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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缘分0     天风txt下载     天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反击(下)

    丰饶草原上,苏云与风娘子策马狂奔,在他们的身后,是近千马匪啸傲于天地之间。

    当日的无名小辈,如今已成为这一带的草原之王,风云双煞,正是对苏云和风娘子的最大评价。

    一个传承了自家将军谋定而后动,运筹帷幄的性格,一个则坚持着马匪们的传统,来去如风,凶狠狡诈。

    他们一搭一档,将草原上零落的马匪重新整合成一支强大的部队,仅仅在短短数十天里,就拥有了一支强大的部队。

    他们与以往的马匪截然不同,有着严格的军规军纪,同时,他们劫掠豪强,纵横往来,将整片草原当成自家的后院,呼啸来去,自由驰骋。

    当浅水清的部队还在京远城前线苦苦战斗时,他们过得却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自由日子。

    以最先进最系统的军事理念调教出来的战士,用最好的武器装备包装出来的部队,有无数的金钱可资利用,有太多的内线可供选择,这支特殊的马匪部队,在短时间内纵横草原取得辉煌的进展。

    如今,他们已经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匪帮了。

    或许再过不了多久,浅水清交代的统一草原匪帮,建立一个草原马匪的新秩序的任务,他们就能完成。

    在这条特殊的战线上,他们的成就比浅水清预想得还要快得多。

    “烽火”,这是他们这个组织的名字。

    今天,在消灭了一支不肯归顺的小规模马匪队后,大家正在清扫战场。

    天边的一骑骏马,呼啸出风的凛冽,向着苏云急驰而来。

    当那一骑飞马快信送到苏云手中时,曾经还青涩的新兵脸上,如今已隐然有了大将风度。

    淡淡地看完那封信,苏云随后将信撕掉。

    他看着远方的那片天空说:“浅将军来信,大家有大活要干了。”

    风娘子的眼中,闪现出一片炽热神光……

    苍天城,天下云家。

    独臂花匠方豹,细心修理着院里的菊花。

    那菊花摆得甚是好看,隐然成一个水字。

    云家的大小姐来到院中赏花时,方豹恭敬地退下,只留下大小姐一人在院中。

    云霓温柔地看着那些美丽盛放的花朵,眼前浮现的,却是浅水清的音容。

    她轻轻从花下抽出一封信来。

    看后,她将信撕去,嘴角边却露出一丝微笑。

    “来人啊,备车马,我要进宫去见清敏公主。”……

    苍天城红牌坊中,乐清音展信阅读。

    “此致乐清音小姐,前次清野城一别,乐小姐妙手天音,每每不绝于耳,水清未有丝毫敢忘。乐小姐临别赠琴之举,更令水情惶恐不已,辗转反侧,难以入寐……”

    军人终究不惯虚套,套交情的话没说几句,转眼间就到了正题上。

    “……我知小姐对我有意,虽水清已有情定终身之人,却也不敢有负小姐所托。若小姐不介为妾,则我功成回归之日,便是迎娶小姐之时。浅水清生平立誓,从未有违背之一刻。望小姐静心待我,我自不会辜负小姐良情美意。另有一事相托……”

    这信中一字一句,便如那清泉流淌过心中,令她甜蜜无比。

    所有苦苦的期待,终于有了回报。

    心目中那个世间最值得人期待的男人,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她这刻终于心中欢喜,再无遗憾。

    她自然也知道,浅水清若无事相求,未必会到这刻才给她如此承诺。

    只是天下男子皆好色,惟有此人壮志在胸。他既然肯娶自己,那自然也是不讨厌自己了。他既已有了心上人,却肯对自己做出承诺,不欺瞒自己,到也算是信人。自己名头虽响,出身终不高贵,无论嫁给谁都多半是做妾的命运。既然如此,要做妾也至少找个自己喜欢的人。

    浅水清诚心待己,她到也不会苛求过甚了。

    乐清音心满意足地对送信人说:“请转告浅将军,乐清音知足了。所托之事,必为其圆满完成。还请浅将军早日归来,清音等他……”说到这最后一句,乐清音的脸都涨红了……

    孤星城里。

    原本为数达一千名的少爷兵预备队,也在一夕之间被浅水清全部解散。

    在他们临行前,他送给他们一句话:

    “你们曾经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天之骄子。我浅水清把你们带到了这里,让你们经历了战场上的辛苦。现在,你们终于长大了,也开始学习做一个男人了,是时候放你们回去了。”

    “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并不一定是要在战场之上,在家里,在国内,也一样有着很多数不清的挑战在等着你们。”

    “来年的春试文武科考上,我希望能看到你们的身影。那个时候,我相信你们将不再是依靠家中的关系与财富来为自己获得官位,而是依靠自己的实力来成为真正有能力有作用的人。”

    “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能成为我希望看到的人物。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一千骑快马,带走了曾为浅水清带来无尽财富的一千名少爷子弟,却也带给他无尽的希望。

    你可以不用指望这里的每一名少爷都成材,但是只要有那么哪怕一小部分,他们都已经可以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将来还会回到浅水清的帐下,以新的身份,新的资格,为浅水清效命。

    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将来不再回到浅水清的手中,但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地位和权势,以不同的方式来帮助浅水清。

    他们中还有一些人,对曾经经历的一切,会很快淡忘,回去后继续过那富家少爷的日子。于是也便很快地,隐没于这历史的长河之中。

    当然,也有那共同的变化:数月的军旅生涯,艰苦的军事训练,残酷的杀戮战场,疯狂的军事体验,令他们成长为一个个真正的男子汉。即使是那最没出息的佑字营的少爷兵,如今也能象个人一样站着了。

    他们的父母,曾经因为那份溺爱而过分惯纵子女,从而每每为子女的未来而满怀担忧。而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儿子那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后,所有对浅水清的怨气也便跟着烟消云散了。

    甚至就连申楚才,在见到自己儿子的成长后,也为两个儿子的言语和进步所打动,打消了报复的念头。

    浅水清送他们回来,同时也送来了和平的讯息。

    当然,如果有人还不满意的话,他不介意用逃兵的罪名把这帮少爷再重新抓回来一次。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浅水清培育了他们,在放他们回去之后,剩下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去走。

    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在佑字营里看到的,学到的一切,都将为他们今后的一生提供巨大的帮助,而浅水清,也将给予他们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们成就功名的机会。

    在那天写完信不久的几天后,以林跃为的一批被浅水清谨慎挑选出来的少爷兵,庄严向浅水清立下誓言:

    他们将以曾经身为佑字营的一员为荣。在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乡后,他们将继续履行一个男人应负的责任。一旦浅水清有命,他们也将万死不辞,为其排除万难。

    林跃,申奇,还有其他一些被看重看好,确信绝对钦佩浅水清的人,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接到了一份特殊的秘密任务。

    没有人知道其他人的任务是什么,有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目标又是什么。但他们知道浅水清既然交代他们去那样做了,那就是拼尽性命,也要把它做好。

    从现在起,他们不再是少爷,也不再是战士,而是有着使命与责任在身的男人!

    从孤星城里飞出的信件,传递到每一个和浅水清有关的人的手中;从孤星城出来的每一名少爷,怀着自己的使命奔赴各个地点。无数条丝线,在浅水清的妙手牵动下,编织成一条遮天大网,牢牢地笼罩在南无伤的头顶。

    不,是整个南家的头顶。

    一系列的事件,即将随着这些信件的出在帝国的各个角落悄然展开,它们看上去彼此间毫无关联,仿佛只是一个个独立的事件,然而到了某天,有一根线将这些事件完全串联在一起时,人们才会现,原来所有的偶然,都有着其必然。

    浅水清就象是一只蝴蝶,在帝国的东部扇动了一下翅膀,然后在整个帝国,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在这场席卷全国的风暴来临之前,它的序曲是温和的,如那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丝毫不见波澜。而一旦动,则必然是暴卷雷霆之势,再不给任何人以任何机会!

    至于此刻,浅水清的行为看起来还只是雪山之巅的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还在为如何滚落山坡而做着努力。??

第七章 深宫

    苍天城,景隆皇宫。

    议政大殿里,皇帝与文武百官还在讨论军国大事,后宫之中,云霓步履翩跹,漫步于秋日阳光下。

    陪同他的,是苍野望最小的女儿,苍敏,也就是清敏公主。

    或许是年纪相若的缘故,苍敏和云霓一直都是极好的朋友。身为公主,一生都难得出宫门几次,对外面的世界极为向往。所以苍敏一直很羡慕云霓,羡慕她可以自由出入深宫,羡慕她没有生在帝王之家,甚至羡慕她有机会前往前线。

    就连那被父亲大声训斥的勇闯军务府的行为,都被苍敏崇拜得五体投地。

    她这刻漫步宫中,轻朗的语音如天边妙乐传来:

    “身为女子,一生也难得有几次机会张扬出自己的血性与刚烈。云姐姐,我真得好佩服你,你竟然敢和那些将军们如此说话,就连父王都说,云家有女如凰呢。”

    云霓只是轻轻一笑。

    踩在碎石子铺成的小道上,两个女孩子的身影俜俜婷婷,身后是一大群宫女小心跟随,周围是妙手工匠做成的假山泥雕,即使以秋日凉意,有能的花匠也照样让皇宫内温暖如春,花儿四季开放。

    这里的环境,美则美了,却缺少那前线上的血肉刚性。对女人们来说,那触手难及之处,或许就更带着些致命的吸引力吧。

    “凰为九天之物,惟有皇家之女可配,陛下这样夸我,要是让父亲听见了,只怕又是一番诚惶诚恐呢。”云霓笑道:“我大闹军务府,陛下不治我的罪,我已可感恩,哪里还敢奢想夸耀。我听说敏公主你最近常在其他的娘娘面前说我好话,你这样子,可是要把我推在风口浪尖上了。后宫只怕是非多,你可莫要把我带进麻烦中去。”

    苍敏捂着嘴轻笑:“你现在可是南家的准媳妇,有南山岳那个老头子在,后宫里谁敢欺负你呢。”

    云霓叹着气说:“天下敢把山公称呼为老头子的,怕也只有敏公主你了。哎呀和你说话可真要小心一些,可别一不留神就被传了出去。你好歹是公主,说了什么没关系,要是让山公听见我这个媳妇背后非议他,那可就真是不孝之极了。”

    两个女人一起笑着向前走,远远地抛下后面的宫女,彼此间说着有一句没一句的体己话。

    苍敏最感兴趣的,还是前方生的战事,尤其是云霓亲身经历过的驻马店护粮三战,她更是百听不厌。对她来说,那里面的许多东西,是她从来也不曾想到过的。

    此刻她抓着云霓的手兴奋地问:“那个讨厌的浅水清,真得有那么厉害?随便指挥一下,就能把已经快要输掉的战争挽救回来?他和南家二公子比,哪个更厉害一些?”

    云霓笑问:“浅水清如何讨厌了?”

    苍敏立刻撅起了嘴,口中故意模拟出凶巴巴的口气:“不要告诉我她是谁。你要是不出兵,她就算是野王之女,天风公主,我也照样一刀杀了。”

    这正是当初浅水清逼迫衡长顺说过的那句话,也就是从这句话开始,他一生的命运都出现了转折。

    苍敏的口气显得有些愤怒,她小手叉着腰叫:“我就是天风公主,而且是父王最宠爱的公主。他浅水清有胆子来杀我啊,来啊来啊!!!”

    看着苍敏小嘴撅起一脸不服的模样,云霓强抿住笑:“拜托,我才是那个被掳劫的人,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呢?”

    苍敏抱着云霓的细腰:“我这不是替你生气嘛。”

    后面的人轻声咳嗽了几下,苍敏很不愿意地重新站好,小声嘀咕:“李麽麽真讨厌,每天就是规矩啊,仪表啊,身为公主当垂范天下啊……皇后要母仪天下,妃子们要恪守宫规,公主要垂范仪容,天下再没有比皇宫里的女人更可怜的了。”

    说着,她捧腮叹息:“这皇宫里,凄清冷漠,每日里都能无聊到死。”

    云霓笑着说:“要不,我再继续给你讲故事?上次才刚把那个讨厌的浅水清护粮三战的故事讲过,想不想听他后面的故事?”

    苍敏立刻兴奋了,拍着小手道:“好啊,好啊,我就知道云姐姐最疼我。对了,那个浅水清好象最近名头很响也。跟我说说,他还有什么故事。现在每日里都能听到弹劾他的奏章,可偏偏这个人在宫中却一点根基都没有。为什么父皇竟始终压着那些奏章不处理那个家伙?”

    云霓一笑:“这正说明我皇英明,擅于用人。浅水清纵然犯错再多,可他带兵打仗,成绩非同一般,若无他的出现,天风人至今也未必能过三重天。皇帝不保他那才叫怪了呢。”

    说到这,她很认真对苍敏道:“我跟你说的这些故事,有些并不适合在宫内传播。你自己听过也就算了,但万万不可再对宫里其他人说,知道吗?”

    苍敏很努力地点头。

    云霓会心一笑。

    宫中女子多寂寞,听故事,讲故事,已经成为她们排遣时光的最好办法。想让一个公主保守住一个英雄故事的传说,那岂不是太难太难了。

    而好奇,通常就是仰慕的源头。

    浅水清在朝中的根基,就将由这后宫深处,逐渐展开,成为宫中女子们心中的一个传奇,一个英雄……

    帝国东部,一场小规模的战事刚刚落幕。

    苏云冷眼看着风娘子将那名贪官的头一刀砍下,心中隐然掀起一丝快意。

    最近这段时间里,“烽火”已经干了三笔买卖,除了得到大笔的财富之外,最重要的是杀死了一些为害当地百姓的贪官污吏。

    没人知道,所杀的每一名贪官都和那位朝中元老大臣,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他们几乎都是南山岳的门生旧客,托庇其下之人。

    在杀死这些官吏之后,马匪们立刻开始将早就写好的公告贴在墙上,历数其罪,但只字不提南山岳的名字。

    他们有条不紊地杀人,劫货,然后贴告示,一切行为熟练异常。搜索财富的马匪通常会得到一些看不懂的书信,便统统交给苏云统一处理。苏云简单看过后,便立刻指示哪些该留下,哪些不该留下,当立即焚烧。

    眼看着这些事都做得差不多了,有负责把风的马匪来报:“远处有大批官军正在向此处赶来。”

    苏云的嘴角便露出轻蔑的微笑:“终于比以前快些了吗?告诉兄弟们,准备撤退。”

    风娘子急火火地过来:“不和他们打一场?”

    苏云冷哼:“咱们是匪,匪见了官不跑,那还能叫匪吗?走吧,目标还有很多呢,咱们的事,短时间内停不了。”他扬了扬手中的名单:“下面这个,可是有名的丝绸大豪,手下养士三百。南家在帝国东部的的生意的主要负责人之一。除掉了他,就等于又砍掉了南山岳那老狗的一条手臂。”

    风娘子笑道:“南家家大业大,只是除掉那么一两个贪官与商人,离动其根基还差得远呢。”

    苏云恶狠狠地回答:“他就算是千手观音,咱们一条手一条手地斩他下来,也总有砍光他的一天。他就算是那参天的大树,咱们从那外围的枝枝蔓蔓先动手,也总有折秃他的一刻。南山岳既已决定除浅将军,除佑字营,则我不反击,就得为人所灭。”

    风娘子娇笑起来:“那好吧,反正我们是土匪,抢谁都是抢,既有人每天为我们送目标,咱们也省了每日里踩盘子这样风险的活计。”

    苏云哈哈一笑:“先回去休整,六天后再动手。咱们的动作暂时不可太勤,还没到让南家现问题的时候。一切还得等前线捷报回传之后再说。”

    风娘子一声呼哨,所有的马匪立刻停止手下的工作,同时跨上马背。

    如今的他们,再不象以前般无组织无纪律,而是一个等级森严,制度分明的暴力团伙了。??

第八章 国论

    粮仓事件过后,又是十多天过去。

    这段时间里,孤星城内各旗各营与佑字营之间的龊龌明显减少。

    南无伤在粮仓一事上吃了个暗亏,他对浅水清的行动也就越地小心谨慎起来。

    而后院起火,先是家族的生意接二连三的遭受打击,接着是父相门客被人暗杀,且皆出自东部,他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实在也没心情再去对浅水清“特殊照顾”。

    浅水清本人也严令手下不得惹是生非,他自己则每日守在营里训练战士。

    止水人自从失去了三重天后,遑遑不可终日。求和的信使一波接着一波去向苍天城。

    站在孤星城的城头,每日可看到这样的景象:

    大匹的马队带着金银财宝驶过,一路洒金洒银,到处都有能言善辨的谋士来做说客,为止水人说情讨饶。

    每次看到这种场面,浅水清就是苦笑。

    抱飞雪用尽心力才使得惊虹人兵出寒风关,止水人不想着借机收复失地,却倾国之财以资敌,其行为真是可笑可叹。

    与此相对应的,是商有龙的表现。

    抱飞雪死后,商有龙成为止水的最高统帅。他上任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全军后撤,放弃大片地区,将少数兵力集中在几个主要大城市中,且多位于后方。

    缩紧拳头,将所有的军力凝结成一股绳,放弃一切可放弃的,收拢一切可收拢的,商有龙的表现令天风人也大吃一惊。

    惊虹人的出击,令天风人失去了秋收进入止水的好时机。粮食已经收割完毕,在商有龙的命令下,所有可以收到的粮食,全部运往大梁,天安,水州等重关要城。不留一粒米给对手,只留大片空芜的荒地,商有龙誓与对手决死一战。

    他要利用止水境内近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的辽阔面积,尽可能的拉长对手的补给线,然后以骑兵骚扰之法,断其粮道,逼其自退。

    在止水,顷其国力所能拥有的军队,大约在八十万人左右。

    不要看这个数字庞大,事实上,它囊括了所有的兵员,包括地方治安部队,其他边界驻防部队和止水后方海上部队。

    国愈弱愈乱,止水人在天风人的重重重压下,早已各地民变不断,到处都需要部队镇压,象救火队般奔忙来去。三重天这地方虽是重关要隘,但是抱飞雪举国之兵,也只能凑出六万人。并最终随着三重天的消亡而损失一空。

    如今,七十万的军队,真正能用来作战的不到一半。然而商有龙还是毅然决然地把这三十万的军队从各个地方撤了回来,放弃了大片需要驻守的地区。

    国主欲和,将士死战,大片大片的空白地带就在那里等着天风人去占领,去控制,天风人却在这诱人的果实面前不得不裹足而立。

    对此,浅水清只能深深叹息……

    此时,暴风军团转赴西南边境已经有近二十天了,不知烈狂焰那边的战况如何。

    对于这位老人,浅水清还是自内心的崇敬的。

    如果没有他,自己未必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如果没有他,皇帝也未必如此重视自己。

    如果没有他,他甚至永远也别想有机会领大军拿下京远城。

    在那天的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他就已意识到自己若不是手里有足够的兵力相助,想在抱飞雪的面前重演两关奇迹以少胜多的把戏,根本就是绝无可能。

    幸好……自己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幸好,自己有烈狂焰的支持与帮助。

    “沐少,西南战况如何?”站在城头望向远方,浅水清问沐血。

    “西南战报:暴风三纵已经先大军一步赶到了风雨城。在那里,他们和孤正帆的先锋队做了一此小规模交手,我方略占优势。孤正帆已经开始收缩兵力,向后撤退了。”

    哦?浅水清扬了扬眉。

    孤正帆收缩兵力了?

    他竟然放弃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燕南十三州开始转而后撤了吗?

    难道孤正帆的出兵,就真得是那么好心为止水人解压吗?浅水清可不相信国家政治军事的行为有好心举动。

    就算是为了让止水人继续牵制天风人的展脚步,孤正帆也没有理由不为自己捞取些好处的。

    想了一会,他对沐血说:“有些事情,我还搞不明白。你让人把碧空晴找来,关于孤正帆这个人,他应该了解的比较多一些。”

    没过多久,碧空晴来了。

    昔日的止水大将,如今已然成为佑字营的一员小小哨官。

    他在止水的地位,并不算低,虽不是尊贵显赫之辈,却也是抱飞雪的得力亲信,领导三千飞雪卫纵横沙场,也曾创下过赫赫战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放弃那一切功名,就这样甘心成为浅水清帐下的一员普通哨官。事实上,如果他是向南无伤甚至烈狂焰投诚,他本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但有趣的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选择了浅水清,作为他的投诚对象。

    此刻帐下,碧空晴向浅水清拱了拱手,恭敬道:“见过将军,找小的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吗?”

