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私生子
呯!
一声清脆的枪声回荡在西南边境的丛林里!
杨逸瞬间感觉背后被一阵灼流撞入,接着是无尽的剧痛从心脏漫向四肢八胲,挺立了几秒钟,他那强健的身躯才仰面朝天轰然倒下,透过树叶的间隙望去,此刻的天空黑云如墨,山雨欲来。
“老大,对不起!”
一向被杨逸视为心腹的胡小龙那张面孔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看着他手上的枪,杨逸觉得他的面目此刻是那么的可憎。
“为……为什么?”
“老大,我唯一的哥哥就是被毒品害死的,为什么别人能拿它来害我的亲人,我就不能拿它换点钱花?”胡小龙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或许,背叛和被背叛都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另一张阴沉的面孔也出现在杨逸的视野中,他拍了拍神情激动的胡小龙,对垂死的杨逸说道:“老大,如今翡翠生意难做,咱们兄弟跟了你三年,同样是出生入死,却他娘的连餐隔夜粮都没有!你瞧瞧人家上林帮,一批货回去赚个几千万,帮主黑钱子一年包养几个小明星跟喝水似的!
咱们哪点比他上林帮差了,若不是杨老大你守着那破规矩,咱们至于混得这么惨吗?还想让咱们去跟上林帮火拼,我说你就是在军校里被洗脑了,醒醒吧!你早就不是什么光荣的特战队一员了,和咱们一样,你就是个走私犯!”
“黑熊,黑钱子答应帮你联系货源了是吗?”
“杨老大,你早这么英明就不会有今天了!”
“你赢了!”
杨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再看了,这一生从军医学院到特种作战兵,最后沦为越境的走私犯,他经历了诸多的荣辱,掌声与打压、喝彩和阴谋、奉承和背叛;
这世间没有太多的对与错,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的分别!
而今天,在黑熊和胡小龙面前,自己无疑是失败者!
因为,自己还没有抛弃‘信任’这两个字!依然象在部队一样,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自己的同伙!
呯!
黑熊举枪向着杨逸胸口又补了一枪,伸手一摸他的鼻息,确定没有气息后,再摘下他腰间的枪。
“走!从今天开始,咱们扬子帮将迎来新的开始,兄弟们!跟着我,我黑熊会带着你们开创出一翻新天地来,别说小明星,到时候国际大明星咱们也包她几个!”
“黑熊哥!兄弟们今后跟定你了!”
嚷嚷声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杨逸再度缓缓地睁开双眼,艰难地伸手从靴子里摸出另一把手枪,侧身,瞄准,作为曾经特战队里的射击标兵,即使此刻已奄奄一息,二十步的距离他自信依然能一枪暴头。
呯!呯!
不远处的黑熊和胡小龙双双倒下,脑瓜子开了瓢,红的白的沾了旁边那些小罗罗一脸。
你们不了解我!
老子从来不会只带一把枪!
轰隆!
滚滚的黑云压到了树梢上,烈烈的闪电把远处的古树劈成两半,雷声如同洪荒世界的兽吼!杨逸觉得自己的灵魂被闪电扯离了身体,飞向无尽的苍穹!
耳边仿佛有若隐若无的焚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焚唱!
祥和而悠远,直涤灵魂!
灰飞烟灭就是这样的吗?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杨逸重新有意识时,发现自己正在和另一个灵魂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双方如同脑电波一般,互相挤兑、压迫、驱逐着,同时又裹挟、纠结、缠绕不清!有时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强大磁场,将对方脑海的讯息不断地吸纳过来,什么关关之鸠,在河之洲……
有时觉得自己脑海的东西被对方吸过去,那种撕扯的的感觉让他无形中产生无比疼痛的感觉,就这样你来我往,缠绕挤压、互相排斥,互相吸纳……
或许只是一刹那,或许过了一世纪,当杨逸感觉到对方越来越虚弱,不断被自己消融的时候,杨逸如同有形一般,猛地将对方全部裹挟起来,凶狠地撕掉着,等把对方所有信息吸纳殆尽,才象吐出果核般将对方震飞出去;
白雾一般的脑海中,可见对方仿佛一道余光,慢慢的缩小,最后一闪而灭,消失无踪!
在彻底夺得身体控制权一刹那,杨逸就觉得自己手脚冰冷,虚脱无力。
这一切的发生,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无论如何,命运就象一条漂流的河,谁也无法逆转!
而且,杨逸相信,就算沿途多么坎坷曲折,变幻莫测,只要你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前面同样是——大海!
“逸儿!你怎么样了!你快醒醒!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娘亲还怎么活啊!”
耳边传来的哭诉声让杨逸有无比的熟悉感!在刚吸纳来的信息中,杨逸能判断出,这个女人就是自己抢来的这副身体的母亲。
他太累了,只是微微的睁开双眼,看了四周一眼,又沉沉的睡去!
清晨,杨逸躺在小楼上,透边后面的轩窗就能看到西湖的潋滟波光,偶尔有画舫滑过湖边的柳荫,还能听到船上传来无忌的畅笑和嘤咛的燕啼!
时下正是五月的天气,接天的莲叶无穷碧,映日的荷花别样红,西湖旖旎的风情展现无遗,水上沙鸥晾着白色的翅膀,几串淡雅的琴声飘过水面洋溢着古韵**。
杨逸静静躺地床榻上看着这一切,消化是脑中的讯息后,让他觉得更累!
眼前这一切,竟是北宋元祐八年(1093年)的杭州,自己竟然逆朔千年,成了庄周梦中的那只蝴蝶!
这副身体原来叫李逸,与自己同名不同姓,十七岁了,相貌有七分象母亲,母亲叫杨絮儿,三十七岁,徐娘半老,风韵依稀,长得很端庄,曾经一定很美!
当然,若是她不美,别人也不会把她养作外室!
托她的福,杨逸知道自己今后将有一个别致的身份:私生子!
父亲叫李乐然,杨逸搜遍脑中所有,也没有找到多少关于他的资料,甚至相貌都很模糊,由此可判断李乐然已经很久没来看自己这个便宜母亲杨絮儿了!只知道他曾经在杭州任过小官,如今已经辞官不做。
说是辞职这也是被逼的,因为李乐然的父亲是新党分子,叫李清臣,曾经在开封做过高官,王安石死了!宋神宗死了!新党分子一个个被贬出了开封城,大部分部被踢过了长江南岸。
这年头长江南岸除了苏杭一带,其它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象后世的湖南广西一带,一个不好晚上还有蛇妖或狐狸挤到被窝里跟你取暖。
李清臣也在被贬名单之中,李乐然大概也因此受到打压才辞官不做,这是杨逸自己猜的!
李乐然似乎曾想将杨絮儿母子亲回老家过,但家中大妇不容,这些年甚至断绝了来往,或许因为杨絮儿已过了青春年华吧!这也是杨逸自己猜的!
妾如陌上尘,弃之如秋扇!
如今这个家中除了杨絮儿母子(真算起来只有母没有子了),还有一对老仆,都四十来岁,无所出,城外有百来亩田产,城中有一个漆器店,由男扑李贵打理着,靠着这两样收入,杨絮儿母子大富不可能,但生活也还算安逸。
和这个时代所有的母亲一样,杨絮儿从小就严格督促李逸,希望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李逸也还算争气,十四岁便通过了州试,一时在杭州小有名气。
或许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李逸虽然自幼聪颖,但同时身上充满了叛逆因子,不俗的才名,加上相貌承接自己的母亲,非常英俊,很得青楼姑娘青睐,和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也有往来,荤腥不忌;
短短两三年,李家初长成的李逸竟是阅尽花丛,而且实践和理论结合,练就一身金枪不倒的本事!杨逸随便翻翻他的书箱,就能找到几本诸如《**经》、《洞玄子》之类的古籍,书页左下角磨损得很严重,不用搜寻脑中的信息,以辩证学的角度,就能判断出这些书他翻阅得有多么勤快。
城西有个曾员外,六十多岁了,人老心不老!去年还娶了个十八岁的美艳小妾,学着人家一树梨花压海棠。
曾员外人老心不老,他这位七姨娘人年轻心更年轻!有次七姨娘游湖时,偶遇李逸,你若问什么情况,那一刻的情况用两名诗恰好形容:
逢郎欲语低头笑,
碧玉钗头落水中。
仆嗵!一声轻响,两人之间的故事如同湖面荡开的涟漪,就此展开!或许这不能怪谁,女娃造人时就定好了异性相吸的宗旨。
和李逸的年轻英俊,才华横溢相比,七姨娘顿觉家中那一树梨花片片飘落,只剩下干煸的枯枝!两人一个是情场浪子,一个是墙边红杏!就象鱼儿遇到了水,很快成就一段鱼水之欢。
李逸的鱼龙狂舞让七姨娘如游太虚,仙音妙乐绕梁三日,再难将息,于是频频寻找机会出来与李逸私会。
两人的频繁会面再一次印证了那句话:多行夜路必遇鬼!
七姨娘飘忽的行踪让曾员外起了疑心,就在昨天,两人又在湖船中寻欢,一场酣畅淋漓的深度交往刚结束,曾员外带着家扑杀来,李逸远远望见曾员外那树梨花出现在荷花丛外,怎么办?上天无路,只好偷偷入水求生;
问题是他在七姨娘床上是鱼,入湖后却不是真的鱼,那两下子狗趴式对于西湖的水域面积来说,有点寒碜!
还没游到一半,手麻脚软,咕噜几下便成了冉冉下沉的杰克!
等远处发现的渔船把他救起时,已经不醒人事!李公子在西湖上很有名,不但因为他是湖上常客,更因他家就住在湖边上,于是人家把他的‘尸首’送回来了!
杨逸正在想着事儿,他那位便宜的母亲杨絮儿端着一碗汤,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她上身一袭镶花襦衫,下身穿罩着一条八折裙,宫危髻上素色钗儿横插,皎好的面容留着几分岁月抹不去的风韵。
她一直轻步走到床榻边坐下,然后轻声唤道:“逸儿,你好点没有!来!先把这碗参汤给喝了,娘亲等下再让郎中来给你瞧瞧!”
或许因为吸纳的李逸的记忆,杨逸对这个妇人没有多少排斥感,听着她那发呼内心的关怀,还有一种血脉相通的感觉,但是让他马上叫这妇人做母亲,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我没事了!歇息两天就好!不用再找郎中来了!”
杨逸的口气有些生硬,但杨絮儿却丝毫不计较,将手上的参汤端到他面前,准备亲手喂他!
“来!我儿还是趁热把汤喝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看着她关怀备至,舔犊情深的样子,杨逸心中没来由的变得柔软起来,再也不忍心去拒绝她!就着她的手两口把参汤喝完!
“我儿慢些个!瞧你这模样,呛着了怎么办?”
杨絮儿一边抽出手帕帮他擦嘴唇,一边絮叨着,她只是别人一个可有可无的外室,一生的依靠全指望眼前的儿子,明知他往日在外有诸多荒唐事,却不忍心过于苛责。
昨儿个见他生死两不知,真个是肝摧肠断,只道他真个醒不过来,自己也就随他去了!如今儿子等于失而复得,怎不教她呵护如心肝一样!
“我真的没事了!不用再浪费钱去请郎中!”
杨絮儿习惯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追问一句:“我儿真的没事了吗?”
“真的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谢天谢地……”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声说道:“我儿以后能不能好好在家读书,少出去招惹是非!你知不知道昨个儿娘亲就快活不下去了,儿啊!娘亲求你了,好好在家读书可好?娘亲这一辈子就指望着我儿有一天能金榜题名!娘亲就算死也甘心了……”
杨逸听她说着说着,泪珠便扑扑直掉,对她的话只得一概应承下来,等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杨逸才问道:“外间情形如何了?”
第002章 风.流债
不知道曾员外有没有看清在床上安慰他小妾的就是李逸,杨逸怀疑他会找上门来生事。
从杨絮儿口中得知,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来家里闹事过,杨逸总算轻松了一口气儿,自己占据了人家的身体,那前任的风流债无疑也得由自己背着。
杨絮儿最终还是找来郎中给杨逸把了一回脉,确定没事才算放心,其实杨逸前世在军医学院四年,到了特战队后除了作战,主要还是负责队友的医疗,比杨絮儿请来的郎中高明得多,李逸当时最多是窒息造成休克而已,一般能醒过来就没什么事了。
家的院落不大,依湖而建,古朴淡雅,墙角一株梅树,此时浓荫垂地,院角的马头墙时而落下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杨絮儿就住在楼下,李贵夫妇住在前厢,此刻家中静寂一片。
下楼活动的杨逸随口问道:“李叔他们呢?”
杨絮儿正坐在檐下绣襟花,手上的针不时在发髻上撩两下,意态极为恬静安详,眼角的几丝鱼尾纹却刻划出了岁月的痕迹;
见杨逸问起,她停针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李嫂去看铺子了,昨日我儿人事不醒,娘亲不知如何是好,就让你李叔去了魏县!”
杨逸没再说什么,魏县是李乐然的家乡,在大名府西北不远,儿子出事,她让李贵去魏县其意不言自明,由此可见她在这个世上是多么无助,既然自己占去了人家儿子的身体,那以后就把她当作自己母亲奉养便是。
后院有一道小门,杨逸推门而出,外面是几级石阶延伸到湖水里,大概是平日用于家中洗衣,石阶边是几株垂柳,翠绿如黛,游丝拂水;
身后传来杨絮儿的轻声嘱咐:“我儿莫走远了!”
“嗯!”
杨逸轻应一声,挽袍在石阶上坐下,望着一湖潋滟的波光,心里情绪复杂;
莫名的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还有几分象是在做梦,仿佛这梦随时会醒,然后那枪声仍在耳边回响,剧痛还在胸口中翻腾;
下一步该怎么办?
是继续象原来的李逸一样眠花宿柳,放浪形骸,还是做点别的什么?
前世一腔热血的他,无意中竟发现军中大佬参与走私,自认可为之不惜付出生命的组织,竟然从根子上烂掉了,这也是他最终被开革军职的原因;
经历这些杨逸感觉很累,如今他不排斥象李逸那样的生活,但人总得给自己树个目标才行,特别是作为穿越者,若是整日游手好闲,很容易陷在两世为人的精神泥潭里,恍恍惚惚,不可自拔。
正在杨逸想得入神之时,前院突然传来了拍门声,其中还夹杂着一此愤慨的叫嚷。
杨逸从湖上收回目光,起身拍拍衣袍,然后缓步走回家中,院里的杨絮儿此刻已经惊慌失措,手上被针扎出了血珠来;
她虽然不知门外来者何人,但从叫骂声里不难判断出是来找自己儿子麻烦的,一见杨逸进门,她便快步迎上来,拉着杨逸要往家里藏。
“我儿快躲起来,外间怕是有人要来找你生事,娘亲去回了他们……”
“既然有人来生事,咱们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杨逸的话让杨絮儿一愣,接着用力扯着他的衣袍要他去躲避,扯不动便急得凄然哭道:“儿啊!娘亲不管什么初一十五,娘亲只要你好好的!你快躲起来,娘亲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得你周全……”
“娘!”
看着眼前的妇人急得泪流满脸,杨逸一声轻唤脱口而出。
从杨絮儿的身上,让人轻易明白了这世上最伟大的是什么!
“娘,孩儿长大了!从今往来,该是孩儿护着娘亲的时候了!”
杨絮儿再次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杨逸,眼中露出了欣慰,泪水却流得更急了!
杨逸拍拍她的手背,然后转身向前门走去,直到他走出后院门,杨絮儿才醒过神来,快步追了出来,虽然没有再拉杨逸让他去躲,却坚定地挡在了他面前。
“我儿真的长大了,娘亲很高兴,但在娘亲心里,我儿永远是个孩子,等下你要听话,有什么事娘亲来担着就是!”
杨逸笑笑,牵起她的手,抹去手上的血珠,然后用手指轻轻压着,门外的叫嚷声大了许多,杨逸将门霍然拉开,门外曾员外一树梨花傲然而立。
他身后还根跟着七八个青衣小帽的小厮,个个眼色不善,杨逸暗叹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曾员外倒没有直接开打的意思,沉着脸负手走进来后,吩咐小厮把大门关上,然后继续往前厅走去,那悠然的神态仿佛是进了自己家一般。
杨逸乐了,还摆起谱来了,先不说上他小妾床的不是自己,就算是自己那又如何?你能老牛吃嫩草,我就能天涯何处无芳草,更何况捉贼拿脏,促奸在床!咱这鱼虽然没游出西湖,但却游出了你家小妾的床,奈我何?
杨逸也不急,施施然跟着进了自家的大厅,却抢先占了上首的主位,茶也不上,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望着曾员外。
曾员外一抖衣袍在客位上坐下,睥了杨逸一眼,强压着怒气问道:“李逸,昨天西湖上的景色很美吧?”
呵呵,美不美我不知道,想来应该很美!杨逸心里暗笑,却敲着桌面故意问道:“敢问来者何人啊?”
