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决战京远城(1)
战争如画,指挥战争者,就象是一个**泼墨大写意笔法的画家,尽情用手中的画笔写出心中最期待的画卷。
从哪里入手,怎样上色,如何调配,是一个画师应有的技巧,也只有画师自己才知道每一步行动的意义所在。
京远城这幅画,它的第一处落笔,是空中。
作为攻城利器的重型投石车,在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场上,从来都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它可以摧毁城墙,压制敌远程火力,瓦解敌人防御阵型,用处良多。
天空中漫天飞舞的石块,以京远城东墙为主要打击目标,而护门墙一线,更是重点打击所向。墙上的鹊台里,原本近百名止水战士,在狂暴石雨的锤砸下,哀号声声,墙体本身更是本砸得处处班驳。原本就经历了多番风雨袭击的护城墙,再也承受不住那般狂暴的冲击,眼看着只要稍做攻击便将倒塌。
对这种场面,抱飞雪并不太在意,只是淡淡地下令:“准备放弃护门墙,命断龙岩立刻向景深门一带运动……看起来,天风人打算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呢。”
伴随着空中那条壮观的流星带,人数高达三万人的第一波次攻击正式开始。
正如抱飞雪所预料的那样,景深门,那个曾经给予铁风旗以重创的地方,正是浅水清的主攻所在。在那里,整整一万人的部队在集结,运动,相互掩护着冲杀。
曾经埋葬了铁风旗上千僵尸的大壕沟,早已经在两天前就被填平,无数战士与战马的尸骨成为战士们过路的奠基石。
那道黢黑的,吞没了天风军无数战士性命的大门,纵然再高再厚,只怕也经受不住无数狂风暴雨般凌厉的攻击。
飞雨流矢在景深门的上空中疯狂对射,下方,则是无数战士口咬利刃,手攀云梯,向着京远城头爬去。城墙之上,无数止水战士列成一列列纵队,随着指挥将官的命令,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射下。
攻城的第一波,永远是损失总重的一波。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是后方部队靠近的权利。
数轮箭雨过后,已经有十余部云梯靠在了城墙上,少量士兵已经开始攀爬云梯,准备做近身战斗。
至此为止,战斗所经历的一切,都如教科书般在进行着。
远程压制,冲击,近身战,一条简单的进攻线路图就这样被浅水清和抱飞雪两个人协同绘制完成。
这是一条攻城大图的基本骨架,没有特殊的用料,也没有意料之外的点睛落笔,一切都进行得中规中矩,平庸,平淡,平常无奇……
浅水清骑着飞雪,好整以暇地看着远处的京远城头。
京远城的城墙,共分三层,以前两层为主要防御力量。
一般来说,看一座城的防御,只要看它的城墙厚度与排比,基本就可以确定出它的防御力度。
防御的诀窍,不仅仅在于要有厚度,更重要的是还要有纵深。
单凭一堵墙,就想位列天下防御名城,那根本就是异想天开的事。
真正的防御牢固的大城,从来都是城墙多重,而且里重总比外重更高,射塔更多,防御也更紧密。
天下著名的雄关寒风关,整整拥有十三道围城大墙,瓮城不计其数,射塔,马面,干戈板层层密布,女墙,暗道,羊马墙处处皆有。
相比之下,京远城的防御厚度就要稀薄得多。
它就象是这京远城最后存在的意义一般,只要捅破前两层的窗户纸,则后方就必然洞开,再无还击之力。
然而,止水有抱飞雪在。有他在,这两层窗户纸,就再不那么好捅。他就象个拿着剪刀的处女,总是在你即将进入的最要命时刻,挥出利剪,然后将你的命根子一把剪断,彻底断了你所有的雄心。
要下京远城,就得先败抱飞雪。
这是一个天风军的共识。
烈狂焰已经为他打磨了止水军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两个月里,止水士兵长期处在战争的煎熬下,他们休息不足,精力不足,兵员不足,连守城的器械,武器和装备也皆有不足。在这样的情况下作战,倘若一切都按照版本上设计好的来进行作战,则京远城必下无疑。
所以浅水清不急,他在等待,等待抱飞雪的变招。
这就是作为主攻方的一个优势所在——进攻方,永远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
在处于优势地位的情况下,以静制动,针对对手的步骤进行调节,以做到最大化的控制局面。
对指挥官来说,局面的掌控,远比一两千名士兵的生命更具有意义。
“看起来,抱飞雪很满意现在的局面。”浅水清淡淡地说道。
他没有看见城头上过于频繁的旗帜挥舞,也缺少传令兵在城头疯狂窜奔的场面。止水战士们的脸上,依然充满坚毅与斗志,尽管已经有少量勇敢的天风战士攀上城头,开始与止水兵进行了贴身近战。
攻城战里,一旦出现贴身近战的场面,则意味着守方已经开始失去地利优势。这看上去只有一点点的优势,会因为后方无穷无尽的援军的到来而逐渐变大,并最终席卷整个城市。
浅水清的身旁,除了沐血,方虎等人之外,还有虎豹营的洪天启。这刻洪天启接口道:“抱飞雪行事,历来阴狠毒辣。水清,你有没有注意到景深门一带几乎没有重型防护器械的出现?檑木,滚石,重弩车等等,几乎无一出现。反到是其他四门,防御力度比景深门更强一些,有效阻止了我军的进攻,惟有景深门,进展竟是出乎预料的好。”
“或许……这正是他想要的吧。”浅水清的嘴角里,微微抿起一丝不屑的神情。
与抱飞雪的心情相同,他也很满意现在的局面。
失去了护门墙掩护的景深门,在天风军的强力进攻下,已经出现了破败的颓势。那道厚重的大铁门,在数辆冲锋车的凶猛冲击下,出了咿呀的沉闷响声。
一声又一声,仿佛暮鼓晨钟,敲计着每一个人的心房。眼看着大门上的那道裂纹逐渐增大,天风人的进攻越凶猛强劲。终于,在最后一辆冲锋车用劲所有的力量撞向大门,甚至被那强烈的反震力量将自己撞散了架的同时,那扇大门终于不堪重荷的倒下。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景深门全面洞开,这一声隆隆的破门声在天风人听来,就象是敲响了止水人最后的丧钟,他们群起欢呼。
数百名战士狂啸着冲进城门向京远城的最里层杀去,紧随其后的,是多得数都数不清的天风将士。然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只是又一堵高墙。
天风战士愕然四顾,他们打开了大门,却现竟然前去无路。四周皆是高壁笼罩,三面高墙围拢,将数千天风军完全围困其中。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抱飞雪嘿嘿冷笑一声:“放闸。”
景深门原本倒塌的大门处,一道大铁闸轰然放下,将数千进入的天风士兵与外层战士霍然隔开。
又是关门打狗!……
烈狂焰的眉头微微跳了一跳。
他的身边,鸿北冥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
“浅水清那个小子在干什么?就这么放了几千人进去让抱飞雪吃掉吗?”
舞残阳却冷冷道:“我看未必。一道铁闸而已,困不住我军太长时间。反过来到极有可能被我军趁势破围。看起来抱飞雪果真是黔驴计穷了。京远城内有瓮城,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更不是没经历过。只要下令全力全军强攻破闸,再配合里面的士兵里应外合,要破景深门就不再是难事。一旦瓮城被破,则景深门势必洞开,到时候京远城再想守住就难了。”
鸿北冥冷哼道:“抱飞雪出的招,从来都极难对付。他这次敢再玩和上次一样的花样,我就不信有这么好破。”
或许是在验证鸿北冥说过的话,下一刻,景深门城头,形势陡变。
一道来自天边的黑影,拉长出一道漫长的弧线,震惊了所有人的心神。
我的天啊!
那是怎样巨大的一块巨石?
就象是一块从天边飞来的陨石,巨大,庞然,携带着万钧之势,从京远城的城头之上轰然滚落。
就象是一座飞来的山峰,以无可抵挡的磅礴之力,压向正在攻击景深门铁闸的数十名天风战士。
战士们甚至来不及惨呼,惊叫。当头顶那团黑影遮盖天边的太阳时,他们在瞬间被砸成肉饼,没入泥土之中。
一块大得可以挡住整片城墙的巨石,将景深门彻底堵塞,堵死,堵得严严实实,再不露丝毫缝隙。
景深门的城头上,再次出现大量的止水战士。
这一次,他们除了要对付外围的天风军外,更将矛头转向了内部。
又是数千天风军人,在等待着止水军的猎杀。
“这一次,浅水清,我到要看你怎么救他们!我要你们在原地再跌倒一次,而这一次,你们再爬不起来!”抱飞雪的口中,迸射出激冷仇恨的语调。??
第三十七章 决战京远城(2)
战争,是一门很微妙的学问。
战争的艺术,从不在于出新出奇,而在于实用。
渴望创造奇迹般战术的人,永不可能成为战争场上的名家。而能将同一种战术用不同的手段体现出来,以期达成自己的战略目标的,就可以算是一个优秀的将军。
天风军的战略目标,永远是下城。而抱飞雪的战略目标,却从来都不是守城。
他的目标,是尽一切可能的杀死杀伤对手,以期最大化削弱敌人的实力,从而达到战胜敌人的目标。
就这一点而言,他和浅水清一样,都可以算上是优秀的对手。
他们都是那种无论在怎样的逆境中,都不轻言放弃,并张扬着对胜利渴望的人。
两个同样对胜利拥有着无穷渴望的将领碰在一起,就象是足球场上两个大打进攻足球的球队,带给观众的,必定会是一场赏心悦目的比赛。
就在抱飞雪放下断崖巨石,彻底摧毁天风军被困士兵归路的同时,浅水清也出招了。
他的出招,同样阴狠果决。
同样令抱飞雪也震惊不已。
随着后方旗帜的摆动,所有投石车同时改换投掷器械。
这一次,投石车没再投掷石块,而是改投火流星了。
火流星,一种与火檑木相仿佛的可燃投掷器械,主要用来引燃房屋,焚毁防御设施,面积性杀伤敌人,为己方攻城制造有利形势。其不利之处就在于,火势一起,则敌我难辨,极易误伤,且受风的影响太重。
今日天晴气爽,日高无风,火势乏风助力,虽无反攻己身的威胁,却也很难对敌人造成有效的威胁。
然而随着浅水清的一声令下,空中炽烈的火雨,还是以焚透苍茫的熊熊烈势扑来。无数火球穿梭成一片星火海洋,如一颗颗空中燃烧的流星,劈啪向景深门的城头砸去,就象是空中的礼花,炸放出生命最绚烂的时光。
无视被围困的天风士兵,也无视那块拦路的巨石,火流星肆虐着火的狂威,吞噬着京远城的城防设施,伴随着景深门内数千正在遭受屠杀的天风军士的惨嚎,形成一股冲天的怨气,直逼长空。
在指挥官的眼里,一场涉及到十数万人的攻城大战,数千将士的性命,仅仅是用来投石问路而已。
浅水清得到了抱飞雪给他出的难题,他没有作出解答,而是直接还给对手一个新的问题。
旗帜摆动,又是一支完整的六千编制的队伍冲向景深门。他们接到的任务,不是救援己方士兵,而是继续强攻景深门城头。
与此同时,后方那数以百辆的攻城塔,也终于动了起来。
就在抱飞雪为对方的反击所困惑时,让他更加大惑不解的情况出现了。
景深门的上空,竟然产生了大量的行烟。
不,不仅仅是景深门,而是整个京远城五门,全都燃起了行烟。
行烟,也就是由易燃的干草或薪束通过燃烧产生的烟雾,一种攻城战中极少出现的烟攻战法,主要用来熏烤和趋散敌军。
抱飞雪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波攻击的每一名战士的身上,竟然都携带了大量的干草。
在火流星漫空飞舞的同时,战士们掷出干草,火流星落在干草堆上,点燃了大量的干草后,滚滚浓烟间转眼间便吞没了整个城市。
就连被困在景深门里的数千战士,也同时向城头抛出了携带的干草。
大量催生的烟雾,熏烤着城头上的士兵,呛得止水兵狼狈躲避。反倒是躲在下风处被困士兵,在用浸水湿斤掩住口鼻后,得到了一丝的安养机会。更有那勇悍的战士,利用身边还携带的云梯,开始反攻城头,试图杀出瓮城。
浅水清的这一波化学战,同样令京远城也大吃苦头。而对他来说,这仅仅是开始。
不管抱飞雪有没有给出答案,他要做得都只有一件事:
继续给出对方新的难题,直到他彻底放弃为止。
攻势一旦全面展开,就要打出一套漂亮的组合拳,再不给对手任何机会。
下一刻,他下令强攻定武门!……
在京远城五门中,由于瓮城的存在,真正能一条大路直通城内,方便攻城方大肆展开杀戮的,只有一个城门,就是定武门。
也就是京远城中最中间的那道大门。
位处中枢地带的定武门,由于跑马直道的存在,不可能有坚厚瓮城挡路,因此,唯一可依仗守护的,是数量高达八千之众的止水士兵,以及整整八十台凶悍的守城利器——八臂连环弩。
三道护门墙,两道厚重铁门,一道落闸,坑板,干戈板陷阱无数,铁蒺藜撒满门道,塞城车,拒马枪遍布门周。八千士兵在分别布防在城门楼,城墙左右侧,里进高墙,射手塔楼和城门暗道等处。
这就是京远城定武门的防卫态势。
一旦强攻,进攻方就注定会遭受到来自各个方向的矢石强弩的强力攻击。
护门墙与城门体系会严重阻止攻城方的脚步,在彻底拆除这些防御力量之前,进攻方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而抱飞雪的用兵,更是绝不会给对手以轻易拆墙的机会。
然而,浅水清和抱飞雪在景深门的胶着,却给了天风军一丝机会。
在景深门战士被困瓮城的这段时间里,天风军不顾死伤,已经强行拆除了两道护门墙,此刻正在进攻第三道护门墙。
而大量浓烟的生起,也使周遭视线严重受阻,抱飞雪再看不清附近的进攻状况。
这,正是浅水清想要的。
也是他点燃浓烟的真正目的。
就象是两个棋手对决,想要打赢对手的最好办法,不一定是要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而是能否有效遏制住对手的挥。盲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下盲棋,先要看的不是双方的弈棋实力,而是要看对方的准备程度。
浅水清做好了和对手下盲棋的准备,而且是不打招呼,强行要下。
抱飞雪,他却没有丝毫这方面的准备。
在大家都看不见战局变化,所有指挥全部失效的情况下,唯一可决定战争胜负的,就是军队实力!
抱飞雪的止水兵,同样不具备这一点。
无论准备,还是实力,止水在这方面都远远逊于天风人。而浅水清要做的,就是将这种优势尽可能的挥出来,以抵消对方的地利优势。
抱飞雪固然天才横溢,但有些事,他终究不会知道。
他不可能知道浅水清会打算和他下盲棋,打瞎子战术,充分挥自己有备算无备的调度优势和以强凌弱的兵力优势。
他不可能知道这是浅水清用自己全部身家换来的唯一的一次能指挥全军攻打京远城的机会。所以浅水清可以绸缪良久,一次性将所有的战术全部拿出来,只为了一击而成!而抱飞雪,却必须一次一招,每次还不得重复。有点什么好路数还得藏着掖着,只在必要时刻用出。
而只有少量兵力的抱飞雪,更不可能接受浅水清依仗兵力雄厚而施行的兑子战法。浅水清不怕牺牲少量兵力只为了看到对方的应手,不怕用人命来保证自己计划的安然实现。他甚至不怕用自己两个战士的性命来换对方一个战士,只要能让他的计划安然进行。
那块断龙石,假如是用在定武门,浅水清的全部计划,就会彻底破灭。
因为这里,才是他真正的进攻目标!
同样的,也是极为致命的一点:抱飞雪也不知道熊族武士的存在。
最后这一点,被浅水清深深地隐藏了起来,并在这一刻,在烟雾的掩护下开始挥出致命的作用。
浅水清,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没有人看到,没有人想到,整整三千名熊族武士,自战事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始终被他牢牢地藏在了攻城塔中!
在那场浓烟升起之后,三千名熊族武士悄然开始了他们为天风军作战的第一场硬仗……
攻城塔,一种大型攻城用器械。
它一般与防守城墙等高,高车上置有跳板,可以供车上战士从攻城塔上直接跳到对方城墙上与敌接手。因此也有叫悬梯云桥的说法。塔下有车轮,可供推行,塔内有悬梯,可供爬行。一架攻城塔通常可容纳20-30名战士。一旦隐藏其中,除了塔顶的少量战士,外人根本看不见塔内是什么人。
为了熊族武士的进攻能更加有效,更加的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浅水清让所有参与进攻的熊族战士全部龟缩在塔内,塔外只放了少量普通佑字营士兵做障眼法。
攻城之初,攻城塔也不参与进攻,只用人海战术逼迫抱飞雪使用预备计划。
而一旦看破抱飞雪的目的与手段,便立刻点燃行烟,进一步惑乱对手视线,从而保护攻城塔的顺利靠近。
一连串的组合拳,从表面上看,缺乏杀伤力,最后的结果,却是致命的一击。
数以百计的攻城塔以高冲向京远城的城墙,它们绕过护门墙,转攻城门左右侧墙体,跳板搭住城墙墙体的那一刻,从里面跳出来的战士,令所有止水士兵都惊呆了。
这哪里还是人类?