    “孤正帆这个人,你了解吗?”

    碧空晴想了想才回答:“没有见过面,但是止水和惊虹两国多年来一直有所往来。当年抱总领一心想联合诸国,反攻天风,惊虹人就是他的第一联合对象。毕竟止水若灭,惊虹人就会唇亡齿寒。”

    “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抱飞雪的联合用兵之策,其实是走得很正确的。问题是为什么惊虹人迟迟没有动静呢?他们难道就这么短视?”

    对于浅水清的问题,碧空晴苦笑道:“这个问题,说起来就复杂了。天风人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派出精明能干的谋士说客游说周边诸国,惊虹人也是其中之一。就象止水人希望惊虹人出兵并为此努力一样,天风人也同样在朝反方向做着努力。而这其中,贡献最大的嘛……将军可听说过秦仪这个人?”

    浅水清点点头:“听说过。这个人是天风人,少年时曾游历天下,曾经东至鍪海,西至饶云山岭,北到极地冰原,南到炎炎荒漠。他走南闯北,历经二十年时光,回来时竟又闭门读书八年不出。八年之后,他入了宫去拜见皇帝,为当时先皇所倚重,进了学书院。六年之后,他辞去官职,再度游学天下,创五经道,成为一派开山祖师,他所著的《四极游记》和《国论》成为当时天下供奉的奇书。里面除了记录四方名山大川地理形貌之外,还就各地的地理关系,民族风情,国家政策等作出过精彩描述。依他书上所说,国之民情,其源于地。不同的地理地貌,形成不同的生活习惯,从而产生各自所需的风俗与文化,并导致因此形成的种族与国家,有着徊然不同的政策与制度。他因此而做出一番治国论述,其大意就是因时因地因人制宜。称天下无一法可用百年,立法之要在于顺应人心天意。”

    碧空晴点头赞叹:“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想不到将军也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个秦仪和惊虹人有什么关系?”

    碧空晴叹气:“他岂止是和惊虹人有关系,他简直和大6诸国均有关系。他的两本著作,无论是在天风眼里,还是在惊虹又或其他人眼里,都是旷世绝伦的著作,受各国帝王吹捧。但是将军可知,其中的那本国论,其实并不是他一个人所写的。”

    浅水清一楞,这等秘史他到是从没听说过。

    碧空晴很认真道:“其实,止水人早在很多年前就试图采用联合诸国之策,以抗天风军威。但是可惜,谁能想到一本书竟会毁了这一切。所以,止水人始终相信,这本国论,其实就是秦仪受天风四世皇帝所托而写,其目的为的就是瓦解分合天风周边诸国。”

    说着,他朗声背了起来:“国者,百姓依托之邦,群众覆水之舟。君者,国中领袖群伦之人,掌生死而济天下。君有道,国家昌盛。君无道,国破家亡。”

    这段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国家是百姓所能依托的地方,其重要性,就象是落难与水中的百姓,现了一叶扁舟。身为君王,应当是国家中最出色的人物,他们掌握管生死,其目的却是为了救济天下。君王优秀,国家就强盛。君王昏庸,国家就会破灭。

    很显然,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出,秦仪的思想很有儒家典范。不过碧空晴接下来要说话,就不那么中听了。他说完这句话后,表情有些凶狠:“秦仪是我所知道的最阴险的人。他满口仁义道德,主张废弃法天下的主张,而改为以德治国。为了推崇这种思想,他在此书著成后曾到处吹嘘,君王但有此书在手,则天下无忧。此后,他一路行走,周游列国,到处向人他推崇他的四极游记和国论。他的四极游记的确是好东西,里面几乎记述了他二十年来所经历过的和见过的所有风土人情。但他的国伦,却让周边诸国陷入了一片萎退之中。从此周边诸国潜心于他的仁义礼教之中,无心兵事。”

    “在秦仪的游记中,曾经也记过一篇战论,而就是这篇战论,彻底改变了惊虹人对天风止水的看法。战论上说:战无义战,好战必亡。指称天风帝国百年来攻战不休,终将因好战而亡。战论上还说:天风四野之地,无险可守。民好战,是为以攻代守。天风依仗草原优势,多骑兵,兵擅冲锋,多勇猛,利强攻,不利守成。而止水,惊虹等国,拥有地利,多山野荒林,水泊沼泽,长于守成,不利野战。为稳妥故,当以己之长,对敌之短。临险而据,待敌自灭。”

    这番话,说起来就有意思了。

    简单的说法就是:天风人好战,早晚必亡。他们由于拥有丰饶草原的缘故,骑兵强大,但是步兵普通。而止水惊虹等国却是由于山林水泊存在的关系,更擅长于守土之战。因此,天风人要来攻,就该由他去攻。既然好战必亡,那他早晚是要亡的。我们不出手,看他打,给他来个坐山观虎斗。待到时机成熟再来摘取那胜利果实,岂不是更好?

    说白了,秦仪的国论和战论,就是在一方面游说诸国,废弃法理主张,以德仁治理国家,一方面又主张面对强大的敌人,应当退守。让他们相信天命,相信好战必亡,而不是奋起反击。

    这样的国论,说起来有些可笑。但是谎言说了十遍,就总会有人相信。

    世人撒谎,皆懂一个道理:说九分真话,只说一分谎话,则那分谎话,也通常为人所信。

    秦仪这个人,编织了一个奇妙的谎言。他先是通过四极游记来吹嘘自己的见识广泛,然后又通过一篇举经数典的国论来让诸国相信礼教道德治国的重要性,最后再怂恿各国君主对邻国战争坐壁上观,其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天风人数十年攻战不受影响做准备。

    他的治国理论,其实有很多地方都是很有道理,符合当时形势需要的。这其中也包括德治天下和以农为本的治国思想。但是显然,当这本书被拿到庙堂之上,作为遑遑巨著为各国君王所重视时,其背后的意义就凸显了出来。

    秦仪的一切理论,其实都是在为一个强大而长期的大一统的帝国服务,却并不适合用于一个战事频繁的战国年代里。他的好战必亡的论调虽然正确,却从不提由谁来亡,怎么才能亡。

    等老天来亡吗?

    可以想象,假如这本书真得是在天风四世皇帝的授意下所著,则其所谋的确深远。

    秦仪后来,据说是死在当时的四世皇帝手中。因为他很愤怒秦仪将这本书广为传播,帮助其他国家强盛,并造谣污蔑天风将亡。但是碧空晴指出,这肯定是一个阴谋,其用意就是让各国君王更加重视这本书。事实上,除了深受其害的止水,天下不读此书的君王少之又少。他们或许可以不相信其中的某些论调,但是对其独特的见解,渊博的学识,历历道来的各国历史和充足实例以及精辟的分析却不能不叹服。而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不受此书的影响,就难上加难了。

    碧空晴指出,这本国论,其实就是天风人蓄谋已久的文化战。他们通过这种文化战,让他们的敌人接受被动保守的治国观念。同时,使用大量的钱币买通各国重要官员,推行此书。

    但是天风本国,却在严禁此书的传播,继续他们武威昌盛的理念。

    “原来是这样。”浅水清微微点了点头。

    一场胜利的战争,或许可以为自己的国家带来显而易见的好处,但终归是有限的。但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文化侵略,却可以让许多国家不战自溃,其影响巨大,后果严重。

    军事战争的好处,在于其效果可以立竿见影。但是战争是双刃剑,一旦输了,其付出的代价也是可怕而巨大的。

    而文化战则大大不同。它或许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来体现出来,但却是笔一本万利的生意,且包赚不赔。

    其付出的代价小不说,其收益也是可以长达数十年上百年的。

    这个人,就靠一本书,兵不血刃地化解地了周边诸国之扰,为天风人的后期军事行为奠定了坚实基础,对天风人来说的确是贡献良多。就算浅水清一口气拿下了三重天,在秦仪的盖世之功面前,也只能自叹不如。

    “既然这样,为什么孤正帆最终还是出兵了呢?”浅水清问道。

    碧空晴回答:“为了让孤正帆出兵,羽文柳被迫答应了惊虹人五个条件。”

    羽文柳,就是现在的止水国主。碧空晴既然入了天风军,也就直呼其名了。

    不等浅水清问他,他就继续说道:“一:惊虹人出兵之后,止水人也要跟着出兵。但有所下,皆归惊虹所有。二:割让止水人一省领土。三:止水人必须拿出五百万两白银酬军。四:开放海路通关之权。五:将羽文柳最心爱的女儿临海公主,嫁给孤正帆的儿子,孤远影。”

    这五个条件,是典型的丧权辱国的条件。

    难怪孤正帆明知天风人的强大,却也要兵出寒风关,与天风人硬碰一场。

    世人舍命不舍财,确有其道理。

    浅水清不由叹息:“可惜啊,他还是晚了一步。如果他在京远城被下之前就进攻,或许,止水人就真得可以无忧了。而止水,最终也还是被我们打得无力出兵。”

    碧空晴怅然道:“这还不都是因为羽文柳不舍他那最小的女儿,拖拖拉拉所致。”

    浅水清差点没喷出来,他惊愕的看着碧空晴:“你是说,羽文柳最舍不得的不是他一省领土,不是他海路通商之权,不是那五百万两白银,而是他的一个女儿?”

    碧空晴晒笑:“这就是为什么我情愿跟着你当一个小小哨官的原因。我受够了无能的主子。哪怕是当个兵,也要跟一个有本领的人。浅将军,你可莫要让我再失望一次。”

    浅水清一时为之愕然起来。

    他呆滞了好一会,终于说道:“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不过我想……我知道孤正帆是怎样的人了。听说他在惊虹的地位和抱飞雪相仿。呵呵,可惜了,止水国势虽弱,却至少还有抱飞雪这样的人才。而惊虹人……国势或许较强一些。但是统兵大将嘛,其目光短浅,贪婪心重,且竟敢纳邻国公主给自己的儿子,可见其骄横跋扈,仆强主弱。他若早出兵,我会佩服他目光远大。他若不出兵,我也会佩服他不受利益趋势。可他偏偏在一个最不该出兵的时候出兵了……比起抱飞雪,孤正帆差得太远了。所以,我至少不用担心烈帅那边。此次暴风军团转战西南,如无意外我军必胜。”

    那个时候,碧空晴呆呆地想:这个世上……真得不会有意外吗?……

    让碧空晴离开后,浅水清吩咐狗子去给他找本秦仪的四极游记和国论。

    他很希望能进一步了解一下这个人和他的两本名著。

    四极游记到是好找,天风人未禁此书。国论就有些难觅了。狗子这小子聪明伶俐,找遍孤星城各地书商,竟然还真让他在其中一户书商的家里找到一本藏本。

    当时那书商吓得不轻。狗子只是轻轻一句:“此书为**,我就先没收了。你要是不想倒霉,就别到处张扬。”

    这件事就算掩盖了过去。

    当天晚上,浅水清在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做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看书的行为。

    那天,他花了一夜时间,将两本书终于全部看完。最终他只能掩卷长叹。

    不可否认,秦仪的确是个天才人物。

    为了推行他的德治观念,秦仪在他的书中博采百家之言,历数古今。

    秦仪在他的书里,批评法天下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法为死物,不可治活人。天下法理,因时因地而易,从无一法可治百年。

    为此,他一再举出观澜数千年的国家历史来进行证明。

    实际上这句话,他说得的确非常有道理。历史上也的确不会有一套法律,可以延续几百年不变。

    聪明的人,会因此而想到成立立法制度,因时因地而变。但是秦仪却因此而全面否定法天下的理念。当你同意了无一法可治百年的论调后,你在很大程度上,也就会同意他所说的仁德不变,千年可用的说法了。

    说白了,人人都在羡慕蜘蛛,可结一网而待百年。

    却从不知蜘蛛也是夜夜结网的。

    这其中,不举兵事,以农为本的政策,投百姓所喜;德治天下,一劳永逸则恰投君王所好。这种上下讨好的论调,正是秦仪《国论》成功的根本所在。

    其结果就是,即使他在自己的书里打自己巴掌,主张废武力弃兵事刑法的同时,却又抛出战论一篇,议论天下战事,劝诸国消极备战,典型的自相矛盾。很多人却对此视而不见,反将其奉为辉煌巨著。称其言必有物,学识渊博,虽不好战而擅战。

    这让浅水清几乎要笑掉大牙。

    不过凭心而论,秦仪的四极游记真正是件好东西。秦仪早年游历天下,是典型的旅游家。他书中记载的很多地方,连同样曾做过游历的浅水清也没去过。很多当地民风民俗也是他闻所未闻的。相比四极游记,他的国论如果仔细分析的话,其实是破绽处处。

    他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这个人的嘴皮子太厉害了。

    他去的地方多,读的书多,随便说几句话,都能引经据典出实证来证实自己的观点。他的四极游记就象是专门为论证他的观点而存在的,其用意不言自明。

    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个怀疑论的时代,上位人不会喜欢下人动不动就怀疑自己。

    浅水清或许是这个世界唯一能用冷静分析的眼光看待这一切问题的人。

    他不象止水人,对这本书抱有偏见,也不象其他各国君主,将它捧为至宝。相反,他仔细推敲,反复琢磨,还真让他领会出不少东西来。

    秦仪在很多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所举出的例子虽然存在,但是浅水清终于还是现。这些例子本身的存在,都具有很大的偶然性。他们其实属于个例,而非常例。而秦仪,就是用这些个例来证明了自己,从而也说服了所有人。

    所以,浅水清到是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诀窍所在。

    “天下能言善辨之士,道黑成白之人,大概就数此人为最了。”浅水清微微笑着,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

    一个人,之所以会有所谓的仰慕别人,往往就是因为对方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

    这刻,浅水清对这个秦仪也是仰慕佩服不已。

    他悠悠想道:倘若秦仪没有被皇帝赐死的话,那么如今这个老头,应该还有很大的可能活在世上。

    算算年纪,他今年该七十岁了。??

第九章 出兵令(爆发三章)

    来自西南的战报,随着战事的展开也逐渐多了起来。

    烈狂焰的大军一路所向披靡,惊虹人节节败退,燕南十三州很快就已收复大半。苍天城里,皇帝的心思也再次集中到了孤星城边关。

    一封来自皇帝亲笔手昭的书信就在这样的前提下来到了孤星城。

    说起来,这位皇帝的军人习气颇重。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用皇帝的身份下圣旨,一路浩浩荡荡地走过来,等到消息传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用他的话说,军情急如火,哪容得下圣旨这东西慢腾腾的在地上爬。

    所以,他更愿意用亲笔书信以信鸽快马的形式做飞递转。除了不用接令的将军们下跪外,效率上可是提高了数十倍。

    如今,这封急报摆在了南无伤的桌案前,也摆在了浅水清的面前。

    浅水清读过这份信报,眉头蹙成了一个浓厚的川字:

    “豹子来信说西南战情顺利,烈帅连战连捷,孤正帆一路退却,我军不日便可收服燕南全境,届时便可挥师东进。”

    “是云霓小姐送来的消息?”沐血问。

    “是的。”浅水清回答时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沐血奇道:“这是好消息,怎么你看上去反而不是很开心呢?烈帅快要回来了,南督现在都奈何不得你,等他一回来,不是就更拿你没办法了?”

    浅水清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是烈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孤正帆的表现实在是太逊了些。”

    看看沐血一头雾水的样子,浅水清立刻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哦,逊就是很糟糕的意思。我只是认为,孤正帆这个人虽然骄横跋扈,但是没理由会差劲到这种地步。他能一战击败鹰扬军团,应当是很有实力才对,为什么这次会显得如此被动?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圈套?”

    沐血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圈套可言。要说拉长战线,拖长补给,目前还是在我方土地上作战,没有太多后勤问题。以空间换时间,这样的做法在这种情况下显然说不通。要说示敌以弱,击敌不备……惊虹人本就比我们弱了,咱们天风军打仗也从未有放松过警惕的时刻。要说是惊虹人畏战欲退,闻我暴风之名而逃,我反到觉得更可信一些。”

    浅水清冷冷道:“真正会望风而逃的,都是些无能的地方守军而已。真正见惯战场的军人,我还很少有听说闻风而遁的事。现在只能希望孤正帆是打算利用寒风关的坚强防御力量与我部决战了。如果是那样,烈帅至少还有选择战与不战的权利。否则,若是象上次那样,再来一个两万敌骑绕后突袭的事出现……”

    沐血安慰道:“放心吧,烈帅老于沙场。孤正帆要是敢耍什么花招,不会逃过他的眼睛的。那两万敌骑,能骗过水鸿光的眼睛,却绝不会骗过烈帅。”

    浅水清叹息:“托你吉言吧。”

    “信上还有事?”沐血看出来了。

    浅水清苦笑摇头。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手中的信交给了沐血。

    那上面,除了有暴风军团西南战事的汇报之外,同时还有一则消息,触目惊心。

    铁血镇,要兵出孤星城了。

    “叫弟兄们做准备吧。”浅水清叹息说……

    让铁血镇不等暴风军团回归就出兵,是苍野望在深思之后做出的决定。

    虽然苍野望很少对自己的军队做千里遥控,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他也会亲自决定一些有着重大战略意义的战斗。

    商有龙的疯狂龟缩,抱飞雪的护国三策,还有孤正帆的遥相呼应,都为天风人带来了大麻烦。

    而在这些个麻烦中,其实真正让苍野望头疼的,不是别的,而是抱飞雪护国三策中的最后一策:决堤顷国!

