果他出不去,那他就不惜与这个国家共同完蛋。
完全不同的政治需要,导致出完全不同的战略思考,从一开始,浅水清就在用与别人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来解决属于他自己的难题。惊虹人没有看到浅水清与敌偕亡的决心,也就不可能意识到浅水清的所有布置与准备。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在听过这一切后,严真平干哑着嗓子道:“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夜莺回答:“9月12日到9月28日,到那一天,我铁血镇进入惊虹就整整一年了。这是他为自己被困在惊虹,给惊虹人的周年献礼。”
严真平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我惊虹地大物博,他不可能在十六天里烧光我惊虹所有田地。”
“水清对这个计划准备了许久,他早就将所有情况皆考虑完备。严大人,你当明白,其实他并不需要烧掉所有的粮田。除非是象麦加那样的产粮大国,否则一个正常情况下正好可以自给自足的国家只要有百分之二十的粮食供应不足,就会引发饥荒,并产生动荡,粮价甚至会因此暴涨二十倍以上。如果这百分之二十的粮田焚毁全部是发生在一个地区,那么整片地区都会因此陷入狂乱之中。这可比之前的混乱与暴动,要大得多。如果粮田被焚超过百分之三十甚至四十以上,那么整个国家就能饿死一半以上的人!以前的混乱,只如蚁蛀大树,而这一次的混乱,却是海啸掘堤了。而为了他这个计划,他大概会派出所有他能找到的帮手,不仅有那些雇佣兵,或许还有一些为钱卖命的地痞,流氓,山匪,土霸,马贼,水盗等等。。。他准备了已太久太久。他不缺人,也不缺时间。”
严真平听得目瞪口呆,颓然坐下。
他终于明白了。
再没有谁会比他这样的老牌政客更明白物资供应上的需求不平衡导致的物价变化了。尽管农业社会尚未走到高度发达的金融体系可以影响一切的地步,但是日趋完善的货币系统同样对封建社会有着巨大的影响力。而这种影响力的基本表现,就在于它通过最原始的手段来完成经济作用的一大功能----通过物价调整来调节供应。
当物品短缺时,就涨价,当物品供应充足时,就降价,以此来调节进出,平衡供需。在商品经济的原始阶段,这是它最典型的一大基础作用。
然而经济不是物理,不会遵循能量守恒定律,不是物资的供应减少了百分之一,价格就上涨百分之一。恰恰相反,在贪婪的商人眼里,有很多商品哪怕供应出现百分之一的减少,都能使物价提升百分之十,甚至是百分之百。
粮食就是这一类最典型的代表性商品。
农业社会里,商品被划分为最基本的两个层面----必需品和非必需品。
而粮食就是必需品中的重中之重。
人们对粮食的需求不会因价格的涨跌而增加或减少,因为人总要吃饭,不吃就得饿死。所以通过物价调整来控制粮食供应,不是在通过降低对方的购买欲望来限制销售,而是通过价格飞升到超过对方的购买力来限制销售。只有在老百姓的购买力达不到粮价标定的基础上,才会出现供与需的短暂平衡,而这份平衡的代价,则是大批的老百姓因为无力购买粮食而活活饿死。
时代的限制,使封建社会缺乏完整而高效的粮食控制体系,国库存粮完全不足以弥补高达百分之二十的粮食缺口,物价成为唯一的控制杠杆,大量缺粮的情况下,粮价的飚升成为显而易见的现实。
乐清音对各地钱庄商号的打压,不但使惊虹官府无钱从国外买粮,同时也进一步迫使民间经济混乱,使得粮价以滚雪球的形式急剧扩大,从而引起全国各地的物价飞涨。人们会发现,曾经的那个繁荣强大的国家,在面对这样一场大灾难面前,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大量的粮商会囤积粮食,待价而沽,大批的百姓将无粮可食,混乱将如瘟疫,在全国各地蔓延,无钱可用的惊虹官府,则将面临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统治危机。地处南方,水土滋润,长年以来自给自足的惊虹人,不虞天灾的同时,从未想过人祸更甚于天灾。而这一次,浅水清要带给他们的,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灭顶之灾。
缺乏有效应急机制的封建年代,对类似这样的灾难完全无法避免,再加上铁血镇伺机而动,惊虹人的这个冬天,将注定难熬。
一想到这,严真平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了起来:“我要给廉王写封信,请他无论如何,立刻说通陛下和太子殿下,放铁血镇归国,我希望你们也能写封信给浅水清,请他暂缓行动。可好?”
夜莺和诡八尺对看了一眼,诡八尺点点头道:“你可以劝廉王出面游说梁丘旭,但在我军行动之前,你不可泄露此事内情,若惊虹人依然不同意放铁血镇归国,那就只有与敌偕亡一条路可以走了。”
严真平无奈点头:“尽人事,听天命,若天要亡我惊虹,我严真平无话可说。”
诡八尺冷冷道:“若天不亡我铁血镇,也不亡你惊虹,那么严大人,我希望你能归顺我天风帝国,就当作是我同意你写这封信的报酬吧,你看如何?”
严真平长叹一声:“若浅水清能手下留情,让我惊虹少死一些无辜,我可以考虑。”
“严大人,只要梁丘旭肯放我铁血镇回国,我们是愿意为惊虹人补充这些粮食,重新稳定惊虹乱局的。这一点,我诡八尺可以向你保证!”
“若如此,我严真平代惊虹百姓感谢诡公子,从今以后,严真平愿为公子鞍前马后,听凭趋策!”
严真平一躬到底。
诡八尺开心地笑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黎明前的黑暗(1)
火云城。
夜。
总督府里的侍卫,已经全部撤了下去。
严真平在看书,诡八尺在练字,夜莺则开始学起了女红,尽管大家都还没有走出书房,但是有些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见起了变化。
现在严真平已经在正式教导诡八尺一些书本上的知识,而不再需要他用赢棋的方式讨教了。
“霸业城还没有来消息吗?”诡八尺一边临摹字帖,一边问道。
“做事要认真,不可轻易分心。好好练字。”严真平道。
诡八尺吐吐舌头:“做军人和练字有什么关联吗?”
“修身养性,陶冶性情。沙场征战,气血激扬,若想在百万军中从容镇定,指挥有度,就先要有一颗能够随时保持冷静的心。你现在年纪还小,自以为自己最大的问题是经验不足,威望不足,其实你真正的大问题是心浮气燥,缺乏耐性。这是小孩子的通病,做一些水磨功夫,慢慢磨砺一下自己,对你有好处。”
“哦。”
严真平笑了,这小家伙最大的优点就是虚心好学,只要人说这么做对他有好处,他就一定乖乖接受。
曾经的刺杀者,俨然成了被刺杀者的学生,也算是蔚为奇观了。
一则“商文序”临摹完毕,诡八尺把字交到严真平手上,恭敬地听其点评,严真平看都不看,就把字帖搁在一旁:“把你刚才临摹过的内容背一遍。”
“啊?”诡八尺傻了眼:“你刚才让我练字,又没让我背书。”
严真平一笑:“商文序是惊虹丞相益子谦早年之作,这个人虽说有些迂腐好色,但为人还是有些见识能力的。我让你临摹他的字,不仅是让你学习他的书法,更重要的是让你理解他的一些政治思想。虽然我二人观念不同,但是很多时候,正因为观点不同,为避免个人狭隘之见影响个人,所以你才更要博采众家之长,补自身之短。你师傅虽然不算是一个好师傅,但有一句话他说得很对,我很喜欢。那就是徒弟若不能超过师傅,那是师傅的耻辱。因此,我才要把益子谦的这篇商文序交你临摹。你只临摹其字,却忽略你文章本意,那就是说,你只注意了其表,而忽略了其里,是为大忌。我没说让你注意内容,你便不看,如何能行?学生者,首在好学不倦,抓住每一次时机,孜孜以求学问。老师教一,学生反三,如此才能有所作为啊!”
“是,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再临摹一遍。”
继续临摹的过程中,严真平也为他讲解这篇商文序本意真要,这篇商文序是益子谦早年论朝廷重农抑商之必要性写给当时的惊虹皇帝的。当时的惊虹深受圣威尔人日益扩大的财富刺激,因此想进一步扩大国内商业生产水平的发展,所以有人从制度上提出平衡农商从业者的地位,刺激国内经济。
益子谦对此提出了激烈反对,认为此举弊大于利,并写出了这篇商文序,尽管文章有其巨大的时代局限性,但是我们依然可以看出,为什么当时的古代政治家,都极力反对农商平等,做出重农抑商的政治决策。
举凡一个国家的发展,无论怎样变化,大体都是从基础农业社会向混合型政治经济体制过度。这其中,越是发达的国家,农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占的比例就越小,大量的人员从事工商业发展,可以有效推动国家经济收入,充实国库。即使是在遥远的封建社会体制下,这种认知依然存在。然而有所不同的是,封建体制下的官僚们,之所以不提倡商业,主要是由于趋利性行为,会导致大量农业生产的荒废。而农业是国家存在的基础产业,是万万动摇不得的,因此在后世的许多改革中,当人们发现工商业体系过度的蓬勃发展,会导致农业生产者的积极性下滑,大量的农业人口转而从事其他产业,大量农田因此荒芜,国家农业生产面临巨大的考验,在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前,他们只能采用重农抑商的制度,来保证自身农业的稳定性。
无法在金钱上使两者平等时,他们只能在地位上,使农业生产者的地位高于商贾,从而避免农业人口从事者的急剧凋零。
因此很多人以为,重农抑商是当时的政治决策者一个愚蠢的缺乏远见的行为,但事实却是,在当时不够发达的生产力条件下,足够的人力,是唯一保证农业基础稳定的条件,无论如何不可轻忽。
也因此,在封建大帝国时代,通常有这样一个怪现象:即,明明是重农抑商的社会制度,但是随着商业生产的多样化,人们财富的增加,大商贾们完全有资格跳出这个地位怪圈,通过手中庞大的财富操纵当时的国家政治,并为自己谋取利益,然而事实却是,花了大价钱买来官位的商贾们却又都不会反对重农抑商的基本理念,以避免国家根本的动摇。
在这里,农业是根本支柱,经济是运转农业的链条,假如说经济出现问题,那么这根链条就等于生了锈。农业出现问题,那么根本支柱就会倒塌。一旦这两个产业共同出现重大问题,整个帝国都会为之倾斜,倾覆,并最终走向灭亡。
益子谦的这篇商文序就是从这个角度加强诠释了此一理念,尽管后世的人有太多太多理由可以对此表示不屑,但在当时,此理念确实在官僚中确实相当盛行,由此可见,当时的惊虹官府风气,依然是以保守为主。而保守派并非一个贬义词,在某种程度上,它也代表了稳定。
对政治而言,稳定大于一切。
此刻严真平认真讲述着惊虹国内的一些政治风向和基本理念,诡八尺一边听,一边认真书写着商文序,一老一少相得益彰,直到离楚灵巧如猿猴的身影突然出现,轻叩书房小窗,露出一张笑咪咪的脸道:“你们到是在这里过得自在啊,又是讲课又是教书。”
诡八尺一激动,正要弃笔大叫,严真平已冷冷道:“事情没做好,不可随意停下。”
诡八尺立刻低头继续写字。
浅水清对他的教导是放任自流式的,很不负责任的甩重担到他身上,让压力伴随他成长,其余不管不问,严真平对他的教育则是严格督促,循循善诱,一步一个脚印的来,两种教育方法各有其好处,放在诡八尺的身上,其进步可说日进千里。
这刻严真平头也不抬道:“既然有贵客到了,就请进来一坐吧。”
离楚把头一摇,笑道:“我受乐夫人之命,来带八尺走。”
严真平心中一颤:“乐夫人?。。。是乐清音吧?如此说来,她已经来了。既然带八尺走,那是不是霸业城有消息了?”
离楚佩服道:“严大人果然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我们的消息比严大人您稍微早一些,知道了一些事情,事起匆忙,怕是不得不立刻离开火云城了。”
诡八尺头也不抬,一边练字一边道:“离楚大哥,你说吧,发生了什么事。严大人已经答应帮我们了。”
“哦?”离楚颇感惊讶:“这到是有趣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离楚免费奉送严大人一个消息,也算是帮严大人坚定一下信念。”
严真平苦笑:“看来,陛下对我那封信十分生气。”
“雷霆震怒,声称严真平位居四省总督之位,不想着如何精忠报国,竟然要惊虹放弃帝尊,甘为属国,还要放走笼中困兽浅水清,此举等若背叛。已经命人来将你削职问罪了。这一次,我们也帮不了你了。”
“派来抓我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最多三天就到,严大人,和我们一起走吧,这一次你是不可能提前收到消息得了。”
严真平闭上眼,一句话都没说。
诡八尺则轻轻道:“不急,等我练完这副字帖再说。”
严真平笑了,没能在自己国主身上得到的欣慰,却从眼前的小男孩身上得到了,不说别的,仅此一份定力,已足以让他满足。
他点点头道:“追日,出来吧,你当已经听到离楚先生所言。”
追日的声音浑厚如山:“追日一生跟随大人,大人去哪,追日也去哪。”
“去告诉夫人他们,立刻打点行装,准备上路。
“是!”
过了一会,外面的人匆匆将行装打点完毕,诡八尺大笔劲挥,终于在最后下笔写道:
“兔子搏鹰者,绝死一扑,以小搏大。鹰虽矫健,奈何折翼失空,一蹶不振。
农商二者,为惊虹双翼,铁血镇虽为弱兔,却可击其两翼,使空有利爪坚牙,惟望兔兴叹。
天下茫茫,此后任矫兔来去,天下苍苍,无雄鹰容身之地。
浅水清之徒诡八尺向惊虹梁丘旭致敬,望陛下今后好自为之!”
写完这句话,将书纸郑重放在案上,诡八尺道:“我好了,可以走了吗?”
严真平长叹一声道:“走吧,此地于老夫再无可留恋之处。”
“最好带走官印,让你的继任名不正言不顺些。”诡八尺道。
严真平呵呵笑了起来:“就你小子鬼机灵,也罢,带就带吧,把能带的都带走,如今我还是这四省总督呢,咱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城,谅也无人敢查本官!”
夜莺轻轻一笑,同样留在那书案上的,正是自己学绣的苍鹰搏兔图,只是没想到到了诡八尺手中,却变成了兔击雄鹰,以此来影射铁血镇和惊虹之间的关系。
当严真平跟随离楚,诡八尺等人走出总督府的那一刻,只见府外乐清音笑意盈盈走下马车,向严真平施了一礼:“清音见过总督大人,能得总督大人追随,我铁血镇上下人等,均感欣慰。清音在此代夫君谢过严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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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风108年,9月16日夜,被挟持了整整九十八天的严真平,突然放弃官职,跟随那个挟持他的小家伙诡八尺一起落跑,最终转投天风,加入铁血镇,此举震惊大陆。谁也没想到,在经历了漫长的劫持生涯后,被挟持者与挟持者在身份关系上竟会产生如此巨大的转变,实在是天下一奇。
然而震惊世人的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
由于霸业城拒绝了放铁血镇归国,浅水清毅然决定全面发动破釜沉舟计划,在农业和经济上对惊虹人予以狠狠打击。
9月19日,已经延迟了七天的破釜行动终于全面展开。浅水清下令的全面发动,终于在惊虹各地引起一片焚天大火。
为数高达八万的雇佣兵战士,还有浅水清其后又先后派出的五千战士,以及其早先秘密派出的四百战士在各地组织起的力量,纷纷在这刻露出狰狞獠牙。
他们分散各地,于暗夜中悄悄出动,在那田间垄上,肆无忌惮地焚烧一切可以焚烧的农作物,将惊虹人一年来的生产均皆化为灰烬。与此同时,乐清乐的行动也正式展开。位于惊虹中部的几大商业重镇,均未能逃脱天风人蓄谋已久的大力打压,散播的谣言使得一批又一批百姓加入挤提钱庄的队伍中,惊虹国内的生产,经济在数天之内,受到暴风雨狂袭般的重创,到处都是一片凄风呖雨。。。。。
作为铁血镇进入惊虹的周年献礼,灾难向洪水一样淹没了整个惊虹。
惊虹人的乱局,就象是一场蝴蝶效应。浅水清在这边挥了挥翅膀,引发的是一场全国范围内的大动乱。混乱象滚雪球般迅速增大,不仅囊括了整个惊虹,甚至连其周边国家都深受影响。这场动乱,在起初属于积聚力量的时刻,所以不显山不露水,但到后来,却是一下子爆发,令所有人都惊头烂额。因为这场混乱而死去的人可以说不计其数,浅水清在止水的杀戮,甚至还没有这里死去人的十分之一多。尽管在止水,他血香祭大旗,战必屠城,但那时是以震慑为目的,并不阻止百姓逃跑,很多时候,参与屠城的官兵,当他们以整齐的列队姿态进行横扫时,明明就有百姓在他们前面几十米处,他们却不加理会,并不追击,只是一路走过去。只有一些顽固的,准备不及时的,又或被吓的手脚瘫软之人才会被杀.因此真正被他杀死的人,其实少之又少,反到是恶名引来一大串.这也是为什么易星寒的护民军如此急速壮大的一个原因----难民远比死人多太多。
而在惊虹,尽管浅水清的做法破坏性更大,死的人也更多,国家因此产生的动乱也极具频繁,但由于其手法更阴险,隐蔽性也更高,其在惊虹国内的形象却要比在止水高大的多。
用各种手段,诸般手法,积极挑起各方矛盾,让惊虹这个国家彻底混乱起来,正是浅水清想要看到的。惟有如此,他在惊虹才有生存下去的资格,惟有如此,他才能浑水摸鱼,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这种手法,比他在止水的纵横屠戮要高明一百倍。整个人的指挥水准,计谋策划能力都再获突破,思考问题也更加清晰,完整。
如此行为,这般手法,真正是已经阴损到家。假如说他在止水纵情杀戮,还是为了云霓这个终极目的的话,那么现在在惊虹,离开这里,就是他全部的意义。
目标虽不同,但理想与生命,却同样重要,同样值得为其不择手段。
让浅水清飞黄腾达,以少击众的这两场灭国大战,注定了要背负无数血腥负累,这在其他将领也是极为少见的。对于浅水清来说,他只能希望,从今以后都不要再有这种以少打多的机会了。
毕竟他从未将这种杀戮视作乐趣,这是他与以往所有的残暴将领最大的区别。
人若不能拍着良心做事,便只有抹着良心做事了。浅水清对此,也只能悠然长叹。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2)
得得的马蹄声敲破了黎明的宁静,马车摇摇晃晃地在崎岖不平的泥泞路上行走,几乎将严真平颠得骨头都要散了架。诡八尺和夜莺却仿佛没事人般睡得安稳。
走过那段难行的山路,眼前是一片豁然开朗的世界。
铁血镇的军营扎出一片雄浑与刚强的军人世界,严真平的眼前为之一亮。
当马车出现在军营前时,一飚精悍铁骑汹涌奔出,为首的是一员白袍战将,天鬃马神骏高大,却掩不去马上将军的自信风采。
马车停了下来,离楚跳下马车道:“严大人,浅将军亲自来接你了。”
马车里的严真平咳嗽了两声:“听这个名字听了有一年,没想到彼此竟还有见面的时候。”
浅水清此时已策马向马车踱来,正好听到这句话,大笑道:“相见只是开始,以后还要共事呢,严大人肯屈尊入我铁血镇,是我铁血镇上下人等的大幸。铁血镇纵横惊虹一年来,早就对严大人之能力钦佩之极,如今有机会合作,那是老天开了一回眼啊。”
严真平终于从马车中走了出来,面对浅水清,捋须笑道:“将军过誉了,那段时间里,想必铁血镇上下人等,个个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吧。”
浅水清也回笑道:“彼此彼此,刺杀对方,正是对对手能力的一种肯定。他梁丘旭就是想让我刺杀他,我都不愿意呢。谁知道他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若是换了个有能耐的君主上来,我还得为此头疼呢。当然,也幸好八尺未能成功,否则我浅水清哭都没地方哭去。严大人这样的人物,可是我铁血镇的宝贝啊。”
两人一见面就说笑,先冲淡了彼此之间的隔阂,以为后面的相处制造方便。这两个人都是心思玲珑之人,相当懂得说话的技巧,但同时又都想试探一下对手,看看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因此严真平故意婉转提起刺杀之事,看浅水清如何反应,浅水清则回以光明磊落的回答,既捧了严真平,又变相地道了歉,比一见面就喊着请恕罪的话要高明许多了。
“严大人一路辛苦,路上还算太平吧?”接严真平回去的路上,浅水清有意无意问严真平。为了说话方便,严真平也要了匹马骑,别看是个文弱书生,骑术到还不错。
“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总督大人了,以后浅将军可以直呼名讳,不必客套。”
“那我还是叫先生吧,正好水清关于惊虹还有许多事要请教严先生。”
“也好,想当初我在霸业城讲学时,人人都是如此称呼本人。想不到时过经年,如今又做回了老本行。至于说请教嘛,不敢当,我看浅将军处事,对人心人性掌握得甚是透彻,我这一路前来。。。。。。浅将军,烽烟四起啊。”
说到最后四个字,严真平有意无意看了浅水清一眼,浅水清怔怔望着远方,良久才叹息一声道:“先生是对我的作为有所不满吧。”
“站在铁血镇的立场来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站在惊虹的立场来看,浅将军造孽深重。”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浅水清苦笑道:“严先生,最可笑的就是,直到现在,铁血镇还在以正义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
严真平点点头:“止水一地,你血香祭旗,以一万人平定一国,所造成的杀戮却是最少,但止水民众皆骂你是屠夫,恨你入骨。惊虹一地,你打着正义之师的名义,几乎毁掉了整个国家,但是很多老百姓却至今都怀念着你的好,他们甚至渴望铁血镇能再度过来行侠仗义一番,哪怕是饮鸠止渴,至少毒死也比渴死好。善恶之间,孰能预料,天下百姓不明白,但浅将军对是非善恶却看得明白,虽屠戮止水,而问心无愧,虽行侠惊虹,却自愧难当。将军,你可以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过你自己啊。”
“我没想过骗任何人,更没想过骗自己。”浅水清淡淡回答:“无论在止水,在惊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我的信条就是:做为一名军人,我只对我的士兵负责。”
严真平同样意味深长地回答:“这就已经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了。”
接严真平进了军营,为他引见了铁血镇诸将之后,浅水清道:“很惭愧,到目前为止,我铁血镇依然无法有一个固定居所。虽然惊虹暂时对我们无力发动大规模反击,但是我们却不能不未雨绸缪,因此只能离开采桑一带,转战四方。严先生入了我铁血镇,今后的日子,要跟着一路劳碌奔波了。”
“我想,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太久了。不过我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将军为我解惑。”
“先生请讲。”
“根据这些日子我和八尺的接触,我发现将军其实并不是一个残忍嗜杀之人,至少你从未将此视作是一种乐趣,因此尽管你制订了这份破釜沉舟计划,但我依然相信,你的目的只是想要敲醒惊虹。只要他们肯放铁血镇归国,你还是会拿出大笔钱财买粮救济惊虹,不知我这么说可对?”