那从攻城塔内跳出来的,分明是从地狱里出现的深渊恶魔。他们高大,强壮,野性的身躯里,迸张的血管下充满了肌肉的力量。
他们象野兽一样嚎叫,象魔鬼一般战斗,巨大的武器在他们手中使用起来,就象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一名熊族武士刚刚从攻城塔内跳出来,长时间郁闷在塔中的他有些憋闷,一把扯下蒙面的湿水毛巾,不顾烟雾侵袭,仰天狂啸起来,其声若狮王吼山,林山震动。
正是熊王穆沙尔。
十多名止水战士颤颤惊惊地用手中的长矛挑向对手。穆沙尔眼皮都不眨一下,板门阔的大刀片子在手中轮起一片寒冷铁光,十多根木制枪柄被他一刀扫断,连带着数颗头颅一起飞向天空。
纷纷跳出的熊族武士们一个接一个出现在京远城头,随即展开杀戮,疯狂,血腥,肆意展现自己强大的攻击能力。京远城头顷刻间一片血雨腥风。
对浅水清来说,攻打京远城,是他人生的又一次豪赌。而他之所以敢押宝的原因,就在于这些熊族武士。
抱飞雪绝对不会想到,早在帝国草原的时候,浅水清就已经对京远城大战的这场豪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只是这次,浅水清赌的不是敌人犯错,而是敌人不犯错。
一个优秀的将军,在面对一场战争时,永远都习惯性的计算双方的兵力对比,力争将战力优势挥到最大化。
而所谓的战力优势,并不是让自己的士兵远远地出敌人,而是可以恰当好处的遏制住对手。对于守城方来说,兵力永远都是不足的。浪费兵力,错误配置,是为大忌。因此,抱飞雪绝不会对其余各方进行猛攻的天风军视若无睹。他会精密地计算对方的攻城步伐,可能的主攻方向,以及可能拥有的兵力和对己方造成的损失,然后针锋相对地安排守护兵力。
抱飞雪不会因为浅水清强攻景深门,就削弱对定武门的防御,但同样的,他也绝不会因此而对定武门加强多少防御。
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计算法则。
抱飞雪与天风人交战多年,他对天风军的战力最清楚不过。所以,浅水清相信他的计算当不至于错得太离谱。
而只要他不是错得那么离谱,那么熊族武士这支意料之外的战力,就会让他原本正确的计算,出现大大的错误。当然,大量烟雾的掩护,攻城塔的隐藏,也确保了计划的顺利进行。
哪怕是拓拔开山出卖了熊族武士的秘密,但是不了解具体战术的他,也不可能影响到整体的战局,充其量只能为浅水清带来些小麻烦而已。
这,就是当日浅水清看见夜莺和沐血沙盘论战时所想到的熊族武士的使用计划。
利用行烟和攻城塔的掩护,使得己方攻城主力在最短的时间内登城,避免无谓的城前损失。
利用对方对己方战力的不了解,对己方战术的不可知,而进行突然性的袭击,将最大攻击能力在一个瞬间将其全部爆出来。
利用对方的惯性思维模式,而将对方原本正确的考量最终变成一个可怕的错误。
这就是浅水清全部的计划核心!
一个优秀的计划,并不在于它有多复杂,而在于它能否针对对方心理的暗处与弱点下手,且越简单,执行起来也就会越方便。
浅水清的这个计划,成功便成功在此。
烟雾弥漫里,熊族武士们用他们特有的呼啸来确认彼此的方位。他们是老于沙场的战士,精于小部队配合,又对烟雾熏烤早有准备,因此游走于城头之上,仿佛鱼儿入水,自由驰骋,可以充分挥自己个人战斗能力强劲的特色。
曾经在护粮战上,打得骁勇善战的天风军都头痛的熊族武士,在面对这帮更加孱弱而疲劳的对手时,其场面之简单,甚至连壮烈都谈不上。
被浅水清连番用计终于成功送上定武门城头的熊族武士,挥舞起他们手中强横霸烈的武器,对京远城守军展开了疯狂的屠杀。
八千守军,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熊族武士杀得丢盔弃甲。
失去了城墙守军的攻击,下方天风战士拆除护门墙的行动效率明显增加。
他们迅拆除掉最后的护门墙,将冲车推到定武门大门前。
数辆冲车再次开始接力,轮番狂轰定武门的大门,大门摇摇欲坠。
而城墙之上,熊族武士肆意逞威,已经牢牢占据了整片城头。
形势,在一瞬间急转直下。
占领了定武门城头的天风军,已经打开了他们通向胜利最重要的一扇大门,浅水清最重要的一场赌博,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胜利阶段。
那个时候,望着定武门城头高高飘扬起的天风血色战旗,还有那熊族武士特别舞起的“浅”字旗,浅水清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话:
“拓拔开山,他没有让我失望。”??
第三十八章 决战京远城(3)
定武门城头的止水军在熊族武士的强力打击下,已经完全失去了掌控局面的力量。
浅水清指挥的冲击凶狠凌厉,熊族武士被送上城头后,充分挥他们攻击强防御高的特点,成为一支锐意突进的主力军。而尾随其后的,是大批大批的天风军士。
依靠大量士兵强守的定武门在这时被浅水清的重拳出击撕扯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千里之堤,尚溃于蚁**,何况是这蔓延至整个城门一带的驻防力量被顷刻间清空。
一方面,天风军开始肆无忌惮的破坏城门,及各路防御陷阱,另一方面,大批天风军也开始攀附城头。
这次他们上城,几乎是毫无阻碍了。
他们迅占领城门城头各处关碍要道,同时与京远城内墙处的守军展开对射,并不断派出大批军士沿着城墙甬道向内深处及其余各门杀去,以期迅扩大战果,最终一战定乾坤。
与此同时,抱飞雪屹立城中了望塔上。
眼前,处处黑烟弥漫,喊杀声呼啸出风的厉号,定武门告急的警号响彻不绝。
隐隐地,他能看到大批天风战士出现在那里的城头上。血光在黑烟缭绕中迸现,在墙身上划出一条深而浓厚的血线。
到处是烟雾弥漫,他看不见敌人有多少上了城墙,也不清楚战局进行得怎样,但至少他还能听。
听那风中的呼号,听那快刀割肉的声音声声传来,听那血雨腥风里肢体支离破碎的声音。
他能听到城墙在遭受轰击,射手角楼墙塌人倒,暗道被破坏,伏兵受砍杀,能听到敌人特有的呼喝冲杀之声,一浪高过一浪,阵阵冲击着他的耳膜。
抱飞雪的脸色阴沉无比。
浅水清的这招烟雾战法,的确是正中了他的死**。
浅水清可以暂时放弃对部队的指挥,他却不能。
“传我命令:定武门守军放弃城头,转入二道城墙防守,力遏上风处,转以弓弩连射……用传令兵喊话。”抱飞雪沉着下令。
烟雾战里,旗号传讯不便,抱飞雪的命令只能通过传令兵来传达。
如此一来,上情传达的工作又遭延误。想来,这也是浅水清计划中的一部分吧?他一定早就安排好了烟雾起后所有的进攻步骤。
想到这,抱飞雪越地不安起来……
浅水清遥望城头,手心中的汗,早已经让他的手滑得连刀都拿不住了。
直到现在,他的心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绸缪,都在这一刻挥出他巨大的作用,所有的牺牲,所有上头的压力,也在这刻得到解放。
指挥塔那边不再追问他为何不救景深门的战士,也不再逼他赶快拿下京远城,更不会再斥骂他用兵无能,反而是嘉奖喝彩声代替了早先的愤怒与责骂。
这,就是浅水清在当时顶住的压力。
他若顶不住,这一仗,也就不必再打了。
对定武门的进攻,出乎意料外的顺利。浅水清做好了付出巨大牺牲的准备,但是显然,抱飞雪却没有相应承受的能力。
眼看着己方士兵上城的度越来越快,显示来自对方敌军的阻截力量也是越来越弱,浅水清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反而有些不安起来。
“看起来,抱飞雪好象放弃了城头防御了。”身旁的沐血说。
“恩,拿得起,放得下,是个枭雄人物。”浅水清淡淡道。
“我们怎么办?铁风旗要不要跟进去?”方虎问他。
浅水清摇了摇头:“烟雾一起,大家都看不见,只能任其混战,妄加指挥,反而会造成自己人无所适从。士兵们已经最好了打混战的准备,此时不宜去干扰他们,还是他们的战斗本能去挥作用吧。”
烟雾战是双面刃,它能帮助浅水清挥更大的己方优势,同时也让他无法对军队的行动做出更多的干涉。
“假如定武门城头龟缩,那就说明抱飞雪已经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他牺牲地利优势,以避免与我部混战,其重点防御核心应当是在后城墙。”沐血接口说。
“定武门不是直通城内的吗?”雷火问:“如果我们的人直接冲进去,他们还怎么守?”
“应该有活动铁栅或者塞门车一类的辅助器械可以堵死那条通道,形成一条完整的二道防御线。”浅水清沉声道。
他有些不满意,辛苦打到现在,竟还未能克竟全功,抱飞雪步步为营,就算是输,也绝不让他们轻易得手。
浅水清想了想,吩咐道:“命令:后路军暂时不要急于进攻,全面拆除定武门一带城墙防御。熊族武士不得参与前路进攻,拿下城头后就地待命。咱们……稳扎稳打。”
呜呜的号角立刻响起。
有准备的又一点好处在这刻体现,抱飞雪必须使用传令兵通信,浅水清的人,却可以通过早已准备好的鸣角之声,将命令迅传达给前线的每一名战士……
京远城的城头,处处鏖兵,后方,却依然安静。
阴暗的牢房里,守卫的士卒已经不到十个了。
风,送来了杀戮的声音,带着阵阵血腥的气息。
拓拔开山站在牢房大门前,看着那一根根围困着他的粗厚的圆木柱子,眼神中充满镇定。
已近午时。
正是动手的时机。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面色涨红如潮。然后他大吼一声,挥拳捣出。
砰!!!
牢房里的巨木应声断裂成两半。
拓拔开山大步踏出牢房,沉声对周围的战俘道:“都还傻楞着干什么,动手的时间到了。”
劈劈啪啪的断木之声大作,所有的战俘同时走出了围困他们的巨木大笼。这些猛虎在忍受了长期的煎熬之后,终于迎来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几名止水士兵听到里面有动静,刚冲进来,就被迎面一记直拳重重打飞,随手夺下武器,拓拔开山扔给了后面的战士。他扬声道:“干掉守卫拿武器,动作都快点,咱们还要好多事要做呢。”
牢房的大门被一拳轰开,里面哗的一下冲出数百名凶狠如虎的战士,转眼就将守卫的止水兵彻底淹没。
望着城头那片黑烟冲天而起,拓拔开山也微微呆滞了一下,他大喊道:“狗子,附近有个武器所,你带所有的人拿了武器后去定武门中墙。先不要急于动手,寻找机会一战竟功。你们最好分成两队,一队潜入城中,制造混乱,动摇军心士气,另一队则从后方杀过去,那肯定会让他们措手不及的。”
狗子一呆道:“那你呢?”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拓拔开山沉声回答:“攻打定武门一战,我就不参与了。”
狗子急问:“到底是什么事?拓拔将军,你既然决定加入我军了,我希望你能对我开诚布公。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帮助你。”
拓拔开山苦涩一笑:“我要去杀抱飞雪,你也跟我来吗?”
狗子浑身巨震。
拓拔开山语气悠悠道:“去吧,狗子,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我有我的使命,你有你的……记住,打通定武门后,不要恋战,立刻去见浅水清。我有几句话,需要你帮我传达给将军……是非常重要的话。”??
第三十九章 决战京远城(4)
二道城墙,也叫中墙。
在一些比较重要的城市建设中墙,是城市防御的一个常用手段。它的目的主要就是用来确保敌人突破度防御后,无法形成一点被破,全面崩溃的局面。拥有了二道防护墙的守城方,就某些方面来说,只有城墙还在,其防御措施就依然能挥他们应有的力量。
不过一般来说,当来犯敌军突破墙进入中墙阶段时,很多城市就已经失去了防御的大半力量。其后态势往往是一冲即垮。这主要和士气人心有关。进攻方能突破第一道,自然有信心突破第二道。而防守方守不住第一道,自然也就守不住第二道。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分析,这个分析从直接效果上来说,决定攻守双方的士气涨跌,从间接效果来说,决定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的兴衰灭亡。
只是京远城,显然还不是这样。
对此,抱飞雪有足够的自信。因为相比墙,京远城的中墙拥有更加牢固的防御力量和防御手段。
京远城的中墙,与墙间隔大约有五十米的距离。这段距离对很多攻城方来说实在是过于漫长了一些。
定武门中央的跑马大道,已经被抱飞雪用塞门城堵了起来,将左右两侧分隔的墙头重新连接成为一个整体。
在这个整体之上,无数止水战士屹立墙头,不停地向下方射出夺命的弓箭。
天风战士们源源不断地从定武门城门进入,却一批又一批地倒在对手的弓箭齐射下。
城门,为天风军提供了进入城内的便利,却也破坏阵型,削弱防御。这使抢先进入的大批战士受创严重。
幸好他们还有熊族武士的存在。
浅水清的命令,使大量熊族武士呆在城头,不可进攻,这便得以保存了大部分有生力量,不必冒着箭雨冲锋从而无谓的牺牲。不过他们在城头上也不是无所事事什么都不用干。
此时烟雾依然在继续,却已经淡了许多,视野也随之开阔。火流星早停止了抛射,干草也基本烧尽,只有少许地方还有残留的浓烟,却已无法遮挡全部视线。
熊族武士们按照浅水清事先的吩咐,在这番雷霆暴击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抢夺城门处摆放的四十具八臂连环弩,以防备敌人的反扑。
八臂连环弩,是京远城巧匠打造的一种守城利械。它比一般的重弩更高,更大,更具备杀伤力。
其弩臂约有三米长,被定在一辆可活动的弩车上,拉满弓后可射出四百米以上的射程,具有极强大的破坏力。
弩臂上通常搭有二十支粗如手臂的重弩,一但展开,可通过不断拉伸,连续放出强弩,杀伤力惊人,只是准星欠佳。其主要用处,并不是用来狙击敌后方大将,而是用来强攻坚阵,破其铁壁防御阵型,为己方箭雨攻击创造条件。
用来对付攻城塔,也是极有效的工具。
浅水清的烟雾阵,使得当时的八臂连环弩由于视线不清而失去作用。但是在天风军大批登上墙头之后,烟雾逐渐消散,视野渐渐开阔,八臂连环弩的重要性便再次凸显。
而熊族武士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分成若干小队,强行抢夺这些重要的守城器械。
然后,他们将这些可怕的弩弓反转对准了对面的中墙墙头。
从没人见过熊族武士使用攻城器械是怎样的,甚至连熊族武士们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贴身战斗。
但是这次,所有人都看见,并为自己的所见而震惊不已。
八臂连环弩,顾名思义,那是需要四个人合力才能拉开的强弓劲弩。
但是对于体型硕大力气无双的熊族武士,一个人就已足够。
四十名力气最大的熊族武士,专门寻找各处重要防御地点下手。将弩车对准目标,拉开弩臂,然后射出强弩。然后再抱起弩车,直接突奔下一个地方。
依靠车轮滚动缓缓行进的重弩车,在这些熊族汉子使来,竟然和普通的十字弩都没什么区别。
他们竟然将定点攻击的重型器械,当成了可随身携带的轻便型器械来使用。内城墙虽然也有四十台八臂连环弩,可是相对于熊族汉子的使用,这种强弩的威力顷刻间变得儿戏起来。
这一切,都让对面城头的止水兵看得目瞪口呆。
唯一可惜的是,熊族武士并不擅射,而八臂连环弩也不是用来狙击对手而设计的武器,因此,它所真正造成的杀伤效果相当有限。但它那呼啸苍茫撕裂长空的气势,还有熊族武士震颤人心魂的使用方式,却可以大大降低敌方的士气,并起到良好的压制作用。
天风军面对的敌箭雨压力,大大减轻了……
城楼了望塔上,随着烟雾的逐渐消散,抱飞雪终于看清了是什么人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整个定武门防御。
“熊族武士……想不到他们也来趟这趟混水了。”抱飞雪从牙齿缝里冷哼出声。
他愤怒,在他看到了那一排排停在了外围城墙的攻城塔后,他就已经看懂了浅水清的计划。
这个家伙,果然城府深沉,一至若斯。他竟然一直隐瞒着熊族武士的存在,直到现在才拿出来给他一个出奇不意。
他可以肯定,象熊族武士这样的事情,拓拔开山绝对不可能不知道。甚至很可能就与他帮浅水清做的事有关,偏偏他却就是不肯告诉自己。
这个执迷不悟的混蛋!抱飞雪心中暗骂。
身旁是碧空晴惨白着脸说:“定武门外围防线已全面崩溃,幸好总领你及时下令全力驻守中墙,现在天风军已止步于中墙之外。”
“可他们正在全力拆除定武门的外围护城墙。并且不断向周围延展。看样子,今天就算守住京远城不失,我们也将失去了大半屏障。”商有龙忧愁说道。
战事打到现在,双方都不满意。
浅水清没能一举下城,只是拿下了全部的外围防线。
抱飞雪也不满意。没有了外围辅助,中墙防守就是再坚固,又能支持多久?一旦中墙再度崩溃,则京远城覆灭之局立现。
“必须立刻拿下京远城第二道防护线。”
“必须立刻夺回外围城墙,阻止对方的破坏行为。”
同一时刻,两位沙场名将说出了上面两句包含着强烈的进攻意识的说话。
一个是沙场名宿,一个是后起之秀,在这场夺城大战里,他们各出奇谋,各用奇招,最终谁能获胜,依然是一个未知的局面。
伴随着他们的话语,两支骑队同时从两个方向呼啸进攻。
飞雪卫,这支历来被抱飞雪极为倚重的亲卫纵队,再度披甲上战场。这次,他们要在这片狭小的空间,用自己的马刀为劈砍出一片生天。
烈焰卫,这支跟随他们的总帅烈狂焰东征西讨,立下过无数赫赫战功的功勋铁卫,也在浅水清的示意下,奔嚣出一股天地洪流。
两支骑队,一红一白,双色分明。
白色骑队鲜衣怒马,战刀霍霍,技术精湛,战斗意志强烈。他们从中墙暗门处杀出,目标敌攻城步兵,以驱逐为主,结阵以圆。
红色骑队奔呼狂涌,若天地雷霆,士气高涨,气势磅礴如潮,他们从后方奔涌而至,目标敌骑主力,以杀戮为主,攻阵以方。
他们在定武门**碰撞,平地生起一股巨大的风暴,漫卷整个城门地带,一波又一波的骑兵从后方赶至,将整个城门变成一场生命的绞肉机。
双方都是各自主帅的亲卫纵队,红方胜在人数众多,武艺精湛,士气昂扬,单兵与群体素质具佳,白方则胜在占有地利优势,因临近中墙,有友军居高临下支援而堪堪能与红方打成平手。
这些兵,都是各自主帅的心肝肉,平时都宝贝得不得了,这刻每死一个,抱飞雪和烈狂焰就心痛不已。
抱飞雪没有选择的权利,烈狂焰却有。
传令兵急急赶到浅水清的身边,带来了烈狂焰的一句话:“要是我的兵都死光了,就算你拿下整个京远城,也抵消不了我的损失。”
对此,浅水清只能摇头苦笑。别的上司的命令,他可以不管不问,但是烈狂焰的命令,他却不能不听。
毕竟,那是浅水清在暴风军中最后也是最可依赖的屏障,同时,也是戚天佑的父亲。
“让烈焰卫暂时后撤,放飞雪卫出来,咱们用包饺子计划。”他无奈下令。
后方旗帜摇动,烈焰卫停止了如潮猛攻。
中墙未下,飞雪卫出击,抱飞雪不得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精神也令浅水清头痛不已。他越感觉到,要打败这个止水第一名将,夺取最后的战果,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伴随着烈焰卫的后撤,飞雪卫终于成功夺回定武门一带的控制权。
不过这个控制权只能是相对而论,因为城墙各处,依然有大批的天风军士在四处活动。他们居高临下对飞雪卫进行攻击,造成了飞雪卫极大的伤亡,城口处依然有大量天风步兵结成铁阵,牢牢挡住了飞雪卫前进的步伐。
隐隐地,浅水清觉得有些不对。
再这样下去,飞雪卫就要全军覆没了。难道抱飞雪就这样任由对手屠杀自己的卫队吗?还是他到底有什么计划还没施展出来?
