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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缘分0     天风txt下载     天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处处兵戈(1)

    战争,无所不在——浅水清……

    随着鸿雁的失踪,云霓在宫中的献策,一场场阴谋的较量逐渐拉开了帷幕。

    清野城与苍天城,就象是在朝在野的两股势力;

    浅水清与南山岳,就象是新人与老人的两班人马;

    他们一个是有着盘根错节般的庞大势力网的旧统治阶层,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大官僚大贵族,一个则代表了平民阶层由下而上的努力,是声望如日中天,功勋盖世的天风英雄。

    他们是文与武的两个极端,拥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思想文化,一个老谋深算,擅长借刀杀人,拥有良好的高层关系,是老而弥坚的山中虎;一个则年轻气盛,冲劲勃勃,拥有绝对的下层威望,是少年张扬的出林豹。

    他们一个有经验,一个有智慧,一个有权柄,一个握重兵,一个权倾天下却目标明显,一个官位卑微却潜力无穷。

    在这场权利与智慧的较量中,不能简单的说一定会赢,谁一定会输,但是有准备的那一个,肯定胜面要居大许多。

    与南山岳不同的是,早在进兵止水之前,浅水清就明白一件事——要想娶云霓,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南无伤,而是整个南氏家族。他要打败的,也不是一个南山岳,还有他背后无数依附于他的存在。

    但是他凛然无惧。

    军人们沙场纵横,早舍却了生死,能够用一万人灭掉一个国家,又怎么会怕你一个帝国丞相?

    军人的风格,就是不动若渊岳,动则若雷霆.军事上可以有蛇吞象的壮举,官场之上同样可以。

    南山岳固然是老牌政客,两朝元老,浅水清却是后起之秀,初生牛犊不怕虎。

    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浅水清不但要动南山岳,而且一动,就动得惊天动地,动得世人瞩目,动得豪情万丈,动得胆大至极。

    生死沙场上经历过来的人,一旦要玩起阴谋来,便是无视生死,无畏前途艰辛,一心求胜,永不言退!

    这一次,浅水清要让所有人都大开一次眼界,看看他一个五品小将,到底是怎么扳倒南山岳这棵擎天大树的……

    柳州。

    公孙石呆呆地坐在山中小亭,望着远山烟雨,心中惆怅。

    曾几何时,这位曾经朝中最显赫的人物,如今已潦倒沦落至看守山林,做个牧园老人了。

    他应该觉得庆幸,因为朝争历来残酷,那凡是失败的,大都难有好下场。

    苍野望念他曾经也是两朝元老,虽犯有大错,终还是饶其不死,只贬为庶民,让他从此寄情山水,但对于曾经有过权倾天下的无限风光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未免过于清冷了些。

    如今,他在这山中一守就是十余载,每日里除了栽花弄菜,就是做些诗词歌赋。曾经的门庭若市,早已成了冷落凄清无人理,他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静静地等待着最后归天的一刻。

    一头白映照出自己的凄凉,不是不令人叹息的。

    当山下的行人走到这小亭中时,公孙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放声道:

    “若是来这山中寻幽探秘的风流雅客,不妨来这亭中小坐片刻,喝杯水酒,陪我老人家说说话。若是那有事公干的,那我老人家就不打扰了。”

    上山的人戴着个大斗笠,听到公孙石的说话,放声道:

    “若是我有事公干,偏偏这公干的内容就是来陪您老人家说话的呢?”

    公孙石一楞,执杯之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

    “那要看说什么话了。”

    “南山岳!”

    脸色一变,公孙石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戴斗笠的人笑道:“帮助大人您重回相位之人。”

    杯中的酒,终于洒了出来……

    苍天城内,尚书省提学司,陈进忠陈大人府上密室。

    今天,陈进忠在这里会进了一位秘密客人。

    自春考以来,这样的秘密客人对掌天下学子前途的提学司大人来说每日里就是多不胜数,不过今天的这位,显然有些特殊。

    因为,他并不是来为任何人打点关照的。

    那一张汇通钱庄的巨额银票,其目的只有一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陈进忠看着那银票,眼中的贪婪已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但他终究是叹息一声道:“这位公子,你要求的事,干系未免大了些。若是需要我提携照顾某位考生,只要他文章还说得过去,自是一切好说,可是你现在却要……此乃考生之秘,是万万不可轻泄的啊。你要这样的消息,到底打算做什么?”

    林跃坐在陈进盅下,陪着笑道:“虽是机密,一到放榜,则天下皆知。我家大人其实只是想在此之前早做了解,也好未雨绸缪,有所打算。”

    陈进忠微眯着眼问:“什么打算?”

    “我家老爷常说,天下资产,莫过于人。若是能在那才华之士穷困潦倒之际,施以一饭之恩,则将来收益无限。正所谓雪中送炭远胜于锦上添花。苍天城内考生济济,谁是良才,谁是朽木,我家老爷说了不算,大人您说了才算。我家老爷心有善心,想在那良才穷困潦倒之际,与其交个朋友,却还需要大人您的指点啊。”

    陈进忠呵呵笑了起来:“你家老爷的心思打得到是不错,只是有些良才,未必穷困,不是你家老爷能收买得动的。”

    “总还是要陈大人提点一番才好,若是能知三甲属谁,那是最好不过了。”

    陈进忠这才缓缓道:“大考头三甲,历来是由陛下亲点,本官只有荐举之权。”

    “却不知陈大人打算推荐什么人呢?”

    陈进忠眯着眼想了好一会才回答:“要想出仕,不是只有一手好文章就可以解决的,总要有些身家后台,方可保证无忧。象那苍天南家的公子,姜家的公子,还有清野申家,燕南季家,西北郁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唉,老夫一时也不知道该荐举谁才好啊。所以,此事终究还是帮不了你家老爷的了。”

    林跃开心地笑了:“既如此,那就不打扰陈大人了。”

    “慢走不送,这银票你还是收回去吧,帮不上你的忙,实在愧疚啊。”

    “哪里哪里,大人言重了,这银票是我家老爷孝敬大人您的,与此番帮忙却是无关。大人您为民为国,忧心忧力,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了吧。”

    两个人彼此虚伪,互相客套。

    林跃再不多作停留,直接就出了陈府。刚出陈府大门,林跃一甩刚才的奴仆相,上了等候他已久的马车,沉声说道:“杀死南瑞,绑走姜平,对季水郁杰等人制造些意外,不是生病就是受伤,务必要保证申公子能进头榜三甲,如果可以,最好是进去两个。”

    赶马的车夫斗笠罩头,微微冷哼一声,算是答应了……

    苍天城,鸿家大院。

    天刚蒙蒙亮,一名下人已经打开了院门开始清扫屋子。

    门外的那辆马车停得有些蹊跷,那下人不满地嘟囔:“谁家的马车如此乱停。喂,有没有人啊?快把马车牵走!老子要打扫呢。”

    无人应答。

    那下人有些好奇,看看四处无人,悄悄掀开马车的车帘向里张望。

    然后他如见了鬼般的大叫起来:“小姐!是小姐回来了!是小姐回来了!!!”

    鸿家小姐鸿雁,在离奇被掳一日之后,又突然被贼人送了回来。

    这一事件,最终为人所知,并于不久后成为坊间巷尾的奇谈,人们纷纷猜测,鸿家小姐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南家,又为此做了些什么。

    同一天的早晨,姬若紫站在苍天城的城门前,仰望那堵围城高墙,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苍天城,我终于来了。

    一连串的事件,正在浅水清妙手牵动下开展得如火如荼,在南山岳真正察觉和明白之前,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其实已形成了一股潜流汹涌的旋涡,势要将这位朝中的擎天柱卷倒,压碎,碾成粉身碎骨。

    那一刻,姬若紫舒声道:“咱们……进城吧,去见见那位乐清音小姐。”

    “是,夫人。”狗子恭敬回答。

第六章 处处兵戈(2)

    苍天城内,风起云涌,两股势力的生死角力已经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涡流。

    这股涡流由起初的暗流汹涌,到现在的端倪初现,再到不久后的腾卷翻滚,席卷天下,其展呈一种加度的形式递进,最后带给人的是无限震撼的感觉。

    而那推动这股暗流前进的幕后黑手,如今仍在清野城逍遥自在的“养病”。

    他不急,却有人已经感觉到这股涡流的存在,从而急得再也按捺不住了。

    这一天,浅水清尚在自己的房中看那本四极游记,外面传来了士兵的回报:“清野城主申楚才求见。”

    “让他进来吧。”浅水清淡淡道。

    他太清楚申楚才是为什么来找他了。

    自浅水清报病之后,老于官场的申楚才,就已经看到了隐藏在那背后的巨大杀机。朝廷之上传来的消息,对浅水清甚为不利,他虽立下盖世功勋,却有人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浅水清是什么性格的人,申楚才在那次满门被抄之后,就再了解不过。浅水清若是会坐以待毙,那是打死他都不相信的事。

    唯一的问题是,这一次浅水清的对手,可不再是申楚才,而是南山岳。

    做官,历来最重要的不是有才华,而是要有眼光。看人识人的本领,远比一切都重要得多。能否认清时势,做出正确的选择,是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然而这一次,申楚才却完全看不出在这场文武争斗之中,谁才能是最后的赢家。

    从局势上看,南山岳权倾天下,除烈狂焰等少数人之外,可以说无人能憾动他的地位,但是浅水清偏偏是那个屡次创造奇迹的人,总能带给人无限希望。这便让申楚才有些难以选择了。

    赌局一旦出现,从来是有人旁观,有人押宝。押宝的人若是押对了,固然可以腾飞千里,若是押错了对象,却也可能从此万劫不复。政治上的赌局历来凶险,申楚才轻易不会涉入,但是这一次,他却是没得选择了。

    他的两个儿子,跟浅水清走得太近太近。

    所以,他是不能不来,不得不来。

    他需要浅水清给他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或许会让他立刻翻脸,也可能让他坚定地站在浅水清的这一边……

    申楚才进来后,浅水清终于将书合上,笑道:“申大人今天怎么会如此有空,到我这来看我这个病人来了?”

    申楚才苦笑,想你精神好得可以打死老虎,哪里又象病人,但是浅水清这么说,他也只能道:“浅将军生病一事,如今帝国已尽知。听说陛下对此很惊诧,特意派了宫中御医过来为将军看病呢。陛下都派人探望你,我这做地主的又怎能不来。”

    浅水清生病,苍野望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的。派御医过来,美其名为对功臣的恩赏,其实是一种变相的鞭策。浅水清若是识情知趣,自然该知道早些上路,免得被御医们没病诊出病来,才真得叫麻烦呢。

    听到申楚才这么说,浅水清依旧笑得阳光灿烂:“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只是苍天城到清野,一路迢迢,路上未必就太平,我怕御医们没法顺利来到,路上万一有个什么岔子,就不太好了。”

    申楚才的心一跳,浅水清挥挥手让他镇定:“申大人可以放心,如果真有歹人劫道,想必也是只图财不害命的,只是可能会耽搁他们的行程而已。”

    话说到如此地步,显然浅水清已经是铁了心要把生病坚持到底,申楚才无奈苦笑:“若是如此,那么将军估计自己的病何时能好呢?”

    浅水清随口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没什么好消息能刺激我精神振奋,想来,我这病轻易是好不了的。”

    申楚才心中一亮:“如今苍天城内的消息可谓不少,听说鸿家大小姐被人劫了,又离奇的送了回来,不知算不算是好消息?”

    “一般吧。”浅水清淡淡道。

    “那将军的意思是……”

    “令公子高中头榜头名状元,披红花骑白马,巡街三日以示恩宠,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

    申楚才的心跳得越厉害了:“犬子只怕没这个能力。”

    “总是要试试的。”

    “既如此,就先多谢将军了。”老于世故的申楚才立刻就明白了一件事:至少浅水清已经在暗中拥有了一股力量,来做到连他清野城守都做不到的事。

    只是仅凭这一点,他依然不能肯定浅水清有多大能量。想来想去,他冒着触怒浅水清的风险,终于说道:

    “那么南无伤南镇督快马赶回苍天城,如今尚在路途之上,不日可抵京,与云家小姐成婚,这样的消息,却不知对将军来说又是好是坏呢?将军……又可有解决之道。”

    浅水清的眼神微微在申楚才的身上扫了那么一扫,申楚才整个人只觉得仿佛有电流从身上通过,差点忍不住就要跳了起来。

    他从没想过,一个五品将竟然会有如此凌厉且不怒自威的眼神。

    片刻之后,浅水清才悠悠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怕南督他,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成亲啊。”

    申楚才急问:“比如说……”

    浅水清眼中闪过一丝只有军人才有的狠辣决绝之势:“比如说,他南家突然有人罹难,满门吊孝,则婚事再不能成!”

    那一刻,申楚才心头大骇。

    他这才现,他对浅水清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深,而浅水清的毒辣手段与刚烈作风,也远非一个文官所能想象得到的。南山岳固然是官场上的老江湖,但以文人的心思来揣测武将的做法,注定要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误。

    用南无伤与云霓的婚事来逼迫浅水清,南山岳做梦也不会想到浅水清的反击竟然会如此的刚猛与直接,而申楚才在听到了这句回答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再没有了做墙头草的权利。

    看到了他人底牌的人,没有权利再在其他人身上下注了……

    南安县南家村。

    村口剥皮亭。

    南焕林悠闲地坐在亭中品茶,感受春日温暖的阳光,身旁是一大群下人护卫小心伺候着。他如今年已过七旬,年纪虽已老迈,精神却仍矍铄,每日下午来此亭中喝茶,看着自己南府数千亩的土地,是他的一个习惯。

    今天依旧如此。

    远方穿来了嘹亮歌声。

    “瞿唐栈道,剑阁羊肠,从来险路应嗟,人心似箭,贪肠如枪,自古宦途多难……”

    那唱歌的嗓音并不好听,却胜在声音洪亮,气势十足,唱得是望海潮,歌词却是自行篡改的。

    南焕林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轻声问:“是谁在那边唱歌?”

    一名下人回答:“当是个过路人,离的太远,听不太清。”

    待到那唱歌的汉子挑着一担柴走近了,歌声也越清楚。“鬼蜮会含沙,豺虎相为暴,如此手段,这般伎俩,安有容身处。前方血战沙场,后方陷害忠良,断头不过一次,剥皮却有两回。当悲切,屠夫手段尚需菩萨心肠,鬼蜮心计却有仁义皮囊,怎得立命所,神魔斗法,当毁擎天柱!”

    南焕林的脸色微变,立刻有下人对着走近的汉子大叫:“喂那外乡的,胡唱什么呢?”

    那唱歌的刚走到小亭附近,一听有人叫他,笑呵呵地把柴扔下,高声回道:“我唱我的歌,碍着你什么事了?”

    南焕林轻转了一下茶杯:“你这歌词,到是有意思啊。”

    那汉子笑道:“怎么这位老爷对我唱的歌感兴趣吗?”

    南焕林悠然问:“我听到你唱那断头不过一次,剥皮却有两回,心中一时有感,请问这歌词由来可有什么典故吗?”

    那汉子便大笑道:“老人家有问,我自然就得有答了。这歌词的确是有典故来历的。天风95年,南安县令李亚为官上任不过一个月,接到乡民投诉,说本土有位乡绅,依仗家中势力,强占民田,欺男霸女无恶不做。当时李亚亲自登门拜访,请这位老人家退还他人耕田,但那乡绅是朝中三品大员致仕,人虽告老,门生弟子却广及天下,其亲子更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人物,因此毫不将一个小小县令放在眼里,竟当场命人将李亚打了出去。”

    那汉子继续大声道:“李亚官位虽卑却一心为民做主,屡次三番请书上旨要求彻查这乡绅圈占农田一事,那老乡绅恼羞成怒,责人警告他,再敢上告,就剥了他的皮。李亚当时回道:人命只有一条,剥皮也不过一次,死便死了,有生之日,总要对得起这身官服。”

    “结果,那老乡绅纠集手下恶霸打手,闯上县衙,直接把李县令给抓了起来,带到一处小亭,当众剥皮。那老乡绅心念李亚说过,人命只有一条,剥皮不过一次,竟然命人吊着李亚的命,不许他当场死去,硬是在剥了他一层皮后,命人用盐卤其肤,然后对他说,旁人剥皮只有一次,我剥你的皮,却要剥两次。硬生生将他再扒了一层皮,务必要让他受尽苦楚而死!”

    “我这歌词,便是由此而来。听说那剥了李县令皮的地方,也已经更名为剥皮亭了。”

    “大胆!”南焕林唰的站了起来,气得浑身抖,一只茶杯摔落地上,变成粉碎。“你到底什么人?”

    那汉子嘿嘿一笑:“我是什么人,真得有这么重要吗?南老头。”

    一大群下人打手呼啦啦就要冲出去给这汉子一点颜色看看,南焕林却止住了手下,他看着那汉子,眼中露出一点谨慎:“你知道我是谁?”

    汉子笑得很开怀:“你不就是当今朝中丞相之父,当年的尚书省司封使,如今的南家族长,天下南姓的望属,更是十二年前剥了李亚县令的皮的那个南焕林南大善人吗?听说如今四品以下的官员路过你南府大院,都得骑马的下马,乘轿的落轿,以示尊重。如今的南安县令,更是年年要拜会您老人家,求您老人家给条生路,他这日子才过得下去呢。”

    南焕林呵呵笑了:“好小子,原来是有备而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大群护卫已经将他遮挡在了身后,务不给亭外那汉子一点可趁之机。

    那汉子笑道:“我姓苏,我叫苏云。您老人家可能没听说过我的名字,不过烽火的名字,该听说过吧?”

    烽火?南焕林浑身一颤。

    苏云猛然从身边柴中抽出一把长刀喊道:“南焕林,老子今天就是来剥你的皮的!”

    随着这一声喊,苏云的身后,一支凶猛飙悍的铁血马队突然出现在村口。

    他们张扬出浩荡长啸,肆虐出内心中最深沉的野性,手舞钢刀,横刀纵马,向着剥皮亭疯狂扑至。

    为一员女匪,长矛在手红巾遮额,正是风娘子。

    她厉声狂叫:“除女人和孩子,南府满门所有,一律杀死,不得放过!”

    身后的一大群骑士同时长刀指日狂嚣道:“杀!”

    铁蹄劲踏出死亡来临前的惊惧,战刀挥洒出长天下的血杀。

    一场纵情杀戮就此展开。

    当晚,当朝丞相之父,两朝元老致仕还乡的南焕林被人剥皮悬尸于剥皮亭上。

    数日后此事传至苍天城,震惊朝野。

第七章 处处兵戈(3)

    清晨的吆喝贩卖声尚在耳边,鸿雁对镜自揽,心中却满是愁苦。

    院外大批的家丁护院,几乎要把整座宅子围得水泄不通,有只野猫从梁上经过,都要引起一批人的关注,看看四周可有盗匪贼子。

    自出了这件事后,鸿家也好,南家也罢,当真是处处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南无忌进府的时候,鸿雁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姨娘在外面和南无忌的说话:

    “她心情不好,谁也不愿见,所有的下人,贴身的丫鬟,想要伺候她的人一律被她赶了出来。请来的嬷嬷也被她命人用棍棒打了出去,还是你去劝劝她吧……有些事,终究是不得不做的。”

    南无忌的声音很低沉:“我相信鸿雁不会有什么事。”

    姨娘便叹息:“托你吉言吧,齐人自有鸿福。明日就是你们大婚之日,在这个时候出这样的岔子……唉,当真是天都要塌了下来。老爷现在还西南边境未回,若是知道……怕是这满府上下没一个能日子好过的。”

    南无忌轻声安慰了她几句,这才推了房门进来。

    关上房门,南无忌站在鸿雁的背后,温言细语道:“鸿小姐。”

    鸿雁的声音冰冷:“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南无忌苦笑:“我知道小姐你心情不好,这也难怪。无论是谁遭遇这样的事情,总不免心中有气。我是你未来夫婿,你若有气,不必对外人,大可以冲我来。我便站在这里,任你打,任你骂,总要让你出了这口怨气才好。但是这出去一话,却是万万不可说的。你我两家,都是朝中贵族,天下仰目之所,如今外头下人多,口舌纷杂,若是让人看见我刚进你房门就再出来,难免就要引人猜测,无端生出是非来。”

    鸿雁霍地转身,一双妙目已经要喷出火来了:“现在的是非还少了吗?我被人掳走一天,有多少人现在在外面猜测我鸿雁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为何贼人一面开口勒索八十万两白银,一面又突然放我回来?下面的人在底下私论,说得是些什么话难道我心里不知吗?”