浅水清点点头:“这是最理想化的目标,我希望混乱方起,梁丘旭就能发觉问题所在。他要是够聪明,这份威胁下他就该赶快低头。如此一来,我能想办法尽量减少无辜者的牺牲。”
“可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我担心,陛下。。。梁丘旭他不会那么轻易低头,怕是要惊虹饿莩遍野,千里哀鸿之后,他才能做如此考虑了。”
浅水清长长叹了口气:“抱最好的希望,承担最坏的后果。我浅水清不会后悔我做过的事,不管死了多少人。。。我都不会后悔。”
严真平立刻道:“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一旦真要如此,惊虹举国无粮,铁血镇又凭何生存?你们现在可是以战养战,就地取粮啊。没有了这些,你们拿什么坚持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不要告诉我你们想和整个惊虹耗,如果对耗的话,浅将军就算是天纵之才,也不可能耗得过举国之力。”
浅水清笑笑:“八尺,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是。严先生,其实早在半年前,我姬姐姐借道失败后,就安排了一条秘密运输线路。现在每天都有大量的商人以各种名义进入惊虹,向我铁血镇输送物资。我们在南部已经有了自己的秘密物资基地,又有了这条物资运输线,就算是不再就地取粮,也能支持很长时间。所以,惊虹肯定没法比我们撑得更久。”
严真平怔然,半响终于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这样说来,铁血镇的未来,已注定是一片光明了。”
方虎傲然道:“那是自然,用浅少的话说,那就是我们已经走过了最黑暗的时刻,即将拥抱黎明了。”
下一刻,外面的士兵突然闯进来,抱拳大叫道:“来了火云城的急信,是乐夫人发来的。”
诸将都道:“一定是又有什么好消息了。”
浅水清也笑道:“念。”
“是!”那士兵大声展信阅读:“字谕水清我郎,自三天前起,不知为何,进入惊虹之圣威尔商人突然大量减少。我方物资运输出现重大问题,暂时停滞。。。。。。。”
浅水清脸色大变,一把将信抢了过来,亲自哆嗦着念了出来:“供应渠道突现问题,不知所为何故,我正命人努力查寻,试图联系云霓,然,此番变故以前从未有之,云霓为保粮道畅通,从无懈怠,我担心情况有变。。。。。”
再读不下去了,浅水清和铁血镇诸将彼此面面相觑。作为破釜沉舟计划最重要的支持,圣威尔运输线无论如何不容有失,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它却突然出问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浅水清不知道,也没法知道,但他知道事情一旦出现了坏的预兆,那么更大的可能,就是一路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
水中棠急道:“怎么会这样?咱们可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这条线上的。这大半年来都没出过任何问题,怎么到了现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它却反而出问题了呢?”
浅水清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这就是命运了。一年前的今天,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带着铁血镇上下将士满怀期望,等待暴风军团发起对寒风关的进攻,结果,我却等来了义父身亡的消息。一年之后,我苦心策划了破釜沉舟行动,不惜害尽天下,只为走出惊虹,但老天爷却偏偏不愿给我机会,非要让我们和惊虹人来个同归于尽。老天待我,从来不厚,我已经麻木了。”
“将军不可如此说,也许只是暂时出现问题而已。”严真平忙劝慰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和铁血镇站在一条战线上,无论如何都不希望铁血镇有难。
浅水清却苦笑道:“严先生,真对不起,我理解你的好意,但是很遗憾,我必须告诉你,铁血镇要做最坏打算了。运输线一旦出现问题,就不可能会是小问题,我很担心,要不了几天,我们就能听到全面中断的噩耗。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劳烦先生与我一起受苦了。”
严真平愕然,终于还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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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8日时,圣威尔联合公国发出大陆通告:
通告声明,圣威尔人发现,天风人借走廊租借之机,暗中秘密运输战略物资进入惊虹,交付铁血镇使用。此举违背了走廊租借法案,因此圣威尔人将全面暂停走廊租借。同时警告所有圣威尔商人,一律不得帮助天风人带货进入惊虹,否则视为叛乱。此提议为奥布赖特二世教皇和女王陛下联合发布,也就是说,圣威尔人在一夜之间,突然改变了他们对天风人的态度。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是被浅水清寄予厚望的圣威尔--惊虹秘密运输线,被全面切断。做为铁血镇进入惊虹的周年献礼,这份打击,可以说一下子将浅水清从天堂推入了地狱!
此消息传出时,云霓尚在使节馆满怀期望着等待着憧憬着铁血镇胜利归来,下一刻,当通告送到她手中时,她惊得花容失色再坐不住。
尚在枫国养伤的姬若紫,在得知这一切后,也再克制不住内心的巨大绝望感,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
甚至连人在霸业城的赤风婉,也终于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原来,浅水清终究没法活着从惊虹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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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运输线被切断一事,影响重大,远超人们的想象。
利剑有双刃,伤人亦伤己。
圣威尔的秘密运输线,就象是包在利剑上的皮鞘,保证了铁血镇不会被自己的计划所伤害,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层重要的鞘壳竟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脱落。
没有了秘密运输线的支持,铁血镇再无处可觅粮。以前他们还可以就地取粮,以战养战,但是现在,铁血镇却再无可能以这种方式补充自己。
而最糟糕的是,原本看好他们,跟随他们的雇佣兵战士,也在此刻离他们而去。
完成了焚烧粮田任务后返回的雇佣兵们,在发现铁血镇目前的局势后,就是走是留立刻有了不同意见。拉尔和劳克林吵了一架,事后二人不欢而散。大批的雇佣兵们就这样匆匆离开,他们不希望满载着数不尽的金钱,却在惊虹的土地上活活饿死。
战争从来如此,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铁血镇打得顺风顺水时,大批的人愿意主动过来向浅水清的身上投资,可一旦出现问题,所有的投资者们想的就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投资,而不是如何与被投资人一起共经患难,同历风雨。
在投资目标的前景变得不明朗的情况下,撤资走人是最好的选择,不要指望一群雇佣兵会和自己的主子同生共死,他们的义气永远和金钱还有胜利挂钩。
在惊虹已经被浅水清绞成一锅粥的情况下,雇佣兵们开始纷纷返回都市联盟。
对于雇佣兵们的离去,惊虹人持双手欢迎态度,他们此时还不想同时和都市联盟及铁血镇双方开战,有些事只能隐忍。但是对于铁血镇,惊虹人则展开了彻底而疯狂的报复。
秘密运输线被切断,在士气上极大地鼓舞了惊虹人。惊虹人相信,浅水清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尽管他的破釜沉舟行动,使惊虹大量粮田被烧,民间混乱愈演愈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惊虹举国之力,绝对能比铁血镇更容易撑过去,而相比之下,铁血镇要想度过其后那漫长而难熬的冬天,将是无比艰难。
意外总是在一个接一个地不停向着浅水清袭来,那个时候,浅水清亦只能叹息,反到是严真平,在刚来到铁血镇就乍逢惊变之后,很快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安慰大家说:“黎明到来前,总是漆黑一片。我相信,铁血镇的光明,已经不再遥远。”
这位以颇有远见政治头脑著称的惊虹总督,再一次准确地预言了铁血镇的未来,但是在当时,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甚至就连严真平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这种感觉。
他觉得,当上苍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抛弃铁血镇时,也许冥冥之中,早为铁血镇准备下了一份厚礼。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3)
9月29日,米特列城,达达尼尔马场。
达达尼尔马场是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的私人马场。哈勒姆家族是圣威尔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以富有,奢华,挥霍无度和盛产浪荡子出名。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本人年轻时就是米特列城最出名的浪荡子,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比他的妻子塞西莉亚?奥康纳利女王陛下大十三岁,依然每天不倦于流连花丛。他的妻子并不介意丈夫的浪荡,反而趁机大肆勾搭身边英俊的近卫。这对貌合神离的圣威尔顶级夫妻成为圣威尔人放荡生活的最好写照,也成为臣民们学习和膜拜的对象。
作为一名职业纨绔,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的确已经将其表现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他的达达尼尔马场,可以说是全联合公国最大,也最奢华的私人马场,这里养有整整五十匹来自大陆各地的优良骏马。
不要小看五十匹这个数字,作为一个非商业性的私人马场,这五十匹马的作用并非是用来投资,而是用来消费的。圣威尔联合公国本身并不是一个草原国家,他们本国良马极少,整个圣威尔联合公国,战马总数不超过五万五千匹,其中有五万匹就属于圣堂武士队,归斯波卡约领导。
由于战马的稀缺,马在圣威尔是一种奢侈品的存在,因此他们无法拥有大量的轻骑兵种,为了弥补在骑兵方面的差距,圣威尔联合公国被迫大力发展重骑兵,这也是为什么圣堂武士队全员重装,战力飚悍的原因,他们要将战马和士兵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化。
圣威尔联合公国是重装力量最为强盛的国家,依靠手里海量的财富,他们将自己的士兵武装到牙齿,拥有大陆最好的武备力量,如果不是他们的政治体制太过缺乏效率,他们本有资格成为大陆的霸主之一。
相比他们,西蚩大帝国拥有大陆最丰盛广袤的草原地带,因此发展出劫掠如风的大量轻骑兵,他们的骑兵数量几近百万,占大陆之冠,而天风人则是步骑同步发展,在重装兵上或许比不过圣威尔,轻骑兵上或许比不过西蚩人,却也没有对方的不足之处,而他们统一有效的组织能力,良好的作战素养,则奠定了大陆强旅的基础。
因此,马会通常也成为圣威尔人炫耀财富的一种手段,马会与舞会一样,成为圣威尔人的一种交际手腕,贵族们在这里品马,论马,偶尔也赛马。
“我从没想到在圣威尔的土地上竟然还能够看到西风草原的汗血马,北方冻土的踏雪,还有惊虹的青蹄兽,哈,竟然还有我天风的斑纹豹,大公爵阁下,您的收藏真是令人羡慕啊。”云霓的声音清脆爽朗,随着风飘来。
应邀参加的大公爵马会的云霓,一身骑装,英姿飒爽,手里还拿着一根小马鞭,看上去气度从容已极。她的出现,实在是为达达尼尔的马场添上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在得知圣威尔人突然终止走廊租借之后,云霓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此时的她,再不是当年的那个闺中小姐,而是有着丰富的政治头脑,可以将一身聪慧发挥到极至的犀利女人。她知道找圣威尔人兴师问罪显然是行不通的,秘密运输线本就是违背走廊租借协议的,圣威尔人的做法合情合理。尽管云霓从未指望过自己能瞒过奥布赖特二世和女王陛下的眼睛,但她也从不认为,圣威尔人会公开阻挠计划。
天风人对曼德教开放了传教权,想要的不是自由贸易,而是输送物资,他们很明白这一点,没有道理不睁只眼闭只眼的。
因此通告一出,云霓就知道高层必有变故,她必须想办法挽回这一切,然而教皇和女王却在这个时候拒绝了见她,迫于无奈,她只能先从女王的丈夫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处下手了。
来到这马场,她表面从容的背后,内心中其实已充满焦灼。
对于云霓的来意,大公爵不可能不明白,所以这刻,他慨然说道:
“达达尼尔马场是我家族的骄傲,也是我家族地位的象征。这些收藏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我的父辈一代代传下来的,可惜的是,无论是我,还是我的长辈,我们一直都想得到一匹天鬃马,却始终不能如愿。天鬃马对人有着一种天生的警觉,速度又快,它甚至可以在你想抓它之前,就先发觉你的意图,任何陷阱对它们来说都是无效。当我听说浅水清拥有一匹天鬃马时,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妒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拥有最好的马,最美丽的女人,可他却不懂珍惜,就这样抛下你们去到沙场,将自己陷在那危险的处境中。”
大公爵的声音透着无尽遗憾,看得出来,对飞雪,他有一种莫名的情怀。
他看着云霓,用饱含痴情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意味深长的说:“对哈勒姆家族来说,谁要是能把一匹天鬃马收到手,那么谁就是家族的功臣。”
云霓忍不住到吸了一口凉气。
飞雪就是浅水清的命,就连苍野望想要,浅水清都未必会答应,他又怎么可能奢望得到飞雪?
她只能无奈地笑笑:“想不到,大公爵阁下竟是爱马成痴之人。”
“美女同样是我所爱。”
云霓心中再是一惊,这个家伙竟然对她自己也动了心思。不过她只是淡淡道:“想不到大公爵阁下竟也是贪心之人,只是这样的要求,如果让。。。。。。我怕女王陛下会不高兴呢。”
她不动声色地抬出女王名义,奥尔德温?哈勒姆却笑道:“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
真是一对奸夫**,云霓咬牙切齿,却最终只能无奈道:“大公爵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吗?”
奥尔德温?哈勒姆摇了摇头,遗憾道:“看来云小姐是拒绝我的好意,不想和我做这笔交易了。”
“是交易的代价太不平等。大公爵阁下,我只是想请您帮我约见教皇与女王陛下,但你的胃口却比教皇和女王都大得多。”
“那真是太遗憾了,舍此之外,其他的我都不想要。”
云霓气得混身发抖,却还是只能压着气道:“我的家人前些日子从恶浪河带来一匹麦加的清风骢,也是一匹难得的良马,若大公爵不嫌,我愿将它送给达达尼尔马场,另外我还带来了几个姿色不输于我的婢女,大公爵不妨先看看,或许能看得上眼。”
奥尔德温?哈勒姆尚未说话,远方一声爽朗的大笑却已经传了过来:“清风骢,达达尼尔马场已经有了,只差天鬃马,婢女虽娇,怎及得上云小姐身份高贵。浅水清敢在惊虹做下这等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之事,依仗得无非就是你们为他暗中输送物资罢了。可是如今运输线被断,我看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云霓眼中精光一闪:“大公爵阁下?这位是。。。。。。”
奥尔德温?哈勒姆微微一笑:“这位是来自麦加的特里卡先生,云小姐想必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天风王?”云霓失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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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是一种极具奥妙的东西,根据不同的内容与性质,可以划分为公共政治,地缘政治,文化政治,种族政治等多种政治方式。这其中,地缘政治在封建时代拥有举足轻重的意义。在这个落后的时代里,最初是由于交通的不便利,导致的各国之间密切度直接与地域挂钩。距离越近的国家,走得往往也就越亲密,联合程度也就越高。
如圣威尔联合公国,就是由最初的四分五裂走到后来的政体联合。
但是随着历史的变迁,远攻近交的战略到后来演变成远交近攻,事情就开始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最邻近的国家,可能会变成首先需要打击的国家。毕竟劳师远征总比不上顺手出拳。
因此地缘政治并不能确定彼此间的关系亲密度,只确定彼此间的交往的频繁度。在这种频繁交往中,可以成为关系极好的朋友,也可以成为苦大仇深的死敌,而在这里,如何施展外交手段,尽量多交朋友少交敌人,就会变得异常重要。
可惜,天风人在政治,军事上的成就,并没有因此延展到他们的外交能力上去,事实上天风人凭借其强大的军力,导致的结果是四面皆敌。在这种到处是敌人的环境中,不是毁灭,就是强大,天风人越强大,周边邻国也就越害怕。
而在这其中,与天风人的关系最为特殊,最难以为外人道的,恰恰就是麦加。
因为在天风百年战争中,麦加人才是天风帝国一直以来最大的威胁,他们是唯一能对天风人拥有适度进攻能力的国家,恶浪河天险是一道双方性保险,对麦加人有用,同样对天风人有用。
在天风百年历史上,麦加人甚至主动发起过三次针对天风的战事。
尽管天风人一直将吞并止水,统一大梁做为战略重心,但是在他们所有经历的战争里,和麦加人打得战争却是最多也最惨烈的。
苍天城之所以在帝国最北端,就是因为天风苍家秉承了天子守国门的古训,说是一个雪风军团扼守恶浪河,其实还得再加一个中央军团,总计二十万主战军团再加大量的当地城府军,建立的北方守护线。
与所有人不同的是,麦加人与天风人的恩怨,来自于历史遗留问题,从大梁帝国开始,两国战事就接连不断。为了夺取富饶的澜沧江三角洲的控制权,大梁人曾多次对麦加人发动军事进攻。
打圣威尔,是因为这里是观澜大陆的经济主干线,打麦加,是因为这里是大陆粮仓。用大梁帝国的话来说就是:“帝国面积呈人字形,若能拿下圣威尔,则人的中间加一横,为一大字,若能拿下麦加,则大字头上再加一横,为一天字。大梁人若得此二地,就意味着天下我有。”
不要小看这句话,古人对迷信的崇拜程度是相当高的。
就这样,当年的大梁帝国对麦加和圣威尔人的攻打可以说孜孜不倦。这其中,圣威尔由于其特殊的政治军事体制关系,三度攻打均遭失败,麦加人却惨遭大梁人的疯狂进攻,曾有过大半国土沦陷归属大梁的结果,经历了大梁人长达二十年的统治,并最终失去恶浪河以南的全部土地。
大梁三分后,天风人和麦加呈鼎立之势,但是当时为了统一大梁全境,暂时只能向麦加与圣威尔求和。圣威尔人是给钱就撒手的主,麦加人却要收复失地,因此展开了对天风人的疯狂反扑。
在这种情况下,天风人连续和麦加人打了几场恶仗大仗。
对麦加人来说,他们是收复失地,对天风人来说,这种行为则是入侵,当时的天风人只想要止水和惊虹,对麦加抱的是求和心态,但麦加人不依不饶,这份梁子就算是彻底结下了。当时的天风二世皇帝就是在与麦加人的战斗中战死沙场,天风历代皇帝直到苍野望都秉承遗志,就是先统一大梁,然后第一个要对付要教训的就是麦加人,为二世皇帝复仇。
天风人攻打止水,麦加人是最有可能出兵的,如果不是当时浅水清只领一万兵就平定了止水,谁也不能保证麦加人会做出什么事来。那段时间里,浅水清固然是在止水纵横驰骋,恶浪河边境的云风舞和雪风军团同样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和麦加人大干一场,苍野望甚至将当时剩余的中央军团与北方城府军都做好了战争准备,对麦加人进行一次战略防御。
而如暴风军团这样的部队,之所以威名远扬,其实不是打止水打出来的,而是打麦加人打出来的。烈狂焰领暴风军团后,除了初上战场时和止水狠干一场,收孤星城一带大量土地外,绝大多数战争都是和麦加人打。
也就是说,在战争发展到最大规模时,天风帝国曾整整动用过三个军团的实力,有过四十万主力作战部队与麦加人大战的记录。而当时的麦加人几乎动员了所有可动用兵员参战,总计有七十万大军,双方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麦加人最大的优势,其实就是天风人最大的劣势。就是麦加人的周边,除了一个北方独立领,几乎再没有一个象样的成气候的国家存在,这可以使他们倾尽全力对付天风人,而天风人却不得不保留至少两个军团用来监视圣威尔和惊虹,对止水则只需要一个铁血镇。
如今,止水被下,铁血镇进入惊虹,天风实力暴涨,不计算其原五大军团的战力,仅是从止水一地,就可以拉出数十万军队,麦加人是不能不慌了。
如果有一天,浅水清真得拿下了惊虹,苍野望的下一个攻击目标,一定就是麦加人,甚至他会亲自挂帅出征,学浅水清对麦加人血香屠城,以报百年牵制大辱,皇帝被杀之仇。假如说对止水惊虹的战斗,是天风人的统一之战,那么对麦加人的战斗,就是复仇之战,同样的名正言顺。
与天风圣威尔不同的是。
天风军制是官本位,在什么位置上就有什么权力,如浅水清,在勇昌侯,羽林将军和铁血镇督这几个位置中,真正拥有权力的,是铁血镇督这个位置,其他不过是品衔而已,却无实权。
圣威尔则是爵位称尊,同样的名号放在圣威尔,爵位最有价值。
麦加人却是王侯制,几乎国内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是王号,王侯将相比比皆是,弄得王位极不值钱。这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麦加南下王塔兰。
由于麦加在北,天风在南,南下一词就意味着打下天风,因此南下王这个称号,就只有国内最英勇的将军才能拥有,如今的南下王,就是塔兰,也是麦加国内少有的能和云风舞这类对手打得平分秋色的对手。
而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这位特里卡,是少有的为天风人所熟悉的一人,因为他也有一个王号,就是天风王。
这个充满了污蔑性词汇的王号,几乎本身就足以挑起一场国家大战了。天风未灭,麦加人已为此地封王,并宣称为其国土,可见两国之间仇恨之深。
姬若紫当初之所以借道失败,除了太子反水,倒戈一击之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麦加人的阻挠,使得联合公国北方联盟只有半数人通过借道计划。只是当时姬若紫对此已有心理准备,因此到也不奇怪,但是今天,麦加人再次公然出现在达达尼尔马场,云霓终于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圣威尔突然改变主意了。
毫无疑问,是麦加人搞的鬼。在麦加人的眼里,天风人拿下惊虹,受威胁最大的不是都市联盟,不是圣威尔,而恰恰就是他们自己。与西蚩大帝国的谋定而后动,背后暗算相比,麦加人则是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圣威尔的土地上。
事实的确如此,自从姬若紫完成第二次走廊租借案后,麦加人一直在千方百计地寻找姬若紫行动背后的目的。当他们终于发现,原来姬若紫是在利用这条秘密运输线为铁血镇输送战略物资后,他们其实一天都没停止过破坏工作。
只是那个时候,麦加人愿意付出的代价,和天风人愿意付出的,依然不能相提并论,因此破坏并未成功。
然而随着第四次围剿,浅水清在惊虹的大胜,麦加人和圣威尔人都慌了起来。对圣威尔人来说,尽管他们暗中帮助天风人运送物资,但他们从来也不能接受惊虹人完蛋。以前帮助浅水清,是因为他那时在为生存而努力,但是随着局势的发展,一个浅水清就有可能要了惊虹人的老命,圣威尔人立刻不愿意起来。
他们绝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哪怕天风人开出更高的价钱。
对于麦加人来说,这更是了不得的大事,无论如何不能让浅水清再嚣张下去。
因此,一方面主动降低了价钱,另一方面则主动抬高了价码,两方的秘密合作立刻在短时间内达成共议。此时,浅水清的破釜沉舟行动刚刚传到圣威尔,圣威尔人立刻意识到,这正是一举消灭浅水清,同时也是大幅度削弱惊虹的最佳时机。如果时机把握得好,那么圣威尔人很有可能借此良机从惊虹人手中的抢夺到大量实地,而又不给天风人任何机会。
在国家利益面前,再出色的外交大使也不可能改变一切,因此切断运输线一事,立刻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此刻,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张开欢迎的双臂,热情地拥抱特里卡,然后再看着云霓道:“我希望云小姐能认真考虑我的提议。我的胃口不大,飞雪,再加上你,我可以向云小姐保证,我将尽力帮你向女王陛下和教皇陛下说项。尽管我无法保证运输线全面重开,但是有我的帮助,少量的支援或许依然可以。”
云霓无奈苦笑,将卑鄙化成一门艺术,奥尔德温?哈勒姆大公爵的胃口之贪婪已经令人祚舌,其付出之少,要求之大,更是令人切齿,最难得的是,他竟然可以如此公然地在麦加人面前向自己提出这样的条件。
鹬蚌相争,永远的渔翁得利,哈勒姆将特里卡带到马场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他就是要给云霓足够的压力,以令其臣服。
那一刻,特里卡嘿嘿道:“浅水清在惊虹玩得很漂亮,但是没有了这条秘密运输线,我看他还用什么来求存。云小姐,既然早晚要做寡妇,不如现在就出墙。我特里卡对男女之道也颇有独道之处,如果大公爵阁下不介意我吃您的残羹冷饭,希望到时候还能让我特里卡分享润泽,承其雨露。”
哈勒姆很认真的回答:“对于女人,我们要爱!”