    月牙河,可以说是止水人的母亲河,它一路蜿蜒,流经止水四省,贯穿止水全境,一路灌溉土壤,是为国之生命线。在这条蜿蜒大河的尽头,连云山脉高耸入云,常年积雪。

    那高可戳天的山脉上的皑皑白雪,正是月牙河的水之源头。

    那条拦河的大坝,是早年大粱人时期建造的,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它起着雨季蓄水,旱季放水的重大调节作用。沿着这条河一路所经,是止水人农业展最蓬勃的地方。

    一旦大坝被决,月牙河水势必泛滥,汹涌的大河将一反原本温柔的一面,而展开自己肆虐奔腾的本相,扑灭一切生灵。

    保守估计,至少能淹掉止水五分之一的国土面积,且是最丰饶,最肥沃的那片土地。

    这条绝户计一旦施展出来,不但进攻的天风人会元气大伤,止水人自己也将从此会陷入绝境,无数的百姓将会死去,良田将被淹没,道路损坏,财产损失不计其数。

    为了消灭暴风军团,斩掉天风人一只对外出击的重拳,抱飞雪提出的计划,可以说是狠辣到了极点。

    相比它的实际作用,其震慑效果,或许比实际效果要来得更大一些。倘若止水人人有此宁为玉碎的决心,只怕天风帝国那数十年不变的拿下止水,为自己建立一个稳固大后方的决心也要为之动摇了。

    这样的后果,绝不是苍野望想看到的。

    身为军人,屠杀就是他们的使命,身为君主,统治才是关键。

    虽说军人过处,鸡犬不留,但是战争的目的,却不是斩尽杀绝。

    如果可以,总是能尽量保留住一切可以保留的东西为好。

    月牙河大坝一旦被决,就算天风军无恙,止水也会完蛋。天风人要想统治这片土地,就不能让这里的百姓死得太多,更不能接受让整个止水成为泽国。在将来,止水会成为天风人的大后方,这里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了生存的条件,又何来稳定可言?抱飞雪的计策太毒,大坝若被决,就算天风人拿下止水,短时间内,也无法起到任何后防作用,反有可能成为天风人一个重大负累,逼使天风人不得不出重金以养活这一带的百姓。

    倘若暴风军团全军进犯止水,没人能保证止水人会不会改名放水人,给他们来个决堤泄洪,玉石俱焚的做法。商有龙大肆龟缩军队,放弃大批需要看守的区域,未始就不是在为此做好准备。仅看他选中的重兵囤积的城市,都是水淹不到的地方,就可以想象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所以,就算暴风军团打败孤正帆,也不可以轻易进入止水地界。

    相反,以两万人的规模正式进攻止水,就会象一块鸡肋般让止水人觉得难以应对。

    为了两万人而决堤泄洪,这保不住止水,只会自己毁掉自己。可要是不决堤,谁知道这两万人在那大片的空白区域里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两万人,一个很微妙的数字。

    对一个方圆八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家来说,要想全面控制它,至少需要二十万人以上的规模。

    如果单纯只是占领,而放弃周边辐射地区,那么十万人也勉强可以做到。

    可要是单单只为打败敌人,不求占地,那么两万精英,也未必就不可以做到亡国灭家。

    历史上以少敌多的例子很多,以数万规模的兵力直侵敌国都的例子也有过数次。至少在浅水清的记忆里,那位撰写了孙子兵法的孙武先生,就曾有过三万兵奇袭楚人直捣楚都的战例。

    但是这一次,和所有那些战例都有所不同。

    战争打到现在,彼此的人命债都欠到数以十万计,哪里还会有奇袭的概念存在……

    南无伤看着皇帝的亲笔书信,脸色有些苍白。

    苍野望在信中写得很明确。趁敌龟缩之际,出兵占领边州,定州,易安一线。掌控其外围。

    然后,派精英部队一支,奇袭敌月牙河水坝,灭敌守军,守护大坝。一旦事成,则暴风军团回归之日,就是全面占领止水之日。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率此两万大军直接一路强击,直捣大梁城。

    他给了南无伤选择的权利,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

    奇迹通常都是建立在对手的无能基础上的,商有龙虽不是抱飞雪,却同样也不是无能之辈。止水祸乱虽多,但当他打定主意以天风人为唯一敌人时,南无伤所面对的,就不再是一城一地的防守力量,而是一个捏成一整个拳头的国家力量。

    这和攻打京远城的战争又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据保守估计,仅大梁城守军,就不下十万之众。

    战争,已经被商有龙提升到一个更加残酷的层次。

    背水一战,可以算是商有龙心情的最好写照。

    在这种局势下,南无伤看不到一丝可以创造奇迹的契机。

    军事,为政治服务,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南无伤当然明白为什么苍野望要单单以铁血镇这两万捉襟见肘的兵力去攻打止水,他也知道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不用担心抱飞雪决堤顷国的做法成为现实,但他却不能接受这在军事上来说属于异想天开的想法。

    现在,苍野望需要南无伤来为他创造奇迹,那么南无伤又能指望谁呢?

    两万人……只有两万人就想让我去拿下止水,这还不如让我投河自尽呢!

    南无伤愤怒地想撕信。

    但是最终,他还是长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传令各旗各营,做好出征准备,各级将领,到我这里来开军事会议。”??

第十章 战前

    出征的号角吹响在孤星城的上空,在风中呜鸣出一片金戈之息。

    铁血镇的官兵,还处在迷惘与不解之中,早一步得到消息的佑字营战士,却已经开始做好了出的准备。

    浅水清去督府参加军事会议了,这场会议,不是决定该不打,而是决定怎么打。

    皇帝的命令,不可违抗。

    佑字营中。

    沐血早早就收拾好了行装,他仰望天空,难得的休养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很多士兵才享受了没几天的幸福时光,下一次的战斗却已经悄然来临。一些伤势较重至今未愈的士兵,或许可以幸运地躲过这一次,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还是无法躲过这场即将到来的艰苦战争。

    以两万兵去攻打一个人口数以千万的国家,这种事在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纵观历史,几百年前的西风大草原之王,沙思汗到是曾经创下过这样的奇迹。他的铁骑雄兵,一路所向无敌,最远曾经打到过观澜以北,穿越草原,大漠,荒山,进入遥远的北方冰原,将那里数以百万计的原生土著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创下一个几乎覆盖整片观澜大6,将数十个国家融为一体的战争奇迹。

    但是那样的奇迹,也仅仅只是昙花一现,而那样的以完全武力建立起来的一个庞大帝国,最终也还是在短时间内以没落告终。帝国分崩离析,再现纷乱战争年代。

    大梁,就是在那个时候崛起的。

    现在,则轮到天风人了。

    他遥望天际,回想历史,突然觉得也许有一天,浅水清也能带着大家,重现昔日西风草原勇士的辉煌成就。

    方虎。

    此时此刻,他正在床上卖力驰骋着。

    **是一个面容娇好的少女在婉转承欢,眉角间露出欢愉的微笑。

    出征前,用女人来放纵心中的欲火,消减战争的伤痛,对方虎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他忘记了战场上所有的血火磨砺,忘记了自己兄弟倒下时不甘的呼号,忘记了即将面对的一切危险与未知的磨难,惟有眼前的这个少女,那丰腴的**,细腻的皮肤,还有少女身上传来的阵阵温暖,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并且还能够有所追求。

    当那一股热流带着无尽快感在那疯狂的冲刺中汹涌奔流出自己的身体时,方虎和**的少女同时出高亢的欢声,那一刻的**令两个人同时达到了欢乐的极限。

    然后,方虎开始穿裤子。

    少女无比依恋地看他:“答应我,活着回来。”

    没想到方虎却看都不看她一眼:“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少女的心一沉:“虎子,你当我是街边的妓女吗?”

    “和她们比,你不用钱。”

    少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

    她匆匆穿好衣服,捧着脸跑了出去。

    方虎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伤心,总比将来绝望要好得多。沐少说得对,军人,是不可以有感情的。感情是负累,会害了自己,也会误了别人。

    雷火的面前,酒杯已经空了。

    他呆呆地看着空酒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是少了些什么。

    每一个兄弟,每一个朋友,都有属于自己的事要做,这是出征前的惯例,士兵们会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自由支配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会泄自己的**,消磨时光,打消对战争的恐惧。

    老兵,同样也有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在战时,还是在战前对战争的厌倦。

    他们与新兵不同。新兵总是在战争来临前兴奋,渴望杀敌,却在真正的残酷体验到来的同时,心理崩溃。

    老兵们的心情,则永远是相反的。

    一切负面的情绪,总是在被通知即将上沙场前爆,又在那之后将一切情绪收拢,埋藏,强行压在内心的最深处,回复他们冷酷铁血的军人本色。

    或许,自己也该做些什么吧?雷火想。

    于是,他有些笨拙地拿起笔,开始给家里写信,一行歪歪斜斜的大字就那样在纸上显现出来:“父亲大人,儿在战场已经杀了三十多个敌人了,要不了多久,儿就能成为百人斩了。到时候,儿就是英雄,你就是英雄的父亲……”

    想想又觉得不好,转手涂掉后咬着笔哭思冥想用词用句。

    “儿子这次上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爹你自己在家里要好生保重,好好照顾娘亲……”

    想想又觉得这话说起来太罗嗦,不象个军人该说的话,想涂掉,偏又有些舍不得。

    想学浅水清那样说话条理分明,却怎么也揣摩不出词句。他是苦出身,能认识字已经是很少见的了,要想再学那斯文说话,却是怎么也做不到了。

    在他看来,写信比打仗要难得多了。

    无双正在营里擦试他的大弓。

    他的床铺上,一支支细长箭支整齐摆放着。床头前还生了火,上面挂着个小药罐,碧绿的药汁翻滚,呈现出死亡的幽蓝。

    将药罐取下,无双很小心地将手中锋利的箭头浸泡在药汁中。

    原本闪烁着锋利铁光的箭尖,在药水的浸泡下逐渐失去了慑人的寒芒,变得黢黑黯淡。

    将箭取出来,冷漠的眼神盯着那些箭头,无双的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

    如今这箭,失去了那光芒的铁色,却拥有了致命的奇毒。

    但在无双的眼中,这些毒现在也不过如此而已。

    浅水清说得没错,战争,才是杀死一个人最猛的毒药。

    箭上的毒,杀死的只是人的生命。战争的毒,杀死的却是人的良知。

    一支箭,一次只能杀一人。一场战争,则动辄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死者失去生命,生者失去仁慈。

    好吧,就让自己回到曾经的少年时光,回到那曾经在丛林中自由捕猎的年代中去,将整个世界看成一片丛林。在这片丛林里,只有两种生物。

    一种是可供利用的,是自己的同伴,一如丛林中的猎犬,自己最好的伙伴。

    一种是可供食用的,是自己的目标,一如丛林中的豺狼虎豹鹿羊牛马,不管是强大还是弱小,都是自己裹腹充饥的对象。

    曾几何时,渴望拯救天下的心思,逐渐被这阴暗残酷的现实所粉碎,代之而起的,是挣扎求存的**,是冷酷嗜血的灵魂。

    “象猎人般狩猎,杀死每一个敌人,绝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无双在口中喃喃着,眼中迸射出如铁精光。

    血已冷。

    碧空晴曾经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如一片冰湖,湖面已经结冰,任你投进千万颗石子,却无法让冰面有丝毫波动。

    然而他妻子死去的消息传来的那刻,冰面上立刻裂出无数条细纹。

    这则消息是他在接到出征令前的那刻,由天风人在止水的细作传回来的。这两个消息的接替,当真及时,以至于碧空晴的心情刚为妻子的死所触动,转眼间又为复仇在即而惊喜。

    他曾经以为久经沙场的自己不会在乎一个女人的死活,但当消息传来时,他脑中浮现的却全是妻子的身影。

    原来,感情也不是那样轻易就可以抹杀的吗?

    听说在决定是否株连碧空晴的妻子时,商有龙有鉴于拓拔开山的遭遇,曾力劝国主废弃这种行事做法。

    但是国内诸大臣皆认为此时此刻,任何叛将家属都应受到极刑处理。否则天风大军一旦开到,只怕一路所过,众皆降敌,止水军将不战自溃。

    碧空晴这一生,十六岁从军,十八岁跟着抱飞雪征战沙场,所负的伤没有上百,十余处总还是有的。

    他腿上的那个洞,是浅水清用虎牙给他留下的,脸上的焦痕也是浅水清烧的。

    他的鼻骨曾经被天风的军人打碎过,虽然好了,可呼吸每常出现困难。

    他的左臂臂骨也曾断过,那是在两年前的一次战事里,和天风人做近身鏖战时留下的。

    那是他一生中受过的最重的伤,不仅左臂差点废掉,连带浑身的骨头都被对手打碎打裂好几块。他没有拓拔开山那样的体型,做不了九命战神,可他还是坚持着活了下来,然后继续上战场杀敌。

    然后每逢阴雨天,他浑身上下各处伤口就会泛痛,有时候会痛得死去活来。

    他为自己的国家付出了,结果,他的国家却杀了他的女人,他唯一的亲人。

    就象拓拔开山的义父一样。

    他不否认自己是个小人,没有抱飞雪慷慨壮烈时的激勇,没有拓拔开山坚持不懈的顽强,也没有范进忠那样对国一腔热忱的死忠,但他毕竟做了一个军人所能做的任何事。

    他认为自己已经尽了义务,对得起自己的国家,而他的国家,却把他和拓拔开山一样对待,毫不留情的杀死一切叛将的家属。

    在他投降时,他曾寄希望于国主会吸取拓拔开山的教训,谨慎对待此事,那样的话,或许他的妻子能保留一条性命。可惜他还是错了,他错误地低估了止水人吸取教训和反思己过的能力。或者,他是错误地低估了在国家眼中,军人忠诚度的重要性。

    可是为什么浅水清就可以允许每一个战败被俘的战士投降对手?为什么别人就不能有这样的大度胸怀?

    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生了。

    碧空晴的眼中一片火热:“如今,我再不是止水人,与止水也再无任何瓜葛可言。羽文柳,你终将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如此誓,心底冰湖之下,被压抑的怒火终于狂涌而出,焚起梵天烈焰。

    营帐里,拓拔开山温柔地看着阿提。

    小姑娘正在为他一针一线地缝制盔甲。

    他的体型太过巨大,以至于他所有的衣物都需特制。

    那件重型链子甲,是阿提拆开两件链子甲重新为他编织的。细长的铁丝勒入肉里,将那对纤纤小手勒出道道血痕。

    “你休息一会吧。”拓拔开山温柔说。

    阿提却摇了摇头:“你出征在即,再不赶快做好它,你就没盔甲穿了。放心吧很快的。”

    她脸上露出甜蜜的笑。

    拓拔开山想了想,才说:“你在国内,还有什么亲人吗?”

    阿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望着拓拔开山,眼中柔情似水:“有一个,就是你。”

    拓拔开山呆滞无言。

    不能不说,这是一个绝妙的配对。

    身高近两米,体重三百斤,年近三十的莽牛大汉,偏偏却和一个年纪只有十七岁,体重甚至还不到八十斤的小姑娘在一起了。

    他们两个在一起,就象是大象配上了小鹿,谁都看不过眼,彼此间却盛开着爱情的鲜花。

    京远城的那把火,烧死了一切幸存者的希望,侥幸活下来的人,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后的见证。

    在那条秘道中,命运安排着两个人在一起,度过了最困难的一段时光。他们相互依靠,撑起了感情的天空。

    佑字营在生活上的态度是宽松的,浅水清在这方面也是最仁慈的。

    他收容了阿提,甚至允许她住在拓拔开山的军帐中,尽管他们之间在这些日子里,没有生任何事情。

    或许在将来的某天,他们会顺理成章的走到一起,但在那之前,拓拔开山还有太多的战斗要打,他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小姑娘阿提,只能苦苦等待。

    她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为拓拔开山缝制盔甲了。

    这一刻,拓拔开山将阿提紧紧地搂在怀中,再不愿有丝毫分开……

    回到军营中时,日已近黄昏。

    军事会议开了一天,浅水清只觉得浑身疲惫欲死。

    “夜莺,为我打水,我要洗个澡。”他说。

    然后,他看到营帐里放了一只木捅。那大桶之中水气蒸腾。

    他笑了。

    小妮子果然懂得体贴人,早就已经为他烧好了水,就等他回来了。

    轻轻在浅水清的身后出现,夜莺用双臂环搂住浅水清的身体:“会开得怎么样了?”

    “已经确定了基本方针。明日出兵,先打边州。打下大梁城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拿下月牙河水坝,却还有几分希望。铁血镇会兵分两路,一路牵制敌军,一路直扑水坝。”

    解开他身上的金羚牛皮甲,那还是沐血在葬风坡之战后特别带给浅水清的,脱下他身上那一件件衣物,露出那健壮的身体后,夜莺将自己整张脸靠在他的夯上,呼吸着他身上散出来的热气,柔柔道:“那么……谁牵制,谁出击呢?”

    浅水清长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升起的欲火,苦笑回答:“这正是大家争论了半天的事。结果就是南督负责牵制,铁风旗负责攻击水坝。”

    “听你的口气,形势很糟糕?”

    那个时候不知为何,浅水清脱口而出一句话:“这是一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进行的错误的战争……我军形势不容乐观。”

    最后的衣物,已为夜莺的玉手轻轻褪下。

    浅水清步入水捅之中。

    夜莺的双手,在水面上撩拨着,将水从浅水清的头上洒下,打湿了他的脸庞。

    浅水清闭着眼,心潮翻滚。

    “夜莺,这次的作战,可能是我佑字营所将要面临的最凶险的一次。没有投机取巧,没有奇兵突进,有的,只是一路堂堂正正的杀进去,然后再一路鲜血的冲出来。”

    “那不正是军人的职责所在吗?”

    “是啊,那正是军人的职责所在。”浅水清叹息。

    他突然左手反抄住夜莺的颈,将她雪白的颈子用力向下拉了拉,那张美丽的容颜,就这样靠近了他的眼前。一双闪亮的大眼睛,充满了渴望与希冀。

    轻轻地,他吻了上去。

    红唇火热,滚烫情怀。

    然后,他站了起来,抄住夜莺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入水中。

    “今天,我想要你。”

    他说。

    没有承诺,没有表白,没有浪漫,惟有军人的刚毅果决和**四射,在这水中沸扬激腾。

    水里,夜莺如一朵白莲花般徐徐盛开,一件件着了水的衣衫伴随着大口的喘气浮上水面,遮挡住那令人遐思的场景。

    两具雪白的**在这刻紧靠在一起,紧密,紧密,再紧密。

    直至完全融为一体。

    一声尖利的高叫响起,然后是大口大口地如释重负的粗重喘息。

    水下升起一朵朵红色的血花,如玫瑰绽放。

    水面开始激腾,肆意的**在这刻才刚刚开始,两个紧紧拥抱的身影拼命蠕动着,互相迎和着对方那强猛的冲击,一如战场之上,最激烈昂扬的战斗

    夜,深了。

    漫天星光下,战士们结束了一天的准备。

    无双的箭,已经全部涂抹上毒药,碧空晴的誓言,依然在心中回荡。

    沐血结束了遐思回营睡觉,拓拔开山和阿提的拥抱却似乎永无尽头。

    方虎在反复地踱步之后,终于让自己的士兵传信给那位跑出去的姑娘:“若我能活着回来,就娶你。”

    那一刻,他的心头轻松了,代之而起的,却是从未有过的责任与迷惘。

    浅水清搂着夜莺从水中出来,他们赤身**,相拥而眠,彼此间都带着极大的满足。

    而烛光下,雷火终于写完了他给父亲的信。

    信中的最后一句,他终于写出了自己这一生中最完美的一句话,也是最能表达他心情的一句话:

    “生者,看到的永远是战争的开始;惟有死者,方能看到战争的结束。”

    喧闹的孤星城,夜无眠。熊族战士的篝火焚烧天际。

    他们大声歌唱,祭拜,在这战争的前夕。

    猎猎风尘,漫漫硝烟,壮士一去几回还???

第十一章 屠城令(上)

    天风历10年,11月4日,在皇帝的命令下,铁血镇正式决定兵出孤星城,总计两万兵马,浩浩荡荡杀向止水。卫戍帝都的中央军团将调来两万人代替铁血镇守卫孤星城,保其后路。

    这是自大梁分裂后,天风人第一次踏上敌国领土,由这一刻起,战火将燃遍止水全境。

    就军事上来说,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侵略战争,以两万兵力攻打一个面积八十万平方公里,人数千万的国家,其兵力数字之悬殊是极大的。

    但是一方,是百战百胜的常胜军,另一方,却是被敌人封困十年不得出关,饱尝失败痛苦,痛失十万精英,士气颓丧,百姓饥苦的常败军。

    两军交战,到底是人数少的一方以蛇吞象,创造一个新的战争奇迹,而是人数多的一方,以庞大的人海战术淹没对手,重创敌人,甚至反攻倒算,依旧是个未知之数。

    按照战前军事会议的部署,铁血镇在有限的兵力基础上逼不得已还要进行再次分兵。

    一路由目前实力最强的铁风旗负责,惊风展率领全军,旗下由虎豹营,佑字营和铁狮营总计八千人组成,另外还有三千熊族武士。他们的任务是先取定州,然后沿着月牙河一路东进,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赶到月牙河水坝,确保拿下此地。

    另一路,则由南无伤率领,以血风旗和鬼风旗以及南无伤的两千火云卫总计一万三千人为主力,全面占领边州,易安等止水外围沿线城市。确保铁风旗后路粮道畅通,归路无忧,同时为后面暴风军团的转进打下基础。

    11月5日,铁血镇由南无伤和惊风展两人分别带领,兵出三重天,从两个方向同时踏上了敌国的土地。

    他们先来到的,就是止水境内的三山平原。

    所谓三山,其实就是断龙山,盘山,和连云山。

    假如说断龙山和盘山,是挡住天风大军的天然屏障,是他们的大门,那么连云山脉,就是支撑起止水人头顶天空的中梁砥柱。三山平原,就该是客厅了。

    如今,天风人这批不之客,不打招呼,不经允许,擅自闯进了止水人的家门来做客了。

    他们来到这里,不仅要吃,还要拿;不仅要拿,还要赖着不走。

    骑在飞雪的背上,浅水清眺望远方。

    这里风景优美,自然环境极佳。月牙河一路蜿蜒,沿途所经,灌溉着大片的土地,丰沃着这一带的土壤,养育了无数的百姓。如今秋收刚过,田里的谷物已被收割,只留下空旷的稻田,一望无际。从地图上看,整个止水,由于背海面山的地理形势,整个国家就象是一个大瓮。由于长期被天风人封锁,这个国家几乎不存在什么对外联系的机会。因此,内部的自给自足对止水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止水以北,是北地蛮族建立的山国。这帮山林蛮人就象熊族武士,打仗有点本事,但是生产却历来不行。他们带给止水人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骚扰。而向南,先有戳天山阻断半壁江山,然后是自由联盟的人在那里建立起一个松散型国家。这帮人,做生意是有一套,可趁火打劫也从来都不弱于人下。

    天风人的重兵压境,给了他们的邻居一些机会,各地民乱不停的同时,两地的恶邻也开始尝试着瓜分止水的财富。不过面对强大的天风铁骑,他们还是很有节制而小心地行动。

    由于孤正帆的出兵,天风军错过了在秋收季节进入止水的最佳时机,时入11月份,粮食早已收割完毕,而商有龙则趁机命令部下将大批的粮食运往各地重镇,坚决不给天风人留下一粒粮食。

    坚壁清野,死战不休,这是止水西北线的防御措施。

    浅水清悠悠叹息,由这里开始,佑字营所面临的就是一路血战了——惊风展命佑字营为先锋,此后一路战事,将皆由佑字营起。

    此刻,浅水清回头看了看拓拔开山,这个外表粗豪的汉子,如今正在代表天风人来攻打曾经的故国,他的心中,滋味也不好受吧?