    南无忌轻叹:“所以才需要证明给那些人看啊。”

    鸿雁全身都颤抖起来。

    她缓缓说道:“南无忌,我老实告诉你,验身一事,我不会同意的。我鸿雁以前身子清白,现在也是。但是我绝不会让那些无知女人的双手再触摸我的身体,鸿家大小姐的清白,也不需要那些市井无赖的证实与相信。”

    “若是如此,可否请姨娘出手?”

    “任何人都不可以碰我的身体!”

    “鸿雁,不要意气用事,你我明日大婚,此时此刻,不宜多出事端啊。”

    “那也不用你来管!”鸿雁疯狂大吼起来。

    南无忌为这刻鸿雁的反应震惊,从没想过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在这刻可以出如此大的脾气,一时有些目瞪口呆,他并不知道鸿雁在被绑架的一天内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想来她既然自承并未**,就该接受验身才对。

    这是对所有人的一个交代,也是杜绝坊间流言的一个绝好做法。事实上,南无忌早就交代下去,哪怕鸿雁真得不是处子了,对外也要宣称是,这才可为鸿南两家保存颜面。但是不知为何,鸿雁自回来后,竟再不许任何人碰楚她的身体。

    连洗浴之类的事情,也一概自行处理,再不劳丫鬟之手。

    南无忌斟酌再三,小心翼翼说:“鸿雁,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我早已嘱咐过那几位嬷嬷,一旦……一旦有什么不好的结果,都会对外声称你无事的。”

    鸿雁的肩膀颤抖得越厉害了,她苦笑:“我和你说过,我没有碰上那样的事,你并不相信,对吗?”

    南无忌叹息:“我是为你好。”

    “你若为我好,就不会不顾贼子警告,大肆搜捕全城。”

    “南家的人,是不接受外人的威胁的。”

    “那么牺牲一个还没过门的媳妇,自然也不算什么了。”

    “你已经回来了,我依然愿意娶你。”

    “是可怜还是同情?又或是政治需要,给我父亲一个交代?”

    “这样不是很好吗?”

    “对我来说,这样不好。”鸿雁冷冷道。纤手指门,她说:“你出去,我再不想看见你。明日大婚之事,暂时延期吧。让它无疾而终,你南家再不必对我有任何承担。”

    南无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无忌出去了,在争议无果的情况下。他怎么也想不通,鸿雁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竟然死活不同意别人给她验身。

    望着南无忌出门的背影,鸿雁却无力地坐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下。

    太阳底下能有多少阴谋可言?

    真正可怕的,是那人心计较,而不是己身可正。出自豪门贵族的闲言碎语,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哪怕你身居高位,哪怕你是天之娇女。云霓去了一趟孤星城,回来之后,丰饶草原的故事便满天飞。

    她是女中豪杰,身正不怕影子斜,任你那些无聊贵妇在一旁嚼舌头,搬是非,她却能站得直,行得正,哪怕你风刀霜剑,我自巍然。

    自己却是不行。

    她被人掳走一天,所有闲言再不可避免将生,但是她却偏偏不能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清白,因为有些流言,比失了清白更可怕。自己的清白,尚可在一个月后再行证明,这件事一旦为人现,却势必将再也无法洗刷得去。

    那所谓忠心的丫鬟,老于事故的嬷嬷,哪一个不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

    女人最最不牢靠的便是一张嘴了,多少祸事便是由此而出。

    若是让她们看见自己的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只怕从此鸿家的名声就真得完了。

    那些贼子的心计,不是不歹毒,不令人悲观绝望的,他们没有夺走自己的清白,却让她欲诉无门。她不能说,不能言,不能用任何方法证实自己,只能在这刻吞下那口苦酒。

    尽管她满心希望南无忌能真正关心自己一次,可他想要的,却仅仅只是一个过程,一个证明自己清白,和南家声誉的过程。对于真实的结果,自己的感受,他根本毫不在意。

    不是不失望的。

    那一刻,鸿雁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心中却泛起了云霓的影子。

    做女人若能如你,找一个真正心爱的男人,纵然为他受尽苦难,却也终究是值得的,对吗?……

    听香小榭里,姬若紫和乐清音彼此对坐。

    她们各自用一种特别的眼光去看对方,同时为对方的美丽震惊,也讶异于到底是怎样的环境,竟能迫使两个身世如此近似的女人走在一起。

    她们,都曾经是用色艺来吸引男人,依靠男人吃饭的女人。

    所不同的是,一个要在不同的男人中打转,仿佛蝴蝶翩飞,吸引着无数男人的目光,却不能将自己陷于其中。

    另一个,则是三千佳丽中冲杀拼搏,如那蜘蛛吐网,务必要将猎物牢牢缚于网中,不与他人分毫。

    在这里,卖身或者卖艺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真正造成她们截然不同的气质的,是那相同又相反的生存环境。

    乐清音讲究的是出污泥而不染,其气质如空谷幽兰,芬芳自赏。她出身青楼,每日里多的是贪花好色之人,不缺男人追捧,反以保身为要,因此在装束上素装淡裹,并不过分艳丽,务以艺取人,而非色。

    天长日久形成习惯,便如那水中百合,清秀高雅,令人可远观而不忍亵玩。

    姬若紫却是在万千红粉堆中杀出来的女性,她张扬,尖锐,不在意有多少男人喜欢她,但只要被她迷住的,就务必不可逃脱。她精于揣摩男人的心思,对每一个细节都精益求精,说话做事当谨慎时万分谨慎,当凶狠时则凌厉无匹。

    因此,她的形象是多变的,令人难以捉摸的,人们看不透她,摸不清她,却会为其高贵所吸引,为其艳丽所痴迷。她那薄薄的嘴唇仿佛充满了对**的渴望,能够告诉每一个人,她能带给人怎样的欢娱。

    当这样两个女人坐在一起时,男人们会渴望与乐清音交谈,和姬若紫上床,并认为那是世间最崇高最美好的享受。

    而当这两个女人互相对坐时,那种自的,攀比式的较量便在无形中升起,以至于场面会出现短暂的冷场,直到姬若紫肆怀的笑声打破这短暂的宁静。

    “早就听说红牌坊中乐姑娘的歌艺琴艺天下无双,想不到今日竟有机会缘得一见,姬若紫在这里先见够乐姐姐了。”

    乐清音轻语浅笑:“水清托人给我送了封信,说是会派人来帮助我完成我所无法完成的下半部分。我本心中略有不服,但是看到姬姐姐你,这下便终于明白了。听说姐姐以前是止水宠妃,想不到现在却成了水清的女人。”

    姬若紫立刻叹息:“能不能做他的女人,还是未知之数呢。我现在只能先做他的仆人,为他鞍前马后的效劳。万一将来大妇有命,不许我这不洁之人进浅家门,那就只有对天嗟叹了。”

    乐清音立刻道:“你说得是那云家小姐吗?”

    “原来姐姐也知道啊。”

    “坊间流言,偶有听说。说起来,你我竟是同命之人,同时喜欢上了不属于自己的男人呢。”

    姬若紫是智慧的,乐清音也是聪明的。只是三言两语,便在同一时刻道明了各自的立场——同是倾心于浅水清的女人,却注定不会是他的最爱。彼此间没有不可解决的矛盾,反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

    浅水清敢派姬若紫来,或许就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如何处理,自有她们自己安排。

    这一刻,姬若紫轻声道:“姐姐你是出污泥而不染的清水白莲,是心地纯洁善良的好姑娘,我却是无家可归的降国之妃,心计歹毒的恶女子,你我之间是完全不同的。”

    乐清音却婉婉回答:“出污泥者岂有真正的不染之人,街巷流言,市井传说,又岂可尽信。我身虽洁,其心早污,见惯了豪门大阀的凶霸作风,又能在他们的爪牙下全身而退的,若还能是那心地善良纯洁之人,便真真要笑掉大牙了。所谓的保得清白,也未必是为了清洁自身,只不过希望将来从良时,能给自己卖个好价钱罢了。所以姬姐姐若是以为我心地良善,可就大错特错了。那外表,终究只是哄男人的。越是看上去不象坏女人的,骗起男人来才叫一个不偿命呢。”

    姬若紫一呆,想不到乐清音竟会给她这么一个答案,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想不到在这里竟遇上了可诉衷肠之人。”

    乐清音则笑道:“只是要论起那深宫争宠,系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本事,清音终究是比不上姐姐你的了。”

    说着,乐清音已娉娉婷婷站了起来:“姐姐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

    “自然是水清交代下来的,你我需要尽心调教的一个女子。我已教会了她我之全部所长,若论琴律书画之能,已不在我之下,这剩下的事嘛……就要交给姐姐你了。”

    姬若紫这才明白浅水清要她做的,是件什么工作……

    与此同时,清野城头,浅水清和沐血并肩而立。

    这种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感觉是如此的畅快,感受着劲风的吹拂,浅水清却站得笔直如一杆风中大旗。

    风是凛冽的,可将旗帜劲拂,却永远无法将其吹倒。

    “林跃苏云他们都已经回了信息过来,计划到目前为止都在顺利进行着。南焕林已死,估计再过一天就会传到苍天城,他们将在消息进入的同时狙杀南山岳的侄子南瑞,绑走姜平,制造一连串的事端,务必使苍天城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浅水清问:“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沐血回答:“有点麻烦,不过应该只是暂时的。野王虽轻易不受后宫摆布,不过枕边风吹得多了,总能起效果。咱们在那里下了这许多功夫,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也就白枉了这番心机了。”

    浅水清点点头:“苍天城一乱,南山岳自顾不暇,我们回苍天城的时机差不多也就到了。”

    沐血苦笑:“丑媳妇终究是要见公婆的,天天托病,也实在不是办法。”

    “这次进了京,咱们和南山岳之间就再没有缓冲的余地了。沐少,你可后悔这次与我一起冒险?”

    沐血哈哈大笑,给了浅水清一拳:“浅水清,你小子再说这样矫情的话,就别怪我翻脸了。咱们沙场交战,连命都交到你手里了,现在陪着你和南家玩一把大的,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可是这次有所不同。沙场征战,就算输了,输掉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一条命。官场争锋,输的人可能会万劫不复,连带着一家老小都跟着倒霉。苍天城不是大梁城,我们若是被人给围了害了,就再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我浅水清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对我来说,在这里死,和在战场上死都没什么分别。但你们不同。你们是帝**人,你们有家人在帝国,你们若是跟着我一起输,倒霉的可能不止自己。”

    那一刻,沐血的声音决绝无比:

    “所以,我们这一次一定要赢,必须要赢!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跟随我们一起冲杀,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第八章 火中取栗

    天风历4月20日,浅水清带着铁风旗的将士回归天风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

    浅水清自抱病起至今也有二十日左右,在这段时间里,整个帝国接连生大事。

    先是鸿北冥的女儿被人劫持,然后离奇放回,却誓死不愿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清白,拒绝验身,引民间流言;然后是南安县血屠震动朝野,依天风律例,南焕林的死,南府需要吊孝三年。吊孝期间,南门子弟至亲之人,三年之内不得有婚嫁红事,一年之内不可摆酒,三月之内不得远行,七七之内需披重孝,守灵棺,即便是国之重臣也同样不得例外。

    浅水清这一手狠棋不但一下子断送了南无伤和云霓的亲事,同时也把南山岳从朝廷上拉了下来。

    从南焕林的灵柩送抵苍天城的那一刻起,有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南山岳几乎无法以丞相身份处理政事,代为履行其责的是御乾院的历明法和尚书省各部要员。

    与此同时,燕南边境战事终于告一段落。

    烈狂焰领着暴风军团将孤正帆打得龟缩不出,寒风关取代了三重天,成为天风人新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帝国大战刚定,止水新收,尚有大量工作要做,帝国本身也支付了大量的钱银,实在没有力气再动一场战争,因此苍野望暂时不打算对惊虹动手,只是命令暴风军团暂时回撤十三州,分守各地,同时对战败后的鹰扬军团的重整工作开始,由于原鹰扬主帅水鸿光已死,副帅依然失踪,下落不明,因此急需有人负责起对整个鹰扬军团的重建之责。

    新的鹰扬主帅中,呼声最高的就是原天风双秀,云岚和南无伤,和已经在对止水战争中大展拳脚的浅水清。

    此时此刻,南无伤还在飞马赶回苍天城的路上,浅水清依然在清野城“抱病”,而云岚,却已从恶浪河悄悄地回到了苍天城。

    天下云家。

    云岚看着云霓,兄妹俩相顾无言……

    在天风帝国最出色最优秀的三位年轻新秀中,假如说南无伤是那种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人中龙凤,虽有才华却清高冷傲难以亲近,且心计歹毒魄力不足的将军,那么浅水清就是那种严重的表里不一,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却刚烈而充满叛逆的将军。

    云岚却与这两种又有不同。

    他看上去有浅水清的斯文秀气之风,却也有南无伤的孤高冷傲之绝,骨子里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帝**人,有着最严谨的家风,最狂热的爱国情怀,和对家人最深最重的爱。

    如果把这三个人放在一起,那么南无伤就是一只独行虎,有着啸傲山林的威风,却有着目无余子的毛病,浅水清就是一只巨蟒,有着可吞下一只大象的胃口,和永远的伺服于暗处,有着永不惧怕任何对手并等待时机的耐心与果决。而云岚,却是一只草原雄狮,睥睨天下之余,却永不脱离于狮群之外。

    如果说南无伤的性格,来自于文官世家的特殊环境,浅水清的性格,和他的穿越者身份有关,注定不可能盲从于封建帝国君王的统治,无条件地交出自己的身心,那么云岚这样的将军却是真正的帝国典型,军中翘楚,是值得所有人学习的榜样。

    天下云家是武勋世家,自一世皇帝起,就世代为天风帝国效力卖命。

    二世皇帝曾是天风帝国最善战的皇帝,每战必身先士卒,生平不知负伤过多少次,当时的云家先祖跟随其侧,为了救他也不知付出了多少云家子弟的性命。在有一次云家先祖云飞原再一次救了皇帝的命后,二世皇曾言:“天风帝国能有今天,云家人已经流了太多的鲜血,他日一统天下,我愿与云家共分享。”

    云飞原自然知道这句话本身就是最好的赏赐,谁要想要求兑现,就必定是个大傻瓜,因此只是淡淡地回答:“臣等对享天下无兴趣,只对帮助陛下打天下有兴趣。”

    皇帝大悦,赐号天下云家,意指将来天风帝国无论有着怎样的辉煌,云家人都有其不可动摇的地位。

    假如说,烈狂焰是今天观澜大6的东战神,是一颗辉煌而灿烂的巨星,充其量也只是耀眼那么数十年时间,随着其退役之后,终将隐没于历史长河之中,那么云家就是一颗永恒之星,已经辉煌灿烂了一百余年,且到今时今日,依旧风采耀人。

    天下云家,自云飞原以下,云风舞,云岚皆是军中翘楚,从未让帝国失望过。他们领导的雪风军团,扼守恶浪河畔,使得天风帝国近百年都不用担心北方强敌的进攻,而可以专心攻略东南,统一大梁全境。

    今天,云岚坐在这里,看着他唯一的妹妹,心中却颇有几分感慨。

    “我这次回来,显然来得很不时候,苍天城里暗流汹涌,眼看着就要有大事生了。”

    云霓低偎在哥哥的怀里:“怕是又要有很多人死去了。”

    “或许吧。”云岚停顿了一下:“我这次回来,是为了鹰扬主帅人选一事。烈帅不知为何,今年格外心灰意冷,早早就向皇帝暗示了自己将辞去暴风主帅一职,要把帅位交还太子。这样一来,帝国两大军团就同时出现了两个主帅空缺。现在烈帅尚未回国,但是为了这两个位置已经有不少人争得快要打破头了,偏偏苍天城此刻竟然还接连出事。止水新收,百事待定,南安惊变,众起纷纭,今年是个多事之秋,各路人马,牛鬼蛇神早已经纷纷登场,中间再夹杂了个浅南之争,当真是热闹得可以了,若是不出流血事件,反到稀罕了。“

    云霓的心中微颤:“大哥你知道水清他……”

    云岚苦笑:“南焕林死了,天下震惊,南山岳再笨,也该知道会是谁在对付他了。天下除了他浅水清,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公然杀了南相之父?朝野上下,只怕已人人猜测,浅水清到底何时回京,好和山公撕破脸皮展开一场龙争虎斗。而在这之前,最感为难的,反而是我们云家了。也因此,我才要急急回来,和你说现在这些话。”

    云霓不明白:“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的事,让很多人都头疼。虽然明面上没有公开,但是暗地里已无人不知。父亲虽恼你辱没家声,但你终究是他的女儿,他也不能把你怎样。问题是浅水清咄咄逼人,和南家势成水火。他做了这件事,也就等于宣布了和南无伤南山岳之间是不死不休的结局。现在最头痛的是父亲,很多人都在看着父亲,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又是如何表态的。偏偏这场情场恩怨,却因为浅水清和山公而变成了官场争锋,早不再是那样简单的了。父亲……他再不可轻易做出抉择。”

    “父亲的看法是……”

    “云霓,你该知道天下云家在帝国能够屹立百年不倒,依仗的不仅仅是盖世之功,最重要的是,我们从不做那帝国之中最出风头之人,同样的,我们也永不轻易卷入任何事端的旋涡。”

    “可是这一次,我却成了旋涡的中心?”