曾员外大怒,脸上的老人斑一颤一颤地说道:“李逸,你少装模作样,老夫城东曾任行,你做下的好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曾员外您息怒,我家逸儿他年少不懂事,若有何得罪曾员外之处,还望曾员外包涵则个!”
“娘!你无须多言,有什么事我来与曾员外商谈便是!”杨逸将杨絮儿拉到身边坐下,本来想支开她,但这恐怕是办不到了!
“李家娘子是吧?你这浪荡儿做下什么好事你问他就是,老夫没心思跟你们绕圈子,我听说你家城外有一百三十亩良田,城中还有一个漆器铺子,老夫现在愿出五贯钱把这两样产业买下,你待如何啊?”
杨逸算是明白曾梨花的来意了,自己小妾和别人通奸,还没能捉奸在床,闹大了对曾家名声同样大有损害,于是想来点实惠的!
五贯钱买一百三十亩良田,外加一个漆器铺,啧啧,这不跟白送一样?到时别说买个小妾了,多买几个都行,这算盘打得不错。
“我道如何,原来曾员外看上了我家田产,这个容易,就请曾员外先把买卖契约写下来吧!”
“逸儿,这如何使得?”
“娘,您别着急,孩儿自有分寸。”杨逸说着很快找来纸笔,送到曾梨花手中。
还算你识相!曾员外心想道,很快写下契约,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杨逸。
杨逸接过笔,却不忙着签字,慢悠悠地吹干墨汁,然后将契约收入怀中。
“李逸,你待如何?还不快签字!”
“曾员外说这话得先分清白天和晚上才行啊!”
“何意?”
“白天怕不适合做梦吧?”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曾员外指着杨逸大骂一句,出人意料的很快又把怒火压下来了,这涵养功夫还真让人不得不佩服;
他转头对杨絮儿说道:“李家娘子,老夫也不瞒你,你这伤风败俗的儿子竟然勾引老夫的妾室,做下那苟且之事!为了两家名声,老夫才忍气吞声来跟你商量这买卖之事;
若是你不同意,老夫也不怕丢这老脸,一约诉状告到州衙去,你儿不是自称才子吗?我倒要让世人认清他的龌龊面目,看他今后如何科举,还如何立足于世上!”
不得不说,曾梨花这话说到了杨絮儿的软肋上,她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儿子考中进士,若曾员外真个一纸诉状告到衙门去,得了个伤风败俗的坏声名,今后还有什么指望?
可家中全靠两处产业维持生计,一但送出去,母子两还怎么过活?
她还在天人交战,杨逸却笑道:“曾员外说我与勾引你家小妾,可有证据?若无证据那就是诬告,按太祖《重定刑统》律、诈伪稿第八门,诬告者其罪反坐之!因此,我奉劝曾员外在告状前还是细细思量一下!别到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杨逸也不清楚诬告罪的宋律条文,但这么说至少会显得更专业一点,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普通百姓真正了解法律条文的也不多,何况文盲率占大多数的宋朝,杨逸就是要唬他!
这次曾梨花是真的忍无可忍了,一拍桌子骂道:“李逸小儿,你等着,老夫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誓要将你告上府衙!老夫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为了孩子的前程,杨絮儿别说是两处产业,就算要了她的命都行,眼看曾员外怒火中烧要起身离去,杨絮儿大急,连忙说道:“曾员外息怒,都是妾身这做娘的没有管好这孩子,妾身给曾员外赔不是!妾身就这么个儿子,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曾员外可否看在妾身面上,放过我家逸儿一次,妾身把田地和铺子卖与你就是!”
“不行!田地和铺子绝不能卖!”杨逸斩钉截铁地说道,“曾员外不是急着去告状吗?您请便!不送!”
“好好好!李逸!你等着!”曾员外神色俱厉地指着杨逸,老年斑仿佛正在迅速扩张,脸上全成了黑色,最后大骂一声无耻之徒,便拂袖而去!
杨絮儿还想上去哀求,被杨逸一把拉住,等曾员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她眼泪又噗噗直下,呜咽道:“儿啊!你让娘亲还怎么活啊!娘亲就指望着你……”
唉!遇上这么个软弱爱哭的娘!
杨逸不等她说完,双手扶住她肩膀正色地说道:“娘!放心吧!他要告,随他告!无凭无据他奈何不了我,既是诬告,对孩儿的名声不会有多大影响,况且你娘亲你不知道,如今朝中党派林立,相互倾轧,一个不慎,动辄流放蛮荒,孩儿现在还不想出仕!等过几年,此事谈去,还有何关系?”
杨逸好一翻开解,才总算让这个便宜母亲安静下来,一场官司怕是在所难免,杨逸心里暗暗想着对策;
既然这笔风流债由自己来背定了,那就迎难而上,死过一次的人,何惧之有?
第003章 桃色官司
曾梨花的动作还是挺快的,第二天果然有钱塘县的衙役上门传唤杨逸。
杨絮儿一夜没睡,起床时双眼带着红红的血丝,她是个没主意的人,若不是杨逸显得无比淡定,并且极力阻止她,估计她昨天就会求上曾家去了。
这会儿衙役真个上门,急得她眼泪又噗噗往下掉,非要跟到钱塘县衙去看,杨逸只得耐心开导,并吩咐李婶看着她,若是需要,到时再让她出堂。
直到两个传唤的衙役很是不耐烦,杨逸这才随着出门而去。
杨家住在西湖边,说来并不在城廓之内,但离西城门也不远,趁着未入城前人少,杨逸和气地笑道:“两位差大哥辛苦了,麻烦你们跑这么远的路,实在是不好意思!不知两位差大哥高姓大名?”
杨逸话还没说完,两个衙役就感觉手中一沉,顿时眉开眼笑,左边那个说道:“李举人客气了!我们不过衙门里跑脚的衙差,李举人十四岁就得中州试第三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咱们哥俩区区贱名岂敢劳李公子动问,李举人直呼我张龙,呼他赵柴就就是了!”
张龙赵柴!不是赵虎吗?有点意思!特别是古人这种说话方式,客气了半天,若光听前段,你还以为他懒得跟你称名道姓呢!
“哎!张大哥,赵大哥,你们这话可不对,衙差怎么了?一样是为朝廷效命,一样是为官家尽忠,岂有贵贱之分?今日蒙两位大哥看得起,我李逸将来若万幸真个得以金榜题名,同样还叫两位一声大哥!”
这年头读书人金贵得很,何况眼前这位还是十四岁州试第三名的举子,平时本不是他们两个衙役能得罪的,如今张龙两人既得里子,又得了面子,对杨逸好感倍增;
常言道投之以桃,报之以理,这些衙内里混成精的人,岂会不知道杨逸这翻作为图的是什么。
张龙凑近一点对杨逸说道:“李举人可要留神些个,此翻告你的曾员外昨晚找过苗知县。”
“哈哈!张大哥和赵大哥的好意,李某铭记在心,来日定有所报,只是……不知道平时曾员外与苗知县可有走动?”
“那倒没有!这杭州城里哪个街坊不知道,曾员外就是个铁公鸡,平时恐怕就是苗知县登门,他也未必乐意,岂会主动往苗知县跟前凑。”
既是临时抱佛脚,杨逸也就放心了,此时也刚好进了城门,三人便把话题岔开。
杭州城在宋初便被喻为东南第一州,街上极是繁华,各种商贩熙熙攘攘,其中还有不少日本、高丽甚至是大食人往来于街上。
杭州酿酒、丝织、瓷器、刻印、造船、海贸最为发达,可称之为杭州的支柱产业,到熙宁十年时,杭州的光是商税一项就达到了八万贯,酒税超过三十万贯,全国第一。
瓷器方面有越窑青瓷,是主要向外出口的瓷器之一;
丝织业更不用说,是整个大宋丝织业的重心,这里生产的绯绫、白编绫,纹绫一直就被列为皇家贡品,两浙路上供的丝织品占全国的三分一以上,城里设有官营的织造作坊,织工近千人。
刻印业也是全国第一,技术一流,仁宗嘉祐五年曾奉旨雕印《新唐书》二百五十卷,元祐元年又奉旨开雕《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其它诸如《史记》之类的书籍毕是在杭州印刷,从中就可一窥杭州刻印业有多发达。
这里的造船业也是仅次于明州和泉州,同时还是大宋四个对外贸易的商港之一,其它三个分别是明州、泉州、广州,皆设有市舶司管理。
钱塘县衙里,两班衙役红衣皂帽,持水火棍肃立两侧,知县苗安高坐堂上,一脸严肃,他虽然姓苗,但与苗条一点关系都没有,脸上的肥肉都打起了折皱,这六月天他刚往堂上一坐,脸上已经是‘香汗淋漓’。
杨逸立于堂左,曾梨花和他的那个小妾跪于堂右;两者的待遇很是不同,谁让自己是读书人呢!告我你就先跪着!杨逸很想奉劝苗安慢慢看状纸,咱不急!
很美,或者说很媚,身材高挑,细腰丰股,波涛汹涌,加上一双桃花含露般的眸子,是让男人第一眼看到,就会想到床的那种女人,这是杨逸对曾梨花那小妾的直观评价,进门时杨逸就与她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杨逸相信她不会承认双方有奸情,首先,李逸一次二次在床把她征服得不知今夕是何年!要想彻底征服一个女人的心,往往是从征服她的身体开始,这话绝对有道理。
更重要的是,小妾与外人通奸,罪名一但坐实,那是要浸猪笼的,这两点加在一起,便是杨逸对她有的信心的原因。
曾任行狠狠的盯杨逸一眼,杨逸浑不在意,那悠闲的状态就象在自家后院赏花一般,反正上他小妾的又不是自己,就算是,那又如何?双方你情我愿,咱又不是强上!
强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苗安似模似样的看完状纸,将惊堂木一拍,脸上的肥肉随之颤颤悠悠,对杨逸问题:“李逸,杭州城桂花巷曾任行告你勾引他小妾韩氏,你二人多次通奸,伤风败俗,你可有何话要说!”
杨逸对这位苗安的个性以及喜好已多方了解,这厮也是个满口道德文章,私下里荤腥不忌,一身肥肉还自命风流的酸丁;
据说初到杭州时,看上青莲院的头牌含韵姑娘,仗着自己知县的身份想强行给人家梳拢,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无他!青莲院的后台他惹不起,人家根本不鸟他!
这些资料自然得益于原来李逸的记忆,看来多上青楼也有好处啊!至少消息比较灵通。
杨逸一展大袖,长身一揖道:“县尊大人,学生李逸自幼苦读圣贤书,十四岁得中州试第三名,圣人教诲时刻铭记在心,县尊大人您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您说咱们圣人子弟,能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吗?
曾任行他分明是蔑视圣人之道,中伤儒学无教化之功!县尊大人,对这等蔑视圣人之狂徒,您可要严惩不贷啊!否则此事传扬出去,我等同为圣人弟子,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杨逸这翻话似是而非,一下子就把孔圣人给搬了出来,如同巍峨之大山压顶,苗安被引得转不过弯来,愣在大堂上不知所以然!
曾任行脸色一时比他那头白发还要白,此时叫他曾梨花可太贴切了,只见他一边磕头一边惨声哭泣道:“县尊大人,李逸这是血口喷人,草民绝无蔑视圣人之意,李逸勾引有夫之妇,枉读圣贤之书……”
“呐呐呐!还说你没有蔑视圣人,县尊大人,他说什么枉读圣贤之书,这岂不是在说咱们读圣贤之书毫无用处,圣贤之书毫无教化之功?
县尊大人!曾任行所言大家可都是细听在耳的,您可得为学生做主,为圣人正名啊!否则此事传扬出去,天下人不以为我儒家弟子尽出奸佞淫邪之徒,我圣人之学还如何大行天下?”
不错,似乎这么解释也通,苗安再次转不过弯来,脸上那堆肥肉折皱打得更紧了,曾梨花更是两眼一翻,差点气晕过去!
眼看效果不错,杨逸再接再厉道:“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尊彼汝坟,伐其条肄,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县尊大人,学生对诗经国风篇不甚透解,尝闻县尊大人才高八斗,名满天下,可否借此机会向县尊大人求解一翻?”
这诗里的‘未见君子,惄如调饥’一句,描写的是女子想念男人时,那迫不及待、如饥似渴的样子,杨逸选在此时念这首诗,自然别有用意。
他这诗同念出口,果然,苗安双目下意识地向曾任行的小妾瞄去,确实,如此青春娇媚的美人,遇上曾任行这一头白发的老不死,能不如饥似渴吗?
出于男人那种不可告人的心里,连苗安也不禁在心里狠狠地诅咒起曾梨花来,这老不死也太暴殄天物了!
等苗安这个酸丁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发现杨逸正含笑看着他,糟糕!方才自己那翻‘真情流露’,岂不是全落到了李逸眼里了?
苗安瞬间变得道貌岸然,轻咳两声道:“李逸,这是在县衙大堂之上,如今案情未了,圣人之学过后本官再与你解说吧!”
“县尊大人说得是,学生冒昧了!”杨逸又是长身一揖,也不复多言,只要勾起了苗安对曾梨花老牛吃嫩草的忌妒和不满,目的就算达到了。
苗安接惊堂木又是一拍,威严无比的对曾任行喝道:“曾任行!你状告李逸勾引你家小妾,做出伤风败俗之事,你可有何证据啊?若是没有证据,那就是诬告良善,本官将治你诬告之大罪!”
苗安还记得问证据,说明他还没彻底被引开思路,这官司还有得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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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七姨娘
从苗安讯问曾任行的口气不难判断出,他的心态与刚升堂已绝然不同;
杨逸的举子身份本身就占很大的优势,加上曾任行只是临时抱佛脚,与苗安往日并无交情,被杨逸一激,态度转变也就不奇怪了。
曾任行刚刚喘匀气,连忙答道:“回县尊大人!您可得为小民作主啊,小人曾派家中仆役跟踪这贱妇,回报草民说见到这贱妇和李逸私会,他可以作证,李逸曾多次勾引我家小妾韩氏,此事千真万确,县尊大人传来曾小二一问便知!”
杨逸不急,那位七姨娘韩氏却磕着头,凄声哭诉起来:“县尊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自幼就将三从四德牢记在心,入曾家门以来,更是严守妇道,从不敢行差踏差一步,何曾做下这般不知廉耻之事,呜呜呜……
县尊大人,民妇初入曾家时,那仆役曾小二见民妇孤苦无依,我家大官人又年老体弱,曾出言调戏于民妇,被民妇严加斥责,谁知那曾小二不知悔改,反存报复之心,哄骗于我家大官人,诬告民妇与人做那不耶之事!县尊大人!民妇冤枉啊!冤枉啊……”
韩氏声声喊着冤,凄切如杜鹃啼血,配上那楚楚可怜的泪眼香腮,嘤嘤婉婉的模样真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更难得的是,说出这翻条理分明的话来,反咬那还没上堂的人证一口,连李逸都差点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了!
“莫哭!莫哭……咳咳!这是县衙大堂,韩氏,莫再哭闹了,本官向来执法如山,爱民如子,你若真有冤情,本官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谢县尊大人为民妇作主,县尊大人大恩大德,民妇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杨逸早已忍不住别过头去,太搞笑了,苗安方才流露出那副怜香惜玉的模样儿,就象头肥猪准备进园拱白菜似的!那里还用你韩氏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估计人家苗知县只要你今夜‘涌泉’相报就行了!
曾任行这时也有些动摇起来,突然厉声说道:“贱妇,此事你为何不早我与言明?如今眼看人证传来,岂容你抵赖……”
嘭!
堂上一声震天响的惊堂木把曾任行吓得一阵哆嗦,不光他哆嗦,堂上的苗安也在哆嗦,他用力过度,使得一身肥肉都随之颤来颤去,就象一副灌满水的皮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曾任行!你眼里还有本官吗?咆哮公堂,目无尊卑,你可知罪?”
“县尊大人恕罪!县尊大人恕罪,这刁妇黄口白牙狡辩,草民实在忍无可忍,实在无意冲撞县尊大人!县……”
“行了!念你初犯,暂且饶你一次,你可要记好了,在这大堂之上,本官未曾问你话,就没你出声的分!”
“是是是!草民记下了,谢过县尊大人宽宏大量之恩!”
苗安转头对韩氏和声说道:“韩氏,曾任行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既然那曾小二早对你有不轨之心,此翻诬陷于你,你怎么不早作辩解呢?”
韩氏马上又是泪眼汪汪地答道:“县尊大人在上,我家大官人在家对民妇只是打骂,并未言明秋编排是非的就是曾小二,民妇哪里知道是他在背后陷害民妇呢?直到我家大官人说出证人就是他,民妇才联想到从前之事,县尊大人明鉴,民妇冤枉啊!”
“曾任行!韩氏所言是否属实啊?”
“这……回县尊大人,草民在家确实未提及曾小二!可……”
“曾小二呢?怎么还没传上堂来啊?”