    反到是一旁的碧空晴,冷心冷面,不一言,看起来竟已是铁了心要与止水为敌了。

    他忍不住说道:“拓拔开山,你认为,军人的意义在于哪里?”

    拓拔开山微微一楞,他看着浅水清:“保家卫国?”

    浅水清笑:“若只是保家卫国,天风军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那就是攻城掠地,安疆守民?”

    “军人一路所向,屠刀高举,杀死百姓无数,又哪里称得上是安疆守民了?”

    “那……”拓拔开山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浅水清看看碧空晴,碧空晴冷冷回答:“军人就是一把刀,刀是工具,工具是没有意义的。你可以用刀来砍瓜切菜,也可以用来威胁对手,更可以用来杀死仇敌。刀在对方的手里,是危险的东西,在自己的手中,就是有利的保障。刀,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有的,只是够不够锋利而已。”

    浅水清赞赏地看碧空晴:“所以,你曾经是止水的刀,现在是天风的刀。”

    碧空晴则接口回答:“所以,刀砍向哪里,不由刀来做主,而由那持刀的手来决定。拓拔开山,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入佑字营这些日子,你从曾不正眼看我一眼,更不愿和我说话。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既然入了天风军,你我就是天风军手中的屠刀。那执刀把的手,将我们挥向何处,我们就必须砍向何处。至于那被砍的目标,是否曾是我们守护的人或物,已经不再重要了。”

    拓拔开山冷哼一声,却没有回答。

    浅水清却叹了一声:“定州,只是我们即将攻打的第一个城市,在那之后,还会有很多城市需要我们去打。如果我们想让战争进行得顺利,那么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杀很多人。该警慑的时候,我们警慑,该宽容的时候,我们宽容。当我们的敌人真正领悟了顺则昌,逆则亡的那一刻,就是我们全面获取胜利的时机到了。在这之前,怕是要流很多血。拓拔开山,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可以选择现在就离开这里,既不和我作对,也不和你曾经的国家作对。但你要是选择了留在这里,那么无论我的命令是什么,你都必须保证听从命令,绝不犹豫。”

    拓拔开山的脸色涨成一片铁红:“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放心,我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浅水清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大声回喊:“全军加前进,在今晚日落之前,我希望自己能坐在定州城守府的椅子上喝茶!”

    “呼!!!”佑字营所有战士同时出一声呐喊,激昂天地……

    定州府是止水北部的一个大城。

    这里是止水的一个产粮重镇,拥有良田万倾。在三重天陷落之前,它是三重天最重要的后勤供应基地。

    失去三重天后,商有龙龟缩兵力,下定决心打防守反击,将多个城市的兵力进行回撤,但是有一些地方,他还是留下了相当程度的兵力。

    定州,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是产粮重地外,定州同时还通往月牙河水坝的一条重要途径。由定州一路前往,沿月牙河逆流而上,在经过多个城镇之后,就可来到月亮湾。

    月亮湾之上,就是月牙河水坝,也叫李官堰。

    如今的定州,大约有驻兵五千人。

    这五千士兵虽比起三重天十万精英要来得差些,却也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好在定州城的城防设施比起京远城来要差得太多。

    连年战事,止水积弱,所有的防御力量几乎都用在了三重天的城防巩固上。定州城的城防,甚至还是一百年前大梁帝国时的设施,破败陈旧不说,面对日新月异的攻城技术,早已失去了其大部分的作用。

    面对这种态势,商有龙也抽不出更多的兵力,毕竟他面对的,不仅仅是铁血镇,更有那随时可能狂扑而至的暴风军团。

    定州城头之上,城守司名海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壮观至震撼人心的场面。

    远方的地平线上,天风军一波接着一波出现,以一种狂飚劲悍的姿态,展现在定州府的面前。

    最先出现的,就是那在京远城一战中扬威天下的熊族武士。

    这些无数狰狞着凶恶面容的斗士,一个个强壮如山的身体里,粗硬的血管迸出惊人的力量。

    整整三千名熊族武士,踏出震撼着大地的有力步伐,如暴熊群拈过地面,轰身阵阵,在这片苍穹下摇曳出一片即将到来的血雨风潮。

    他们强壮的身体,高昂的战斗意志,丰富的战斗技巧,在那场震动人心的战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的顽强,凶猛与强悍,震撼了每一个止水人的心神。

    在他们之后,为数两千三百名的佑字营战士,以整齐的步兵方阵踏出一股钢铁洪流。与前者相比,他们或者缺乏强健的身体,但是拥有绝对严格的军事纪律,和在战火中饱经洗礼的血火之魂。他们通过紧密的配合,战阵的运用,以及对器械的熟练使用来成倍挥出自己的战力。

    无数攻城塔,重型投石车,八臂连环弩还有百弩连机,如今一一呈现在止水的面前。

    浅水清再不将自己的家底藏着掖着,而是将它们全部拿出来,震慑敌魂。

    “报大人,浅水清率佑字营及佑字营联军杀到!”有士兵匆忙来报。

    “早就看到了。”司名海无奈地叹气:“这只是先锋而已,后面还不知有多少呢。放心吧,目前兵力对比差别不大,他们暂时不会进攻。让大家稍安勿燥。”

    他话音刚落,远方已传出惊天号角。

    号叫低鸣声中,阵型变换,一辆辆重形投石车已被推上战场。

    熊族武士们嚎叫着钻进攻城塔,已经开始了准备登城的备战工作。

    在那凄厉的鸣响中,一只青铜大瓮被抬了出来。

    那上面,三支血色线香奇长夺目。

    司名海惊得魂都要飞了,浅水清竟已再次点燃血香。

    香起,城降,人可保。

    香灭,城亡,人尽屠。

    自京远城焚香决战后,浅水清竟再一次点燃了他的血色线香。

    司名海心头震惊,再不明白浅水清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连后路军都不等,就打算依靠自己手下这五千三百名战士,以一对一,强行攻下定州府不成?

    身为攻城一方,在攻打敌国的战争中,第一仗就宣布不降即屠,难道他就不怕引起全民反抗的浪潮?

    司名海不相信他敢那样做。

    在那一刻,他做出了一个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决定——坚决抵抗,誓死不降……

    浅水清遥望远方苍茫,眼中再无一丝怜悯。

    他看着血香一点一点焚出城市在灭亡前惨烈景象,直到那最后的一刻,终于吐出那几个冰冷的大字:“血香已尽,城尚未降,传令进攻,一个不留,杀!”

    下一刻,无数战士冲喝呐喊着,摇曳出内心中最狂野的疯狂血性。??

第十二章 屠城令(中)

    战争如赌博,拼心理,拼技术,拼素质,但最重要的是拼实力。

    当一个人手里抓了一把好牌时,就算对手的赌技再好,也不可能是王牌的对手。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及时弃牌,转战下一局。

    熊族武士那强悍的近身作战能力,是浅水清手中的一张王牌。就象苍野望如今把佑字营当作是一张王牌来打一样,浅水清也是同样如此。

    最能挥熊族武士强悍的力量的,莫过于攻城战争。

    在这里,他们皮糙肉厚的防御能力和强悍的攻击能力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体现。狭窄的空间里,力量型的战士比技巧型和配合型的战士更容易拥有挥的机会。

    他们借助攻城塔上城楼,使用重型武器强行攻城,这种场面和攻城方式,司名海以前从没听说过。尽管他知道熊族武士在京远城一战中有多么强大,是怎样以几乎无损的情况下全灭定武门八千守军,但他还是没想到浅水清又会再一次故技重施。

    战争中,不可能每一场战事都会使用出不同的战术。

    这世上的战争千千万万,战术却只有那么翻来覆去的几种。所以要想打赢一场战争,没有老套的战术,只有合用的战术。

    利用攻城塔强大的掩护和输送能力将熊族武士送上对方城头,是浅水清为熊族量身打造的一套攻城术,佑字营做配合,熊族主攻,双方早在一次次演练中配合得天衣无缝。他当然不可能用过一次就轻易放弃。

    事实上,他还要用上更多次,直到某天,人们找出破解它的方法之前,他都会一直使用下去。

    浅水清的目光,随着城头战事的进展而不断变化着,每时每刻,他都会根据战局的变化做出相应的部署,出各种指令,然后第一时间通过传令兵传达到每支部队那里。

    随着地位的上升,战事指挥次数的增多,浅水清的一颗心也正在变得越来越硬,如铁石般坚硬,如冰雪般冰冷。

    远处的厮杀,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偶尔看出几步精妙的棋路,然后就随口指点一下,加战局形势的进度。

    于是,这场没有悬念的攻城之战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进行着,在经过了京远城那场惨烈的战斗之后,眼前的一切抵抗,都显得太过轻松,太过微不足道了。

    “报!”后方有传令兵急急赶到:“惊掌旗带领铁狮营和虎豹营正在赶来。他们派人来问,为何前方这么快就生战事。”

    浅水清懒洋洋地回答:“你立刻去回惊将军,就说佑字营先锋,将为铁风旗直下一城。让后路军暂时不用急着赶路,慢慢等着接管就是了。”

    “是!”那传令兵呆了一下,还是立刻回去禀报惊风展了。

    浅水清看着那传令兵离去,眼中闪过一点冰寒,他冷冷道:“命令全营加快攻击进度,必须在惊风展来到之前下城。然后……”

    “屠城!”他吐出这两个令人心惊胆颤的血字……

    前方战事正酣,后方惊风展的眼中,却已现出凌厉血色:“你说什么?浅水清要屠城?”

    第一个回来的传令兵,告诉他佑字营已经开始攻城。第二个回来时,就说城已将破。

    可是当第三个传令兵回来时,消息已经变成了佑字营即将展开屠城之举了。

    惊风展又惊又怒,心底的火气冲天而起。

    他回大喝:“命全旗加快度,务必尽快赶到定州府!东光照,洪天启,你们跟我来,必须立刻阻止浅水清的行动!”

    一名掌旗,两个营主,在得知浅水清屠城令已下的消息后,只带了寥寥几名护卫,便立刻快马赶向定州。

    战马在狂奔,带动凛冽寒风,刀割斧切般刮削着洪天启的脸颊。

    铁踢狂踏,在地面上带起条条尘烟,洪天启心中急火沸腾,再不珍惜马力,疯狂地挥动马鞭,在马臀上抽出一条条血痕。

    这个混蛋浅水清,他到底想做什么?不等大军私自开战,能打赢也就算了,可他为什么还要祭起血香屠城呢?

    难道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后果吗?

    天风军的强大,是建立在森严军纪之上的。未奉上命,私命乱法,是军中大忌。屠城更是大事,不可轻易为之。

    假如说血屠京远城,是为了让英灵安息,鼓励士气,那么屠定州,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无论是惊风展,还是南无伤,又或者是远在苍天城的皇帝苍野望,都不可能接受一个营主一路血屠地杀进止水。

    天风人想要的,是一个尽可能保存完整的止水,而不是千里焦土,尸横遍野的荒原。

    他是看着浅水清一步一步如何艰辛地拥有现在的地位的,他是看着浅水清一路心伤地踏上这条功成名就的道路的。

    他关心他,就象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如果浅水清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他就必须阻止他。

    可是现在,有惊风展在,或许他根本就无力阻止。

    十余骑骏马,狂奔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每个人的心思,却各有不同。

    惊风展的眼中,已卷起风雷阵阵,凛冽出冰雪杀意。

    他的脑海中,回响的却是临行前南无伤对他说过的话:

    “浅水清此人,恃才傲物,特立独行,虽有几分真本事,却势必不能见容于天下。他在一天,你惊风展的锋芒就势必为他所盖过一天。若不能采取适当行为进行遏止,则终有一天,铁风旗将只知浅水清,不知惊风展。此去止水,一路前途艰难,惊掌旗需多加留意小心。必要时,尽可杀之,我会为你遮风挡雨。”

    南无伤说得果然没错,浅水清,他果然在第一天就干出了别人做梦都不敢做的事……

    马狂啸,凛冽秋风里,血雨腥风刺鼻。

    定州城,已经成为昨日黄花,萎谢在这片血与火的天地之中。

    当铁风旗的几个当家人匆匆赶到时,他们看到的是城内燃起大火,佑字营的战士正排列成整齐的方队,对城内百姓进行着趋赶与杀戮。

    天空中传遍了死者的哀鸣惨号,悲呼成一片连天愁云,城内处处烽火硝烟,弥漫着呛鼻的死亡气息。

    惊风展大吼起来:“混蛋!浅水清他人呢?把他给我找出来!他竟然敢擅下屠城令,他这是在找死!老子要宰了他!”

    后路预备队里,无双的声音冷冷传来:“惊掌旗,你不用叫了,浅少已经进了定州城,正在指挥屠城之事。我们奉命在这里等你,请您稍安勿燥,等到诸事已定后,再率军进城。”

    惊风展怒视无双:“好小子,什么时候佑字营里随便一个家伙冒出来都敢和老子这么说话了?”

    无双冷笑不理。

    洪天启叫道:“你们疯了吗?你们知不知这样做会引什么后果?还不快命令所有人停手,然后立刻出告示安抚民众,平息祸乱。”

    无双对洪天启还是比较尊敬的,他抱拳回道:“洪将军,很抱歉我不能应命。无双是佑字营的兵,只能听浅将军的命令。浅将军让我们在这里等诸位,并请诸位稍等进城,无双就只能在这里等候。至于其他的事,恕无双没法应命。”

    惊风展怒极反笑:“看来浅水清是早有打算了?”

    无双淡淡回答:“我家将军做事,向来的习惯都是走一步看三步。如果他连惊掌旗的反应都看不出来,又如何去预料敌军动向呢?”

    敌军动向?铁风旗诸将皆是一楞。

    无双却拱手回道:“诸位将军还是不必生气了。这定州城,浅将军已是屠定,有多少杀孽罪过,也由将军一己承担,与诸位将军无关。至于浅将军到底为什么这样做,还是等诸事结束后,再行问将军的好。”

    惊风展长吸了一口气:“结束?一场大屠杀,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日。你家将军,还想在一个时辰里,把所有人都杀光不成?”

    无双傲然笑道:“佑字营屠城,与别人自是有所不同的。”??

第十三章 屠城令(下)

    佑字营的屠城,果然与别人是有很多不同的。

    古往今来,所谓屠城,其真实意义其实是洗城的一个延伸。

    为了鼓励士兵奋勇作战,将军们最爱使用的招数就是画大饼充饥。

    他们绘制一幅美好未来的蓝图给士兵们看。在这张图卷中,有数不尽的财富,有吃不完的牛马,有玩不尽的女人。

    他们牺牲被占领目标的利益,以换取士兵的忠诚与勇敢。

    士兵们用生命去战斗并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后取来的城市,成为最好的买单对象。

    所以,屠城令最早的意义,是洗城。也就是洗劫全城。

    然而对老百姓来说,有限的财富,粮食,甚至女人和孩子,几乎是他们生存的全部意义。失去了这些,生命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当一些当地民众为了保卫自己的财富奋起反抗时,激烈的冲突因此而急剧加大,民众会反抗,士兵则会杀人以警慑并逐渐形成屠杀。

    当屠杀进行到一定程度时,这种急剧恶化并泛滥的情绪会影响整支军队,并将他们推进嗜血的疯狂之中。

    聪明的将官不会逆势阻挡,只会顺势引导,少数将军甚至会借此机会强化军队的嗜血情绪,进一步增强己方战士的攻击**。

    于是,屠城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但是佑字营的屠城,却显然不同。

    别人屠城,是一种个人行为的集体展现,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而进行的掠夺式屠城。佑字营却并非如此。

    他们并不是为了泄愤而屠城,定州的守军在熊族武士的强力打击下如摧枯拉朽般破碎,根本就没有造成佑字营多大的伤亡。

    他们也不是为了财富和女人而屠城,因为他们即使在屠城时,也依然保持着严密的军列。

    浅水清的命令下得很清晰:进入城中,将每一个非己方人员都当成敌作战士兵对待,以步兵方阵为主体,阵列前进,不可分散,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在屠城,而是在继续战斗。他们不夺财富,不抢女人,继续将定州城内当成战场在战斗。

    他们的行进度并不快,但他们整齐,有序,高效,如犁耕地,要将定州城的每一块土地犁上一遍。

    在此期间,浅水清打开三门,允许当地民众逃逸,佑字营一律不加阻拦。但凡留于城内者,无论人畜,皆杀无赦。

    这是有史以来,最奇怪的屠城,将每一寸土地当成战场,继续战斗,直到这片城市成为死地,再无一个敌国民众。

    而对浅水清来说,这样奇怪的屠城,仅仅只是开始……

    当洪天启跟着无双他们的步伐进入定州城时,这座城市静寂得仿佛已经死去百年。

    脚下的血水,汇流成河,无数的尸体依然躺倒在血泊中。

    大部分的尸体,都是来自敌方的,有些是士兵的,但更多是普通民众的。

    在刚刚进城的时候,太多民众不知逃逸,他们一相情愿地以为,所谓的血色线香只是一个警告,并不具备真正的效力。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血香意味着什么。他们以为做个表面的顺民,就可以安全。于是,他们成为最初的被屠杀对象,并成为天风军宣告屠城的最佳证明。

    浅水清在用他特有的方式来宣告:血香祭大旗,是用人命来祭的,那三支血色线香,并不只是玩笑而已。

    随着一路的延伸,脚下的尸体渐渐稀少,更多的百姓已经在躲避和抗拒中找到了逃亡的路线,匆匆离开。

    他们抛弃了自己的家园,也抛弃了对天风军的美好幻想,抛弃了一切家业,只为了能求得一线生机。

    洪天启看着眼前这死寂的城市,一时间有些迷惘。

    浅水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屠戮天下苍生,真得就成为你现在的追求了吗?

    还是你的内心之中……另有打算?