    “所以我要你明白,你想嫁谁,父亲需要你嫁给谁,都已经不再重要。天下云家的立场,永远是站在胜利者的一边。除非浅水清能让我们看到他成功的希望,否则,我们不可能帮他。”

    “那么二叔的死……”

    “相比家族存亡,百年兴盛,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你是如此,二叔也是一样。只要浅水清能拿出实力来,他就有取得父亲原谅的本钱。否则,或许不用山公动手,父亲就会亲自来取了他的人头,以保证两家之和睦。”

    云霓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大哥,云岚语重心长道:“鸿雁的失而复现,帝国东部的动乱频频,绝对和浅水清有关,鸿雁一事,使你得了一个强力帮手。从此以后,你再不用一个人面对天下的蜚语流长,而又多了一个姑娘将和你共同面对了。南焕林的被杀则使南家人再无法娶你,浅水清的布置简单而凶狠,凌厉非常直指要害,我相信他一定还有很多后手以备使用。但是山公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他以前是过于看轻了浅水清,所以才不愿拿出全部力气来教训他。如今被浅水清这么一刺激,他若不狠下死手去对他,才真正叫人难以相信。他们两人的交手才刚刚开始,谁胜谁负孰难预料,父亲要我回来,是趁此时机火中取栗,为云家争取利益,所以你要冷静,因为到时候,如果形势需要,我也会对浅水清下手的。”

    “大哥!”云霓高叫起来。

    云岚无奈的笑:“你是我的好妹子,你的幸福我不会不关心。但是父亲的命令我又不能不从,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山公漫天开价了。鹰扬军团主帅的位置,我是要定了,南无伤却绝不能做暴风副帅,而必须是我云家指定之人。天下云家从未有机会一举控制帝国三大军团,此其时也。”

    云霓在那一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此时此刻,她的爱人在为能够娶到她而豁出一切,不顾性命地与比自己权利大上许多的敌人抗争,搏斗,而她的家人,却在想着如何利用时机,为家族,为自己取得最大的利益。

    这世上,到底什么是爱?她不明白,但她知道,或许普天之下,她唯一能真正信任并全身心去爱的人,真得就只有浅水清了。

    “那么……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总要先看看浅水清和山公后面的斗法,才能下决定的。再美好的承诺,也要有其实现的能力才可以。”云岚背负双手悠然回答……

    苍天城相府。

    曾经的豪门大宅,如今已经被一层阴惨死气所笼罩,整间大院插满白幡,时时可闻啼哭之声。

    前来南府悼念的官员络绎不绝,南无忌子代父职身披重孝,代迎宾客,南山岳本人则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所有宾客一律不见,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就坐在书房里,书案上,那封红色信笺分外刺眼。

    信笺上写着一割,赫然是苏云当日在南安县唱的那望海潮:

    “瞿唐栈道,剑阁羊肠,从来险路应嗟,人心似箭,贪肠如枪,自古宦途多难。鬼蜮会含沙,豺虎相为暴,如此手段,这般伎俩,安有容身处。前方血战沙场,后方陷害忠良,断头不过一次,剥皮却有两回。当悲切,屠夫手段尚需菩萨心肠,鬼蜮心计却有仁义皮囊,怎得立命所,神魔斗法,当毁擎天柱!”

    假如说,震动南焕林的,是那句断头不过一次,剥皮却有两回,那么前方血战沙场,后方陷害忠良,却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南山岳,谁才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

    浅水清,他正式向南家出了挑战书。

    天下间其实没有几人知道,南氏家族虽然地位显赫,但是那高居帝国相位的,其实是个庶出。

    南焕林活着的时候,对南山岳未必就好到哪里去,那曾经的同胞兄弟,也未曾给过他好脸色。年轻时的南山岳,同样是在煎熬中成长出来的人物,早在数十年的风风雨雨中磨练出坚强的心志。

    父亲的死,并不令他悲痛,却令他有种分外的心悸。浅水清出手时的毒辣,的确使他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人的性格之可怕。

    他知道自己终归是小看了浅水清了。

    官场争锋,在不到最后决胜的时刻,总不会把关系撕破到最决裂的地步,因为官场上永远充满了出卖与被出卖,盟友与敌人间的转换之快远出人们的想象,为此,轻易是不可以下死手,下重手的,为的就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是浅水清和所有人都不同,他自始至终是军人身份,总在第一时间明确目标,然后不遗余力地对手进行全力打击。从南山岳对付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南山乐划进了敌人范围,所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和对人对己留些余地,对他来说都是屁话。用尽一切手段将敌人打倒打趴下才是真的。

    南山岳用以往的思维来审度形势与对手,很明显就犯了这样一个大错误。所以他的出手远远没有浅水清那般的凌厉气势,反而充满了一股子小家子气,在浅水清这样的对手面前,虽是朝廷大员,却一交上手就小落了下风,被人打了个晕头转向。

    如今,面对浅水清咄咄逼人的态势,南山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去对付了。

    他所拥有的所有手段,在浅水清的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场,他的优势,被浅水清巧妙的回避,而半年来的苦心准备,却在这刻一步一步地将南山岳逼向难看的境地。

    “我要如何……才能杀了你!浅水清。”这一刻,南山岳扪心自问,一个又一个方案从脑海中掠过,却又被他否决了。

    突然之间,他现以自己目前的权势,要想杀一个五品小将,竟然出乎意料外的困难。

    惊讶之余,书房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老爷,二公子回来了。”

    南山岳霍地站起。

第九章 欲之加罪

    收到云霓的拜帖,鸿雁是很惊诧的。

    世上每多跟红顶白之人。

    自己在被绑架前,是名副其实的天之娇女,那个时候,她是鸿北冥的女儿,更是南无忌的未婚妻。

    然而被人挟持又离奇放回之后,来看她的人就明显少了,曾经的门庭若市在一瞬间变得凄清冷落起来。她的父亲尚未失势,她自己却因那一连串的谣言而使城中宫闺名秀开始对自己望而却步起来了。

    世事便是如此了,世态炎凉,人们不会说是鸿雁拒绝了南无忌,而是南无忌嫌其已非完壁而舍弃了他。于是她鸿雁便成了万民所指。

    不是不辛酸的。

    万万没想到云霓却会在这个时候来拜会自己,惊讶之余,也多了几分高兴。天下同命之人每相怜,同为南家未来的媳妇,云霓所遭遇的,只怕比自己更为不堪。

    当天下午,云霓坐着小马车来了鸿将军府,穿得一身轻便装,步履间轻松怡然,毫无落难女子的窘迫,却有种女中豪杰的飒爽,看得鸿雁有些呆迷。

    “云霓见过鸿姐姐。”来到鸿雁身边,云霓向鸿雁施礼,鸿雁忙回礼:“妹妹客气了,今天怎么会有空来看我。”

    “怎么姐姐不欢迎吗?”云霓笑。

    同是武勋世家,云府与鸿府彼此间也多有来往,两个女孩子到是早认识的,交情却是不太深。

    “只是不想坊间传言又多些好材料罢了。”鸿雁苦笑。

    云霓叹气:“原来鸿姐姐竟是为别人而活着的。”

    鸿雁惊奇地睁大眼睛,云霓却已经拉着鸿雁的手往门外去,鸿雁大急,问:“你带我去哪里?”

    “自从你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去,我啊,今天是带你出去晒晒太阳的。”

    “不要啊!”

    云霓却拉着她就走:“怕什么?市井之徒的蜚语流言就能把你吓成这样?跟我来,咱们偏不怕那些世俗小人。他们爱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就让南门的两个弃妇在一起喝酒,好好骂一骂那些男人又有何不可。我们今天,不要再做那名门闺淑,偶而一次疯癫,又有什么不可以了。”

    鸿雁听得昏迷,竟然就这样被云霓一路拉出了鸿府。

    百花楼上,两个女孩子坐在一起。

    云霓对鸿雁说:“我知道你喜欢吃些素淡小菜,但是今天,你我当如男人般活得潇洒一回。来,喝酒。”

    那满口辛辣的酒下肚,瞬间在鸿雁的肚子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她昏昏欲吐。云霓轻拍着她的手说:“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苦,有眼泪,不妨就流出来,想哭,就大声哭一回。”

    鸿雁痴痴地看云霓,半响,终于趴在台子上痛哭出声,一时之间,整个百花楼对这边望而侧目。

    云霓却悠悠叹息着。

    再没有谁比她更明白鸿雁心中的悲与苦了……

    南无伤跪在父亲的面前,身上的火云战袍已经变成了麻衣孝服。

    他本是回城娶亲,最终却成了进京送葬,这一份打击,对他来说不可谓不大。

    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南无忌从外面进了书房,说道:“父亲,来吊唁的宾客差不多都已经走了。”

    南山岳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无伤,在前线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南无伤沉声回答:“托父亲的福,一切安好。前线战事顺利,各地反叛皆已扫清,止水一百余万公里土地已尽入我帝国囊中。“

    南山岳冷哼:“怕还是托了浅水清的福吧。“

    南无伤的身体巨颤了几下。

    “儿子惭愧,浅水清虽是我的下属,我却已无法控制他了。“

    “这不足为奇啊,浅水清……现在已经不是你可以对付得了的了。”

    “父亲!”南无伤大叫起来。

    南山岳却摆了摆手,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

    南无忌沉声道:“无伤,你要是以为浅水清杀你爷爷是一时冲动,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个人,比我们想象得狡猾,也要狠辣许多。就在今天早上,你可知道朝中又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

    “陛下亲自宣布,命公孙石返回朝廷,出任太子太傅一职。”

    “什么!”南无伤大叫着站了起来。

    南山岳却微闭上眼:“我南家虽家大业大,官声显赫,但是在朝时间久了,就总是无可避免地会有敌人。有些敌人,固然已被我等斩草除根,但敌人,却终究是杀不完的。浅水清很聪明,他不仅做小手脚,同样也玩大动作。杀我家人,树我政敌,拉拢盟友,交好后宫……再加上前面的那些所为,浅水清,你真得很厉害。”

    南无伤还在诧异之中,南无忌已经冷冷道:“弟弟,你可知道由公孙石出任太子太傅一事,其实是由后宫之中的一帮女人提出来的。她们连续在陛下身边吹了多日的枕边之风,终于说得陛下心动,重新起用了这个老家伙。你当也知道,这老家伙是如何的难对付,他是当今大儒,威望崇高,父亲当年败他,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可是现在,浅水清又重新把他给抬了出来。”

    后宫?南无伤震彻当场,原来浅水清竟把他的势力伸到了深宫之中去了吗?

    南山岳则悠悠道:“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对头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公孙石,仅仅是其中之一罢了。浅水清,他是务必要使我们疲于应对的。”

    “混蛋!”南无伤恨得牙齿都痒了。

    南无忌叹息道:“为了一个云霓,把事情闹到这一地步,的确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浅水清对云霓是志在必得,为此不惜和天下所有人作对,你我都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在他眼中的价值,和他所可能采用的手段,因此才犯了错误,给了这个家伙可趁之机。如今我南家满门吊孝,七七之内,几乎无法干涉朝堂政事,浅水清趁虚而入,此其时也。”

    后宫,南山岳从未想过浅水清竟然会把自己的触角与势力向这里展与延伸。

    这是整个封建王朝中最为特殊的一个角落,这里面的人,也是最为特殊的一个群体。

    她们表面看上去并无任何实权,虽倍受景仰,享尽荣华,却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实权。

    越是英明的皇帝,其后宫干政的能力也就越弱。

    但是浅水清,还是把手伸进了这里。

    因为对他来说,后宫是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最快最方便的地方。这里的女人,势利,孤单,**明显,便于控制。而后宫有着一个永远的优势,那是任何大家贵族所无法比拟的。

    那就是天下从无一个家族可以永享富贵,正如不会有一个派系永远处于统治地位一样,但是后宫,却是所有的封建王朝中永不会没落之地。

    就算是再英明再神武的君主,终其一生,也不可能不受到身边女人的影响。

    所以从一开始,浅水清就不遗余力地为自己打造着自己的后宫形象。

    这一切,几乎都要归功于云霓。

    身为清敏公主好朋友的她,出入宫廷自由,经常有事没事就进宫拜见宫内的娘娘和公主们。

    这些深宫女子,一生都难得有一次出宫的机会,碰上云霓却是前线归来,又身经历番大战,早为她的经历而羡慕不已。

    于是,一个个关于浅水清的沙场故事,就这样在云霓的口中娓娓道来。

    云霓本身出自世家,知书达礼,见识又比这些深宫女子要广博许多。一个个原本普通的故事,到她的口中也能变成惊险离奇的探险,又何况这沙场征战,本身就充满凶险呢?

    她讲故事偏偏每爱卖关子,说到紧要处,偏偏就闭口不言,只说临时有事,边匆匆离去。

    众妃嫔公主听得心痒难熬,自然就要想办法再请她入宫,于是一次次的入宫中,浅水清便成了那人人知晓的英俊威武的俊朗青年。他的手段毒辣,成了逼不得已;他的阴狠狡诈,也成了智谋在胸;他的胆大妄为,更成了为国为家不惜舍死,冒颜触上,只为公理的典范。

    云霓不会说自己与浅水清的生死之恋,于是南无伤对浅水清的安排,顺理成章地成了妒贤嫉能的行为。宫中的女子们对南家的厌恶也便有所增加。

    这个想起那南家老大每次入宫时都不正眼瞧自己一眼,仿佛自己从不存在一般;那个想起南山岳每趟入宫送自己的礼物还不够好,仿佛是看不起自己一样。

    云霓的心思细密,绝不说南家半分坏话,只夸浅水清的好,以此来漳显南家的“恶”,于是那些原本甚至不能算是恶的行为,到了这刻,在众妃嫔公主的眼中,便成了罪大恶极。

    女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她们一旦认准了一个人不好,就很难改变印象。而她们一旦不喜欢了某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枕边人或亲人身边不停地吹着枕边风。她们的枕边人或亲人自然就是皇帝。

    皇帝纵然再英明,通常也是架不过这样凌厉的枕边风的。印象,会在长期吹拂中改变,如水滴石穿。浅水清打下大梁城分秀女的行为,更是令整个后宫女子喜欢其做法。宫里争宠的女人已经太多了,再送几个过来,岂不是要了大家的命?

    那些文官们指责浅水清这样做,妃子娘娘们可是巴不得浅水清把天下美女都纳入自己怀里,一个都不给皇帝。

    因此少见的,后宫之中的女人竟然会同时喜欢并看重同一个不是皇帝的男人,并愿意为其说好话。

    这些妃嫔公主们,并不指望自己能改变国家的局势,她们只是想和皇帝同喜同厌。如果皇帝不再是那么喜欢某个自己讨厌的人,那么自己心里也就会舒畅许多。

    她们当然不会明白,就是这样简单的想法,却可以造成可怕的后果……

    公孙石的出现,给南家敲响了一记大大的警钟。

    此时此刻,再不是把浅水清看成是普通对手的时候了。

    这刻南无伤愤怒道:“父亲,难道我们就拿浅水清没办法了吗?”

    那个时候,南山岳悠悠说道:“浅水清之所以能以微末之将的身份,而和我南家做如此争斗,依仗的不过是其赫赫军功与那可保他不死的紫心勋章罢了。但是仅凭这两样东西,就想斗垮我南家,他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后宫的女人虽然可以帮他说话,但是一帮无见识的女人,今天可以帮这个,明天也可以帮那个。谁给的好处多,就会帮谁,如那墙头之草,是依赖不得的。他若把全部希望都放在后宫之中,我可担保他此番会败得很惨。”

    南无忌也沉声道:“公孙石虽然复出,但是毕竟已经老迈,怕是不复当年之勇,虽尚有门生子弟在朝,根基毕竟太浅。后宫不是浅水清真正可依仗之处,他可利用,我们也可利用。真正令人头疼的,还是那枚紫心勋章。”

    南无伤顿时明白了:“可是紫心勋章再大,也大不过皇帝。陛下给他的东西,也要陛下认可了,才具有不死之威力。”

    南山岳满意地点点头:“没错,所以要想打垮浅水清,普通的罪名对他已经没用,惟有那叛国,通敌,篡逆等罪名才能真正起到效果。只要陛下认为,浅水清的能耐越大,对帝国的安全就越不可靠,那他浅水清纵有通天的本事也难翻身。”

    “可是浅水清屠戮止水,杀敌无算,要给他安上这样的罪名,怕是不易吧?”

    南山岳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今天他可以不通敌,谁能保证明天他就不通敌了呢?你们忘了你们的师傅,是什么人了吗?”

    南无伤和南无忌同时心中一亮。

    浅水清,南家若是如此好对付,终究不可能屹立朝中数十载的。

    与此同时,清野城。

    浅水清背负双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南家在朝中的根基之深,远你我想象。咱们给他们的打击再大,力量再猛,都不可能一下子铲倒这棵大树,而只要给了他反击的机会,咱们的麻烦就会立刻来到。要想一口气灭了南家,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安上叛国,通敌,篡逆的罪名。这样的罪名下,是没有人能保得了自己的。”

    在他的身后,楚鑫林恭声问道:“南家在朝中经营了数十载,要安这样的罪名,怕是不易吧。”

    浅水清悠然回答:“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咱们……就走着瞧吧。”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的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制订的却是完全相同的战略核心,但是其实行起来,却又是如此的天差地远。

第十章 三擒三纵

    官场争锋,每每如草原上的两虎相斗,动辄在民间卷起巨大的波澜,仿佛巨石投于水面,掀起滔天巨浪。

    浅水清与南山岳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反映在下层社会上,却已是一片动荡不安的局面。

    苍天城这些日子是越乱了起来。

    随着鸿雁失踪,南安惨案等一系列事件的出现,精于揣摩局势,善于观察动静的朝野众官将都已经意识到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没有人知道这场风暴会刮多大,造成的伤害会有多深,但是可以肯定,必定会有一些人倒霉,失势。

    浅南之间的角力,早已不再是浅水清与南无伤两个人单纯的为女人而争的行为,而是牵涉到了在朝在野的两股势力,涉及到了文与武的两套系统,牵涉到了权臣与功臣之间的纠缠离合。

    两个各负盛名的人物在同一时刻摆下了一桌赌局,它没有沙场上的直接与残酷,却比战场更加凶险与无情。来自各方的势力开始关注,有人试图火中取栗,有人试图趁火打劫,有人则开始压下重注,将全部的身家性命放在其中一个赌客的身上。

    在这场赌局之中,有一个人,是分外特殊的。

    那就是天风皇帝苍野望。

    任何一场赌局,争来争去,博得不过是权势,地位,而这些,都只有皇帝才能赐予。

    在这场浩大的赌局面前,无论是谁获得胜利,输的一方固然要倾家荡产,赢得一方也可赚得盘满钵满,但是永不会有一个赢家,能赢得过开设赌场的老板。

    于是,皇帝的态度,在这场赌局中,显得分外暧昧与神秘起来。

    在这种近似纵容的态度中,苍天城的治安越显混乱。

    谣言在这刻漫天乱飞。先是鸿府又传出了新的谣言,鸿家大小姐和云家小姐同命相怜,结成了闺房密友,现在只差一个情郎与鸿家小姐相会,便成当日草原上云霓故事的翻版,然后是公孙石的复出,意味着南家在朝廷上控制力的衰弱。

    紧接着,是大考尚未放榜,接二连三的事件已经出现在苍天城中。

    南相的一个远亲侄子南瑞,在一次饮酒中与人生打斗,结果为人所误杀。行凶者已逃之夭夭。然后是朝廷御史姜承之子姜平,听说由于豪赌输了一大笔银子而被人给绑走,硬是勒索了一大笔钱财,结果等他好不容易归家后,却已经错过了殿试之机,落于头榜三甲之外。然后又有几个世家大族的子弟因各自的原因而失去了进入三甲的机会,最终是清野城城守申楚才之子申奇,毫无悬念地以其非凡文才和对帝**政的理解获得了天风皇帝的赏识,被点为头名状元,并予三日时间跨马游街,昭示皇恩。

    即使以南山岳的老谋深算,也远远没有想到苍天城内生的这几起看似孤立的事件,竟然同是出自浅水清的手笔,更没有想到他借了这个机会,将自己大批的心腹放进了朝中,成为将来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4月22日,放榜日。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耐心等待之后,天下考生们终于迎来了他们翘以盼的日子。

    大考永远是平民百姓脱离苦海一飞冲天的日子,无数人充满希冀,无数人寒窗苦读,等的就是这一天。尽管这一季的放榜名单,比往常要多了许多,这主要得益于止水被灭,因此,这一季的春考要为国家提选出足够的人才使用。然而绝大多数的考生在看过放榜名单之后,还是只能摇头叹息,然后收拾行囊准备回家。

    有些人或会就此放弃,从此专心在家务农,有些人则不甘失败,准备来年再来,务要博个功名。

    少数高中的会大呼小叫,引来无数艳羡的眼光,曾经破落的门户,转眼间篷壁生辉,客似云来。

    曾经的富贵兵团的子弟兵总计有三十六人进入了五百人的放榜大名单,且位列前茅,开始在朝堂这个主战场上露出自己的狰狞獠牙。

    一连串的事件与故事在苍天城热热闹闹地上演着,戏中的人,戏外的人,都被浅水清的双手操控着,势将卷入这个巨大的旋涡之中。

    然而来自南家的反击,也在这一时刻,悄悄开始了。

    苍天大道上。

    一支前往苍天城的车队正缓西行。

    车队两侧的骑兵一律腰挎重剑,手举奇长的精铁刺矛,金戈铁马,神情肃穆,动作整齐划一,一望可知训练有素。

    马车本身到是并不华丽,车上刻着太极图,整个车身由黑白两色组成,看上去到是颇显得有几分诡异。

    架车的人,赫然竟是个小童,看他甩鞭子的架势,动作到也颇为熟练。

    “师傅,前面就是苍天城了,要不要叫君真宪出来接我们?”架车的小童高叫道。

    车中传出一把悠扬苍劲之声:“没大没小,君大人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那小童吐了下舌头,全不已为意,看来是平日里被师傅宠爱惯了的。

    马车里坐着的,是一位面貌清癯的中年人,他脸型奇长,三缕长髯输理得分外整齐,手中还拿着一柄拂尘,看样子到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马车继续前驶,没过多久,苍天城已遥遥在望。

    远远地,可以看到有人在那里驻足等候,遥祈望。待见到马车时,张望的人兴奋大喊:“回来了,回来了!”