堂下衙役顿时左顾右盼,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一个衙役带着一个仆役进来。
“堂下何人?还不快报上名来!”
那仆役吓得仆嗵跪下,哆嗦道:“小人曾小二,见过县尊大人!”
“曾小二,韩氏说你曾调戏于她,可有此事啊?嗯?”
苗安最后重重地嗯一声,曾小二两股为之一颤,连忙喊冤:“县尊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就是曾家一个下人,借小人几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调戏主子啊!”
“县尊大人,他说谎!当初他调戏民妇时,民妇奋力挣脱,还曾被他抓伤过手臂,县尊大人请看!”
韩氏说完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粉嫩嫩的手臂,把苗安看得双眼顿时充血,光芒大盛,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细看之下,手臂果然有一道淡淡的疤痕,类似抓伤;
可恶!太可恶,如此完美、如此令人消魂的玉臂,竟抓出这么一道疤痕!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啊!将曾小二这大胆刁奴拖下去!给本官重重的打,打到他老实为止!”
苗安大有暴走的倾向,杨逸越看越感觉好笑!这通奸案审着审着竟成了调戏案!好象没自己什么事了!备好的底牌竟没用上,这韩氏不简单啊!心思细腻,思路清晰,且有急智,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曾任行!你是非不分,诬告他人,还有何话可说?”
“县尊大人!可是这……那曾小二…唉!草民也不知道他竟是这等奸诈小人,草民冤枉啊!”
苗安冷冷地看着曾梨花,杨逸估计,这回曾梨花怕不得去个七成家产,才能求得脱罪!
而且,曾梨花还有一个‘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大罪,若是苗安对韩氏起了贪恋之心,曾家这回怕是完了!
从苗安问案的话语来判断,这厮也并非真个是大草包,事情发展到这样,很有可能是他故意为之,把曾梨花的诬告罪坐实,这样才有可能把韩氏弄到手。
杨逸无所谓地在心里笑笑,就算事情没发展到这一步,他也还有后手,昨日让曾梨花写下的契约,就是他作为反告曾梨花欲抢夺李家财产不成,不惜编排是非诬告自己的物证。
曾梨花状告自己本就没有足够的人证物证,只要韩氏不承认通奸之事,怀里的这份契约就够曾梨花喝一壶了!
常言道:三木之下,何不可求!
不到一柱香时间,浑身血淋淋的曾小二被拖回大堂时,就对他调戏韩氏不成,编排是非陷害韩氏的‘事实’供认不讳,而且事情被他形容得有眉有眼,曾梨花听后,脸色一片苍白,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杨逸与韩氏又偷偷换了个眼色,然后才对苗安说道:“县尊大人断案如神,堪比青天!使学生得还清白……”
苗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好了!好了!李逸你赶紧回去读你的书吧,案情已清,此案为刁奴曾小二哄骗主人诬告于你,现在没你什么事了!走吧!走吧!
来啊!将曾任行与曾小二先行押入大牢严加看管,退堂!”
杨逸与韩氏出得县衙来,见无人注意,轻声提醒了句:“小心苗安!”
“奴家晓得,李郎放心,奴家知道怎么做!”
我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
两人就那么轻言一句,便如陌路人般分道而去!临了却又听背后隐约传来韩氏的声音:三日后飞来峰老地方见!
今日公堂之上见识了韩氏精明的一面后,杨逸倒不好随意打发她了,看来要撇开这女人,也得慢慢想办法才行,否则她因爱成恨,立即翻案那就有点麻烦了!
县衙外守侯的杨絮儿由李婶陪着,一见杨逸出来很快就迎了上来,俩人眼中都含着泪,也难为她们了,两个没主意的妇道人家,遇到这种事方才在外面不知道有多着急。
“逸儿!你没事就好了,快,随娘亲回去,以后你要好好读书,莫再惹事生非了!”杨絮儿抹着眼泪又开始念叨起来,那口气与其说是在说教儿子,还不如说是在哀求。
遇到这个动不动就抹眼泪的娘,杨逸也没办法,只得又安抚了好久,才打发她们两人先回去,自己在城中转了圈,找到一个铁匠铺,按前世在部队用惯了的样式,让人打造一把精钢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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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州学之辩(上)
左右无事,杨逸便蹲在铁匠铺里看人家打匕首,这儿傍着盐桥河,铺子沿河一面用竹片夹着茅草做成挡墙,白天用几根木棍支起来,仿佛一个凉棚,河上的凉风吹进来,这六月天气,倒也清爽。
河岸边长着两株桂花树,杨逸发现杭州城里最常见的有两种树,一是杨柳,二便是桂花树了,到处都是,加上古香古色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萦绕耳边的吴侬软语;让人很容易想起那首描写杭州的词: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岸边树荫遮挡住半边河道,盐桥河是杭州城里的运河,舟楫往来频繁,这时一个年轻的船娘将船靠在树荫下歇息,相貌很是清秀,大概是因为经常在船上,肤色微呈麦色,却极是细腻,正抽出一块碎花手帕在擦汗。
那小娘子擦完汗,突然发现铁匠铺边有个俊雅的书生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由得大窘,怔神的功夫那碎花手帕落到了船板上。
“小娘子,快快!你的手帕掉了!”杨逸含着笑提醒。
那小娘子回过神来,脸色更红,连忙捡起手帕塞进怀里,马上扶过船桨准备离开,大概是觉得别人提醒了自己,就这么走有些不礼貌,接着又回过身来,羞态满脸的向杨逸福了一福,这才摇着小船悠悠而去。
看着她那窈窕的身影渐渐远去,杨逸坐在凉棚淡然而笑,看完人家小姑娘,杨逸又回头与那洪铁匠聊起天来,这位洪铁匠三十来岁,赤着上身,一身腱子肉随着上下翻飞的铁锤蹭蹭跳动,闲极无聊的杨逸抢过他手上的铁锤,准备自己练练手。
那洪铁匠连忙道:“李公子,使不得,你一个读书人,打铁这种贱业岂能让你过手?”
杨逸轮起铁锤,当的一声,狠狠砸下去,边砸边说道:“洪师傅,这你就不知道了,魏晋时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他就是靠打铁维生的,这大贤都能打铁,我一个书生打铁算什么?”
洪铁匠可不知道他说的竹林七贤是什么东西,他担心的是杨逸轮不动铁锤,砸到了自己,没想到杨逸不但轮起来他,而且还打得似模似样的,顿时无话可说。
杨逸锤了二十来下,就觉得累了,看来这副身体还得多锻炼才行啊!
花了两个时辰,那把匕首才打好,杨逸让洪铁匠给自己弄了个皮鞘,然后用绳子绑在小脚上;刚出铁匠铺,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谁他娘……”杨逸被撞对鼻子,疼得正想开口大骂,却发现竟是旧相识,当然,是李逸的旧相识,而且俩人还是吃喝嫖赌的最佳搭档,叫覃子桂,两人年龄差不多,他家住房在城中良庆坊,杨逸赶紧改口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冒失鬼,覃子桂!老实交待,是不是急着去会哪家小娘子啊?”
“哎哟!原来是李兄啊,怎么最近我每次遇上你就倒霉?别提了,我这眼怕是要瞎了!”覃子桂捂着眼睛呻吟着,转瞬却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眼痛了,拉着杨逸就走!
“覃子桂,你这是干嘛?难不成奸情被人发现了?”
“你才奸情被人发现了呢?快去州学,我听人说今天京城来的右谏议大夫朱光庭被请到州学讲课,朱大夫是伊川先生的高徒,同时又在安定先生门下求学过,机会难得,快快快!”覃子桂拉着他袖子不放,一个劲的往州学赶过去。
朱光廷杨逸不知道是哪个洞爬出来的马甲,但伊川先生和安定先生却是大名鼎鼎,前者是理学宗师级人物程颐,后者叫胡瑗,也是极其有名的学者,和石介、孙复齐名,并称宋初三先生。
杨逸本来对所谓的理学不感冒,但闲着也是闲着,再被覃子桂这么拉着,也就随着过去看看;
杭州州学就在通越门外,有六经斋十二座,学生近三百名,李逸也曾在州学里就读,通过州试后第二年曾上京参加过一回礼部试,不第,回来后便自己在家攻读。
州学环境很雅致,前几年苏轼在杭州任知州时,还把旁边的一片民房划给了州学,如今民房拆去,尽植垂柳桂花,中有凉亭,曲水环绕,流泉叮咚。
杨逸和覃子桂进州学里,凉亭外已经有几百学生围坐在柳阴下,而凉亭中一个模样四十来岁的男子,一身常服,脸形细长,肥大的眼泡让他双眼看起来有些无神,大概就是覃子桂口中的那位朱光庭了,他正一边和学政钱淡品茶,一边为周围的学生传道。
杨逸和覃子桂也在外围的树荫坐下旁听,却发现朱光庭根本不是在讲什么理学,而是在谈论熙宁变法的得失,准确地说,他口中的熙宁变法只有失没有得;
杨逸听着感觉很有趣,朱光庭极尽所能地把熙宁变法贬得一文不值,把王安石指为国之大奸,蒙蔽圣听,邪法乱国,并提到王石安割让代州以北的大片国土给辽国,因此还给王安石扣上了一个卖国贼的特大头衔;
接着说他和司马文正公是如何的拨乱反正,尽废新法,救民于水火的壮举,把司马光夸成了神人下凡,位列第三,(第一第二当是孔孟,在宋之前,孟子的地位还没有上升到‘圣’的高度,算是欧阳修他们把孟子的地位提到‘圣’的高度的。)当然也少不了他追随尾翼的无限荣光。
有个学生问他,说司马文正公不是也曾割让米脂、浮图四城给西夏吗?
朱光庭立即斥责,那怎么一样,米脂四城本是西夏疆土,司马文正公将四城还给西夏,赢得了西夏重新称臣,使双方避免了再起战争,解民于倒悬;
这厮极其能侃,由此延伸纵横捭阖谈论了一翻好战必亡的道理,将秦皇汉武穷兵黩武的事情也拿来大力批判了一翻!
杨逸本着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原则,就当是看戏,折下一根草茎含在嘴里,悠闲自在看到天边的白云。
朱光庭这厮越说越起劲,最后对熙宁变法逐条批判起来,说到保甲法时只听他说道:“保甲法教民识兵,好勇斗狠,使民风败坏,于国有百害无一利,司马文正公有言,彼远方之民,以骑射为业,以攻战为俗。自幼及长,更无他务。
中国之民,大半服田力穑,虽复授以兵械,教之击刺,在教场之中,坐作进退,有似严整,必若使之与敌人相遇,填然鼓之,鸣镝始交,其奔北溃败,可以前料,决无疑也。
由此可见,保甲法仿学夷人,画虎不成反类犬……”
听到这杨逸开始极不爽起来,这不是把中国人都定性为低能人类了吗?司马光若真说过这样的话,那他就是猪!
朱光庭引用司马光这段话的大体意思是说:胡人从小以骑射为业,自然是天生的战神;咱们汉人就是种田的蠢人,都是猪,你再怎么练,一遇到胡人还是一触即溃,全部仆街!绝无例外!
杨逸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睥了朱光庭一眼说道:“猪……大夫!你说我中国之民怎么练,遇到异族还是一触即溃,那么请问汉卫青、霍去病是如何灭匈奴?唐李靖是如何平突厥?周世宗是如何收复3州3关17县,取得了五代以来对辽作战最大的胜利的呢?请回答!”
杨逸的口气虽然很无礼,朱光庭倒显得很镇定,甚至是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扫了杨逸一眼,这才说道:“这位学生看来还需要多读些书才行,以免再问出这种断章取义的话来,司马文正公说一触即溃的,是指用保甲法组训的那些农人,非指禁军,明白了吗?”
“哦!学生明白了,猪大夫的意思也就是说,我大宋禁军的兵源不是来自于农人,而是来源于猪大夫和司马文正家的衙内、这一类的公子哥是吗?请问猪大夫家有几个衙内在禁军为卒啊?”
“你是何人?”朱光庭一翻他那双水泡眼,声音严厉地问道。
大夫又如何?还不就是一头猪,杨逸淡然说道:“我乃说人话之人,猪大夫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请问您是回答不出来了吗?”
突然出现这么一位强悍的家伙,竟对朝中谏义大夫睥睨顾之,场中数百师生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窥。
朱光庭一时无言以对,当着数百师生的面,得保持应有的风范,不便当面发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有意思。
既然出手,杨逸便不会放过他,于是就他刚才的言论一条一条的驳他道:“猪大夫说汉武帝穷兵黩武,导致前汉国力耗尽,民不聊生,最后灭亡。这是猪先生从何处学来的妙论?”
朱光庭见他话锋转开,不再纠缠刚才的死结,正合心意!马上接口道:“这是史书所载,难道这位学子从来不读史吗?”
杨逸不肖地说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咱们换个角度来看汉武伐匈奴,当时匈奴强大,都侵犯到京城长安附近了,汉武兴兵出击有错吗?
你怎么不想想,汉武若不反击,任由匈奴发展下去,恐怕当时汉朝就被匈奴给灭了,哪里还用等到后来才慢慢消亡?”
朱光庭大声驳道:“有敌来袭,大可依城防御,如此则国力少些耗费……”
“荒谬!”杨逸直接打断他道:“你不是说中国之民一触即溃吗?如何防御?”
光这一句就把朱光庭呛得要死,举起的大袖僵在了空中!
杨逸接着说道:“就算按你说的依城防御,那么城外呢?难道所有的百姓全部进城,把城外全丢给匈奴?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没错,汉武讨伐匈奴是将文景之治积蓄的国力耗尽了,民生变得很困苦,可有汉高祖打天下时糜烂吗?汉武驱匈奴万里,为后世继位者打下一个没有外患的承平之世;
治国之道,一张一弛,后世子孙不能象文景治理刘邦打下的烂摊子一样,利用汉武打下的承平之世重新将国家冶理好,这如何能怪到汉武帝身上去呢?
照你们的说法,文景二帝是不是也应该怪汉高祖把天下打得太烂呢?你不觉得这种说法太荒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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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州学之辩(下)
四周的几百生学听着杨逸与朱光庭的辩论,个个兴奋的满脸涨红,或许很多人会说杨逸太过狂妄,但作为这一幕‘传奇’的见证者,实在难以压抑心中的兴奋;他们毕竟都是处在比较热血的年龄,许多人心里对杨逸的言论有更多的认同感!
杨逸来到这世界就没想过做官,对朱光庭这个谏议大夫根本无所畏惧,难不成辩论不过你就把我抓起来治罪?那感情好,看老子不先把你干掉再说。
出于这样的心里,杨逸根本不想放过他,接着对他刚才的论点一个个的驳斥,他娘的,汉人的江山坏就坏在你们些猪手里!
“猪……大夫!王荆公割让代州之北给辽国你说他是卖国贼,马司文正割让米脂四城就成了救民于倒悬?”
“注意你的用词!马司文正公那是交还,不是割让!米脂四城本就是西夏之城,交还给西夏,使其臣服,息去干戈!这难道不是救民于倒悬吗?”
这算什么论调?叫他猪大夫还真没错,咱们不跟猪生气,杨逸平息心中升腾起来的血气,这才说道:“朱大夫,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听你这口气,似乎是在说我大宋不是华夏正统啊!”
“无知小儿!本官何曾有过这等言论!你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本官不客气!”
“猪大夫,您应该回去好好读读史书!别说米脂,连整个河套地区都是我华夏故土,灵州城外汉源古渠、唐徕渠犹在,万里长城自灵州北面横过,大秦的直道更是直通九原;
既然大宋代表的是华夏正统,那么这些地方名义上就是大宋的,现在猪大夫说它是西夏的,不就是认为大宋不是华夏正统了吗?
这些地方被西夏强夺去了是事实,但你不能就此认为是西夏的东西啊!若是这样,是不是有人把猪大夫的财物抢去了,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声称是自己的东西,而不受律法制裁呢?
既然米脂四城本是我华夏故土,也就是我大宋国土,又何来交还西夏之说呢?
猪大夫,要嘛你得承认司马文正是在卖国!要嘛就是你诽谤大宋非华夏正统!请问你选哪个?”
“你……你……狂生……”
朱光庭眼看有暴走的倾向,杨逸浑然不在意,伟人说得好,宜将剩勇追穷寇,对这些伪君子要嘛不理,要嘛就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掉。
是以杨逸继续说道:“王荆公割让代州以北,是因为当时大宋西北正在进行河湟之战,南边同时对蛮人进兵扫荡,已是两线作战,对契丹人的讹诈才不得不作出暂时让步,因为傻瓜都知道,大宋经不起三面作战。
而司马文正呢?他割让米脂四城、给西夏岁币只为换来西夏称臣,西夏从李继迁时期就开始向大宋称臣,但他何曾真的臣服过?
难不成司马文正割让米脂四城西夏就臣服了吗?前几年西夏梁太后还举兵三十万来犯西北,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她臣服了吗?还救民于倒悬呢,卖国也被你们说得这么堂而皇之!”