下一刻,形势再起波澜……
由塞门车堵塞住定武门跑马大道,突然中开。
那一道中开,如此主动,一如当初红土岗上,方虎的铁龟大阵为百弩连机的进攻敞开缝隙般,诡异,而充满惊心动魄的力量。
数辆奇特的小车突然推了出来,一个硕大的喷口,就象是能鲸吞光线的黑洞般的存在,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那是什么东西?
正惊讶间,风声暴起。
喷口处无数细小的沙尘漫天飞舞,顷刻间弥漫了整片定武门的上空。
“是扬尘车!”方虎眼尖,第一个大叫起来。
“不是普通的扬尘车!”沐血也大叫出来。
扬尘车,一种设计来趋赶敌守城将士的攻城器械,没想到抱飞雪竟拿来做了守城之用。扬尘车可以通过散播石灰使敌军口眼无法张开,或将毒烟吹至敌军阵中,而达到趋赶敌人的目的。
扬尘车的使用必须至少二三十辆同时使用,且需要风向的配合。
这也就难怪飞雪卫要主动出击,拼死也要夺回定武门了。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抢回定武门,而是趋散集中在定武门到中墙一带的大量天风士卒,为其后源源不断推出的扬尘车抢占可以攻击到对手的有利地形。其后推出的扬尘车,一辆接着一亮,竟有足足五十辆之多,他们扬洒石灰,毒烟,和粉尘。
这些扬尘车显然是经过特制的,内置鼓风设备,它们吹起漫天的沙尘与烟雾,就象是平地生起了一股沙漠风暴,席卷整片外围城头。
飞雪卫开始冒着沙尘漫卷急后退,大量的止水步兵拥了上来,守住了扬尘车两侧。扬尘车在士兵们的操纵下,不断鼓风吹拂,沙尘若漫天的暗器飞舞,在空中翻卷,形成一道道沙流,奔袭敌军。
在这股强大的人造风暴下,天风军不少士兵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沙尘遮蔽了他们的视线,侵害了他们的眼睛,毒烟则损害着他们的内脏,令他们口鼻出血。
抱飞雪,竟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范围虽小,手段却更毒更辣。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伴随着沙尘卷起的反攻狂潮,扬尘车后出现大量的止水士兵。他们再次推出一种奇特的小车。
水车。
水车,一种甚至不能被用在战场上的特殊农耕用具,竟然被抱飞雪也拿来用在了战场之上。
这种水车显然也是特制的,奇大的瓮桶里,装得不是水,而是大量的黑油。止水兵受持竹制喷水管,对准定武门拧动开关。水压在一瞬间释放出漫天激雨,挟带着空中滚滚烟尘,冲击向攻城的士兵。
中墙之上,数百名止水士兵向着定武门方向射去无数流星火箭,引燃黑油。
大火,在一瞬间熊熊燃烧,映红了整片定武门的天空。
整个定武门防御带,陷入一片火海。
由于烈狂焰一时的不舍,致使飞雪卫终于全面控制住定武门,导致了态势的进一步恶化,其结果就是为抱飞雪的凌厉反攻,提供了充裕的施展空间与时间。??
第四十章 决战京远城(5)
战争,无所不用其极。
京远城大战,在后世人的津津乐道里,很多时候都是在为胜利者歌功颂德,但是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事的人,从来也不知道要想从一位当世名将的手中讨得便宜,是怎样的一种困难。
身为名将,不仅仅要有奇谋妙计在胸,更要有身处绝境而也绝不轻言放弃恒心与毅力,要有濒临死亡前,也能做绝地反击的勇气与信心。
抱飞雪是这样的名将,浅水清也是。
他们同样的白衣素马,同样的风度翩翩,同样的阴沉果决,同样的手段毒辣,同样的在最后时刻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上帝在造人的时候,一不小心用同一块模板造出了两个优质品,然后却放进了不同的阵营之中。
一个身处高位,却国家贫弱。
一个国家强盛,却官位卑微。
浅水清拥有强兵,却无法随心所欲的使用他们,抱飞雪的部下虽然听话,却最终兵员不济,兵力太弱。
定武门的那场火,火势连绵,烧痛了两个人的心。
浅水清的心在痛,他好不容易拿下来的定武门,转眼间就被抱飞雪的尘攻火燎之势给弄了个两败惧伤。
抱飞雪的心也在痛。
有太多的飞雪卫由于无法及时撤出,和城门下大批的天风军人同归于尽,一起丧生在熊熊火海之中。飞雪卫在经历连场大战后,算是彻底废了。
那场火,由中墙开始一直绵延到定武门后方,同时延展两端。由于扬尘车弥漫了大家的视线,很多士兵没有觉察到其后的黑油来袭,就这样被迅猛的大火所吞噬。
集中在定武门一带的数千士兵,烧死烧伤无数,若细细计算,仅是当场死亡的,就不下千人。而费出如此心力攻打下来的定武门,现在是一片火海。在火势熄灭之前,攻城方休想再有寸进。
这为防守方提供了宝贵的时间。
扬尘车依然在扬尘,但这次他们不再放出尘烟,而是改喷黄沙了。
大量的黄沙堆积在城门处,只要待火灭后浇水,就会在定武门一带形成大片的泥洼地。
这片泥洼地可以大大阻滞攻城方的进军度,拖延他们的进攻频率,从而为止水军夺回城墙再度赢得时间。
时间,是如此宝贵,谁先能将定武门抢回入手,谁就拥有胜利者的称号。
浅水清的目光已经穿越过那片火海,停留在了城墙之上。
依旧留守在城墙上的熊族武士,很幸运地避免了黑油淋头的厄运。但是火势一起,由下而上的炽烤,这些人熊战士同样也无法忍受。他们不需要命令,自的放弃攻击,转而沿着城墙向两侧奔跑,迅离开燃火地带。
定武门之外,其余四门依然处于胶着状态。这些熊族武士的奔袭,到是为左右侧附近两门的攻城带来一些新的希望。
不过这希望,只存留在士兵们的心中,与浅水清无关。
打通定武门,抢占跑马大道,为后方大军入城制造有利条件,这是浅水清的全部目的。
这一战略目的达不到,则此战,算自己输。
他没有输的资格。
“浅少,这样下去……有些不太妙啊。”方虎有些烦恼道:“让我带人杀进去吧。”
“不。”浅水清立刻摇头:“龙威龙鳞两军,与我关系陌生,他们不会真正接受我的指挥。一旦战事出现转折,我需要一支可以绝对听从我命令的部队来执行我的任务。你们留在这里,比上战场更重要。而且你们不出手,就说明我们还有余力,战士们心里会有底,会有信心。要是你们也上去了,而战局得不到任何改变,则这次的攻城我们就注定失败了。”
“可是那场火……”
浅水清冷冷道:“火利攻,不利守,随风向而变换莫定,难以控制。今日无风,对双方都算不上是太好太坏的局面。抱飞雪用出这一招,虽然凌厉凶狠,却也说明他黔驴计穷,再也无力掌控局面,是他最后的挣扎……定武门的防御由护门墙,护城墙,城门,中墙,和士兵联合组成,缺一不可。五者已破其四,只剩下最后的中墙尚未打开,既然如此,该着急的是他抱飞雪才对,不该是我们。放心吧,这场仗,我们赢定了的。”
一个优秀的将军,就象是战场上的预言家。
他未必能每战都胜,但必定能在局势下分析出必要的结果。在那真正的厄运或者胜利来到之前,他一定能提前看到那局面。
浅水清的自信,浮于脸上,镇定而从容。
抱飞雪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呈现出一片无助的灰色。
定武门城头的那片火,不能真正帮助他摆脱困局,熊族武士的强横,天风战士的凶猛,敌军如海啸般波澜壮阔的攻势,深深击痛了他。
而就在那个时候,上帝那命运的骰子,又再次出现了新的点数。
一个新的,重大的转折出现了。
这个转折,彻底击碎了抱飞雪心中最后的防线……
定武门的那场火,烧痛了攻城将士的心,沸腾了守城士兵的血液。他们大声欢笑着,仿佛胜利已经在向他们招手。
他们相信自己在抱飞雪的领导下,一定能赢得这场艰苦战斗的胜利。以至于谁也没注意到,有一支小股天风军,正从后方向他们杀来。
这支小股部队,有大约五百人,分成两队。
一队直扑中墙。
他们游走于城墙根下,将每一个自己所见到的止水士兵杀死。夺去他们的武器,穿上他们的盔甲。然后冒充止水士兵匆匆上城。
另一队则上了防御相对要弱许多的尾墙,也就是京远城的最后一道护城墙体系。
在那里,他们悄然夺占数处城头,有些人甚至公然使用起守城器械,然后用手中那可怕的强弩,冷漠射穿身旁止水战士的胸膛。
两支部队同时上了中墙与尾墙,在无声无息中解决部分守卫,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号令。
城内,数十处同时火起。
同一时刻,“定武门已破,天风大军业已入城,大家快逃跑命啊!!!”的呼声响彻全城。
谣言,一种可以摧毁士气,击垮斗志的最强有力的心理战武器,在这刻正式逞威。
与谣言相对应的,是中墙墙头上,数百名天风军人同时脱掉罩在身上的止水军军服,露出里面的天风战甲。
他们组成数支方队,牢牢控制住中墙几处重要处所,一边大喊:“天风军已上城,城破在即!”一边向中墙下正使用扬尘车和水车止水军狂飚劲箭。
没有想到自己后方会出此大乱的止水军一时间被杀得人仰马翻,中墙城头上,数十名勇悍绝伦的天风将士也同时大开杀戒,肆意破坏着中墙的城防力量。
就连那些在墙上的熊族武士,也有不少找到了飞桥横架,硬是从墙直接飞渡到中墙之上,肆意砍杀。
墙,中墙,尾墙,三面同时夹击处于中部位置的敌人,空中,地上,多重攻击,铺天盖地而来。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定武门战事再起突变,这一次,其变化之凶险,凌厉与凶恶程度更从前。
已经经历了连场大战的止水士兵,再无力抵抗着汹涌狂潮的攻击波澜,城门火势顿减,天风军眼见有自己人踏上中墙城头,士气再涨,呼啸奔流着杀了过来。
一时间,定武门再度鲜血激扬,红光漫天,杀声震传天际,将所有指挥将领的目光与吸引力再度集中了过来。
那一刻,浅水清的眼中闪出一片欣然。
拓拔开山,你终于归我所有了。
你的第一次正式归来,就为我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最重要的贡献。
浅水清的真正底牌,在这刻终于尽出。
变化,可怕的变化。
京远城了望塔上。
抱飞雪看着中墙的惨烈态势,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对方是什么时候上的城,怎么上的城?
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任由这种形势展下去,定武门必失,京远城必亡。
一名传令兵骑着马从烟雾中跑出来,盔甲散乱脸色慌张,他来到抱飞雪的身边,大声地咳个不停,边咳边急急大喊:“总领,战俘越狱了!”
抱飞雪心头巨跳:“你说什么?”
那传令兵哭泣着大喊大叫:“拓拔开山击断围牢木栅,带着六百多名天风战俘杀出了军牢。他们现在分成了两队,一队向城内进,四出燃火,焚烧民居官舍,一路则向定武门三墙和杀去。有部分天风战士已经占领了第三道城墙,正利用重型弩车对我中墙起攻击。我部将士腹背受敌伤亡惨重,其余四门目前也开始承受不住天风军的强力打击,各门守护将领告急不停,正不断传来求援信号!总领!京远城就快保不住了!!!”
形势在一瞬间一变再变。抱飞雪牺牲巨大所换来的一点微弱优势转眼间就被这个噩耗所吞没。
原来是这样。
这可恶的传令兵,竟然到现在才来回报这一消息。他难道没有看到,整个城头已经即将为天风军所占据吗?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抱飞雪眼中蕴含血光,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混蛋!临战却敌,造谣生事,涨敌人士气,竟敢灭我部军威。来人啊,拉出去斩了!”
那士兵大叫:“总领,不要杀我啊!我还有话没说呢。拓拔开山,他……”
后面的声音渐渐小了,被冲天的喊杀声所淹没,直到一声凄厉的长嘶后,彻底归于静止。
抱飞雪凝视定武门的那片火海深处,眼中更见狰狞狠色。
浅水清,难道说连拓拔开山的举动,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一部分吗?
还是天意如此,无论我怎样努力,止水都终将不改灭亡的命运?
他沉声下令:“空晴,你带三千虎刀卫去增援定武门中墙。一旦中墙被对手控制,则我京远城再无回天之力。我要你无论如何,誓死守住中墙。至于定武门……准备放弃吧。”
抱飞雪不甘心地叹息。他的一切绸缪运作,想要夺回定武门的努力,在这刻终因军牢战俘的意外之举,而全部破灭。
碧空晴的眼中**一抹阴毒:“末将……誓死完成任务!”
望着这碧空晴远去的身影,抱飞雪长长叹息一声。他悠然说道:“有龙,碧空晴此去,只怕无果。火势已熄,尾墙被占,中墙受袭,定武门已是必失无疑。定武门大道一旦被打通,则京远城守无可守,你我还是准备一下那最后的计划吧。”
听到那最后计划几个字,商有龙的心中巨跳:“总领,你要三思啊。”
抱飞雪惨然一笑:“不必考虑了。我抱飞雪纵是死,也绝不会让他天风军好过!!!”说着,他转身下了了望塔,此时此刻,在这里指挥已再无意义。??
第四十一章 决战京远城(6)
战事,依然在继续,抵抗,却正在逐渐削弱。
浅水清在定武门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的涟漪却扩散到了整片城市。
若是从空中俯瞰此刻的战局,可以清晰地看到,定武门中央地带,一条巨大绵长的黑线正在向城内蔓延。定武门的入口处,就象一个瓶颈,正牢牢卡住对方黑线的延伸,却不能完全阻止。
当堵塞防御变成了卡位防御时,防御方的地利优势已经开始逐步失去。而一旦连最后的瓶颈也被对方冲破,则战斗将再无悬念。
从空中还可以看到,除了有大批大批的天风军士正堵在定武门外叫嚣着要杀进去外,其余四门,也隐隐出现了突破的迹象。
由定武门撕开的裂缝正在逐渐扩大,不时地会有中央向两侧跑去大量的士兵,支援四门进攻。
浅水清放弃了快突破中央,直捣黄龙,混乱敌军的做法,而是要稳扎稳打,先攻四门,再取大城。
再经历最早期的疯狂进攻后,浅水清一改曾经的激进做法,而成为最保守的将军了。
对他来说,战术永远没有激进与保守的区别,只有适合与不适合的区别。
好用的,管用的,就尽管拿来用。
在胜局已经锁定的情况下,保守打法更能为自己巩固局面,减少伤亡,确保战果。
十数万人的天风大军,就象是海啸侵袭城市,乌压压一片的黑潮,势必将漫卷整个城市。
浅水清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竟是一池春水,平静中微带着些荡漾。
战争,早将他的神经历练的比铁条更要坚韧。
前方突然有骑兵来报:
“将军,城内有几名士兵,现是我军前次所战被俘士兵。他们说是奉你之命混入城内,意图摧毁敌内部防御,混乱敌军。其中为一人叫狗子,说是您的亲随,他们已经奉命瘫痪中墙防御,现在要求立刻见您,有重要军情汇报。”
狗子?浅水清的眼亮了:“叫他过来。”
不一会,狗子急匆匆地跑来大喊:“将军!大事不好!”
浅水清脸色一沉:“闭嘴!来人,给我把他带到我身边。”
几名战士立刻把狗子挟带过来。
浅水清挥退左右,沉声道:“注意你的说话。是好消息,就大声喊出来,是坏消息,就对着我耳朵说。”
狗子哭丧着脸说:“这绝对是个坏消息。”……
中墙的塞门车,终于还是被天风军的战士挪开了。
天风军中出了胜利的欢呼。
笨重的塞门车被移开的同时,对面出现的是碧空晴率领的三千红甲血卫——虎刀卫。
虎头大刀高举,形成一片凛冽刀丛。
大刀在半空中斜转出一片锋芒,最前排的虎刀卫同时向前跨步,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来挡住对方的前进脚步。
在胜利的欢啸中响起的,是后方那隆隆铁蹄击踏地面的声音。
那是暴风三纵动了。
三个万人铁骑队,终于拥有了冲进城中厮杀的机会。
攻城前,攻城方是在付出生命。
拿下了城门,攻城方就是在收割生命。
曾经付出的,全部要加倍拿回,每死去一名战士,都要对手付出十倍的代价。
这历来是攻城方的不二格言。
铁骑扬起漫天尘嚣,向着最后的阻隔卫士杀去。
虎刀卫的阻挡,又能抵挡多长时间?