特里卡嚣张狂笑。
云霓愤怒道:“不知自量者,我见得多了,象阁下这样厚颜无耻的,却也算世间少有。阁下既自称天风王,那么天风帝国等着你,看你如何在我国称王称霸。哈勒姆大公爵,天下总有人喜欢不吃敬酒吃罚酒,问题是吃得太多,我怕你消化不良啊。大公爵要是以为凭此就可以要挟我以身相许,怕是想得太轻松了。我夫浅水清既上沙场,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我云霓虽然为救夫抛头露面,却也不至于下作到如此地步,既然大公爵早有打算,那你们想做什么就做吧,却不妨先掂量一下后事,惊虹已然亡定,麦加人成不了你们的后台,咱们。。。。。。后会有期。”
“一路走好。”背后传来特里卡肆意的讥笑。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黎明前的黑暗(4)
哀伤,在无数次的重复后,已变得麻木。
仿佛又回到了浅水湾,浅水清站在那片空旷荒野上,看不到前方可还有一丝出路。
一切的努力,到最终还是化为了流水,无数次的战胜,依然无法改变铁血镇的困局。浅水清与他所渴望的目标,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曾经的诺言声犹在耳,可何时他才能兑现呢?
他有些迷惘,万丈豪情也因此变得有几许低落。
累了,太累了。
一年来纵横沙场,奔波万里,一次次竖起希望,又一次次被粉碎希望。
如果可以,他真想指天痛骂,骂老天不公,但最终,他却只能摇头苦笑。
诡八尺轻轻走到他身边:“师傅,你伤心了?”
浅水清搂过小家伙:“只是有些疲倦了。”
“师傅要是累了,不妨好好休息一下,但是万万不可以就此放弃希望。师傅你说过,希望是铁血镇存在这里的全部动力,是你们能继续战斗下去的源泉,所以,你不能放弃。”
“放心吧,八尺。师傅没有放弃。”
“可是你的脸上却写满了忧愁。我知道,运输线被毁了,咱们赖以求存的粮草供应就算断了,不过师傅,再大的困难,都难不过心无斗志。。。师傅,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个坚强的,永不言败的战神,即使是再困难的情况,你也从不放弃。一年前,我们遭遇的是比这更大的打击,师傅你不也一样挺过来了吗?我相信这次你也同样能行。师傅,只要你不倒,铁血镇就不会倒。你不是还说过,我铁血镇走不出,那固然是铁血镇的不幸,但同样更是惊虹人的不幸吗?”
浅水清微微一楞,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小子,到会来开解你师傅了。”
诡八尺嘿嘿笑:“反正我是不怕,大不了一死而已。”
浅水清怔怔看着诡八尺,突然大笑起来:“哈哈,说得好,大不了一死而已。我铁血镇将士,又有哪个是怕死的了?没了运输线,那便没了吧,我铁血镇自己去打,自己去抢!以前怎么干的,现在还怎么干,就算各地没有余粮,咱们也可以枪城市,抢粮商!大不了打得再艰苦一些罢了,大不了死人更多一些!我浅水清何惧他贼老天!”
因为诡八尺的简单几句话,浅水清顷刻间重拾自信。
重拾信心的浅水清,拍拍八尺的肩膀道:“来,跟我回军营,师傅要教你些东西。”
“是,师傅!”诡八尺兴奋大叫。
这是诡八尺第一次正式跟随浅水清视察军营,浅水清一边走来,一边跟诡八尺解释各种军营设施的意义,讲述军规军纪的必要性,这些内容他一一道来,巨细无遗,诡八尺听得大感钦佩:“细节决定大局,师傅,我明白你这话的意思了。”
“前面不远处,就是鹰扬旗了。除了补充我三旗战损外,从三地战俘营救出来的战士都在那里。本来是打算让你从那里招些士兵的,结果你却跑去了火云城,这份承诺现在算是无法兑现了。”
“没什么的,师傅,我若不去火云城,而是跟在师傅身边,只怕就算打下战俘营,也没多少人愿意跟我。现在的我,还不适合领兵,就让这个小鹰营的编制先放着吧。”
浅水清欣慰的摸摸诡八尺的小脑袋:“你又成长了。”
诡八尺嘿嘿一笑。
“让我看看你的手。”浅水清抓住诡八尺的左手。他的伤势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手心手背的那个穿透伤如今看来依然狰狞吓人。
诡八尺说:“有两根手指不听使唤,其他三根勉强能动,但是只能拎东西,做不了什么细活了。还好,我不是左撇子。严真平就难了,他是右手受伤,以后都没法写字了,我还切断了他一根手指。一只右手基本废掉了。”
小家伙说这些,仿佛只是平常小事,全然没有身为残疾的痛苦,或许在他看来,要当兵就必须学会付出代价,没有人能不劳而获。他能活着,已经是运气不错,所以也不再指望其他。
浅水清叹了口气:“好小子,对人够狠,对自己也狠,不愧是我浅水清的徒弟啊!不过八尺,师傅今天要跟你说几句话,你要记住了。”
“恩。”
“曾经,我认为战争的本质就是丑恶的。胜利者永远不会告诉你,他们曾经害死过多少无辜。所谓的正义永远只是可笑的幌子,政客们永远都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干着卑鄙的勾当。我相信水至清则无鱼,相信政客们讲仁义,那是国家的不幸。相信优秀的政客都是黑心的,只不过一部分是对外黑心,一部分则是对内黑心。”
“所以,我曾坚持认为,无论是做为君主也好,做将军也罢,只要对自己的国家负责,对自己的人民负责,那你就是个好人。反之,以仁义之心怀抱天下,结果却白白葬送自家兄弟的性命,那就是邪恶。”
“但是渐渐地,我开始明白了。人心其实就是一个染缸,最怕的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你为这件错事披上了一件华丽的外衣,然后坚持认为它是正确的。”
“所以我要你明白,作为军人,杀戮是我们的职责,但是在职责之外,我们不能忘记自己同时还是人。我们要记住,杀戮永远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屠夫手段尚需菩萨心肠,如果可以,仁德爱民,依然应当是我们追求的目标。所以,我希望你今后做事,当面临一些艰难选择时,你即使选择了激进的,可能会导致许多人无辜死去的做法,最好也能多想一想后路,在全力以赴追求胜利的同时,不要抛弃人身上一些最重要的品德。我们可以不择手段去打败敌人,但永远不要以此为荣,更不能鼓励效仿。如若可以,当在采取一些做法之后,尽量留些后路。”
“师傅,你这么说是因为这次的运输线被切断的事吗?”
“是,但也不全是。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有所觉悟,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报应存在的。只不过这一次的报应来的特别快一些罢了。”
“来了也好,心里反而塌实。现在惊虹举国动乱,民皆无粮,我们就和惊虹人耗一次,看看到底谁能撑到最后。人们都说惊虹肯定比我们能撑,我就不这么想。我相信,师傅,我们铁血镇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望着诡八尺自信满满的小脸,浅水清突然有种感触,他很认真地对诡八尺道:“八尺,你是个聪明孩子,胆子也很大。但是你跟了我,却不能只学我身上那些急进的东西。其实我不是一个好老师,我的遭遇,别的将军也很少有。你在这种情况下跟随我,学到的几乎都是怎样用最残忍的手段对付敌人。。。。这样不好。所以我刚才才要告诉你那些。我要你明白,今天你师傅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学习和效仿,真正的战争,不该是如此打法。我浅水清是被逼急了的狼,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干。可如果有机会,我绝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这样的事情。”
说着,他举起诡八尺的双手:“人心就如我们的左右手,代表着爱与恨,美与丑两种极端。其中右手代表缺点,五根手指分别代表贪婪,自私,狭隘,愤怒和妒忌,左手代表了优点,五根手指分别代表包容,仁慈,温和,理解与谦虚。”
“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右撇子,因此他们很擅于把所有不良的东西捏成拳头,然后重拳出击,既打伤别人,也打伤自己。人们无法消除这种天性具有的缺点,因此右拳总是被经常挥舞,但是人们可以培养左手,用它来包容自己的右手。”
“因此右手为拳,出则害人害己,左手为掌,保护自己,包容他人。”
“而这一次的惊虹之战,我就是彻底放开了自己的左手。”
“八尺,你的左手受到了伤害,从此以后很难运用自如,但我希望你左手上所代表的那些品德不会因此而失去,因为没了这些东西,只剩下一只右手的你,将同样陷于杀戮与极端之中。”
诡八尺点头道:“我明白了,师傅,以后做事,我会尽量选择不那么极端的做法。”
浅水清长叹:“世人说明白,又有几人会真正明白呢。八尺,听我一句话,立刻离开这里,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诡八尺一呆:“师傅,你说什么?”
浅水清淡淡道:“接下来的日子,注定将是我铁血镇进入惊虹以来最难熬的日子,尽管我不介意战死沙场,但如果可以,还是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吧。我会把你送回火云城,你乐姐姐在那里等你。她会带你离开圣威尔,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参与这里的事情了。”
“不,师傅,我不离开你!”
“在铁血镇,没有任何人能违抗我的命令,包括你。”浅水清说着,大步离开。
无论如何,至少要让铁血镇有一名战士能够活着走出惊虹,这个人选,落在了年纪最小的诡八尺的头上。
。。。。。。。。。。。。。。。。。。。。。。。。。。。。。。。。。。。。。。。。
当天夜里,浅水清不由分说,强行命人送走诡八尺和严真平。离楚从哪里来又回哪里去,乐清音,水中莲还有风娘子,纷纷收到浅水清严令,勒令他们立刻跟随贝尔曼离开惊虹,再不要回来。
10月12日,浅水清带着铁血镇再次踏上漫漫征途,在经历了一年的艰苦战斗后,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唯一和以前有所不同的就是,如今的惊虹和铁血镇都在遭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粮灾,他们面临的,不再是喋血苦战,而是饥饿。
孤正帆计划的断草之计未能成功,浅水清却用加倍的方式重现了他的两伤战术,未来的日子里,无论惊虹还是铁血镇都将在这场重大考验面前遭受巨大的牺牲和损失。
黎明前的黑暗,黑得遮天蔽日,但是何时才能看到那破晓旭日,浅水清心中亦是无底。
这是他第一次,在使尽了所有手段后,依然无法摆脱这场兵困异国的梦魇,一次次的失败,几乎要彻底摧垮他的斗志与信心。
此时,人们唯一能期待的,或许就是上天可以降临一丝好运。
尽管浅水清从没再奢求老天,但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铁血镇兵困惊虹后最终的结局竟是由上帝掷骰子的方式来决定一切。
在这场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战争里,那最后的决胜利器,是运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晓(上)
当铁血镇遭遇到他们自进入惊虹以来继烈狂焰之死后,又一次突如起来的重大打击时,惊虹人也同样在遭受着这场由浅水清策划的破釜沉舟行动带来的沉痛打击。
当初浅水清给佣兵团的待遇可是计件制,每焚烧一亩粮田,就有一份相应的高额报酬。为了最大化自己的利益,雇佣兵们可以说是绞尽脑汁。他们先是化整为零,前往惊虹各处粮食高产区,对集中型农田进行大面积突袭式焚烧。待到大批的农田被烧后,部分当地民众开始组织起来保护自己的田地,雇佣兵们又开始聚零为整,进行集团式的运作。他们的行动高效,组织严密,分散的乡村守卫力量根本不可能与其相抗衡,因此带给惊虹人的打击是沉痛而巨大的。
从9月19日到10月3日,短短十五天时间里,人数多达十万以上的浅水清外派部队,在惊虹各地总计焚烧了近百万亩计的良田,整个天空都是一片焚烧的烟云,到处都是火光熊熊,同时伴随着人们绝望的呼号,哭天抢地的痛哭,仿佛一片人间地狱。
在这种疯狂的行为下,当地官府不得不下令立刻提前收割,仅此一项,就导致惊虹亩产粮食大幅度减产。
在这种情况下,一切开始如浅水清预料的方向走。粮价大幅度飞升,各地钱庄的跨塌导致的经济恶性甭坏更使得流通流域遭受巨大打击,惊虹一国仿佛在一夜之间回到了最原始的蒙昧时代,生活变得充满噩梦。
然而同样是在这种情况下,铁血镇的日子并不能过得更好,恰恰相反,他们也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麻烦。
10月14日,浅水清带领铁血镇一路进发,此时的他们,已经成为一匹没有目的的狼,走到哪里,打到哪里。
破釜沉舟的实施,为惊虹带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混乱景象,各地城乡到处都是一片凄惶,他们彻底失去了粮食来源。再多的钱也买不来老百姓手中的救命粮,就是抢,也根本无粮可抢。
打下一个个城县乡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打开粮库看到的却是一片空空如也。
破釜沉舟,就是一把双刃剑,使惊虹人走向覆灭的同时,也使铁血镇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10月18日,浅水清开始攻城,这一次,他再度走上了被迫攻打大型城市的道路,因为只有大城才有粮食。
然而惊虹人也早料到这种情况,对各地城市的防卫状况明显加强。这一次,他们可不是只为了防御铁血镇,更多的要防卫各地的大量难民。
与此同时,寒风关的孤正帆在得知此状况之后,也发了狠,声称就算惊虹完蛋,也一定要把浅水清一起拉下水,绝不会给他创造奇迹的任何机会。
10月19日,孤正帆向全国发出通告,声称所有的灾难皆为浅水清一手所策划,其目的就是害死惊虹全国百姓。因此他号召全国人民动员起来,无论男女老幼,举国之人,倾巢出动,誓死一战!
此外大批的城府军也接到指示,凡有遇到铁血镇者,无论人多人少,一律迎战之,哪怕用一百个人换对方一个人,也要打!
为了对付铁血镇,惊虹终于拿出了战争中最后的法宝--全民皆兵!
10月24日,浅水清回以义正词严之通告,通告声称,焚粮一事与他无关,皆为当地民乱分子自行所为。他老人家自进入惊虹以来,行侠义之道,广施钱财,体贴爱民,从未杀过一个无辜,即使是在第三次围剿中最困难之阶段,也未有过抢粮之行,绝不会做此人神共愤之事。对于此次焚粮之事,他予以最痛恨的谴责和最深沉的哀悼。
10月28日,孤正帆痛骂浅水清狡猾无耻,卑鄙下流,试图栽赃陷害他人。
没想到只过了几天,各地早期的民乱起义军首领或重要人物竟纷纷主动承认,此次焚粮,为自己率部所为。这批人,正是当初浅水清撒出去的那四百颗种子,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作用,就是替浅水清背下这个大黑锅。
消息传出后,天下大哗,谁也没想到此事竟是惊虹人自己所为,连孤正帆都被此消息冲击得晕头转向。全民皆兵素来都是建立在对入侵者的敌对与仇恨情绪上的,如今这么一来,惊虹老百姓的仇恨目标不再是铁血镇,反而是惊虹官府自己了。
11月1日,惟恐天下不乱的浅水清再发通告。通告声称:此次事件之所以会扩大至此,完全是惊虹官府治下无能所致。暴徒焚烧农田虽众,但所烧粮食并未影响国家根本,本不应有如此多之难民。粮价飞涨,才是百姓饥荒之罪魁祸首。由此可见,责任在于惊虹皇帝之无能。惊虹各地大城内,粮商众多,囤积居奇,坐看粮价飞涨,坐收暴利而见死不动,为真正抹杀良心之人。
他浅水清悲天悯人,愿倾尽所有,从国外买粮入惊虹,帮助惊虹人度过难关,但惊虹梁家对其死追不放,是为顽固不化。既如此,他浅水清号召大家一起反攻倒算,打下坚城,取出粮食。
孤正帆想借民愤打全民皆兵,但结果却未能成功,反到是浅水清这一番话,真真正正起到了效果。
这一下,民愤是真正被点燃成了一团熊熊火焰。
大量的无粮百姓开始围攻各地官府,混乱暴涨如潮,升级成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大范围面积的疯狂暴动。大暴动象海水,一浪接着一浪地疯狂冲击惊虹,这个曾经稳定百年的国家,终于开始黑云压城城欲摧了。
在这种情况下,浅水清纠集少部分饿急了的当地土匪,流寇,难民,开始轮番进攻惊虹各地多处城市,以弥补必需之粮食。
这已经成为浅水清最后获得粮食的办法了。
只是浅水清也没想到,尽管此时,惊虹国内朝局已经开始就是否放浅水清回国一事争执得天翻地覆,并且开始有大批人倾向于立刻放浅水清归国,也许他真能履行诺言,买粮回来救济难民,毕竟他手里是真有钱。但是面对这种局势,孤正帆却发了狠,声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消灭浅水清,凡有敢提议放浅水清归国之人,一律视为其同党,他孤正帆绝对冲过去一剑一个,立斩不饶。
一批原本被浅水清放回来,呼叫得最起劲的官员也被吓得没了声息,然而暗地里,向梁丘旭和太子梁鸿游说之人,依然是络绎不绝。孤正帆虽说霸气十足,奈何天高皇帝远,他想插手朝局,依然力有未逮。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铁血镇的遭遇,处在每况愈下之中,他们到底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却是孰难预料。
11月8日,铁血镇牺牲八百战士打下龙台,得粮一万石,面对大批的惊虹老百姓,浅水清被迫拿出大半分给他们,自己只留少部分。
11月15日,铁血镇再度拿下东部两大重镇,失去近两千战士才获粮三万石,面对的是大批的难民百姓围着铁血镇请他们放粮。
灾民如蝗蚁,疯狂吸食浅水清的战斗成果,为了保住自己正义之师的形象,浅水清不得不一再慷慨放粮,否则身处异境,全民皆兵的下场,就是不出三天,铁血镇就得完蛋。
从十一月中旬起,铁血镇的日子越发艰难,仗,一场比一场难打,获得的粮食却一次比一次少,跟随他们的难民,却一批比一批多。
浅水清没能一下子把这国家拖垮,却为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他如今正义之师的形象,成为他最好的护身符的同时,也成为悬挂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在这种情况下,浅水清带着铁血镇辗转奔波,然而无论走到哪里,都无可避免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铁血镇的粮食被迫开始减量,由最初的每人一天一斤半口粮,缩减到一斤,再缩短到七两,最后只有半斤都不到。
估计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铁血镇的口粮恐怕只有每天二两了。
军队中已经发出了抱怨声,甚至有人说:“就算是在战俘营的时候,吃得也比现在多。”
尽管说此话的人被严厉喝止,防止动摇军心,但是浅水清知道,再这样下去,铁血镇能生存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了。
或许,真得快要到人吃人的时候了。
浅水清苦笑着想,而这一切,还都是自己亲自策划和导演的。
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11月22日,铁血镇诸将商议,计划攻打中部粮食重镇丰谷,那里估计有不少于二十万石的粮食,但是同样的,也有高达三万的守军,且各地驻军相距不远,随时可援。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与冒险的计划,成功了,未必能解决粮食需要,可要是失败了,却只有全军覆没,然而浅水清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了。
为了保证军事进攻的可靠性,浅水清决定再施故技,亲率部队秘密进兵丰谷,水中棠则打起公开旗号,带少量人冒充铁血镇大军进攻离丰谷一百二十里外的一处城市全州。一旦丰谷守军出动救援,浅水清就将对丰谷展开突然袭击,务必将其一举拿下。
凭心而论,这份战斗计划的把握并不是很大,但浅水清却不得不冒这个险,他可以忍受战士们战死,却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饿得站都站不起来。
当日夜,水中棠领着灵风旗出发全州,浅水清再度蛰伏,走偏僻小路,向着丰谷迂回前进。
................................