“你这大胆狂徒,司马文正公呕心沥血为国,拯救黎民于水火,一生业绩岂是你这无知小儿信口开河?”
“啧啧!猪大夫!大宋从不以言论及罪,我不过是以事论事,没有丝毫捏造是非,怎么就说不得了?圣上还需要人来纠正自身的不足之处呢!司马文正竟然说不得?难不成他已凌驾于皇帝之上?”
杨逸这些话刀刀入肉,把朱光庭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脸上红白青蓝紫变幻不定,胸腹鼓起如雷,眼看要断气的样子!
杨逸着心怀大畅,什么程颐高足都是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罢了,只要不是丢书袋,看我不驳死你!他笑吟吟地接着说道:“猪大夫说我信口开河,我看猪大夫才是信口开河,诽谤先帝呢?”
朱光庭已经被激得彻底失去了儒雅之态,猛拍桌子道:“狂生!你究竟是何人?”
“慢来!慢来!猪大夫,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要是学那粗鄙汉动手打架,或者学那泼妇骂街,那就落入下乘了!当初伊川先生不是这样教你的吧?
当然了!若是猪大夫真想活动一下身体,晚生也勉为其难,奉陪您一回,猪大夫要不要试试?”
好歹前世也在特战队呆过三年,练出来的绝对不只是强健的体魄,更有一颗无畏的心!得罪你一个谏义大夫算个鸟,大不了流浪天涯,就算你真个调来十万兵吧,咱还可以漂洋出海,去倭国推倒她一大片倭雌,做些后世男同胞想做而没能做的事,那样的人生何其快活?
没想到朱光庭被这么一说,反而克制住了,一拂大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道:“无知小儿,惊蛙不可语天,拟于虚也,夏虫不可语冰,拘于时也,曲士不可语道,束于教也!”
呵呵!说不过咱,就说咱是惊蛙、夏虫、曲士了!杨逸也一拂大袖,洒脱地说道:“猪大夫口出妄言,诽谤先帝也!”
朱光庭还没尽然压下去的火气腾的又升了起来,指着杨逸厉声喝道:“说!本官如何诽谤先帝了!你这小儿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怪本官拉你到杭州府治罪!”
“猪大夫,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只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我就是无罪,而你就是有罪的呢?”
朱光庭大概因愤怒导致有些失控,他自认没诽谤过什么先帝,一听杨逸这么问,便自信满满地说道:“没错!反之我则要治你大罪!”
场在的三百学子,何曾见过一个举子这么向朝廷谏议大夫叫板过,而且看样子还是杨逸占着上风,到这时全都兴奋得站了起来,杨逸身边的覃子桂更是看怪物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好了!肥猪入笼了,该是时候狠狠的宰一刀的时候了!
杨逸先对四周的学生团团作揖道:“各位在场的同学,你们都听见了,若是我能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是猪大夫有罪,而我无罪!请你们都给作个见证!”
“小儿!休要废话!说!本官如何诽谤先帝了?”
杨逸这才转身对着猪大夫,满脸含笑说道:“猪大夫!请问方才你是不是说过王安石蒙蔽先帝,邪法乱国这句话?”
“没错!这话就是本官说的,这何曾有诽谤先帝之意在内?嗯?”朱光庭最后重重的嗯了一声,恨不得吃了杨逸一般。
“你说王安石蒙蔽先帝施行邪法,这不就是在诽谤先帝很蠢,才轻易被王安石蒙蔽的吗?”
“无知!红日尚有被阴云蒙蔽之时,先帝再圣明,被王安石蒙蔽一时又有何奇怪?这如何算是本官诽谤先帝!你这无知小儿,你可知罪?”
“慢着!慢着!猪大夫莫急!道理不辩不明,你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再定罪吧?”
“说!”
“好!猪大夫,按你说先帝是被王安石蒙蔽才施行邪法的,咱们仔细算了下,先帝在登基不久,就任用王安石为相施行邪法,而八年之后,到元丰年间王安石已经罢相,先帝依然在不遗余力的施行邪法,直到先帝大行之后,你口中的邪法才被司马光和你们废除!
那问题就来了!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被蒙蔽一时算不得愚蠢,可若是被蒙蔽了十几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没清醒,那还不是愚蠢是什么?
基于这种常理,你说先帝被王安石蒙蔽,就是在诽谤先帝愚蠢!说先帝终生坚持施行的新法是邪法,更是罪该万死!猪……光……庭!你大逆不道,你可知罪?”
杨逸最后一声大喝如同一声惊雷炸地,连四周的几百学生都被惊得脸色发白,凉亭中的猪大夫更不用说了,指着杨逸‘你……你你’几声,一个趔趄便翻倒在地,不知是真昏还是假昏,总之就不醒人事了!
强悍!太强悍了!
这是周围数百学子的心声!
杨逸不管一直神游天外的杭州学政钱淡是如何的回过神来,又是如何的大声叫救人!
死了最好!这种人死得越早百姓就少受些苦!况且几百人看着,反正咱只是在辩论!真要治我罪,我还混黑帮去!哈哈哈!
杨逸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中,若无其事的迈着方步走出杭州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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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飞来峰之约
杨逸在杭州州学里驳斥朱光庭的事,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在杭州城里传播着,到第二天早上已经是弄得满城皆知,坊间甚至连小贩们都把这件事作为茶饭后的谈论话题。
杭州文风本盛,读书人多得是,他们更是为杨逸和朱光庭两方的论点,引经据典、争得脸红耳赤,但只要你去听,就会发现这些读书人再怎么争论,都刻意避开一个人——司马光!
没有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杨逸虽然把朱光庭驳得无言以对,当场晕了过去,可目前支持他论点的人却很少,许多人还给杨逸扣上了目无尊长,藐视朝廷官员、无知狂妄的大帽。
理由很简单,杨逸若光针对朱光庭一人的话,或许还能赢得更多的支持率,朱光庭虽然是程颐弟子,朝中官员,但在文人心中地位还差了些;但杨逸这次是连司马光一齐攻击了!
司马光是谁?
司马光就是他们需要顶礼膜拜的——神!写下《资治通鉴》这等煌煌巨著的——神!
一个人一但被推到了神坛上,他拉的屎都被认为是香的,割让几个城,小小的卖一下国算得了什么?神自然有神的道理,岂是常人按常理能猜度?
估计时下这些读书人真抢到司马光的遗物——一泡屎的话,说不定还真有许多人拿回家去供着。
从这件事杨逸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就算死了,你不把他的神位砸个稀巴烂,把他从天神打成恶魔的话,他的思想,他的意志依然能影响、能笼罩一代又一代人,甚至影响力比生前还要强大。
据说朱光庭从晕厥中醒过来后就病了,并向杭州学政提出要剥夺杨逸举子的身份,但不知为什么,却被杭州知府陆惜禹软软的顶了回去,杨逸不知道陆惜禹是不是和朱光庭分属不同党派,才这么驳他的面子;
此时的大宋朝廷,有新旧党之分,新党被全部贬谪之后,当政的旧党又分裂成三党,分别是朔党、洛党、蜀党;这三个旧党之间,时常会相互拆台,彼此攻奸,若是陆惜禹与朱光庭分属不相党派,利用这个机会给朱光庭穿小鞋倒也不奇怪。
杨逸本来已经做好浪迹天涯的准备,他来到这个世界才几天,还没有什么归属感,浪迹到哪里都无所谓,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那个没有一点主见的便宜母亲杨絮儿!
还好,朱光庭大概是自觉脸丢大了,在杭州根本没多呆,第二天便离开杭州了!
当然,也不见得他就会放过杨逸,只要他还在朝中当官,估计杨逸这辈子别想科举登第了,他未必能左右整个大宋的科举,但左右杨逸一个人的科举却不难,对于读书人来说,断了科举之途算是极重的惩罚了。
但愿他是这么想,杨逸很乐意他这么想,反正老子就没想过去跟你们这群伪君子挤做一堂过。
杨絮儿也听说了这件事,到杨逸面前又是一场泪雨滂沱,杨逸没办法,耐心安抚了一翻,便自个溜上街上闲逛,往日一些与李逸交好的同窗见了他,都有意的避开,象见了瘟神似的,杨逸无所谓,老子还不鸟你们呢!
倒是覃子桂这个与李逸同窗、同嫖过的家伙,一如既往的亲近,态度没因为朱光庭事件有丝毫变化,还拉杨逸上青楼喝起了花酒来,由此可见李逸以前倒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连带着杨逸都对他生出好感来。
对于杨逸来说,州学事件已经成为过去,别人怎么看自己懒得去想那么多,倒是那七姨娘韩氏不得不细心应付一下,否则为这事背上个通奸的罪名太不值得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杨逸吃过早饭便往飞来峰去,飞来峰一带多是些寺院,平常百姓人家极少,通常来这里的都是些香客,或是一些闲散的游人;
峰上无石不奇,无树不古,无洞不幽。怪石嵯峨,古树繁茂,且洞壑遍布,韩氏口中所谓的老地方就在飞来峰西麓,有冷泉掩映在绿荫深处,平时这些人迹稀少,倒是极好的幽会地点。
杨逸刚到地头就看到韩氏的两个贴身丫环坐在前面的草丛里轻声聊天,见到杨逸便掩嘴轻笑,向后面的山洞轻轻一指,杨逸会意,快步向山洞走去。
“李郎,你怎么才来呢?可想死奴家了!”
杨逸刚进入山洞,一具温软的玉体带着一缕幽香便扑进他怀里,总之是逢场作戏,杨逸倒不排斥她的厮磨,何况这个女人很美,很有让男人生出征服欲的本钱。
杨逸揽住她纤柔的腰肢,她就象一根藤萝般缠上来,柔软的双峰在他胸前摩擦着,杨逸没有立即推开她,而且还不能让她感觉自己前后变化太大,于是抱着她到洞中一片青石板上坐下。
石板如床榻,加上此洞掩映在浓荫深处,坐上去极是清凉。
“碧儿,别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先说说你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那苗安可曾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韩氏双手仍不停的在他身上摸索着,抬起一对水汪的眸子对杨逸道:“总算李郎还有点良心,还知道关心奴家,不枉奴家将一颗心都拴在你身上。”
杨逸捉住她那只向大腿间摸索的手,催促一句道:“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先说情况如何?”
韩氏白了他一眼,干脆将他的手引到自己的双峰上,这才说道:“奴家这回可全是为了李郎,你可不能弃我不顾,奴家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说来曾家倒也没有对不住奴家的地方,那大夫人虽然一直对奴家打压,恨不得将奴家逐出曾家,但曾大官人对奴家还是不错的;
唉!自从遇到了李郎,奴家就象失了魂似的,这是朝也思夜也想,李郎,奴家真的不能没有你,哪怕你让奴家现在就去死都行,奴家就是不能没有你!”
说倒这里,韩氏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从她的哀婉的眼神里看来倒不象作伪,杨逸拍了拍她的香肩,算是稍作安慰,也不再催促她。
韩氏又抽泣了一阵才接着说道:“如今曾大官人还被关在县衙大牢里,官司打完的那天,曾家长子去了县衙一趟,回来之后,曾家大夫人就把奴家逐出了曾家,连奴家的身契也还了回来,奴家不忍心那曾大官人受此牢狱之灾,去求了那苗知县,希望他能从轻发落……”
说到这韩氏连忙抬起头来,非常认真的对杨逸解释道:“李郎放心,奴家心里只有你,满满的都是你,那苗知县虽然对奴家……但是被奴家拖了过去,没让他得逞!李郎,你相信奴家好吗?”
杨逸心里暗暗好笑,看来这韩氏有时候确实挺精明,她分明也知道了苗安对她有意思,否则她一个小妾凭什么去求苗安。
韩氏似乎很在意杨逸的感受,见杨逸没表态,急得眼泪直打转,直到杨逸对她点点头,她才长吁一口气,紧紧依偎进他怀里接着说道:“那苗知县也答应了奴家从轻发落曾大官人,李郎,你莫要怪奴家好吗?那天在公堂上为了咱们两个的性命,奴家才那样做,可奴家与曾大官人总是夫妻一场,他又一大把年纪了,奴家实在不忍心看他遭那份罪!李郎……”
杨逸说道:“你做得没错,现在你既然不是曾家的人了,只要他以后不再纠缠于你,此事就此作罢吧,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如何过活?”
“李郎放心吧,当日从衙门出来,奴家便知道无论如何在曾家是过不下去了,便让喜儿在城中湖清坊租了个小院,奴家身上还有些积蓄,一并让喜儿先带了出来,先这么着,等以后再想法去盘间店铺做些营生就是,只要李郎别不理奴家,奴家就什么也不怕!”
杨逸也没想到事情变化这么大,说来也是,不管如何这韩氏在曾家是呆不下去了,以她的小聪明,能把私房钱弄出来倒不奇怪,如此也好,管它呢!自己在这个世上,除了对那便宜母亲还有些牵挂,别的都无所谓。
不过韩氏显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曾家的长子去了一趟衙门,回来后曾家就将韩氏逐出家门,连身契都还了回来,若不是苗安在后头施压,甚至以此作为放曾任行出狱的条件,曾家会这么好说话,就算抓不到韩氏的真实把柄,但如今一个小妾害得家主进了大狱,光这一点,曾家就不会这般轻易放韩氏出来。
由此可见,苗安打韩氏的主意已是昭然若揭,韩氏这次去县衙求他,他没有动手这是正常,苗安就算再猴急,也不可能在判曾任行入狱第二天就对韩氏下手,那也太明显了。
另外当初他判曾任行诬告,也不过是借机打击曾家,以便达到他夺取韩氏的目的,并不是真的相信自己与韩氏两人清白。
苗安既然不相信自己和韩氏是清白,还会放任自己这个‘奸夫’一直逍遥下去吗?以后韩氏成了他的小妾,或外室,留着自己给他戴绿帽?
那天他轻易放过自己,不过是想借自己与曾家的案情,先打压曾家,至于自己,一个没根基的读书人,在苗安看来想对付自己大概跟捏死只蚂蚁差不多,以前李逸的劣迹本就不少,只要他想查,很快就能给自己弄出十来条大罪。
杨逸细细想了一遍苗安的为人,这厮贪赃枉法的事情没少做,这样的人要是自己心存侥幸,那定会死得很惨,很可能会在大牢里受尽折磨,成为一堆爬满鼠蚁的烂肉。
危机在一步步逼近,看来先发制人才是硬道理啊!怎么才能让苗安这厮先喝一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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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杨逸告别韩氏后,一个人往山下走,路边松涛阵阵,向山下望去,西湖碧波万倾,令人心胸十分舒畅,过山腰处的一个凉亭时,杨逸突然听到一串琴声传出!
那琴声和着松涛,于中山回荡,流泄到平湖之上,空旷而悠远,细听之下,那琴声中释放出许多复杂的情绪,如在感叹岁月蹉跎、怀才不遇,同时又带着一缕旷放的味道,诉说着自身的高与洁,如青莲之出淤泥,如大鹏之俯瞰大地,杨逸不禁听得入神,步子也放缓下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竟能以琴声释放出这么复杂情绪,能引起别人这么大的共呜,如同将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如夜半的旅人听了孤雁悲声,杨逸静听了许久,不禁轻声吟道: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
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
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
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亭中抚琴之人想是也听到了杨逸的吟诵,琴声仿佛受他吟出的诗句感染,渐渐变得浩渺,如江河冲过了山峡的阻碍,一泄千里,浩浩泱泱地注入大海,如洪波涌起回落,清光万里无挂无碍!
杨逸吟诵的这诗大有来历,当年孔子周游列国,希望有诸侯采用他的学说治国,但都没有成功,从卫国返回鲁国途中,路过隐谷,见谷中兰花悄然开放,于是不禁慨叹:兰花香远益清,是花中之王,如今却只能与众草为伍,如同贤者不逢时,只能与鄙夫伦于一处。
孔子便停下车,抚琴而歌,表达自己一身将老!自伤不逢时的抑郁心情。
而杨逸方才所吟的那首,则是唐代韩愈被贬谪时,与孔子产生相近的心境而作的唱和,但总体而言,境界上却比孔子的原诗高出一个层次。
韩愈在诗中‘不采而佩,于兰何伤。’‘君子之伤,君子之守。’这两句要表达的意思是,一个人怀才不遇,得不到赏识,对于他的才华与品格又有什么损伤呢?一个君子就算处于不利的环境,一样会保持他的志向和德行操守的啊!
等亭中的琴声渐渐流散于山林之中,杨逸也走到了亭边,只见亭中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须发肃然,面容清瘦,一袭朴素的便装盘坐于古琴前,身边放着一个酒壶,身后立着一个随侍的童子,别人多是以铭茶伴琴,这老者却特别,从他脸上微微的潮红可以看出,他是在饮酒。
“难得遇到知音之人,小友何不暂停行止,进来共饮一杯!”
老者举杯相邀,杨逸因为他的琴声生出共鸣,便也暂时抛开心中的俗事,进亭洒脱的长身施礼:“不敢当先生知音之说,晚生李逸有礼了!”