然而这个时候,浅水清的心,却已经随着狗子的汇报,逐渐跌如了谷底。
拓拔开山要狗子转告浅水清的话,其实很简单。
抱飞雪曾经在三年前有感于天风国势日强,向止水国主献出护国三计。这三条计策,条条阴狠毒辣,一旦施行,则天风人想亡止水,必将付出惨重代价。但由于付出代价过于巨大,国主当时并未答应。
这三条计策里,两条用来卫国,一条用来守城。守城之计,抱飞雪提出:以两年时光,于城内挖出环城深沟一条,内置黑油。城内民居凡使用石料者一律拆掉,改采木料。一旦敌军大肆攻城,我军无法抵御,则放敌入城。启动环城深沟,黑油可燃三天而不灭,可断敌退路。再点起焚城大火,堵塞周围水源,将整座城市一把火全部烧光,则敌军虽众,依然可破。是为城破人亡,两败惧伤之法。
这份计划,听得浅水清等人魂都差点飞了出来。
感情景深门的那场逆袭战,竟然是抱飞雪真正计划里的缩小版本。
而抱飞雪打算不顾城内百姓与守军的性命,用整座城市来换取对手兵力的消亡的这个想法,已经毒辣到疯狂的地步。
而面对那样一场笼罩全城的弥天大火,就算浅水清杀尽暴风军所有的战马,也未必能填没多少壕沟,也未必能营救出多少天风军战士。
按照拓拔开山的说法,抱飞雪提出的三条国策,个个凶狠异常,在当时是受到范进忠等人的大力反对的。范进忠一度跳着脚大骂抱飞雪害家误国,是个绝对疯子。抱飞雪却嗤之以鼻,说我为国主尽忠,死而后已。
当时的那场争执,止水国主最终没能同意抱飞雪的计划。
但是抱飞雪身为京远城总领,谁能确定他不在暗中搞起这套把戏?
两关大捷前,止水人还心存希望,不会想到要实施如此疯狂的计划。但是两关大捷后,就一切疯狂都皆有可能了。
拓拔开山要去杀抱飞雪,为的就是阻止抱飞雪这很可能存在的计划,他的心中,也未尝没有为止水百姓着想的念头。
至于浅水清,他呆滞了半响,终于放声狂喊:“传命!后方大军全部停止进攻!只可杀戮五门,以全面占领五门中墙为最终目的,不可再前进一步,违者军法处置!铁风旗立刻出动,有敢杀入京远城者,立斩!暴风三纵立刻回撤!回撤!!!”……
在即将大胜的关头收到撤退令,是许多士兵所无法接受的。
不过军人毕竟是军人,优秀的军人,无论接到怎样的命令,都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接受。
数十骑快马从各个方向奔向浅水清,带来的是各部长官的责难命令。
浅水清的官职依然太低,面对他的决定,有所不满可以出异议与指责的将军也就显得多了些。
面对这一切,浅水清只是淡然道:“若烈帅无意更换临场主将,则众部皆需听我号令。现在立刻照我说的去做,否则军法处置。”
在将压力甩给烈狂焰后,浅水清心急如焚地看着前方的定武门。
他现在只能在这里做着默默的期盼。
期盼拓拔开山能早些找到抱飞雪,阻止抱飞雪那最后的疯狂。??
第四十二章 决战京远城(7)
混乱,到处都是混乱。
士兵在败退,百姓在呼号。
处处都有浓烟升起,混入城内的天风军战俘们四处纵火,制造流言。
百姓,一种对战争来说极其鸡肋般的存在,一种很进行有效利用的存在。
他们可以成为一支强大军队的最后援助,在必要时爆强大的力量,但也由于其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人云亦云随大潮而动的特性,变得极难控制,极难管理。
守城战里,他们可以作为正规军的辅助力量协助防守,帮助运输战器,提升作战效率,必要时甚至可以上场作战,补充战力之不足。可一旦局势出现逆转,则有可能引逃亡狂潮,反败己方,冲垮己阵。
抱飞雪并不推崇在守城战里使用普通百姓,因此,在以前的守城战中,他既得不到百姓的帮助,也很少其牵累。
但是这次,流言终于还是让城里慌乱起来。
拓拔开山身处京远城大街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哭号遍野。大批大批的百姓正扶老携幼,带着满满的家当向京远城后城跑去。不少止水士兵在呼喝着试图维持秩序,却被这茫茫逃亡大军自己先冲乱了阵脚。
城未亡,民先乱,军心民心同失,拓拔开山心中一阵凄凉。
不过他还是必须要先找到抱飞雪。
有士兵看见抱飞雪离开了防御阵地,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谁看到抱总领了?告诉我,谁看到抱总领在哪里了?”他大喊。他现在穿得是止水军服,又是一口止水正腔,在这乱军之中,有几人能知道他就是那个拓拔开山呢?
没有人理会他。
他随手抓过一个逃亡中的老头:“抱飞雪在哪?”
那老头被他的大吼吓坏了,直接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拓拔开山大急,他接连抓了好几个人过来问,却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刚才看见抱将军去了总领府。”
拓拔开山回头看去,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在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说得是真的?”
小姑娘连连点头:“大哥哥,你能带我走吗?我和爹娘都走散了,就我一个人了。”
拓拔开山没理她,直接往总领府狂奔而去。
跑了没一会,回头再看,小姑娘竟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拓拔开山没好气地大吼:“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你还是赶快出城逃命去吧!”
小姑娘倔强地抿着嘴唇,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拓拔开山,但是她看到拓拔开山那强壮的身体,还有那雄浑的力量,充满了霸气的自信,隐隐地接感觉跟着他,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城里已然大乱,出城的百姓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在这激流中挣扎的能力。
拓拔开山一路所过,硕大的身躯后总会有一片足够的空档,她便是跟着这空档走过来的。
时间,每分每秒都在流逝。拓拔开山没空理小姑娘,他足狂奔,小姑娘也跟着快跑,或许是绝境下激的那一点潜力,竟然没有被拓拔开山甩掉。
眼见着总领府,昔日辉煌的将军大门前,却已空无一人。空荡荡的院落里,惟有一人在后院中流连赏花。
正是抱飞雪……
“你来了。”
淡漠的语声,带着点点的欣慰。
出奇的,抱飞雪看拓拔开山的眼光里,竟再无早先的愤怒与不满。
他在笑,笑得惬意而从容。
拓拔开山缓缓地走进院子:“你的兵呢?”
“死的死,退的退。败势一显,神仙难救。”抱飞雪懒洋洋地回答。
他漫步于菊花丛中,随手摘下一朵菊花,任其在手中揉碎,碎成片片花瓣雨,在指间落下,心头的凄凉,若这花落满地。
他回身看看拓拔开山,想了想,然后说:“我终于明白浅水清为什么要送你回来了。原来,那真正的背叛者,不是你,而是我。是我辜负了一个忠于国家的勇士,将他逼到这条路上的。浅水清……他只是借力使力而已。”
说着,抱飞雪的口中微感苦涩:“浅水清是个人物,你能跟着他,也是不错。止水天风本是一家,国主无能,野王却是雄才大略之人。方今天下,以强吞弱,本是常理,止水无能,国主庸碌,被人吞并也是理所当然。我妄图逆天盖命,失败是正常的。只是觉得对你不起,所以就很想再见你一次。”
看着拓拔开山,抱飞雪说:“现在见到了你,我心中欣慰。拓拔开山,是我抱飞雪对不起你。我现在向你道歉。”
说着,抱飞雪深深向拓拔开山鞠了一躬。
这一躬,令拓拔开山微感愕然。
在牢里的那几天,他无比痛恨抱飞雪,恨不能食其肉,啖其心,剔其骨,挖其肝,但现在看到了抱飞雪,那个曾经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止水第一名将,却向他鞠躬道歉了。
语气真诚,竟令他不得不信。
是什么,让他做了如此改变?
抱飞雪看着拓拔开山的惊愕表情,微微一笑:“你不用怀疑什么,我也没有要再利用你的想法。你当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是在这最后的时刻,想通了许多事情,放开了一切,向你道个歉,又算得了什么呢?”
拓拔开山心中一沉:“那焚城大计?”
“已经开始了。”抱飞雪随口道。
“你这罔顾人命的混蛋!”拓拔开山狂吼,他一拳捣出,带着无比威势,汹涌如狂涛拍岸。
那一拳,正击中抱飞雪的胸口,将他一拳击飞,在空中翻转着,重重落在地上。
抱飞雪躺倒在地,嘴边吟出一丝黑血。
他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拓拔开山,你当真以为焚城的那个是我吗?”
拓拔开山一楞,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拓拔开山,本来我的确打算下令手下士兵纵火焚城的,但是我千算万算,却偏偏算漏了一件事。焚城之火,本就是在城破将亡之际开始,是为最后的一搏。敌我两伤,同归于尽。可是战事将败,众兵无心,我手下的那些好儿郎们,一个个死得死,散的散,真正可用的人,早就没几个了。我虽立下焚城毒计,却因战败而乏人执行,委实是可笑之极。”
抱飞雪突然狂笑道:
“京远城内所有民居,皆以木料铸就。火势一起,只要堵塞水源,便是神仙也难救。所以平日里大家饮食起居,皆注意防备用火。城中街道均有专门的救火队,巡逻各处,但有火苗,则立刻扑灭。”
“如今天风军强攻京远城,军中士兵皆赴沙场,百姓落难逃亡,后方起火,谁人来救?我虽有意下令纵火,却缺那真正敢为我效死的战士。本来以为事情已经绝望,却又现原来事态的展已经不需要我来动手。拓拔开山,你们进入城中制造谣言的那些战士,千不该万不该点火生烟制造慌乱。如今城内处处起火,皆出自你们自己的手。数十处火点同时燃烧,一旦成了气候,则满城大火再无人可灭。这纵火害民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你说什么?!”拓拔开山心中一阵冰凉。
他回望身后,京远城的上空浓烟滚滚,火势很明显已是越来越大,燎原之势已现,城中乱象更显。
而这纵火焚城的,原来竟不是抱飞雪,而是他和他的那帮天风战俘。
他们蓄意制造乱象,趋赶百姓,散步流言,制造混乱,四处引火,最终的结果……却是帮助抱飞雪成就这焚城之举。
原来,我才是那焚烧京远城的罪魁祸啊。
这个现,让拓拔开山心中苦涩不已。
抱飞雪的纵情大笑已越张狂起来:“我虽向国主提议护国三策,然国主不允,我又岂可成事。我虽下令以木料造民居,但那环城之沟,工程却过于浩大,无百姓配合,我根本就建不起来。可如今城中混乱如斯,自相践踏者,堵塞城门者众多,再加上外有天风军堵路,只怕这一城的百姓,终是免不了一死。但却不是死在我的手里,而是死在天风人和他们自己的手中。京远城已亡,止水也将灭,我抱飞雪无能守国,自然也将与这片土地共存亡。我回到这里,只是想让自己的尸体葬在这菊花丛中,用这里的满院菊花,来衬我一身傲骨。想不到你拓拔将军竟然也过来陪伴我了。我死之后,九泉下到也不会太寂寞了。”
他疯狂大笑着,长飘扬,在红色火光映照下,竟已变成一片雪白之色。
他的头竟然都白了。
他双手做环抱之势,满头银丝飞舞,若雪花飘扬。
抱飞雪,这刻竟真应了自己的名字。
口中的黑血已越来越盛,抱飞雪狂笑着步入那片菊花丛中。
然后,他双手向天,在最后扑出一口黑色血液后,缓缓地倒进了花丛之中,再也不动了。
“抱总领!”拓拔开山大叫。
抱飞雪,却再也不能说话了。
拓拔开山愕然回,身后,那个跟随着他的小姑娘正呆呆地看着府外。
总领府外,哀号声处处,处处都是红光漫天。
风起!
在抱飞雪倒下的那一刻。
火势骤然加剧,泛滥出一片火热红潮,漫卷出擎天热浪。
红云翻滚,如海洋般汹涌呼啸,奔腾狂啸,随着风一路肆虐,吞噬所有存在。
火海之中,墙倒屋塌,生命消亡,一切尽成瓦砾灰烬。
哀号声随着火势漫卷,此起彼伏,化成无尽硝烟冲入长空。
京远城,已成一片火域世界……
远远地望着京远城的上空腾翻的火之巨龙在空中咆哮出天之末日,整片天空陷入一片火之汪洋中,以愈来愈烈的气势席卷全城,浅水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狗子及时来通报,天风军想必已有许多人入了城吧?自己总算是没把暴风军团的大批精英尽情葬送在这京远城中。
抱飞雪,他身为止水第一名将,他果然有着令人不可小瞧的能耐。
即使是站在城外,他也能感受那股热浪扑面而来,焚烧着苍茫的火焰,出磅礴的气势,吞咽一切城内的生命。
城里的人们慌不择路的想要跑出来,他们再不顾外有大军的威胁。
有人在高喊:“东城门也起火了,大家快从西城门出去啊!”
于是,大批的百姓转到西门。
西门,也就是天风军所占领的京远五门。
当士兵来报说有大批百姓裹杂着为数众多的止水溃旅试图从城内冲出时,形势已在不知不觉间转向了。
没有人知道让数以十万计的老百姓在裹着上万名止水战士冲到自己的军阵中,会给自己的部队带来怎样的麻烦。
一旦让他们全部冲出来,和自己的士兵混在一起,其结果可能就是一场灾难——一场天风军的灾难。
那个时候,浅水清再次面临选择。
他痴痴地望着那片通城火焰,咽下艰难的唾液,然后用死板再无一丝人味的语气说道:“前线全军,立刻转攻为守,不可放一名敌人过来。”
那士兵一呆:“可是将军,火势一起,那城里面可是有很多百姓的啊。”
“我让你们守住城口,不许放人出来!!!”浅水清厉声大吼,他的眼睛已充满血丝。
随着这一道命令下去,京远城的城门再次形成一片血海汪洋。
士兵们挥舞起屠刀,这一次,他们的任务不再是打下京远城,而是组成防线,坚决不让一个对手过来。
无助的哀号,愤怒的痛骂,绝望的呼啸还有濒死的眼神,就那样在京远城中组成一片冲天的绝怨,在那火势汹涌中化成缕缕青烟。
浅水清就那样看着大火从城的中央一路狂卷,蔓延四周,直烧到京远城西门五墙,来到那巨大的石料城墙前,方才停止。
在这一隔离线下,所有的百姓,战士,无一幸存。
火势漫卷苍茫,无分敌我,无分贵贱,吞噬一切,消化一切……
浅水清只觉得自己的胃在翻腾,在翻江倒海般的扭动着。
他扑通一声跌下了飞雪,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虎子。”他躺倒在地上呻吟了一声。
方虎急着过来要扶他。
“不!”浅水清一把甩掉了他。他无力地指着身边的卫兵:“让他们……组**墙,挡住我……不要让战士们看见我倒下。”
十数名战士排成一个小小的人圈。
浅水清倒在那个人圈里。他躺在地上,静静地仰望天空。
现在,他看不见城里那正在生的悲惨一幕了,看不见那许多鲜活的生命正在被大火无情吞噬。
可他的心依然在痛。
这,就是我一直在期待着的东西吗?
杀光每一个阻挡我前进道路的人?
现在我成功了,连屠城的工作都可以省了,一把火就可以省掉我无数辛劳。
可是为什么我却开心不起来?
十多万人啊,十多万普通百姓!十多万条无辜生命!
曾几何时,那个在草原上连一名被俘士卒都不肯杀的我,如今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让这十多万的百姓死在了这场滔天火海之中。
原来战争,真得可以改变一个人,且可以变得如此之快!
原来我,真得已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屠夫。
戚大哥,你说得没错。
一个人的权利大了,想要保护的人多了,或许最后的结果就是谁也保护不了。
浅水清想哭,仰望着那片苍天,心中却是死一般的悲凉。
他战胜了,在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后。
他战败了,他的良心输给了**。
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为了保护的身边的人,不惜血洗苍生,屠戮天下。
可他还将继续实现诺言,为了继续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为了以后的战斗。
他喃喃地说:“我浅水清,永不会被打倒。我不会败在敌人的手里,更不会被这一场火,所打败,所吓怕!我既已决定了走这条路,就再不会回头。”
然后,他站了起来,双目之中,一片血红……
大火,终于漫卷全城。
所有的天风战士都奉命撤离战场。
由于浅水清及时命令天风军不可轻易垮过五门中墙地带,因此天风军基本没有受到伤害,抱飞雪借助通城大火焚尽敌军的计划算是彻底破产。但是他同时也毁掉了整个京远城,没有为敌人留下一草一木。
望着那片熊熊大火,浅水清端坐马上,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沉稳,与自信。
他看着那火,映红在他的眼中,狞现出点点血色。
然后,他沉声下令:“通告:止水弱旅冥顽不化,负禺顽抗。天风历10年10月12日,我天风军大展神威灭止水于京远城下。此次战役指挥将领,佑字营浅水清。战前焚血香以祭旗,战后下令焚烧全城,屠尽满城男女老幼。所有罪责,由我浅水清一人承担!”??
第四十三章 护国三策
京远城的这场火,火势凶猛,焚烧了整整两天两夜。
当火势停歇时,整个京远城已成一片瓦砾。
到处是烧焦的尸体,有止水战士的,也有少量的天风士卒,最多的,却还是那来不及逃出去的京远城百姓。
那是怎样一幅凄惨的景象,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大战之后,虽有杀人盈城的说法,却从未有哪一次攻城,会有满城皆屠,无一存活的现象。
而这次,京远城里,差不多已再无活口。
绵延大城的连天之火,连远在数十里外的孤星城都能看得见。那冲天的火光,成为止水人心中最后的梦魇。
京远城,不存在了。
天风的铁蹄即将东进。
失去了这最后的屏障,没有了抱飞雪的领导,止水,还有何人能力挽狂澜?