    在看到浅水清之前,他无法得到答案。

    惊风展也在愤怒,不是为了死去的人,而是为了后续战事所可能面临到的困难。

    深入敌境,攻打敌国,表明上听起来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实际操作时的困难之大,其实远乎人们的想象。

    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在进入了敌对国的领土上之后,有一个优势是绝对不存在的,那就是人数优势。

    除非一个国家已经完全丧失了民心,否则一个抱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民族所拥有的能量是巨大而可怕的。

    因此,当入侵者进入一个国家时,无论他进来的是二十万人,还是二万人,又或是二百万人,在人数上,都注定了是属于劣势的一方。

    也因此,入侵者从来都是打精英战术,依靠高质量的战斗水准,控制城市,以点制面,以少敌多。而拉拢百姓,示惠于民,和屠城一样,也都是惯常做法。

    相比某个深沟高垒的天险巨城,全民皆兵的卫国战争,更让对手害怕,更让对手面临巨大的失败风险。

    前者打不下来,至少还有撤退和保存实力的机会,后者一旦失败,轻则损兵折将,重则甚至会被敌人反攻倒算,毁家灭国。

    而在这里,决定这一切的,就是民心所向。

    民心,是决定一场战争胜负天平的重要砝码。

    对攻守双方来说,争夺民心,历来是国家战争中重要的一步棋。进攻方常常会示好于民众,争取获得当地百姓的支持,从而减轻将来执政与现阶段驻守的压力。

    但是民众们天生的对外来侵略者的反抗情绪,却注定了防守方在这方面拥有更大的优势。

    因此,对进攻方来说,争取民心,失败更加正常。

    可是即便如此,只要进攻方不做出更大程度的威胁,只要不让当地民众感受到这种死亡的可怕,还是会有许多民众对敌方的攻占采取默认的态度。

    这种默认态度,是进攻方有利于统治的重要砝码,是他们能在这个国家长期扎根下去的重要基础。

    尤其是在铁血镇只有两万人的情况下,这种有限支持的重要性就更加明显。

    没有当地民众的支持,两万天风军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打败止水的。

    可是偏偏,浅水清却把这一切都破坏了。

    他肆无忌惮地杀人,肆无忌惮地激怒止水民众。

    别说这样他赢不了这场战争,就算是他赢了,换来的也只是千里荒芜,万里凄凉。

    惊风展又怎能不怒?

    他不在乎止水死多少人,可他在乎自己的进攻计划因此而被彻底搁浅。

    或许,那正是浅水清努力想做的。

    因为从一开始,浅水清在那场军事会议上,就对南无伤的军事进攻计划,抱有一种不屑的态度。

    想到这,惊风展的心中突然一懔。

    他自然知道浅水清与南无伤之间的矛盾,所以在那场军事会议上,南无伤并不征求浅水清的意见,他也不需要征求。而浅水清的不屑不支持在他看来也只是一种无奈的对抗而已。

    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早有了属于自己的计划,而并非单纯的为了反对而反对。

    想到这,惊风展的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他意识到,或许在接下来的进攻计划中,一切将再不象南无伤所想象的那样进行。

    身为先锋官的浅水清,正在将一切引导向他自己的轨道……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轨道……

    定州城守府。

    浅水清看着地图,身旁是碧空晴恭敬站立。

    半天攻陷定州,血屠全城,相信要不了多久,浅水清的名字将再次传彻大6。不过与他曾经的战功相比,这次人们所传言的,将会是他的歹毒与狠辣。

    定州城并不难打,但是浅水清却以屠城为己任,每到一处,必点血香祭大旗,凡不降者一律格杀。

    这样的事情,不敢说绝后,至少也是空前了。

    历史上,从未有一个将军,每战必屠城。

    浅水清的脸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手里拿着一些小旗,每说一处地名,碧空晴就会随之说出当地的情况和民风民情,大致的守备力量以及城主何人,何等作风等等,然后浅水清就会在地图相应的位置上插上一面小旗。

    当碧空晴说:“此地民风悍勇,城主死忠于国”时,浅水清会在地图上插一面红旗。

    当碧空晴说:“此地城主软弱无能,贪婪怕死”时,浅水清就会在上面插一面蓝旗。

    当碧空晴说到某城某地城主中庸平碌时,浅水清就又会在上面插一面黄旗。

    很快地,整张止水地图上,已经查满了红蓝黄各色小旗。

    看着地图上彩旗飘飘,浅水清满意的点点头:“看起来,真正能为止水效死的,其实并不是很多。”

    “国主无能,奸佞当道,虽有忠臣,却不堪大用。中梁砥柱既以不堪,瓦片再强,也只能落地而碎。”碧空晴冷冷回答。

    “对侵略者来说,忠臣可没有奸臣好啊。忠臣,常常会给我们制造麻烦,而奸臣,却只会帮助我们。象抱飞雪那样的死忠之臣,还是少点的好。”浅水清悠悠道,他的目光依然专注于地图上。

    那个时候,碧空晴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明知道不适合问,却还是止不住地溜出嘴边:

    “那么将军你呢?你认为你是忠臣还是佞臣呢?”

    浅水清一楞,反问碧空晴:“我看上去很象佞臣吗?”

    碧空晴立刻道:“佞臣者,损国利以肥一己之私,与能力长相无关。”

    浅水清微微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叹息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还是靠近佞臣更多一些吧。至少……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考虑的。”

    碧空晴笑了:“还好,浅将军损的,是对手的国利,而非己国之利。”

    那个时候,浅水清却悠悠想到,如果某天,真要他在自己国家和个人利益之间做个选择,他会选择哪个呢?

    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然后,他笑了起来,他很认真地对碧空晴说:“我这样的人,要说罪该万死,那是半点不错。”??

第十四章 战局

    洪天启和东光照赶到时,浅水清正在悠闲地喝茶。

    看看他们两人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浅水清惬意地笑了起来:“怎么看你们的脸色,到象是刚打了一场败仗一样?”

    东光照生性粗豪,一听浅水清这样说话,直接大眼一瞪:“老子什么仗都没打到。让你做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你到好,直接自己就把定州给拿下了。还要我们做什么!”

    浅水清看看洪天启,洪天启唉声叹气:“这一路走来,死人可不少啊。”

    浅水清喝了口茶:“看上去很多而已,大部分民众都跑掉了。”

    洪天启有些生气了:“那就更糟!逃走的民众会四处散播我们屠城的消息。你可知道,南督出前一再强调,此去止水,当照顾民生,安抚其民,以拉拢人心为主。”

    浅水清笑呵呵地问:“怎么惊掌旗不来找我兴师问罪?”

    东光照立刻回答:“本来是要来的,可走半道上又回去了。他说,你有紫心勋章护体,他杀不了你,还不如不去理你,省得看你那副嘴脸生气。不过他已经上书一封,向皇帝禀报此事。相信要不了多久,陛下的责难就会过来了。”

    “那也得咱们活到那个时候才算数。”浅水清懒洋洋地回答:“如果按照南督的计划行事,我相信咱们所有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与其那个时候在地下去听陛下的悼词,我情愿现在先被陛下责罚了。”

    洪天启与东光照同时色变……

    战争的阶梯,从来都是军事服从于政治需要,而战术服从于战略安排。

    苍野望的政治需要,决定了铁血镇要以两万兵力逼迫止水,最好是打得他们主动弃降,从而避免止水决堤之后带来的一系列恶果。

    只有明白了这个政治需要,才能根据其需要制定战略目标。

    在这里,这个政治需要根据优选法则,其第一要务应该是拿下止水,然后才是避免决堤。前者是基础,后者为重点。

    当南无伤将所有目标放在满足皇帝**,决定派铁风旗攻打月牙河水坝时,浅水清看到的,却是一个战略安排上的重大失误。

    那就是,以劣势兵力攻打明确目标,从而失去了战略回旋空间。

    在这个基础上,无论战术上有着怎样的挥,都注定了接下来的会是一场失败的战争。

    商有龙不是傻子,他的龟缩战术也不是说就放弃了大片防守地区等着敌人来占领。事实上,他跟随抱飞雪这么多年,抱飞雪的习惯和性格,早已深深影响了他。

    他的龟缩防御计划,其实同样带着很深的反击能量,而且一旦动,则注定会让敌人覆亡。

    先,由于孤正帆的出兵,致使天风人错过了秋收时进入止水的良机,大量的粮食已经被收割完毕,并在商有龙的命令下全部运走,只留下少量余粮给当地百姓。天风人若不想过度激怒当地民众,就只能从后方运粮,而无法就地取粮。

    其次,商有龙几乎撤除了止水外围内的全部防御力量,并将其中相当部分士兵转为民众,且允许其自留兵刃,同时开放兵禁法,所有止水民众可以合法拥有各种军械。藏兵于民,化民为兵,举国死战,面对这种态势,天风人稍不留神,就可能陷入举国大战的泥沼之中。

    第三,商有龙不可能猜不出铁血镇孤军深入的含义,也不难猜出天风军的目标所向,这样他可以根据这一点做出针对性安排。

    因此一旦天风人面对这种格局选择长趋直入,他们所面临的只有两种情况。

    一:要么是后路被断,粮道被截,大军孤立无援,困守待死。

    二:要么就是以重兵看守各地新占城市,被迫分兵,最终被商有龙集合所有力量予以各个击破。

    无论哪种选择,最终的可能性都是灭亡。

    南无伤虽然亲率血风旗和鬼风旗在右路对其进行牵制作战,并负责保护其后路,但是商有龙会不会理睬,南无伤能不能保住,这是个大问题。

    商有龙既然知道天风军想干什么,那么月牙河大坝就是一个饵,一个待鱼上钩的饵。不管天风军在外面怎么折腾,他都只需要守在这饵旁等鱼上钩。一旦天风军进入止水内部,则商有龙就可以利用在自家门口作战,熟悉地形,便于动群众等诸多优势进行迂回包抄。而一旦天风军后路被断,粮草不继,就算他们再能打,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只需派出一支五万人左右的军队,只要不犯上太大的错误,就可以全歼深入敌境的铁风旗,且几乎无损告胜。

    战略上的被动,注定了战争的局面出现一面倒的局势,无论战术怎样精妙,缺乏足够的兵力和被对手熟悉其战略目标这两点致命的关键都已经成为天风军的死**。

    而被对手捏住了死**的军队,无论怎样蹦达,都不可能跳出对手的掌握中。

    南无伤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对手的无能上,浅水清却不敢。

    一个是身有豪族大家以为后盾的世家子弟,输得起,也不怕输。一个却是依靠战功艰难爬上来的小小营主,输不起,也不能输。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改变这种局势。

    为此,他和碧空晴曾多番畅谈,在深入了解了止水人的情况后,根据其特点重新制定了一套完整的作战规划。

    第一:商有龙这样的战略安排,粮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商有龙的逼其分兵的做法,就是看准了天风军不愿就地夺粮,与民结怨的心思。

    而浅水清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天风军如果不想被敌军分割歼灭,就必须放弃粮道就地取粮,这就势必会因为粮食问题而和当地止水民众产生巨大的矛盾。不能就地取粮的他们,在进入止水境内后,一旦粮道被断,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粮道不等于归路,所以,只要能就地取粮,那么在这广袤平原上,商有龙要想困住天风军,势必困难重重。

    既然如此,就干脆放弃亲民的想法,行险一搏,以屠城之令,让敌人畏惧,同时解决取粮问题。这也正是为什么浅水清决定屠城的原因。

    不能让敌人亲近我,至少就要让敌人害怕我,这是自古作战的一个基本法则。

    在满足粮食需要的同时吓阻敌人,总比牺牲自己拉拢百姓要好得多。尽管后者的长期利益很大,但是前者见效更快,生存几率也更大。

    当浅水清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便开始了血香祭大旗行动的策划,而这一行动,所蕴涵的深意,几乎已经囊括了所有他对历史战争的理解。

    第二,就是修改战略目标,放弃攻打月牙河水坝,坚决不跳进商有龙的伏击圈。

    苍野望把希望寄托在铁血镇上,本就是一次豪赌,或许他真正压注的对象,不是南无伤,而是那个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能做到的浅水清。

    南无伤没有选择,但是浅水清有。

    当苍野望给了铁血镇这道进攻令后,他就已经知道,这场战争要想打赢,就必须先跳出原有的框架,进行一些新的思维。

    而新的思维,先就是要找到新的政治需要。

    苍野望想要完整的止水,可相比进攻军完败,什么都得不到,那么拿一个破损的止水也是没办法的选择。

    毕竟,有总比没有好。

    浅水清会尽量保证大坝无事,但是死人和屠杀却是再不可避免。

    所以当浅水清重新为他的皇帝定下他的政治需要时,他就开始不打招呼地行动了。

    他的第一步计划,就是祭起血香。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浅水清来了,一个来自天风的魔鬼,以血屠的方式来展开这场掠地之战。

    他要让对手相信,他根本就不在乎月牙河水坝是不是会被决堤,他也不在乎这场战争到底会死多少人。

    他只在乎一件事:胜利,那怕只有手下几千人,他也要打的止水人处处哀鸣处处伤。

    他要让商有龙被民众情绪所逼,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选择,放弃固守的想法,转而出击,那么他就能找到那胜利的契机……

    对于浅水清的这番解释,洪天启和东光照听得都有些吃惊。

    一个好厨子,从来都是客人想吃什么就为你做什么的。

    而浅水清,他这个厨子,却主动去决定客人的胃口了。他的理由很简单:你要的那道菜,我做不出来。所以我随便做了点你将就着吃吧。我为你定的口味是先管饱,然后再管好。

    假如皇帝的御厨敢对皇帝这么说,他九族都被抄了。

    洪天启沉声道:“你屠城的理由,多少还说得过去。毕竟你说得没错,若要解决粮食问题,就势必会和当地民众结怨,既然如此,到不如让他们害怕我们。可是夺坝却是野王之意。你公然违背,总有不妥。”

    “陛下的意思是保住大坝,只要大坝不失,则怎么打,其权在我。我军以两万人攻打止水,若商有龙还要被逼到决堤放水的地步,那不用我们出手,羽文柳就该先将他一刀杀了。所以,我们打得他越痛,他追在我们的**后面就越急。至于毁坝,除非我们能两万人直接打到大梁城下,否则他绝对不会那样做。何况守坝之事,我心中早有计较,我们不去打,可我照样有办法让止水人决不了堤,只是暂时还缺一些必要的条件而已。”说到这,浅水清神秘一笑。

    “可是南督的意思……”

    浅水清断然道:“南督是南督,天高皇帝远,连陛下都不搞千里指挥,他南督负责的是右路军,又有什么权利来指挥我。”

    东光照立刻提醒道:“我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别忘了还有惊掌旗在这里呢。铁风旗现在是他当家,有他在,怎么打,其权在他,不在你。就算有事你愿担着,只怕他还不愿意让你担呢。”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和两位说一这个情况。洪将军,东将军,我浅水清刚才为大家分析的战局到底对不对,你们可以自己想想,若是觉得有道理,就该好好斟酌一番才是。当然,我也不介意你们现在就去找惊掌旗谈,也可看看他到底同不同意我的说法。”

    洪天启沉声问:“若是他不同意呢。”

    浅水清悠闲喝茶:“那我铁风旗全体将士,迟早将集体葬送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第十五章 罢黜

    “简直是一派胡言!!!”惊风展盛怒之下拍案而起,案上的茶杯碗筷被他这一掌拍得纷纷跳起,叮叮当当摔落满地。

    洪天启在下面一言不。

    “南督的计划,岂容他一个小小营主轻易改变。传我命令,浅水清纵兵屠城,是为大罪。念其有紫心勋章护体,暂不取他性命,但是其兵权必须交出,另派专人暂代。浅水清由即日起,不得掌兵。我已书信一封快马传递孤星城。待到陛下的旨意从苍天城回来之日,就是落这个小子之时。”

    洪天启大吃一惊:“将军不可!”

    说着,惊风展大声下令:“闭嘴!此事我已决定,再勿多言。定州之事,皆由浅水清一人所为引起,非天风军所愿。立刻出通告,号召百姓回归,所有城内子民,凡肯奉我天风号令者,一律既往不咎。我天风军爱民如子,此后一路所经,必善抚民众,绝不行杀戮之事。”

    说到这,惊风展长吐一口恶气,这些日子来,浅水清风头太过,士兵们只知浅水清,不知他惊风展,很多时候他的一句命令,甚至还不如浅水清的随便一句话来得有效果。如今终于能在这刻借此机会出了这口恶气,他也算心怀大慰。

    想了想,他又对洪天启道:“传令,我军明日出,准备攻打小商城。”

    “遵……将军令。”洪天启无奈叹息着退下……

    罢黜令下来的时候,浅水清并不在佑字营。

    定州府那条用鲜血洗刷过一遍的大道,红得鲜亮,红得令人心中毛。

    夜莺跟在浅水清的身后,看着他用手去抚摸那沾染了一层层血浆的墙壁,不知为何,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心里那层深深的悲哀。

    他在将自己打造成一个恶魔,试图让所有的敌人都怕他,惧他,同时也恨他。

    她就那样看着他,然后听着他说:“我们的历史,是先辈将士们以血为墨,以骨为笔,以肤为纸进行的书写。他们用生命打造传奇,以灵魂铸就辉煌。无数勇士的光辉与荣耀在杀戮与死亡中诞生,然后在时间中沉淀,消亡……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活一次,有些人活的安宁,有些人活的壮烈,有些人活得平庸,有些人活得精彩。”

    “我的父亲告诉过我,人这一生,还是平庸些的好。因为太过精彩的生活,总是伴随着一些痛苦与不愉快的经历。他希望我活得开心,而不是太过精彩,但结果,我却走上了与他期望相反的道路。”

    “我浅水清从军到现在,不过是短短半年的时间,所杀过的人,却以万计。但从未有一次,象今天这样,纯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父亲他说得没错,有些事做得多了,也就习惯了,麻木了。到最后,丧失理性,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或许有一天,我会成为疯子;或许现在,我就已经疯狂,却还不自知……”

    夜莺忍不住道:“血香祭大旗的目的是震慑而非杀戮,你曾经跟我说过……”

    浅水请扬手止只了她的话:“我曾经跟你说过很多,但是任何借口都不可能改变我们杀戮世人的事实。夜莺,做人可以欺骗天下,却绝对不能欺骗自己。血香的意义所在,我比你更清楚,可那不能改变事实。今天,我站在这里反思己过,不是打算停止祭旗,只是想告诉你,象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去爱,不值得去守护。你要是想清楚了,就趁早离开我,趁早离开这残酷的世界。我浅水清是个疯子,那惊风展却是个蠢货,他绝不会同意我的计划,所以等我们离开定州,全面进入止水之后,铁风旗所面临的危险将一步步来临。你若肯在这时离去,就还有最后的生机。”

    夜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无论你是疯子也好,是傻瓜也罢,我都不会离开你。你……休想赶我走。”

    她眼中闪烁出泪光,情意绵绵的看着浅水清,死死地抓住他,怎么也不愿放手。

    也就是在这时,无双冰冷的声音传来:“惊掌旗有令,佑字营浅水清,不遵军令,擅令屠城,已触犯军规。念其曾为国立下大功,饶其不死,罢黜其职,贬为佑字营士兵,其营主一职,暂由沐血接任。自即日起,浅水清搬离营主大帐,所有随从不可再带,其将与我营士兵同饮同食,不得有丝毫特殊。明日我军将离开定州,佑字营由先锋队转为后路护卫,守卫我铁风旗后路安全。此令,即日起生效。”

    浅水清愕然看向无双,无双那冰冷的眼神中,跳跃出一丝亮彩:“浅少,惊风展动手了,比你想象得还要快。”

    或许,是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蠢吧?

    那个时候,浅水清忍不住悠悠想到……

    罢黜令下来的时候,佑字营就象炸开的油锅沸腾起来。

    “凭什么罢免浅将军?咱们佑字营辛辛苦苦打下定州,却被他惊风展一句话把营主给罢免了,这算什么道理?”

    “妈的,惊风展是个什么东西?浅将军带着我们下南北两关,拿京远城,随便哪一个功劳都比他惊风展一生加起来的战功多得多,他凭什么罢免我们将军?”

    “惊风展是个混蛋,屠城怎么了?为了敌国百姓而罢免自家将军,我看他简直就是傻子一个。将军做事,自有他的道理,铁血镇两万人攻打止水,本就是以少敌多,若不能给敌人以雷霆之威,不战而屈敌之兵,这一路上数十上百个城市,我天风军如何拿下?单是分兵驻守都人手不足!”

    “找惊风展说理去!”

    “对,找惊风展说理去!”一大群士兵山呼狂啸着要去找惊风展。

    一把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在军营中,浅水清的声音就象海面上的那股微风,力量不大,却轻易拂平一切咆哮的海浪。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浅水清违背命令,受到处罚并不稀奇。我自己都不激动,你们又何必如此。怎么?都想造反不成?”