“李逸!哈哈哈!小友就是在杭州州学里将朱光庭气晕的李逸?来来来!那就更要请小友共饮一杯了,请坐!”
见老者性格爽朗,杨逸也不客气,直起身子便到他对面坐下,童子上来为杨逸斟酒,山风习习而来,酒香随之四溢,等酒杯斟满,杨逸左手轻轻揽住右手的大袖,举杯说道:“晚生放肆了,先生请!”
杨逸说完,将酒一干而尽,那老者先是一怔,接着再度哈哈大笑,端起自己的酒杯也喝干,然后才说道:“有意思!有意思!饮我之酒,竟不请教老夫是何人,狂生也!朱光庭被气晕,不冤啊!哈哈哈!”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晚生道出姓名,只是出于对长者的尊重,至于先生是否愿意赐教,那倒无妨,今日共饮过后,谁又知道来日是否有幸重逢。”
杨逸一边说着,一边抢过酒壶,分别把老者与自己的杯子重新斟满,大有反客为主的味道。
那老者不以为意,含笑问道:“你又如何确实,老夫是天涯沦落人呢?”
“琴声!先生的琴声虽然多了一份旷放,但依然夹杂着孔圣归鲁时,那种郁郁不得志的意味,若非天涯沦落人,又怎么能把这种意韵淋漓尽致的融会到琴声当中?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当年姜太公年介八十,尚能以直钩垂钓于渭水边,此等旷达心胸,难道不值得我辈学习吗?所以,晚生斗胆奉劝先生一句,文王梦熊终有时,先生不妨放开心胸怀抱,且坐看涛生烟灭!”
“好!哈哈哈!不想小友听琴一曲,竟对老夫如掌上观纹,知音难得啊!我章惇大半生起起落落,竟不如西湖边一少年看得开,惭愧啊!小友请再共饮一杯,老夫受教了!”
杨逸举起酒杯,饮到一半差点被呛着,因为突然被章惇二字惊住了。
此人竟是章惇,大名鼎鼎的章惇!
杨逸在州学中与朱光庭争辩时,曾提到神宗熙宁年间,因大宋西北正在进行河湟之战,南面同时对荆湖蛮人用兵,辽国此时对大宋进得军事威胁,王安石为了不三面开战,只得割让代州之北的土地给辽国。而当时率领军队与荆湖蛮人作战的,正是章惇。
章惇是章愈与其乳母的私生子。嘉祐二年考取进士,可是侄子章衡却考取状元,虽然他侄子比他还大十岁,但章惇仍然觉得颜面扫地,连侄子都不如,这怎么行?便不就而去,硬是等下科重考了一回,举进士甲科,这才作罢!
可以说,自有科举以来,这样的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别人哪怕只要与孙山名字并列,就屁颠屁颠的去做官了,哪有人象此公这般硬气?
此公性格耿直刚毅,好恶分明,看人处事向来非白即黑,容不得灰色地带。
章惇曾与苏轼一同游学,路经黑水谷一条深涧,章惇过独木桥于悬崖上题诗,而苏轼吓得两腿发软,不敢过独木桥,对章惇感叹道:“子厚(章惇字)必能杀人!”
苏轼说得没错,章惇确实能杀人,荆湖南路山区上的蛮人屡犯州府,上百年都未能安抚下来,到熙宁年间,章惇带兵从洞庭湖南岸一路杀过去,直杀到大理国那边,把所有蛮人杀得闻风丧胆,从些乖乖接受朝廷管治。
更重要的一点,此人曾是革新派的主力干将,王安石罢相后,章惇逐渐上位,成为革新派的顶梁柱之一,可惜神宗皇帝英年早逝,新君赵煦年幼,太皇太后垂帘听政,重用司马光等守旧派大臣,章惇一众革新派全部被贬谪!
“晚生放肆了!今日何其有幸,得遇一举招抚西南十六州的章学士!请受晚生一拜!”得知此人竟是章惇后,杨逸于是起身从新见礼!
章惇仰天一笑,接着伸手在古琴上一拂,一串铮铮之声回荡山间。
“小友何须如此,谈什么学士,老夫如今的官职是洞霄宫提举!哈哈哈!洞霄宫提举!”
杨逸听了也很感慨,洞霄宫可不是什么皇宫大殿,而是杭州城外的一座道观,章惇的这个提举的官职,也就是管理一座道观,权力还不如钱塘县里的一个捕头大。
难怪章惇刚才在琴声中,表达出那种郁郁不得志来,当年杀遍西南,无人敢逆其锋的章大学士,竟被贬到杭州来管理一座道观!杨逸真有点怀疑,朝中旧党是不是提前发明了放大镜,才找得出这么小的官职来给章惇‘享受’。
杨逸从新坐下,除了那一揖礼,态度上并不因得知章惇的身份后,有多大改变。
真要追根溯源,章惇原本的身份也就是个私生子!和咱现在一样,私生子是也!
杨逸坐下来后,淡淡的笑道:“雷为战鼓电为旗,风云际会,有些人本身就是一把披荆斩棘的利刃,即便被收于囊中,也迟早会破囊而出,只不过神兵之出,往往要等一个风云际会的时刻而已。”
章惇不禁大感有趣,朗笑道:“那么小友以为,何时才是风云际会之时?”
“晚生夜观天象!紫微灼灼,奋起中天,风云际会之时当不远矣!”
“哈哈哈哈……”
第009章 两个私生子论道
杨逸以天象对答,换来章惇一串大笑,两人于亭中就着松风日影,湖光山色,酒来杯干,章惇是个爽直的性格,凡事只问目的,不拘虚礼,加上杨逸从琴声中听出他的怀抱,以韩愈的《猗兰操》安慰,大有得遇知音之感。
更重要的一点,章惇是革新派的领军人物,而杨逸在州学将旧党人朱光庭痛斥了一翻,甚至将司马光视为卖国贼,如今新党尽数被贬,朝中尽是旧党把持朝政,杨逸在这个时候敢将旧党的灵魂人物司马光斥为卖国贼,这份勇气天下少有,这才是章惇一见之下,将之引为知己的根本原因。
两人喝得面带微熏,极是快意,章惇突然说道:“听小友在州学里的言论,对旧党大不以为然,那么小友对王荆公,以及王荆公主持的变法怎么看呢?”
杨逸微笑,这是要考考我吗?别的不敢说,若论见识,好歹咱们也多了解近千年的历史发展,连这个都侃不赢的话,那真不用混了!
“天下人论天下事,晚生一向秉承着这种心态,深论下去,对前贤有不敬之处,还请先生莫要见怪!”
“青山隐隐,绿水无忧,对此山野美景,咱们今日所论全当风语,小友但请放言!”
杨逸也不再推辞,不管将来章惇能否东山再起,与这么一个秉性耿直的人交往,总是人生一大乐事,于是放言道:“三代之下求完人,唯王荆公一人可当之!”
章惇也没想到杨逸给王安石的评价这么高,远远高出了他的预期!他也不说话,示意杨逸继续说下去。
“当然,晚生指的是王荆公的操守,王荆公当政,从不以私怨打击政敌,事无不可对人言,此等操守是值得每一个当政者学习的。”
“那么小友对王荆公施行的新政怎么看?”
“一半一半!”
“此话怎么讲?”
“也就是说,晚生认为王荆公的新政一半可取,一半欠妥。”
杨逸的说法再次让章惇大感诧异,以杨逸在州学的言论,以及对王安石个人的推崇,应该是极力支持王安石的新政才对,然而听杨逸这话,竟将王安石的新法一刀两半,那这还算是支持的态度吗?
“小友可否细细道来?”
杨逸又给俩人倒了一杯酒,这才笑道:“王荆公施行的新法需多,但晚生总结了一下,最核心的无非是免役法,与青苗法。晚生首先说说免役法。
我大宋原来实行的徭役法,上户与下户免役,而所有劳役都压在了中户身上,服役者往往破产,甚至人亡,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晚生曾闻京东有父子二人一同服役,因苦不堪言,老父为使儿子能免去劳役,竟撞墙而死(单丁户不用服劳役),如此惨剧不胜枚举。
徭役法还造成了一个灾难性的后果,为了免除劳役,许多百姓有田不敢耕,宁愿丢荒,总之就是不敢营生,因为富者反而不如贫者,贫者不敢求富,多种点桑,多卖头牛,囤积点粮食,家里藏几匹布,邻居就说你是富户,那么就得去服劳役,结果往往就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这样一来,除非你一下子能跳过中户,成为可以免役的品官士绅之家,否则百姓宁愿天天在墙角晒太阳,捉虱子,也不愿多去劳作,这样一来,导致乡下民户多是赤贫之家,整个大宋的生产力凝滞不前,百姓贫困,朝廷也就贫困。
针对这些弊端,王荆公当初推出免役法,免役法的主要内容是废除所有劳役,改交助役钱,品官士绅之家也要交,官府再用助役钱雇人担任劳役,这等利民而且能促进整个大宋生产力发展的好法,自然应该大力推行。
至于青苗法,此法本身很好,但施行的方法却不可取,王荆公施行的青苗法,是以常平仓与广济仓的存粮为本金,向百姓发放青苗款,这本身就不值得提倡;
常平仓与广济仓主要作用是,丰年大量收购粮食,以免谷贱伤农,荒年则粜出粮食,平抑市面粮价,以免百姓购买高价粮导致破产。
常平仓与广济仓可以说就是朝廷用于救助百姓的机构,每朝每代,只要还有点责任心,就应该尽力维持这种利民的机构运转。
而青苗款占去了常平仓与广济仓的粮储,也就等于朝廷放弃了对百姓的救助,这是第一点不可取之处。
第二点,青苗款在实施的过程中,完全走样,所有的款项几乎都是强行贷给了那些上户、中户以及城中作坊,而真正需要贷款的赤贫之家却没有得到青苗款的扶助。
这种施行的方法,事实上就是朝廷在对富户进行财富掠夺,对贫苦老百姓根本没什么益处,王荆公大概是想通过这种形式来缩小贫富差距,抑制土地兼并。
但那些大富之家,还你一些贷款利息无伤本身,但却苦了那些中户及手工作坊者,他们本不需要贷款,却强行摊派给他们,他们很可能也因此破产,成为赤贫之家,朝廷通过青苗款实行变相的掠夺,国库是变丰盈了,但却迫使了更多中户变成下户。
朝廷用本应拿来救济贫困百姓的常平仓粮储去向富户放贷,这样既伤了富户,也伤了贫家,只富了朝廷,最终只会导致天怒人怨,得不到一丝支持,这等新法不要也罢!”
杨逸对免役法的分析还好说,对青法的分析却让章惇震撼无比,确实,一条法令若将天下人都得罪完了,不管富者或贫者,得不到任何一个阶层的支持,这样的法令强行实施下去,那么这个朝廷可就危险了!
章惇一直是新法坚定的支持者,但听了杨逸今天一席话,不禁悚然而惊,方才那种旷放洒脱不见了,竟然慎重的起身,向杨逸长身一礼!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此言诚不欺我也,今日在此乡野之间,得闻小友此翻警世之言,何其幸哉!老朽半生皆致力于推行新法,今日方知往日之非,真个如同醍醐灌顶,小友请受老朽一拜!”
杨逸连身子都没动一下,淡然笑道:“先生着相了!方才是谁说来着,青山隐隐,绿水无忧,对此山野美景,咱们今日所论全当风语,先生难道竟是个言不由衷之人?那还真让晚生失望啊!”
“哈哈哈!”
山林之中,顿时回响着章惇无比爽朗畅快的笑声,两人不时互抢酒壶,争着为对方斟酒,对着一面湖水,放怀畅饮。
章惇还想让杨逸细谈其它新法,杨逸却答非所问:“先生,今日就算了,来日可不许如此,就这么一壶酒,争来抢去的多不爽快,来日有幸,先生一定得多备些,要什么杯子?银汉烂漫,北斗为勺,那样饮起来才算痛快!”
章惇再次大笑,杨逸卓越的见识,洒脱的性格,张狂的做派,可以说太合他的脾胃了!连连高呼相见恨晚,对杨逸小友的称呼一直不改,而自称从老夫变成了老朽,一字之差,意义却差别很大,老夫多少有些托大之意,老朽就显得非常的谦逊了。
两人在亭**饮了近两年时辰,章惇问明他家住何处,并邀他常往洞霄宫走动,这才放他下山。
杨逸回到城中后,立即跑去打听苗安的底细,以感谢那天给自己透露消息为由,将张龙和赵柴请到酒楼里吃酒,三人在席间开怀放饮,杨逸一口一声张大哥、赵大哥的叫着,亲如兄弟一般,张龙两人见他一个举人与自己这些衙役如此客气,对他也是好感倍增,何况与杨逸这样的才子结交,不但有面子,将来杨逸真个金榜题名时,说不定还能傍上高枝。
这样融洽的气氛下,杨逸一翻旁敲侧击,对苗安的事很快就有了更多的了解,这厮不但贪赃枉法,还常常草菅人命,这不但让杨逸的危机感更强烈,也更坚定了扳倒他的决心。
有杨逸有意引导下,从张龙他们口中还得知两件事,第一件是昨天苗安曾把县里的捕头李涛找去,询问有关杨逸的事;上次的官司已了,苗安将捕头李涛找去询问自己的情况,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从这一点上可以印证,苗安应该不会放过自己。
第二件事是得知了苗安和知州陆惜禹、提刑使余应贤都有嫌隙,但与经略使冯国顺关系很好,在官场关系上算是冯国顺一脉。
杭州既是州治所在,也是两浙路路治所在,城里的衙门多如牛毛,相比起来苗安这个钱塘知县不过是小虾米。但自己力量更小,要想扳倒他就得从他的政敌那边借力,听到苗安竟与杭州两位大员有嫌隙,虽然有经略使罩着,但杨逸觉得自己的计划大概可以顺利实施了。
与张龙他们吃过酒后,杨逸找了家缝制鞋袜幞头的铺子,让人按他的要求改制了一又高邦的靴子,等做好后他拿回家又鼓捣了一个时辰,穿上去试试,整个人瞬间增高了几公分,大宋朝的第一对增高鞋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那便宜母亲杨氏见他有些不务正业,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声劝道:“逸儿,你是怎么了?州学的事情才刚刚消停,这两天你又不好好读书,摆弄这些杂物做甚?逸儿,娘亲求你了,回去好好读书吧!”
杨逸听了有些好笑,有又些感慨,都说慈母多败儿,杨氏这何止是‘慈’,与其说是在说教儿子,还不如说是在哀求来得贴切,难怪以前李逸在外面风流快活毫无顾忌,杨逸看着她眼角那几道浅浅的鱼尾纹,有些不忍心,杨氏若是强硬暴虐的态度,他倒无所谓,可当一切都是耳边风,偏偏她这样软弱的样子,让人生不出逆反之心来。
或许,柔弱也是一样力量吧!
“娘,孩儿长大了,你不必过于操心,孩儿做事有分寸的,其实这读书也讲究个劳闲结合,若是成天捧着书本看,反而使得事倍功半。”
杨氏虽然性子软跃,但到底不傻,接口说道:“我儿自己有分寸就好,娘亲见你这两天都没能安心下来读书,是以才说你两句,我儿快别摆弄这些了,上楼读书去吧!娘亲熬碗莲子汤给你补补身子。”
杨逸无语了!彻底败在杨氏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海般深的母爱呵护之中,是的,她很柔弱,但却无所不容,杨逸自认还有那么一丁点良知,所以生不出抗拒的念头来。
他赶紧脱下脚上的增高鞋,蹭蹭几下跑上楼去了!
杨逸一个人在楼上思量着,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苗安要对自己动手,但他会选在什么时间动手却不知道,在杨逸猜测中,应该会过些时日,然而这只是自己的猜测,自己若困在家里,苗安动起手来,一抓一个准,自己连个应变的机会都没有。
常言道狡兔三窝,看来自己也得另外弄个小窝,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再说。
第010章 明修栈道
历朝历代官员们都不喜欢修官衙,唯独大宋朝例外,大宋官员无论是俸禄还是福利,都是比较高的,这也养成了官员们讲究奢华的习惯,连带着衙门通常也修得比较好,象钱塘县这种地处鱼米之乡的富庶上县,更不待言。
苗安来到钱塘出任知县后,就先让人把后衙翻修了一遍,使之看上去明洁而雅致;
正午时分,办完了一些日常事务,苗安就让人搬出张矮榻,置于书房前的葡萄架下,这五月的天气,高枝上的知了有一声没一声地鼓噪着,苗安躺上矮榻上,那臃肿的身躯看上去就象一只肥猪,一个小丫头站在后面帮他打着扇儿,另一个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细细地喂着苗安。
这时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男子走进院来,手上一把折扇不时轻摇两下,此人颔下留着一把山羊胡,样子看上去很是精明,他正是苗安的幕僚习仲秋。
幕僚这种职业古而有之,一些高级官员甚至有几个或更多,这些人除了给官员出谋划策外,同时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习仲秋跟了苗安六年,一向被苗安引为心腹,一见他走进来,苗安轻轻摆手示意,两个小丫头便远远的退去。
“仲秋见过县尊大人!”习仲秋走到榻前躬身一揖!