    一大群守门士兵立刻匆匆搬开门栏,肃立两旁。大门中走出一员将领,正是苍天城南门镇抚君真宪。

    马车驶近时,君真宪已经半跪于地,高声大喊:“君真宪见过国师,国师一路鞍马劳顿,为国辛苦了。”

    马车里的人,赫然正是天风帝国的国师——五经道星月派宗祖,以一手占星术和冰雪功名振天下的赵狂言。

    这刻,马车里赵狂言的声音沉稳如旧:“君大人客气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我都是为国效力之人,谈不上谁苦谁轻松了。我急着进城见陛下,礼节客套就免了吧。”

    君真宪随即站起,来到马车旁掀起车帘道:“国师若是不急,可否容下官先说上几句再进城?”

    未经赵狂言允许,随意掀开车帘,这本是极度无礼的举动,但是车帘一掀,赵狂言赫然看到君真宪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青衣短装,小厮打扮,却是傲然独立,殊无下人的卑微之态。

    赵狂言的身躯微微震了一下,点头道:“你上车吧。”

    君真宪这才和身边的那个下人小厮一起进了车中。

    那下人进了车后这才抬起头来,赫然正是南山岳。

    一如南山岳以如此诡秘诡异的方式去拜访赵狂言一般,清野城内,浅水清也在秘密拜会着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易星寒。

    仿佛宿命般的相遇,又仿佛宿命般的离合,交战,将这两个年轻人的命运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

    然而今天,或许就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真正较量。

    书房之中,易星寒傲立于前,眼中依然充斥着不甘不忿。浅水清看着他,悠悠叹息了一声:“易星寒,你是一条汉子,我只希望,今天的你,依然能一如既往地识死如归,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谈上一谈的必要。”

    易星寒冷哼:“想杀就杀,我们之间已无任何再谈的必要!”

    浅水清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世上,又哪有什么事是不可谈,不能谈得了?你的存在,如今天下无人得知,人人都以为你易星寒战败之后,便落荒而逃,再无复仇复国之勇气,可若是有一天,你重出于世,那么必定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时刻。”

    易星寒吃惊地看着浅水清:“你要放了我?”

    “我能放你一次,自然就能放你第二次。”

    “你就不怕我再找你的麻烦?”

    “我只怕你不来找我的麻烦。易星寒,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一点勇气,你就当继续不停地找我的麻烦,如此,才对得起因为你而死去的那无数护民军战士。”

    易星寒的眼神收缩着,收缩着,良久,他才缓缓道:“浅水清,你依然还想利用我?”

    浅水清缓缓点头:“你可以看作是利用,但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笔交易而已。”

    “什么样的交易?”

    浅水清把唇凑到了易星寒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放了你,并给你一次刺杀我的机会。若你成功,你我皆死。若你失败,则你死我活。无论成功失败,你都已死定,而我,却还有一半生存的希望。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第十一章 曾参杀人

    观天楼。

    这里是苍天城中最高的建筑,也是国师赵狂言观星占卜之地。

    那漫天的繁星,在常人眼中,不过如孩子们顽皮的眼神,带着无尽的希望,但在赵狂言的眼中,却是写满着未来的画卷。

    那星空中的每一颗星,都代表着一个人的气数命运,或璀璨,或黯淡,如那人生起落,精彩纷呈。

    楼顶上的那个大高台,赵狂言仰天独立,痴痴地望着那片星空。

    台下,是南无忌在垂等待。

    良久。

    赵狂言走下高台。

    “师傅。”南无忌恭声道。

    赵狂言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南无忌的心有些寒:“到底如何?”

    “我找不到,也看不到,就仿若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赵狂言回答。

    “怎会如此?”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星。也并不是每一颗命星,都可以轻易让我寻获。”

    “还请师傅再试一次。”

    赵狂言摇了摇头:“占星之术,是窥天之术,不可随意用之,有些人的命运,我可以看到,有些人的命运,天意不许我去看,我便不可逆天而行。”

    “可是父亲……”

    “你父亲想要的,不是浅水清的命星,而是浅水清的命。”

    南无忌微微沉默了一下。

    他低声道:“师傅,二弟的心情……很不好。”

    赵狂言微笑道:“为一女子,殊为不值。”

    “男人总要颜面。”

    “他的颜面,在杀敌立功上,不在争风吃醋上。”

    南无忌只得长叹。

    赵狂言轻轻拍拍南无忌的肩膀:“若是换了别人来求我,我是不会答应的。奈何山公与我,关系匪浅,你们两个又都是我的徒弟,我是怎么也要帮一帮的了。”

    南无忌呆呆地看着赵狂言,赵狂言却回到了自己的书案上。

    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送到南无忌的手中:“我这次出使圣威尔公国,本是为了借道一事和那里的诸国相商,虽未有太大效果,好歹也取得了一些成绩。那夜我在异国他乡夜观星象,看我天风气运,忽然得到了这两句箴言,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想,交给你们或许有用。”

    南无忌低头看那张纸,上面赫然写了两句话: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师傅,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两句话,和我天风气运有关,我求得了答案,却不理解其中的奥秘,送给你们,或许会有大用也说不定。”

    南无忌仔细咀嚼着龙困浅滩,虎落平阳这两句话,正迷惘间,赵狂言悠悠道:“你没听说过曾参杀人的故事吗?”

    南无忌恍然大悟:“师傅的意思是……”

    赵狂言一甩大袖,冷冷道:“你父亲要我帮你们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要看你们自己了。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是茫茫人海里,那真正的智者却是屈指可数的。所以,你们要杀浅水清,应该不会太困难了。”

    “多谢师傅相助!”

    赵狂言却闭上了眼睛,南无忌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

    天空中的信鸽带来了浅水清期待已久的信息,坐在飞雪的背上,他放苍茫。

    眼前,是一片空旷荒野。

    他和他的士兵,为了等候消息,已经期待了太久太久。

    是时候了,前奏已然结束,接下来的,将是一番狂风暴雨。浅水清喃喃自语,眼中,却泛出一点铁与火的豪情。

    这世上总有些战争是无法避免的,既然避无可避,那便不如勇敢面对。冲上去,杀上去,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

    那一刻,他的脸上绽放出点点微笑。

    他轻声道:“方虎,沐血,碧空晴!”

    “到!”在他的身后,三个人应声出列。

    “你们带两千士兵,跟随我去苍天城,我要你们在三天之内赶到那里。记住,这是一场战争,我要你们以战争的姿态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众人高叫:“是!除掌旗之命,其余命令一概不从。”

    “雷火,楚鑫林!”

    “到!”

    “你们带剩下的士兵去离苍天城八十里外的石村,在那里一直等候,直到我的命令传来。”

    “遵将军令!”

    “夜莺!”

    “到!”一把清脆女声传来。

    “立刻通知楚城守,要他飞马传书苍天城,就说……我浅水清的病,好了!”

    “遵命!”

    随着浅水清一道道命令的颁下,荒野中笼罩出一股浓重肃杀的气氛。

    在他的身后,铁风旗战士们正傲然肃立于风中。

    浅水清看着他们,看着这群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然后他猛然高吼起来:“我的兄弟们!曾经,我们是最勇敢的战士,不怕面对一切强大的敌人。我们打下一场又一场艰苦的战斗,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的奇迹!”

    “而今天,我们回到了自己的国家,站在了自己的土地上,面对的,却可能是比曾经的敌人更加阴险和凶狠十倍的对手!他们站在我们的背后,什么也不做,坐享着我们的努力,抢夺着我们的荣耀,肆意评价我们的功过,试图将我们应得的一切夺走!告诉我,你们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不能!”一万余名铁风旗战士同声狂吼,声威震天。

    “没错!我们不能接受!”浅水清骑在马上,不停地转着圈:“我们不会接受那些上官们给我们的评价。什么杀戮太多,不利统治,去***狗屁!我们是战士,我们上了战场,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我们死的时候,我们的家人在为我们哭泣,当我们活着回来的时候,整个帝国的人民,就都该我们欢呼!现在,我们立了不世之功,却要小心翼翼地看着上边的脸色,等着他们落我们,就仿佛我们是犯了大错的逃兵,而不是立了大功的军人!”

    “这简直是荒谬!我们,铁风旗一万精英战士,用我们的鲜血和汗水,打下了一片辽阔的疆土,现在,是该帝国回报我们的时候到了!”

    “去苍天城,向陛下索取我们应得的奖赏!”浅水清如斯怒吼。

    “吼!!!”所有士兵再一次同声长啸。

    “天风——武威长存!”

    “天风——武威长存!!!”

    所有的战士,喧嚣出自己心中最深沉的愤怒。

    他们,终于再次踏上了前往苍天城的道路。

第十二章 进京

    苍天城,做为观澜大6上最古老的一座城市,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有近二百年之久。

    它最初是作为一座防御型要塞出现的,其主要目的是抵抗来自北面的麦加帝国的侵袭。大梁建国之后,曾数度败麦加于恶浪河畔,三度进兵圣洁走廊,创下过不世声威。

    在将麦加人打回恶浪河后,大梁人控制了整片恶浪河以南流域,苍天要塞再不是边境,就如现在的孤星城一般,虽仍是军事重镇,却不再是帝国之门户。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大梁人迁都苍天城,将这里做为他们的行政中心。

    大梁帝国分崩后,天风人继承了这片最富饶繁华的土地,依然以苍天城为其国都,并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扩建。

    苍天城整个城堡呈正方形,外郭城墙横直皆为九千米,全以石料砌成,城墙分内外两道,每道厚十二米,外墙高十米、内墙高达十八米,每隔二十米设置一个石砌防御塔楼。其各类防御措施齐全,常年驻守中央军团十万军队,不仅担负着保护帝都的责任,在必要时会协助最北方的雪风军团共同对抗麦加人。

    苍天城的城墙外是一道宽二十米,深五米的护城河,城门共有十五个,西,东,南为主门,分设四门,北门仅有三道。其中南北道就是天风帝国贯穿全境的苍天大道,一路直通孤星城。它与城内的另一条主干道西风古道,形成了一条分割城市的对称中轴线。

    进了苍天城,沿任意一条中轴线一路前行,最终都能来到位于城市中央的那座皇宫——风雪宫。

    这里,就是天风人处理国政的政治中心。

    虽然没有止澜宫那样的富丽堂皇,风雪宫却更显出一种野性张扬的大气。

    论其建筑规模,风雪宫其实远逊于止澜宫,三十五万平方米的的占地面积,房舍四千余间,正中大三殿分别为龙风殿,宝和殿和承平殿,龙风殿即为议政大殿。后三宫则是景隆宫,乾平宫和养心宫。

    相比止澜宫那规模宏大,豪华壮丽的建筑气势,风雪宫不在奢华上取胜,却有着一个老牌军事强国特有的建筑色彩。

    整个风雪宫,就是一座完整的军事要塞,这里虽然是皇帝的办公中心,但同时也是一个武备齐全的军事系统。

    最外围的宫墙,高八米,宽五米,是标准的防御性城墙,城墙上可跑马,城门旁设夹道,墙后有石梯。

    宫墙后设有八角望楼,可用于观察四方,也可改为射手塔楼,平日里可用来观察祭祀盛典。

    用于百官祭拜的大广场,两边竟然铺了跑马道,不仅可视阅百官,必要时也可以用来阅兵。宫中那高大的祭天神台,同时也是最高最适合的了望台,皇帝和国师在这里祭祀天地的同时,俯瞰天下,也就难怪要豪情顿生,志在千里了。

    整座风雪宫高大雄伟,同时处处弥漫着军事强国所特有的霸气,虽不繁华,却给人一种望而神惊的感觉

    今天的早朝,御乾院上公历明法早早就来到了龙风殿。

    时间还未到,皇帝尚未出朝,一干大臣们却已经在殿前等候了。

    老远的,就看见了云岚,这位年轻的天风将军自恶浪河赶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正式出席朝会。

    云岚对着历明法鞠了一躬:“向历老您请安了。”

    历明法呵呵笑着受了他这一礼。

    天风帝国在官制上实行的是政,军,财三权分立制度。财权在整个观澜大6的封建历史中第一次以完全独立的形式登上政治舞台,就是由天风帝国所兴起,由此可见天风帝国尚武崇军的同时,也有相当务实的一面。三权分立通过三个机构实现,分别是尚书省,军务府和御乾院。所谓乾者,钱也。帝国认为钱之一字太俗,因此用了乾字代替,当然,亦可理解为有钱就有天下的意思。

    尚书省是帝国的最高行政机构,由丞相负责,有左右二部,设提学,司封,礼仪,祭祀,刑名,律令,人口,城建等十二道分支衙门。

    御乾院有左右二部,设度支,盐铁,金,仓,粮,税赋,转运等十二道分司衙门。

    军务府亦有左右二部,设武选,地图,车马,甲械,运输,司宪等十二道分支衙门。

    因此,帝国的官制,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就是三公六部三十六道,几乎囊括了所有的机构。三公者,以丞相为,而御乾院的上公历明法,其实就是财相,至于军务府上名,其实就是武相。如今的天风武相,就是烈狂焰。

    如今南山岳在家中抱残守缺,满门吊孝,烈狂焰在前线指挥大军,与惊虹人时时摩擦,朝中三重臣中,就以历明法为。别说是云岚,就是云风舞来了,也得向他行礼。

    历明法道:“你小子不在恶浪河镇守边关,怎么突然就想到跑回京里来了?”

    云岚苦笑:“本来是为了妹子要出嫁特别赶回来的,没想到苍天城最近的治安如此的不太平,连带南平小县都会出事。私事既已难成,只能转而求公事了。”

    历明法眯着眼睛问:“什么公事?”

    “自然是鹰扬军团重建一事。”

    历明法禁不住冷哼了几声。

    一个止水打下来,连带着,将朝中文武大臣们的心也都牵动得活跃了起来。鹰扬军团的重建,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却是在惊虹。多年以来,鹰扬军团的目标都是以惊虹人为中心的。去年的大败,是天风帝国遭受的一次罕有重创。但是随着鹰扬重建口号的提出,帝国的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已经指向了惊虹。

    问题是,天风人还打得起这场战争吗?

    历明法微抬头看了云岚一眼:“自去年八月我军与止水开战以来,战事持续至今,开支巨大,每日里入不敷出,国库已日见空虚。虽说近些年风调雨顺,收入尚可,但是一朝大战,便耗我十年积聚。出兵万人,每日耗钱以万计,天长日久,国家不堪重荷。如今暴风军团尚屯兵西南,每日里亦要耗去大量钱粮,重建鹰扬一事,劳财劳民,费时费力,此事非同小可啊。”

    云岚笑道:“历老是天下财神,您若哭穷,岂不要掉了我天风赫赫威名。”

    历明法翻着白眼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这天下财神的名字听着不错,可其实却是架在火炉上烧烤。你们这些军人,但凡出征,哪一回不是找我要钱要粮?要是有个轻重缓急,误了谁一下,就冲过来对老夫大喊大叫,说什么前方血战沙场,连命都豁出去了,后方却在中饱私囊,真正是气死人也。难不成这金子银子还有那粮食都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我已经决定了,就在今天的朝会上向陛下请奏,鹰扬重建一事还是暂缓为好。此番大战,帝国至少需要休养生息三年时间,才能有资格准备下一场战事。”

    云岚苦笑:“鹰扬军团是我帝国五大军团之一,多年来镇守南疆,尽保土安民之责。如今鹰扬战败,全军仅余两万余众,这半年来,军团上无主帅,下有残兵,士气低迷不振,再不作重建,我天风五大主力就要白白废掉一个了。历老,有些钱,帝国是不能省的。”

    历明法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云岚说得对,而且苍野望只怕也是如此想法,但还是摇摇头道:“如今止水新收,各地皆有饥民。陛下已经拟旨,准备对原止水五省土地实行免税三年之政策。如此一来,止水这片土地,虽已归入我手,但是短时间内只能成我天风负累。偏偏帝国本身现在接连出问题。帝国东部马匪猖獗,西南一地,烈帅又还未搬师,苍天城治安急需加强,中央军团还远在天边,真正处处打仗,处处要钱,我这个财相,都快急得要去讨饭喽。”

    云岚笑道:“历老还说漏了一件事,帝国之内,只怕还有一笔大大的支出是免不了的。”

    历明法一楞:“还有什么支出?”

    云岚颇有深意地道:“自然是奖励那有功之臣的费用了。”

    历明法愕然,口中喃喃吐出几个字:“浅水清?”

    云岚微笑着点头:“今早刚收到的消息,浅水清已经于三天前带着铁风旗的人进京了,而且这一次,他带了两千人进京。”

    带两千人进京,历明法吓了一跳:“他浅水清是想造反吗?”

    云岚眼中的笑意越凝重了:“当然不是,事实上,是陛下亲自允许的。”

    陛下?

    苍野望怎么会允许浅水清带两千人进京?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这场可能的动荡之中,其实陛下已经选好了立场,决定站在浅水清的一边了?

    皇帝重武将,那便意味着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一刹那间,历明法的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

    口中却随意说道:“这么说来,再过几日,老夫就又要为铁风旗大批将士的赏赐而费心了。”

    云岚笑咪咪道:“正是如此。”

    历明法长叹一声:“若是每摔一跤就能拾块金子,我愿从这风雪之巅直摔到苍天城外。”

    云岚哈哈大笑,在那爽朗笑声中,朝会,终于开始了……

    当天下午,苍天城外,战旗高展,那一支威震四方的赳赳铁狮昂出现在地平线上是,劲洒出的铁血雄风,震惊了所有人的心神。

    浅水清,他终于来了。

    一如他在止水战场上的兵贵神,从清野城到苍天城一路迢迢,他竟然命自己的部下在三天之内便赶到,仿佛一支奇袭的军队,震撼了所有人。

    他挟功而归,乘势而来,锋芒正盛,无人可当。

    假如说,此刻他是要进攻苍天城,那么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当他的战士站到城下时,苍天城上的守卫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兄弟们,咱们终于到家了!”浅水清站在马上大喝道。

    所有将士一起高吼起来:“回家了!”