    人群分开,浅水清施然现身。

    所有的士兵同时看着浅水清。

    有人壮着胆子叫道:“浅将军,惊掌旗没有权利处置您,他凭什么这样做?”

    浅水清立刻回答:“统兵在外,最高将领有权对下属进行处置,这一点,你们毋庸置疑。”

    按天风军例,营将以上,非官高三级者,不得擅处。这擅处的概念里,包括处死和罢黜。

    但是在外统兵者,最高将领拥有决断之权,其地位与权利会在一瞬间上升到顶点。如果不是浅水清有紫心勋章在身,惊风展甚至可以利用临时权利直接杀他。当然,如今杀是不能杀,罢黜却可以,但也只能象他的最高权利一样,都属于暂时状态。

    一般来说,这个状态将维持到统兵将领自动改变,或者新一级高级将领来到,对其进行确认或免除。

    “可是没有你,我们佑字营怎么打仗?这些日子来,佑字营的兄弟跟着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比将军们还舒服。你带着我们打仗,从来都是有胜无败。红土岗上你带着我们灭了四千马匪,景深门一战,是你救了整个铁风旗。京远城大战,铁风旗的兄弟甚至根本未有出战,拿下京远城的声誉却为我旗所独享。所有的战利品尽归铁风旗所有,荣耀也尽归我部战士。可是现在呢?惊风展掌控铁风旗,他偷了您所有的荣耀,现在还要将你贬职,我们不服!除了你,谁的领导我们也不接受!”

    “对,除了浅将军,我们谁的领导也不接受!!!”所有人一起大喊起来。

    浅水清悠悠看天,缓缓说道:“沐少,别躲在人堆后面了。你听听,你的人缘可不怎么样啊。”

    沐血无奈地从人群中现身,一脸苦笑。

    浅水清这么一说,佑字营的士兵这才意识到,佑字营目前的当家人,是沐血。

    他们的叫嚣,某种程度上,是在否定沐血。

    这误会大了。

    有士兵尴尬叫道:“沐校领我们,我们自然是接受的。只是……”

    “只是什么?”浅水清瞪了那士兵一眼:“只是他威望不够?还是资历不足?又或是对你们太过客气了,非得象我那样每天严格督促你们训练你们才肯听话?你们这帮不挨揍就皮痒的家伙是不是一过舒坦日子就会不舒服?”

    那士兵立刻无言。

    沐血在练兵时,的确是最仁慈的。

    沐血笑道:“好了浅少,他们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你离开而已。”

    浅水清深深地看了沐血一眼,然后,他轻声道:“我从未离开过,对吗?”

    沐血为之一笑。

    然后他对着所有人说:“我浅水清,只是不再担任这佑字营的营主而已,但却永不会离开佑字营。我以前在这,将来也还会在这里。我们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并肩作战,没有谁会轻易离开。无论是谁作为你们的长官,都会努力带好你们。如果有人需要我,尽管说一声,我浅水清也会一如既往地做好每一件自己能做的事。虽然我现在无官无职,可总还能提些建议,写份报告。要是有人觉得我说的对,听一下也是无妨。我们以前在一起同甘共苦,将来也还是会生死与共,除了少掉一个名分之外,我浅水清不觉得自己有失去任何东西。我都不在乎这些虚名浮利,你们又有什么可埋怨呢?”

    士兵们看着浅水清,听着他的话语,心中同时升起新的希望。

    “将军!”他们大声喊。

    浅水清微笑着。

    对敌人而言,他是个屠夫。

    但是对自己的兄弟兼战士而言,他就是那世上最可信任的长官。

    惊风展可以卸他的职,却永远无法削除他在军中的威望。

    只有能带领战士们打胜仗的将军,才可以真正获得战士们的爱戴。

    这一点,以前如此,以后,也将如此,且永远不会改变。

    然后,他说:“记住我说的话,人生如潮,总有起落涨跌。没有退潮,就永不会有涨潮!”??

第十六章 信任(爆发四章)

    11月7日,铁风旗顺利再下一城,铁狮营和虎豹营联合威,破小商城于当日。

    铁风旗一路进展顺利,他们开始向着月牙河水坝这个目标雄赳赳气昂昂地不断挺进,惊风展一路顺风顺水,得意非常。

    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感受着秋日阳光的照耀,浅水清嘴里嚼着草根,微闭双眼。

    他觉得惬意极了。

    身为营主的时候,每天有太多军务要处理,士兵打架,闹事,军容不整,违反军纪,样样都得找他这个营主。

    游击将军是帝国最低级的将军,管的事却是最多。相比之下,帝**制中,掌旗一职最为轻松。

    掌旗一职,和天风里的纵编制一样,都是极为特殊的一个存在。纵,不属于直系编制,是一个单独的存在,且只存在于骑兵之中。

    而掌旗,却是只存在于暴风军团之中。

    所谓掌旗,其实就是镇督副将,帮助镇级将官协理军务,必要时甚至代理镇督一职。

    暴风军团之外,却是没有旗这个编制的。各级都是直接从营到镇,也因此,其他军团军帅一职,其实和暴风军团的镇督是平级,军团总帅,则是硬生生地要比烈狂焰的这个总帅再低上一级。

    如今的浅水清无官一身轻,到也乐得轻松,这刻就这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呼吸着这世界新鲜美好的空气。

    洪天启和东光照悄悄来到他身后,看着他如此悠闲自得,相互递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搭把手将浅水清举了起来,浅水清没料到后面有人突袭,转手间两只手臂同时为人所控制,眼看着就要被人彻底制住,他身子往下一沉,竟是拼着两条手臂不要,也要摆脱来人的控制,两条腿已经凌空朝着来人的下体反踢回去。

    只听着浅水清的胳膊一阵咔啪脆响,吓得洪天启和东光照同时放手,大叫:“喂,你这疯子,是我们啊。”

    浅水清直接从空中摔了下来,扶着胳膊苦笑:“下次别开玩笑了,这里可不是帝国领土,随时都可能有敌人。你们放手再晚些,我这两条胳膊非断不可。”

    东光照佩服道:“好小子,做了这么长时间将军,竟还没忘怎么拼命。”

    “现在只是小兵一个了。再说生死沙场上,将军和士兵实在是没有太多区别。想想战将军吧,他不也是死在沙场上了?”浅水清重新躺回到草地上。

    提起战千狂,三个人的心中都有些辛酸。

    倘若是战千狂在此,浅水清想必不会遭受这罢黜免职的命运吧?惊风展如此作为,到底有几分是为公,又有几分是为私呢?

    南无伤与浅水清的关系,早已成不是秘密的秘密,就连皇帝陛下,恐怕都有所耳闻了吧?惊风展和南无伤素来走得极密,此举有几分讨好之意,又或有暗中授意,谁又能说得清呢?

    “可惜了老战啊。”东光照摇头。

    洪天启晒笑:“小心祸从口出,老东。”

    东光照怒哼:“老子可惜战将军怎么着了?他惊风展是不是想把我也撤了啊?”

    洪天启摇头:“随你随你,行了吧?咱们是来找小浅喝酒的,这不开心的话还是说为好。”

    浅水清眼前一亮:“怎么洪营带酒过来了?那可太好了。平日里大家各忙各的,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喝酒,想不到我现在被免职做了小兵,两位将军到是赏面子来请我喝酒了。那感情好。”

    东光照没好气道:“你佑字营家大业大,日日喝酒,夜夜有肉。我铁狮营每逢出战,才有酒喝,有肉吃,劳师远征,更是有米算佳肴了。你平日里不多请我几次,如今却要我来照顾你这不入流的小兵,真正是没天理了。”

    浅水清看着东光照,这满面虬髯的汉子,平日里与自己的交集不多,但在这刻,自己被贬黜的时候,反到比往日更加关心起自己来了。

    洪天启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对洪天启也是素来敬重,虽做了营主将军,见到洪天启却从不叫他老洪,但他见了东光照,却是一口一个老东绝不含糊。

    出入为将,有时不可太过谦逊。为将者,掌杀伐决断,一昧自谦只会让人看不起。对洪天启他可以执后辈礼,对东光照,他却是坚决平起平坐。但是今天,东光照却主动来看自己了,在自己成为一名普通士兵之后。

    “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请你。”他很认真道。

    东光照却摇了摇头:“只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浅水清一楞,洪天启冷冷道:“这两天,我一直在和老东分析你所说的情况。从地理形势,止水战力等多方来看,越来越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说着,他随手拿起根小枯枝在地上画了起来:“止水人目前国势衰微,虽有所谓数十万大军,但是兵甲器械不足,训练不足,士气不足,战备不足,比起我天风军战力不可同日而语。三重天的战斗,止水人先后失去了差不多十万战士。这十万人,可以说是止水最精锐的十万人,如今一战而殁,止水人元气大伤。”

    “因此,假如纯以战力论,我天风军以一敌二不是问题。考虑到这一带是平原地形,利于我部骑兵冲锋,正可扬我之长,击敌之短,而你的熊族武士又是战力强悍至非正常人可比,所以就算是碰上那以一敌三或敌四的局面,我部也大有胜算。”

    东光照立刻接口道:“这样的战力对比,商有龙不会看不出来。所以我军人数虽少,但没有五倍以上的兵力,他绝不会正面与我部对阵,因此对他来说,领大军与我正面决战绝不是一个好选择。最好的办法,就是断我粮道,围困我军,待敌自毙。”

    洪天启继续道:“还有一个情况,就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防御方总有着许多天然优势,除去民心因素变化太大,暂不可考外,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止水熟悉地势,后勤供给方便。目前我军是在平原行进,这一带地势开阔,缺乏险要地形。商有龙要想用大军围杀我军,在这样的形式下极难完成。且这一带目前距离三重天依然很近,一旦我军作战稍有不利,可从容后撤。”

    东光照也道:“商有龙现在搞举国防御,开放兵禁法,做得还是不错,但是他现在迫切需要一场大胜利来证明自己。他不但要向羽文柳证明自己是挽狂澜于将顷,扶大厦之不倒的柱国之臣,同时也要向民众证明,抱飞雪虽死,止水还有商有龙可依靠,以此建立信心。”

    “所以,铁风旗一旦孤军深入,就是最好的围剿目标。商有龙现在只怕我们进得不够深,一旦攻击,会导致我军逃离。”

    “所以,现在的一切优势,其实都只是一个假象。碧空晴投降我军,商有龙早就知道,护国三策也不可能再是机密。既然如此,铁风旗的动向则呼之欲出,若说他连这都猜不出来也未免太过低能。”

    “小浅,你这次怕是真得对了。铁血镇的出兵,应当是正中了商有龙的下怀。我铁风旗若再不做出变化,只怕后果难料啊。”最终,洪天启悠悠叹息着说,一脸的愁容……

    看着远方的碧水青山,浅水清只觉得人生起伏跌落,冥冥中总有天意。

    天风帝国的开国皇帝,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为将者,若可得士兵爱戴,同僚信任,上级欣赏,则名将风范方为初成。”

    士兵爱戴,浅水清早已做到。上级欣赏,如果不考虑私人因素,浅水清也算达标,惟有同僚之间,他少有往来,虽有故意低调之意,却不免自命清高之嫌。

    但时至今时今日,虎落平阳的一刻,同在一面旗帜下的两个同僚,却同时向他出了信任的呼唤,这种感觉却令他倍感欣慰。

    欣赏与崇拜,并不仅仅来自上下,平等方的眼光,更具备真实性与客观性。

    而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

    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他向着洪天启和东光照鞠了一躬,然后道:“两位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大家在一起喝酒,那这酒后自然也该吐真言才对。你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洪天启立刻问:“若我铁风旗继续这样打下去,你认为商有龙何时才会真正出手?”

    “出了平原之后,随时都有可能。”

    “一旦局面糟糕真得糟糕到如此地步,可还有挽回之机?”

    浅水清懒洋洋地回答:“蛤蟆的力气再大,也不可能一步跳出枯井,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别跳进去。”

    “怎样才能让惊掌旗不再按南督的计划行事,收回成命?”

    “依靠忠心而获得提升的人,永远不会有反抗上级的勇气。”

    “……”

    一个个不断的问,换来的只是令人心凉的回答,洪天启和东光照不断叹息着。

    浅水清的回答,言简意赅,却是一针见血。

    惊风展不可能违抗南无伤,既然如此,月牙河大坝这个饵,他就非吞不可,非咽不行。

    也就是说,铁风旗的未来,不容乐观。

    那时,洪天启看着浅水清好整以暇的面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既然能在这个时候还安心地睡大觉,或许是有办法可以解决问题的。

    只是他们的问题没有问对地方。

    于是,他脱口道:“你曾经说过,即使我们不打月牙河水坝,也能保住那里,此事可当真?”

    浅水清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必须有个前提条件,方可成真,且风险依然存在。”

    “什么条件?”两个人同时问。

    浅水清笑了,笑得是如此的惬意,畅快。

    他轻轻道:“有兴趣的话,就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第十七章 为民而战

    佑字营里,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树下。

    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刚毅与不屈的斗志,眼神里燃烧着愤怒与悲哀的火焰。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却是伴随着那燎原的战火一起回归。

    在这里,从这个角度,他看到了每一件正在生的事。

    展开屠杀的人,与被屠杀的家乡父老……

    他心中长叹,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站在远处的小坡上,浅水清指了指树下的年轻人:

    “他叫易星寒,是原飞雪卫的一员。当初在驻马店护粮三战里,他是唯一一个追上我和云霓的人,我放了他一次,却在南门关无意中遇见了他。”浅水清向身边的两位将军解释。

    “就是那个粱史案中的易星寒?”洪天启问道。

    “没错,就是他。南督曾几度向我要人,说这个易星寒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但都被我回绝了。我当时告诉烈帅,粱史一案,只有从内部传出消息,才有灭敌士气民心的杀伤力。从天风人的口中传出,只会让人觉得可信度极低。粱史一案出来后,抱飞雪反应极快,有知道消息的早被他清理干净,所以除了这个易星寒,我们没有更多的传播渠道。一旦动用国内细作传播此事,则平白暴露我部人员,得不偿失。所以这件事就一直压着。”

    说到这,浅水清微笑着看易星寒。

    自从帝国草原回来之后,易星寒就一直被浅水清处于软禁之中。

    他做囚徒的这些日子,浅水清给他的待遇极好,不但身体上受到的刑讯之伤全好了,整个人都甚至变得白白胖胖起来。

    在佑字营没有大行动的时候,浅水清甚至会给他一把刀,让他没事练练武艺,以免长时间的缺乏战斗,将自己生疏了。

    铁血镇兵出孤星城后,易星寒是天风军中唯一的以战俘身份前往的人。

    他没有拓拔开山那样的经历,所以至今也没有投降。但是见多了太多生生死死后,他的心,也开始逐渐麻木。

    他虽依然痛恨浅水清,却至少不会再每日里痛骂浅水清了。

    对浅水清来说,这算是个进步吧。

    浅水清屠城的时候,易星寒恨不能生裂了浅水清,奈何他是囚徒,终究是没有办法对抗的,而现在,浅水清却主动来找易星寒了。

    从他佑字营出了孤星城后,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天。

    “走吧,我们去看看他,或许是时候道明这一切了。”浅水清笑道,先向易星寒走去……

    树下,易星寒冷眼看着浅水清,心中升起一丝凉意。

    隐隐地,他有种不妙的感觉。

    自从被俘之后,易星寒就一直在观察着浅水清的一举一动。这些日子来,或许再未有比他更了解浅水清了。

    他用敌人的眼光来观察,审视浅水清,用尽一切可能去寻找他的弱点,以他为假想中最大的对手,看在浅水清成名的那些战例中,如果换了是自己,可有应对的良机。但最终,他现自己根本无法对抗来自浅水清的任何一次攻击。

    这个人精于算计,每一次的行动,都会事先定下精密绸缪,且次次采取主动。他绝不是那种后制人的对手,无论他面对的是止水也好,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罢,从不将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上,是他的一个显著特色。

    而他对拓拔开山的算计,他也一一瞧在眼里。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浅水清正式来找自己了,那他就一定有了对付自己,甚或利用自己的阴谋,而自己,未必就可拒绝抗衡的筹码。

    只是这一次,他又会拿出什么来威胁自己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命运却将他和浅水清紧紧捆绑在一起,自丰饶草原一战开始,就再未有分开过。

    果然,浅水清来到他身边之后,淡淡地道:“有件事,我一直严令手下的士兵告诉你,现在,终于到了通知你的时候了。”

    易星寒看着浅水清,浅水清背着手,悠悠向天道:“京远城被下后,天风军得到了一个消息。为了阻止天风人大举进攻的计划,抱飞雪提出了护国三策。其中两策,你已知晓,而这第三策,就是决堤顷国。以月牙河那滔天之水,换来止水人与我天风军的同归于尽。”

    “你说什么!”易星寒一下站了起来,身旁的几名天风军士同时拔刀,浅水清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无事。

    他用同情而怜悯的眼神看着易星寒,完全理解他心中的悲愤。

    他缓缓道:“易星寒,你能告诉我,何为国,何为民吗?”

    易星寒呆呆地看着他,一言不。

    浅水清却道:“民者,国之主体,大厦之梁,中流之柱。无民,则无国。民亡,则国不复存。国者,民众保身立命之所,遮风挡雨之瓦。民建国以自保,抗财狼虎豹,御外寇强敌,保国即为保家保民……易星寒,你说我这话,说得对吗?”

    易星寒无力地坐在地上。浅水清刚才说的话,丝毫不假。

    浅水清笑了:“天下如洪水,国为舟,民栖其上,天子为操舟之人,领万民出苦难为本分之事。羽家皇室窃国而居,以天下人之天下换其一人之天下,用心险恶,心地卑劣。易万民以换江山,易星寒,这样的国主,依然需要你来尽忠吗?”

    易星寒愤怒大吼:“如果不是你们天风人来打我们,他们又何必出此下策!”

    浅水清大笑:“四十年前,北地依然是蛮荒丛林,山国未建。那个时候,羽家人在做什么?他们兵二十万,兵进蛮荒丛林,试图剿灭当地土著,为止水人出关扫清道路。结果呢?没能打下来,反而逼使当地土著联合起来建立山国,给止水人以迎头痛击。八十年前,自由都市联盟新建之初,你们止水人试图从这新兴联盟中取得好处,兵十万强攻硬打,结果逼得都市联盟吐银八百万两方肯退兵,此后联盟卧薪尝胆,全力武备,武装起一支人数达八十万之众的佣兵队伍,逐渐成为大6第一佣兵之国,从而才摆脱了止水人的控制。”

    “这些年来,止水人积弱,与内部民变不停,周边矛盾加剧有很大的关系,在他们攻打别人时,可有想过自己又是为什么要打人家吗?”

    易星寒一滞,这些历史,他自然是熟悉得很。

    浅水清这才悠悠说道:“所以说,国之战争,从无善恶之别,只有强弱之差。就象那力量大的孩子,总是会忍不住要欺负力量小的一样,这样的战争生,不是因为你们善或者恶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你们弱。你既弱,别人就来打你,这又有何好奇怪的了。”

    说到这,浅水清拍拍易星寒的肩膀:“只是战争虽然残酷,但终归有其底限存在。那就是战争,争夺的是人民的控制权,而不是单纯的土地控制权。天风人真正想做的,仅仅是让止水的归属换个主人而已,其人民,却还是想要的。而你的国主,呵呵,他却是选择了弃民而保他一家之天下。”

    易星寒浑身一震,终于还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曾经勇敢的战士,在为自己的国家浴血奋战之后,却落得个被当成奸细捉起来拷问的下场,抱飞雪将他当成了一枚除去政敌的棋子,他的国家也抛弃了他。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热爱国家,从不想背叛祖国。他的心中始终还抱着一丝希望,家国不灭的教育,也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他对自己说,自己绝不会象拓拔开山那样中了浅水清的计,可现在,听到浅水清的说话之后,他却依然不由自主地怨恨着这羽家皇室。

    月牙河水坝一旦被绝,其死去的百姓,足抵得上浅水清连屠百城之数了。

    转眼之间,忠勇之士,天下黎庶,竟尽成国之弃民,他心中,又怎能不哀,不怒,不彷徨迷惘?