苗安微微挪动一下身子,示意习仲秋坐下,轻声问道:“习先生不必多礼,事情可曾办妥?”
“县尊大人放心,曾家的七成产业已转到您表亲的名下,这是曾家长子曾以轩画押的契约!请县尊大人过目!”
习仲秋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几张契书来,苗安接过粗略看了一眼说道:“很好,此事多亏习先生多方料理,习先生辛苦了,本官书房之中那块歙砚留着不用可惜,就由习先生就拿去用吧!”
歙县出产的歙砚是四大名砚之一,苗安书房中的那块是其中上品,价值不下千贯,习仲秋也没推辞,起身一揖道:“谢过县尊大人厚爱,县尊大人放心,此事手尾干净,双方买卖时另有人证在场,价格公道,将来曾家就算另有想法,也奈何不了咱们!”
曾家的七成家产此次契约书上写的转让费是三万多贯,但实际上曾家只收到了一个零头,前面那个‘三’字就成了停留在纸面上的数字。
“曾家的事已了,过几天就把曾任行放出去吧!倒是那个李逸,先生以为如何办好?”
习仲秋有些迟疑地说道:“那李逸不过一介书生,应该碍不了县尊大人之事,县尊大人何必费此心思?”
苗安伸出肥大的右手,摸了摸自己那打成几折的下巴说道:“不瞒习先生,那韩氏本官是誓在必得,此女柔媚娇美,着实让人一见难忘,前日她来县衙给曾任行求情,她若是不清楚本官对她有意思,她凭什么来求本官?然而本官试探了一下,韩氏却有意推托!”
“县尊大人是怀疑她真与李逸恋奸情热?”
“不错,此女如今被逐出曾家,孤身无依,本官何等身份,能垂青于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竟不为所动,若不是心有所属,何至于此?所以,李逸必须处理掉,以断了她的念想!”
“好吧,既然县尊大人吩咐下来,卑下照办就是,只是李逸虽然没什么根基,但毕竟是十四岁通过州试的举子,为防节外生枝,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那习先生就去找吧,本官相信习先生会办妥的,哈哈哈!习先生不知想过没有,办此李逸还有一个好处!”
习仲秋轻抚着山羊胡,沉思一下说道:“县尊大人指的是州学之事?”
苗安又嘿嘿笑两声,说道:“没错,本官听说杨逸当日在州学将右谏议大夫朱光庭气晕过去,还口出狂言辱及司马文正公,当日朱光庭就有意让学政钱淡取消杨逸举子的身份,却被陆惜禹挡了回去,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当官,咱们办了李逸,到时习先生再进京到朱大夫府上走动走动,嘿嘿!”
“还是县尊大人想得周全,不才惭愧!不才会尽快谋划此事,请县尊大人放心,对了,那韩氏时下住址不才已让人打听清楚了,就在湖清坊!”
苗安听了心中一动,眼前顿时又浮现出韩氏那令人消魂的媚态来,不禁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杨逸第二天便城里悠转起来,找到了一家比较偏僻的小院,这里离韩碧住的湖清坊不远,正合适,和主人谈好价钱后,杨逸立即回自家的漆器铺子拿钱。
杨家漆器铺位置接近运河边,地段比较繁华,铺子不算大,但生意还过得去,杨逸进门时就有七八个顾客在选购漆器。
他家这个铺子没有漆器加工这道程序,而是从各地进货销售,货源主要来自扬州、宜春等地,有描金、填漆、螺钿、斑漆、雕漆等不同漆器种类;大都是些日常用品,如碗、奁、几、案、枕、箱、尺、梳、篦、魁、笥、盒、屏风等等。
因为李贵去魏县还没有回来,如今铺里就由李婶看着,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伙记,一个叫宋小安,一个叫唐贵子。
杨逸一进门,三人就分别上来打招呼,他回了两句,从柜台里过笔,开了一张杂货单,象碱、明矾、姜黄、黄裱纸、山茄花、闹羊花等等,共有二十多种。
写完后把那个机灵点的宋小安叫到一边,让他照着单子去采办,但每样东西要分在不同的店铺购买,那宋小安经杨逸一再叮嘱,虽然不知道为何如此,还是按照他说的去办了。
杨逸从柜台上支了些钱,自个回到那小院,向主人付过租金后,粗略打扫一下,才满意的回漆器铺取宋小安买回的东西。
他回到家时,杨氏还在檐下做着针线活,那神情闲雅得就象荷花缸里的睡莲,杨氏见他手上提着一大包东西,停下针线好奇地问道:“我儿不是去墨韵斋拿书吗?这是做甚?”
杨逸准备来点亲情攻势,上前蹲下身子,牵着杨氏的手说道:“娘亲!有件事孩儿一直想跟您说!其实孩儿觉得,总是一个人在家温习功课也不是办法,缺少名师教导,又没有名士可交流,对学业甚为不利,孩儿昨日遇到一个散居杭州的老先生,此人原是朝中大学士,与孩儿相谈甚欢,孩子想去洞霄宫向他请益几日!”
杨氏慈爱的轻抚着他的额角,含笑道:“我儿是顾虑娘亲一个人在家,放心不下吗?”
杨逸点点头:“子曰,父母在,不远游,娘亲,孩儿既放心不下您一个人在家,又怕辜负娘亲对孩儿殷切的期望,心里很是矛盾,所以一直不敢提外出求学之事!”
杨逸这时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因为此时杨氏眼中已有泪光在闪动,他真有些不忍心去骗这个慈母。
“我儿长大了,既然那老先生看得起你,又曾是朝中学士,我儿放心去求学吧,娘亲还能照顾自己,再说家里还有你李婶她们,倒是我儿一个人去了洞霄宫,要知道尊重长者,莫要象家中一样鲁莽,再则要照顾好自己,莫要饿着累着……”
杨氏抚着他的额角,细细地叮嘱着;这让杨逸想起小时候,自己的母亲也常这样叮咛自己,而自己总会觉得很烦,很反感!
但现在杨逸没有了这种感觉,心里虽然急着出门,但他还是耐心地听着杨氏每一句叮咛,以免杨氏发现什么异状。
习仲秋带着几个随从自盐桥坊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经过一翻打听,李逸这个人除了风.流成性之外,还真找不到其它毛病,习仲秋也只好从这方面想办法。
曾家虽然富有,但没什么背景,加上有诬告的把柄落下,习仲秋他们爱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这没什么大问题;但李逸毕竟是举子,总有些同窗与座师,这些人背后又有什么背景在,谁也不知道,若毫无根据乱加其罪,恐怕不经意间便会得罪人,习仲秋跟随苗安在官场混了六年,这些枝枝节节自然清楚。
今天他终于找到盐桥坊一林姓人家,林家两子两女,长女林寒与李逸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习仲平对林家次子林誉威逼利诱,终于让其答应出面告李逸勾引良家妇女,坏人清白。
这样的罪名没什么新意,但却足够了,只要能以此为借口,将李逸收监,其它的罪名到时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习仲秋悠然自得的回到县衙,向苗安并报了此事,依旧是书房前的葡萄架下,苗安一身宽大的常服靠在矮榻上,习仲秋躬身一揖道:“县尊大人,事情已有眉目!只等明日林誉告上县衙,便可上门拿人了。”
“怎么还要等到明天?让那林誉今日直接来递状纸不就得了?”想起韩氏,苗安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这……是不才疏忽了,不才马上派人去让他林誉前来递状纸!”习仲秋没想到苗安这么心急,竟是一天也等不得,这眼看天色不早了,衙门也快到了散班之时,他才让林誉明天再来的。
“算了,算了,明天就明天吧!”苗安也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过了,接着摆手说道,其实杨逸之事他这么急着办,是猜测韩氏与杨逸恋奸情热,将杨逸收监后,也好以此为由让韩氏心甘情愿侍候自己。
明晚,至多明晚!苗安仿佛已经听到了韩氏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娇吟,心里不禁又是一热,他很快打发了习仲秋,回到房里,招来自己的两个小妾先泄泄火!
杨逸背着一个书箱,拜别杨氏,杨氏泪湿了衣袖,但依旧极力地使自己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在她千叮万嘱中,杨逸独自入城而去。
大街上,杨逸很‘凑巧’的与巡街的张龙几个衙役遇着了,张龙有些诧异地问道:“李举人,这似乎是要出远门啊?”
杨逸笑得一脸和气道:“张大哥,没想到又在此相遇了,您说的没错,我正是打算出门游学!”
和张龙罗嗦了几句,完成了这次‘偶遇’,杨逸才转身向盐桥河的码头走去,他是真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坐船沿运河出了杭州。
第011章 荡漾的心
杨逸沿运河坐船出十多里,到了薄暮时分,才换了身行头回到城中,多了撇小胡子不说,整个人也长高了很多,这倒得归功于他弄出来的那双增高鞋。
暮色迷离,杭州城里处处灯笼高挂,红男绿女避开白天的炎热,通常会在饭后这个比较清凉时段出门,所以此刻街上的人流比白天还要多,处处摩肩接踵,河上花船随流水悠悠飘荡,鼓瑟笙歌渺渺传过水面,潋滟的风情尽在轻歌曼舞处。
杨逸混在如织的人流里,朝湖清坊游荡过去,到了韩氏租住的小院那片时,行人变少了许多,他游目四顾了一下,才步入小院的后巷,后巷有个小门。
韩碧儿正和两个贴身丫环在小院里乘凉,打从飞来峰回来之后,韩碧儿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说来苗安毕竟是一县父母官,这种七品小知县在官场上算不得什么,但在韩碧儿这样的平民百姓心目中,却跟天老爷似的,现在杨逸要让她配合算计苗安,怎不教心惊胆战的。
本来打死她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奈何现在韩碧儿一颗心全扑在了杨逸身上,把这冤家当成了一生的依靠;女人,往往会被一只老鼠吓得半死,她们绝不是做作,是真怕!但为了爱,她们往往又敢舍身伺虎,甚至奋起杀人!韩碧儿现在大概就是这样。
听到后院门响起三长三短的敲门声,韩碧儿紧绷的心神突然放松了下来,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快步去开门,见到门外那人的样子,韩碧儿失声就要惊叫出来。
杨逸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道:“碧儿,别乱叫,是我!”
听到杨逸熟悉的声音,韩碧不禁拍了拍胸脯,嗔道:“李郎打扮成这副样子,奴奴一时没认出来,可吓死奴奴了,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歹人呢!”
杨逸闪身进院,然后随手将院门关上,这才轻笑道:“这说明什么?说明碧儿心里没有我,别人都说,若真喜爱一个人,就是烧成灰都认得出来!”
韩碧儿还在好奇地打量着他,脸上的又是胡子又是黑痣的也罢了,整个人也凭空高了许多,看他脚下的靴子又没什么特别,但听杨逸这么一说,她也顾不得他是如何变高的了,一把抱住他道:“李郎莫要如此说,您不信奴奴,尽管把奴奴的心剖出来看好了!”
“好了,好了,我不过随口那么一说,你别当真,碧儿,咱们还是赶紧把正事办妥再说!”
杨逸拍拍她的香肩儿,闪身就往屋里去,韩碧两个丫环一个叫草儿,一个叫青叶,从小跟韩碧相依为命,韩碧儿的事她俩没有不知道的,所以倒不存在信任问题,这次与其说是让韩碧儿配合,不如说让她俩配合更恰当些。
杨逸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那一堆零零碎碎来,一边鼓捣,一边细细地交待三人到时该如果行事,他弄来的那些药材,象闹羊草,山茄花都有毒性,轻易不可乱用,但它确实也可入药,关键是看你知不知道把握剂量,闹羊草和山茄花都有麻醉神经的作用,再加上其它几种药材调配,就能弄出一种让人吃了产生幻觉的药品。
药可医人,也可杀人!杨逸以前在特战队,可以说有一半精力是花在如何用药杀人上。
“碧儿,记住,到时把这药冲在茶水里,一定先让他喝下,否则咱们的一切安排怕都不起作用!”
“这个应该不难,只是……李郎!这药……”
“放心吧,死不了人,我会傻到把他毒死在你房里吗?”
“那奴奴就放心了,总之奴奴一切听李郎的!你就是让我往火坑里跳,奴奴也绝不犹豫!”
“碧儿!要有自信,你是个聪明人,若是多点自信,当不比男儿差!”
韩碧儿不意他突然说这话,有些疑惑地问题:“奴奴怎么不自信了?”
杨逸取来秤,细心地称好药物的分量,然后放在碗里细细地研末调和,嘴里漫声应道:“每次你总要强调可以为我去做任何事!其实你强调得越多,越体现出你对自己不自信,患得患失的!这样不好!人会很累,我再强调一次,我李逸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说出的话一定会算数!说过不会抛下你,就不会。”
杨逸把药配好后,又到韩碧房间去精心布置了一翻,各种物事都手把手的教三人,直到确认她们不会出错后,这才告辞出来。
韩碧儿十分不舍得他离开,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紧紧的搂着他温存一阵,也只得看着他隐入夜色中。
杨逸一个人回到自己租来的小院,这里人声稀索,清灯照壁,夜漏声断,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又把事情反复地思量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之后,才安心睡去;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需要的是耐心的守候,但杨逸相信,苗安不会让自己等太久的。
第二天一早,盐桥坊林家的老二林誉果然如约到县衙,一纸诉状将李逸给告了,他姊姊与李逸有些不清不楚是事实,但作为一家人,这事遮着盖着还来不及,最多私下找李逸寻些晦气,谁也不会把这样的事闹到县衙来,弄得满城皆知,以后他姊姊林寒一生怕也就此毁了。
说来林誉也是没办法,他好赌成性,与人关扑欠下一身赌债,习仲秋带着债主找上来逼得他差点跳河,而且习仲秋还保证此案会低调处理,尽量不让外人知道,林誉这才来到衙内状告李逸。
接了状纸,习仲秋亲自带人上杨逸家,却扑了个空,说是昨天出门游学去了!不管杨氏在家中如何担心,习仲秋带人回到县衙,从张龙他们口中得知了杨逸出门游学属实。
习仲秋无奈只得找到苗安说道:“县尊大人!这还没定案,咱们也不好发海捕公文,这当如何是好?”习仲秋在后衙里向苗安汇报过后,出言询问道,在他想来,既然杨逸已经出远门了,这事不如暂时揭过!
苗安要办杨逸不但只是为了韩氏,更有取悦朱光庭之意,所以依旧不想放过,冷声说道:“李逸既然是坐船沿运河出去游学的,昨天才走,这能走多远,你立即让衙役快马沿河追上去,把人抓回来,此事办妥了,也好早日进京!”
习仲秋也没直接再劝,却转个方式说道:“县尊大人,不才听说京里太皇太后身患贵恙,这朝中怕是要风云际会了,常言道一朝君主一朝臣,此时县尊大人找上朱大夫,不才觉得有些操之过急,县尊大人不若再等等看,等朝中水落石出之时,再行站队总是稳妥些。”
苗安挪了挪肥大的身子,深思了一下摇头说道:“前翻曾两次传出太皇太后病重不能临朝视事,最后还不是没事,再说了,就算陛下真的亲政了,如今朝中皆是司马文正公启用的大臣柄政,陛下根基全无,又岂能一下子清洗一空,习先生多虑了!此事就按本官说的办吧!”
苗安既然已定下决心,习仲平也只得派人沿河去追杨逸,按下此事不表,且说到晚间时分,苗安实在忍不住了,只带几个家仆,便轻车简从往湖清坊去。
莺声燕语从路边的青楼传下来,让苗安更是心痒难耐,两次出声催促车驾快行,好不容易来到湖清坊韩氏的小院前,此时已是暮色四合,苗安一身常服倒也不怕别人认出来,下车立即打发车子回去,身边只留两个家扑以免招人嫌眼。
他上前刚要敲韩氏的大门,就听院里两个丫环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说道:“草儿,我总感觉咱们住的这院里有脏东西!”
另一个带着惧意答道:“青叶你别胡说,会吓死人的!”
“我怎么乱说了,你半夜里没听到怪异的声音吗?就象有女人在哭,还有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嘶!我都好几夜睡不着了,不行,咱们得劝劝娘子另寻一处所在,赶紧搬走才行!”
“啊!青叶你别说了!我我我……咱们快回屋吧,这天都黑下来了!”
另一个丫环显然被吓坏了,说话都有些打颤儿,门外的苗安听到这,不禁暗暗好笑,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怕只是因韩氏这里没男人,三个女人胆小才产生的假象,那今晚就让本知县来给你们壮壮胆吧!
苗安轻轻摆摆手,家仆上前拍门!
第012章 打家劫舍
咚咚!
“谁呀?这么晚了是谁啊?”
