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量身打造
其实杨逸在宝文阁里提出的无非两点。一是立即把重心从打击政敌转移到推行新政上来;第二点,对旧党区别对待,对司马光此类罪魁祸首要严厉打击,绝不手软。而对范仁纯、苏轼之类有希望争取、更值得争取的旧党大臣要尽量争取,减少新政施行的阻力。
范仁纯和苏轼都是名望满天下的人物,哪怕他们不全然认同新政,只要他们有限度的支持,也能带动无数的守旧派倒戈,至少他们的抵触情绪不会那么激烈了。
原来的历史上,章惇他们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失败,他们确实是进行了无差别打击,旧党的头头脑脑几乎全被贬谪至死,苏轼没死,也是到赵佶登基后,才得以从海南岛回来。
或许他们不是不知道打击、分化、拉拢这一系列手段,他们只是在仇恨中迷失了自己。
爱可以让人疯狂,恨也能让人失去理智。
现在杨逸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提出了另一种方案,且有理有据,赵煦听后立即心动了,连章惇也沉默不语,凭心而论,若是以新政为主旨,杨逸提出的这个方案无疑比全面打击要好得多,对新政有利得多!
但显然,要说服张商英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杨逸说得再好,他们还是态度鲜明、强烈反对,或许在他们看来,现在的清算才只是一个开始,连本金都没收回,更别提九年的利息了。
这些人的情绪必须要照顾,将心比心,若是换了自己受了九年的冤屈,一朝翻身时,想立即忘记所受的苦楚和冤屈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人生没有多少个九年,而他们倾注了全部心血的新政、被无情的毁掉更是让人心痛,杨逸也没打算一次说服他们,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其实杨逸明白,理智上张商英他们已经认同了他的策略,只是感情上一时无法接受而已,否则他们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就不只是激烈反对,必定是无比仇视,斥之为叛徒了!
杨逸看到了这一点,没有一味的和他们争辩,赵煦也看到了这一点,虽然心动但没有立即行动,一切需要时间来调和!
对旧党是否区别对待这事一时争持不下,但在尽快恢复新政这一点上,大家倒没什么异议,因为新政就是新党的旗帜,旗帜不树起来,大家就等于失去了方向和大义。
第二天,由翰林大学士曾布上书,请复免行钱、保甲法,罢十科举士法,令进士专习经义,解除王氏字说禁令。
赵煦用宝,令行天下。
复新法早在天下人的意料之中,这不奇怪,但令人疑惑的是,作为王安石变法中最核心的免役法和青苗法却不见动静。
宝文阁里,包括杨逸这个新鲜出炉的‘奸臣’在内,一众‘大奸臣’已经连续进行了十天会议,而赵煦这个‘昏君’不顾病体未愈,每天几个时辰的会议总是坚持到最后,就连蔡卞也暂时放下《神宗实录》的编撰工作,加入到这次重要的议题中来,苏颂是唯一一个不属于新党而有幸参加宝文阁会议的大臣。
杨逸这些天成了绝对的主角,因为议题正是他提出的统一赋役,将赋役归于地,计亩征收,把力役改为雇役,由官府统一从税赋中抽银雇人代役,限制苛扰,使赋税趋于稳定。
这是他在科举考试时的策论,有感于赵煦与章惇、张商英等人的强悍,杨逸再次抛出了‘官绅一体纳粮’的补充议案。可以说,这六个字才是核心,才是解决土地越来越集中,朝廷税赋越来越少的有效办法。
这一条推出,必将引来天下官绅的强力反对,要想施行下去,必须得有一个性格坚韧的皇帝、行事彪悍的首相,还有一群为新政锲而不舍的大臣,这样才有可能将政令始终如一的贯彻下去。
换了神宗皇帝与王安石来,绝对不行,神宗性格还不够果决,他的犹豫导致了王安石几起几落;王安石则不够彪悍,他对政敌过于温和,使得反对者得以保存,反对的力量过于强大。
而赵煦、章惇、李清臣、张商英等人恰恰符合了这些条件,可以说这些政策就是为这个君臣组合量身打造的。
赵煦多年来被压抑、被忽视,使得性格上坚韧甚至说是偏激的因子深入骨髓,他信任一个人可以信任到死,恨一个人也可以恨到死,原来的历史已经证明,他绝不原谅、绝不宽恕、也绝不妥协,无论对内或对外,始终如一。
而章惇就是一把绝世神兵,他的坚毅胜于赵煦,他的忠诚从一而终,只要他认准了的事,虽千万人,必砍开一条血路,眼里的世界黑白分明,对反对者从不会手软。
李清臣,为了新政,不计个人荣辱,明知事不可为,仍毅然站出来独战千军,坚守自己认同的理念,任你十年贬谪心志不移。
张商英,别的不论,敢于站到赵煦面前让他干掉他奶奶,光这一点就知道他有多彪悍。
蔡京,不管后世如何评论他,但有一点却是不争的事实,直到死,他还在坚持施行新政,赵佶登基,崇宁元年(1102)到崇宁五年,蔡京为相推行新政,把大宋搞得风生水起,《重刊兴化府志》称这段时期‘时承平既久,帑庾盈溢’,可惜崇宁五年‘彗出西方,其长竟天’,踌躇满志的蔡京被一颗突如其来彗星打败了!