    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不能用来保卫的家园,不能用来守护自己的子民,反而要借助于破坏生产,制造灾难的方式来阻敌,这样的国家,又怎么值得去爱,这样的君主,又怎么值得去守护?

    国家诞生的意义,难道不就是用来保卫家园子民的吗?

    他易星寒,只是一介平民,没有太多的不可割舍,没有所谓的荣华富贵需要他去守护,并为此不惜牺牲一切。

    他只是一个经受了保家卫国教育的普通士兵,却在这刻,得知原来教导他们忠心体国的君主和大臣们,可以为自己的利益,而不惜牺牲国家的一切。

    这一刻,他内心的深处受到冲击,是可以想象的。

    于是那个支撑他坚决不降的不屈念头,也在这刻逐渐倾斜,再不知自己归途何处。

    这刻他便再克制不住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投降你?然后和你一起杀进去,杀得血流成河,逼得国主决堤毁坝,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有家难归,千万人民死于水灾?这就是你想要我做的吗?”

    浅水清摇了摇头:“你可知道铁风旗现在一路所向,是去做什么吗?”

    易星寒冷哼:“去屠城,杀我止水百姓。”

    “不。”浅水清立刻摇头:“我知道你怨恨我屠城之举,但是如果你够聪明,你当可以猜到我为什么这样做。倘若爱民可以帮助我达到胜利,我会去表现得象个仁人义士。不过可惜,形势逼迫我无法去疼爱我的敌对国家的百姓。相反,让他们怕我,反而能起到更好的效果。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要告诉你,铁风旗的任务是去保坝,是去阻止你国主的计划。”

    说到这,浅水清笑了起来:“瞧,这就是政治了。政治从来可笑,本该保护的人,却要去摧毁,本该摧毁的人,却要去保护。那么易星寒,在你眼里,如果可以选择,你会支持哪一方呢?”

    易星寒微显呆滞,他不由叹息起这悲哀而残酷可笑的现实。

    止水人要决堤杀民,天风人却要保堤保民,这世界,怎会变得如此荒谬?

    浅水清要他选择,其实就是要在忠于民还是忠于国主之间做个选择,这样的选择,他又该如何面对?

    浅水清叹息道:“不过可惜啊,商有龙是不会让我们这样轻易成功的。铁风旗如果一路继续东进,很可能大坝还没见到,就已经被人给灭了。所以,这堤坝,仅凭铁风旗是保不住的。”

    “那么你找我我做什么?”

    浅水清的声音便在这刻低了下来:“只要你放弃那愚忠为国的可笑思想,放弃为羽文柳卖命的想法,你就会现,眼前的这个世界,虽然苦难每多,却总还是有些办法可以挽救的。”

    “弃国,保民。你去守护大坝,我则颠覆羽家王朝。你我一起在这止水国中开创一番大好局面,你觉得如何?”

    这句话,彻底震撼了易星寒的心神……

    回去的时候,洪天启问浅水清:“易星寒会答应你,我不奇怪。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军人,都会选择这样的做法。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你把守护大坝的事交给他,未免太过倚重他了吧?”

    浅水清长笑道:“为丈夫者,敢为天下所不敢为,知其难而进,舍死而已。易星寒是个人物,人也聪明,只是缺点时遇罢了。只要我们为他创造一点小小的机会,他就会趁势而起。他毕竟是止水人,他去保大坝,是为万民请命。我们去保,则是攻城掠地,性质大不相同。民心可用,则当用之。抱飞雪决堤毁坝之计虽毒,奈何一旦揭露,却失天下民心。易星寒若不懂利用,便是个大大的傻子。他现在,只是缺一样东西而已,只要我们给了他,则一切水到渠成。”

    “什么东西?”东光照急问。

    “很抱歉,我不能说。”

    “为什么?”洪天启和东光照同时叫了起来。

    浅水清悠悠回答:“军人,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皇帝要我们砍向哪里,我们就砍向哪里。但是怎么砍,用多少力,那不是皇帝所能决定的。那取决于天时,取决于地利,取决于对手,同时还取决于握住这把刀的手。”

    他看着洪天启和东光照,一字一顿道:“很遗憾,你我三人,都只是刀,而那握着刀把的手,是南督,是惊掌旗,却不是你我。所以,我不能说,也不能有任何意见。否则,刀锋必折。”

    浅水清悠悠回答:“一天有惊掌旗在这,我的计划,就一天不可能得到实施。所以,我说了也是白说。”

    洪天启不满道:“你告诉我们具体计划,我们可以帮你劝说掌旗。”

    浅水清笑道:“你劝说过他一次,结果我被降职。如今你要劝说他第二次,就不怕他再给我安上个通匪纵敌之名将我直接处死?那可是紫心勋章都保不了的重罪!”

    洪天启立时呆滞。

    浅水清看着他们失望的表情,心中一阵好笑,轻声说道:“不过还是有个办法,可以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的,只是风险略大了些。”

    洪天启眼前一亮,东光照却气得大叫:“和你这个人说话真累,一会没办法,一会又有办法。一会不行,一会又行。有什么办法你就快说,风险又如何?咱们这些当兵的,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风险?”

    浅水清嘿嘿笑道:“连造反也不怕吗?”

    此话一出,洪天启和东光照脸上同时色变。

    眼前的浅水清,转瞬间眼神中已卷起的滔天杀意。一个再也无法抑制的可怕的念头,同时在洪天启和东光照二人的心中升腾,将两人震撼得几乎站都站不住。

    下一刻,浅水清冰冷的声音中透出无尽的寒意:“主将无能,害死三军,我浅水清纵有千韬万略,不为上官所用,也等若没有。既如此,除非两位希望我铁风旗将士全员战死,否则就必须做出应对之策。你们想要知道我怎么想的,那我也就不怕告诉你们,一天有惊风展在此,我铁风旗都注定难逃大难。他不死,你我就都得死!”

    说到这,浅水清冷笑道:“两位若不能在此刻下断然之心,想去告密也是无妨。我浅水清不吝这项上人头,也只是先大家一步离去而已。”

    “你!!!浅水清,你疯了!这可是毁家灭族的大罪!”东光照高叫起来。

    浅水清的声音随着风飘来:“天下奇计皆凶险,成则兴,败则亡!我浅水清孤身一人,惟有这营中数千兄弟,需要费心照料。为了兄弟们的命,拼死一搏,又有何不可?”

    他看着洪天启,一字一顿道:“易星寒,就是那个即将杀死铁风旗掌旗的人。他,也将是那个即将替你我背负弑上罪名的人。他,更将通过此事在止水民间建立起足够声誉,揭露止水国家无能,历史肮脏,君主昏庸,为己害民,并领导民众守护大坝!”

    浅水清的声音如金石掷地,铿锵有力:“两位将军,惊风展的人头,就是此计之关键所在。能否成功,就看两位如何定夺了!”??

第十八章 赤水镇兵变

    惊风展呆坐在营帐中,痴痴地看着手中的战刀。

    这把刀,已经陪伴他度过了好一段峥嵘岁月。

    战场之上,战刀,就是一个战士最可信赖的朋友。这一点,惊风展从来都是信之不疑的。但是今天,他第一次对这把刀有了怀疑。

    刀,可以杀人,可以令人恐惧,但却永不能让人对其崇慕景仰。

    没有人知道,在浅水清被罢黜的那天,佑字营群情激奋的时候,他其实也在场。

    他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那一天,一群骄傲的士兵被激怒了。

    那一天,一个被罢黜的将军成为了士兵们心目中活着的偶像。

    惊风展从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浅水清这么快就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士兵,其地位威望在军中也是牢不可破。

    浅水清阻止了佑字营寻衅,只用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在那片语只言中,他已经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征兆。

    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罢了浅水清的职,可佑字营依然是他在当家。而熊族武士照样对他的命令不理不踩,除非浅水清说话,否则谁都指挥不动他们。这支人数只有三千,战力可顶得上整个铁风旗的强悍武士部队,根本就不买他的帐。

    除此之外,他的收拢民心的政策,其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止水人早对天风军没了信心。浅水清不在了,惊风展当家。没有了可以恐惧的对象,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暗杀与骚扰。

    尽管惊风展一再采用各种手段安民,但是商有龙藏兵于民,采用各种手段挑动兵民对立,又岂是轻易可化解的。

    想到这,惊风展越的不安起来。

    铁风旗拿下小商城后,便一路马不停蹄,沿月牙河逆流而上,直扑月牙河水坝。

    19日中午,铁风旗已经进入了赤水镇。

    然而眼看着离月牙河水坝是越来越近,铁风旗的补给线也越来越长,后方粮草的运输越来越慢。血风旗甚至开始收缩兵力,他们能为铁风旗提供的后方保障已经越来越小了。

    可就在这时,却传来了军粮被劫的消息。

    就在昨天,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部队,突然奇袭粮道,抢走了全部的军粮。

    这个消息几乎让惊风展彻底昏过去了。

    浅水清的预言正在成为现实,一一应验。它就象一个魔咒,牢牢地套在惊风展的头上,再也无法挥去。

    那个浅水清提出的,放弃大坝,以灵活高效的机动作战对付敌军,不待后援,寻机决战,破敌大军以决胜的做法,他原本是坚决嗤之以鼻的。但是这刻,他却不能不慎重对待起来。

    或许,他真得是对的吧?惊风展很不甘心地想。

    到底是遵从上命,还是如浅水清所说另寻他法,惊风展心中举旗不定。

    他从心眼里不打算让浅水清得意。

    一旦照他说得那样去做,岂不是证明自己先前的安排都是错误的?这种自己打自己耳光的事,他做不来。

    可要是不做呢?万一这个家伙说得是真的,自己怎么办?

    一想到军粮被劫的消息,他便烦恼不已。

    这则消息,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知道。

    没人知道止水军是怎么做到的,这里是止水的国土,他们有太多机会从各个方向袭扰粮道。而粮草被劫,则铁风旗面临的处境即刻凶险起来。

    如今,军中已开始出现断粮的情况,他已经命人强行压下军士的不满,粮食减半供应,务必维持到下一批军粮来到之前。可他的内心中,也越忐忑,越不安着。

    “我辈军人,当为国家英勇献身。只要我铁风旗能拿下月牙河水坝,并全力守护,则我天风大军开来之日,就是敌亡国毁家之事。”

    他喃喃自语,用这种话小声安慰着自己……

    “报!”帐外是士兵在大喊。

    “什么事?”惊风展不满问。

    “佑字营沐血有事求见衡校。”外面响起的,却是沐血的声音。

    惊风展的脸上微微一晒,他甚至见都不愿意再见沐血一面,也不喊他进来,只是一个人坐在帐中回道:“有什么事?”

    沐血在帐外朗声高叫:“军需官昨天刚把配到佑字营的伙食过来。大家现从今天起,咱们营里竟然就没了肉食,有些想不明白。我天风军出战,哪次是没肉吃,没酒喝的,现在我军一路高奏凯歌,怎么却断了肉食供应,粮食也减半了。兄弟们吃不饱,怎么去打仗?还得请惊掌旗给个说法。”

    惊风展老脸闪过一丝怒气,低喝道:“战事期间,资源紧张,如今我部孤军深入,后方粮草供应不及也是正常。你身为营主,不想法安抚军心,却跑到我这来找说法,不觉得有负职责吗?”

    外面方虎的声音冷冷响起:“身为营主,当抚恤军士,厚待英雄,为兵请命,沐少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军人卖命于国,却连饭都吃不饱,这样的道理说到哪都说不通。你身为掌旗,在外统兵,不为旗下将士考虑,只想着自己怎么升官财,这才叫有负职责吧?”

    竟然敢说我只想升官,有负职责?

    惊风展怒气横生,抄出战刀冲出营帐大喊:“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惊风展却已浑身呆滞。

    营帐之外,数千名佑字营的战士排列成整齐的纵队,仿佛一个泥雕木塑,整整齐齐横亘于他的面前。竟将整个旗帐团团围了起来。

    他们手握杀器,脸现杀机,虎视眈眈望着惊风展。

    方虎和沐血并排而立,脸上露出一线阴狠的笑意。

    方虎扬声道:“听说我部供应的军粮于昨日已被止水人劫走了,既然粮道已断,看来这粮食是无指望了。若再不下令我铁风旗就地取粮,只怕我铁风旗上万将士,就都得死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惊掌旗,浅少当初所言,如今俱已成真,如今看来,你是大错特错了。所以,我们现在是来请命的。请掌旗立刻下罪己书,声明自己领兵无能,立刻退位让贤,铁风旗,还是让浅少来统领的比较好。”

    惊风展浑身如坠冰窟之中。方虎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就象是一个个霹雳打在他的头上。

    他们竟然想逼自己让位给浅水清?

    他们怎么敢,怎么能这样做?!

    “你们!你们这是要兵变!”他大吼。

    方虎眉头一挑,镇静自若:“不,我们只是想吃肉而已。惊掌旗若是做不到,那就只能找做到的人来替掌旗了。”

    他单臂突然上仰,无数战士同时仰天大吼:“我们要吃肉!我们要吃肉!我们要喝酒!我们要喝酒!”

    就算是在最困难的战场之上,也从未有过这样的艰难,惊风展彻底被这震撼长野的吼声慑住了。

    不过他毕竟是死亡沙场中走出来战士,到了这刻,他知道这只怕是有心人借机挑起来的机会,好向他难而已。深深吸了一口长气,惊风展说:“若是我做不到呢?”

    方虎的声音透着阴寒:“那只怕就要劳动你惊掌旗,为大家贡献点身上的血和肉了。”……

    赤水镇,因月牙河水流经此地时水色呈红而得名。这里富含一种奇特的红土,不适合用来种植农作物,但却适合用来烧瓷做瓦,因此,红水镇也是月牙河一带少数的几个非农业为主的城镇。这里的居民大都是瓦匠,陶匠,所烧制的五色花釉大瓷瓶也算是大6有名的珍物。

    天风人封锁止水之后,这些陶瓷器只能通过那帮自由联盟的商人进行对外出售,所得利益之薄,仅够养家糊口。而这些制作精美的陶瓷制品再经过那些黑心商人的转手加价后,一度卖到了一个天价,成为各地权贵富商的珍惜之物。赤水镇,也因此而扬名。

    然而在历史上,赤水镇之所以能留下一页足迹,却是因为另一件大事——赤水镇兵变。

    在那个劲风萧萧的夜里,惊风展的声音随着风劲飘,声音中偷露着绝望的呐喊。“混蛋,你们这帮混蛋!!!”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今天的一切,其实是早有准备的。

    沐血方虎是怎么知道军粮被劫的?

    为什么今天只有佑字营的人出现在这里?

    铁狮营和虎豹营的人去了哪里?

    旗帐这里如此之大的动静,所有的士兵都在做什么?

    那些熊族武士又为何如此好脾气对曾经的一切不闻不问。

    他终于明白了。

    他狂叫:“洪天启,东光照,连你们也要背叛我吗?!”

    这绝望的呐喊飘荡在赤水阵的土地上,得到的,是一声淡淡的回应:“洪天启在此,还请惊掌旗尽快粮,以慰军心。”

    东光照的声音则低沉嘶哑:“今夜之事,铁狮营不做参与,仅为公证。佑字营请求粮,顺军心,合兵意,是为正当举动。惊掌旗手掌杀伐,决人生死,还请慎重对待。”

    惊风展苦笑:手掌杀伐,决人生死?没有了自己士兵的爱戴,他拿什么去掌人杀伐?东光照怕是在提醒自己,自己的命被别人捏在手里吧?

    他愤怒地低嚣:“兵变!你们这是在造反!!!”

    沐血笑道:“掌旗言重了,此为请命,不算兵变。不过我辈军人,每日里冲锋沙场,过得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要说这性命,自也不算珍贵。掌旗一定要诬我等兵变造反,也随掌旗之意好了。”

    惊风展绝望的想哭:“是啊。浅水清他胆大包天,我早敢想到的。这世上有什么他不敢做的?他连南督的女人都敢抢,天下权贵之子都敢劫,南门关可以血屠战俘,定州城一下就满城皆杀。他这样的人,就算自劫军粮,兵变造反又有什么稀奇的了?我稀奇的是,你们所有人竟然会都跟着他一起做这样的事!”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浅水清呢?他在哪?叫他出来见我!难道他怕了我,不敢见我了吗?”

    方虎冷笑:“掌旗不用叫了,这种事,浅少是不会出来见你的。”

    天空中漫卷的乌云将赤水镇笼罩在一片漆黑的迷雾之中。

    整片天空因此而显得狭隘,黑压压的透不过气。

    云层里奔腾跳跃着的闪电象一个个顽皮的孩子,在天中划出尖利的呼啸,在一个瞬间,将天空映得惨白。

    映照出惊风展苍白无血的脸孔,充满了死亡前的惊悸:“这么说,我今天是非死不可的了?”

    沐血摇了摇头:“属下等只是请命,岂敢杀人。若掌旗肯交出旗印,请浅少上位,一切符合理法规度,则万事无忧。若是不嘛……”

    惊风展的心中升起一丝新的希望:“此话当真?”

    方虎哈哈大笑:“我铁风旗以下,有敢碰惊掌旗一下者,我方虎立斩不饶!我等只为请命,绝无害掌旗之意,请掌旗尽可放心!”……

    夜色下,红色的河水隐然带着那血色苍茫。

    浅水清坐在河边,看河水在脚下静静地流淌。

    夜莺躺在他的怀里,刀背将月光反射在她的脸上,清冷的面容下,是眼中那痴恋火热的情怀。初尝爱情禁果男女滋味的她,如今被浅水清开的越具有动人女儿魅力了。

    沐血突然出现在浅水清的身后,手中捧着的,是掌旗旗印。

    他将旗印放到浅水清的手中,浅水清却连看都不看,随手扔到了一边。

    他悠悠道:“这东西若是有用,你我又在这里做什么?”

    沐血笑了:“惊风展死了,他死前都没想通是怎么回事。”

    “易星寒呢?”

    “拿着人头走了。”

    “很好,把军粮给大家,然后咱们趁夜赶路。”浅水清站了起来。

    沐血一楞:“这么急?”

    “早上刚得到的消息,商有龙出兵了。边州一带,南督领一万铁血镇将士与其对阵,终挡不住商有龙后续援军不断,如今已退守三重天一带。商有龙开始收缩包围圈了。今夜不走,以后都别走了。”

    沐血立刻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浅水清心中一片怅然。

    良久,他才对夜莺说了一句话:“其实,惊风展本可以不用死的。我从不认为自己与惊风展之间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尽管他从来都不喜欢我。但是偏偏,他却硬要把铁风旗往死路上带。愚蠢不是错,但是愚蠢而身居高位,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天风历11月19日夜,浅水清动赤水镇兵变,掌旗惊风展身死,铁风旗群龙无。

    此次兵变,在当时并未为人所知,人们只知道,惊风展带兵无能,引起公愤,无奈之下被迫让位。不料一个叫易星寒的止水囚徒在当夜趁乱摆脱困缚,奋然一击杀死惊风展,夺马而逃。就连铁风旗内的许多军士自己都以为事情就是如此的经过。

    而易星寒之名,一夜间传遍止水全国,成为民之英雄。

    借着惊风展身死之机,佑字营,虎豹营和铁狮营三营营主共同推举浅水清为新任掌旗。而天风帝国在其后不久,承认此一选择有效,确认其合法性,并补授浅水清军衔为虎威将军,与李规,惊风展同级。直到许多年后,赤水镇兵变这一历史真相被当时的参与者所揭开,人们才意识到浅水清当时的行为,叫作弑上作乱,窜谋其位。

    可是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敢说浅水清的任何不是了。

    封建帝国的历史从来就是如此,人们因胜利而正义,因失败而罪恶。

    而由这一天起,浅水清正式接过铁风旗,率领旗下八千战士,和三千熊族猛士,开始了他在止水境内的血腥之旅。??