敲门声响起,韩家小院里顿时传出询问的声音,门外的苗安也不答,复又让人敲门。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来,两个丫环站在门里,手里提着灯笼往外一照,一见苗安顿时惊下跪下说道:“奴婢拜见县尊大人!”
那天韩氏去县衙求苗安放过曾任行,这两个丫环就跟在韩氏身边,自然是认得苗安这个县令的;
苗安见她们虽然跪倒在地,却没有请自己进院的意思,两人的身子还刚好把门堵得严实,不禁有些不快地说道:“怎么?本县光临你这小院,你两个贱婢竟敢如此怠慢本官,就不怕本官治你们大不敬之罪吗?”
“县尊大人饶命!县尊大人饶命!不是奴婢等怠慢县尊大人,实在是家中只有娘子一个人在,这天色已晚,实在是不方便待客,还望县尊大人恕罪!”两个丫环看上去虽然吓得不轻,但依然作最后的坚持。
苗安已到门前,岂肯就此打道回府,况且在他想来,韩氏既然能和杨逸私通,还能是什么贞节烈妇不成?此翻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苗安不想在门前拖下去,又不好立即发作,怕闹起来被外人看到总是不好,于是沉声说道:“胡扯,要你待什么客,前翻曾家案情尚有不明之处,本官这是因公废私,连夜上门来向韩氏询问案情,以便早些结案,你两个贱婢竟敢妨碍本官公务不成?”
“奴婢不敢,县尊大人既是来查案的,奴婢等岂敢阻挠,还望县尊大人饶恕刚才不知之罪,县尊大人请进!”
俩人连忙把苗安往里请,苗安听她俩对答伶俐,不禁多看了一眼,见到俩人都吓得满头是汗,这才满意的踱着方步往里院去。
“你家娘子呢?快让她出来见本官!”
“我家娘子正在房中绣帕子,奴婢立刻唤她出来拜见县尊大人。”
苗安早已心痒难耐,直想马上冲进房去成就好事,但终究不能象逛青楼一样进门就把人推倒,表现得太急色,也只得耐着心思等她们把韩氏叫出来,双方闲话一下再说。
韩家院儿本就不大,苗安这下觉得身边两个家仆碍眼了,等下与韩氏这样的美人卿卿我我,让两个一身汗臭味的男扑在身边看着,这算什么事?
苗安根本不用出声,回头瞪两个家仆一眼,两个仆人立即识趣的找了个借口,便退了出去。
青叶去请韩氏,草儿就请苗安到堂上奉茶。
该来的还是来了,韩碧儿定了定神,这才步出中堂,入门便盈盈拜道:“不知县尊驾临寒家,民妇有失远迎,还望县尊大人恕罪!”
也不知苗安那么肥胖的身体怎么能使出那么迅速的动作,韩碧儿刚刚下拜,他立即上去要搀扶。
“韩家娘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本官寅夜到来,实因曾家案情还有些疑问,想向韩家娘子征询,这个嘛!事涉公务,无干人等先退下去吧!”
韩碧儿不着痕迹地避开他来扶的双手,起身对青叶和草儿说道:“既然县尊大人吩咐下来,你们先退下去吧,若有需要,我再唤你们便是!”
等两个丫环退下去,苗安一双眼睛顿在毫无顾忌的在韩碧儿身上‘扫荡’着,还尽量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些。
“韩家娘子这几日还好吧?上次你到县衙来,求本官对曾任行从轻发落,本官念在韩家娘子你的面子上,法外施恩,今日已将其放回家去,不过本官刚刚听说,曾家已将韩娘子你逐出门户,这曾家也太过分了,本官放心不下,这才赶过来看看韩娘子你如今可安好!”
韩碧儿心里有事,脸色有些此不自然,勉强应对道:“多谢县尊大人关怀,奴家无碍!如今在这小院暂作安身,倒也清静!”
“哎!你一个弱女子,孤身无依总不是长久之计,若是韩娘子愿意,本官可以帮韩娘子你安排安排,不知韩娘子你意下如何啊?”
见韩氏脸色不好,苗安以为他正为身世愁苦,怜香惜玉之意更浓,韩氏仿佛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才盈盈下拜道:“得县尊大人怜惜,是奴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家若再不知好歹,怕是要遭天遣了!”
苗安心中大感快意,果不其然,不管韩氏是慑于自己的威势也好,或真有心攀自己这根高枝也罢,苗安的心愿已然达到,他再次上前扶起韩氏,韩氏这次没有立即躲开,由他扶着手婉,直起身来时才满脸通红的退开,似乎很是羞涩。
苗安碰了她那柔滑的手婉,再看她这波光盈盈的眼神,心里猫抓一般,忍不住说道:“,韩娘子你但请放心,本官一片诚心,绝不会亏待于你!这个……本官听说你方才在房中绣帕子,韩娘子美若天仙,想来这绣工也是人间一绝,不知本官可有幸得韩娘子带去一观。”
“县尊大人说笑了,奴家绣工粗劣得很,不过县尊大人既欲前往一观,奴家又岂敢藏拙。”
登堂入室过后,这该是登床上榻了!
苗安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起来,或许期待了太久吧!看着前面步态摇曳生姿的韩氏,苗安几乎忍不住上前就抱的冲动,他连连轻咳了几声,又强咽了几回口水,才总算没有失态。
一到房里,韩氏就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县尊大人咳得利害,莫非感了风寒?您日理万机,可要保重贵体才行哦!快,县尊大人快把这茶喝了润润口,奴家再找绣工给县尊大人一观。”
房中罗帐微香,帷缦轻拂,一灯如豆。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消魂!
苗安接茶时连韩氏的手一起捧住,就这着将茶杯送到嘴边喝起来,他激动过度,口是真的干了,况且不想就此放开韩氏的玉手,喝了一口再一口,等半杯茶下肚时,看到韩氏粉颈都嫣红如脂了。
等他放开手,这时韩氏突然靠上前来,对着他的脸长吹了一口气,然后咯咯大笑几声,脸上的神情极为诡异!整个人有一种极为张狂的感觉,十指屈曲如爪,眼珠前鼓,这诡异的一幕把苗安吓了一跳。
还好,韩氏突然甩了甩头,又恢复了那副千娇百媚的样子,柔婉得象一泫春水,苗安暗吁一口气!大概是自己看花眼了!看花眼了!
“县尊大人稍等,奴家这就给您看绣工!”韩氏也细吁了一口气,说完转身往罗床走去,弯腰取绣帕时,那满月般的香臀自然的翘起来,看得苗安差点流下鼻血来,他再也忍不住了,走过去就要从后面抱住韩氏。
“打劫!都听清楚了哈!打劫!莫乱动,莫乱叫,否则别怪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吓得苗安一个趔趄,扶往旁边的柱子才算稳住身形,而此时韩氏也转过身来惊叫一声,又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上恐惧的神色看得苗安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豪气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保护欲?
苗安定了定神,转过身来,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体态微胖的蒙面人站在他身前两尺之处,刀上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
苗安一转过身来,那蒙面人立即将刀锋指向他的脖子,吓得苗安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这时身后再次传来韩氏一声短促的惊叫,苗安这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民宅打家劫舍,知道本官是谁吗?本官乃堂堂钱塘知县苗安是也!方尔鼠贼!还不赶紧束手就擒,若你能幡然醒悟,本官还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
谁知对方不但没被吓着,反而将刀锋架到他脖子来,那冰凉的感觉让苗安那义正词严的调儿嘎然而止。
蒙面人用将刀子在他脖子上轻轻抹了抹,有些得意地说道:“没想到贫道……俺今夜随便选的一户人家,竟是知县大人的宅子,这回有得赚了!少废话,赶紧把所有财物拿出来,否则俺就不客气了!”
“不不不!这位壮士您错了,这不是县尊大人的宅子,是奴家的宅子,奴家这陋室空堂,没有什么值钱之物,壮士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韩氏跪倒在地,低泣着不停哀求,苗安这会儿顾不得怜香惜玉了,刀口顶在他脖子上,他已经吓得冷汗直流,双脚打颤了。
“你家?不就是他家吗?他不是说他是知县吗?瞧他肥得跟猪似的,还敢说家里没钱,看来不放点血你们是不肯合作啊!”
“不是,不是,壮士你听奴家说,他确实是钱塘知县,你莫伤了知县大人,可这也确实是奴家的宅子,奴家真没钱……”
“哦!俺明白了,你这是的宅子,这知县半夜来你家……好啊!感情是一对奸夫淫妇,暗夜私通;那俺就更不用客气了,今个儿不弄到万儿八千贯的,明天就等着全杭州人看着你们两个奸夫淫妇光着身子在床上挺尸吧!”
韩氏这下也吓得哑口无言,不知从何说起了,蒙脸人开始在苗安身上搜起来,莫到了一块玉和两颗龙眼大珍珠,那珍珠本是苗安打算韩氏不从的话,再用珠宝来引诱韩氏的,这下连同身上的金银全落到了蒙面人手里。
那蒙脸人起初得意的轻笑了两声,转瞬间好象又不满意起来,只听他说道:“随身就带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家里一定富不可言,不行,俺今天非得再多弄一点不可。”
蒙面人深思须臾,说道:“赶紧把你做的亏心事都老实交待出来,否则……死!”
苗安仰着脖子,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迟疑道:“壮士!壮士,轻些,你要钱本官给你就是!要多少都给!”
“说得轻巧,这又不是你家,我总不能等你回家拿钱吧,赶紧把你做的那些贪赃枉法之事全交待了,有此把柄握在俺手里,俺不怕到时你不给钱,放心,俺也不太过分,你每年所得到时分半数给俺就行了,俺绝不会把你的事说出来,否则那不是断自己的财路吗?俺不会让你这株摇钱树倒的,话就这么多,赶紧老实交待,否则……”
第013章 装神弄鬼
苗安听了蒙面人的话,心里不禁气得直抽抽,感情此人打劫一次还嫌不够,还想长期将自己当钱袋子。
蒙面人仿佛知道苗安在想什么,抢先说道:“别想在俺面前打花腔,别人俺不知道,你苗安污名在外,俺多少听说过一些,福寿坊的康家被你巧立罪名,逼得家破人亡,街坊邻里敢怒不敢言,还有陈家村的陈进家……”
蒙面人让苗安蹲在地上,自己坐在小几边,让韩氏给他磨墨,然后开始细数苗安的枉法事,让他就从这些开始一一交待。
苗安本不想说,但那闪着寒芒的利刃在他面前不住地晃动,他只得避重就轻述说起来,开始还能尽量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但随着眼前的寒芒不停的左右晃动,加上蒙面人轻声细语的尊尊诱导,苗安仿佛进入了一种半催眠状态,以前做过的龌龊事不由自主的浮现心头,嘴里喃喃的将做过的那些事都说了出来。
蒙面人向苗安喝的的茶水望了一眼,眼神诡异的一闪,开始奋笔疾书起来,等苗安把事情交待完,蒙面人取过一杯冷水往苗安脸上一喷。
“醒醒,醒醒,别睡了,赶紧画押签上你的大名,咱们的事就算了结了!”
苗安被冷水一激,终于清醒了一些,在蒙面人的刀子胁迫下,苗安只得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按上自己的手印。
接着蒙面人转向小几边的韩氏说道:“该你了,快说,你又做过什么肮脏事?”
“奴家没做什么肮脏事,倒是被那些肮脏官儿害得上吊死了!咯咯咯……”
韩氏突然一改刚才害怕的样子,脸上再次露出一副诡异的表情,冲着蒙面人脸上又长吹一口气,就象原先冲着苗安吹气那样,十指如爪……
“干什么……啊!你竟是鬼上身!”
蒙面人惊呼一声,疾身而退,小几上的油灯被气流晃得明灭不定,让韩氏的样子看起来更加可怕。
蒙脸人疾退几尺远后,样子紧张万分,飞快的从身上掏出一张符录,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定……”
随着蒙脸人二指如刀一甩,他手上的符录就向韩氏飞去,韩氏惨叫一声,倒摔在罗床上,蒙脸人一刻不停,不知从身上何处摸出一个小瓷瓶,张口一汲对着小几方向猛然喷出,呼的一下,一道火龙顿时激射而出!
“妖孽!还不快快现形!今日贫道非收了你不可!妖孽……”
蒙面人一边低吼,一边有节奏地迈着八封步向床边逼去,苗安心神虽然清醒了一些,但随着变故一起,心中幻影闪掠,仿佛鬼魂飞舞,早已惊得瘫在小几边,定定地看着蒙面人施为,嘴里竟叫不出声来。
只见蒙面人又抽出几张黄裱纸,双手如幻影般飞快向韩氏身上拍落,接着嘴里又是一喷,只见每张黄裱纸上都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手印,红得教人怵目惊心。
“哈哈哈!妖孽受死吧!敢在贫道面前吹妖气……啊!”
那蒙面人才得意的笑两声,又突然惊呼起来,霍然转身,苗安随着他那飞转的身形望去,只见方才卷着的帷缦已然散开,一个披着散发的女鬼诡异的飘浮在空中,脸色苍白如纸,双目流出紫色的血液,红色的舌头伸出有半尺长,一袭白色衣裙飘飘荡荡,仿佛没有身体,那模样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苗安已经吓得双眼翻白,整个人已到了崩溃的边沿,仍不由自主地紧紧盯着空中的女鬼,生怕她往这边飞来。
“这妖孽果然利害,贫道的真水符录竟收不了你……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着!”
蒙脸人不知又从哪里弄出一柄桃木剑,脚迈八卦,剑转九宫,右手二指上不知沾着鲜血还是朱砂,飞快地在符录上划着,最后念完咒二指又是一甩,符录就向空中的女鬼飞去,蒙脸人一提瓷瓶再吸一口,抄起油灯向空中又猛喷出一口火焰。
女鬼仿佛受伤,倒飞向窗边,缩成一转团,空中此时出现了几团幽蓝幽蓝的火焰,就象荒郊乱坟岗上飘的那种鬼火,窗边接着传来女鬼阴森森的厉笑之声:“臭道士,竟敢坏我的好事,这肥猪坏事做绝,我要借这妇人之身,吸尽他的精元有何不可,偏你来坏我的好事,你受死吧!”
“人鬼殊途,誓不两立,你借韩娘子之身为恶来就犯了大戒,还敢狡辩,看贫道不收了你!”
“臭道士找死!”
女鬼厉叫一声,快速的向蒙面人飞来,空中那幽蓝的鬼火也跟着飘动不定,整个房中鬼气森森,如同阿鼻地狱。
蒙面人持桃木剑上下飞舞,口中不停念着道咒,桃木剑飞快刺入那女鬼的口中,女鬼突然喷出一股白雾,蒙面人被雾气一冲,顿时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墙上,仆嗵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在地上挣扎了好几回,再也站起不来。
女鬼撂下弹动不得的蒙面人,带着两团幽蓝的鬼火,冉冉地向苗安飞来,那血红的长舌头、那流着黑血的双眼,那苍白的脸孔,越逼越近……
苗安喉咙里干响两声,突然一声哀嚎,两眼一翻就此晕死过去。
确信苗安晕倒后,原本受伤倒地的蒙面人突然一跃而起,扑到苗安身边翻开他的眼皮检查,确定无诈后,又从身上取出一个瓷瓶,捏着苗安嘴巴把瓶里的药水给他灌了下去。
做完这些,蒙面人这才长舒一口气说道:“好了,碧儿起来吧,还有青叶草儿,赶紧进来收拾,把咱们用过的物事全烧掉,再用水冲走,壶子茶杯也一并清洗干净,总之别留下什么痕迹。”
蒙面人说着一把扯下空中的‘女鬼’,那就是一个人造面具,下面套件白色衣裙,上面用细麻染成假发,之所以能在空中来回飘动,是因为空中有一根黑色的细线作‘轨道’,房里灯火昏暗,那丝一般的黑线肉眼是看不到的,青叶与草儿这两个丫头分别在房子两面,扯动连在面具上的另一根黑线就成。
韩碧儿从床上坐起身,心有余悸的拍拍胸中,指着空中的‘鬼火’说道:“李郎,赶紧把这个灭了吧,奴家看得心里发慌,这真是你说的什么磷吗?奴家怎么觉得真象鬼火……”
韩碧儿说到这不敢说下去了,更不敢再去看那空中的‘鬼火’,蒙脸个当然就是杨逸,身高是因为增高鞋,体态肥大是身上缠了一圈布条,他不敢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鬼火,轻笑道:“别理它,很快就会自己灭了,打开门窗换气就行,青叶草儿快收拾。”
韩碧儿走过来靠着他问题:“苗安没事吧?李郎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吧?”
“苗安我会处理,你们要记住,千万不要慌,一切有我呢,若是明天衙门找你们去询问,一切就按原定的说就行了,其它的一句都不要多说!放心,知州陆惜禹、提刑使余应贤本就与苗安有嫌隙,苗安是经略使冯国顺一党,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说不定经略使也得倒台。”
“苗安供述有关冯国顺的部分,李郎你不是另录起来了吗?奴家以为你要暂时瞒住这些呢?”