“将军,再往前就是落马坡了,离丰谷还有一天的路程。”
“吩咐下去,到了落马坡后休息一夜,然后继续行军。”
“是!”
浅水清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他们如今一路风尘仆仆,跟随自己走过了一年多的时光,经历了无数场战事,但他们的眼神依然坚定,目光依然沉着,他们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带他们走出这最终的黑暗。
然而就是这样一群勇敢的战士,自己却不能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大部分的战士如今已经饿得面如菜色,一些战士甚至饿得走不动路,只能互相搀扶着行进,他们看人的眼神都是绿油油的。
很多人都处都在挖野菜吃。可在这个处处闹饥荒的地方,就连野菜也早被人挖光了。山里的动物更是被人猎捕一空,连老鼠都不放过,估计再这样持续下去,易子而食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浅水清道:“把所有粮食都发下去,让兄弟们敞开了吃吧。”
方虎一楞:“浅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浅水清淡淡道:“丰谷城有粮食,我们要么战死,要么就打下它,取到粮食。我不想让我的兄弟们饿着肚子打仗,所以。。。下令吧。”
方虎呆了一下,终于默默地点头:“也好,走了一年多的路,终于还是要到尽头了。也许。。。。。。后天就是我们最后一战了。”
浅水清和方虎相对一笑,尽皆无言。
是啊,一路艰苦走来,打了一年多的仗,原来终究还是不能逃离覆亡的命运,人力不可胜天,难道他浅水清真得没那个能力逆天改命吗?
不!绝不!
他突然对着天空疯狂大吼道:“老天爷,你想我死,就冲着我一个人来!不要害我的兄弟!这一年多来,我用尽了种种手段,就是想让我的兄弟们能够或下去。我抛弃了名誉,良心,抛弃了自己的一千一百名好兄弟,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够活下来。可是你却这样对我!不,我浅水清不服!”
“明天!明天我一定要打下丰谷城!从现在起,老子再不顾一切。什么他妈的正义之师!什么他妈的全民皆兵!有本事就冲着我铁血镇来吧!我铁血镇的兄弟,只有战死,没有饿死!”
“战死沙场!我浅水清永不放弃!!!”他疯狂呐喊!
“战死沙场!”所有士兵都同声呐喊。
仿佛是这支孤旅的最后宣言,无助地回荡飘摇在这片惊虹的土地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破晓(中)
落马坡上。
浅水清躺在地上,四周是一片荒凉。
一年多来的艰苦征战,一场本就看不到希望的战争被他打的风生水起,说实在的,他已经可以虽败犹荣了。
说起来,铁血镇各部在这片土地上,纵横了已有三万里行程,踏遍了这个国家的山山水水,几乎每一处地方都已去过。虽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逃亡中度过,但是也亲眼见证了一个庞大帝国由兴盛到衰落的全部过程。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被铁血镇杀死的官兵超过四十万人,每一名铁血镇战士都换来了十倍于己的生命,用士兵们最爱说的话来说,那就是“值了”。
是啊,值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一支孤旅,杀死敌国四十万以上的士兵,害得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整个国家陷入动荡,失去海量财富,劳民伤财,离心离德。如今的惊虹,真得已经没可能挡得住天风大军的铁蹄了。
如果不是当今的暴风主帅是太子,没准他们都已经打过寒风关,进入惊虹了吧?
想到这,浅水清也只能无言地叹气。
方虎就躺在他的身边,抱着脑袋看天说:
“刚刚点了一下人数,算上中棠那边,铁血镇还剩一万五千人。。。。。。从中秋决战到现在,又没了五千兄弟。”
自进入惊虹以后,铁血镇累计兵力大约四万四千人,到现在还剩一万五千,战死人员三万九千人,未来的日子里,持续的兵员消耗将进一步扩大这个数字,直到铁血镇的组织规模再掀不起风浪,最终走向覆灭。
“原来,我们已经失去了这多优秀的战士啊。”浅水清悠悠说道:“虎子,这一路。。。我们打了多少仗了?”
“大仗三百六,小仗数不清啊。”
“是啊,原来咱们这一年的战争,就顶得上别人一辈子得了。要算百人斩的话,咱们现在有多少百人斩了?”
方虎睁大眼睛使劲地想,然后有些迷惑道:“军中记录员差不多死光了,现在基本都不记杀敌军功了。要是让他们自己报,我估计怎么也不能少于三四百个吧?”
“当年我刚进铁血镇的时候,不超过十个。”
“是啊。”方虎抓抓头皮,他忽然笑了起来:“这转眼就是一年多过去了,逃了一年,也打杀了一年,我想就算是暴风军团的几个狗日的畜牲大概也想不到我们还能活到现在吧?”
他指的是劫傲和舞残阳。
“唔,我猜他们一直都在等着我们死光后再攻打寒风关呢。但是我们不死,他们就动不了。猜猜我怎么想的?”
“说。”方虎懒洋洋道。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们真能活着离开惊虹,甚至打下惊虹,我一定要好好和他们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叙叙旧,然后看看他们的脸色。”
“不用看也能想象,八成能被你吓死。信不信浅少?你要是真能做到,整个暴风军团都从此听你所命,你让他们到哪,他们就到哪,你让他们杀谁,他们就杀谁,哪怕你不是总帅。”
“士兵永远只听能带领自己打胜仗的将军的话。”
“没错。”方虎呵呵笑。
“可惜啊,我终究是做不到这点了。”浅水清苦笑,他用胳膊肘捅捅身边的方虎:“喂,老实说,有没有后悔认识我?”
方虎坐了起来:“你放什么屁呢?不认识你,老子没准现在已经躺在哪个黄土堆里喝西北风了。咱们当兵的,过得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你能带我们打胜仗,大家都很乐意。一样是死,要死就死个轰轰烈烈。咱们铁血第一镇的兵,现在哪一个走到街面上拍拍胸部,不得把人吓得闻风丧胆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身边不远处的几名事情一起大笑着回答。
“可惜啊,天意要我们死,谁也没办法。”沐血跑过来插了一嘴。
“别提天意了。下面好象有队人马过来。去打个秋风吧,看看能抢到点什么,给大家填填肚子。”浅水清眼睛尖,坡下不远处,一队人马正在向着这边走来,看人数不多,不过一个个高头大马,长矛利刃,盔甲鲜明,看上去到也不凡,只是在浅水清方虎这样的老兵眼里,这样的部队和仪仗队一样,华而不实,走在山坡地上,连个斥候都不放一个,显然是没经历过什么战事。
打秋风可是铁血镇惯用的伎俩了,尤其是在早期,靠着打家劫舍的手段,铁血镇也不知为自己搜刮了多少财富钱粮,只是现在暴乱起后,各地风雨飘摇,商旅的行踪几乎绝迹,连圣威尔人和都市联盟的商人们也都跑回自己国家避难去了,因此再想打秋风变得艰难无比。没想到今天,到有一支队伍主动送到了他们的门前。
浅水清没打算放过这送上门来的买卖,一万多名战士对潜踪匿伏,四下包抄等行为早熟悉无比,指挥官一声令下,便悄无声息地全面包围了这支队伍,呼啦啦一下,刀出鞘,箭上弦,全体冲出去,将那支队伍包了个水泄不通。
浅水清站在山坡上远远望着,只见那支队伍几乎未做任何反抗,就乖乖放下了武器投降。队伍里有一辆豪华马车,里面走出来一位吓得颤颤惊惊的华服公子,似是在和铁血镇领头的士兵说些什么,显然是在求情讨饶。
一名军官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大手一挥,不管那公子说些什么,直接粗暴地把人推开,然后开始搜刮车中财物。不过仅过了一小会,搜车的士兵就急急带着那公子上坡来了,看样子有什么发现。
“报将军,我们在车队里发现了这个。”
交给浅水清的是一枚小小的纹章,但是上面的刻字,却令浅水清心中一惊。
“他们自称是什么人?”
“过路的商队。”
“哼,过路商队怎么会有皇室纹章,虎子,你来看看这上面刻的什么。”
方虎接过来一看,惊呼出声:“廉王?”
那华服公子一听到这句呼喊,吓得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在铁血镇已经打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堂堂惊虹二王子梁锦,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一头撞进了铁血镇的怀抱中去!
。。。。。。。。。。。。。。。。。。。。。。
自浅水清从军以来,他就从未停止过接受上天给他的一次又一次意外,而所有这些以外,几乎无一例外是糟糕的。
在浅水清的所有的回忆中,意外是一个令人痛恨的字眼,因为它总是为自己带来诸如牺牲,失败,逃亡等一系列厄运。尽管自己用尽种种手段,却总逃不过上天的安排,老天爷就象个顽皮的孩子,摆弄着手中小猫小狗一样的玩物,任由其努力一番后,随意出手,将其所有努力尽皆破坏。
直到某天,他玩累了,不想再玩了,于是随手丢下一件小礼品,这才扬长而去。
这是浅水清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的意外惊喜,堂堂惊虹二王子,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恰当的地点上,他不知道这是老天对他歉意的表示还是自己真得时来运转,但他知道,随着这个人的出现,铁血镇终于有了一线光明。
此刻的落马坡上,梁锦已经恢复了镇定。
他也没想到,天下之大,他的车队好死不死竟然会鬼使神差地一头撞进铁血镇的怀里。
这在起初把他吓得够戗,尤其是他此刻面前站着的正是如今将整个惊虹绞得天翻地覆的那个天风煞神浅水清。
他老爸三十万大军没能搞定浅水清,他在浅水清的眼中只怕卑微得就如一只蚂蚁,随手都可捏死,堂堂高贵的皇室子弟,在这帮天风强人手中,当真屁都不是。
其实浅水清本人到是神态从容,未现什么杀机,但是他身边的将军一个个看自己,就象是饿极了的狼看到了肉味鲜美的小羊羔,一个个眼神中喷吐出凶狠,贪婪,和嗜血的光芒。
方虎舔着嘴骂:“这事真他妈的邪了,费尽心思都没能转到他老子,儿子却自动送上门来。”
沐血则笑道:“看来老天爷并没有完全抛弃我们。”
碧空晴却阴测测地说:“我看没必要高兴太早,儿子不等于是老子,在惊虹人眼里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想用他来要挟惊虹人,我看困难。”
“就算走不出去,多少也能换到点什么。好歹他也是惊虹王爷,总该值些价钱。”
“那就先送只手过去试试?咱们不正好要打丰谷吗?”
“万一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了。”
“到也是,真麻烦。”
“如此鸡肋之物,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他们说这些话时完全不考虑对方的感受,就好象人们讨论这条鱼是红烧还吃还是清蒸好吃一般,听得梁锦当时魂不附体。
还是浅水清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冷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即使是鸡肋,使用得好,也同样可以发挥出自己的价值,很多时候鸡肋之所以是鸡肋,是因为厨子的手艺不够罢了。在我们确信这位王子殿下到底有多大价值前,不如先给他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
那个时候,梁锦立刻明白了。
面对铁血镇这样的人,求饶没有用,指望对手大发慈悲也是不可能,唯一能够保住自己性命的,不是别人,只能是他自己。
要想让铁血镇的人看重自己,首先就得让对方看得起自己。所以他接下来,立刻整整衣冠,收敛心神,对着浅水清长鞠一躬道:“梁锦见过浅水清浅将军,今日有幸得见将军,实在是小人之福。我师严真平曾言,天下事,祸福转换不定,今日之祸,未始不是明日之福。原本梁锦不明此理,但是今日见到将军之后,听贵属一番言语,反而头脑清明起来。或许,今日你我相会,正是老天注定之机!”
浅水清眉头一扬,他当然看得出梁锦表面自如的背后,早已汗浸后背,虽是强做镇定,却终究还是有几分胆色财气,尤其是这么短短几句话里,就先后表达了多重意思,先是努力向浅水清证明自己有利用价值,又是抬出严真平,暗示对方多少看一下严大人的面子,显然还是有些水准的。他兴趣大起,淡淡道:“看来本人和廉王之间,的确可以交流一番。来人,为廉王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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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坡上,浅水清和梁锦之间摆放了一张小几,上面已经摆满了酒菜。
这些酒菜都是梁锦自己随车之物,廉王出行,自然排场极大,光宫廷御厨就有三个,整支车队总计一千余人,除了卫护车队的三百战士外,其他全是用来伺候这位廉王的下人。
铁血镇没能打劫到多少粮草,上等珍馐美食却是不缺,整个车队所有的粮食也就够铁血镇吃两顿饭的,但是这两顿饭若论价值,却可换普通粮食吃一年。
铁血镇吃是没吃饱,好是绝对够好,弄得一个个士兵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大骂惊虹皇室腐败,外面的人都在饿肚子,他们却还尽吃些山珍海味。
浅水清随手拿起惊虹的龙首白玉瓶,将一瓶宫廷御液酒缓缓倒进两人身前的玉环飞翼杯中,然后向梁锦拱拱手道:“廉王请。”
或许是浅水清温文尔雅的姿态感染了对方,梁锦此刻已是心情大定。
端起飞翼杯,梁锦向浅水清还了一礼,一饮而尽,然后才道:“在霸业城这一年多,天天都在听到将军的名字。世间传言,将军生得身高八尺,腰圆膀阔,目若铜铃,口能喷火,相貌狰狞恐怖。虽不敢尽信人言,却也总以为将军当是如拓拔将军一般的人物,未曾想今日见到的,竟是一位翩翩儒将。”
“怕是还要加上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穷凶极恶之类的评价吧?”
梁锦呵呵一笑:“将军所言甚是,只是黎庶无知,不必计较。将军在其位谋其事,努力自救,战功彪炳,本王对此只有钦佩之情,不敢有丝毫不恭之意。”
他看浅水清言语从容,态度谦和,又开始了那本王的自称,浅水清到也不已为意。
这刻浅水清看似随意道:“今天能和廉王相会,也算是老天安排的一场机缘吧。只是不知道廉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落马坡一带呢?以王爷之尊,只带区区三百护卫,可说是锦衣夜行,如此低调形势莫不成有什么大事要做?”
以廉王的身份,只带一千多人行走在山野乡间,且沿途竟然没有地方官派兵保护,声势上实在是过于小了些。很显然,梁锦其实是属于秘密行军的了,只是以他王爷之尊,再秘密的行事,也如那极夜荧火,亮到数里外都能被人发现动向。
这刻浅水清一发问,梁锦的脸立刻涨得通红,竟是半响没说话,显然是在思考什么。
令人感到有趣的是,浅水清发现,这位梁锦王爷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在一刹那间变得怪异起来。
他心中顿有所感,有些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梁锦突然长身而起,再度向浅水清鞠躬道:“唉,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瞒将军了。其实,我这趟出来,就是来找将军你的。我是奉我父皇和兄长之命,亲自来找将军,我们将秘密打开边防,放铁血镇离开惊虹。”
第一百二十七章 破晓(下)
惊虹是真得撑不住了。
自从浅水清带兵进入惊虹以后,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先后发动四次大规模围剿,损兵折将惨重,劳民伤财无数。仅为了对付铁血镇消耗的钱粮数字,就已经将当时本就不富裕的国库耗费得七七八八,几乎全空。而折损的四十万将士,数万战马,更是令惊虹战力大大受损。
只是这些损失虽大,却都比不上浅水清在惊虹国内折腾制造的那三场风暴要来得强烈。
战争虽会死人,但每天也都在有数不尽的人口诞生,虽耗费极重,但至少国内还有生产。可是随着浅水清民乱,掘坟,以及焚粮等行动的一一策划,大梁的商号被打压挤垮,三大战俘营矿产被纷纷摧毁,经济命脉受到严重打击,粮食生产遭遇巨大人祸,这样的折腾,可就没有哪个国家能受得了了。
如今惊虹举国上下,都在想办法解决浅水清制造的这些麻烦,但是问题出来容易解决难,再加上浅水清阴魂不散地在那里煽风点火,到处挑拨暴动,事情就显得更加棘手。
如今剿,剿不灭,打,打不败,杀,杀不死,铁血镇成为惊虹身体中那颗巨大的毒虫,已经越来越难解决对付。
惊虹十六省几乎被铁血镇的铁蹄转了个遍,没有被他蹂躏过的地区屈指可数。这一年,惊虹商路断绝,粮食无收,钱象无底洞般花了出去,却没个能收帐的地方。
说白了,已经到了快要破产的境地了。
偏偏这个时候,周边邻国还纷纷显示出其趁火打劫的态度,要说不害怕,那更加不可能。
既然杀不死对手,就只能请对手出门离开,此时,严真平的意见终于被提上了日程表。
毫无疑问,这其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哪怕是益子谦那种抱着深深的宁予外寇,不予家奴思想的人,也是不情愿亡国灭种的。如果天风帝国能够接受让惊虹成其属国的想法,或许,这就是保护惊虹的最好办法。
可惜的是严真平提出此议的时候,碍于诡八尺等人,不敢说出浅水清的计划,以至于当时梁丘旭大怒,要将其撤职查办,逼得严真平投降铁血镇不说,没过多少时日,惊虹当朝却要自己重拾此议了。
尽管当时孤正帆等人坚决反对这个计划,认为纵虎归山,早晚饿虎将挟势反扑,如今铁血镇已经撑不了多久,绝不能放他们归国,但是对惊虹来说,这样的日子每拖一天,病情也就加重一分。真要灭了铁血镇,只怕将来和天风帝国谈判的本钱都没有,还不如现在立刻向浅水清示好,将来他或许还能在苍野望面前进献美言。宗属之议一旦达成,那么苍野望就绝不会轻开战端,敢象浅水清那样为了消灭敌军自食其言的,毕竟不多。战场上的承诺可以当放屁,政治上的承诺却还是要认真遵守的,至少短时间内不可以轻易撕毁。
而且这样一来,赤风婉虽然嫁入惊虹,却可以说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处,既然成了别人的属国,那么惊虹土地,就只能和西蚩人说拜拜。而天风帝国若真想撕下脸皮来攻打惊虹,西蚩人却又有理由再度进兵,这是典型的利用了草原人的兵力威慑,又不给其任何进入的机会,也算是解决西部问题的一个绝佳举措。
只是事关国家颜面,要说被浅水清被困惊虹一年多,到头来惊虹人没能把他怎么样,反而要送对手大摇大摆地离开惊虹,说出去还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因此梁丘旭还有太子梁鸿及治下信任的几位重要官员经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委派一位特使,立刻前往寻找铁血镇,与其谈判,将其秘密送出惊虹,让这场持续了一年多的战争,在无声无息中自动消失。
当然,派去的这位特使本身也将成为人质,不但要和对方达成协议,更要让浅水清相信他们的诚意。这样的人,显然是非皇室中人不行了,因此,也再没有比廉王梁锦本身更适合的人选了。
根据惊虹方的意思,他们希望浅水清能够代表苍野望和惊虹人签订一份宗属协议,这份协议向天风帝国保证,从今以后,惊虹将向天风称臣纳贡,梁室称王而不称帝,而天风人必须保证不得攻打惊虹,当然,作为回报,惊虹人将放铁血镇归国。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便宜的一份宗属协议了,因为惊虹一不割地,二不裁军,三还要天风人做出不挑起战争的保证。这主要是因为浅水清目前仍然滞留在惊虹,因此也就成为谈判的一份重要筹码。
对于这份协议要求,浅水清是不屑一顾的。他自然知道,如果自己真代苍野望答应了这份协议,只怕苍野望就真有杀自己的借口了。自己一死,天风帝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惊虹,因为这份协议本就不是浅水清在苍野望的授权下签订的,完全可以拒绝。而对惊虹人来说,他们则是既达到了杀死浅水清的目的,又使天风帝国在攻打自己的同时,多少也带些顾忌。毕竟不管怎么说,只要和议一成,天风人要打惊虹,就多少会有些底气不足,周边各国的声援力量也会加强,对其言而无信的愤怒会明显加剧。
由此可见,这纵虎归山的计划里,多少也暗含了害人之意。
只是浅水清现在在乎的不是这个,因为当梁锦说过这一切后,浅水清很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所以,他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然后才慢悠悠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铁血镇明挑大旗是准备攻打全州一带,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此话一出,梁锦的脸立刻红了。
一看他的脸色,浅水清也顿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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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八尺曾经告诉过他,关于梁室内部太子与廉王争夺皇位一事。朝中大部分官员是支持太子继位的,但是也有很多人认为廉王的才华远胜太子,应当由廉王本人继承大统。
假如说,整个惊虹的大敌是铁血镇,那么对太子梁鸿来说,他最大的敌人不是浅水清,而正是他的那个弟弟廉王梁锦。
廉王梁锦自幼聪颖,少读诗书,且在做人方面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颇得宫中一些娘娘们的喜爱,没少给梁丘旭吹枕边风,因此使得梁丘旭对梁锦一直颇为喜欢。
因此梁鸿一天没坐上皇帝这个位置,有他弟弟在一旁觊觎窥伺,他都没法安心。
此次和议,其实就是益子谦为太子献出的一个消灭他弟弟的方法。由于惊虹人如今提出的宗属之议付出太少,肯定不会让苍野望高兴。他要得是惊虹全部领土,如今连做属国他不一定愿意,何况还是个付出如此之少的属国?因此必须有个人质过去供苍野望平消怒火,也让浅水清有所交代。
所以,廉王作为特使,不但要负责秘密帮助浅水清离开惊虹,在今后背负卖国投降之骂名,更要承担为人做质的痛苦。以浅水清的为人,要说他走出惊虹就放梁锦回国,显然是没那么傻的,八成是直接将其带到苍天城向苍野望交差。而到了苍天城之后,梁锦的命运将再不由己,到时他是生是死再不重要,重要的是梁丘旭立刻没了第二个继承人,从此太子的宝座可安稳无忧。
梁丘旭不是想不到这其中的情况,但是要想让浅水清相信他们的诚意,并让其能接受这份协议,就必须有所付出。既然不想割地,不想裁撤军队,那就至少要付出一位王子的代价。这样的牺牲,显然是有所值的,如今太子监国,是不可能出使的,就只能由廉王来接这个倒霉的差使了。
可梁锦也不是傻子,他比他哥哥更精明许多。既然这份特使的活计这么不好干,他又怎么会肯去做呢?所以一路只带了一千多人秘密行路后,他满脑想得就是怎么尽量不碰上浅水清。
当浅水清在惊虹中部一带转悠的时候,他奉命不得不去中部,可当得知水中棠的部队伪装成铁血镇主力后正往全州一带进发时,他立刻命令部队转道丰谷城。总之,你浅水清到哪,我就坚决不去。我就在你附近打转转。你祸害天下也好,杀尽黎民也罢,反正祸害我不行。什么狗屁特使任务,统统与本王无关,本王就当游山玩水了,待转个一年半载后再说。
他就这么想着,朝着丰谷就奔了过去。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兵法上有声东击西之说,他想远离浅水清,没想到最终的结果却是一头扎进了浅水清的怀抱中,连抵抗都没有,就做了俘虏。
浅水清一想到这,就全明白了。
难怪这位廉王的车驾这么好对付,一亮出铁血镇的旗号,连打都不打就放下武器----感情他们就是奉命来找自己的。
此刻看着廉王梁锦,看着他不好意思的哭丧着的脸,浅水清也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世事离奇,当真令人好笑。没想到王爷用尽心思,却终于还是没能躲过我浅水清啊。”
梁锦低头数蚂蚁。
浅水清拍拍梁锦的肩膀道:“你兄长借刀杀人的伎俩我很明白,先借我的刀来害你,再借野王的刀来对付我,不过可惜,这份协议我不能接受。”
梁锦点点头表示明白,出兵在外的将领,虽说有一定权力与敌国签订休战协议,但是若不把不准自家君王的脉,签订了一份会让自家君主勃然大怒的协议,那么只怕立再大的功劳也免不了要掉脑袋。浅水清在惊虹可以纵横杀戮,在天风可不行。他的兵都是天风军人,忠于他,也忠于国家。让他领着铁血镇对天风人挥舞屠刀,他浅水清没这么大的人格魅力,更别说天风帝国无论人力财力物力都远远强于惊虹。
浅水清这刻道:“其实,宗属之盟不是不可以签立,只是梁丘旭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以为我为了能出惊虹,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但是如果现在也是死,回去也是死,那么我情愿死在敌人的国土上,至少死的时候,我能多杀几个敌人捞回本钱。所以呢,他算是白送了一个儿子到我手里,但是却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至于王爷你的命运嘛。。。唉,既然已经到了我铁血镇手中,不如就先跟我去一趟丰谷吧。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要怎样做才能让我浅水清心甘情愿地放你回去。尽管我本人并不认为你能找出什么好的理由来。我想,你最后的价值,或许就是用来为我军换来些米粮,诈取些城市了,不过考虑到令兄想要你死的迫切心理,我怕是你连这点东西都未必能换到呢。”
说到这,浅水清也感到唏嘘无比。
可惜啊,老天给他送来了一件礼物,但这件礼物,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一个被自己的父兄抛弃的王爷,能有多大价值?