    城上的守卫,百姓,还有城下的铁风旗将士同时在此刻出了胜利的欢呼。

    大门徐徐打开,铁风旗这支钢铁洪流的部队呼的一下涌进了城中。

    迎接他们的,是苍天城对英雄战士的热烈欢迎。

    无论上层的斗争怎样残酷,基层人民的感情永远淳朴,谁能为他们带来安全的保障,谁就是他们最可信赖的军队。

    天风人的子弟兵,在这刻受到了国内民众最高规格的接待,一如他们一路所来。

    那一刻,浅水清意气风对沐血他们说:“沐少,从今天起,苍天城就是咱们的新战场。你看,我手下的兵,可不是只有铁风旗一万将士!”

    沐血等人哈哈狂笑起来。一如既往地,他们对浅水清充满信心,无论前路怎样艰难,只要有希望,就有那无畏冲杀的勇气。

    此时,朝会之上,历明法尚在就鹰扬军团重建一事所需颇大而历历陈词,那个时候的天风皇帝苍野望颇为玩味地说了一句:“真正的忠臣,有时不仅能为朕带来好的建议,最重要的是他还可以切实有效地为朕解决朕需要解决的麻烦。历爱卿,浅水清就要进京了。他不仅是来讨赏的,同时也是来送钱的,重建鹰扬一事,不必再议了。”

第十三章 釜底抽薪

    天风107年4月28日,浅水清领着铁风旗将士正式进入苍天城,仿佛一道风暴平地刮起在苍天城中。

    他不仅带来了两千名训练有素的战士,同时也带来了二十大箱的金银珠宝。这些都是当初攻克大梁城时从各地搜刮来的民财,浅水清一直珍而重之地保存完好。今天,他就要用这笔钱来告诉世人一件事,官场争锋,有时候金钱的魅力更大于权利。

    苍野望之所以能同意浅水清带兵进城,无非就是为了这笔财富。浅水清的意思简单明白,若是不能带兵入城,则这二十箱财富也许半路就会被人劫走,如今世道不太平哪。

    苍野望当然也知道这只是托词,但他更清楚浅水清绝不会指望用这两千战士来造反,既然如此,那便放他进京又如何。虽说天下皇帝没有哪个是不受臣子欺骗的,但是对于一个相对英明许多的皇帝来说,很多时候与其说是被骗过去,到不说是得糊涂时且糊涂。过于明察秋毫,只会让下面的官员离心离德罢了。

    但是苍野望也没有想到,浅水清带着两千人护送财宝进城,刚一进入苍天城就先做出了一件令所有人都震惊非常的大事。

    南门相府,一支呼啸的铁骑劲踏出苍天雄威:

    “将军回府,闲杂人等一律避开!”一名披袍战将在马上狂喊道,正是方虎。

    两千名铁风旗战士排成整齐的两列纵队向着南门相府呼啸而来。

    一名南府管家冲出来大喊:“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不知道这里是相府吗?”

    方虎冷哼道:“怎么,这槐树胡同难道还只能住相爷一家了不成,其他人就不能住在这里?”

    管家一滞:“你家将军是谁?”

    “浅水清。”

    管家的心一跳,他强撑着胆子大叫:“混帐,浅水清什么时候在槐树胡同有府第了?”

    方虎嘿嘿一笑,拱拳向天道:“去年8月,我家将军打下南北两关,陛下赏赐了一座宅子给我家将军。所以我家将军虽然从未回过苍天城,但在这苍天城中,却还是有产业的。”

    那管家微微愕然,怎么皇帝赏赐的府第竟正好也是在槐树胡同?

    那一刻,方虎已然大叫道:“兄弟们,还不入府!让所有闲杂人等一律给老子闪开了,否则别怪咱们粗鲁无礼!”

    “吼!”所有士兵一起大吼。

    那管家怔怔地看着铁风旗将士进入槐树胡同,转眼间竟将整个南府都给包围了起来。

    那一刻,方虎的眼中闪过狡诈与凶狠之意。

    由现在起,整个南府就处在了浅水清的监控之下,只要他愿意,那么一声令下,南府满门就得齐齐人头落地。

    南门相府。

    所有人都已经惶恐成一团。

    “老爷,大事不好了。浅水清带着兵进了城,而且刚一进城就重兵把相府团团围困了起来。老爷,浅水清他是要造反啊!”管家急急回报。

    书房里,南山岳的脸色已经成了一片死灰。

    反击尚未展开,浅水清的攻势却已经一波接着一波,务必要打南山岳一个措手不及,一如他在战场上的凌厉凶狠之势,一如他平素的为人做风,错非不动手,动则雷霆震动,天地摇憾。

    南无忌从外面回来:“爹爹,我刚刚去查过了,原来浅水清早有预谋。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经派人秘密购置了槐树胡同一带的两处府第,并将陛下赏给他的那处府第,也以低价与他人置换。如今槐树胡同里,浅水清竟有了三处宅子,而且正好是在我左右两邻与对面,对我南府形成了包夹之势。浅水清把他的两千士兵全部放进了这三处府第,名是暂住,其实是围困监押我府。”

    南山岳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点点头:“好一个浅水清,好一招釜底抽薪,先是以送财为名,带来两千战士,再巧施安排,明目张胆围困相府,他是铁了心要撕破脸与我公然对决啊。”

    南无忌大叫:“我们去皇上那里告他!”

    南山岳冷冷道:“只怕浅水清早有准备。”

    南无忌一滞,南山岳已经冷哼道:“浅水清他是看准了帝国需财啊。他在止水杀了那么多人,立了那许多功,劫了这许多财,都是明面上的事,谁也说不得什么。他浅水清愿意献财于国,那是他的贡献,带兵入城,那是陛下给他的恩典,现在人进了城,财却尚未交库,你说陛下该怎么办?就连陛下也得忍着,总得等浅水清把钱银上交之后,才能命他撤兵离城吧?何况,他既然敢这样做,就一定还有其他可以打动陛下的手段……浅水清,他是蓄谋已久啊。”

    “可是我们”

    南山岳打断了儿子的说话:“放心吧,浅水清他不会攻打相府的。他只是震慑我们而已,一如他在止水战场的所作所为。当然,这也不失为一个警告。”

    “警告什么?”

    南山岳的拳头蜷得紧紧的:“警告我们,他不希望输。若这场交锋里他败了,那么至少他还有和我同归于尽的选择。”

    南无忌闻之骇然。

    南山岳却悠悠道:“以微末身份,领兵围困相府,这样的行为,不说是否后无来者,到的确是前无古人了。他浅水清仅这份胆识气魄就无人可及,老夫我是佩服之至啊。无忌,叫上你弟弟,你我一起出府和浅水清见上一见,我到要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不但能抢走云家大小姐的心,更能将你我逼得如此狼狈不堪的地步。”……

    苍天城南相府,如今已经被浅水清的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千名战士,入住三间大宅,纵然是再大的宅子也要挤个满满当当。

    院子里,宅门前,胡同口,到处都有铁风旗的士兵,他们名为把守,实为戒严,名为保护,实为包围,将整个槐树胡同纳于自己的掌控之中,置于自己的监视之下。

    南府大院的城墙上,更是站满了手持刀剑的士兵。居高临下,赫然可将南府家人的一切动静皆收入眼中。

    南府大院对门的宅门上,“虎威将军浅府”的字样已经挂了上去。

    浅水清负手而立,正站于匾额之下。

    长期以来,在军中步步小心,处处谨慎,为的就是不给南无伤一个可以刁难对付他的机会,而今天,他终于有了反击的机会,可以在这刻扬眉吐气一番。

    不是不紧张的。

    带兵围困相府,这是朝中大忌。

    杀南焕林,没有证据,纵然大家心知肚明又如何?

    劫鸿雁,同样没有证据,哪怕鸿北冥亲来,他也凛然无惧。

    可是围困相府,便着着实实给了可供人攻击的口实。

    但他却不能不做,不可不做。

    有些事,总要挑明了的,得让陛下知道一些情况,得让皇帝做出一些选择。

    若是成了,则天下人将明了,那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真正的关键,在那一人,而非万人。

    并不是每种荣耀,都可高枕无忧,也不是每棵大树,都不可扳倒。

    若是败了,则所有后续计划再无意义。

    在他的身后,方虎,沐血,雷火等人巍然而立。

    同样的心情,同样的忐忑,但是面上却泛着铁一般镇定的光,纵然心中不安,却绝不可在此刻露出丝毫犹豫。

    相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南山岳带着两个儿子走了出来。

    这是浅水清第一次亲眼看到南山岳的样子,在那之前,他甚至连个模糊的印象都没有。

    原来,终究不过是个看上去平常无奇的老人罢了。

    他微笑,对着南山岳,然后深鞠一躬:“浅水清见过南相,南大公子,二公子。”

    这一刻,他连南督的名号都省了,直接称呼二公子,南无伤的脸色微微有些青。

    南山岳微微点头:“后生有为啊,果然是一表人才。想不到浅将军不动声色间就已经做了如此这般精密布置,到是令老夫大看眼界。从此以后,你我比邻而居,每日里要常相往来了。”

    浅水清笑答:“能和相爷做邻居,那是小将的大幸,为此,小将要买这宅子还真花费了不少力气,不少银两呢。”

    南山岳笑道:“还好的你的苦心终未白费。”

    “却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浅水清很自然的回答。

    “手段岂有光彩不光彩之别,充其量就是成功与不成功之别罢了。浅将军是沙场豪杰,自然是不在乎用什么方法来打败对手的了。”

    “相爷是朝中老人,果然是深谙其中三味啊。”

    面对浅水清语中带刺的还击,南山岳到是毫不动怒,这一刻槐树胡同箭拔弩张,所有无关人等早吓得缩回了屋里,大道之上,惟有两边的人对峙而立。

    南山岳呵呵笑道:“我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有冲劲,不怕死,做事有够魄力,唉,现在的年轻人,处事之道与我们那个时候是大不相同了。”

    “相爷缪赞,水清愧不敢当。”

    “这么说来,你的兵是不打算撤出槐树胡同了?”

    “为保国财,不得已而为之,还请相爷见谅。”

    “也好,那就顺便把我这相府也一起保护进去吧。明个我就遣散府中侍卫,反正有浅将军两千大军在此,谅宵小们也不敢随意进入,从此以后,这槐树胡同里怕是连只鸡都不会丢了。”

    “能保得一方平安,正是我辈军人之责任。”

    面对南山岳的说话,浅水清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却丝毫不做退让。

    从没有人教过浅水清如何说官场上的场面话,如何话中带话,但是浅水清却是无师自通,一如他对战争的理解一般。这刻他的场面话说起来,丝毫不比南山岳逊色了,却深深地激怒了一个人。

    正是南无伤。

    曾几何时,那个跪在自己面前,还要属下部众为其求饶的浅水清,如今竟已可以嚣张大胆到兵困相府的地步。

    曾几何时,他抢走了自己的女人,夺走了属于自己的荣耀,甚至还大模大样带着自己的兵来到了这里。

    曾几何时,这些沙场男儿是只忠于自己的部下,而现在,却成了他浅水清的人了。

    还有谁,还有哪个战士,将他这铁血镇督放在眼里?

    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他跨前一步,沉声道:“两千人太多了,沐血,本督命你立刻撤走一千八百战士,只留二百人即可。”

    他不招呼浅水清,那是他知道招呼了也没用。

    沐血抱拳回答:“回南督,属下是铁风旗将士,士兵用命,惟上命是从,南督之命沐血不敢从之。”

    “难道我的命令就不是上命吗?”

    “却是要经过浅将军的转令,否则便是越级指挥,若掌旗反对,属下有权不从,此乃军规,不可轻易改变。”

    南无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愤怒,却不出预料,铁风旗的战士,他早已指挥不动。

    他看着浅水清,眼中喷薄着的火焰足可将人融化,却憾不动眼前这难缠的对手。

    浅水清,由何时起你竟已变得如斯难对付了?

    然而他终究还是冷冷的说道:“浅水清,你虽是铁风旗掌旗,却还是我铁血镇辖属,本督命你立刻撤出大部人马,你可打算抗命?”

    浅水清微笑道:“南督有命,属下怎敢不从,只是南督现在戴孝在身,暂不在职,此地也不是军部,时间更不是处理公事的时间。南督的命令好象既就用得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了吧?还请南督先回一趟军部,在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以正式函的方式命令属下,属下才敢有从。不过说起来,此番战归,铁风旗下将士都在假期。小将以私人身份邀请属下士兵来家中小聚,当也算不得犯了什么军法军规,南督若是硬要命我撤出他们,怕是手伸得太长,管得也太宽了些吧?”

    他言辞彬彬有礼,语气却冰冷坚硬,刺得南无伤浑身颤,良久,他才缓缓道:“浅水清,你说得对,是我管得太宽了。不过我要提醒你,只要你一天还是我的手下,你就一天要听我的命令。你还是先不要太过得意了。”

    那个时候,浅水清把头凑到南无伤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就快不是了!”

第十四章 意在天下

    简单而直白的话语,仿佛一支穿心的利箭,刺透了南无伤的胸膛。

    浅水清的口气淡定,眼神自信,充满了无畏与果决。

    这是一场非死既生的较量,再不会如前般点到为止。既如此,便豪言壮语一番又如何?

    南无伤的胸膛起伏如浪,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强自遏制着自己不作。铁风旗如今兵逼相府,眼前的局势,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南门一老二少,纵然在朝中可手眼通天,此时此刻,却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南山岳即使没听到那句话,也知道不会是好言语,干笑了两声:

    “看来浅将军是下定决心要在此驻扎了。好,好,做事雷厉风行,敢做敢当,老夫是佩服得很呢。假以时日,定是我帝国栋梁之才。改日老夫一定登门拜访,向将军请教这沙场纵横之道,到时候还得请将军一赐教益了。”

    浅水清立刻道:“南相是当朝重臣,两朝元老,赐教于南相,那是折杀末将了。且末将一介武夫,不过是依仗一个杀与勇字,方敢为人所不敢为,实无其他长处。这登门拜访一事,还是免了吧。”

    南山岳眯着眼看浅水清,口中咀嚼着浅水清说过的话:“不过是依仗一个杀与勇字,方敢为人所不敢为……原来如此,终是我看错了你。呵呵,浅将军说得好啊,虽言简而意赅,不过又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正所谓朝闻道,夕死足矣,老夫是真心想向你请教呢。”

    浅水清冷冷接口:“道不同不相为谋,相爷还是免了这一茬吧!”

    南山岳的身体剧烈地震颤起来,却不得不压下这口气,忍了这一回。

    南山岳哆哆嗦嗦着回去了。

    尽管他一转身,就能回到自己的府中,这几步却走得如此艰难,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界。

    浅水清目送着南家的人回到府中,看着那两扇大门缓缓合拢,浑身的压力逐渐舒减,心中也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剑拔弩张的环境,针锋相对的对话,笑里藏刀的问候,暗含杀机的眼神,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仿佛是在死亡的悬崖上行走,感觉每时每刻都能掉下去,却终须挺住喽,站直喽,才有资格和眼前这强大的对手做正面对憾。

    感觉很累,却很舒畅。

    “明天的朝会,怕是要很精彩了。”沐血突然道。

    浅水清却悠悠道:“也许不在明天,也许就是现在。”

    话音落,一骑快马从胡同外飞纵而来,马上是个小太监,对着浅水清等人叫道:“陛下有旨,命令铁风旗掌旗浅水清立刻进宫晋见,不得有误!”

    苍野望的消息,来得到也够快……

    勤政殿是皇帝批阅奏章,处理国事的地方,同时也是早朝之后接见一些官员进行特别谈话之处。

    此刻殿中央的三足鼎正燃着袅袅香烟,皇案的背后,苍野望负手而立。

    殿后大墙上,一张硕大的地图几乎铺满了整张墙壁,一直延伸到殿顶。

    苍野望如今就在看这张地图,他看得如此认真,以至于值勤的官员喊了三遍:“铁风旗浅水清求见陛下。”他才刚刚听见。

    “让他进来吧。”他随口说,却不转身。

    于是浅水清进殿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便是苍野望那雄浑的背影。

    “臣浅水清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苍野望缓缓转过了身躯。

    第一眼看到苍野望的脸,你会觉得这是一张普通无奇的瘦长马脸,长在一个中年人的身上,有着一只显眼的鹰钩鼻。可若是仔细看,就会现苍野望的额头很宽,圆润饱满,其脸轮廓的线条却极其粗犷。这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分外的强硬姿态,在加上那深凹的眼窝,如刀削般笔直的双颊,还有那望而令人生畏的眼神,不言自怒的帝王神情,分外让人有一种震撼之感。

    真正的帝王之相,总是能在第一眼就让人兴起膜拜之感,苍野望,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了。

    若从表面看,那么这个人,果敢,强硬,气魄恢弘偏还带了一点点残忍和凶暴。

    苍野望的眼神在浅水清的身上仅是略停留了一刻,便淡淡道:“你起来,到朕的身边来。”

    “臣不敢!”浅水清大声回道。

    “你若不敢,便是抗命。”

    简单的话语,却充斥了不可违抗的力量。

    浅水清站了起来。

    苍野望重新转了回去,背对浅水清:“到朕的身边来,看看这张地图。”

    这是浅水清有生以来,第一次正式面见皇帝,心中不是不紧张的。事实上大凡官员初见皇帝,总难免心中忐忑,惟恐举止失仪,皇帝怪罪。就算浅水清天生的胆大包天,在一国之君的面前,也还是有着极大的不安。但他没想到,刚一进殿,皇帝甚至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说,一个问题也没问,一句责难也没有,就是那样简单随意地说,到我身边来,陪我看地图。

    自己该怎么做?