第十九章 十三(汗,发错章节,已修改)

    劲风啸啸,处处风声鹤唳,易星寒策马狂奔。

    终于得到了自由,摆脱了囚笼的束缚,换来的却是肩头上重重的担子如山般压下。

    夜影憧憧里,马儿在快跑,他的脑子也飞掠过一个个想法。

    国势衰微,止水已将不保,边境数万大军枕戈待旦,随时进兵,到底要如何才能保国保民,他斟酌再三。

    浅水清提出弃国保民的口号,他不是不同意,可如果可以,谁会愿意轻易放弃自己的国家。

    哪怕这个国家,是一百年前偷来骗来的,但她毕竟存在了一百年,爱国忠贞的思想,早深深浓入他的血液之中。

    不过目前要考虑的,先是该从哪一步做起。

    要如何,才能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他想起了浅水清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任何事物,皆有正反两面。作为一个将军,想要有所成就,就必须看到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敌人,同时找到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盟友。无论你是正义之师也好,残暴大军也罢,一路所过,总能找到你的支持者与对立者。倘若你要在止水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这份礼物,仅仅只是开端。它可以帮助你打造声誉,却先需要你有一个将其施展挥的舞台。”

    “拉拢一切可拉拢的,打压一切可打压的。天风军如此,止水军如此,你也是一样。”

    拉拢一切可拉拢的?易星寒心中苦笑。

    看起来,那个自己最不愿去,最不想去的地方,如今却是非去不可的了。

    安流,是止水内河三省中的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县。

    在止水国人的眼中,它是如此的不着眼,缺乏特产,资源全无,惟有悍勇的民风给当地官府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安流的特产,就是强盗土匪。

    最近三年里,安流换了四位县官,每一任都是不得好死。

    他们有的人历经图治,试图重整安流,有的则心地贪婪,想要刮地三尺。任你是清官也好,贪官也罢,到了这安流县的地皮上,却都得守着规矩来。

    这规矩就是:安流的十三路总瓢把子杨铭浩,是这里的老大,县太爷是老二。

    不过如今,杨铭浩坐在这所谓的“十三路总瓢把子”的位置上,也有些不得安生了。

    天风军打进来了,而且在一路向着这一带开进。

    听说那个天风血魔浅水清,一路所经,鸡犬不留,反有对抗者,但杀无赦。手下人数虽少,却个个是能征惯战之士,止水军一败再败,眼看着国将不国。

    这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商有龙已出全国抗战的檄令,但是止水高层常年**,民心不堪,纵有一两个天纵之才也是没用。国主昏庸,想要国民揭竿而起,奋而保国,保的却是他羽家天下,令人难免有些不愿。可要说投降浅水清,只怕他愿意,手下的这帮兄弟也未必愿意。

    那个时候他一筹莫展,或许带着兄弟离开这里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天下虽大,又哪里才是自己这三千多号兄弟的理想之地呢?

    就是在这个时候,有手下来报:“当家的,有人求见。”

    “什么人?”

    “不知道,来人不肯说,只声称自己姓易。”

    姓易?杨铭浩心中一跳。

    他站了起来:“长得什么模样?”

    “戴着斗笠,夜黑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难道真是他?

    杨铭浩大叫道:“立刻放他进来,叫老二老三他们都也过来!”

    风雷十三道,纵横止水内河三省,手下兄弟三千余众,曾几何时,他们的老大杨铭浩竟也会如此紧张一个未来人?

    易星寒跟在领路人的后面,亦步亦趋地走进议事厅的大堂,心中感慨。

    三年不见,这里依旧如故。

    斗笠下的眼睛,带着薄薄的雾气,略显湿润,他来到大堂站定,缓缓抬起头,摘下斗笠。然后他说:“大哥,别来无恙。”……

    眼中,是一片水气蒸腾,氤氲着湿意,还有些许的怒意。

    杨铭浩的身体在颤抖,甚至身旁的兄弟们,也在一起颤栗起身躯。

    小十三,真得是小十三回来了?

    所有曾经的埋怨,曾经的不满,曾经的愤怒与怨怼在这刻一下子化为乌有。

    他曾经无数次梦到自己重见小十三的场景,他猜测如果有天自己重新见到这个混蛋小子,自己会狠狠地给他一巴掌,然后打断他的双腿,让他再也跑不了。

    也猜测自己会对他不理不睬,弃其而去,就当自己从未有过这个兄弟。

    他猜测过很多场景,却从未有一刻,象现在这样。

    看着自己的兄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颤抖着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身旁的老二项熙良,老三焦义光还有其他十多个兄弟一起扑了过去,这个捏捏他的胳膊,那个拍拍他的脸蛋,同时喊着:“这臭小子没死,真得没死,不是诈尸还魂呢,老大!”

    杨铭浩怒哼:“我诈你妈的尸。”

    一番热闹后,易星寒被带到了一张椅子前,二哥项熙良指着那椅子说:“三年了。你走之后,这张椅子就一直空着。风雷十三道成了十二道,每个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上半年听说你被抱飞雪那***下了大狱,气得大哥想去劫囚,还是众兄弟劝阻了他。这半年来,大家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三重天被天风人打下来后,大家都猜你已经死了。没想到你现在却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既然这样,这张椅子就还是你的。天风人打他们的,咱们就继续干咱们的买卖,逍遥自在,一起快活。那过去的事,就再也休提了。”

    易星寒只能苦笑。

    过去休提?若是不提,自己何苦回来这里?只怕二哥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或许,自己该找个好时机再提出来,比如……先哄洪大哥?

    可惜,自己却是没有时间的。

    他无奈道:“二哥,你们真得不想知道,我这半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吗?”

    杨铭浩冷哼:“你被抱飞雪以窜逆之名下狱,无论经历什么,都不会是好事。你若不是无奈,只怕也不会愿意和我们这些土匪强盗在一起。你既然回来,只怕也是另有图谋。老二,你就别为难他了,那张椅子,明个还是找人劈了,当柴禾烧掉吧。”

    他心里高兴,嘴上却依然酸溜溜地生气,显然还在为当初易星寒的突然离去而介怀。

    这也难怪,好好的风雷十三道的瓢把子不做,好好的十几位结义大哥不要,却偏偏去做了什么官兵。自古官匪不两立,小十三太过任性,哥哥们能怎么想,又怎能不心伤。

    多少年来风雨同渡,众兄弟早结下了深厚友谊,突然间少了一个,谁都不是滋味。

    三年了,好不容易渐渐看淡了这份心思,突然之间,这个人又冒了回来,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的令人难以揣摩。众人的心中,又怎能不百般滋味齐上心头。

    易星寒对着杨铭浩跪了下去:“大哥,当日离开,是我不对。我只是觉得,国难当头,总该为国为民做点什么。我易星寒无能,不能保国安民,反做了天风军的俘虏,心中有愧。”

    杨铭浩霍然转身:“你做了天风军的俘虏?”

    易星寒苦笑:“大哥终于有兴趣听一听我的经历了吗?”

    杨铭浩的眼神收缩着,死死地盯着易星寒,好久,他才说道:“听说天风军正在向这一带一路杀来。我只希望,你不是他们派来的说客才好。”

    易星寒正色道:“大哥常教导星寒,做人,得有骨气。我易星寒骨头可断,骨气断不会失。”??

第二十章 终身为敌

    所有曾经的故事,说起来,都只是一次次不堪的经历,道尽辛酸,吐尽无奈,换来的却只是仰天的叹息。

    那忠心体国的,终没有好下场,那陷害忠良的,却也同样为国捐躯。人之正邪奸恶,谁人能说得清楚,道得明白?

    为之效死命的长官,可以一下子把人打进十八重地狱,敌对的仇人,却可以大度对己,到底谁人是仇,谁人是友,又怎能分辨得清?

    或许,这世界正如浅水清所言,战争本无分正邪,只看强弱吧?

    杨铭浩怜悯地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弟,终究还是叹息道:“这么说来,你这盒子里装的,就是惊风展的人头了?浅水清要你率民保坝,替他背上杀惊风展的罪名,你也接受了?”

    易星寒苦笑道:“浅水清这个人,我跟了他有近半年。这些日子以来,他做了些什么事,是怎么想的,我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凭心而论,这个人是天纵将才,精于人心,善于韬略,长于军事,优于谋划,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人。”

    “这个人做事,有一个特点,就是当他想要利用一个人的时候,他不单单是从自己的利益考虑问题。事实上,他会先从你的角度考虑问题,甚至考虑得比你自己还周全,然后定下应对之策。他策反拓拔开山是这样,利用我也是一样。”

    说到这,易星寒认真道:“大哥,别说是我,就算是你,你能眼看着李官堰决堤,天下百姓没活路吗?就算风雷十三道是强盗土匪,干得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可是堤坝一决,止水诸省成沼泽汪洋,你我又如何活命?就算活下来了,又何处容身?”

    十多个兄弟,一起默然无语。

    “所以,浅水清看准了我不能不同意。他有他想要的,我们有我们想要的。他想让止水换天易帜,让自己立下盖世之功,而我们,则想要家园平安,生活安康。他和我们,各取所需。”

    杨铭浩背着双手,在议事堂中踱来踱去,良久,他才道:“大坝是必须要保的,可是梁史一案,你又待如何处理?”

    “这正是我为难的地方,浅水清的意思,我很明白,可是稍有不慎,则会酿成大祸。在这个问题上,我也考虑好久,才最终得出结果。”

    风雷十三道的一群当家人,一起听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理解易星寒话中的意思。

    易星寒知道他们不懂,只能苦笑道:“我知你们不明白,但你们可知,浅水清为何一定要以血香祭旗的形式来屠城?”……

    有些事,终究是不说不明白的。

    当一名将军,对着敌国的领土子民举起屠刀时,人们只知道这个将军残暴嗜杀,却从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一切所谓的爱民,害民,在这些身居高位人的眼中,都仅仅是一种为了达到目的而采用的手段罢了。

    屠城,仅仅是其中的一种特殊手法而已。

    战必屠城。

    这是古军事战争里经常出现的一个词语。

    战争的残酷性,也由此可见。

    但事实是,无论军事或者政治,每一条军法,每一条政策,其存在与执行的原因都有着其独特的背景,并非仅仅为了存在而存在。

    后世的历史学家在研究战必屠城的现象中,分析将军们做出这样决定的原因,无非是以下三点:

    一:以屠城令来刺激己方将士奋勇杀敌,悍不畏死。以可能得到的巨大利益来诱惑士兵勇猛作战。所谓的屠城令,其实以洗劫全城为目的。

    二:屠杀可以平息因为攻城而带来的巨大损失导致的不满,有许多士兵在攻城中会失去自己的亲朋好友,肢体受伤,并因此满腔怨愤。屠杀无辜,可以给士卒一个泄的渠道。让他们将所有的怒火,包括对长官不满与怨怼尽情泄。这样可以有助于自己的控制,同时培养士兵的血性与忠诚。

    凡是经历过大屠杀的战士,鲜有背叛自己主将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做过了那些抿灭人性的事情后,就再也无路可走。

    三:在洗城的基础上延伸出来的屠城血令,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震慑住其他地方的守卫,并给予足够的警告,令其后的战争中出现敌不战自溃的局面。这样就可以少打许多仗,少死很多战士。

    然而,屠城的行为,同样会引起被攻击方的愤怒,甚至可以点燃烧全国反抗的**。

    在这里,不得不对民心做一番剖析。

    民众的爱国热情,其实大都是建立在一个有限的基础上的,那就是――自己得先活着。

    当一个国家被另一方入侵时,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一种局面:

    当权者舍民不舍国。只有国家还在,普通百姓就是死得再多,以后还能通过扩大生育来恢复元气。可是国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因此,他们不惜动全民战争,不惜通过破坏一切可以破坏的,包括桥梁,堤坝,焚烧城市等行为来保卫国家。

    但是对民众来说,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国家没了又如何?换个人来统治,只要自己听话,对方也不可能斩尽杀绝。毕竟没有人的国土,毫无价值与意义。因此,当国家决定牺牲民众以换取国家存亡的时候,百姓们更多的选择是先保存自己。必要时,他们会投降,会反叛,甚至会主动带着敌人进攻自己的国家。

    因此,当一个敌对国入侵某个国家时,最多遭遇的情况就是――被入侵的一方,拼尽一切手段,通过搜刮粮食,爱国宣传,藏兵于民等种种方式,动民众反抗。而入侵方在最初,则会尽可能的表现出爱民如子的态度。而当他们现自己粮食不济,被迫需要与民争粮,又有少量民众开始攻击自己,导致一定程度伤亡时,愤怒就会让他们失去理智,从而采取大屠杀的手段。

    当民众现,一昧软弱并不能换取自己所渴望的安全时,心中那份爱国的热情就会被立刻点燃。

    这个时候,一样是死,他们会选择死得象一个烈士了。

    因此,民心在卫国大战里,从来都是重中之重,双方都渴望利用,又渴望不被对方利用。而在这里,被攻击的一方在争取民心方面,总是有着天然优势的。

    历史学家们评价,屠城令是建立在一个将军们臆想的基础上的,他们自以为是的认为屠杀可以让对手胆寒,而实际效果却是反而进一步激怒对手。

    因此,屠城令除了对鼓舞己方士气有好处外,对灭敌士气是起着截然相反的作用的。

    因此,屠城令的弊远大于利,这也正是为什么后来敢于搞屠城的将军越来越少的原因。

    但是浅水清不这么看。

    回顾中国历史,几乎每一次面对外敌入侵的亡国之战,几乎都有屠城现象的出现,甚至少数内部王朝争夺的现象,都有屠城的事迹存在。包括最后的封建王朝,清朝,也有过大规模屠城的历史,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皆在此例。

    为什么从古到今,战必屠城的事件屡见不鲜,难道那些将军们真是白痴吗?

    不,那是因为它的确对攻城下国有着相当积极的作用。

    它在战术上完全可以压制住对手,令民众害怕,并产生大量的投降行为。

    历史上的灭国之战数不胜数,之所以很多时候屠城令起不到足够的效果,甚至使大量地区产生同仇敌忾的心理,奋起反抗,这完全是因为在历史上的每一次屠城中,稍微有点头脑的守城方,都会在宣传上对己方民众起着极大的误导作用。

    简单的说法就是:他们会告诉每一个人,屠城仅仅是因为对手的残暴。凡被敌人占领的地方,必定血流成河。守方永远不会告诉民众,攻方屠城的前提是守城方拼死反抗。他们会告诉自己的士兵与百姓,无论什么情况下,只要敌人占领了我们的城市,就会大肆屠杀我们的子民,从而大大激起己国兵民的反抗心理。

    在这样的前提下,兔死狐悲的心理和家国不灭的教育就会起到重要作用,从而催生民众爱国热情,鼓励其积极反抗,保家卫国。

    因此,与其说屠城令没有震慑作用,到不如说是防御方有效利用舆论渠道,充分借此机会挥其弊,削弱其利的结果。

    而浅水清,他之所以敢屠城,就在于他看穿了这一点。

    而这,才是血香祭大旗的真正目的。

    血香祭大旗,其目的,就在于将血香这种看得见的东西,和屠城紧密联系在一起。通过它,准确无误地向所有人传达这样一个讯号:降,城可保,人可活,不动分毫。战,满城尽屠,不留一人。

    血香祭大旗,其目的,不在于屠城,而在于强化投降的意义。因此,浅水清的屠城,是以驱逐,恐吓,震慑敌人为主,而非真正的杀光所有人。

    通过血香这个信号的传递,它等于是在时时刻刻提醒被攻击方的民众这样一个消息:凡顺我者,皆可活命。逆我者,惟死路一条。

    而这一点,由于血香的存在,是对手无论如何都无法隐瞒和遮蔽的。

    血香取代屠城令,已经成为一个活动的标志。它淡化爱国精神,反过来却将城市安危与百姓安危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捆绑在一起,重点突出顺昌逆亡的观念,这对止水人的抵抗热情,是一个极为严重的打击。通过那一点血香的燃起,熄灭,来催化人们内心中的恐惧,消弭一切潜在的可能抵抗。

    当然,在此基础上,浅水清还有两招用来摧毁民众反抗意识的杀手锏。

    其一:就是反过来利用民众来守卫大坝。他以毁坝为最好的突破点,指出止水国家无视民众苦难,天风人过来是解黎民于倒悬。无论民众是否接受,但至少他们明白一点:大坝绝不可毁。无论毁坝方是止水官军,还是天风敌军。因此,易星寒不得不接受浅水清的安排,包括接过杀死惊风展这个罪名。没有这个罪名,他就没有在止水号召民众的基础。

    所以,浅水清根本就不用考虑李官堰的安全,因为自有易星寒来头痛这件事。同样的,由于易星寒势必要进行的保坝之举,它会让很多人对国家失去信心。

    这也就是是浅水清所说的事物的利弊两面。当每个人都只看到抱飞雪决堤顷国的无畏勇气时,浅水清看到的,则是此事对止水民众带来的恶劣影响。通过有效的宣传,它会成为打击这个国家民心士气的最好武器。

    其二:就是易星寒的梁史案。抛出易星寒这个人,就象是在整个止水国内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其效果之佳,反映之猛,将会远一般人的想象。

    当屠城血令无法让某些忠于国家的民众产生退却心理时,梁史案却可以通过这场“伟大的颠覆”,彻底摧毁民众心中的精神支柱。当他们现,原来这个国家,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在罪恶中生成的帝国。伟大的领袖原来不过是一头噬主的狼,整个国家自始至终都在流淌着腐臭的流脓时,爱国的热情会这种现中被浇熄,一腔热血也最终化为冰冷。当天风大军的铁蹄踏至,点燃那焚城的血香时,又还能有多少人依然保留反抗的勇气?

    只要有一个城市为血香震慑,并从而投降,那么从此以后,各地拥有反抗决心的人都将会大幅度减少。那第一个投降的城市,将会成为摧毁所有抵抗民众抗击热情的信号,并向四方不断延伸。

    民心这种东西,若不能为我所用,至少也不能为对手所用。

    惑其心,乱其国,灭其敌,掠其财,以战养战,以凶恶之名震慑天下,则大局可定!!!……

    跟了浅水清这许多日子,逐渐了解到浅水清的行事作风与思维习惯,易星寒在牢狱生涯里的那些日子,是第一个看穿浅水清想法的人。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只有对手才了解对手吧。

    解释过梁史案与血香祭大旗背后的真实意义之后,易星寒无奈道:“浅水清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谣言只有从内部产生才具有功效。自始至终,浅水清对粱史一案三缄其口,其目的,就是在等我来说出这件事。”

    “我是梁史案的见证人,经历了一切所经历的。我又是止水子民,很快还将号召所有人一起来保护大坝。若我能成功守坝,我所说的话,人们自然会信。这样的谣言,其威力远远大于出自天风人之口。”

    杨铭浩沉声道:“那你准备将它公布出来吗?”

    易星寒冷冷道:“浅水清常说,事物皆有正反两面。受其弊者,当寻其利。得其利者,当防其弊。浅水清祭血香以震慑国民,肯定会有相当多的人因贪生怕死而从之。但同样,他也会激化与其对抗的那一部分人的战斗决心。如今止水将亡,国将不国,要想保护我家园,依靠羽家皇室再无意义。既如此,我们便和天风人一起颠覆羽家又如何?浅水清需要那些怕死的人,我却需要那些不怕死的。我和浅水清通力合作,将国民一分为二。羽家王朝虽亡,止水却未必就亡。若天风人不能善待我止水子民,我就领人与他抗争到底,也让他明白一下,这亡国亡家的事,非如此轻易。”

    说到这,易星寒突然仰天长啸一声:“从现在起,我易星寒保大坝,御天风,谁的帐也不买。浅水清想要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我们彼此利用,就看到最后谁是那最后胜者。”

    “浅水清,咱们走着瞧,我要让你知道,止水一国就算为你所下,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也随时都还有一个人,可以日日夜夜绞得你不得安生。你屠我止水子民,无论何因,都为我止水之仇。只要我易星寒还活在这世上一日,我必终身与你为敌!!!”

    凡事有利有弊,放走易星寒,固然可以为浅水清带来许多益处,但是易星寒因那一场场残酷的杀戮而带来的深刻仇恨,却不知可在浅水清的预料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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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风介绍:
这是一个从小兵到将军的故事,为了爱情,浅水清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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