这一切的一切,没人能回答。
人们只知道,天风军依然横亘于京远城外。在他们正式进入京远城之前,他们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处理。
浅水清已经交回了兵权。
现在的他,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佑字营营主,领着三千人马,驻扎在京远城外围一带。
鬼风旗掌旗惊风展正式上任。
对于浅水清将大火焚城一事的责任全部抗到了自己的肩上,有些人为他担忧,有些人则幸灾乐祸。只是皇帝的旨意未到,谁也不好轻易决定他的生死归宿。
至少浅水清自己,暂时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天风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收拢尸体。由于大火烧焦了很多死者,天风人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止水人的尸体了。
所以,他们统一挖万人坑做掩埋。
他们一共挖了近二十个万人坑,大约有十四万人的尸体就这样被扔进了坑中。
还有许多人,他们在火中被烧得尸骨无存,连坑都不需要了。
京远城大战里,天风军战死近万人,止水六万大军全灭,除少量战俘外几无幸存,这场战事,以天风人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其中,止水有约两万人是在守城战中死去的,余者皆葬身火海。
而天风军的战死人数,主要是在景深门。
冲进景深门瓮城中的,有约四千战士,他们全部死在了景深门。
倘若不是那场大火,他们本可以至少活下来一半。
浅水清的佑字营和整个铁风旗,绝大部分被浅水清作为预备队留驻,未上战场,因此几无死伤。但是熊族武士战死百余人。
这样的伤亡,在别人看来是极少的,但对浅水清来说,却是极其痛心的。
他们每一名战士,都顶得上常人三五名,在一些关键战役中,更可挥常人所做不到的功效。
浅水清为熊族支付了大笔的抚恤,穆沙尔对此到是相当满意。
唯一可惜的是,原本计划里的洗城镐赏全军的决定,因这个计划,而彻底破灭。
天风军以无数人命拿下了三重天,最终除了满足皇帝的**外,活着的军人,没能从中得到任何好处……
坐在营帐里,浅水清的头微微有些痛。
他抚着太阳**沉思着,听狗子的报告:“我们已经找遍了全城,始终没有见到拓拔将军,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已经被烧死在京远城里了。”
浅水清的心中有些黯然。
“传我的命令,为拓拔开山奉香坛。他已经是我佑字营的人了,就该受我佑字营的祭拜。还有,以后别再叫他将军了……将军,是他以前在止水时的军衔,不是现在在天风的军衔。他入了我佑字营,就不再是将军,而只是士兵。”
“是。”狗子恭敬回答。
想了想,他说:“碧空晴想见您。”
碧空晴?
一提到这个名字,浅水清微微有些怔神。
碧空晴还活着。
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在那场燃城大火烧遍全城之前,他就投降了。
他投降得很干脆。
他一矛捅死当时还在拼命战斗的虎刀卫统领,提着他的人头命令部下放弃抵抗。
有大约一千人跟着他投降了天风人,这也是整个京远城中活下来的止水人里,数量最多的一批。
“他要见我做什么?”浅水清问。
“他说他想做佑字营的士兵。”
浅水清冷笑。
止水有拓拔开山这样的英雄,有抱飞雪这样的枭雄,却也有碧空晴这样的狗熊。
“带他进来吧。”浅水清随口道。
刚一进营门,碧空晴就一下跪倒在浅水清的面前,大喊:“碧空晴见过浅将军,自丰饶草原一别,碧空晴得领将军风采,此后便对将军崇募景仰备至。此次将军大显神威,破我京远城,败抱飞雪无能鼠辈于一战,将军之雄才大略,将为天下尽知!碧空晴有幸能为将军领导,愿为马前士卒,效死沙场。”
这一番话,说得情至意动,慷慨澎湃之极。一旁的沐血方虎等人,听得都心中冷笑,却终只是冷冷看着。
浅水清笑道:“草原一战,我对碧将军也是难以忘怀呢。说起来,要不是草原上碧将军对我护粮队下了狠手,我浅水清也未必会有今天。”
碧空晴直接以头抢地:“当日碧空晴不知将军虎威,有所冒犯,还请将军见谅。浅将军胸怀天下,志向远大,能容天下难容之物,想必不会和小人计较。”
浅水清不屑道:“我为什么不和你计较?我到觉得,收你这样的反复小人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一刀杀了比较好。”
碧空晴却嘿嘿一笑:“将军若是杀我,他日又有什么人敢来投将军?若是凡与将军作对过的人,将军就要杀,那岂非是让天下英才心寒。将军收了我,那是以千金买马骨的豪杰行为,换来的必定是天下英豪来投。而我碧空晴虽然是反复小人,可身为叛将又能有几次反复的机会?我叛了止水一次,日后只怕就无机会再叛第二次。我知道将军是英雄人物,看不起我这等反复小人。可天下有许多事,却是小人做得,英雄做不得的。我碧空晴虽然反复,可有本领的将军,只怕属下才能不够,不怕属下其心不正。将军连拓拔开山都敢带在身边,难不成还怕带我吗?我碧空晴好歹也曾是止水大将,要勇有勇,要谋有谋。我为国家尽过忠,赴过死。如今国家将亡,为自己争取些活命的权利又有何错?我对止水的情况了如指掌。当日在北门关,若是将军俘虏的不是拓拔开山而是我,只怕这次攻打京远城,将军的把握就又可大上几分。至少,这焚城之事,是绝不会出现的。将军又有什么理由不收我呢?“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听得沐血方虎几个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浅水清看看碧空晴,颇有兴趣道:“你这番说辞,准备良久了吧?”
“是。”碧空晴毫不脸红地回答。
他一脸的真小人面目,到是让浅水清也佩服不已。
这个人的脸皮虽厚,但正如浅水清所知道的那样,他是个真正的聪明人。虽有反复之嫌,却是可用之才!
浅水清笑着点点头:“你说得的确有道理。拓拔开山……他的确太固执了。他如果早点告诉我关于焚城之事,这京远城的火,本是有机会阻止的。可惜啊。”浅水清摇了摇头叹息:“你说的没错,收你的确很有好处。不过我要怎样才能相信你呢?难道你在止水就没有家人了吗?”
“有个妻子,尚未生育。”
“你就不怕你妻子被你国主处死?”
碧空晴傲然回答:“女人死了,还可以再娶。自己的命没了,就一辈子都没机会了。止水覆亡在即,我不在这时投降,难不成还学范进忠不成?此时投降,我至少还有立功的机会。比如说,抱飞雪曾经向国主献过三条护国大计。其中一条,就是京远城做为最后防线,以举城之火,换天风大军数十万将士性命。那么另两条计策是什么,将军就没有兴趣了不成?”
这一句话,说得浅水清砰然变色。
抱飞雪……你到底还有什么计划没拿出来。
那对天风人,到底又将是怎样的威胁?
在那次碧空晴求见浅水清之后的一个时辰,碧空晴正式成为了佑字营的一员战将。
没人知道碧空晴在帐里和浅水清说了些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浅水清会收下碧空晴这样的叛将,但是对于这个决定,佑字营的各高级将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浅水清在帐里,足足和碧空晴以及沐血等人讨论了数个时辰。之后,浅水清匆匆前往寻找烈狂焰,他有紧急军务要见烈狂焰。
与此同时,一封来自苍天城的信鸽快报,也飞进了孤星城,转由快马匆匆抵达暴风军大营。
值此大胜时刻,正值一路东进,高奏凯歌,全面拿下止水之际,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却把整个暴风军团的计划,都打乱了。??
第四十四章 落幕 (第三部完,第四部即将登场)
当浅水清赶到总帅帐前时,烈狂焰拿着那份快报已经站立半天了。
他的脸色一片铁青。
士兵的通报佑字营浅水清求见,烈狂焰轻声叹息:“让他进来吧。”
浅水清正步踏进帅帐大营,跪倒于地:“浅水清见过总帅。”
“起来吧,找我有什么事?”
“碧空晴投降我佑字营,给我带来了一份重要的情报。京远城焚火计划,只是抱飞雪卫国三策的其中之一,还有两条更加毒辣的计划尚未用出。我们要早早准备,已防万一。”
面对烈狂焰那磅礴气势,浅水清也不敢多说废话。
烈狂焰轻道:“说,还有哪两条计划。”
“一,联合惊虹,麦加,圣威尔联合公国等周边诸国,共同出兵讨伐天风。二:京远城一旦被下,天风军进入止水境内,则决月牙河大堤,以倾国之水冲击我军,淹道路,毁良田,化止水沃土为千里沼泽,统帅全民,绝一死战,与敌偕亡。”
浅水清的话虽不多,却铿锵有力。这两条计划,都是动辙可毁家灭国的的毒计,但是烈狂焰却毫不动容。
他仿佛早已知道一般,只是将手里的信鸽快报,递到了浅水清的手中。
他长叹一声:“你自己看吧。”
浅水清微微一楞,站了起来。
摊开信纸,上面几行大字触目惊心:
“9月23日,惊虹大将孤正帆,兵出寒风关,率十万大军与鹰扬军团对峙小梁河。9月25日,两军激战濒河旷野,各有胜负。大战未歇,鹰扬军团突遭敌两万骑兵突袭。鹰扬军团腹背受敌,大败!”
看着浅水清目瞪口呆的表情,烈狂焰悠悠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份信报,上面有更详实的战报。鹰扬军团大败后,战死五万余众,俘虏三万余众,仅有两万人逃出生天。军团总帅水鸿光自忖愧对国家,无颜面见皇帝,引剑自尽。副帅西岭野重伤失踪,下落不明。敌两万骑兵诡异莫测,作战骁勇,人覆鬼面,来去如风,战后即告失踪。我军不知其来处,不知其归处,神秘难追其究。而孤正帆则率十万大军一路北上,快马强攻,我西南之境未防敌大军来袭,竟被其在10日内连下十三城。燕南十三州,已尽入敌手。”
“值此大胜时刻,西南告急!!!”
看着浅水清的表情,烈狂焰缓缓摇头道:“我奉命即刻带领大军转战西南,收复燕南十三州,将惊虹人打回寒风关。止水……我们不能再攻了。”
这个决定,就象是一道霹雳重重击中了浅水清。
原来,一切早就已经开始了吗?
天风军终于拿下了三重天,却被抱飞雪的联合用兵搞得被动不已。烈狂焰和浅水清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抱飞雪要拖延时间,原来,他等得就是这一刻。
可惜的是,他最终没能等到这则消息赶到京远城之前,将城守住。但是他最终做到了,就算天风军拿下京远城,也无法立刻大军进犯止水。
这个人,就算是死了,也给大家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鹰扬军团的惨败,为这场胜利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西南大败,震动天风朝野。
鹰扬军团的战士成建制地为敌人所消灭,这是天风帝国建国以来遭受到的最惨重的一次损失。
而在这场大败之中,那支决定战争胜负的神秘骑队,成了一个令人猜不透的谜。
惊虹人到底是怎样突破天风人的防御线,绕到他们的背后给予致命的一击的?要知道在地理防御上,惊虹人和止水人的态势其实并无太大差别。没有天风人的许可,他们怎么可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饶到他们的背后动突然袭击?又是如何神秘消失的?
但不管怎样,尽快收复燕南边境,已经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
对此,烈狂焰只能苦笑着评价:攻打京远城一战,就象是松鼠砸坚果。好不容易破开了那层坚硬的外壳,就等着吃里面嫩软美味的果肉了,却要被人牵着鼻子拎到另一处地方继续砸果子。
而且还是个没有任何好处的干果。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令人郁闷无比。
事实上,这几天圣洁走廊一带也有异动。
早年的大梁帝国,曾经侵伐过止水,对那些异域人士来说,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天风帝国,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如今他们没有正式进兵,只是断绝商路,阻碍通商,但如果暴风军团深入止水,陷入战争泥沼之中,则那些圣威尔人必定会有大动作。
所以,暴风军团不但不能进军止水,而且还必须立刻收复燕南十三州,以警告周边诸国不可妄动。
一旦战事不利,则天下堪忧。
在这种情况下,暴风军团只能全军转战西南,三重天一带,将只留铁血镇两万之兵。
这对浅水清来说,是个坏得没法再坏的消息了。
上帝就象个顽皮的孩子,总不喜欢看到自己的玩具一路高唱凯歌。
他更喜欢拎着那玩具的致命部位甩啊甩,甩啊甩,玩忽上忽下过山车的游戏。直到某天彻底坏掉,他才会失去兴趣。
没有了烈狂焰,浅水清在暴风军团里就等于失去了最大的后台。
三重天,又将变成南无伤一家独断的天下。
对南无伤来说,这恐怕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吧?
对他来说,浅水清每立一次战功,都象在他的心头捅上一刀。
烈狂焰显然也很明白这点:“水清,我此去,以后一路没法再照顾你了。你对此可有什么看法。你打下京远城,立了大功,按理该有封赏。不过可惜,大火焚城一事,你自揽全责,你的封赏多半也要化为乌有。我会向皇帝进言,道明其中经过,但是为了对天下有个交代,皇帝只怕最多也只能给你个功过相抵。趁现在我还能做主,你要是有什么提议……比如,把佑字营调至其他旗下,跟着我去打惊虹人,也未尝不可。有我在,你总还有活命的机会。借着你立功之际,我可以让众人都无话可说。”
令他吃惊的是,浅水清竟然拒绝了。
他淡淡道:“多谢烈帅好意。只是我暂时不想和铁风旗的兄弟分开。野王要是想治我的罪,就让他来治吧。不过我建议烈帅上书时,不妨给野王一个建议。如今三重天已下,止水尚在。野王要想教训我,建议还是雷声大些,雨点小些的好。我浅水清别的不在乎,只想多要点机会。”
烈狂焰微微有些楞神。
那一刻,烈狂焰有些看不懂浅水清,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不知道,就算没有皇帝的处置,让他和南无伤呆在一起,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吗?
浅水清似乎看懂了烈狂焰的迷惑。他只是微微一笑。
那场大火,烧死了京远城无数百姓的同时,也烧掉了他最后一点良心。他再不用担心什么,惧怕什么。他只知道,象他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也是罪有应得。
烈帅,我之所以要留在铁血镇,仅仅是因为我和南无伤之间也该做个了断了。
浅水清悠悠想到……
来自惊虹的消息,就象是一道平地而起的风暴,席卷了整个暴风军团。
所有人都震惊于这则消息,以至于太少有人注意到一些少数将领们的情绪。
比如南无伤,比如李规,比如浅水清。
暴风军团奉命立刻开赴西南边境,对皇帝来说,也是逼于无奈的选择。周边各国,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动作,各地军团都被下令备战,提防周边态势。除了处于进攻优势的暴风军团和奉命守护京畿的中央军团,苍野望没有太多兵力可以调动。
于是,在天风军大胜止水,荡平三重天的第三天,暴风军团再度开拔了。
他们在临走时,一把火烧掉了南北两关。
对于天风人来说,三重天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们将一城两关全部拆掉,不留片瓦寸土于这片曾挡住了天风百年脚步的土地上。
止水人要想重建三重天,已再不可能。没有了三重天的阻隔,天风人攻占止水,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这片战后清扫的工作,主要是在暴风军团离开后,由铁血镇的士兵进行。
当他们搬除掉曾属于抱飞雪的总领府上的瓦砾砖块时,两个被烟雾熏烤焦黑的人影从一条小小秘道中出现,一个高大,一个娇小。
黑得象炭一样的脸上,一个高大而隆隆的声音,若天边的惊雷响起:“我是拓拔开山,我要见浅水清。”
ok,第三部到此结束。接下来,请大家注意欣赏血香祭大旗??
第三十二章 同命鸳鸯(3)
牢房的夜饭送了过来,连带送来的还有伤药。
有人唱黑脸,自然就得有人唱红脸,姬若紫送饭来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同时还带着满面的惋惜。
云霓还没能正式入浅家门,如今浅府里惟有两个女人可以做浅水清的主,姬若紫便是其中一个。
“你伤得没那么重,是骨裂不是骨折,大夫说了,修养一到两个月就会全愈。”给林跃检查完伤势后,姬若紫如此道。
美目流转间,她又苦笑着摇头:“考虑这么久做什么,也许你连两天都活不过去,我很少见他那么大的脾气。”
这话令鸿雁的心分外颤悸了一把。
林跃静静地躺在地牢的石壁上,一句话也没有接口。
待到姬若紫出去后,鸿雁看着他:“浅水清真得会杀了你?”
“也许吧,我不知道。如今的我,已再看不透将军了。”
鸿雁心中酸楚,轻轻躺在了林跃的怀里:“是我害了你。”
林跃笑:“是我害了你才对。”
两个人便一起相顾无言。
一如浅水清与云霓在草原上的相逢相识,一如拓拔开山与阿提在京远城密道的相依相偎,如今的他们,也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同命鸟,尽管不知道这只是浅水清苦心为他们安排的一场戏,却深入其中而无法自拔。
既已身陷槲中,鸿雁到也想开了,到不如死前把那些未解的疑惑先解开再说,总好过做个糊涂鬼。她问林跃:“浅将军到底计划如何对付南家的?要知道南家一门三杰,在朝中地位显赫,浅水清四品将领,在朝中根基薄弱,根本没理由能对付得了他们才是。”
事情到了这一步,林跃到也不必再隐瞒了:“早在半年前,将军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天的一切。南家固然财雄势大,但是再大的权利,也大不过皇上。所以,将军早早安排好了应对之法,就是借陛下之手对付南家。飞烟,便是此招之关键一步。”
“那个飞烟是什么人?”
“她是将军当初托我物色的一个江湖女子,特别交给了乐清音教导她诗书礼乐。那个飞烟,本身就是相当有才华的一个人,再得名师教导,其声色歌舞的技艺自然更是飞增。尤其青楼歌舞,与宫廷歌舞别有不同,分外妖娆,对一些深处宫中之人,是特别有效的。那飞烟本就是擅于媚惑男人的女人,在经过我们精心准备之后,对付特定的目标,自然更有办法。”
“所以你们就绑走了我,并在我身上做下那样不堪的事情,就为了对付南无忌?”
林跃苦笑了一下:“如果只是这样,那你就太小看将军的计划了。飞烟真正的目标,不仅仅是南无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
“那是谁?”鸿雁大奇。
“当今太子苍澜。”林跃悠悠道:“浅将军的计划,是丢一饵,引二虎。”
他看着鸿雁的眼睛,轻轻说道:“他要让飞烟怀着南无忌的孩子成为太子妃!”