然而就在那时,谁也没想到,廉王梁锦的眼中突然凶光一闪,他对着浅水清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正是这句话,改变了铁血镇在惊虹最后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大陆格局,创造了一个战争史上的奇迹!
第一百二十八章 落马坡协议
落马坡上,无论是浅水清还是铁血镇诸将,就在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终究无法利用廉王的存在向惊虹人要挟离开惊虹而感到失望无比时,梁锦突然一头跪倒在地,大声叫道:“如果将军能帮我登上惊虹王位,我梁锦愿与将军签订宗属之盟。梁锦愿从此年年向天风帝国纳贡。只要将军向梁锦保证,在梁锦有生之日,绝不正式攻打惊虹,不取消我梁锦王位,那么。。。。。。。。”
他看着浅水清,一字一顿说道:“我愿割让寒风关及其周边三省土地。至于每年贡献多少钱粮,裁撤多少军队,委任什么样的官员。。。。统统由将军您说了算!”
“嗡!”的一下,浅水清的脑子当时就炸了。
铁血镇诸将一起盯向梁锦,方虎更是直接冲过来,一把揪住梁锦的脖子大吼道:“你说什么?!”
梁锦毫不害怕地看向方虎:“方将军,您已经听见梁锦所言之事了。只要铁血镇肯助我登上大宝,则从此以后,惊虹的死生,将由铁血镇裁定。”
这句话,就象是一道擎天霹雳,重重地劈在每一个人的头上,劈得他们晕头转向不知所已。
方虎呆呆地看着梁锦,转过头来又看看浅水清,浅水清此刻也是听得呆若木鸡。
良久,浅水清才喃喃道:“廉王殿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说的,其实与卖国无异。”
没想到梁锦却傲然回答:“是又如何?我父兄卖了我,我还得帮他们数钱,既然如此,我又何妨卖他们一次。”
“可是他们至少还在为国家着想,所做所为,都未出卖过这个国家。”
“愚蠢的估量形势,做出错误的战略决定,比有价值的出卖更可怕。浅将军,再这样下去,惊虹早晚亡国,既如此,还不如由我梁锦做那最后一个享福之人。”
所有人都听得嘬舌不已。
天下无耻之人,他们见过许多,每逢国破家亡之际,总会有许多卖国贼出现。然而无论是怎样的卖国奸臣,从没有一个,是皇室之家出来的。然而今天,他们总算见识到了一位。不仅是身为王爷亲自卖国,且卖得是如此大手笔,如此豪爽干脆。
割让寒风关一带三省土地,基本上就等于把惊虹大半个东部地区都划归了天风帝国治下,年年纳贡多少,由浅水清说了算,也就是说,惊虹人是不用指望家有余粮了。至于裁撤军队也由浅水清说了算,那就是说,惊虹人将彻底放弃边防能力,今后天风帝国什么时候想打惊虹,都可以长趋直入。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梁锦有生之年,不得打惊虹,换句话说,梁锦死后,他们随时可以来拿这个国家,且拥有名正言顺地借口。
如此大手笔地卖国,别说观澜历史上从未有过,浅水清就是回忆自己来时的那个时代,也从未曾有过。如今这位廉王殿下,当真是什么都拿得出手,什么都可以用来出卖了。
他忍不住赞叹道:“好家伙,你可真行啊。为了自己成为惊虹之主,你根本不顾一切了。如果是这样,你可知从此以后,你都将受制于天风人,做个傀儡君主,而在不久的将来,惊虹再无可能不被我天风吞并,你觉得这样的亡国傀儡做得有意思吗?”
“怎么没有意思?所谓的傀儡固然痛苦,但那是因为他们总想做中兴之主。可我不想,我只想从此以后花天酒地的过日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是天风人的傀儡,可天风人却也可以成为我的依靠。我是天风人的奴才,可惊虹人却是我的奴才。天风人要什么,也不过是借我的手从惊虹人手里去取罢了。你们将来早晚要拿下此地,相信也不会过于苛责贪婪。而我只想在我活着的时候尽情享受,至于我死之后。。。。。。”
梁锦眼中凶光一闪:“我死之后,惊虹是存是亡,与我何干?!”
好一句与我何干,彻底道尽了小人心肠。
那一刻,浅水清想起了那句世人皆知的名言“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是啊,只要自己有生之年尽享荣华,予取予求,哪还顾得上死后如何?梁锦抛弃一生名望,抛弃家国大业,害尽家人,为的就是生时享福。
这个人很聪明,也很恶毒,浅水清从未想到,梁丘旭竟然会生出这样的一个儿子来,而对梁锦来说,这或许的确是他能挽回自己糟糕命运的最佳时机了。
英雄人物总是很难理解卑劣小人的心态到底是怎样形成的,但是说白了,就是所有英雄人物的心里,总还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家国荣耀,一份对家乡子民的牵挂,一份除了自身利益外其他人利益的考虑,一些做事的最基本的底线与原则。
而小人,他们的原则就是一切只有利于自己,为此不惜牺牲任何人。
很显然,廉王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微微想了一会,浅水清道:“你就不怕为了早些正式拥有惊虹,我们想办法扶你上位后刺杀你?”
“所以我要将军向我保证,我梁锦如果在三十年内死掉,那天风帝国就五十年内不可攻惊虹。”
浅水清哈哈一笑:“到是有趣的想法,好,我可以保证,并且可以写到协议里通告天下,说起来,就算不正式拿下惊虹,也差不多等于是全面得到了。对帝国来说,这份协议应该是可以满足得了,毕竟。。。。。。天风帝国不缺敌人。”
他看看梁锦:“只是你觉得自己活到六十岁就可以满足了吗?”
梁锦把头一点:“到了那一天,能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了。要是惜命,我就自动退位,相信将军也不会逼人太甚。做为惊虹曾经之主,好歹总有些利用价值。”
“好,说得好。”
“其实,此计对天风帝国也有好处。如今的惊虹可说是千创百孔,天风就是要了它,还得先想办法养活那帮饥民。与其如此,到不如将国土暂时由我保管,我年年纳贡,天风也省心省事。饥民受苦受难,那是我梁锦治国无能,与天风无关。没准将来我盘苛过甚,饥民愤而造反,天风帝国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就可以全面拿下惊虹,且师出有名,是为吊民伐罪之正义之师。”
这个人,当真是清醒到可怕了,连这种后果都能想到。一个人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早在做之前就明白一切后果,并为此做好所有准备,因为这样一来,当真是什么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了。
浅水清倒吸一口凉气:“为了活着的时候穷奢极欲,不惜以后万民造反,你就不怕你死后被后人辱骂,不怕被人挖坟刨尸?”
梁锦嘿嘿一笑:“浅将军可曾怕过?”
浅水清一滞,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在这世上的名声只怕也不是很好,恨他的人同样如恒河沙数,数都数不过来。终于忍不住哈哈长笑道:“好好好,想不到今天竟碰上这样一位高人。我曾经以为我浅水清已经够卑鄙,够无耻,但是多少还有些底线,今天我碰上的这位,却是彻底放弃一切底线,只为自己而活。好,梁锦,我答应你,我可以和你签订此份协议。那么你告诉我,要我怎样帮你推翻你父兄之位,扶你坐上惊虹王座?!”
梁锦大声回答:“甚为简单。本王也有忠心于自己的嫡系部队,只是战力不够,被人看得太紧,但我可以把你们带进霸业城中,以将军的威名,指挥能力和铁血镇的战斗力,再配合我的部下,施以奇袭,内外夹攻,霸业城可说是唾手可得。至于剩下的事,不用本王说,你们也知道当如何做了。”
浅水清冷冷道:“冲进圣泉宫,杀尽所有王室。”
“然后扶我上位,我将以王室正统之名,继续号令天下,宣布两国盟约,惊虹上下有敢不从者,视为叛逆。。。。。。。诛之。”
浅水清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正是如此。”
眼望着梁锦,浅水清缓缓说道:“虎子,立刻通知中棠,命他停止行动,转道西北。告诉他,我们要去。。。。。。霸业城。”
“是!”方虎大声回喝。
守得云开见月明,所有铁血镇将士均皆兴奋起来。
浅水清看着他麾下的一众将士,那一张张充满期望与兴奋的脸,还有那激动的眼神,他再遏制不住自己心中澎湃的激动,狂声大吼道:“兄弟们!准备进攻霸业城,拿下圣泉宫!”
“进攻霸业城,拿下圣泉宫!”
所有铁血镇将士同声发出这一声兴奋的狂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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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澜大陆历史上号称最肮脏最无耻最令人切齿最为臭名昭著的天字第一号卖国协议----落马坡协议,注定了要给世人带来一份惊喜,也为浅水清的惊虹之战画上一个圆满句号。
天风历108年12月21日,梁锦回到霸业城,宣称已找到浅水清并与其达成协议,铁血镇将于一个月后离开惊虹。浅水清本人极为大度,放了梁锦归来,太子梁鸿为此郁闷不已,想不通为什么浅水清突然变得如此仁慈慷慨。梁丘旭则为此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与此同时,铁血镇大部官兵则在一批绝对忠于梁锦的手下的帮助下,冒充廉王部队一路向霸业城进发。有廉王亲发的手谕,又有其属下大将做证实,铁血镇一路顺利过关,于四日后抵达霸业城外。
梁锦于当夜带领一批心腹先后打开霸业城西侧主城门,及其后数道内城门,最后打开圣泉宫宫门,铁血镇将士与梁锦部嫡系里应外合,趁机杀入霸业城,于当夜血洗圣泉宫。
霸业城守军措手不及,被铁血镇杀得大败,御林军总领甘凯率部死守圣泉宫苦战不退,最终战死当场,血溅宫廷。
是役,梁家皇室满门数千余人尽皆被杀,梁丘旭,梁鸿等人尽皆被当场枭首,皇室中人,梁锦一系存活外,只有赤风婉一人独活,此时的她,已经成为了惊虹的太子妃。
次日,梁锦在铁血镇无数刀剑的拱卫下正式开始了一系列的政坛清洗活动。
原惊虹丞相益子谦是第一个倒霉的,他被指为与西蚩人密谋,犯叛国罪,立刻处死,即将接任的是严真平,早在落马坡,浅水清就已经命人将其快马请回,如今正在赴任路上。诡八尺一语成箴,严真平只经历了短暂的起落,立刻飞黄腾达,位极人臣。
大批的太子亲信旧属在此其间纷纷遭殃,一批朝中重臣集体落马,梁锦的心腹手下和铁血镇诸将凭借手中武力第一时间抓住军权政权,派驻心腹把住朝廷各个要害部门,全面掌控了霸业城。
霸业城的驻军首领不是被替换,就是立刻宣誓向梁锦效忠,继续忠诚于梁家王朝,凡有不从梁锦者,一律满门抄斩。
惊虹朝廷上下数以千计大小官员,被梁锦亲口下令杀掉的几有大半,拖家带口,足有数万人被拉出去砍了脑袋。整个霸业城因此而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改朝换代历来如此,大范围的杀戮是一种有必要的安全保障。一方面是为了清洗掉一批有可能将来对自己造成麻烦的人,另一方面也是警慑其余。梁锦以私通敌国,谋朝篡位,出卖国家主权的方式谋夺国主之位,自知肯定会有一批人对自己不服,是必要施展雷霆手段,以示其威。
叛乱者们的权力游戏充分体现了其诱人而残酷的本性,胜利者大权在握,黄袍加身,自然是风光无限;失败者或仓皇逃窜,或人头落地,等待他们的是无情地搜捕和高耸的绞刑架。
在完成这一切后,梁锦准备加冕登基,此时,他才终于向世人抛出了落马坡协议:
协议内容主要有三条:
一:惊虹由即日起向天风帝国全面称臣,年年纳贡,永不称帝。
二:立即割让包括寒风关在内的惊虹东部三省土地,所有驻军全部撤回。
三:铁血镇成为惊虹护国军,浅水清本人被梁锦请为护国大将军,可统领节制惊虹天下兵马。
这份协议就如一颗重磅炸弹,炸出的声浪迅速传遍大陆各地,一时间举世哗然,谁也没想到,被困惊虹长达十五个月之久的铁血镇到头来竟突然起死回生,在这样的情况下翻了盘。如此变化大大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这场战争,前后历时近十五个月,铁血镇纵横疆场三万余里路程,铁蹄所踏之处,敌皆望风披靡,真正坐实了天风人第一强兵的称号,也使浅水清真正成为大陆东战神,彻底与西蚩大帝国的沙库而伦格龙特齐名。
而在这场战争里,浅水清一路的遭遇可说是坎坷起伏,跌宕不定,老天直到最后才伸出一把援手,送来了一份改变一切的礼物过来。
无论是浅水清还是方虎,他们最后都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人只要努力,那么就终究是能够看到黎明的。尽管那之前的黑暗,曾经让他们如此凄惨落魄,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出成功的可贵。
这场战争,可以说是锻炼了每一个人,有太多太多的人因此而成长,成熟,并变得可独当一面。
也有太多的人从此失去了未来,长埋黄土。
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笑着走到最后了。
不会再有意外,不会再有令人悲愤的牺牲与痛苦,一切都将变得美好起来。
在经历了炼狱般的艰苦生涯后,铁血镇将士已经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他们相信,只要跟在浅水清的身边,那么他们也就一定能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典
12月24日。
圣泉宫,地面的血迹已经被清晨的雨水冲洗干净,但空气中依然停留着少许刺鼻的腥味。
朱阑玉瓦下的长长宫墙,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宽敞的皇宫广场上,曾经倒下过数千具尸体。空气中依然漂浮着三天前那个血腥之夜的哀号与嘶呼,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萦绕徘徊。
浅水清扶着玉雕栏杆,看着远外的雄伟大殿,雕梁画栋,玉宇琼阁,在那无数美好的背后,却充满了血腥滋味。
圣泉宫也是观澜的十大名宫之一,王宫与后宫同样是三殿主局分布,无论是风雪宫,还是观澜宫,同是大梁后人的他们,在整体布局上继承了大梁人的基本思路,只是圣泉宫虽比不上观澜宫那般奢华鼎盛,却也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布景。圣泉宫最大的的一个特点,就是彩虹桥。
在王宫与后宫之间,那一道天边彩虹直接由地面延展向空中,横跨两宫,成为宫中最高的建筑物,彩虹桥的顶部是观日阁,一座小小楼台就建在桥上。相传当年阳泉公建宫时,在霸业城一带见到有天边彩虹奇幻瑰丽,虹上有仙女踏虹而过,飘然远去。阳泉公认为这是仙人指路的预示,意指在此地建国立业,可保万年不衰,因此起国名惊虹,定都霸业,建圣泉宫,造彩虹桥,搭观日阁。
这座陆地飞桥从此成为惊虹最有名的一道风景,也成为圣泉宫最标志性的建筑物,充分体现了当代工匠高超的工艺水准,远望如霓虹飞跨,踏虹观日因而成为霸业八景中最著名的一景,可惜只有君主和少数能臣重将有资格欣赏。
它是一座纯石制的无基座的拱桥,桥首刻龙,桥尾雕凤,两侧栏杆左右各一百八十段扶手栏杆,刻有数百种飞禽走兽,工艺细腻,桥上的观日阁是八角飞檐,琉璃瓦遮顶,玉石台面,中心凉厅处环境宽敞,可纳十人而不觉拥挤。
浅水清如今就是站在这里观望整片琼楼宫宇,高大的水晶柱,华丽的饰壁,雄伟的宫墙,还有那不远处芳香四溢,灿烂盛开的玫瑰园,姹紫嫣红间,仿佛人间仙境。然而他的心中泛起的,却是那一个个死去的战士的身影。
他们仿佛就活在这里,在这彩虹桥上,和他一起俯视这芸芸众生。
意气风发,睥睨天下,这是对浅水清此刻心情的最好写照,对他来说,这场差点被书写成悲剧的战争,最终能够有如此结局,他已经再满意不过。
身后矫健的脚步声响起,那是夜莺在向他走来。
“梁锦的登基大典即将开始,就等你去领着大家祭拜天地了。”
“告诉他们,惊虹家事外人不宜参与,让梁锦带他的那帮狗党自己做吧,我另有要事要办。”
夜莺微微犹豫了一下:“这样做不太好吧?”