即便这个组合强悍如斯,杨逸势出官绅一体纳粮的议案仍让这些人凝重无比,真施行下去,这不是在和几个旧党在扳手腕,这是在和全天下的士绅作对。宝文阁了,每天都在论证着这条关乎大宋命运的政策的可行性,有没有什么改良措施。
苏颂持保留意见,他认为法是好法,但施行的可能性不大,杨逸则很少说话,他已经画出了一个框架,官绅一体纳粮对朝廷的好处也不用赘述,能不能施行?怎么施行?就看在坐的这些人能否下定决心了。
就在讨论进行到关键时刻,赵煦突然诏范纯仁入京,宝文阁里,突然多了一位旧党大臣,让人感觉非常突兀,听完议案后,范纯仁怔住了,目光落在杨逸身上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陛下,太祖有言,与士大夫共天下,此政有违祖制,必将引来天下士绅极力反对,陛下若执意施行,很可以引发种种变乱,望陛下三思!”
范纯仁起身叩首,他并没立即高声驳斥,而是言词恳切的规劝,赵煦沉声问道:“范卿认为,对朝廷而言,对天下百姓而言,此法可是好法?”
范纯仁答道:“陛下,若不能施行,法便谈不上好坏!”
“先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卿,朕在想,若是你父亲范文正公在世,以他那种天下楷模的胸襟,会不会反对这条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的法令。”
赵煦提起范仲淹,言词中并多有盛赞,这些话就象一颗巨石投入范纯仁的心湖,使他不禁含泪跪倒,哽咽难语!
范仲淹的一生,品格高尚,忧国忧民,而且一直在尝试着革新弊政,可以说他内心也是认为祖宗之法不足守的人,而范纯仁现在不论政策的好坏,却以祖制不可违应对,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违背了他那位品格高尚的父亲了。
“朕知道,你们会说朕是与士大夫共天下,不是与普通百姓共天下,然而现在土地正在不断地向士大夫手里集中,大量普通百姓流离失所,朝廷税赋枯竭难以为继却是不争之事实;
若是他们对我大宋还有点忠义之心,就应该明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卿的先父是个品格高尚的人,是我大宋第一个尝试革除弊政的人,他并没有墨守陈规,卿难道忘了自己父亲所做的一切了吗?
诚如卿所言,这条法令一出,必将引来士绅们的极力反对,但为了大宋,为了天下百姓,虽千万人,吾往矣!卿呢?”
不得不说,赵煦游说范纯仁的策略非常高明,杨逸看到,已六十多岁的范纯仁此刻泪流不止,一下接着一下的叩首,再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赵煦一锤定音,剩下要讨论的就是怎么施行的问题了,杨逸做了甩手掌柜,章惇可不行,他是所有政策的总执行人,各方面必须考虑全面,按照杨逸的策略,是将役和赋统一,归于田亩。
章惇与户部尚书蔡京勾通之后,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陛下,如今国库用度紧张,臣建议暂时保留差役法,如此一来,把役钱的征收面摊开一点,也可以减轻一些阻力。”
当初王安石施行的差役法,不但有利于民生发展,而且朝廷还从中赚到不少银子,差役法的役钱是按人头收取,实际上在雇用役夫担任劳役时用不了这么多钱,盈余的部分有时达到两三百万贯,比青苗钱赚得还多;
一但将役钱也统一到税赋中去,计亩征收,那些无地的百姓就再不用承担任何赋役,役钱的征收面也就小了很多,章惇提出保留独立的差役法,就是舍不得这些钱,被高滔滔折腾了九年,大宋穷啊!