这一句话,若天上惊雷炸得鸿雁再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南山岳都很奇怪一件事,那就是当浅水清采用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势来对付南家的时候,就势必把事态展到一个无法转圜的余地。两方一旦相争,就真正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然,浅水清的手段虽毒,但对南家造成的真正伤害却是微不足道的。
东部虽然动乱,伤得不过是肌肤皮肉;南焕林虽然身死,为的却是云霓;公孙石纵然复出,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和南山岳正面抗衡的权力;鸿南婚事破裂,对南家也无太大影响;即使兵逼相府,得意也不过区区十日而已。
哪怕现在浅水清已成烈狂焰义子身份,但其一日未娶,未有子嗣传承烈家家业,其地位依然有限,且终究比不得南山岳自己的实力。
浅水清做了这许多事,固然激怒了南山岳,削弱了他的实力,大大折损了南家人的脸面,然政治纷争从来都是看谁是笑到最后的人,浅水清所击既不在其要害处,就不可能给南家以致命打击。
所以老谋深算的南山岳,一直怀疑在浅水清看似嚣张的举动下,其实有一招真正的狠棋,直指其要害核心。
浅水清所做的一切,在明面上固然掀起一次又一次的波澜,终究难不倒有着丰富经验的老船长,惟有在南家这艘大船的底部,悄悄凿开一个大洞,方能使其沉没于汪洋海浪之中。
然,就象浅水清不可能算出南山岳对付他的计划一样,南山岳也不可能天才到算出浅水清的计划。
浅水清真正的杀手,却是放在南无忌的身上。
喜欢读书的浅水清,曾经了解过两个世界的历史,他清楚的记得,在自己的那个时代的历史中,有一位大商人是如何问鼎天下至尊的。
那个叫吕不韦的商人,把自己心爱的宠妾送给当时落难的太子,并让其怀上自己的孩子,于悄无声色中,完成篡夺天下的行为,其手法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或许只是传说,或许确有其事,然无论如何,这样的计谋,的确是可以实行的。
只是浅水清从未忘记过自己在大梁城战败的那一刻所得的深刻体会——天下奇招,皆为险招,一时不慎,则满盘皆输。
那看上去如此高明的谋略里,其实也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所以,浅水清干脆反其道而行之。
他要帮南无忌实行这个他压根就没想到过的计划,直到某天阴谋败露,皇帝震怒,以篡逆谋反之名处死南家九族。
则从此浅水清可高枕无忧。
从一开始,飞烟就是一个用来被牺牲的棋子,这一点,除了浅水清,就只有负责实际行动的林跃知道,甚至连乐清音及飞烟自己都不清楚。
而浅水清前面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为在为后面铺路,他只是要让南山岳为自己的攻击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去翻查自己的底细,以免计划的败露。只是浅水清也没想到,意外竟会出现在鸿雁的身上。
在林跃向鸿雁解释过这一切后,鸿雁终于彻底明白。那时,林跃苦笑道:“所以,劫持你我并不后悔,因为你若真嫁进南家,只怕将来南家覆灭,覆巢之下,再无完卵。”
“如此说来,你才是浅将军计划中的核心人物,你了解了他全部的秘密,如今又背叛于他,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放你离开的了?”
林跃点头:“如今你也知道了,所以你也走不了。”
鸿雁微微咬牙:“除非……”
“除非什么?”林跃奇怪地问。
那个时候,鸿雁的脸上飞过一瞥潮红:“除非我做了你的女人。”
林跃愕然,鸿雁却已经把身躯轻轻靠进了林跃的怀中。她低声喃喃:“我不想你死,林跃。云姐姐曾经跟我说,女人是很自私的动物,不会关心男人是好是坏,只会关心那个男人是不是真得爱她,是不是愿意为了她而牺牲一切。所以,浅水清凶狠毒辣,却对云姐姐情深意重,云姐姐便对他痴心无悔。南无忌虽是人中之杰,心里却根本没有我。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云姐姐找到了,我却没有。姐姐说,我只是缘分未到,待到时,自然一切水到蕖成。姐姐这话说得对,原来缘分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我却还不自知。”
林跃怔怔地看着鸿雁,她却自顾自地说着:“你那天劫持了我,看过了我的身体。我受到的伤害,泰半由你造成。可如今你又为了救我,身陷囹晤,对我有恩亦有仇。我若要找你报复,自当嫁你,要你今后好生待我,伺候我,方可解心头之气;若为清白故,也只能嫁你,方可对父母有所交代;若为报恩故,还是只能嫁你,将来好好对待夫君;若为生存故,亦是只能嫁你,方可解将军心头之忧。云姐姐尝说:人若为自己故,当不避飞短流长,惟其成全了流言,才对得起自己。这话真正是说得太对了。我如今便要成全那市井流言,则从此不负此心,再不必觉得天下有谁亏欠了我。这些流言因你而造成,你将来也就要和我一起承受。别的男人娶了我,或许还会因为蜚语流长而心头疑虑,你却不会有此顾虑。你既曾对不起,与我一起承受那无妄之灾,也是份所应当。所以,你说我不嫁你,还能嫁谁?”
这一番分析,说得透彻明白,听得林跃目瞪口呆。
他自跟随浅水清以来,从未考虑过家事,更从未奢想过有一天能娶鸿北冥的女儿,做鸿家女婿。然而今天,鸿雁却对他说出了这番话。
一切的一切,就象是天意昭昭,早有其安排。
鸿雁看着林跃的眼神,却是越温柔起来:“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好好待我,便如那浅将军对待云姐姐一样。”
林跃傻傻地点头,鸿雁却羞红着脸,嘤咛一声,扑进了林跃的怀里。
轻轻地,她吹灭了蜡烛。
漆黑的牢房里,悉索的声音响起,却是鸿雁已褪去了自己的衣物。
他能够感到那股温热,从小腹中升起,逐渐弥漫全身。
然后,他脱口而出:“鸿雁,我爱你,从劫持你的第一天起,我便爱上了你。”
回答他的,是那张小巧樱唇,带着点点温柔吻了上来。
林跃若再不知该如何去做,便真正成了傻子。他的双臂虽伤,胸口也受不得重力,但男人的本钱与功能却具都完好。下一刻,他已斗志昂扬。
再没有哪一间牢房,如此处般充满了柔情与温暖……
第二天一早,姬若紫来到时。
鸿雁将一块带着点点血迹的布帕交给了她。
“我已明白浅将军的用心良苦,但我永远不会感谢他,尽管……他帮我找了一位好夫君。”
姬若紫一呆,却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只要你不恨将军便成。”
鸿雁妩媚一笑:“那是自然,由今日起,鸿家将与浅将军一起,携手通力,共对南家。”
姬若紫一呆,终没想到结局会在这刻如此美好,惟有林跃迷糊问:“你们在说什么?”
鸿雁与姬若紫对望一眼,同时大笑起来。姬若紫说:“真是个糊涂的男人。”鸿雁则立刻回道:“他若不糊涂,我便不嫁他。别看他得了我身子,却也休想我从一而终。”
“理当如此!”姬若紫大叫道。
林跃是一头雾水,在外偷听的浅水清却苦笑无语。
原来鸿雁,终究还是猜出了自己的这出好戏,却想必是在昨夜之后了。
女孩在成为女人之后,往往智慧会出现飞跃性的突增,男人却往往恰恰相反,真正是古今亦然啊。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已经由一个坏消息,最终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好消息,令他欣慰非常。
然,斗争仅仅是刚入**,一切,也才刚刚开始。
浅水清兵困相府第六日。
太子苍澜完成功课,获准由太子太傅陪同出宫,游玩一天,等待他的,将是极尽逍遥乐事的一天。
而在南府,一身孝服的南无忌,也在听着南靖元夸张地诉说着那日所见,那女子的惊世美丽,与傲人才艺,心中亦不禁砰然心动。
南府大门前,一名年轻的陌生来客敲响了南家大院的门环……
勤政殿上,苍野望则第一次对太子的功课出现了满意的赞赏……
阴谋如一条巨鲨,在波澜壮阔的海下滑行,当风浪中的飘着南字大旗的那条船还在对浅水清明面上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真正的威胁已悄然浮现于水面。
第一章 痴心为情苦(上)
金秋里,晚霞在天空畅叙流动,幻动出七彩虹霞。
秋天,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在百姓的眼中,每一年的秋天都是他们最值得期盼的日子,是收获的日子。
这些年,帝国吏治尚算清明,虽然年年有战事,但由于近些年都是丰收的好年头,因此赋税虽然有所增加,但是百姓的日子过得到还不算太艰难。
战争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
在很多人眼里,战争消耗资源,徒耗人力,会削弱一个国家,但事实上,战争也是一个国家强大的基础。
战争可以扩大领土,还可以增强国势。
封建制帝国里,人口是决定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志。
人少国弱,人多,同样也会国弱。
受土地粮食的限制,一个国家的人口,有其基本的上限,一旦达到甚至出这个上限,国家就会出现粮食供应上的困难,从而极易产生动乱,纷争,国家形势因此而受到急剧影响。
一个和平安逸的国家,极容易产生人口暴增的现象,在短短几十年内,人口倍增,从而产生食物供应需要的困难。
而一个和平安逸的国家,由于早期的富裕,同样也容易产生无能的昏君,昏庸的统治及**的政治。
国无敌,恒亡。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天风帝国立国百年,能够持续百年的强盛,与他周边诸国林立,无险可守的地理形势有关,同样也和他年年征战有关。
一场高质量的战争,可以为国家掠夺大量的财富,削减一定的人口增长,保持国家的患难意识,避免因富坐大,人口激增的内患。战争本身更可促进贸易,交通,甚至科技的展,刺激生产,提高全民素质。
就这一点来说,战争泯灭人性,然而战争为国家服务。
当然,老百姓们是不懂这些的,就连君王都未必明白。
他们只知道,战争是一种很危险的游戏,想要玩好它的人,就必须谨慎。
苍天城,青水县。
镰刀挥动,在稻田中挥舞出一片丰收畅响曲。
握惯了长矛马刀的手,如今挥动镰刀,却也象模象样,方豹的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
没有了铁马金戈的峥嵘岁月,安静祥和的生活,比想象中要来得单调枯燥一些,内心里,或许仍渴望在沙场纵横驰骋的时光但是终究,自己不用再担心死亡的命运。
做为军功战士,多枚金质勋章的获得者,打下南北两关的功臣之一,救过如今声望如日中天的浅水清将军的命的人,退伍归来后,就连当地的乡绅富豪看见他,也得客气三分。
方豹的日子,过得委实不算太差。
他知足了。
他不缺钱,浅水清给他的钱,足够他买上几百亩地做个大财主。不过他老娘不许,民以贫为荣,轻贱财富,重义气情操。
方豹是个孝子,对此到是无所谓,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话,那就是身边还缺个暖被窝的婆娘。
老娘很操心这事,张罗着媒婆给他说了好几家的姑娘。
可惜,媒婆们的嘴很花,介绍来的姑娘,却大都是没人要的。
独臂的汉子,想找个好姑娘,纵然有钱也很为难。
唉,要什么时候能碰上个象云家小姐那样的好女孩就好了。方豹悠悠的想,挥动镰刀的手,也越卖力起来。
“方大哥,你快回去,你娘招呼你回去呢。”村头的铁蛋朝他挥手大喊。
方豹甩开镰刀,用肩上的毛巾擦了下额头的汗,随手从田里垄间拿起一只大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喘着粗气问:
“我娘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铁蛋回答:“说是有个城里来的姑娘找你。大妈说,那姑娘水灵着呢,可俊俏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问你前次上城时,有没有招惹哪家好姑娘。”
方豹一楞,然后往地上呸了一口:“我哪有啊,我妈也太冤枉我了。再说我这一条胳膊的,哪能有好姑娘看中我,还找上门来?”
“你还是去看看吧。要是真好看,你就娶了进门。”
方豹随口问:“我妈有没有说是谁来找我?”
“说了,好象是什么姓云的。”
方豹心里一个咯噔。
他甩下碗就往家跑,一边跑一边喊:“铁蛋你个***不早说。我告诉你,那是我大嫂,你再敢说什么娶进门的话,我他妈撕了你!”
大嫂?铁蛋一阵迷惑。难道是虎子哥的媳妇?……
云霓坐在那简陋的小屋里,看着那满面皱纹,连牙齿都没剩几颗的老太太在那里满怀笑容地看着自己,心头不免有一些疑惑。
眼前的这位老太太,就是方豹的母亲了吗?以前听方虎方豹他们说,他们的母亲,今年也不过五十左右,怎么就已经老迈到如此地步了?看上去说是七十八十也不过分。
过分的操劳,让老人家的脸上已经饱受了风霜的侵袭,没有了女人赖以为荣的容貌,寄托她们全部精神的,惟有自己的孩子。
四个兄弟,战死两个。还有一个,依然在战场上博命撕杀,只留下一个儿子,还是个独臂。这位老人的心里,也应该是很苦的吧?
偏偏她的表情,看上去却是如此知足。
云霓有些迷惑,以至于她捧着老太太为自己端来的水杯,却凝坐不动。
方豹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时候,云霓还沉浸在自家繁华富裕的生活与方豹这里简朴平凡的生活的对比之中。
她是大家闺秀,一年也难得能出门几次,这样的生活,实在是生平仅见。
“云小姐,果然是你。”方豹惊喜地叫了出来:“你怎么会来这里?”
云霓笑着站了起来,她正想说什么,看看了方豹的老娘。老人家识情知趣,借口去拾柴火走了出去。
“我来,一方面是想看看你生活得怎么样。清野城一别,又是数月不见。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就出来走走。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听说你退伍了,就找人打听了你的住址,然后就找了过来。”
方豹咧着嘴傻笑:“我生活得很好。别看我就是一老百姓,现在咱可是有钱,有地,有身份,连县太爷看见我,都得给几分面子。”
说着,他从袋中拿出一枚金质勋章来:“七品以下,见官不拜,管用得很呢。”
云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俏颜如花,看得方豹也是一阵心动。
回到苍天城后,她已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勇敢的战士,朴实的农民,就这样在方豹的身上,完美而融洽地体现出来了。
方豹憨厚道:“云小姐,我是粗人。你说你来找我是想看我,我信。不过我猜,除此之外你应该还另有原因吧?”
云霓沉默了。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才说:
“豹子,陪我出去走走好吗?我突然很想看看,民间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顺便,我也想听你说说关于佑字营和浅水清的事。我知道,你虽然人不在军中,但是和你哥还是常有联络的。”
方豹一呆:“你不知道关于他的消息吗?”
云霓悠悠道:“回到苍天城后,我就被关在家中出不来。所有关于他的消息,我一点都不知道……没人有敢告诉我。豹子,跟我讲讲好吗?除了你,我已无人可问了。”
看着方豹,云霓的眼中滴落几点泪花:“我是偷跑出来的,在我大哥告诉我唯一一个关于他的消息之后……我二叔死了,是被他杀死的。”……
田野里,麦穗如浪,翻滚人们心中的希望。
云霓坐在方豹的身边,听他讲关于佑字营和浅水清的故事。
当她听到关于富贵兵团的传奇时,她哑然失笑,那的确是只有浅水清能做出来的事。
当她听到清剿草原马匪时,则心颤不已,为当地百姓能保一方平安而高兴,也为马匪们的悲惨待遇而叹息。
当她听到葬风坡之败时,她花容惨淡,容颜无光,听到红土岗大胜,云风寒自尽,她最终落寞无言,独自流泪。
“云小姐,我是个粗人。云风寒虽然是自杀的,不过我们当兵的不搞那套虚的。说他是浅哥儿杀的,其实也没说错。我们粗人,说话不懂饶弯子,只知道直来直去。该认的我们可以认,但这该解释的,也还是得解释。有几句话或许不中听,但我还是得说,请你不要介意。”
“你说吧,没关系的。”
“身为军人,我们不怕对手强大,上了战场,这条命就算是交给老天爷了。战场之上,我们可以和对手打生打死,战场之下,大家却还都是人。没有所谓的私人恩怨,也没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
云霓立刻想起了当初草原上,浅水清和飞雪卫交换食品的事情:“你说的我明白。”
“但是我们痛恨一种人,就是在背后向我们捅刀子的人。佑字营和云家没有仇怨,浅哥儿和你也是真心相爱。云帅要是不希望你们在一起,那他应该光明正大的去找浅哥儿谈,不该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知道你们云家的声誉很重要,不过要说用我们佑字营数千将士的性命,来保证你们云家的声誉。对不起,我方豹还没把自家兄弟的命看贱到这种地步。”
云霓心中苦涩:“我明白你话里的意思。我想,那只是二叔自己的意思,不是父亲的意思。”
方豹嘿嘿一笑:“其实,谁的意思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浅哥儿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看着浅哥儿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从一个新兵开始,就和我们坐在一起喝酒,一起上战场杀敌。他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我比你更了解。云小姐,在他心目中,再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但是在你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佑字营的将军。为将军者,必须为手下将士的性命承担责任。所以,他是被逼无奈……希望你能原谅他。”
“就不能有折中的办法吗?”
方豹斩钉截铁地回答:“军人世界里,生死沙场上,是没有折中的概念的,有的,只是生与死。”
云霓明白了。
他们是军人,他们不是政治场上有许多可以弯弯饶饶曲曲折折的东西以供解释。生与死的关系,也不是利益能带动的。
军人的惩罚,没有折中,不可计算,无法讨好!
折中处理,对佑字营来说,就意味着放过杀害佑字营数百名战士的凶手。
那个时候,云霓的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原本波澜起伏的心,此刻如那古井中的水,竟掀不起一丝涟漪。
她淡淡道:“你继续说下去。我很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京远城的故事。”
方豹怔怔地看她,晚霞映照里,她的脸色光洁高照,如一尊女神令人心生瞻仰之感。
她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只是简单的表示要听那后面的故事。方豹一时心中恍惚,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后面的故事,太复杂。
那天,云霓坐在田里,听方豹讲京远城大战,她听了很久,直到那场大火结束一切。
三重天,不存在了。
暴风军团转战西南。
孤星城里,又只剩下了浅水清和南无伤。
他们的未来,凶险叵测。
方豹说:“我哥来信说,他很不看好后面的日子,浅哥儿却依然每天微笑着训练士卒。没有人知道,后面的日子将会如何。”
云霓柔声道:“你该信任他的。你不是一直都信任他的吗?”
方豹怔怔地看她,她说:“至少,我就一直相信他。我以前是他的女人,现在也是,将来,也还会是。”
那一刻,她终于将答案给了方豹。然后她站起身,转头离向方豹,在她脸上的一点泪珠滴落之前。
方豹欣慰道:“我会写信给浅哥儿的!他一定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云霓的脸上,只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她说:“云家最近缺个仆人,我后院里的花,一直缺人照料。豹子你若是有兴趣,或许可以去那里找找机会,看看可能谋个差事。身边能有个人说说话,传传信什么的,也是方便。”
她看着方豹的眼中,充满希冀。
方豹有些犹豫:“可是我还要照顾老娘。”
“有些信,不是只有你传给我。我在家中,可以不知道前线的事,却不能不知道宫中的事。你可知,宫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个小小的决定或念头,有时就会关系到外面成千上万士兵的生死存亡?对佑字营来说,那或许是很重要的。没人知道哪天,他们就会用到这样的消息。”
说完这话,她站起来转身离开:“豹子,我在云府等你的消息。”
方豹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感动。他对着云霓大喊:“我答应你,等我忙好了地里的活,我一定会去的!”