浅水清斩钉截铁道:“没什么不好,梁锦的登基就在前宫广场进行,我铁血镇将士要在后宫祭祀战友兄弟。大家各干各的,谁也不碍着谁。”
“是!”夜莺抱拳退下。
她知道浅水清拿定了主意要做的事,谁劝都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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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泉宫前宫广场上,百官云聚,着华袍,抱玉芴云板,云跪于地。梁锦站在光明殿前,披龙袍,戴王冠,双手举天。
后宫安灵殿,铁血镇众将士披盔带甲,手持戳天刺矛,目光炯炯,杀气腾腾,云集成一个大方阵。浅水清身穿孝服带头,手持血香,面前摆放的是数以万计的灵位。
光明殿前,宣礼官手持黄布宣读:“自惊虹有建以来,历百年,经四世,国家繁荣昌盛,。。。。。”
安灵殿上,沐血代表所有人举酒杯对灵位,朗声高叫:“自我铁血镇进惊虹以来,历百战,经四剿,将士血浴沙场。。。。。。”
“今有五世子孙梁锦,谦恭好德,爱民如子,礼贤下士,具先祖遗风,仁德兼备。。。。。。”
“我铁血镇四旗勇士,濒临困境,不弃不馁,绝死反扑,无数英雄壮烈牺牲,尸骨无存。。。。。”
“为天下黎庶故,廉王秉民意,接法统,承天命继皇位,是为上应天意,下得民心,中得百官拥戴。。。。。。”
“然天可弃我,我绝不自弃,惟置之于死地而后生。我们上登摩云峰顶,下赴深渊地狱,激战秋水渡口,泪河水畔,平阳城头。。。。。。”
“天下百姓,尽皆欢喜呼告,交相拱赞。”
“所到之处,敌皆奔走呼号,狼突鼠匿。”
“惜圣泉宫惊变,先王与太子驾崩,不得目睹此番盛况,然在天有眼当可告怀无憾。。。。。。”
“今我铁血镇将士终于打下霸业城,占领圣泉宫,死难将士在天英灵终可告以慰籍。。。。。。。”
“经计数,今日到贺百官总计有一千二百四十六人。。。。。。”
“经计数,我铁血镇死难将士总计三万九千七百一十二人。。。。。。。”
“下宣读其名,因名数过长,仅列其要。。。。。。”
“下宣读其名,因名数过长,仅列其要。。。。。。”
光明殿前,黄袍加身,梁锦喜气洋洋,得意无比,他终于如愿以偿做上了惊虹王座之位,耳边响起的是一个个阿谀奉承者的名字。
安灵殿上,白麻裹体,浅水清泪眼婆娑,心头沉重,他终于带着铁血镇打下了这个国家,空气中回荡的却是这场大战中一个个英勇牺牲的将士之名。
前宫广场上响起的悠扬的编钟和长号的合鸣,**肃穆,隆重威武。
后宫广场上低沉的天风军歌则在将士们的口中缓缓吟唱,如九天玄音,魂归来兮。
小半个时辰后,阅读名单已毕。
宣礼官继续大声宣读:“天风惊虹两国,百年征战,民不聊生,国主因此殒命,百姓生灵涂炭。。。。。。。”
沐血继续高声叫道:“天风惊虹两国,百年征战,只为一统,国家劳民伤财,将士因此殒命。。。。。。”
“如今我主梁锦胸怀若谷,为天下黎民计,不予两国再起战端,建议修好。。。。。。”
“如今我铁血镇百战百胜,陷困境而不馁,奇袭霸业完败惊虹,终结战事。。。。。。”
“为天下计,不惜自降尊贵,甘为属国,认天风帝国为宗主国,与其永结同盟,休戈息战,罢却刀兵,成就传世佳话。。。。。。”
“虽为势所迫,未能克竟全功,然敌已败降,认天风帝国为宗主国,此后臣服于我,年年纳贡,岁岁称臣,也算不辱使命。。。。。。”
“天风惊虹两国,本是一奶同胞,分离百年,如今重归于好,从此以后永为兄弟,不离不弃,荣辱与共!”
“天风惊虹两国,本是一国分裂,分离百年,如今重归治下,百年梦想一朝完成,大梁一统,我威长存!”
两处地方同时响起的那一段段宣读之声,一个充满了虚伪卑劣的阿谀之词,一个则充满了将士们沉重心情的深刻悼念,却又相映成趣,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终将成为圣泉宫百年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场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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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水清站在安灵殿前,转身回望自己身后的那一个个铁血镇官兵,手中捧着一碗酒。
他高声大叫道:“两年前!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带着铁风旗一万战士打下止水,兵进大梁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更多的兄弟站在这圣泉宫的土地上,今天,我们做到了!”
“吼!我们做到了!”所有将士一起高呼,声若巨浪滔天,直传到宫前广场上,众官吓得浑身颤抖,却终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三年了!”浅水清屈起三根手指头:“自我浅水清从军以来,差不多已有三年历程。在这三年里,有很多兄弟和我一起经历了数不清的战事,流过的鲜血足以充湖填河。当年第三卫一千兄弟随我打南北两关,到现在还活着的,请站出来。”
队伍中稀稀落落站出来近百名战士。
浅水清点数了一下,点点头道:“还有九十八个。”
然后他高叫:“跟我杀过马匪,掳过权贵的,佑字营的老兵还有多少人?”
又站出来一批。
“还有二百多个。”浅水清的声音带着呜咽。
“那么一直跟着我打到大梁城,拿下观澜宫的铁风旗还剩多少人?”
不到两千人,几乎都在虎豹营了。
浅水清近乎麻木地点着头:“大部分都死了,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是我浅水清无能,没能保住大家。”
“将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会责备你。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无愧铁血镇,无愧所有跟随你的兄弟!”有第三卫的老兵高声叫道。
“没错,战士的宿命,就是战死沙场。将军,您是我们最敬佩的人,跟着你,就算是战死也是一种光荣!”又有士兵高声喊道。
“没错!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一声比一声更高的狂呼呐喊澎湃在圣泉宫的上空,激荡回响,震得人耳晕目眩,彻底淹没了前宫广场上“陛下万岁!”的宣诵。
浅水清将手中的酒向着天空洒去,高呼:“魂归来兮!”
众将士一起高呼:“魂归来兮!”
“安心上路!”
“安心上路!”
风停了,云散了,阳光在那一刻刺破苍穹,铺撒大地,浅水清仰望苍天,终于发出了他压抑已久的那声大喊:
“我们胜利了!!!”
“我们胜利了!!!!!!”所有人都如此兴奋狂呼。
随着这一声喊,惊虹战局终于在这最后一刻尘埃落定。
第一百三十章 在夹缝中生存(上)
来自霸业城的惊变,如一道平地卷起的风暴,迅速波及整片大陆,各地各国因此产生的反应各不相同。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终成为观澜历史上最为奇迹的一场伟大战争,浅水清率领一支身陷困境的孤旅奋勇作战,最终全面翻盘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辉煌成就,其功勋可名垂史册,千秋彪炳,同样的,对梁锦的无耻骂名也纷至而来,史称“史上最大的卖国贼。”
12月27日,消息传到圣威尔联合公国,当时正在和部下将领商议着如何可以兵不血刃从惊虹拿下那五千公里土地的大公爵斯波卡约,原本雄心勃勃的计划在听到此消息后,满腔的热血一下子凉了下来。
在思考良久后,他才终于说道:“进攻计划暂时停止,立刻将此事禀报教皇和女王陛下。”
数日之后,来自教皇与女王的邀请同时送到云霓的手中,但是这一次,轮到云霓不想见了。
12月29日,消息传到枫国,枫人听闻浅水清全面掌控霸业城,并扶植了梁锦为傀儡君主之后,立刻命人放弃边界勘测,确认边界无碍,并发出通告,声称此举甚好。同时向浅水清送来姬若紫身体正在全面康复,目前仍逗留枫国,做最后治疗,暂时不宜离开。
109年1月3日,丘国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声称已与天风人建立全面盟交事宜,并支持廉王继位。
不过也有例外,首先就是黎国,再度提出要求浅水清兑现诺言,交付曾经承诺的泛河区大量土地。对此,梁锦到是无所谓,但不知为何,浅水清却坚持拒绝,声称惊虹刚刚易主,内部暂时不稳,现在还未到交割之时,还请稍做等待。
而最后一个例外,就是天风人自己了。
当浅水清打下霸业城的消息传到天风境内时,天风帝国几乎是举国欢腾,谁也没想到,困守待死的铁血镇最终创造了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
当苍野望还在龙风殿听百官汇报,处理政事之时,驿传司柳易完全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头叩倒在龙风殿前,摔得额头都出了血,仍是兴奋不已地大喊道:“陛下!我们赢了!浅水清打赢了!”
苍野望当时就站了起来。
当柳易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时,苍野望本人固然是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公孙石也吓得面如土色。
他做梦也没想到,浅水清竟然能在这种情形下一下逆转局势,而如此协议,等于是将整个惊虹一起送给了天风帝国!!!
那个时候,苍野望听到这惊天喜讯,脸上没有现出一丝一毫的动容,反而变得凝重无比。他想了好久,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内情如何,暂时不知,一切等来了更具体的消息后再说。退朝。”
至于格龙特和旺赞,听到此讯息后同时面色大变,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此时尚身在惊虹的赤风婉到底如何?浅水清又到底打算怎样处理他们曾经的秘密协议和赤风婉?曾经的盟约条件,是建立在浅水清逃离惊虹而非占领惊虹的基础上进行的,如今时移事易,浅水清是否还打算一如既往的遵守诺言?
在新的消息传到之前,他们不敢有丝毫妄动,于是遥远的西蚩大帝国,在面对此事的态度上,破天荒地第一次表示了沉默。
他们什么也不说,但不代表什么也不会做,只是静静的等待,等待惊虹的这场赌局最后揭牌的那刻。
在很多人眼里,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在有识之人的眼中,尽管梁锦登基,协约已成,天风帝国拥有惊虹一事已无可避免,但是对浅水清来说,他的面前还是有着数道难关,需要他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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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携带着霸业城惊变的消息还在天空中飞翔的时候,一辆马车正急速奔往霸业城。
追日驾着车,马鞭抽动空气,不时地发出劈啪的响声。饶是如此,严真平依然在不停地催促:“再快些。”
“大人,已经没法再快了,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到霸业城了,就算赶不上登基大典,您这丞相之位也是跑不掉的。”追日笑呵呵道。
“糊涂!你以为我急着去坐这个相位吗?我是怕浅水清做傻事啊!”
追日回头问:“浅水清会做什么傻事?”
“唉,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总之你赶快赶车就是。”
“噢!”追日忙加速冲动马鞭。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向着霸业城急冲而去,眼看着城门已至,追日大叫道:“车上坐的是丞相大人,闲杂人等一律散开,速速避让!”
待到进入圣泉宫,严真平急急从马车上下来,几名守卫士兵连忙迎上道:“严大人,陛下正在拙政殿等你呢。”
“我要先见浅水清,他现在在哪?”
“和陛下在一起。”
“快带我去!”严真平急促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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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政殿里,浅水清,方虎等人正和梁锦一起在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霸业城的胜利,是军事上的终结,却是政治上的开始。
新的朝代,新的气象,需要新的做法。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太多的官员需要安抚,该打压的固然已经打压,该拉拢的还是需要拉拢,而在所有这些中,最令人头痛,最难处理的还是东部三省,尤其是寒风关。
惊虹人的第一战将孤正帆还在,惊虹四杰还有两个。惊虹的城府军虽然被打得支离破碎,但是边防主力战力犹存。内部的动乱需要安抚平息,曾经惟恐天下不乱的浅水清如今第一要做的就是立刻平息他所曾经掀起的火焰。
如今孤正帆那边可能还没得到消息,但是可以想象,一旦知道此事后,其反应恐怕不会是友善。浅水清等人未雨绸缪,虽有梁锦这个大义名号,还是要做好最坏打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严真平冲了进来。阻拦的士兵挡他不住,到是浅水清看见严真平来了,开心笑道:“哈,正说到你你就来了。”
严真平气喘吁吁地停下道:“是在等着老夫来接你们搞下来的这个烂摊子吧?”
浅水清眉头一挑:“摊子是破了点,不过还不至于严大人你如此气急败坏吧?”
严真平一屁股坐在地上,先喘了几口大气,然后看都不看梁锦一眼,指着浅水清问:“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把落马坡协议通告天下了?”
“没错。”
“包括割让寒风关?”
“没错。”
“诶,糊涂!”严真平气得大骂起来:“浅水清啊浅水清,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啊!落马坡协议不该在这个时候全盘公布啊!”
这个世上,大概也只有严真平能这样指着浅水清骂他糊涂了,但是浅水清却微微一笑:“严大人的意思,是指梁王公然割让寒风关及东部三省,会引发惊虹百姓的愤怒,诸官不满,从而造成新王威信下降,各地叛乱剧增,铁血镇空有霸业城,也未必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反而使得自己困守孤城,难逃败亡吧?”
“你知道?”严真平气咻咻地看他:“你知道你还这么做?寒风关不是不可以割让,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啊。铁血镇到现在为止,依然是一支孤旅,虽有新王为你撑腰,但是首先要做的就是拉拢民心及各地百官。可是你们现在这么一干,惊虹内部必然不稳,周边各国坐观好戏,如果孤正帆坚决不投降怎么办?东部三省既被割让,必有大量百姓不服,孤正帆只要登高一呼,说不定就能拉出数以百万的大军,惊虹城府军虽然已经被你彻底打残,可是各地边防主力实力犹存,西蚩人对此地蠢蠢欲动,你公然让梁锦割让领土,那是触犯大忌讳的啊!!”
说到这,严真平擦了一把汗:“还有,以你天风军人的身份,竟然做了惊虹的护国大将军,你让惊虹百姓怎么想,怎么看?你是天风人,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惊虹已经变相地归属于天风了?这会引起很多人不满的。只要孤正帆守住寒风关,不使天风大军入关一步,其余各地纷纷打着勤王救驾的旗号反攻霸业城,你说你怎么办?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浅水清看着急躁不安的严真平,心中突然有一阵感动。
严真平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其实正是因为不想他做错事,但是有些事,他浅水清却不得不做,不能不做。
这一刻,铁血镇诸将也一起看着浅水清,老实说,这样的顾忌,他们也曾有过,但浅水清既然坚持如此,他们却也没有办法。对梁锦来说,出卖寒风关是铁板钉钉的事,但是对铁血镇来说,如何拿寒风关,却是个大问题。
至少现在这个时候,的确不太适合进一步激怒惊虹人。曾经的铁血镇,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去伤害这个国家,但是当他们转换了身份之后,考虑问题的模式立刻改变,而是要想尽办法去保护和保存这个国家了。
浅水清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他缓缓对严真平说:“严大人,很抱歉我的确这么做了。而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没有考虑到这一切后果,而是因为恰恰是考虑到了,我才要这么做。”
“为什么?”严真平大叫。
“因为我要得,就是天风军进不来。铁血镇要想活下去,那么从现在起,就不能让一个天风军进入惊虹。”浅水清冷冷说道:“方虎,沐血,中棠,空晴,开山,还有严大人你,请给我来一下,有件事,我一直都没说,但是现在或许是到了该说的时候了。。。夜莺,你也来。”
说着浅水清带着众人离开了拙政殿,只留下梁锦一人。不过这位惊虹新主,丝毫不在意被人轻视的感觉。对他来说,有所得必定要有所付出,要做惊虹人的主子,就得做天风人的奴才。所有烦心的事,自然有天风人处理,享受的事则由他代劳,有了这个心理准备的他,懒洋洋的说道:“来人啊,摆驾后宫。”
他要去好好享受他的新生活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在夹缝中生存(中)
彩虹桥上,浅水清抚栏独立,身后是众将云集,静静地等着他要说的话语。
然而思索良久,浅水清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他突然发现,自己纵有再好的口才,却也不知该怎样将这一桩桩一件件牵连着无数阴谋的复杂事件用最简单的话语来说出,以至于他突然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自己的词汇了。但最终,他还是说道:“你们不是一直都奇怪,我是从哪里得来的五万匹战马和大批的金银珠宝吗?”
众将面面相觑。
浅水清抬手一指远方宫殿:“就是从那里。”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曾经的太子寝宫如今还有一丝灯火微亮,仿佛居家的妇人在等待丈夫的归来。
曾经的繁华之地,如今已成了一片死寂,整个太**,除了一个女人,已再无别的主人。
“赤风婉?”严真平惊呼出声:“浅将军,你和赤风婉合作了?”
浅水清苦笑着点头,他回转头,身后的众将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惊诧。
“夜莺,还是你来把康州郊外发生的事情告诉大家吧。”
“是。”夜莺微一点头。
一桩桩秘辛在这刻再度揭开,重见天日,换来的是铁血镇众将的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原来曾经最可依赖的天风帝国,其实早已经不再可靠,他们所以为拥有的后盾,其实早就成为了随时可能刺向他们腹背的利刃,将士英勇作战流尽的鲜血,最终换来的只有残忍的抛弃,而这一切,浅水清却将它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直到今天,严真平匆匆赶来,指出他的处事有问题时,他才终于说出这一切。
这一刻每个人的心头都可说是备受打击。
方虎完全是嘶哑着嗓子道:“浅少,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不是吗?你并不能确定陛下已经知道了是太子做的。”
“官场和沙场有时候并没有太多区别,有些事,我们并不需要证据,不需要亲眼看到。如果真要等到对方承认的那刻,恐怕也就是我们人头落地的那刻了。”
沐血大叫:“就算如此,我也不相信野王会杀我们。”
严真平却苦笑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天下君王,莫不如是。沐将军,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不发生这件事,野王当不会如此作为,可既然发生了,就一定会这样做,否则他就不是英主明君了。而且他不仅会杀浅水清,更要杀你们。因为谁也不能肯定,浅将军一死,你们会不会悲愤造反,铁血镇的战力如何,惊虹已经为天风做出了最好的证明,如果铁血镇反了,对天风帝国的军心士气,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所以,到不如他先下手为强。浅将军和西蚩人合作,所图无非自保罢了,不过请庶真平愚钝,还是看不明白将军既要自保,此番作为又有何意义所在?”
浅水清苦笑道:“你当然看不明白,我想。。。就是很多人,包括皇帝陛下都不一定会明白。而我。。。。。。我只不过是占了一个比你们拥有更多的历史经验的便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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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就象是一面镜子,以史为镜,可知兴替,是这句话的最好写照。
浅水清对政治官场的理解,除了得益于自身的领悟与聪明才智外,很大程度上就是受益于他从小接受过的中国五千年历史教育。
浅水清少年学历史的时候,就一直奇怪这样一件事--为何历史上号称残暴不仁的秦始皇,自始至终没有干过害死忠良,残杀功臣的事,而先后建立起大汉王朝的刘邦和大明王朝的朱元璋,却都是诛杀功臣的好手。他最初的理解是:
君王们所有的功勋,都是建立在将军的身上,即便再多的功劳都归于君王,但在军中的威信,却永不如手掌兵权的大将。这些人打天下时是君王的助手,但在得了天下后,就成了麻烦。将军们立了功,就得封赏,这就无形中创造了一大批的特权贵族,为国家财富和权力的平衡与制约制造麻烦。为什么惊虹止水土地兼并屡禁不止?就是因为当年的功臣太多。若是不封赏,或是封得太少,这些功臣们只怕又要心有不满,起兵做乱。
在这种情况下,诛杀功臣就是最好的做法。于是乎,秦始皇没有干过一件害死功臣之事,但国家形势的最终发展是暴政使得皇朝两世而亡。刘邦朱元璋等人,在一时心狠后,却迅速地解决了一批大问题。没有了功臣们的牵绊,君王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而新人们为了上位,对君主只有更加忠心,执行命令更加到位。曾经的功臣不再成为开创盛世的羁绊,盛世皇朝的重建自然就要相对轻松许多。而天风帝国五代君王本身都是优秀的军事指挥家,很多时候他们自己就享受了主帅的功劳,其带头作用首先就抹杀掉一批功臣的分封。再加上其后的英明统治,方能使得天风帝国在群敌环伺中脱颖而出,傲视群伦。
但是渐渐地,随着他来到这个世界,他意识到问题不是那么简单。
君王们的心胸气度,是随其权势地位而变化的。很多曾经的宽仁君主,在起初礼贤下士,在得了天下后就态度大变。这其中不仅仅有家国思想的考虑,更多的是一份胸怀。而人类的可悲就在于:往往权势越大,气量越小。
过分的权力总给人膨胀的欲望,并使人在这份无尽欲望中迷失。秦始皇曾经有过求仙丹的经历,某大陆的宗教领袖曾有过下令一座山向自己走来的荒谬。这种高涨的权势,底下人每日阿谀奉承的话语,使得最英明的人往往也会在狂涨的自信中迷失方向,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最终犯下一个个愚蠢的错误。如何能在高度集中的生杀大权中保持一份清醒的头脑,是太多君王的课题。然而绝大部分的君主,在这份考验面前是不及格。
如今的苍野望,有求于自己,因此礼贤下士,很多时候都能忍耐,容让,包括他对当朝丞相的肆无忌惮的作为。但是他朝有日,自己帮苍野望平定了天下,统一了大陆,他是否还能容忍自己呢?
答案不问可知。
浅水清曾经认为这份答案太过遥远,不需要考虑,因为天风帝国在观澜大陆上还有太多的强敌存在,只要战争一天不结束,苍野望就势必要倚重自己。可是当太子干了那件蠢事后,他就知道这一天要提前到来了。
苍野望是英主明君,所以世界上每一个英主明君都会干的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的行为,他也一定干起来得心应手。
对浅水清来说,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由于苍野望并不知道此事由于太子的无能,从一开始就被暴露,所以他并知道浅水清和姬若紫等人早知是谁在暗算他们。与格龙特拿捏舞劫二人一样,斯波卡约也同样密令九位元老不得宣扬此事,留一份把柄在手里,总是好的。
也因此,苍野望就算想杀浅水清,但其在心理上却未必迫切。而浅水清要做的,就是始终装成不知道。
仅仅是装糊涂显然是不够的,浅水清势必要为苍野望制造一些更加迫切需要他解决的麻烦,同时也使苍野望不得不更加依赖他,依重他,而不敢轻易杀他。
在这种情况下再以惊虹为诱饵恐怕是满足不了这位皇帝的胃口了,所以浅水清这次为苍野望准备的不是一份甜美诱饵,而是一根凶狠大棒。
对于主子,仅仅献媚讨好有时是不够的,必要时也要给他点颜色,为他制造些强大的敌人,让他来不及杀狗吃肉,更不敢随意自毁长城。
飞鸟尽,方可良弓藏。可飞鸟要是未尽呢?
因此要想让他不那么急于对付自己,最好的办法,不是向苍野望表示自己的忠心,而是立刻让他有一份急切感,要让他感觉到,没有浅水清,帝国就不那么安全。
苍野望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次,为了保住铁血镇,为了让天风帝国继续成为他背后可依赖的靠山,浅水清再使毒计,不惜与西蚩人联合密谋,为天风人带来一桩大麻烦----浅水清当初答应赤风婉的,其实就是一句话:“惊虹之战结束后,我将不惜一切手段,破坏诸国关系,为各方出兵制造借口!逼使众国联合攻打天风。届时,你们可以坐山观虎斗,可以拥有更多也更好的出兵理由!”