说韩氏是个聪明人真没错,杨逸是有这个打算,此事一但直接把经略使冯国顺牵扯进来,那就闹个没完没了了,杨逸打算先到苗安这为止,至于余应贤他们能不能通过苗安扳倒冯国顺,那就是他们的事了!自己有这个把柄以手,以后说不定还能在冯国顺身上用用。
“碧儿你不知道,官场上的事从来不是单一的,同一党的人,上官倒台下面的小官也会跟着倒霉;下面的小官出了问题,上面的大官也可能跟着受累;
所以,未必需要什么证据,抓住了苗安这个小的,余应贤他们操作得好的话,也一样能把冯国顺扳倒;这个你们无须理会,你们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青叶草儿,你们可要记好了,打死也不能露一点口风,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供出来了更是死路一条,明白了吗?”
三个女人被他这么一说,脸色都变得煞白煞白的,纷纷点头应诺。
点出事情的严重性后,杨逸又安慰她们道:“你们其实不必担心,没人相信你们三个弱女子能做出这些事来,便是苗安自己也不会相信;再则查案的事归提刑司管,余应贤估计感谢你们都来不及,不会为难你们的。”
将三个女人开解通透了之后,杨逸又亲自把房里房外反复检查了两遍,确定一切已收拾妥当,这才背着苗安从后门出去。
第014章 疯子知县
清晨,两浙路提刑司衙门从晨曦中渐渐露出它高大的模样来,红色的廊柱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光,飞檐斗拱间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也正因为这种无形的气势,普通百姓总会下意识地绕着走,很少能在它面前保持坦然心态,平日里就连小贩也不愿往这种强势的衙门前叫卖。
提刑司旁边有一条小溪流,溪边有供衙门里杂役进出的走道,白天人迹都显得稀少,晚上更是一片静寂,小巷里长着几棵桂花树,浓荫如盖。
这一天杂役彭二喜象往常一样,按时开始洒扫衙门的廊院,扫着扫着,他无意中抬头一看,忽然发现小巷的桂花树上吊着一个人,彭二喜不禁擦了擦双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还在!真的还在,真是一个人,一丝不挂的被吊在树上,不弹不动。
彭二喜以为那是死人,吓得大声惊叫起来,很快便引来了提刑司的几个人,连提刑使余应贤都被惊动了,匆匆从后衙走出来,他是个五十多岁的人,胡子有些花白,脸上线条分明,显得极为硬朗。
“彭二喜!一大早你因何大声吵闹?”
余应贤这一声喝斥反而让彭二喜舒了一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对快步走出前院的余应贤说道:“提刑使大人,您快看,树上吊着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余应贤一看果不其然,心生诧异之下,率先推开通往小巷的侧门,出去欲看究竟,刚才彭二喜的叫喊声实在太响亮,连街上的一些百姓这时也闻声而来,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地围观着。
余应贤走到树下时,发现树上吊着的赫然是钱塘知县苗安,苗安身上不着寸灵缕,丑态毕露,一身肥肉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油光发亮,细看之下可见他胸腹轻轻起伏,呼吸均匀,显然还是活人!
“快,上去把人先放下来再说!”
在余应贤的喝令下,一个提刑司的衙役忙打算爬上去,可手一沾树干,才注意到上面涂着一层油脂,滑不留手,想象往常一样爬上去根本不可能。
余应贤也注意到了这个,立即说道:“赶紧回去搬梯子!”
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苗安毕竟是朝廷命官,如今赤身**被人吊在树上,传出去总是不好,余应贤正想让人驱赶这些围观的百姓,却听有人的议论道:“你们看,你们看,这布条这么小,怎么吊得起这么重的一个人呢?”
“你们看这胖子象谁?我怎么觉得有点象钱塘县的知县大人啊?”
“看看,看看,那吊人的小布条好象在冒烟呢!这怎么回事啊,你们快看看,不会是我眼花了吧!”
乱糟糟的议乱声中,说什么的都有,但慢慢地全都集中在了吊苗安的那根布条上,余应贤不禁仰头细看,确实,那布条不大,照说无论如何也吊不起苗安这么重的人,在朝阳的照射下,此刻布条上正冒着蒸气,若有若无,而且好象还越来越淡,不细看发现不了。
还没等衙役搬来梯子,布条上的那丝淡淡的蒸气完全消失后,一缕轻风吹来,布条啪的一声突然断裂开来,苗安那肥胖的身体扑嗵一声掉到小溪里,溅起一大团水花,岸边的百姓惊得纷纷躲闪,等水花稍稍平息,人们突然发现苗安原本白净的胸腹上出现了几行字:
人间不法事,
神鬼无不知。
此獠千般罪,
惩治何迟迟?
那几行字猩红如血,极为刺目,这突然出的诡异情形让围观的百姓失声惊叫,有的害怕之下转身就跑,有两个甚至吓得跪地连连叩头,请求鬼神莫怪,就连余应贤见了这一幕,也是惊疑不定,除了鬼神之力,他也无法解释苗安身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几行血红的字迹。
加上刚才那条奇怪的、本不应该吊起苗安,但却实实在在地吊着苗安的小布条,还有布条上那缕若有若无的轻烟。
便是余应贤见贯了风浪,此刻还是心神微乱,不知所言,好在溪水不深,苗安掉下去后被水一激,开始慢慢醒转过来。
“鬼!有鬼啊…….你们!你们都是鬼!鬼!有鬼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鬼啊……”
苗安刚一转醒,张开白蒙蒙的双眼,突然凄厉的大喊起来,在小溪里不停扑打着,眼神流露出无尽的恐惧之意,整个人陷在一种如癫如狂的状态中,对自己赤身**全无所觉,只是不停地大喊声着,在没到大腿的水里扑腾个没完,看着众人的眼神就象看见厉鬼一样,那种惊惧、那种悚然,大白天里也不禁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苗安一边扑腾一边向对岸退去,身上那血红的字迹此时又诡异的消失了,小溪不大,苗安退到对岸后,缩在一块石头下瑟瑟发抖,嘴里还在哆嗦:“鬼……鬼!到处是鬼!快来人啊……到处是鬼!鬼……”
一看就知道,苗安疯了,至少现在疯了!余应贤回过神后,大声命令提刑司的衙役去把苗安扶回提刑司,往时他这个提刑使如此大声下令,衙役们早就飞快执行了,但这次竟没有一个人弹动,一个二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脸上无不露出恐惧的神色。
“快去!还不快去!”
余应贤再次大声怒吼,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怒气,或许他也是想借故发泄一些什么吧!十几个衙役无奈,只得咬着牙根齐成一团向苗安那边去。
这时眼尖的彭二喜又说道:“提刑使大人,树上还卷着一张纸!”
余应贤再抬头看,果然在那截面条绑着树枝的地方,有一张纸条。
苗安被带回提刑司衙内后,余应贤也换出一身官袍,坐在公堂上细看着树上取下来的那条纸条,严格来说那是一张供状,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十分详细的记述了苗安的贪赃枉法之事,后面有苗安的签名画押。
余应贤愿意相信这是人为的,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又怎么解释?那神奇出现、又悄然消失的血红字迹,那吊人的小布条,那布条余应贤让人解下来后,亲自试了两回,很容易就能扯断,按说不可能把苗安吊起来。
加上苗安突然疯掉,满口鬼话,余应贤任提刑使也有几年了,办过的案子也不少,但他无法解释这些诡异的现象,除了鬼神所为,他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哪怕是出于好奇,余应贤也让衙役们尽力去查,查苗安这几天的行踪,最后见过的人是谁,总之要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整个杭州城已经差不多传开了,街头巷尾说的全是苗安这事,众口一词说苗安是因坏事做绝,才受到神鬼的惩罚,这事越传越神呼,很快就出现了许多不同的版本,一个比一个离谱。
可越是离谱,听的人越是多,有的人已经在言之凿凿的说他当时在提刑司外,看到空中有鬼影飞舞,看见厉鬼在苗安胸口写字;有的说那鬼就是被苗安逼死的冤魂,相貌象原福寿坊康家的某某;也有一些做过亏心事的人,忙着跑到寺庙里去烧香拜佛。
杨逸也很快听到了种种传言,每个人说的虽然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苗安疯了!
杨逸也没想到装神弄鬼这么一吓,竟将苗安吓疯了,他配给苗安喝的那些药物,确实能让人看到某些现象后、在心里加倍的生成幻觉,比如他逼供苗安时,就象催眠一样,只要他稍一提示,苗安就会把做过的那些事自然的说出来。
现在就看韩碧儿他们三个了,只要不露出什么马脚,这事怎么也不会查到杨逸身上。
提刑司的人到钱塘县衙一查,很快就顺着线索找到了韩碧儿的小院,昨夜那两个跟随苗安来的仆役还蹲在小院外,象霜打的茄子一样,心里正在埋怨着,苗安在里面风流快活一宿,竟也不传个话让他们回去,或进院去,两人又不敢走开,心里正委曲的要命。
直到提刑司的人找到他们,才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愕然中与提刑司的衙役扑进韩碧儿的小院,却见两个丫环晕倒在廊下,韩碧儿晕倒在床上。
她们是真晕,或者叫‘沉睡’,杨逸怕她们装得不象,给她们配了些近似安眠药的药水,让她们服用。
三人被叫醒时,也都是满眼恐惧,见人就说是鬼!跟苗安很相似,但好在她们很快安定下来,恢复得比较正常,只不过,嘴里还总是神神叨叨的,一个劲地说着昨夜看到的恐怖情景。
衙役们要把三人带回衙门问案,三人二话不说,飞快收拾一些细软之后,反而催着衙役快走,仿佛到衙门去让她们觉得更安全一些。
衙役们今早在苗安身上亲眼见到了那诡异的一幕,加了三个女人众口一词说昨夜这院里闹鬼,别提了,这些衙役也个个觉得这小院似乎变得阴森无比,耳边老觉得有异响传来,他们再次挤成一堆,硬着头皮里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
没异常就是异常!反而心里悚得慌,最后一群人几乎是争着拥着跑出小院的。
第015章 尘埃落定
韩氏三人被带着提刑司衙门后,余应贤将三人分开,分别讯问,得到的结果却是一至的:苗安寅夜以公务为由,进入韩氏的小院,这一点从苗安两个随从那里也得到了证实,毕竟他们也不好说自己主人就是半夜去敲寡妇门,当然只能说是因公务上门了,问题是只要不傻,就知道苗安以这样的借口,闯入韩氏家中是打什么主意。
接着蒙面的道士入室打劫,得知苗安的身份是钱塘知县后,用刀逼苗安把做过的枉法之事交待出来,打算以此长期向苗安勒索钱财。
再接着女鬼出现,与道士斗法,道士输了,逼得翻墙而逃,三个女人也被吓晕了,后事不知。
知县夜里去敲寡妇门,已经是奇闻异事了,可接下来一样比一样奇,打劫的道士,惩罚贪官的女鬼,一一出现!这简直是天方夜谈。
若是平时,余应贤一定认为韩氏三人在说谎,但他亲眼见到发生在苗安身上那诡异的一幕后,却不由得他不信了。
另外三个女人说起昨夜的事,虽然依旧心有余悸,脸色发白,但三人的口供在细节上也对上无差。关键的一点是,苗安登门是临时起意,韩氏等人事先并不知道,即使她们想安排这一切,应该也没有作案时间。
得知苗安情绪稳定一些后,余应贤又让人把他带到大堂来,苗安虽然没有再大叫大闹,但依然缩缩闪闪,眼神中总充斥着一种惊惧失魂的样子,傻傻愣愣的;余应贤请郎中来看过,郎中除了开些安神药外,也无法可想。
“苗安,昨夜的情形到底如何?你与本官说说可好!”余应贤怕再吓着苗安,语气放得极为平缓中和。
“昨夜……昨夜……”苗安傻愣愣的,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余应贤只得缓慢的提示:“昨夜你是不是去了湖清坊韩氏的小院?”
“去了小院……去了湖清坊……”
“在韩氏家里,可是有蒙脸人拿刀威胁你,让你招认枉法之事?”
“蒙面人……蒙面人是道士,他……他会说天灵灵地灵灵……他……和女鬼斗法,他,啊!鬼!女鬼……女鬼啊,鬼啊……”苗安突然看到大堂里的韩氏,顿时失声的大叫起来,四处乱躲,样子惊惧已极,见人就说是鬼!衙役们抓都抓不住,最后躲到余应贤的公案下缩成一团。
余应贤也无心再问了,从苗安断断续续的话来看,与韩氏她们说的基本一致,问题是,这世上真的有鬼?
这时韩氏主动提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要求,只见她心有余悸的上前道:“提刑大人,这案情未明,可否将民妇三人收押在提刑司衙门里。”
普通百姓对衙门总是畏惧,恨不得绕着走,韩氏却提出这样的要求,余应贤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韩氏忐忑不安地接着说道:“民妇听说,衙门里有官神把守,脏东西不敢进来,所以民妇恳求提刑使大人,就把民妇先收押在衙门里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来的脏东西?本官就不信邪了。”余应贤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越发觉得韩氏三人是无辜的。
韩氏被这么一喝斥,不敢再说话,余应贤一头乱绪,有些无力的摆摆手,让韩氏他们自己找地方先安置着,随时听候衙门传唤就是。
苗安是冯国顺一系的人,趁这个机会查一查苗安,说不定能让冯国顺喝一壶,心思一定,余应贤按苗安那份供词所示,让衙役们立刻按图索骥,先把苗安枉法之事查清再说,不管苗安是不是真被鬼吓疯的,若这这份供状上的罪行都是真的,那苗安就是罪有应得。
最先被提审的是苗安的幕僚习种秋,还有苗安的儿子苗节,因为苗安供状上有一件事就是因苗节调戏一个李姓女子,女子的父亲上来阻拦,被苗节打成残疾,苗安利用知县的身份把事情摆平了。
习仲秋自然是抵死不认,苗节这个衙内却经不起余应贤威吓,很快将事情原原本本交待了出来。
就在此时,两浙路经略使冯国顺找上提刑司,要求将苗安的儿子与习仲秋放回,同时让苗安回去接受治疗。
余应贤以刑事是提刑司分内之事,冯国顺无权干涉为由,硬生生顶了回去,不但如此,在余应贤一声令下,提刑司衙役尽出,把涉案人员全部传讯,风行如雷。
余应贤在提刑司忙了大半天,随着提审的人员越来越多,苗安做过的肮脏事也越来越多的得到确证,这会子全杭州的人都知道苗安亏心事做得多,被鬼神惩罚,人已经疯了;这个时候,被他打压的人没了顾忌,帮他为虎作伥的人没了依持,案件审查异常的顺利。
苗安的肮脏事被越来越多的牵扯出来,即使不疯,苗安这下也完了,至于苗安是不是真被鬼吓疯的,这已经不重要,余应贤现在想的是怎么把苗安的事牵扯到冯国顺身上去,让冯国顺跟着喝一壶。
钱塘县已昨是今非,苗安疯了,连习中秋和苗节也到提刑司大牢里数蟑螂去了。
这下好了,当天林誉刚把状纸递给苗安,还没备案呢,苗安当夜就出事了,再则作为原告的林誉一见苗安出事,开溜还来不及,那里还会再出面来把事情闹大啊!
如今钱塘县乱成一锅粥,谁还有心去管他这风.流事儿。
杨逸象《倩女幽魂》里的宁采臣,背着书箱走在杭州的街头,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不用担心突然来场大雨,心情很是舒畅,这次苗安的被吓疯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事情就更加圆满了!甚至不用担心苗安再来找麻烦。
没得说,得感谢聂小倩,感谢倩女幽魂,否则当初他想不到装神弄鬼来对付苗安!杨逸一个人晃到了钱塘江码头,这里碧帆如画,舟楫如墙,往来各地及远海而来的船只,都在此地靠岸卸货,操着各种口音的商客络绎不绝,码头上各种货物堆积如山,琳琅满目,有的就在码头边的仓库里发卖,砍价的、搬货的、叫卖的,热闹非凡。
码头边上有许多酒楼茶铺!杨逸左瞧瞧,右看看,象个好奇的外来人,最后在一家酒楼上看注意到一桌大食来的商人,黑头巾罩着头顶,只露一张长脸出来,这五六月天也不嫌热。
杨逸凑到大食人桌边,拿出两颗龙眼大的珍珠和那块玉佩和大食人砍价,很顺利地完成了一次交易,得钱六千五百贯,大食人以等价金子付了款。
杨逸把金子往书箱里一塞,又悠哉游哉的下得楼来。
他选择‘外商’脱手这些珍宝,今后就不可能人凭着这些东西摸到自己身上来,虽然苗安疯了,安全些个总是不会错的。
六千多贯对苗安这样的大贪官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百姓来说,这绝对是笔巨款,杨逸也非常满意,他都有些动心了,今后是不是继续找些贪官开刀,这可是一条来钱快捷无比的门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