云霓的身体顿了一下,她点了点头,然后飘然离去。??
第二章 痴心为情苦(下)
孤星城。
京远城大战后第十二日。
一切,仿佛是回到了数月之前浅水清刚刚参军的日子。铁血镇两万大军驻守在这里,南无伤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浅水清如今是佑字营的营主,手下兵力三千余众,再加上熊族武士的襄助,战力跃然成为暴风第一营。
断龙山上,遥望远处,浅水清心中悠然。
远山的落鹰崖上,曾经的南门关,已经被拆成一片瓦砾废墟。
止水人多年的心血,无数人费尽心力打造的天下险关,被天风人就这样彻底破坏。
他入伍以来所有的荣耀与功勋,可以说是都建立在这三重天上,都从这落鹰崖起步。而现在,可以见证他事迹的三座城关,却消亡在天风人自己的手里。
世事离奇,浅水清想想也由觉得好笑。
“夜莺,拓拔开山怎么样了?”
“恢复得还算不错。他本来也没受什么伤,就是有些饿坏了。”夜莺笑着说。
总领府那场大火,拓拔开山很幸运地逃脱一死。
一条秘道由城内直通往城外,京远城副领商有龙,就是通过这条秘道离开的。火起之后,拓拔开山走投无路,想起抱飞雪说过的话而想到这条秘道,终于在大火彻底摧毁全城之前将其找到。可惜的是,他好不容易进入秘道躲避大火,却由于房倒屋塌,秘道塌方,硬是将拓拔开山和那个跟随他的小姑娘活埋了起来。
还好拓拔开山神力盖世,硬是在塌方的环境里支撑出一片狭小天空,苦苦捱过了数天被活埋的日子。直到铁血镇清扫战场,全面拆除京远城防御,他才终于有了出来的机会。那些日子里,他的身边,只有那个叫阿提的少女和他一起,由于逃亡的原因,阿提的身边带有不少吃的,那是他们能在坑道中捱过那些日子的重要原因。
拓拔开山的胃口素来极大,少女带的数日的的吃食竟不够他吃上两顿。为了活下去,两个人不得不削减胃口,小心节省每一分食物。
就这样,他们互相支持,互相帮助,竟一起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岁月。
拓拔开山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傻傻地跟着他的普通姑娘,最终竟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天风军把他救出来时,他饿得都快虚脱了。
浅水清那个时候做了一件很无耻的事——他让拓拔开山打他一拳,以履行他在京远城牢里下的誓言。
拓拔开山无力地挥舞着拳头,愤怒地看着他,对方的脸上却洋溢着得意的笑。
那个时候,他突然明白到,浅水清之所以笑,是因为他还活着。
然后他说:“我跟定你了。”
“这两天,都是那个阿提在照顾开山吧?”浅水清突然问。
夜莺轻轻恩了一声。
浅水清说:“多给他们些亲近的机会。曾经同生共死的男女,最容易产生患难之情。拓拔开山现在无亲无故,那个阿提或许能弥补他这方面的遗憾。要想让他真正心归佑字营,就得让他在天风有个家。他在止水失去的,我们该替他重新打造一份。”
浅水清这样说,一方面是为了拓拔开山考虑,一方面也不可避免有着更加容易控制拓拔开山的心思,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夜莺突然悠悠道:“原来男女之间,最容易在患难之间产生感情吗?那平日里相处,每日晨起日落,相扶相偎,朝夕相见就不能产生感情了吗?”
浅水清一楞,只见夜莺痴痴地望着远方说:“你和云家小姐,就是在草原上历经患难,建立起的感情吧?在那样的情况下,彼此依靠,彼此扶助,彼此成为对方最大依赖,也难怪会如此。可是,你不是曾经说过吗?人类情感的产生,需要时间的积淀,为什么在那样短短的日子里所产生的感情,却可以越一切时间,成为彼此相追求的永恒呢?”
浅水清呆呆地看着夜莺,晨光微照下,姑娘的神情落寞,娇好的容颜中却微带了一些凄楚:“这世上有些感情,就象天空中那飘渺的云,可仰望,而不可追寻。云家小姐,就是那天空的云,你是那草原上奔驰的骏马。偶而,云儿会落下来,轻抚一下那马儿,终归却还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马儿望着云奔跑,却最终只将自己寂寞于这天地之间。”
她看着浅水清,就象是在诉说幽怨,倾吐不满:“那个时候,马儿可知道,在那草原之上,还有一只小小的雏莺也在渴望能降落在马儿的背上。渴望能陪着他自由翱翔,陪着他走遍天涯海角。”
浅水清呆住了。
追逐的人,原来也在被追逐着吗?
人们放眼未来的时候,却总是很轻易地忽略眼下。曾几何时,那个一心要做女将军的小姑娘,在一夕之间成了大人,满心渴望着能得到自己钟爱的人的青睐,却始终得不到正眼一顾。
她幽怨,她失落,她不服,她惆怅。直到这刻,她大着胆子倾吐心声,诉说衷肠,就象是一只雏莺向着天边在鸣唱着她的爱情。
浅水清的心中一片迷茫。
那个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一个身影。
伴随着清雅迷人的乐声,不断浮现,唱响。
乐清音……
夜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浅水清的。
她最早期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要做名女将军。但是当一名真正的战士,所要为之付出的显然远出她的想象。这些日子来,浅水清直接跃过最基层的部分,教她指挥作战的技巧,排兵布阵的道理,用兵帷幄的心得,其目的,无非是为了让她少吃些苦。
然而日复一日,耳鬓厮磨,教者无心,学者有意。她每天看着浅水清专注于沙场中事,只觉得天下再没有一个男人,会比浅水清更有风采。
他专注于工作时的神情,是最俊美的。
那种风采深深印刻在她的心里,每次午夜梦回,展转反侧之间就会油上心头。
浅水清对她的关心,对她的教导,就象是一个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大哥哥,点点皆温暖心头。曾经被父亲抛弃的感觉,那种久违的亲情就象是种子在心中萌芽。
这样的情况下,要想让她不喜欢上这个人,未免就实在太难了些。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但她知道,自己终于说了出来,无论浅水清做出怎样的反应,她都不会后悔。
她看着浅水清:“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我知道你和云家小姐情深意重,我也没打算要拆开你们。我只是想能一直象现在这样,每天服侍你,我也就满足了。你要是愿意给我个名分,我自然也是欢喜的。若是不愿意……我也无怨言可说。”
说到这,夜莺幽怨的眼神盯住浅水清,却见他全无反应。心声吐露的结果竟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毫不受力。心中又气又急。倔强的性子突然上来,她大喊道:“你要是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浅水清被这声喊回过神来,笑道:“为什么不喜欢听?我只是有些走神了。你要是想说,就继续说。”
夜莺的脸涨得通红:“该说的都说过了,没了。”
浅水清险些想放声大笑:“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回佑字营,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看着浅水清转身离去,夜莺又羞又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混蛋!”夜莺气得跺了跺脚,终究还是只能立刻跟上。
路上,浅水清突然问:“你父亲你有几个妻妾?”
“不是很多,也就一妻三妾。”夜莺没好气地回答。
“四个老婆原来还属于不是很多的范畴啊。”浅水清失笑起来。“在我的家乡,历来是提倡一夫一妻的。”
夜莺眨着明亮的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如果是那样,你的家乡一定会很贫弱。”
“哦?这我到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夜莺很认真地回答:“自古以来,国家战争从无一刻有停止。不是这里打仗,就是那里打仗。历来上战场的都是男子,也因此极易形成男少女多之局面。若是一夫一妻,那么多出来的那些女子如何处理?她们没有力气,无法从事重体力的劳动。若是没有男人养她们,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再者女人若不生养,国家岂非也要陷入人口急剧减少的危机中?没有了足够的人口,国家凭什么强大?岂不是要被他国一灭了之?”
浅水清哑然,想了想才点头道:“你说得很对。国策因时因情而易。帝国的存在,若无这一夫多妻的制度,怕也是不行的。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说这话的时候,浅水清的心头怪怪的。
他问夜莺她父亲妻妾多少的问题,本是想借此历数一夫多妻制度给人们生活带来的烦恼,重申夫妻之间忠贞的重要性。但没想到夜莺随口就把这个问题上升到了国家政治的高度。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隐隐地有种教育夜莺不成,反被她给教育了的想法。
说心里话,其实他很喜欢夜莺这姑娘。但是比起他和云霓间的生死之恋,却显然还差了很大的距离。他虽然自问不是正人君子,但却也不愿轻易辜负自己的感情,本想委婉拒绝夜莺,却在刹那间现,原来这个时代里,女子们所受到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到一个别人根本无法轻易改变的地步。所有所谓的传统,封建与落后的制度,其实在某个特定的时代,有着其存在的根本必要。
就算是他浅水清,也不可能改变这种想法与制度。
他只能被动接受。
那一刻,他不由想到:如果是云霓在这里,她会接受夜莺吗?
只是一瞬间,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云霓一定会接受,甚至支持。
在这个时代的女子眼里,帮助自己的丈夫纳妾,正是表达爱意的一种体现。
这个答案令他有些气结。
他有些迷惑,一时间,找不到自己所需要的答案。??
第三章 纷争
那个士兵们最爱去的小酒馆里,一向风骚艳丽的老板娘抛着媚眼为浅水清端来了上好的一坛子酒。
昔日的传书人依旧在,可是那传书的对象却已远在他方,人生的悲欢离合太多难以捉摸,或许惟有把握现在,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可问题是……如何把握呢?
浅水清心中有些摸不清所已。
“秋老板,你会弹琴吗?”浅水清问道。
老板娘给了浅水清一个妩媚的笑:“我们都是俗人。这弹琴的事,是那些高雅人才能做得来的事。”
她显然是看见了摆放在浅水清身边的那具古琴。
高雅?
浅水清吃吃笑了起来。
原来整天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就是雅人,而在外面靠自己双手辛苦劳作的就是俗人了吗?
世界从来好笑。
“我也不会。”
他随口道。
信手拨弄琴弦,铮铮古音从琴上流淌,若山泉流淌进人的心间。
“假如有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只是和你见过一次面,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就送你一样珍贵的东西,你说,她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老板娘用手指将算盘珠子拨打的劈啪直响:“那得看送什么了。”
“假如就是这琴呢?”
老板娘捂着嘴笑:“吆,那可就真是个雅人。那送琴的人,可是一番用心良苦呢。”
“可是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啊。”
老板娘立刻嘟起了嘴:“这世上人与人的感情,哪有用见过几次面就能决定的。那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一对男女,将来未必就一定是在一起。那偶而邂逅,相处不过短短几天的人儿,不是也一样可以产生生死之恋的吗?”
她别有深意地看着浅水清,浅水清一时无言。
老板娘扭动着丰腰走了过来,一**在浅水清的身边坐下:“浅哥儿,你别怪我直言。我和我那口子,在这孤星城里,住了少说也有七八年了,每天呢,见惯了士兵们来来去去。也有那长的俊俏的,就和我们这的一些人家的闺女好上了。彼此,也不需要多长时间,不需要怎样的山盟海誓,一切就那么生了。所以这生生死死,情情爱爱的事,也算是见得多了。那替人送信捎话的事,做过的也不少。”
“前几日里,浅哥儿你带人打京远城,回来的时候,少了不少兄弟吧。有几个,就在我这有挂号的。哎吆那几天有好几家的闺女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啊……”老板娘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偷偷地说:“有个闺女肚子都大了,被她老爹给毒打了一顿,偷偷许了户破落人家去。”
说到这,老板娘叹息:“男人是女人的依靠,没了男人,这做女人的就没了着落。那闺女本想着打完仗,那小伙子能回来娶她。结果,却再也回不来了。做男人的命苦,做女人也命苦啊。我有时候常常就想,这男人三妻四妾的,其实都没啥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你得活着。你活着,俺们女人才有日子过。这要是万一不在了,以后可咋办哦。”
浅水清听得有些怅然。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在这个生死挣扎的世界里,一切的要求,就是这样简单吗?
老板娘聘聘婷婷摇曳着身姿走回了自己的帐台,最终只说了句:“不管是哪家的闺女倾心你,要想对得起云家的小姐,不在于你是不是只娶她一个,而先在于你是不是能活到回来娶她的那一刻。”
浅水清听在耳中,感悟在心头。
他站了起来,抱起那琴向着老板娘鞠了一躬:“谢谢你,秋姐。”
走时他突然说:“秋大姐,你知道吗?其实你并不是一个俗人。反到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还带着原先固有的一些思维方式,在某些方面反显得有食古不化了。不过还好,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那老板娘听得浑浑噩噩,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浅水清却大笑着离去。
是啊,在一个残酷的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
仓禀实方知礼节。
肚子都填不饱的人,又哪来的爱情可言?
这个世界,有属于它自己的道德法则,生存理念。每天挣扎于生与死之间,已经有太多烦恼,又何必让感情上的事来束缚自己呢?
既然如此,那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他想通了这点,所有烦恼尽挥之而去……
回到佑字营的时候,正看到雷火和沐血方虎几个也刚从外面回来。
人刚到,雷火那粗大的嗓子已经吼了起来:“妈的,真是太痛快了!这一架干得过瘾!浅少,我们又打跑了好几个来找茬的不识相的臭小子。”
浅水清随口问:“血风旗的人?”
“这次是鬼风旗。”沐血回答。
浅水清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京远城大战之后,暴风军团转战西南,孤星城惟留三旗兵力,分别是铁风旗,血风旗和鬼风旗。本来鬼风旗是属于赤血镇的。但是灵风旗的水中棠心念父亲之死,一心找孤正帆报仇。南无伤恳请以鬼风旗替换灵风旗驻守孤星城。血风旗有李规在,和佑字营的关系是冰火难相融。而鬼风旗的惊风展正式转任铁风旗掌旗后,就再没给过浅水清好脸色看。鬼风旗新任掌旗是惊风展力荐,南无伤破格提拔的一名原鬼风旗火字影营主火萤飞。有了这层关系,鬼风旗和佑字影的关系也是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于是乎,整个孤星城里,已全然成为南无伤的天下。
前几日,先是惊风展为了攻城塔的问题和浅水清大吵了一场。
上次攻城,浅水清动用了近百架攻城塔。攻城塔建造不易,费资甚多。在先后多次大战中,极少有用到上百架攻城塔同时攻城的壮观场面出现。浅水清之所以一次性能使用这么多攻城塔,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凌都铁厂的捐助。因此这近百架攻城塔,到有一半是姓浅的。
然而一战之后,攻城塔破损有近二十架。暴风军团离开时,又带走了四十架攻城塔。铁血镇还留下了四十架。这样一来,纷争立刻出现。
惊风展坚持那四十架攻城塔必须全部回收镇部。浅水清却认为,属于镇部的攻城塔已经为烈帅带走,剩下的全是他自己的,烈帅之所以肯留下四十架,就是承认了他的所有权,因此死活不同意上交。
惊风展坚称攻城之损失,必须由佑字营负责,因此,浅水清最多只可留下三十架攻城塔,也就是说浅水清至少要上交十架。
为此,浅水清据理力争,城是为帝国打的,怎可让佑字营负责?就算是他退一步,这批攻城塔的损失也应该军部与佑字营共同负责,各自报损十架才对。所以,剩下这四十架攻城塔依然是他自己的。
两方人为此争执不休,惊风展官大一级压死人,浅水清名声显赫拥强兵。两个人谁也不怕谁,争得是天翻地覆。最终还是南无伤出来打了圆场,要求浅水清立刻交出十架攻城塔,才算解决此事。浅水清被迫同意。
紧接着,是血风旗与熊族武士又生了争端。
这次,争端的起因却变成了那些守城战中被熊族武士夺下来的京远城的守城利器八臂连环弩了。
浅水清坚称:烈狂焰曾经答应,他只要能打下京远城,则任由他的士卒洗城三天。因此城内所有军械皆应归佑字营所有。那些八臂连环弩,熊族武士一人就可以使用,放在他们的手里,比放在旁人手中更能挥出力量,因此坚决不肯上交。
血风旗的人则叫嚣:京远城虽下,却是全军之功。佑字营吃肉,血风旗也该有份喝汤。所有好处不能为浅水清一人独享,坚决要求分润。
两边再起争端,南无伤再打圆场。
这一次,浅水清可不客气了。
他冷笑道:要想拿八臂连环弩也可以,自己找熊族谈去。他们不是我的直接属下,只是友军。只要他们同意,我没意见。
熊族武士的反应很干脆,也很直接。
他们拿起武器,对准所有想拿军械的战士,一副尽管放马过来的气势。只要打得赢我们,东西都是你们的。
看着这些肌肉汉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李规只能打起了退堂鼓。他可没把握以六千兵灭三千熊族武士。且内讧一起,也不是他能抗得下来的。
血风旗只能灰溜溜地败退。
就这样,暴风军团走了不过数天时间,佑字营的麻烦越来越多了起来。
此刻,浅水清缓缓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是粮草。雷火带几个兄弟去镇部取后十天的粮草。没想到镇部督粮的护粮官说粮草当初被烈帅带走太多,后面的还没运过来,要我们暂时先等一等。雷火人还没离开,就碰上了鬼风旗山字营的人来领粮。那粮官却二话不说就了粮。雷火当时就怒了,和那护粮官理论。结果鬼风旗的几个小子,冷言冷语说咱们佑字营家大业大,财大气粗,顿顿有酒有肉,自然不愁这点粮食。镇部有粮自然要优先供应山字营。”
“然后就打起来了?”
“是。”雷火嗡声嗡气地回答。
浅水清冷哼一声。
他知道,南无伤已经越来越等不及要看他的笑话,越来越等不及要置他于死地了。
争夺战利品,只是一个开端。而军粮供应,却实实在在是掐浅水清的喉咙。
浅水清的确可以通过自己的富贵兵团来筹措粮食,而不用受南无伤的要挟。但问题是,富贵兵团的少爷们,什么都可以提供,惟独军粮不能提供。
军粮,是国家控制一支军队最重要的资本。
假如有一支军队连军粮都不需要国家供应,则这支军队就已经完全属于私人所有了。
苍野望可以忍受浅水清洗劫天下权贵,可以忍受他到处杀人放火,纵容士兵,但绝不会容忍佑字营有一套完整的自给自足的后勤系统。
浅水清的少爷兵,永远只能做为奢侈品的供应存在,而不能是必需品的供应。
这一点,南无伤明白,浅水清也明白。
南无伤掐他的军食供应,说白了就是在逼浅水清。
那一刻,浅水清的眼中放出了一点神光。
他悠悠说道:“南督,是迫不及待要对我动手了啊。”
沐血沉声回答:“还有三天,军粮再不拨下来的话,佑字营就得断粮。熊族还好说,他们是雇佣兵,用那些少爷来养还说得过去。可是佑字营不同,绝不能让那些少爷们送来一粒粮食。否则不用皇帝下令,南督就可公然杀你。现在想来,他等的或许就是这个机会。”
那个时候,浅水清悠悠看着天,良久。
他缓缓道:“南督大概是以为,我现在已可以任他揉扁搓圆,再无还手之力了吧?”??