就是这句话,让赤风婉还有整个西蚩大帝国都暂停了行动。
他们拭目以待,等着浅水清以一国之力触怒和挑战整片大陆的战争行为。因为那一天的到来,必定将会真正验证旺赞说的话:“让天风帝国,成为大陆的公敌,而我们,将坐收渔翁之利。”
同一件事,对西蚩人来说,这是个坐山观虎斗的好时机,而天风的苍野望在这份庞大的军事压力的胁迫下,绝不敢对他轻易下手。
这是典型的在夹缝中求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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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个时候的浅水清,所做的这份承诺是建立在逃离惊虹的基础上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打下惊虹,将整个惊虹编入天风帝国的庞大军事体制中。这个变化,不仅西蚩人没有想到,就连浅水清自己当时也有些应对不及。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形势都会发生急剧的变化。
首先,让我们从地理角度上分析一下问题。
观澜大陆十三国,若以国土面积论,那么天风,止水,惊虹三地组成的前梁帝国的国土面积和西部蛮族建立起来的西蚩大帝国,可以说是最大的两国,其中大梁帝国的国土面积占大陆面积有近三分之一,西蚩大帝国则约四分之一。其他十一国得其剩下部分,最大的当属圣威尔,麦加和北方独立领,其国土总和与西蚩人相若,然后才是枫丘黎等地,至于涯国山国等这些地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些地方加起来都没有前梁帝国的版图大,当然这些计算并不包括极北的冰雪之地,西南的炎炎大漠。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出,西蚩人为什么要这么重视天风帝国,前梁三国一旦一统,那么不但在国土面积上正式成为大陆第一强国,除了拥有大规模战略纵深外,他们还将在人口,财富,资源,建设等多个方面迅速膨胀强大起来。
尤其是惊虹的被下,彻底为天风人通向中部大陆打开了一扇重要的大门,从此之后,天风与止水大军可以源源不断的从惊虹出发,进入世界的各个角落,其触角伸张之块,将远超众人想象,再不用如以前般成为一个四面封堵的内陆强国。三国联合动员,兵力甚至可超过三百万之众,数字更是骇人听闻。
这也是为什么格龙特无法容忍天风人拿下惊虹的一个重要原因,惊虹的地理位置和资源供应太重要了。
惊虹的被下,使整个世界格局都因此而发生了极大变化,天风人一下子囊括了整个大陆东南带最富饶繁华的地段,且拥有天下强兵,不惧各国。这个结果,西蚩人无法接受,浅水清也无法接受。因为那意味着即使没有浅水清,天风帝国也完全拥有向周边各国正面叫板的实力。而西蚩人要想坐收渔人之利,在这种情况下会变得异常艰难,尤其是这种事再一次发生在天风帝国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轻易拿下一个国家之后,其周边已经没有哪个国家能和天风人分庭抗礼,而西蚩人又是如此的不受欢迎,难以和大陆各国和平相处,以至于无法轻易参战。
天风帝国的实力暴涨,会使得浅水清的地位急剧下跌,苍野望对他的依赖性大大下降,也使得西蚩人的对手更加难缠,这一点是无论他又或者西蚩人都不能容忍的。
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之道不是放弃惊虹,而是让惊虹处在一个除他之外,无人可以再利用的条件之下。
也就是说,浅水清要在天风人的支持下彻底而完全的独自掌控住这个国家,从而才有和苍野望,西蚩人分庭抗礼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下,苍野望对浅水清永远只有拉拢,而非过河拆桥。
要想达到这个政治上的大目的,浅水清就不能让天风人顺利地接手惊虹,最好的做法就是:适度保持惊虹的混乱局面,使浅水清有更多的理由滞留此地不去。逼使孤正帆不降,继续利用寒风关挡住天风军进入的脚步,如此天风人才能一以贯之地支持他,浅水清背靠这棵大树,却通过暗中经营将惊虹变成自己的势力网,再加上止水有楚鑫林一手遮天,铁血镇安全才能有所保障。
那一刻,严真平听得目瞪口呆,良久,他深鞠一躬道:“严真平自诩老谋深算,深得政坛厮混之奥妙,未曾想将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老夫无谓多忧了。”
浅水清笑道:“你是不必忧虑,因为该忧虑的是我。”
“为何?”
“因为我并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铁血镇的将士支持我这样做?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更加忠于帝国,还是忠于我。因为我的做法,其实是将天风帝国,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在解决寒风关问题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麦加人与圣威尔人联合起来,向我发难!”
说到这,浅水清的眼神已经有意无意地瞄向两个人。
水中棠和沐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在夹缝中生存(下)
如果说,铁血镇中谁是最传统最忠心于帝国的军人,那么首当其冲的应当就是水中棠和沐血了。
碧空晴和拓拔开山是止水叛将,只忠于于浅水清,不会忠于天风帝国。方虎雷火是浅水清一起从士兵中成长出来的生死伙伴,天风帝国固然要忠,但若要选择,这帮义气大于国家的兄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浅水清。
但是水中棠是身份使然,家族显赫,世代为帝国服务,沐血则是性格使然,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以一个天风军人为荣。因此浅水清和苍野望之间一旦产生问题,第一个担心的就是这两人。
这刻当他的眼神扫过水中棠和沐血时,两人同时长叹一声,他们自然也知道浅水清目光中的含义。
水中棠看看方虎等人:“你们怎么说?”
方虎沉声道:“不管野王是不是要杀浅少,只要是浅少决定的事,我方虎不会皱一下眉头。”
雷火瓮声瓮气到:“我也是。”
碧空晴和拓拔开山对望一眼,然后同时抱拳:“誓死追随将军!”
水中棠点点头,他看向浅水清:“如果野王真得有意要害我铁血镇,我也会追随将军,但是将军。。。。。。我希望你是错的。”
沐血道:“我也希望你是错的。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也许陛下不会那样做呢?毕竟太子任主帅,是帝国法令,不能算是借刀杀人。”
“可是仗打到现在,暴风军团自始至终也只是在寒风关前摇旗呐喊,没有发起过一次正式进攻,这又能说明什么?”方虎反问。
水中棠立刻道:“那也只是太子的个人行为,不能算是陛下的意思。”
“可他早晚也是皇帝。”此话一出,众皆无言。
是啊,就算浅水清看人错误,苍野望并不会因此想害他们,可那又如何?太子既然已经做了初一,就会做十五。先是破坏借道计划,然后是迟迟不发兵攻打寒风关,如此作为,显然已是非置浅水清于死地了。他早晚会是皇帝,早晚会害死所有人,浅水清若想活下去,就势必要反击。苍野望只要能想明白这点,就无论如何不可能不采取手段。
“浅少,你会对天风帝国动刀兵吗?”沐血问他。
浅水清笑了笑:“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免除这种可能吗?如果我要叛降,那么我早就去了西蚩大帝国,何必到现在如此作为?”
水中棠和沐血对望一眼,同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抱拳大叫:“属下誓死追随将军!将军既已为帝国尽忠职守,则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我等也绝不弃将军而去!”
一份兄弟的承诺,带给人无尽的信心,这已经让浅水清非常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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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严真平一起漫步在彩虹桥上,如今这里已经只有他们二人。
浅水清恭敬对严真平道:“说起来,虽然我有意借刺激周边诸国,并将惊虹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下,但是如何才能做到既不触怒天风帝国,又可以安稳平息混乱,心中还是没有底。这次的惊虹之战,仗是打完了,但很多事情才刚刚开始。如今惊虹乱局正盛,各地军心民心不稳,应当采取何种手段治国平乱抓稳军权,我还不缺乏具体的计划。此外,寒风关那边我已经给明成亦下了命令,只要孤正帆不降,立刻为其暗中输送粮草,使其可保持目前的局势,以为我挡住天风军,但此事日后如何解决,依然缺乏头绪,这一切还都要请先生有以教我。”
政治上的卑鄙由来如此,为了达到个人目的,暗中资敌助敌,利用敌人,与敌勾结的事屡见不鲜,只是敌人终归是敌人,不可能一直帮助下去,却也要等到浅水清能够腾出手来以后再说。
浅水清在政治上,其实是严重的偏科。他所有擅长玩弄的把戏,其实都多多少少和战争本身有关,和他在曾经的历史上读到的一些相关内容有关。说白了,权谋政治他擅长,但是真要涉及到治理国家的层面,他还是有很大不足的。要他用政治手腕去坑人害人他能玩得象一个老牌政客,但要他拿出一套让国家真正兴旺发展的计划来,他其实所知有限。
此刻说到如何才能够不给天风帝国机会,让自己巧妙掌控惊虹,又能不触怒苍野望这个大问题,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底,所以就只能求教于严真平。尤其是现在惊虹乱局如麻,既要平乱,又不能平得太干净,怎么做才能算手法巧妙,还得看严真平的。
在明白了浅水清的全部意图后,严真平道:“首先将军要明白一件事,乱局只是你拖延时间不打寒风关的借口,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此如果可以平乱,还是尽早平乱的为好。毕竟惊虹之战,将军虽可说大功告成,但是其中隐忧依然多多,不得不防。想想止水的易星寒吧,就算你拥有了霸业城和新王,也不代表就不会有人反对。”
“这一点我也有心理准备,只是如果可以,我情愿对抗惊虹军,也不情愿对抗天风军。”
“那是自然的,毕竟铁血镇本身都是天风将士嘛。”
“那么大人可还有什么办法解决问题?”
“惊虹的护国大将军一职,我看你是不能担任了。尽管实质上惊虹如今等于完全受到了天风人的控制,但名义上惊虹依然是主权独立之国。你以天风人的身份出任惊虹将军,就算惊虹为属国,也是于理不合,对野王那里,你也未必说得过去。不过你不必急于辞去此位,大可用此和一些人做谈判的本钱。割让寒风关一事,孤正帆必定不会接受。不过有天风帝国这庞然大物伺服于后,他想离开寒风关独自成事那是千难万难,在这一点上,你的算计没错,但我觉得你大可以就此和孤正帆进行谈判。”
“谈判?”
“对,谈判。孤正帆绝不会接受寒风关的割让,而你同样不希望就此把东部三省与寒风关全部交给天风帝国,让整个惊虹完全臣服于天风人脚下。既然如此,何不做一次谈判呢?”
“可谈判的症结在于寒风关的归属性问题上,无论野王还是孤正帆,都不会对此问题让步。”
“所以要谈出一个好结果来,这个结果,既可以让天风帝国接受,也可以让孤正帆接受。”
“说说看。”浅水清立刻来了兴致。
“首先,孤正帆也算是惊虹国中的爱国志士,为人虽有些骄横跋扈,但总算也是明大义之人。他也应当知道,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惊虹想要自保已是不可能,做人属国,听人所命算是最好的结局。你可以利用减少裁军数量,平息国内动乱,不割让寒风关及东部三省为条件,逼迫孤正帆臣服。”
“减少裁军数量,我可以做主,平息国内民乱,平稳粮价,更是我一定要做的,这些我也都能做到,但是不割让寒风关,野王绝不能接受。寒风关可是惊虹对天风最大的屏障。只有割让了此地,天风人对惊虹才有完全的战略主动权。这正是为什么我要早早宣布此事的结果,按我原来的想法,孤正帆会拒绝接受,然后带兵死抗。我再假装军事上对其无可奈何,由得他和暴风军团打生打死,将日子拖下去。”
“但只是拖延时日,却无法完成你利用天风军威,独自控制惊虹的大目的。”
“是啊。”浅水清也无奈叹息。
“所以才要谈判。外交上有这样一句老话经久不衰:如果你不想让对方拥有,却又无法保住它,那么就让他自立吧。”
浅水清的眼睛立刻亮了:“你的意思是?”
“把寒风关及东部三省划分为半军事自由贸易区,除常驻兵员外,两国军队皆不可进入,但可开通商路,鼓励贸易,税收由两国和地方共同分享,实行地方自治政策。”
“妙啊!”浅水清一拳击在掌心:“严大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此一来,寒风关和东部三省就成为了区别于天风惊虹之外的一处特殊的独立区域。”
“在这片区域里,天风人和惊虹人都可以来去自如,等同于割让,却又能保住惊虹人一定的尊严及安全感。”
“孤正帆应该可以接受这个结果,寒风关名义上虽是自治,但管理寒风关的依然是以惊虹人自己为主,心理上肯定更向着惊虹人一些。天风军不经允许依然不得轻过此地,国家大局总算得保,这显然比丧国辱家要好得多。”
“最妙的是,按国际惯例,对这样一处临时采用自治政策的地区,需要一位地方总督进行一段过渡时期的军政大权的总揽。而这个人,再没有比将军你更适合得了。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控寒风关,只要把持住了这处地方,天风人要过寒风关,就得看你的脸色行事。”
“我来做总督?”
“正是。”
“孤正帆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他会接受,只要你向他承诺,原有寒风关驻军一个不减,继续留守,他就不用担心由你掌管寒风关。说白了,这所谓的地方自治,其实就是天风惊虹的联合治理。”
浅水清呵呵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外有寒风关在手,内有霸业城为我控制,则整个惊虹将势必听我所命。”
严真平则继续道:“作为谈判条件,孤正帆则可接替你正式成为全国兵马总领,有他在,其余各地边防将领只有拜服,不敢兴兵。对于已经冒出头的,我们固然要铲除,但对于未冒出头的,利用孤正帆进行震慑即可。”
“天风帝国的商人们从此以后可自由进出寒风关,免去了走圣洁走廊为圣威尔人盘剥之苦,帝国又可坐收大量的三省税入,也当知足了。”
“你在名义上,依然是天风将领,也依然是向着他们的,天风帝国若不做你的后盾,寒风关就依然不属于他苍野望。”
“没错,就是这样。”浅水清赞叹道:“依然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利用两国之微妙局势,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结果。”
“孤正帆不会知道你和天风皇帝之间已有矛盾,所以在他的想法里,你这般作为定会引发君臣不和,更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就象我对惊虹民众的利用一样,既然无法为我所用,就让他成为第三股独立势力。相信孤正帆无论是否看出我的心思,都会很乐意让我独立于天风军制之外,却正好是我目前的情况下所需要的。”
“同样的,无论苍野望是否看出你的心思,他也都没得选择。寒风关在你手里,你说什么,他就只能听。且在明面上,天风国内民众将无不对你膺服于地。最难得的是,你在惊虹杀戮虽盛,却并无在止水那样的赫赫凶名,这便使你有了群众基础,为你将来统治此地,实行地方自治,带来莫大便利。”
浅水清对着严真平一躬到底:“多谢严大人指点,想不到如此麻烦的一件事,到了严大人手中竟变得这般轻而易举,水清拜服。”
严真平摇头苦笑:“你啊,你还是先想办法把民乱平息吧。孤正帆要造反,要独立,就得先打正旗号,保家卫国,护卫黎民。老百姓是很现实的,谁能为他们带来好生活,他们就听谁的。你若能平息民乱,孤正帆就会反得民不正言不顺,到时候这场谈判就将彻底由你掌握主动,你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浅水清也不由苦笑起来:“真正是谁拉的屎就由谁来擦屁股,我惹的麻烦,原来最终还是要我去收拾残局。。。亏得我当初还惟恐对惊虹祸害得不够深,真正是咎由自取啊。”
“没有那时候的祸害,也不会有今天的胜利。”
“那到是。。。。。。严大人你就放心吧,孤正帆成不了第二个易星寒,这一次,我会把所有事情处理妥当。”
“那么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严真平一字一顿地说道。
浅水清微微一楞,立刻明白了过来:“怎样才能让寒风关诸将听我所命?”
“将军怕是要冒一次大风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来,这一次我要准备一个人和整个寒风关打一仗了。”浅水清语气悠然。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情场搏命
曾经的太子寝宫,已由一片盛世繁华变得凄清冷漠。
闪烁着昏暗灯火的宫灯跳动着孤单的火苗,映照出失意者的凄凉。
翔云殿前的那片空地上,依然是一身红装的赤风婉对月当空,发出遥遥的叹息,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她头也不回地道:“苍龙宫大概是这世上最简陋的皇宫了,尽管我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可是初到霸业城时,依然为这里的繁华美丽所震慑。草原人习惯睡毡帐,即使是草原大汗,也不过是毡帐大些,颜色漂亮些而已。如果不是旺赞坚持,西蚩人要想雄立于草原诸族之间,必须要有一座可以代表大汗权威的皇宫,那么我们草原人到现在连石头房子都未必住过,更不用说这雕金镂玉的华府豪宅了。”
她回转头来,看着浅水清:“真难以想象,一家人住的地方,竟可以需要上万人服侍,而象这样的皇宫,观澜大陆竟还比比皆是。但是拥有如此豪华之地的人,却最终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住。”
浅水清也笑了起来:“比富攀贵是人之心理,皇帝贵为天子,若不能拥有一座代表性的建筑,的确有些不符合身份。很多时候,不是你以勤俭为荣就一定能让国家繁荣昌盛的,恰恰相反,帝王之俭,会迫使百官跟着受苦,这会使得很多官员心中不甘。因此豪宫本身并不说明一定就是穷奢极欲,国家兴亡也不能因此一概而论。”
“可那也要有奢华的资本才行。我草原地广人稀,物资贫乏,要想建这样一座皇宫,也不知要徒耗几多人力物力,与其如此,还不如将那些钱用来装备军队。”
“然后纵容劫掠,以得到更丰富的回报?”
“这是草原人必须的生存方式。”
“我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就象狼群的存在可以控制食草动物的过度泛滥一样,草原人的生存方式是几千来衍变出来的符合草原生存之道的基本体制。”
“你能理解就好。”
“但不能支持,强盗就是强盗,能理解你们为什么是强盗,却不能说这样做就是对的。”
赤风婉的眼睛瞪了起来:“浅水清,你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去。”
浅水清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知道为什么大陆上的人对草原民族如此反感,哪怕自家人杀个不停,可只要草原人来攻,就必定又抱成团来对付你们?同样是侵略者,为和天风人的待遇和西蚩人的待遇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为什么?”这也正是赤风婉一直不理解的。
“因为你们不懂建设。你们只懂破坏,你们只会抢掠。如果让你们占领了一个国家,你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将这个国家所有值钱的物品,好看的女人统统抢回去,让男人做奴隶,让女人为自己生孩子。这就是你们全部能做的,一群狼,一群真正的狼。可是天风人不同。农耕民族最擅长的不是破坏,而是建设,破坏仅仅是了破而后立。看看止水吧,打下它后只用了两年时间,如今的止水,已经比当初羽文柳治下的止水强大了太多。老百姓的要求其实是很简单的,他们只要能吃饱,穿暖,不饿肚子,就会听从君主的意志。所以我们天风人无论打到哪里,都至少还是文明种族,因为我们会破坏,也会建设,会将各个地方统合成一个统一的整体。而你们。。。据我所知,西蚩大帝国建国之初,有人曾提议不取此名,而改叫西风帝国。可惜,被你们的先辈给拒绝了。为了西蚩人的尊严与骄傲,他们放弃了这个名字,换来的是西蚩本族人的荣誉感的提升,却使得其他草原诸族心怀不满。你们连取名字这种事都做不好,还提什么建设国家,发展经济?让你们做了观澜的主人,除了压榨与掠夺之外,你们还会什么?”
赤风婉咬着嘴唇狠狠瞪他,半响后,才吐气道:“你到我这来,就是为了嘲讽讥笑我一个寡妇的吗?”
“寡妇?”浅水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无论是在天风,惊虹还是在止水,寡妇是不着红装的,守孝者一律素服白衣。”
赤风婉突然大笑起来,双手高张,原地转了一圈,一团火色红云就此翩翩而起,刺目惊人。
然后她大声道:“我虽嫁给梁鸿,对这个人却是彻头彻尾的鄙视。他和他弟弟一样,都不是有骨气的主,为了自家利益,同样可以出卖一切。他弟弟能出卖父兄,亡国败家,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未必就好到哪里去。他死了,我开心都来不及,虽是未亡人,却也重获自由,要我为他守孝,我情愿受天下唾骂。”
“既如此,何必要嫁。”
赤风婉微微一滞。
是啊,既然不爱,何必要嫁?
曾经以为,这世界不会有一个让自己动心的男人,与其如此,不如将精力专注于权力。圣威尔人可以有女王,草原帝国也同样可以培养出自己的女王,哪怕不是在自己的家乡。
可惜,她第二次成为了浅水清的阶下囚,做梦也没有想到,浅水清竟然会和梁锦联手,一下子将局势逆转过来。
如今,她想要的权力不复存在,反到是那个康郊一别后便令她时时思念的男人,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叹世事离奇!
然后她苦笑着回答:“这就叫作茧自缚吧,是我自己一头扎进了这门政治婚姻之中,再怨不得谁来。”
。。。。。。。。。。。。。。。。。。。。。。。。。。。。。。。。。
浅水清望着赤风婉那苦笑的脸,心中亦突然有所感。
作茧自缚,是啊,谁人不在作茧自缚呢?
为了不让苍野望对铁血镇起杀机,他不择一切手段,甚至不惜为天风帝国吸引强敌,削弱国家实力,使帝国面临严重威胁。
他是不是也在作茧自缚呢?
他不知道,也许某天,他没能再创奇迹,败在了斯波卡约与塔南之手也说不定,又或者是打得精疲力尽的天风军,再抗不住西风草原滚滚而来的浩瀚铁骑,让沙库而伦格龙特笑到最后也说不定。
未来的战场,一场接着一场,面对的敌人,也一个比一个强大,到底是谁在作茧自缚,他也说不清楚了。
所以他只能悠悠道:“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惟全力以赴,则虽死无憾。”
赤风婉立刻道:“那是对你而言,但是对我来说,却不再如此。结局已是如此,惊虹虽名为属国,却早成天风附庸,而我嫁入此地也再无意义可言。或许,我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你的承诺了。”
说到这,她只能眼望浅水清:“告诉我浅水清,你曾经的承诺,还能算数吗?”
“那是当然,这正是我为什么要找你的原由。”
“你想要我做什么?”