    学习那些大臣们跪在地上山呼万岁,口称不敢与陛下并列,直到将脑袋磕出血?还是大模大样走过去,就这样照皇帝的吩咐去和他站在一起?真正是难煞人了。

    可是,他终究是没有时间思考的。

    浅水清不由苦笑了一下。

    他走过去站在了苍野望的身边。

    让他对皇帝下跪,他没意见。让他象条狗一样大喊大叫说臣不敢与陛下比肩这类的话,他自问自己做不到。

    既如此,不妨坦然面对。

    眼前的地图,赫然是一张观澜大6的全图,图上山川纵横,河流分步,丘陵草原,河海江湖,一一分罗密布,用不同的线条将其勾勒,描画,并在图的下角做出注解,甚至还着以颜色,以做区别。也就是从这张地图上,浅水清才真正对整片观澜大6的地形有了一个全面而清晰的了解。

    假如把整个观澜大6比作是一个尚算完整的正方形面积,且在这片大6的中央划上一条十字线,将整个大6进行四等分的话,那么天风,止水,惊虹以及其周边一些小国如山国,都市联盟等加在一起,不到四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差不多就是完整的占据了整个大6右下角的位置,也就是东南一带。

    相应的,拥有观澜粮仓库美誉的麦加,以恶浪河为其边界,正处于东北一带,这里除了麦加之外,还有就是极北之地的寒国,极东望角一带的涯国,及周边夹缝中生存的一些小国家。

    惊虹以西,位于大6左下角的位置,惊虹盛产的热带雨林向这一带延伸,最靠近惊虹的有枫国等多个国家。

    大6西北,是国家最少,幅员最为辽阔的地方。在这里,少数民族西蚩族建立起一个地广而人稀的草原大帝国。他们的面积不仅囊括了整个西北之地,更在整个北部边际拥有一条狭长的延长线,就象一条长长的触角,将整个大6囊括于其覆盖之下。

    国家最多,面积最小,力量最弱的,就属大6中部地区。在这里,除了圣威尔公国之外,还有数十小国林立。圣洁走廊是贯穿整个大6的一条国际走廊,因此围绕整条走廊,拥有了便利的地理形式的国家们展开惨烈杀戮。周边各国不希望中部地区拥有一个统一而独立的大国,更是竭尽所能,挑拨对立,彼此间各有异动,相互间总能找到支持者。圣威尔公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展起来的一个小国联盟。不到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竟然由二十多个国家联合组成,可见这一带战乱之复杂。

    惊虹是雨林之国,极北寒天冻土,西蚩大帝国草原丰盛,但资源贫瘠,与天风人同样盛产骑兵,却比天风人更加凶狠,野蛮,粗鲁,但缺乏相对的组织性,其轻骑能力天下无双,重骑方面就要逊色许多。

    海战强国是涯国,他们的海上技术比止水,惊虹以及麦加等都要强很多。

    相比之下,止水惊虹在天风人的威胁里,其海战能力是被迫展,是一种战略防御态势,拥有数量较多的水兵,却缺乏有长期续航能力的大海船。而麦加虽是水乡,位于澜沧江三角洲平原地区,但其水战能力虽然出色,却是因为国内河道纵横的原因,擅长的是小范围内的水6协同作战,在狭窄范围的河道作战与宽广无垠的大海作战有着性质上的完全不同,因此也不属于海战强国。

    西蚩大帝国由于位于极北之地,地处高原,冻土高原海拔极高,空气稀薄,这里的战士也分外艰苦耐劳。不仅盛产骑兵,还根据当地特色盛产一种特别的红牛兵,一种度并不快,力量却可与重骑相抗衡的特殊兵种。

    除冻土高原之外,这里还拥有世界上最高的山,天神山,和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处女峰。

    据说处女峰的海拔高达七千米以上,之所以被称为处女峰就是因为从未有一个人能够爬上这座山峰的峰顶,并从上面活着下来。

    相比之下,名气起得很牛气的连云山脉,其海拔不过三千米,而断龙山,盘山,不过两千米左右的高度。同样被惊虹人依为国之屏障的苍天山脉,最高海拔也不过在三千米左右。这些山脉比起天神山,简直就是孩子与大人的区别,只是由于地势陡峭难以攀登,而被人们冠以种种雄奇名称,成为难以逾越的天堑。

    在西蚩大帝国的传说中,天神山,可以说是众生源之地,没有天神山,就没有如今这许多生灵在大地上繁衍生存。因此,西蚩大帝国的人民一直都认为,整个大6,数十个国家,都是依靠他们的母亲山天神山而生存的。尽管东,南诸地都斥其野蛮,视其为没有开化的土夷,西蚩民族却更加看不起他们。

    不过这个说法其实也不算太离谱。

    天神山上终年积雪,其蓄水量远高于连云山脉。连云山脉创造了一条月牙河,灌溉的不过是止水一地,天神山却创造了数十条大河,灌溉了整片大6。

    其中最出色,最长最大的一条河,就是格尔穆沙河。

    格尔穆沙河一路蜿蜒,由西至东,横穿整个观澜大6,一路分出上百条支流,灌溉土地不计其数。其中两条最重要的支流,一条叫媚儿河,一条叫澜沧江。

    媚儿河向南延伸,横贯枫国,丘国等多个国家,甚至连惊虹人也有沾光,最后流向南蓝翎海,创造了大6最美丽的一片国土。

    澜沧江向北延伸,横贯大6中部,穿过圣威尔公国等地,最后北进麦加,进入涯国,直通灵琴海与鍪海相交处。成为麦加与天风人最大屏障的天下凶险之河恶浪河,其实就是澜沧江的分支河流。

    观澜大6一名,其实就是由澜沧江而来,这条江与水势相对平静许多的媚儿河相比,河水湍急奔涌,狂潮凶猛,虽然常年灌溉着大批的土地,但每过些年头就会大泛滥一次,造成沿海数十个国家受到冲击,上百万平方公里土地被淹没,上千万人民的流离失所。

    相比它的偶尔一次威,就造成如此巨大的灾害,月牙河水坝的决堤毁坝所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沧海一黍,而凶名赫赫的恶浪河也不过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澜沧江的怒潮汹涌拍打中,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圣洁走廊和澜沧三角洲,都不过是澜沧江长期冲积下的衍生品。人们因为这条江而生存繁衍,也因为这条江而受尽苦难,就象是倒霉的孩子摊到了一个恶劣的父母,受其教育,为其抚养的同时,也要每日里经受鞭抽拳打的煎熬。

    无论是怎样强势的人们,在自然的力量面前,最终都是渺小而无力的。

    而拥有观澜粮仓美誉,位于三角洲下端的麦加,差不多是受益最多,受害最小的国家。当澜沧江流到这一带时,其凶猛势头因为大量的分流而日见平缓。除恶浪河外,几乎再无凶流大河在麦加国内,反之存在的是无数小河在麦加国内,为整个国家的土地灌溉做出巨大奉献,才成就了这里的粮仓之誉。

    与凶猛飚悍的澜沧江相比,媚儿河则成为南部地区人人喜爱的一条河。假如说格尔穆沙河孕育了一对子女,那么澜沧江是身强体壮的儿子,脾气暴躁而顽劣不驯,那么媚儿河就是柔媚乖巧的女儿河,尽展着水性的柔与美。假如我们从地理形势上来分析,那么媚儿河水流温柔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与她不属于格尔穆沙儿主流和起路分支过多有关,但不可否认的是,媚儿河一路南行,在灌溉大片土地的同时,造成的麻烦却的确极少。

    因此,媚儿河流域里,越往南,其分流就越少,在穿越大片的土地配合当地炎热与多雨的气候制造出大片的雨林之后,最终平静地进入了南蓝翎海。

    而这些内容,如今尽皆描述在眼前的这张地图之中。

    尤其难得的是,整张地图长十二米,高八米,正去勤政殿强的面积相符,以至于浅水清不得不考虑到一件事,就是绘制此图的人,一定在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将此图挂于这里的准备,因此在规格大小上才会有如此和谐的统一。

    这是浅水清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详细精致而清晰,对整个大6地形地貌有如此系统研究并做出精确说明的一张地图,以至于他震撼到再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地图是谁做的?”

    苍野望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秦仪的名字,你可听说过?”

    “是他?”

    “不错,就是他。当年秦仪游历大6二十年,以二十年之心血绘成此图,将整个观澜大6地形地貌尽皆绘于图上。人们只知他作四极游记与国论,却不知道,这幅旷古绝世的观澜大6图,才是他真正的杰作。那本四极游记不过是他作此图时的心得随笔罢了。”

    浅水清向着那地图深深鞠了一躬:“晚辈浅水清,当向前辈致敬。”

    苍野望满意的点点头:“你不错。”

    浅水清一楞。

    “当年烈帅进京时,我父皇也是这样让他过来看这张地图。但是堂堂的狂龙武士,终究不敢与我父皇并肩。前朝丞相公孙石,中央军团季狂龙,雪风云风舞,云岚,南家山公,南无忌南无伤,几乎每一个朝中重臣,在第一次晋见时,都是和你一样,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命令过来看这张地图。可是近二十年来,你是第一个就这样走过来,站在朕的身边的人。”

    浅水清立刻下跪:“微臣无礼,请陛下责罚。”

    苍野望微微摇头:“起来吧,若要罚你,早便罚了。如今看来,论胆识魄力,就是烈帅比你,都稍有不足啊。难怪你敢领着铁风旗一万余人,就横扫整个止水了。将为军中胆,军胆既壮,则军士勇悍,战不畏死。你浅水清胆大若斯,能成此功业到也不算稀奇了。”

    浅水清沉声回答:“不敢与烈帅等重臣相提并论。”

    “现在或许不行,将来却是难说。”苍野望悠然道。“浅水清,你可知为何每一名官员在第一次见朕的时候,都要先陪朕看看这张地图?”

    浅水清犹豫了一下,终于回道:“指点河山,意在天下,陛下是想告诉每一名臣子,我帝国之宏伟目标!”

    于是苍野望轻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正是意在天下。可惜啊,百年帝国,到现在连一统大梁的梦想都未能完成,直到你的出现……”

    他看着浅水清,然后柔声道:“所以,朕是要感谢你的,因此才容忍了你的许多所作所为,毕竟,为此梦想,很多东西都是可以舍弃的。浅水清,你可明白?”

    “微臣了解,不敢当陛下一个谢字。”

    “既如此,你当知道朕对你的期望所在,又何必因为一个女人而把事情搞到如此地步呢?”苍野望悠悠说道。

    身在宫中的皇帝,其实对外面的局势竟是了解得透彻无比。

第十五章 君王之道

    苍野望的一句“朕之期望”是很能打动人心的。

    浅水清不能不佩服这位天风皇帝的语言艺术,只是寥寥数语就具有如斯威力巨大的效果,几乎可令人立刻鼎礼膜拜,可他终究只能咬咬牙苦笑回答:“人这一生,总要有些值得追求的东西。”

    “既如此,为何不是那大好河山,锦绣未来?”

    “天下是陛下的,女人是臣自己的。陛下,臣愿意为陛下去打天下,只为换自己心中所欲。”

    “却也不必如此步步紧逼,你可知你让朕很为难。”

    浅水清斩钉截铁道:“一万年太久,臣,只争朝夕。”

    苍野望吃惊地看着浅水清。

    好久好久,已经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

    他背负双手,微微点了点头:“好一句只争朝夕,这正是你能在止水创下如此辉煌的原因所在,年轻人,终究是心性燥了一些。”

    浅水清低头不语。

    苍野望终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和浅水清多说什么,以他的身份而言,这种事其实还是不要轻易卷入的好。朝臣之争,历来是王庭中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的戏码,精于帝王之道的君主们在这种对权力的争夺中唯一所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那最大的利益获得者,而非卷入其中,随波逐流。

    越是英明的君主,越是在感情上淡漠生死,不会因为喜欢某个臣子就轻易做出不符合利益法则的事情。反到是历史上昏庸的君王们,常常为情感所左右,就算明知道身边有佞臣小人,往往却因个人感情而置国家大事于脑后。

    有太多私人情感的人,注定不可能成为伟大的君主,这是千古定律。

    这一刻,苍野望的手指停留在了地图上的一角,厚重的声音如山岳压顶:“朕的心,如今在这里。”

    浅水清甚至不用看,也知道他指得是什么地方:“陛下若想要,臣就去把惊虹取来送给陛下。”

    “用一个云霓来换,朕是愿意的,用一位帝国丞相来换,朕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浅水清斩钉截铁道:“陛下所愿者,臣请之;陛下所不愿者,臣弃之。”

    “既如此,浅水清,你告诉朕,南焕林之死,与你可有关系?”

    “绝无关系!”

    苍野望点了点头:“好,既然你说没有关系,那朕就信你一回,现在你可以下去了。明日早朝,朕自会对你的所作所为做出公正评断。朕,会给你你想要的,希望你不会负朕所托。”

    “谢陛下!”浅水清的这一声回答,有力而高亢。

    望着浅水清退去的背影,苍野望悠然道:“出来吧。”

    勤政殿的侧门赫然出现一个年轻人。

    “孩儿见过父皇。”

    正是当今太子苍澜。

    “刚才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苍澜点头:“是,儿臣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既然这样,告诉朕,你学到了什么?”

    苍澜微微犹豫了一下,小心道:“用人之道,在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浅水清说他与南焕林之死无关,父皇表示信任,想必就是出于这个道理?”

    “荒谬!”苍野望气得霍然转身,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什么狗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些哄骗世俗孺子的话你也能拿来,你将来怎么做个好皇帝?!”

    堂堂天风野王连粗话都骂出来了,显然是真得怒了,吓得苍澜大声叫道:“是孩儿错了,父皇定是看那南山岳权势倾天,绝非朝之忠臣,想施以平衡之术,扶浅水清以制南山岳!所以……所以……”他所以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所以不出来。

    苍野望失望地摇头:“平衡之道……哈哈,君王之道难道就只有一个平衡之道了吗?难道非要臣子们之间杀得血流成河,皇帝的位置才能坐得安稳吗?你看看历史上那些有为之君,有哪一个是真正靠这种平衡之术坐天下的?平衡固然有用,但是搞得不好,就会把自己也给圈进去,平衡之道,本就是庸碌无用之主才用的伎俩!”

    苍澜扑通跪在地上:“孩儿愚钝,还请父皇指点!”

    苍野望阴森森道:“你飞鹰走马挑戏宫女时,到未见鲁钝了。”

    苍澜吓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看着儿子这般无用,苍野望心里真正不是滋味,终究只能叹息道:“澜儿,你是将来要坐天下的人,有些道理,你必须明白是用来哄骗世人的。那些骗世人的东西,本身就是为君王服务的,骗黎民百姓可以,却万万不能用来骗自己。什么疑人不用,难道说某人确有能力,你却因一点怀疑就可不用吗?身为皇帝者,能对哪个臣子无半点疑心?若如此,岂不是天下就无人可用了?什么用人不疑,就算某人现在是对帝室忠心耿耿,你又怎么能保证他将来不会随着时间地位的变化而心思其变呢?人心善变,岂可因一时之忠而定其终身!为君者,万万不可说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蠢话。恰恰相反,疑人要用,用人要疑,以严明统治为手段,严格律法相督促,方可保得国泰民安,皇朝永固!”

    苍澜连连点头称是。

    “至于那平衡之道更是无稽之谈。若天子无能,仅靠臣子间的互相遏制,不但不能让一个国家长治久安,最终的可能反而是引政治动荡,朝局不稳,则国势颓败啊!澜儿,用人之道,千变万化,其要旨在于把握人心所求。是人皆有欲,人有所求,惟皇帝方能给予,则可控。若无求,则再难掌控。古王今来,为何清廉之臣屡屡不受重用?未必是因为其犯颜直柬,天子无量,往往是因其所欲所求,非天子所能给予,其人有私,却是以大公之名成其大私!是以天子不可控之,难以用之啊。正所谓天子有所予,臣下有所报,则彼此可两利,若臣子有所求,天子难所予,则彼此两害。你需得明白其中利害!”

    说到这,苍野望微微停顿了一下:“今天朕召见浅水清,就是想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朕又凭什么可以控制他,而现在朕已经知道了。”

    苍澜脱口而出:“他想要云霓!”

    “不错,他要得只是云霓。所以朕告诉他,用一个云霓去换惊虹,朕愿意,用一个帝国丞相来换,朕不愿意。若是换了旁人,这样的事情怕是难以接受的,但是对浅水清来说,这已是天大的恩典。下有所求,上有所予,上有所需,下有所报,此方为上下用人之道,才是真正的平衡之道,澜儿,你需得给我记住了。”

    “父皇英明,用一个云霓换来浅水清之忠心,却是上上之策。”

    苍野望冷哼道:“当初南山岳求朕做媒,朕本就是有些不情愿的。如今南焕林已死,南家与云家之联姻成空幻泡影,对帝国来说,这未始不是好事。朕可以帮浅水清解决云霓之事,这是朕所能给予的,他浅水清承受了,就得感恩。但朕不会支持他对付南相,南相对帝国依旧有大用,轻易不可撤之。对帝国来说,避免朝廷动乱是为大事,云霓是为小事。对浅水清来说,云霓才是大事,南公如何反而是小事了。所以,如此的结局是最好不过。有云霓在手,纵然浅水清如何骄横跋扈,桀骜不驯,却永远不敢反叛帝国,所以这样的将军,却是可以用的。相比之下,朝中众臣,人人贪权好利,他们要得越多,朕得的就越少,所以反是浅水清这样的臣子,能为朕所喜所容。他给了朕朕想要的,朕便给他他想要的,彼此君臣自然和睦。但是澜儿你要记住,人心善变,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会如何。也许有天,浅水清不再满足于眼下,也许某天,浅水清想要更多,或者他见异思迁,又恋上别枝玉叶,则这样的人,便再不可轻易信之用之。”

    “儿臣明白了。只是父皇如此,只怕南相会面上无光。”

    苍野望怒喝:“他南相的面子,又怎么能和帝国百年大计相提并论?”

    “可现在南相与浅水清已经势成水火……”

    那个时候,苍野望脸上浮现出一丝霸气:“那又如何,朕不许他们斗,他们就不可以斗。朕要的是肱股之臣,顶梁之柱,在此非常时期,当一致对外,纵有杀父之仇,也要压下这口气,有本事就待朕殡天之后,再作纠缠!”

    苍澜吓得浑身一抖,心中的那句话终究未敢说出口。

    人间仇怨,岂可因皇帝一语而消?浅水清能如愿得到云霓,或可愿意放弃一切,但他南山岳,他能忍下这口气吗?南无伤,能受得下这口气吗?苍野望虽算英明,但毕竟还是失之于骄矜,太过自信了。

    这或许也是古往今来天下皇帝的通病。

    那个时候,浅水清刚刚步出风雪宫,他仰天长吁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来到。

    自始至终,他从未忘记自己追求的目的是什么,云霓,你终将入我浅氏家门,做我永远的妻子!