第四章 反击(上)
天边,一支铁骑洪荡激扬,踏碎晨曦的薄雾,击穿黎明的静寂,滚滚奔向城南。
粮仓的守卫士兵老远就看见这支铁骑队气势汹汹地冲着自己这边过来,为的正是那个声望在军中一时无两的浅水清,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他大叫:“快去报告大人,佑字营来找咱们的麻烦了!”
仿佛是一个被验证了的预言,五百铁骑在来到粮仓后立刻一线散开,将整片粮仓团团围住。
浅水清的声音冰冷的足以冻杀活人:“你们的粮官呢,叫他出来见我。”
没过多久,护粮官出来了。
或许是身在肥缺的缘故,护粮官长得肥胖,一身的膘油若是刮下来,怕不也得有好几斤。
他见到浅水清,忙叫道:“浅将军怎么会大架亲来下官这里?”
浅水清说:“昨天,我听我的兄弟说,粮仓的粮食有些不够,所以我佑字营的粮草要暂缓放。哼哼,同样是带兵打仗的战士,凭什么我佑字营就要暂缓放,其他各营却照样领粮。宋粮官,你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失公允吧?”
宋粮官冷笑:“浅将军,这你可就说错了。这粮草给谁不给谁,也不会是我宋某说了算的。我只是小小粮官,自然不能和将军虎威相比,不过南督的意思,我还是得听的。如今这孤星城,上有南督坐镇,中有三路掌旗代司各职,将军要是有所不满,该找惊掌旗和南督去问事,跑到这粮仓来为难我一个小小的粮官,岂不是有些欺软怕硬的嫌疑?”
浅水清微微一楞,他看看沐血:“骨头这么硬的文官,我到是第一次见到。”
沐血立刻低声道:“以前没见过,估摸是新上任的。”
雷火立刻接口:“上次我来时,听到提起过相爷这两个字,听说是相爷的一个门客。”
浅水清眼中杀机一现:“难怪,掐我军粮……这的确象是文官路数。”
对面的宋粮官依然在冷笑,浅水清心中的杀机却愈来愈盛。
南山岳,这位朝中丞相,国之辅弼,终于也开始为儿子出手了吗?他派来了一个粮官,可还又派来了其他什么人?
文人做事,不比武官。素来阴险狡诈。他们不擅长沙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却最喜欢在背后捅冷刀子。
而一旦出手,就会逼到你往他的圈套里跳。
衡长顺失手了,云风舞也失手了。两度想要害死浅水清,他却依然活得欢畅,日子过得活蹦乱跳。或许就连那位远在京城之中的相爷都觉得,任浅水清这么逍遥下去,对南家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吧?
军粮,只是引子而已,随之而来的,想必会是无穷无尽的后招。
而这个宋粮官,或许就是那计划中的执行人。
天风军制里,文官除了担任武将幕僚之外,在军中所能出任的最重要的职位,或许就是粮官了。
“宋粮官,为什么南督要停我佑字营粮草?”
那宋粮官冷哼道:“这件事,你还是去问南督的好。将军若是无事,还请带着自己的兵退去。别怪我没提醒将军,这冲撞粮库重地的责任,以将军目前的职衔,怕还担当不起。”
浅水清点点头:“好,我这就派人去问他。兄弟们,咱们先撤。今天,我就给这宋肥猪一点面子,暂时先不来拿粮,咱们后会有期。”接下来,他竟然还又嘟囔了一句:“看那那副猪样,我呸,也真是污了我天风军人的威名。就凭他这肚子,就该先治他个军容不整的罪。””
他说出这样的话,气得宋粮官脸色苍白。
他这一生,因这体胖,曾多番遭人诟病,连出官入仕都极为困难。世人见他如此肥胖,第一个感觉总是此人必定是贪婪之辈。却不知他这肥胖是天生的。他因这肥胖而一生都没有官运,好不容易仗着自己脑子还算灵活,投了丞相的门路,也只是个小小门客而已。为了上位,他也可说是用尽心力,殚精竭虑了。
当他在南府隐隐听说了关于浅水清这个人的事后,立刻觉得自己的一生的命运,就决定在这个浅水清身上。
那断粮之计,就是他向南山岳提出,并得其肯的。
无论浅水清是纵兵抢粮,还是让他的少爷兵送粮,南无伤都可趁机治他的罪。南山岳为此给了他这个机会,特别送他去了孤星城,让他担任粮官,负责此事的操作。
临行前,宋粮官还特别央求帝国国师赵狂言为他课了一卦。
赵狂言是天风帝国最出色的星相问卜大师,看在南山岳的面子上,还真给了他这个小人物一次机会。
结果说他:一生命运转折,皆在东方,此去之后,此生衣食无忧。
他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这趟算是赌对了。
没想到第一次见浅水清,就被他开口一声肥猪气得浑身的肉膘都颤抖了起来。
眼见着浅水清带着自己的兵又潇然离去,宋粮官看那远方背影的眼神,也越的狠毒凶厉。
浅水清,你莫要太得意。这次,我定收拾得你服服帖帖,终生后悔你今日此言……
一切,如浅水清预料的那样往最糟糕的情况进行。
南无伤用了一个最简单的理由来回浅水清的质问:现在镇部粮草不够,粮仓存粮仅有五千石左右,不足大军使用十日所需。所有各营粮都需削减份额。佑字营前些日子攻打京远城,所得甚丰。既然家底最厚,这军粮自然也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反正日后军粮押运过来后,自然会全部补还给佑字营,如今也只是一时之计。
一时之计……按照南无伤的计划,这所谓的一时之计,基本上是他佑字营全体饿死的一时了。
当狗子带着这荒唐的回答哭丧着脸转述给浅水清时,他甚至连生气都懒得去生气了。
在孤星城,如今他是四面皆敌。
想在这般艰苦的大环境下生存下来,少生点气,多动动脑子才是真的。
如今他有紫心勋章护体,南无伤无法明着杀他。无数功劳荣耀的光环罩在他的头上,连火焚京远城一事,皇帝都是一笑而过,未做任何处理,可见圣恩隆重。
南无伤要想杀他,第一件事就是让皇帝不再欣赏他。
那么蓄养私军这条罪名,便可以恰到好处的达到效果。
只要让苍野望认为浅水清身具野心,他就是有再大的本事都没用了。
敌人的本事越大,越是要早些除掉的。
浅水清显然也不能任由佑字营饿肚皮。或许南无伤更希望佑字营的战士因此而对他不满,直接兵变将他杀掉,也省得日后多事。
一个连自己的士兵都照顾不好,管理不好的将军,显然也不会是皇帝所喜欢的。
当然,浅水清也可以选择纵兵劫粮,这样一来,南无伤要杀他就更方便了。
无论他有多少理由,多少委屈,这纵兵劫粮一事,都够他立刻掉脑袋的。
总之,一条小小的断粮之计,给了浅水清三条选择,却条条都是死路。
无论怎样走,他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那个时候,浅水清突然想到,如果这一次自己又逃过了南无伤的暗算,那么下一次,南无伤又该用什么方法来对付自己了呢?
每日里要研究敌人的情报,却还要不停地和自己人勾心斗角,实在是令他有些厌倦了。
或许,在解决此事之后,也该对南无伤做点什么回报了。
至少,不能让他再这样闲得有事没事就腾出手来对付自己。
“做人哪有天天挨打却不还手的道理。”浅水清背负着手喃喃自语。??
第五章 反击(中)
当天晚上。
灿烂星空下,孤星城南一声仓皇的大叫撕破了夜的寂静。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当当当当的警锣声敲响,一点红光在粮仓中若隐若现,显然果真有火起。
无数战士从睡梦中惊醒,纷纷询问起来:“粮库怎么会起火?是守粮的士兵不小心,还是有人纵火?”
立刻有人反驳道:“不可能是有人纵火。止水人现在惟恐我们打过来,他们哪还有那个胆子过来放火烧我们的粮仓?再说咱们外围的那些警戒哨难道都是死人瞎子不成?”
“废话少说,还不快去救火!”立刻有士兵长官过来大声训斥。
孤星城内各旗各营的战士们立刻动员起来,他们匆匆穿好衣服,然后急急就向粮仓赶去。
城中一时间***通明,连当地的百姓也为之惊动了,许多人纷纷从家里端来锅盆盛水,试图帮助官军灭火,然而等那些战士和百姓赶到时,却愕然现粮仓的火势竟已奇迹般地熄灭,惟留一处炊烟袅袅升起,显示着这里的确曾生过一场火灾。
而在粮仓的周围,赫然是一大批满身盔甲,手持武器的战士正在守卫着粮仓。
正是佑字营的士兵。
为的,赫然是浅水清。
他白袍素马,高坐飞雪之上,在这月色下显得是眨眼无比。眼看着众人来到,先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望向那纷纷赶来救火的军士。
神态间,带着嘲讽与不屑。
他猛然脸色一沉,暴怒雷吼起来,在这平地间炸起一股风云:
“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盔甲不整,穿戴不齐,都象什么样子?粮仓重地失火,你们竟然直到现在才来,你们可知道你们的度有多慢!一个个就象乌龟一样,要是等你们赶到,这粮仓早就烧光了!粮仓为我军重地,一旦有宵小潜入纵火,则大军将会无粮可用!还好我们现得早,及时灭火。否则一旦火势增大,则粮草必毁!到时候大家都没粮食吃,我看你们拿什么向南督交代!”
他的厉声斥骂,听得众人目瞪口呆,有胆大的士官立刻拱手问浅水清:“下官无礼,敢问将军,这粮仓的火,是将军熄的吗?”
浅水清冷哼一声:“我的兵,历来是反应最快的。警报一响,他们立刻就赶来救火。若是没有佑字营在这,只怕大家以后的时间里,也休想再吃到粮食了。怎么,你对此还有疑问吗?”
众兵卒听得面面相觑,浅水清,你撒谎也不遮掩一下?你手下的这帮兵,一个个穿戴的比平时还整齐,身上连点油烟气都没有。难道说他们是神仙,穿戴衣服的度竟比旁人要快上十倍不成?
洪天启出来得到是比较快,他颇有深意地看了浅水清一眼,想不明白他究竟在搞什么鬼,只能道:“浅将军练兵果然厉害。既然这样,那大家就都回去吧。反正火已经灭了,让粮仓的守卫士兵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浅水清脸色一正:“洪将军此言差矣。你不觉得,这火起得有些古怪吗?”
洪天启一楞,浅水清已道:“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止水人如今惧怕我部进攻他们,很有可能派细作潜伏入城,纵火焚粮,以断我军后勤供应。所以我已经命人将这里严加看管,务必要找到那纵火之人。为避嫌疑,其余各部士兵请暂时回避一下,等我彻底搜查过粮仓所有地方后,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在此期间,凡有试图入粮仓者,皆视为止水同谋,我浅某定斩不饶。”
洪天启微微一愕,看向浅水清,浅水清回敬过来的眼神中却带着一点笑意。
他立刻明白了……
没过多久,惊风展来了。
南无伤也来了。
粮仓的警号,惊得所有人都心跳,看到粮仓无事,大家这才心安,但是在看到浅水清站在那粮仓大门前,南无伤的眼皮突然狂跳不停。
他隐隐地觉得,这次浅水清,怕是又要度过一次危机了。
看到南无伤那一身火云战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前,不知为何,浅水清的心头突然生起一丝悲凉。
这个男人,若是活在自己的那个时代,想必也会是一个卓人物吧?
他够隐忍,面对夺去自己未婚妻的男人,始终能保持表面的和气。
够狡诈,能一再利用别人来对付自己,而不亲自出手。
够狠毒,能利用种种手段对付敌人,也能对付自己人。
他出身世家大族,却全无纨绔习气,每日操心军务,也做得秉公持正。他在铁血镇,威望极高,能以一镇之力,封锁住三重天多年不得出关,也的确有真实本领。
可这样的人,偏偏就不是自己的朋友。
他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自己,便也只能做出反击。
今天,仅仅是那无数较量中的其中一次而已。
南无伤冷冷地看着浅水清,他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出同样的感慨。
如果没有云霓,或许这一切,就不会是这样的展了。
然后,他冷冷地说:“到底生了什么事,浅水清。你可知道你让全镇两万多士兵再加无数百姓都没有一个好觉可睡。”
浅水清抱拳回答:“回南督,城南粮仓走水,是我佑字营及时赶到,扑灭仓火。我怀疑有人蓄意纵火,如今正在搜索之中,顺便也保护粮仓不再继续受到袭扰。”
南无伤的脸色很难看:“你的兵来得到是够快的。”
“都是南督训练有方。”
惊风展冷哼:“既然这样,找到了没有?”
浅水清微微一笑:“已经找到了,不过可惜,这个人已经死了。他纵火之后,由于我部来得太快,他逃之不及,就自杀了。我们是在一处粮库内现他的尸体的。原来这个人,是原本守粮士兵的一员,不知何故竟被止水人买通。如今他畏罪自尽,我们也无法及时审问他,探问可还有别的细作,实在是可惜了些。”
南无伤长吸一口凉气:“浅水清,既然这样,你为何还不离去。”
浅水清嘿嘿一笑,眼中放出一点凶光,他猛然回头大喝道:“来人,把宋良辰给我带上来!”
下一刻,那肥胖的宋粮官已经被几名佑字营战士押了出来,钢刀架颈,利刃加身,嘴里还塞块破布,惟有双眼露出惧怕与求饶的神情。
宋良辰的脸色惨白无比。
南无伤怒吼:“浅水清,你干什么?!”
浅水清狂笑道:“今天白天,我让部下士兵派人去南督那里询问粮草一事,南督回我粮仓重地,余粮仅供十日之用,不知可有此事?”
“是又如何?”
“是便好说了。我相信南督绝不会诳言害我,但是今天晚上,我派人四处搜索粮仓的时候,我的士兵回报我说,粮仓里可用余粮还有不少富裕,可供我两万大军食用一个月。既然是这样,那这多出来的粮食,是怎么回事?”
南无伤立时色变,他们终于知道浅水清想干什么了。
果然,浅水清仰天狂笑道:“现在想来,如果不是这宋良辰贪污成性,中饱私囊,就是南督虚言害兵,蓄意加害我佑字营了。”
“注意你的说话,你这是在以下犯上,浅水清!”惊风展大叫。
“我也相信不是南督所为,既然这样,那么就只能是这宋良辰损国利而肥一己之私了。我抓他,敢问南督可有什么错吗?”
南无伤愕然无言。
浅水清眼中的凶厉神光突然狂放:“南督!我天风军历来军法军纪森严。今天我浅水清遍查粮仓,搜寻纵火嫌犯,无意中现这等贪污军粮,隐匿不报,祸害天风军人的贪官,你说我可有处置的权利?”
南无伤很不甘愿的承认:“是的,你有。”
“那好,既然这样,按我天风军军法,身为军需官,凡有中饱私囊者,一律贬官去职,永不录用。贪污数额巨大者,当斩不赦!宋良辰心地贪婪,试图将我天风军两万将士二十日军粮一人吞并,数额巨大,罪无可恕,来人,给我把他斩了!”
惊风展大叫:“等一等!浅水清,你凭什么说他中饱私囊,你为何不让他说话自辨!”
浅水清狂笑起来:“城中粮仓,那可供两万大军食用一个月的粮食,就是最好的证明。物证具在,哪还有他自辨的权利。我天风军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既然该杀,那就当立刻杀了,以儆效尤!”
他右手伸出,做刀状用力下斩,竟再不给南无伤和惊风展说话的机会。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一名刀斧手挥起屠刀重重砍下。
一道血泉飞瀑般流起,在这浓墨黑夜中画出一撇鲜浓血色。
南无伤的心也随之一跳。
直到临死前,那位一心想要向上爬的宋粮官也没能说上一句话。
他一生工于心计,灵舌利齿,到了这前线却连挥的机会都没有。
他或者至死都不明白,官场与沙场到底有何不同。
但他终于明白了赵狂言送他的那句箴言到底预示的是何含义……
宋良辰死了,死得那样干脆,那样利落。
南无伤震撼,惊讶,同时也迷惑于浅水清此次回应的手段为何如此激烈,如此血腥。
浅水清用火灾为借口,彻底搜查全部粮仓,这多少还说得过去,但问题是他为何非要杀宋良辰。
不过只是略想一下,他就明白了过来。
他在用这个倒霉蛋警告着所有试图和南无伤站在一起对付他的人。
我浅水清,或许暂时还对付不了南无伤,但至少还能教训得了你们这帮下面的人。
有哪个再敢来找我麻烦的,尽管来试试好了。
来一个,我杀一个。
南无伤的心中,一片凉意森森。
那天晚上,浅水清带着他的兵走了。
带着粮食走的,南无伤再没有可扣粮的借口。
同时,他让士兵来向南无伤请功。
佑字营及时阻止止水人火焚军粮,属于大功一件。
按理,该给浅水清记上一笔军功,同时镐劳大家。
南无伤气得差点脸抽筋。
于是,打扰了整个城市没法安心睡眠的佑字营,在当晚大酒大肉吃喝愉快,他们欢笑,唱响胜利的歌曲。
南无伤,却彻底睡不着了。
浅水清,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杀得了你?
那个热闹的夜晚,浅水清看着佑字营的士兵欢庆胜利,他的心也有些彷徨。
这种在血色荆棘中漫步的日子,自己到底还要走多久。
他依然还是那个输不起,不能输的浅水清。
只要一次失败,就会万劫不复。
或许,该是时候改变这种状态了。
“夜莺,为我备纸笔,我要写几封信。”他淡淡地说。
随着浅水清的笔尖颤动,一个即将再次席卷全国的大计划在他的策划下徐徐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