“计显宗。”
赤风婉微微沉默了一下:“上次的事情,我已派人通知了计显宗,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我要你做的不是命他离开天风帝国,而是让他继续留在那里。”
“什么?”赤风婉一惊,震骇看他。
浅水清自若回答:“计显宗之事,除了我身边最亲近之人,就只有你知道。我在暴风军团依然缺乏根基,正需要一个可以为我所用的人。计显宗可以为西蚩帝国卖命,当然也可以为我卖命。”
“你想用我们西蚩帝国的内应?”赤风婉吓了一跳。
“有何不可?”浅水清潇洒反问:“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云霓。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去做一件大事,此事一出,你们西蚩人等待已久的机会就会来到。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借一个内应给我使用,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赤风婉倒吸一口梁气,浅水清真正是无人不可利用,就连害得他兵困惊虹的计显宗,这刻都能被他拿过来当作棋子使。
“你要他为你做什么?”
“计显宗新任龙牙军军帅,如今在暴风军团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他能为我做的事有很多。过段时间我要去一趟寒风关,正需要有人为我摇旗呐喊,就让计显宗先帮我把这件事处理了吧。我要你把和计显宗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然后命令他接受我的指挥。你能做到吗?”
“去寒风关?”赤风婉吓了一跳:“去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这个不要你担心,你只要告诉我,你愿意帮我吗?”
赤风婉呆呆地看着他,良久,她嘶哑着嗓子道:“你是不是需要暴风军团给孤正帆施加压力?你担心苍澜会暗中拆你的台?”
浅水清点点头:“既然要去寒风关,就总要做些准备工作。孤正帆不是傻子,不是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以摆平的,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会那么轻易低头,我需要暴风军团能一如既往地做我的后盾,继续为我牵制住孤正帆。”
“好,我答应你,我可以把联络计显宗的秘密方式告诉你,并令他听你所命。”
“谢谢。”
“那么事成之后,你准备怎么处理我?”
一说到如何处置,浅水清立刻头痛起来。
是啊,如何处置赤风婉,实在是个外交上的大麻烦。
这种人物的处理其实事关国家大局,稍有不慎,亡国灭家都有可能。毕竟周边各国也都在看着这里,看铁血镇如何处理赤风婉,同时也分析他们和西蚩人的关系。为了遮掩天下人的眼睛,浅水清必须要有所姿态,有所表示。
“我暂时还没想好。”浅水清老实地回答:“留,留不得,走,走不得,杀,杀不得。无论怎样做,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杀了赤风婉,无法对西蚩人交代;送她走,她名义上依然是惊虹太子妃,此举有驱逐之嫌,于礼不合,对惊虹国内无法交代,西蚩人也同样不会满意;留她在此,等于是默认和西蚩人的姻亲关系,周边各国和天风国内只怕都不会接受,这显然也不合适。
这个女人就象是一块烫手山芋,无论你作出怎样的选择,都势必要引起一些麻烦。
“如果能杀,你会杀吗?”赤风婉却反问他。
浅水清愕然,这个问题,却是他从未想过的。
凭心而论,他对此女并无好感。这女人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心肠手段狠毒之处更甚姬若紫,此外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权力欲望过盛的女人。凡是有着强烈的权力欲望的女人,通常都极看轻感情,眼前的这个赤风婉就是明显一例。
所以他想了想,终究只是道:“我没兴趣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赤风婉微咬嘴唇:“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教你一招。你大可以杀了我,然后对外宣称我是死于意外。这或许骗不了天下人,却无疑是最好的解决之道。我最了解我父亲,他虽疼爱我,但为大局着想,绝不会轻易发兵,至于将来。。。反正将来早晚一战,你更不必担心。”
浅水清没想到对方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劝我杀你?为什么?”
“答案。你不是说你不知道答案吗?那么现在我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就为了一个答案,不惜以命犯险?”
“对!”赤风婉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我曾经下令要杀死你的徒弟,一个才十三岁的小男孩。在你们这些梁人的眼里,杀孩子是大罪。可是在我们看来,这种虚伪的仁慈不要也罢。浅水清,想想你在惊虹干得那些事吧,你害得多少人无家可归,你可知道那里面屈死了多少孩子?不要以为不是你亲手杀得,你就没有罪了!可是在我们看来,这种罪就是军人的职责,我是草原公主,但我同样是草原军人,所以我不会掩饰罪恶!浅水清,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喜欢你,我欣赏你。你是我来到这世界后第一个欣赏并愿意放弃权力的男人,可惜你却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想知道,如果你有杀我的选择,你会不会杀我。我至少要知道,我所喜欢的男人,是否已经对我痛恨讨厌到杀我时毫不手软的地步!”
这番话说出来,竟是如此的义愤激昂,浅水清怔怔地看着赤风婉,终于苦笑道:“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真得一点都不了解女人,除了知道她们是怎样的构造外,我完全难以理解她们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你就一命不保,而你在死时,也只能落个伤心殒命的下场,这值得吗?”
“那是我心甘情愿。”
浅水清沉默了,良久,他沉声道:“你赢了,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赤风婉声音刚劲有力,充满了不依不饶。
浅水清道:“今晚之前,我的确对你没有半点好感,因为我不喜欢权力欲过盛的女人。不过你既然敢用生命做赌注,肯为之付出一切,那么你有什么样的兴趣,是否曾下令杀死我的徒弟,都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我尊重沙场上敢于搏命之人,哪怕那不是沙场是情场。”
灿烂红颜立刻盛放出娇艳如花,赤风婉开心地笑了。
她突然缓缓举起双手,轻解罗衫。
浅水清一呆,转眼间赤风婉已浑身**地站在他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
“浅水清,是个男人,你就过来。”
草原女子,敢爱敢恨,但大胆到赤风婉这种地步的,当真少见。
长期的马上生涯,风吹日晒,让赤风婉的皮肤缺了一些细腻,但银色月光下,略带古铜色的皮肤,却充满了婀娜的刚健。浅水清的目光在她的裸体上微微驻足了一下,却终于摇摇头道:“风婉公主,请自重。我对你的感觉,尚未到那种地步。”
说着,他转头离去。
赤风婉怔立风中,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呐喊:“浅水清,你是个懦夫!”
第一百三十四章 独闯寒风关(1)
一切如预料中的那样,惊虹各地拥有实力的将领并不是个个都买梁锦的帐,愿意归属天风治下。
从1月8日起,以孤正帆为首的寒风关将士首先表示不服,愤而宣布自立,惊虹各地开始陆续出现大规模的叛乱,一些死忠于梁丘旭或者梁鸿的将军纷纷揭竿而起,声称“奸王卖国,昏君无道,誓与天风人死战到底”,以“吊民伐罪”之名,兴“王者之师”以攻霸业城。
按照严真平的意思,就算要和孤正帆谈判,该打的时候也还得打,要先给他施加足够的压力,让他看不到前路的希望,才能使谈判进入自己的轨道----大棒加胡萝卜政策是永远的解决之道。于是浅水清开始调集军队反扑各地。
局面一下子翻转了过来,曾经被人围剿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浅水清,成了围剿别人的主,利用手中的大量资源开始调兵遣将。各地将领凡有不从者,一律视为叛臣,将就地剿灭。
1月12日,方虎碧空晴领部分铁血镇士兵加惊虹降卒,总计十万大军开始了对各地反抗军的镇压,与此同时,云霓与乐清音开始积极奔走各地,买粮入惊虹,准备平息民乱。作为混乱的发起人,自然也有一套消弭混乱的方法。民乱是由浅水清的人暗中挑唆发起的,自然也是由他的人主动停息。掘墓一事更加简单,直接按严真平的处置方法去做是最好的,反正一批官员倒台之后,谅也没什么人敢于忤逆此法令。借新王登基之势,施以雷霆之威,采用强力手段强逼迫粮商降价,手握枪秆子的浅水清抓牢惊虹军政大权,挥舞起威胁的大棒毫不手软。他可不用象梁丘旭那样顾忌重重,更没他那般受下层阻碍,凡有执行不力者,一律杀无赦!
严真平新相上位,更是雷厉风行,行动果决,解决民乱的政策一条接着一条出台。天下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只看解决的人是否有足够的魄力与担当,有浅水清的兵力保驾护航,有梁锦在后的鼎力支持,再加丞相职权在手,大权在握,严真平的处事手法刚猛果断。
面对如麻乱局,优秀的政治家们要做的不是慢慢梳理,而是直接快刀斩乱麻。
在严惩了一批办事不力的地方官后,严真平的政策得到顺利实施,粮食开始降价,从国外买来的粮食也陆续进入惊虹。
从1月份起,浅水清与严真平就开始联合着手解决惊虹国内政局与民间不稳这两大难题,这是他第一次涉足国家层面的管理与救治工作,考验重大。利用孤正帆的不降,天风军依然无法顺利进入的机会,浅水清大刀阔斧地改革着惊虹朝政,收拢人心,安插官员,遍植心腹,以完成自己暗中操控惊虹的目的。
有严真平这个好老师在,浅水清的第一次政治表演出乎预料外的成功,远比他在战场上的第一次个人秀少了许多波折,虽充满诡诈之道,却也无惊无险。
从1月份到3月份,短短三个月时间里,被浅水清一手掀起的惊虹乱潮开始出现明显的缓解之势,粮食问题得到了解决,民乱问题也开始大大减轻,各地压力骤然舒减,惊虹朝局与民间终于重新出现稳定之势。
这段时间里,浅水清和严真平固然忙得是昏天黑地,方虎与碧空晴也在大杀四方,连连击败各地叛乱军,就连新王梁锦也是忙得不亦乐乎--他忙着享受人生,享受美好繁华,每日留恋后宫。他父亲的妃子,他兄长的妃子,凡是姿色出众的,他一个也不放过,生活过的奢侈**之极,仿佛明日便要天塌地陷,他今天要先把一切能享受的都尽情享受。
然而就是这样,梁锦却被百姓们就交口称赞“贤王有德,治国平乱。”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承认,人们对利益的追求有时会发展到一种极度短视的结果,从而完全难辨是非。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天风统一大梁旧土之战中,原本的止水地区可以说是最贫弱的,惊虹相对要好上许多。但是两地收复之后,却出现了止水昌盛,惊虹急剧衰败的景象,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浅水清的种种作为所导致。
作为叛国臣子的楚鑫林,因为忠实地执行浅水清为他制订的一套休生养民的政策,使得鍪海群地区的老百姓迅速恢复生产力,生活得以安康,对楚鑫林更是敬若神明,对浅水清却恨之入骨,他们永远忘不掉血香祭大旗带给他们的惨痛。哪怕止水平民的伤亡还不到惊虹平民的二十分之一。
但是在惊虹,由于浅水清一连串的举措,迅速地在一年之内将这个国势本还算富强的国家给弄得七零八乱,土地荒芜,国民暴动,自相残杀,举国皆乱,导致将整个惊虹变成一片人间地狱。梁锦本人生活更是穷奢极欲,贪婪无度,卖国求荣。然而浅水清和梁锦却成了惊虹人的万家生佛,人人鼎礼膜拜,对其崇拜景仰无比。
在这里,仁义成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屠刀,将所有人都拉进无间地狱之中。浅水清幕后推动灾难,台前解决灾难,终为不知事实真相的惊虹人所敬重仰慕。尽管他害死了数十倍于止水的惊虹民众,但仅仅因为他从未亲手挥舞屠刀杀向平民,反而对民众赈粮济灾,他就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好人。
至于梁锦,他虽卖国又如何?重要的是在他的治下,国家正在恢复元气,百姓正在减少死难。那么一个“任人有功”的功劳便总是免不去的。
待到3月中旬,惊虹格局基本已定,各地虽有少量叛乱,却已难成大患,惟有寒风关及东部三省,却依然稳若金汤。
孤正帆自从宣称坚持不降,绝不割让之后,就一直在努力纠合东部三省的地方势力,使其服从自己的领导。令所有人感到惊讶的是,对于孤正帆的军事行为,浅水清竟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整整四个月以来,孤正帆努力整合东部三省,浅水清则整合惊虹大部地区。他对除东部三省以外的所有地方的叛乱,都采以毫不留情的镇压手段,惟独对即将被割让的地区袖手旁观。
在此期间,暴风军团不止一次通告孤正帆立刻投降,苍野望更是连番催促浅水清纠合惊虹战力,准备内外夹攻寒风关,但孤正帆死不低头,浅水清则推脱以惊虹内部局势不稳,暂时不宜对寒风关动手,当全力平定乱局为上。
待到3月末,在经历了近百日的整合行动后,惊虹乱象有所复苏,浅水清也已经基本将整个朝局控制在手中,对寒风关的军事行动终于到了拖无可拖的时候。
于是4月1日,观澜大陆上第一个愚人节出现。
这一天,浅水清再度给了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在平定了西部宋元,庞水林两路最后的叛乱军后,碧空晴与方虎率领转战沙场,准备进攻东部三省,平定叛乱。
没想到刚进入东部,就遭遇了孤远影的迎头痛击,碧空晴率十万大军与其相抗,力战不敌,在丢下数千具尸体后一路仓皇逃窜。孤远影奋勇追杀,将碧空晴一路杀得逃出数百里之远,所幸方虎从侧翼赶上,孤远影惟恐有诈,不敢再追,只能收兵回返。
其后不久,碧空晴卷土重来,再战孤远影,却再度战败。
整整一个4月,战无不胜的浅水清竟遭遇了他有生以来最多的败仗。孤远影以少击众,三战三捷,先后两次击败碧空晴,一次击败方虎,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
临近四月末,浅水清再派水中棠领三万大军支援碧,方二人,孤远影以五万城府军之众,竟生生挡住了敌人十五万大军的进攻,且其中更包括了进入惊虹以来号称战无不胜的铁血镇一万精英。面对这样辉煌的战果,大陆周边全看傻了眼,想不通为何一向作战犀利的铁血镇竟变得如此无用。难道是孤远影太厉害?又或者是铁血镇除浅水清外,根本无一能人?
又或者真得如浅水清所宣称的那样“铁血镇久战成疲,惊虹新军暂时缺乏战斗力,孤远影家学渊源,不愧惊虹四杰之名”等一连串理由?
不管怎么说,孤远影的辉煌,使得天风军迅速接管寒风关的希望成梦幻泡影,当浅水清表示出自己在军事上对孤正帆无能为力时,寒风关再度成为所有人聚集的中心,而孤远影也成为继寞子欧之后,又一位令浅水清大吃苦头的惊虹名将。
只是这一次的苦头,却是浅水清自找的,苦心安排的。
5月6日,在等待浅水清出兵无果的情况下,苍澜终于正式发兵攻打寒风关,攻城大战打了三天,彼此间各自损伤惨重,然而寒风关天下第一雄关的名头毕竟不是白来的,十万寒风关守军将一座铁壁雄关守得固若金汤,苍澜被逼无奈,只能下令后撤。
于是,催促浅水清加快对付寒风关的信件是一封接着一封向霸业城飞来,但是浅水清始终不为所动。
他知道,孤正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而暴风军团,却必须承认没有浅水清就无法拿下寒风关。因此他回复苍野望:寒风关一事,事关重大,当谨慎对待,若无陛下给予全权处理之权力,水清不敢擅动。
从这一天开始,苍澜再度攻打寒风关,发誓不惜伤亡也要将寒风关一举拿下,他希望能证明,没有浅水清,自己也能创立功业。奈何寒风关有明成亦提供粮草资助,东部三省为其提供兵员,战斗打了二十多天,却始终其无可奈何,暴风军团被迫再度退却。
在这种情况下,苍野望全权处理的决定终于送到了浅水清的手上。
6月17日,浅水清下令明成亦----断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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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
寒风关。
面对地图负手而立的孤正帆,这位惊虹第一大将军如今已无复当初的意气风发了。
眼前的地图上,曾经的万里疆场,如今已等同于属于天风帝国。如果不是寒风关如一颗钉子紧紧地锲在两国之间,使天风军难做寸进,只怕这片土地上已遍插了天风军的旗帜。
半年前,他还满怀激愤地准备着消灭浅水清。那个时候,他已经抱定了打算,不惜一切代价剿灭敌人,没想到浅水清翻手为云,竟然一下子占领了霸业城,杀死梁丘旭梁鸿,扶了梁锦上位。这个消息令他当场吐血。
梁锦是正统梁室后人,仅是这份正统之名,就可以让许多惊虹人为其效命。有了梁锦这块招牌,浅水清一下就等于拥有了整个帝国,尽管孤正帆无法接受割让寒风关一事,领兵抗拒圣旨,但是旁有暴风军团虎视耽耽,他却不能抽身离开,只能就这么耗着。
这半年来,他一直在等待暴风军团又或者是浅水清领兵攻打寒风关。他孤正帆也好领兵与其决一死战,效死沙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浅水清再加天风帝国联合起来的对手,可是他却没得选择。那个时候,他唯一想得就是为国捐躯,宁死不受辱。
然而那个曾经只带两万多人就可以绞得惊虹鸡犬不宁的浅水清,如今在坐拥强兵之后,竟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雄心,惟有苟安心态,反到是暴风军团来攻了两次,但终究无法下城。
“浅水清。。。。。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孤正帆迷惑不明所以。
“父亲是在奇怪为什么浅水清不亲自来拿寒风关吗?”
“不仅仅是这个,还有碧空晴和方虎他们的失败,你不觉得奇怪吗?影儿。”
“是很奇怪,此番作战,碧空晴领兵时错漏百出,简直就象一个大白痴。我打他几乎不用动脑子。方虎和水中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真怀疑那个一年来在我惊虹纵横来去,视我若无物的铁血镇将领到底是怎样打出来的胜利,难道铁血镇除了浅水清,就没有一个会打仗的吗?”
“这正是问题所在。在经历了那样的无数场战事后,就算是白痴也该学会打仗了,为什么和你交手却成了新手?”
“儿子也怀疑对方是在故意战败,但我不明白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如今论实力,他们在我们之上,浅水清根本就不需要施展任何诡计,只需亲领大军来攻,和暴风军团前后夹攻我部,父亲,寒风关难保啊。可偏偏浅水清自己不来,却派了他的得意手下过来连吃败仗,这很有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他们的败仗打得太明显,摆明了是故意让我们看出他们在送给我们胜利。”孤正帆很肯定道:“如果要诈败以求胜,那么他们至少应该败得有水准些,至少要让你经历一些苦战,赢得不会有所怀疑。可现在到好,一方面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就横扫我惊虹各地,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乱局,手段雷厉风行,刚猛有效,尽显奇谋手段,另一方面对上我军却败得一塌糊涂,打得简直惨不忍睹。就算是作假,这也做得实在是太假了一些,白痴都能看出问题来。他浅水清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先是拿下霸业城后匆匆宣布落马坡协议,然后对我寒风关拒不割让一事置之不理,再就是如今连战连败,任由暴风军团孤军攻城,不做配合。。。。。。”孤远影苦苦思索着,猛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盯住孤正帆道:“父亲,浅水清好象另有打算,难道他其实也不想让我们割让寒风关?”
“你说什么?”孤正帆霍然转身,盯视孤远影,孤远影自顾自道:“浅水清不是白痴,没道理一而再再而三地连打败仗,错过针对我们的军事行动。而且。。。。。。”
“而且什么?”
孤远影道:“父亲,寒风关仅靠关内出产的粮食,根本养不活十万战士。东部三省民乱起后,各地缺粮。浅水清消弭民乱,平抑物价,凭的是他雄厚的财力支持。可是我们却没有帝国财政支持来平抑物价。这段时间,东部三省乱局依旧,很多百姓已经开始向中部地区逃难,而我寒风关将士和三省诸地守军的粮草,几乎都靠了明成亦一个人来供应。父亲,你当知道明成亦是什么人,他是怎么起家的?”
“益子谦。”孤正帆冷冷道。
“益子谦死了,他却没事,竟然还能暗地里为我军送来数量如此庞大的粮草。”
孤正帆心中一寒:“你的意思是说。。。。。。”
“当初陛下御驾亲征,受的是益子谦驱使,而益子谦之所以会上当,是因为他相信浅水清虽然得到大量战俘,可这些人短时间内无法成为铁血镇战力。事实呢?八千鹰扬战士,全灭寞子欧一万铁骑,要说是浅水清指挥有功,我不否认,可要是给他一万个战都战不起来的士兵去挡寞子欧的铁骑进攻,只怕是神仙都做不到啊。那些战俘,当初不正是明成亦负责监管使用的吗?”
孤正帆愕然木立。
良久,他才叹息道:“我不知道浅水清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但我知道,浅水清是一个绝不会做无用功的人,方虎碧空晴等人更没理由无能到被你打到如此窝囊的地步!惊虹一国,如今雀巢鸠占,虽名为属国,却为敌国将军把持朝政,等同于消亡,我辈爱国志士,当敢死争先,为国捐躯。然,浅水清却不愿给我们这个机会,我很担心,未来的日子里,无论你我,都要走上被他人掌控利用的道路。”
“浅水清休想控制我们!”孤远影咬牙切齿道。
“想想易星寒,拓拔开山,还有严真平他们吧,浅水清玩弄人心诡诈的能力,远超你我想象。他若认为他能控制我们,自然就有一套自己的法宝。。。也许他现在就在利用我们,否则他不会暗命明成亦为我军输送粮草。”孤正帆无奈道:“远影啊,我孤正帆一生从戎,为国捐躯,死不足惜。可是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舍不得你去死。将来无论浅水清做什么,我寒风关都难逃一劫,我孤正帆理当去死,你却不能。如果有机会,你可以选择投降或者离开。”
孤远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儿子誓死追随父亲。”
“混帐!”孤正帆给了孤远影一巴掌:“父死子随,是为不肖!你当尽量保存自己,传承家业,使我孤家后继有人。羽清的肚子刚刚大起来,你要是死了,你让她一个人怎么活?孩子怎么办?”
“父亲!”孤远影跪于地面,悲戚哭喊。
外面的传令兵很不识时务地打算了屋内痛哭的父子:“禀大将军,有浅水清的信使求见。”
“什么人?”
“一个叫诡八尺的小男孩,自称是浅水清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