    想到这,他开心地笑了,相比之下,反而是和南山岳的明争暗斗在这刻尽诸抛于脑后。他知道,明天皇帝将给大家一个震惊世人的消息,但他同样知道,自己也将还皇帝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患,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改变这场终将到来的朝争。

    这一刻,他尽情地呼吸着这世界的新鲜空气,从未感觉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眼前是一辆马车突然驶了过来,停在浅水清的身边。那马车上的纹饰是如此熟悉,一瞬间,浅水清仿佛回到了自己初入伍的那个时段。

    架车的人用一只独臂勒住了骏马,用充满戏谑的口吻道:“浅将军若是不嫌马车跑得慢,不妨上车与我家小姐同行归府。”

    浅水清的胸膛登时火热起来。

第十六章 欲火

    马车里,浅水清和云霓相对而坐。

    数百个日日夜夜,他们都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讲,可到了嘴边却又俏皮地溜走,最后只能化作一个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长吻。

    这一对恋人,在经历了这许多时间的长相苦守后,终于又再一次抱在了一起。

    香唇如雨点般落在浅水清的脸上,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压抑了太久的感情在这刻如火山爆般释放,其熊熊爱焰足以将一切融化。当内心中升腾的情感再无法用普通的拥吻方式表达至尽的时候,更进一步的表现显得是如此的自然。

    浅水清手忙脚乱地扒去云霓的衣物,云霓则匆匆迎合着甚至连欲拒还迎的矜持都已放弃。

    他们转眼间变成**裸的两个人,彼此间的热吻再一次落在对方的身上,这一次,是要将整个人都吻遍了。

    “水清,我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云霓,我要你,每时每刻都想要你。”

    或许是男人和女人天生的不同,彼此间就算说着那亲密的话,也显得迥然有异。浅水清的感情更加狂暴而直接,爱与欲交迭,云霓则是充满无限爱意地迎接着心上人的一切粗鲁行为,甘愿为其奉献出一切。

    小小的马车包厢里,爱与欲的火焰升腾出一片温暖空间,实容不下任何一个人闯入他们的世界,方豹轻轻将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自己则坐到不远处,一边警惕周围,一边充满羡慕地看着马车晃动。

    浅水清疯狂而卖力地在云霓的身上驰骋着,几乎要将自己所有的**与精力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尽情地交付爱人。

    云霓则大声呻吟着,汗珠一点一滴地从脸上落下,在**之火的烧灼中,娇颜鲜红似火,她看上去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却充满了粉红色的诱惑,她的眼光落在浅水清的身上,一边承受着浅水清猛烈的冲击,一边却在洗数着那身上的伤痕。

    浅水清变得有些黑了,那是长期在外,受风吹雨淋日晒的结果,却也变得更强壮了,如今的他,似乎离原本的那个儒生形象更加远了些,而更添了一份军人特有的豪爽霸气。

    浅水清身上的伤疤也多了,但那却是身为军人的骄傲,是只有老兵才有资格指着伤口对人吹嘘的资本。

    他看云霓的眼神也更加温柔了,那是在经历了一次次血与火的沙场征战后,唯一能让他放开心怀的人不再顾虑明天的女人,是唯一能让他舒舒服服躺在怀中一觉睡到天亮,再不用辗转反侧,夜不能眠的女人,是唯一可以让他心灵平静再不用面对那些血雨腥风的女人。

    “云霓,我爱你,因为你是唯一能让我感受到家的存在的女人。”

    浅水清如是说。

    云霓便笑:“你是在外流浪的浪子,流浪的人,最思念的总是家。”

    浅水清也笑:“是啊,正是如此。只有离家太远的人,才能找到回家的路。而如今,我终于找到了,得到了。”

    云霓嘤咛着,满足着,在彼此间的甜言蜜语中陶醉着。

    往日令人肠断的相思之苦,在这刻变成了一颗值得不断咀嚼的圣果,一卷苦尽甘来、回味无穷的甜蜜回忆,一段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心路历程。

    执手相偎,所有的杂念都被抛之九霄云外。

    得势失势,胜败输赢,功名利禄,尽皆自心中逃逸无踪,悉数从脑海祛除无形。剩下的,只有纯净的喜悦,感受到的,只有怀中温热的躯体。

    马车里只剩下两个人浊重和娇羞的喘息声,并在那最后的一声长叹中,让所有的精力尽情泻洪,让双方同时升入那极乐的大潮之中。

    待到春潮退却时,浅水清气喘吁吁地躺在云霓的身旁,纵然杀敌上百,却也及不上此刻的疲累,而云霓却娇羞无限地躲藏进浅水清的怀中,仿佛如此,就可以忘记刚才的羞人一幕。

    然而曾经的热情,依然有那身上的香汗为证,有那爱郎身上的抓痕为据,原来刚才的自己,竟是那样的疯狂与渴求。

    期待这一天的到来,终究是太久太久了。

    她悠悠道:“每一次听到你的消息,总令人提心吊胆。”

    浅水清便笑道:“从见到我的第一天起,你便注定了是要在惊涛骇浪中生存的了。”

    云霓便仰起玉颜:“风高浪险,我不想你有翻船之虞。”

    “水手们爱唱的歌,叫不经历风雨,又怎见彩虹。”

    云霓便缩进他的怀里:“那你现在可见到彩虹了?”

    浅水清笑道:“何止见到,那云中霓虹早已入我手,连那最深层的秘密都看通看透,整个就已经属于我了。”

    云霓笑得要打浅水清,却被他一把抓住,再次给了她一个深沉而热烈的长吻,直吻得云霓连气得喘不过来,小腿儿一阵乱蹬才奋力将他推开。

    她撇着好看的媚眼瞪浅水清:“好象你得了的可不止那云中霓虹吧?那天上的夜莺,宫中的宠妃,甚至淮河水畔的名妓都已是你掌中之物。”

    浅水清苦恼道:“吃醋好象不是这个时代的美德。”

    云霓便瞪着眼道:“我却偏偏要吃醋了。”

    浅水清只能陪着笑自认不是。

    云霓素来是乖巧之人,眼看着浅水清自认理亏,趁此时机和浅水清立下盟约:一:不可贪新忘旧;二,先到者居长;三,就是要永远永远地爱护云大小姐,不可违背老婆意旨。

    一个是心有歉意,一个是故作怒,浅水清终被云霓吃得死死的,昔日驰骋沙场,所到之处,敌皆震慑的沙场豪雄在这刻真真正正成了妻管严,哪还有半点天风血狐的威风,被逼签立城下之盟,从此以后惟老婆之命是从,虽将受尽苦难,却甘之若诒。

    得了好处的云大小姐越的开心起来,望着云霓娇美的肌肤,圣洁的容颜,浅水清突然间心中的豪情再起,奋斗的意志再次昂扬,他轻声道:“我为你储存了所有的**与能量。”

    云霓惊讶的睁大眼睛,她已经感受到了爱郎身体的变化,就在盟约刚刚定立成功的一刻,浅水清已经再次披甲上阵,二赴战场。

    未来的付出,要在这刻加倍讨还,当云霓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浅水清深刻而火热的进入时,她娇喘无限,已彻底迷失在那片**大潮之中了……

    待到云收雨歇时,天色已将暮。

    浅水清再接再厉,云霓梅开三度,两个人在彼此的世界中畅游,直到这刻才悠悠停了下来,浑然想起好象还有许多事情未曾交代。

    云霓紧张地问浅水清:“陛下的意思如何?”

    “陛下已经同意为你我做主,将你许配给我了。”

    云霓兴奋地送给浅水清一个热吻,这刻真正是乳燕归了巢,再无了后顾之忧。

    浅水清又道:“不过陛下不许我和南相再斗下去,就他而言,天下臣子安分守己为国效命才属尚佳。”

    “怕是南相不会接受此结局。”

    “那是必然的,早考虑到有此可能,所以我才要在来苍天城之前先杀南焕林,否则以南山岳之隐忍,说不定就会忍我们几年,到时再想除他反而困难。如今南家可以忍我抢走你,却不能忍南焕林之死,更不能忍我兵逼相府之耻辱,那只会使他南家声望大跌,百官再无人可服他。可偏偏皇帝不许我们斗,表面看来是两不相帮,其实却是大大的帮了我。”

    “后面你打算怎么做?”

    浅水清一笑:“这段时间我搞得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也该做个乖宝宝了。有些布置,目前还未到时候动,需要时间去准备,去进行,所以就得暂时把主动权交出来。自古战场总有攻防转换,接下来就让南相腾出手来对付我吧。对陛下来说,为臣子的固然要有用,同样也要听话。我以前在外面,得不到陛下的旨意,可以随意乱行,现在陛下有了明确意旨,就得做个乖乖好孩子。陛下是英明的,越是英明之主,就越是难以欺骗。南山岳对我的攻击越狠,他在陛下眼中的形象就越跌。所以待明日我出过手之后,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将只挨打不还手,非到性命忧关时不会再出手,直到时机成熟,再一举定乾坤,彻底铲除了咱们的祸根。”

    “我怕南相的出手,你招架不来。”

    “我不能保证,所以你我皆未到可放心之时。不过只要他打蛇不死,我就必定可扭转乾坤。放心吧,明日朝堂之上,我已经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到那时,他南山岳才会明白我浅水清到底有何本钱可和他堂堂帝国丞相做此正面对抗。他或许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早就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之人!”

    说到这里时,浅水清的眼中已经露出了如天的怒火。

    对南家的一切行为,不仅仅是建立在对云霓的爱的基础上的,还有那份深藏心底的恨,无时无刻不敢或忘。

    若只是为娶云霓,他本可以采取更为温和的做法,但是为了那曾经许下的誓言,和那为他而死去的英魂,他终不会与南家有任何和好的可能。

    戚大哥,你在天有灵,看兄弟我为你报仇,我终将把他们逼到无路可走,最终陷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地。浅水清在心中如斯呐喊。

    下一刻,他温情款款对云霓道:“你放心吧,从现在开始,除非南山岳立刻放弃对我的报复,否则他对我的每一次攻击,都注定了是给他自己的脖子上架上绞索,最终只能将自己套进去。”

    云霓心怀大放,终于躺在浅水清的怀中再不言语,只是听着浅水清一步一步详述他的计划。

    两个人直到此刻,才终于把事情说到正题,柔情蜜意过后,代之而起的,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阴谋伎俩。

    不得不承认,这是极登对的一对壁人,他们在一起,将一桩蚂蚁憾大树的政治行为进行得完美无缺。

    彼此间在身体上的沟通之后又做了一次心计上互相的沟通,在将一切行为细节反复审视,直到确认无碍后,才依依惜别。

    这一次分手,要不了多久就能重聚,到那时,整个世界已全然改观。

第十七章 朝争(上)

    天拂晓,龙风殿前,百官云集。

    这是浅水清第一次正式上朝,在皇帝的决定下来之前,他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虎威将军,如果不是在止水立过大功,怕是连参加朝会的资格都没有。如今来到这龙风殿前,眼看着一个个官员最低也在四品以上,看来自己是只有敬陪末座的份。

    然,众官员看他的眼神却是既惧且惊的。

    天下能有几个五品将军敢杀相爷之父,兵困相府,到如今仍安然无事的?终是找不出几个。

    无半点背景后台,仅靠那赫赫功名与一身杀胆,敢做出如此事情的人,哪怕是个街头乞丐,都能让人另眼看待几分。

    永远的是官员等皇帝,所以时辰未到,百官已集体在大殿前等候,那个时候,申奇大概是唯一敢上前和他说话的人。

    “终于又见到将军了。”声音里赫然透着几分喜悦。

    “近来可好?”浅水清问他。

    “托将军施援手,才赖以有今日,现在好得很。”申奇恭敬答。他如今已是朝中新任的中侍郎,官居四品,和他老爹同级,比浅水清还高一品。

    走学术道路,是官场上永远的捷径,这是半点不假的。

    “也需你自己努力。”

    “终不忘将军再造之恩。”

    “会有需要你回报的时候的。”浅水清淡淡道。

    申奇笑道:“我先跟你说一下这里都有些什么人吧,省得一会朝会上,将军有剑却不知该捅向谁。”

    浅水清也笑了起来。

    按申奇的指点,站在自己左不远出的那个山羊胡须的老头,就是太子太傅公孙石,此刻他连眼都不瞥自己一下,仿佛他的回朝与浅水清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到底是经过官场数十年侵淫的人物了,不会如申奇这样的毛头小伙子这般急急过来示好。浅水清帮他抬他,也无非是用他靠他,彼此间谁都不必欠谁的,只需要一份合作的默契。正如浅水清和南山岳之间有化解不开的仇怨一般,浅水清并不担心公孙石和南山岳之间有可能有什么私下的秘密接触或交易。

    他们的仇,同样大到难以化解。

    殿正中央站着的老人是历明法,朝中地位仅此于南山岳和烈狂焰,再过去是尚书省提学司陈进忠,礼仪司沈昱,刑名司周良,司封蒋元,御乾院盐铁官吕长津,转运官师尚,军务府武选司朱丹心,地图秦浩然,甲械吕长恭等一干朝廷要员。

    其中尚书省的干员几乎都是南山岳的死忠之将,南老头现在不能上朝,却可以通过他们表达自己的意思。而御乾院里也有不少人对南山岳是既畏且敬的,南山岳的势力终究不是浅水清可比。

    反到是军务府的人,由于天生的文武对立,只有极少数会卖南山岳的面子。相比之下,他们看浅水清可能会顺眼许多。

    军务府的一干大员中,有一员年轻将军,俨然如鹤立鸡群,显得分外挺拔,引人注目,一席紫色大氅披在身上,显得是如此英武不凡。

    仅仅是看了他一眼,浅水清就已经知道那个人,正是云岚。他们兄妹其实是非常相像的。

    “云岚于七日前回来,这些日子曾与南相屡有接触。”申奇小声道。

    “云霓已经跟我说过了,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浅水清随意道。

    两个人不再做交谈,旋又分开。

    浅水清的目光停留在云岚身上,直到云岚转过身看向自己时,目光交接,云岚的脸上露出一线神秘的微笑。

    那微笑,令浅水清分外动容。

    朝会开始前,百官们是议论不休的,可随着那一声梆子响,龙风殿大门开启,传令太监放众官进殿,所有的声音便在一瞬间哑然而止。

    今天的朝会正式开始了……

    会议,是自人类有历史以来就一直存在的一种特殊的思想表现形式,它充分挥集思广益的特点,将所有的问题都摆在台面上,供人们商讨,谈论,并做出抉择。它是人类作为生物顶端的最高级存在的一个基本明证,至少动物们是不会开会讨论任何问题的。

    然而千百年来人类智慧的展却总会将一切美好的东西逐渐演变成一场场肮脏的充满丑陋交易的事物,当会议展到一个极端时,自然而然就成了一个充斥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存在。

    朝会这种代表了封建帝制时代最高决议中心的场合,更是将这种形式推到了一个极至的颠峰。

    在这里,朝会就仿佛是一个展现人性的大戏院,权力,财富,官场关系,统统是演员们用来表演的资本,指桑骂槐,栽赃陷害,扭直为曲,指黑为白的能力则是演员们长期苦练的基本功,彼此攻诃,弹劾,请功,辩护等一系列曲目,更是每次表演必然的保留节目,甚至于斗殴,撕打,拳打脚踢,暴跳如雷等一系列全武行式的表演在必要时亦可上演,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就是这大戏院唯一的观众,他静静地观赏,默默地评价,并最终确定谁的表演最为成功,谁的戏法最为漂亮,谁是今天最成功的演员。

    有些演员因表演出色而上去了,成为剧团的台柱,有些则从此落幕,写下人生的最后篇章,还有些人败而后馁,推倒重来,哪怕从一个龙套开始,也带给人致命的威胁,也有人好花不常开,最终被后起之秀反而过,遗憾退出这人生的大舞台。

    今天,在这大戏院里,表演的主角是浅水清,出演的是压轴大戏。

    朝会刚开始的时候,浅水清的人就象在空气里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个人提这个名字,他站在朝堂上,就仿佛根本无人看见,各臣工官员纷纷汇报自己的工作,抢着要把手里的事情先交代清楚。

    总得先把事情处理妥了才能开战,否则一旦硝烟弥漫,只怕又不知得拖多少公事下来。

    一个半时辰后,所有事情基本都已商讨完毕,耳听着苍野望问出:“还有什么事吗?”

    立刻有人站了出来,正是礼仪司沈昱。

    “陛下,臣要参人。”

    苍野望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做了个手势让他讲下去。

    “铁风旗掌旗浅水清,居功自傲,拥兵自重,目无王法,不遵王令,昨天刚进苍天城,竟然就带士卒兵围相府,如此以下犯上,是为大逆不道之举,请陛下严惩之!”沈昱大叫。

    一句话如水进沸油锅,嗡的一声在朝堂上便炸了开来。附和响应者有之,气愤漫骂者有之,冷笑不屑者有之,闭目养神者竟亦有之。

    浅水清看了一眼公孙石,公孙石微微点了点头,也站了出来:“陛下,臣要向皇上推举一位国之功臣。”

    苍野望道:“讲。”

    “铁风旗掌旗浅水清,以微薄之兵,扫平整个止水,功高盖世,为帝国创下不世奇功,我帝国终于又出了一位旷世良将。如此英雄人物,帝国若不重奖重用,只怕要白白寒了军心了。”

    沈昱怒目瞪向公孙石:“无德臣子,纵有天功,又岂可因公废法理法纪!”

    公孙石冷笑回应:“挟财入京,一路需士兵卫护,又何来兵困相府之说。”

    刑名司周良立刻道:“若非兵困兵逼,又何需两千人之多!”

    新科状元,中侍郎申奇道:“这正说明浅将军为国尽忠,不遗余力!”

    沈昱再接口:“偏要宅选槐树胡同,与相爷比邻而居?”

    公孙石立刻冷笑:“莫不成沈大人是因为浅将军没有住在你家附近而心有不满?又或是沈大人你做南家忠狗做惯了,以至于都忘了连南相也是为帝国在效力!”

    “公孙石,你***放屁,你才是浅水清的忠狗呢!”

    公孙石摸着胡子笑:“沈大人掌天下礼仪,口出不逊,着实是令人失望啊。老夫要做,也只做帝国忠狗,做得心甘情愿,做得无怨无悔。”

    朝堂上的热闹在一瞬间升到顶点,浅水清的名字就仿佛一个火药桶的引线,在顷刻间引了一场朝廷上的争辩大爆炸。有关于浅水清的压轴大戏在这刻正式开始,于纷纷攘攘中演出这场描尽众生百态的人生大戏。

    以礼仪司沈昱为开始,尚书省各部官员,如刑名司周良,司封蒋元等,与以公孙石为,申奇等新晋官员附从,展开了一场堂而皇之的朝堂角力。

    假如是南山岳在这里,他一定会惊愕现,原来朝堂上支持浅水清的人,竟远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绝大多数的年轻官员和武将,几乎都是站在浅水清的一边,而大多数的老臣子,则是站在南山岳的一边。

    这是新与老两股势力的对撞,两股不同势力在朝堂上的角逐,不仅仅代表了两个人的命运,同时也影响着绝大多数人的命运。新人们渴望浅水清能出头,从而为自己踏着老一辈的尸骨更上层楼打下良好的基础,老人们则要捍卫自己的权力,绝不让新晋小子们有踩在自己头上的机会。

    早在半年前,浅水清便已努力培养属于自己的新兴势力,在这刻突然拿出来的时候,俨然是一幅令人眼前一亮的新气象。

    沈昱的声音在这刻高亢起来:“浅水清不听军令,骄横跋扈,杀戮止水,结怨天下,虽薄有微功,却凭功自骄,屡犯国法军规。在赤水镇,他纵容部下借粮生事,导致惊掌旗身死,方篡居其位,在大梁城,他分宫女,殿柱题字,视皇产如无物,回到帝国,他又借病不归,拖延时日,月后方返,如今又兵困相府,以下犯上,更是罪上加罪!陛下,浅水清其人,手段残忍,目无法纪,心肠歹毒,这样的将军,别说是赏他封他了,就是让他留在朝中,都是对天下臣德的侮辱!”

    “正是正是!”一片附和之声响起。

    公孙石也冷笑道:“浅水清领万人平天下,一切所作所为,皆为战争需要。礼仪与军事历来是冲突的两件事,沈大人每日修身,以恭谦温良为己德,不明军事,不知兵法,到也罢了,但是如此夸夸其谈掩其功名,彰其过失,你当陛下也如你般是个兵法白痴吗?”

    那句温谦恭良本是用来形容对女人的要求的,这刻被公孙石用上,显然是在暗中嘲讽沈昱,连浅水清都不能不叹服姜果然是老的辣。

    沈昱气得大叫:“公孙石你放屁!”

    申奇立刻接口:“那沈大人的意思就是陛下其实果如你般不知兵法喽?”

    沈昱没注意到公孙石话里有话,被申奇这么一搭一档,自己刚才的怒斥竟完全成了另一个意思,大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一句话,顿失了原来的威风。

    朝堂中响起一片吃吃的低笑声,公孙石长期官场角力,纵然离开朝堂十余载,一朝回朝,竟依然是宝刀未老,只几句话就将对手逼到尴尬境地。难得申奇也有这份天赋,竟然一下就抓住对手的错漏,予以凌厉反击。

    这刻公孙石笑道:“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大人就是自认不懂兵法了,既然不知兵法,又何必在这里谬言军人行为之对错,何不将一切交给皇上处理,陛下自会有公断。说起来,天风军律,凡在外统兵之大将,若遇坚城而下之,可以该城府库之财相赏。浅将军自入止水以来,一路下城无数,本可刮尽所有,尽归囊中,但其心念帝国大业,将所得丝毫不留,全部进献帝国,如此作为实为朝之忠臣,国之栋梁。为何诸位臣工反因此指责将军领兵过众呢?非要那无数财宝尽入贼人之手,大家才心甘不成?又或是妒其功德,反进小人谗言?!”

    这番话,不是不凌厉的,着着实实的击中了对手的要害。

    反驳之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苍野望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这场朝堂上的争锋,本不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其争执的力度却远远过他的想象。

    军务府武选司朱丹心哼道:“沈大人掌天下礼法,本应以身做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口出不逊,连我们这帮粗鲁武夫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天下尸位素餐者本众多,无德无才而窃居其位者更不在少数,如今看来当以沈大人为此类翘楚了。”

    “朱丹心,你,你,你!!!”沈昱接连你了三声,那句放屁终究是不敢再说出来了。

    朝廷上的热闹依然在继续,彼此你一刀我一枪,谁也不肯退让。

    这是一场注定了的朝争,却仅是开始,而非结束。

    那个时候,在这朝堂上愈演愈烈的激辩之中,浅水清的思想却忽忽悠悠飘向远方。

    戚大哥,你说得当真对呢。这官做得大了,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带着云霓永远离开这朝堂之上,每日里与人吵架,可绝不是我的兴致所在。

    他一时有些感慨,一时有些茫然,以至于朝堂上的那些辩论之话再入不得他的耳朵,只到苍野望的那一声愤怒大吼:

    “够了!”

    才将他从魂飞天外中牵了回来。

    原来苍野望,终于开口了。

第十八章 朝争(中)

    这是一处永远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但是每日里的唇枪舌剑,有时比战场上的真刀真枪更令人难以提防。

    与战场不同的是,战场上,永远是那鲜活的生者做为胜利一方的见证者,在这里,却有一个高于律法之上,高于一切权威的人,做那公证之人。

    皇帝!

    封建时代的朝廷论辩,其形式上很类似于现今社会的法庭辩护,法官便如皇帝般神圣,有着绝对的权利。然而相比之下,后者拥有一套健全的制度,讲究证据齐全,一切依法理办事,前者则缺乏这套制度的规范,同时参加的人数众多,场面便极易出现混乱。

    这里,便需要皇帝以其绝对的权威进行震慑,在混乱上升到一个极限高度时将其降到一个可接受的水平。

    在这里,不得不说这样一句:任何形式的会议,之所以会出现争执,吵闹,甚至撕打动手的局面,都与其各自维护利益,维护观点的需要有关,人们在意识深层次里,为了维护自身,总是会竭尽全力的相信自己,并全力淡化对手说话的影响,因此,几乎每个人都是不可被说服的。

    会议的目的,从根本上不是让每个人都认同某一种看法,而是在最终的争执中确立一个明确的方向。在这里,后世时代的人们在长期的研究中得出的一个结论就是:当争辩双方彼此拥有互相交流的权力时,最终的结果就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且极易引彼此间的人身攻击,相互漫骂屡见不鲜,从而导致会议的交流功能大大下降。

    法庭辩护中,控辩双方不得互相交流,只可与掌握会议进行的法官说话,便是在此一结论下展开的,并用事实证明了其结论的正确性与重要性,从而成为现代法庭的一个基本特色——两个互相打嘴仗的人,永远的眼里没对手,只对法官说话。

    而朝会,却没有这种限制。

    从沈昱参奏浅水清,公孙石直言回辩那一刻起,这一场乱子便是注定了的。

    即便是皇帝了话,但除非他们不开口,只要一开口,就必定会引新一轮的口舌大战。

    面对这种情况,唯一能够依仗的便是皇帝的威望了。

    还好,苍野望的威望还是够的。

    这一刻,苍野望的一声够了,让朝堂上终于宁静了一小会,片刻后,御乾院的历明法站出来说道:

    “陛下,今日之争,无非是因为浅将军驻兵槐树胡同一事而起。浅将军之所以驻兵于此,也不过是为了献财于国。既如此,早早派人点收银财进宫,然后命浅将军撤兵不就可以了吗?何必让朝中的诸位臣工如此大动干戈呢。”

    历明法虽是倾向于南山岳的一派,但本质上还是中立的。他这番话,谁也不得罪,彼此各给了台阶下,却也哪一方的意见都不能满足。

    以沈昱为的人,是渴望以此为由治浅水清的罪,而浅水清,却是势必要将兵困相府进行到底的。

    那个时候,苍野望看了看浅水清,浅水清终于开口了:

    “历相所言甚是,只是财富众多,总需时日清点后方可移交。我旗下看守士兵众多,水清怕他们中难免有宵小之辈,万一做了那监守自盗之事,水清就百死难辞其咎了。所以,还请历相派人到我府上,与我一起亲自查验,验明一批送一批,如此可好?”

    历明法问:“估计需要多少时间?”

    浅水清微微一笑:“让别人点收,我是不放心的,务须我亲自来才行。水清估计,最快也就是半个月左右吧。”

    朝廷一下子就又炸了锅了.

    “浅水清,你是存心拖延时日!”说这话的,是刑名司周良。

    浅水清淡淡道:“周大人若是心急,不妨来我府上一起清点。”

    周良打了一个哆嗦,没敢接口。

    去浅水清的府上?开什么玩笑,这个人胆大包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没准自己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第二天浅水清就来个“周大人监守自盗,于是夜盗财出府,被我看守士兵当场棒杀。”

    这种事别人干不出来,浅水清是一定做得出来的。

    御乾院盐铁官吕长津立刻道:“既如此,不妨多派些人去和浅将军一起清点,总能使进度快些。”

    浅水清笑道:“末将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了,历大人尽管派人前来,多多益善,我浅水清一定配合到底。我拿出一件,你们就记一件,然后经我审阅确认之后,再记下一件。”

    吕长津苦着脸道:“你拿一件,他们记一件?那派来再多人又有何用?”

    浅水清正色回答:“可以监督本将军有否中饱私囊!”

    众臣差点吐血,钱都是你拿出来的,你有那不想交的,也早收好留好了,又何必在交钱时再中饱?只是这话不能说,会给皇帝一个大家都贪污有道的感觉,只能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浅水清。

    历明法呵呵笑道:“我看也不用这么麻烦了,真要少了什么也就罢了,反正都是浅将军贡献之财,遗留在贵府,就当是陛下赏赐给你的也罢。直接命人去取了那些箱子就是。”

    浅水清冷笑:“钱未到手,就打算过河拆桥,甩掉我这捐财之人吗?既如此,就依大人所言,历大人尽管派人来我府上,我浅水清一定把那二十个大箱子全部交到历大人的手中!”

    他说这话时,箱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历明法不用想都知道,若真如此,只怕派去的人回来后必定都是抬着二十个空箱回来的。

    于是这刻,历明法也不敢说话了,他是财相,谁有钱,谁就拿捏着他的命根子,浅水清捐财于国,他就是金主。这刻历明法便只能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皇帝。

    苍野望微微叹了口气:“浅水清,十天。朕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后,你必须把所有银财全部交入国库。朕不逼你,你也不许逼朕。”

    浅水清一躬到底:“遵陛下命!”

    在这里,不得不承认一句话:

    政治,本身就是一笔笔以利益为目的的博弈游戏。

    在这场游戏中,权利,未必是主导胜负的关键,利益才是。

    上至皇帝,中到朝廷百官,下到黎民百姓,每一个人其实都是为利益所驱使的动物。人们为利益驱使,从而产生交易的行为,而官场上,更是**裸的权钱交易。

    即使是皇帝,和臣子之间也同样是需要交易的,苍野望深明这个道理。对苍野望来说,他给了浅水清一个泄的机会,也让南山岳有台阶可下。十天之后,浅水清兵出槐树胡同,一切自然就又恢复了平静。

    对浅水清来说,兵困相府十天,已经足够完成他所需要完成的事了。

    而对南山岳来说,忍十日之辱,当也算不了什么。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当双方角力难分胜负的时候,要把宝,压在耐心上。南山岳是深谙此道之人。

    于是这件事,就算这么解决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苍野望终于说道:

    “浅水清,你自从军以来,先后为朕拿下了三重天,平定止水,如今又重财捐国,对我天风帝国的功劳,朕是承认的。但是你所犯的过错从来也都不小。朕不想再历数你的功过,在这里,朕只想说一句话:你的功大于过,说吧,你希望要什么奖赏。”

    浅水清跪地道:“谢陛下,臣领军出征时,就曾对旗下将士说过,凡我天风士卒,人人敢死争先者,帝国定不亏待于他。因此臣有三点请求,望陛下应准。”

    “说。”

    “一,止澜宫殿柱题字,为臣对属下之许诺,望陛下爱护,勿将其除去,让那些殿柱成为我铁风旗死难将士之纪念碑,永垂天下。”

    “准。”

    “二,赐我铁风旗下士兵,生者每人每户良田十亩,金一锭,银百两,死者良田二十亩,家人得金五锭,银百两,亲族兄弟可免十年徭役。”

    “准,但徭役只可免三年。”

    “谢陛下。三,我铁风旗战时增兵,如今已大大员,虽说战后当各按军制重整,但水清不愿和兄弟们分开,望陛下开恩,允许铁风旗继续保留眼下建制。”

    苍野望看了浅水清一眼:“就这三条?”

    “就这三条。”

    苍野望笑道:“没有对你自己的赏赐?”

    浅水清斩钉截铁道:“军人者,重义气,重兄弟,惟情义二字不可撇。只要陛下不让我和兄弟们分开,臣就感激不尽了,不敢再奢求更多。”

    “若朕同意了你第三条要求,你就是要继续做这铁风旗掌旗了。”

    “是!”

    “好,朕同意,立刻命人昭告天下,朕对浅水清以下,铁风旗将士之恩赏,同时拜浅水清为四品伏波将军,暂时仍继续统领铁风旗,封武威伯,赏千金,朕可不想让天下人对朕说闲话,说朕薄待有功之将。”

    “遵陛下旨!”

    官没升,军衔品衔到是都上去了。此时此刻,浅水清才算是真正在朝廷中有了一席之地。

    严格的说,这份封赏,相比浅水清立下的功劳,依然是小得太多。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样的待遇,对浅水清已经是极为厚恩了。毕竟天下有很多良将名将,却从不会有一个如浅水清般,惹下的麻烦几乎和立下的功劳等高的。

    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却依然未至。

    下一刻,浅水清叩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苍野望闭上了眼睛,他太知道浅水清想说什么了。

    点点头,他说:“你说吧。”

    浅水清立刻道:“臣希望陛下能为臣赐婚。”

    “谁?”苍野望明知故问。

    “云家大小姐,云霓。”

    一石激起千重浪,刚刚才平息下去的朝廷纷争,转眼间又热闹了起来。

第十九章 朝争(下)

    一直被公孙石严苛打压着的沈昱这一刻终于有了出头的机会。

    这一刻,他摇摇摆摆,浑身都气得直打哆嗦:“荒唐!荒唐!一女岂可嫁二夫!云大小姐已经许配给了南二公子,身为下属,竟然和自己的上官抢女人,是为不忠不敬,违逆伦常!陛下,绝不可以同意浅水清的要求!”

    公孙石冷笑道:“南二公子如今要守孝三年,云家小姐却已是出嫁之年,三年之后,大小姐已成了老小姐,到时候南二公子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真就要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了。”

    沈昱大叫:“公孙石,你敢诅咒南将军!”

    公孙石哼道:“将军难免阵上亡,如浅将军南将军者,皆有出征在外,就算有战死也未见稀奇,何来诅咒之说。云大小姐如今不能和南督成亲,这婚约也是该取消了,又哪里来的一女嫁二夫之说?再者云小姐曾在孤星城立下誓言,谁能拿下大梁城,谁就是她的夫婿。如今浅将军做到了,求娶云家小姐,属于天经地义之事。君子**之美,正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啊。沈大人死抱男女之道,却不知变通,实实是可笑可叹。”

    “你!!!”沈老夫子这回是真站不住脚了。

    蒋元立刻接口道:“婚约取消,需经过家长同意,双方点头方可。即便再立,也需各自家长下书请函,一切需依律法规矩来办事。云大小姐如今上有父母,南家也未有同意解除,浅将军更是无人可为其向云家提婚,一切行为皆不符合规矩,如此便请皇帝赐婚,岂不是要陷陛下于世人骂名之中么?陛下,此事不可应准。”

    这个蒋元,到是一语切中要害。

    公孙石阴森森道:“却是只需女方家长同意既可的。否则男方娶不成亲,却不退婚,难道真要害苦人家不成。”

    蒋元厉声道:“女方家长何来?”

    公孙石嘿嘿一笑:“长兄如父。”

    所有人的眼睛,同时看向了云岚。

    谁也没想到,此时此刻,云岚,竟是决定了浅南之争的一个关键性人物……

    终究是免不了卷入这场旋涡的中心啊,云岚下意识里,忍不住摇头苦笑。

    从朝会的问题涉及到浅水清开始,他自始至终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父亲给他的意思很明显,在浅南之争出现胜负前,不要轻易确立自己的立场。可以和南山岳做交易,也可以和浅水清做交易,但重要的是,一定要看准谁会是那胜利的一方。

    就形势上看,目前浅水清虽咄咄逼人,但南山岳的根本未被触动,浅水清的打击均在其表面,尚不能憾动这棵大树,此时要下定论,云岚相信以有数十年官场斗争经验的南山岳来说仍有很大胜机。

    但是妹妹的心却完全挂在了浅水清的身上,殷切期许,无尽哀愁,在今早自己上朝时尽付脸上。

    她对自己说:“浅水清所败,我必自尽。”

    不是不头痛的。

    在浅南之争尚未分出胜负的一刻,公孙石将矛头指向自己,那显然是浅水清的授意。他是要逼自己表态,逼自己立刻站在他这一方了。

    浅水清急需实力来充实自己,如果能有天下云家的支持,其胜率自会大增,但云岚却不敢就这样将宝押在浅水清的身上。

    他尚在犹豫,尚在彷徨,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到底是明言解除婚约,还是暂时不解除婚约的路口徘徊时,踌躇之间,浅水清却已经站了起来。

    他冷冷说道:“是否废除婚约,不妨让云兄先考虑一下,暂时不急于一时下决定。到是另外一件事,需要解决。”

    这句话,令所有人都为之一呆,就连公孙石和申奇也不知道浅水清还有什么后招没有出手。

    浅水清扫了朝中众官一眼,微笑道:“就是蒋大人所说的,浅家无人提婚一事。说起来,浅水清孑然一身,无父无母,自幼就是孤儿,实无人能为我主婚。天下云家是帝国世家,若说不嫁个门当户对的,只怕难免亏待了云小姐。云小姐为国誓言,有拿下大梁城者,可娶其为妻,实为帝国女性之楷模,但若是嫁个象我这般的小将,也未免太委屈了她了。所以,总要有点身家才能做云家的女婿。”

    众人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连苍野望都听得莫名其妙,浅水清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半个月前,我在清野城养病,收到了这封信,是烈帅写给我的,并托我转呈陛下。当时我的身体一直没好,所以迟迟未到。今天终于可以完成烈帅的吩咐了。”

    沈昱怒哼:“烈帅要给陛下写信,为什么要托你转交?岂不是目无陛下了?”

    浅水清一笑:“看来沈大人对我真得是芥蒂深重呢,不过没关系,过一会陛下看过这封信,自会将此信公诸于众,到时候大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信,递了上去。

    苍野望只看了几行,脸色就已大变,待到他读完信,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沈大人,就拜托你把这封信,给大家读一遍吧。”

    沈昱一楞,接到信看了几行,整个人就象是被雷劈了一般,彻底呆住。

    “还不读信!”苍野望的声音风雷阵阵,带着几分愤怒,却不知是对谁而。

    沈昱这才不甘不愿地读道:

    “陛下鉴:

    臣烈狂焰自天风72年入我天风军以来,历两世,征三十年,战二百余场,杀敌千人,半生带甲,为国血战,虽造无边杀戮,却无悔无憾,自问对帝国已尽臣子之忠,仰可对天地,俯可望黎民,无愧己心。然三十年来峥嵘岁月,却有一人对其不住,有一事欺瞒陛下,有一心事至今未解。

    本以为此事将长埋心中,再无可见诸天日之时,然天意昭昭,不可不顺天行事……”

    接下来的话,就是烈狂焰把戚天佑是他亲生儿子的事,以及沙河屯一战之始末向苍野望合盘托出。末了,烈狂焰在信中写道:“天佑为吾之独子,烈家有后,为国尽忠,死而无憾,然狂焰不能将烈家香火传承,实愧对祖宗。浅水清为我烈家千人斩刀法唯一传人,臣有意将其收为义子,其将来所生子女,需得有一人姓烈,若陛下肯主持此事,则狂焰再无憾事。浅水清与云家小姐曾有落难草原之际遇,彼此情同意合,若陛下许可,臣愿以浅父之名,代水清向陛下提亲,望陛下恩准。臣烈狂焰犯欺君大罪,罪不可赦,本应早早辞去暴风主帅一职,听凭陛下落。然,时止水未收,惊虹未定,天下乱局如麻,尚有狂焰用武之地,故压而不谈。今止水已定,天风帝国后起之秀已可替臣,臣子再无心愿,只待平定西南后便向陛下请辞……”

    不是不震惊的,满朝文武在顷刻之间议论纷纷。

    原来烈狂焰竟然有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却已经被南无伤的借刀杀人之计生生害死。

    如今烈狂焰明言要收浅水清为义子,将来浅水清的儿子,必定有一个会姓烈,这就是说,烈狂焰已经完全站在了南山岳的对立面,成为浅水清坚实的后盾。他将此信委托浅水清交给皇帝,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公诸于众,那是存心要给南山岳一个打击,以报其害子之仇。

    同时,他也以浅水清义父的身份正式向苍野望提出求娶云霓的想法,真正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之举。

    烈狂焰虽向皇帝请罪,但儿子已死,他依然孤家寡人,苍野望不可能真得治他,虽向皇帝请辞,却明言是要在平定西南之后,如今的他依然是军中第一人。

    烈狂焰以退为进,把一生功名荣耀与权力转手间送给了浅水清,如此作风,这般作为,实在是令人惊诧而不得不反复思量的。

    而随着这一封信的传出,即使是苍野望也不得不重新考虑浅水清的价值所在,即使是南山岳,也不得不震骇于浅水清的手段独到。

    原来,他终究是有着完全可以与自己抗衡的实力的。

    浅水清真正的后盾,不仅在那后宫深处,同样还有来自军中第一要员的支持。

    当浅水清将这封信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浅南之争,原来根本就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的了。它已经因为一个女人,将朝中文武新老数股不同的势力同时牵扯了进去,演变成一场巨大的政治旋涡。

    那个时候,浅水清看着云岚,他知道,云岚终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下一刻,云岚跪地请安,慷慨放言:“既有烈帅收浅将军为义子,又代将军提亲,南府又重孝在身无法完婚,浅将军本人更已完成臣下妹子的誓言,取下了大梁城,则婚约一事,当与南家废除。请陛下做主,将吾妹云霓许配浅水清。”

    聪明人,总是知道做出符合时势的选择的,既然浅南之争的前途再不明朗,便顺了妹子的心意,也算是对家人的一个交代。

    野望拂袖而起:“云南两家婚约解除,浅水清,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当知道该用什么来回报朕。”

    浅水清大声回答:“谢陛下赏赐,臣将用惊虹千里沃土,回报我主圣恩!”

    “退朝!”随着这一声喊,今日的朝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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