杨逸想了想,也觉得有必要保留,给百姓好处有时也不能一次给完了,他们本来期望的只是一瓢水,你一次给他一面湖,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期望值,但人心不足蛇吞象,等他们不满足于一面湖时,你就得给他们一片海,直到最后你给不起;这些话说来很难听,但这种现象却确实存在。于是,杨逸第一个站出来附和了章惇。
绍圣元年七月,赵煦再次颁旨,复差役法,行绍圣新税法。
绍圣新税法一出,天下振动,有人喜欢有人忧,有人反对有人支持,支持的是普通的老百姓,反对的是那些品官士绅,各种声浪一**回响着;
新税法计亩征收,不管你是品官士绅之家,还是普通老百姓,有地就征税,无地可免,税率比原来的两税制略高,但这是把原来大部分杂税统一进来后的结果,细算起来,百姓每年要纳的税钱反而比原来少了三成,依旧分夏秋两季征收。
同时颁下来的还有一道旨意:迁范纯仁为河南知府,苏轼为湖州知州。
两人升迁的差遣虽然只是知府和知州,但在旧党被一一贬谪的大潮下,此二人能逆潮回流,从流放犯成为一地主官,这同样非常引人注目,朝野纷纷猜测,这是不是新党释放出来的一个和解信号,这倒起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作用,把反对新政的声音分化了一些。
第077章 雨中的恋人们
以前,品官士绅之家不用交纳赋税,除了他们自身兼并了大量土地外,还有许多普通百姓主动将田地寄到他们名下,以逃避朝廷赋税。
许多读书人原本家中一贫如洗,然而一但考上功名,立即能一夜暴富,因为有了功名就能免税,许多百姓就会主动找上门,将自己的田地‘诡寄’到他们名下,这种‘诡寄’当然不是无偿的;他们不用花一分钱买地,每年也能收取大量的租子;而朝廷却因此损失大量的赋税。
现在绍圣新税法是计亩征税,管你是谁名下的田地,量出多少亩朝廷就征收多少亩的赋税,如此一来可以极大地抑制土地兼并问题,同时又能杜绝这种官绅包揽、大户诡寄的逃税行为;新税法只要能顺利施行下去,朝廷每年的赋税必定会增加好几倍。不用再象王安石那样搞什么市易法、均输法、强贷青苗钱,一样能使国用丰足。
可以说王安石是剑走偏锋,而现在是大刀直劈。
新税法想顺利实施,还有一个程序要走,那就是清丈土地,同时给土地划定等级,根据土地的等级实行不同的税率,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也是个要命的苦差,新税法颁布的第二天,蔡京的户部就成立了一个清田司,负责全国土地丈量工作,清田司有权调动地方的厢兵、衙役帮闲,权力大得惊人。
同时御使台向每路派出数名监察御使,负责监察土地清量工作。
有了这些还不够,要想成功,还需要皇帝毫不动摇的支持,需要一个雷厉风行的权力核心,这一点,赵煦和章惇都十分称职,这套新税法就象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
不到半个月,便有四名路治高官,十一名知州被贬谪,而朝中六部九寺的官员被贬谪者更是多达三十多人,原因无一不是上表反对新税法的,其中不但有旧党,还有几个是新党官员,章惇通过这种这不留情的打击手段,充分诠释了什么叫铁血宰相。
谁反对的声音喊得最响,就让你到岭南去与猴子对吼!管你根脉多深,再深也深不过皇帝!
而赵煦则来了个‘病休’,杨逸到宝文阁去给他诊治时发现,赵煦让焦守找来个大箱子,凡是反对新法的奏章全被扔了进去,短短半个月,竟收集了八大箱。
杨逸作为新法的始作恿者,骂他的声音远远小于雷厉风行的章惇,大部分人甚至怀疑杨逸只是章惇推出来打头阵的小卒子,新税法根本就是章惇的意思。而且杨逸为范纯仁和苏轼说话的事传出,许多旧党官员对他的态度转变了很多,有的甚至把他视为自己人,至少李格非就是这样。
杨逸暗暗好笑,其实他正在怂恿章惇对旧党的死硬分子展开新一轮的打击,对范纯仁他们的拉拢是一回事,但对司马光这类的旧党灵魂人物,杨逸绝对主张把他们的牌位砸个稀巴烂,把他们从神诋打成恶魔,让他们遗臭千年。
旧曹门街的北山子茶铺,杨逸坐在二楼当窗的位置,他今天沐休,一身儒衫大袖飘然,对面坐着的是苏十三娘,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明丽如初开的芍药。
在杨氏和莫氏的努力下,俩人的婚约已经定下,杨逸也终于得知她的闺名叫苏晴,俩人在街上偶遇,杨逸就把她邀到这个初见的地方来品茶,她发髻上缠着表示待嫁的五色缨线!
刚开始十三娘神色还有些忸怩,但聊了一会儿就有些兴奋地说道:“我把汲水器做成了,大家都说很好用哩,现在正在做你说的自行车,其它都还好办,就是那链条有些麻烦,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茗儿站在背后悄悄碰了碰她,连杨逸都看到茗儿的小动作了,但苏晴还浑然不觉。
杨逸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象打翻了五味瓶,都怪自己这张臭嘴,当初跟她说什么自行车呢?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苏晴的手上,还好,十指细嫩如玉,没有起老茧的倾向,大概她只负责设计和指挥吧!
“快说嘛!到底有没有好办法?”
杨逸想了想说道:“分别铸好各块连片,再连接起来!”
“我现在就是这么做的,但浇铸出来废品太多,能用的不过三成,我就是想知道你还有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
“没有,只能这样了,有些东西原理很简单,但做起来很难,就是因为我们在加工构件时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说到这杨逸突然笑道:“娘子,请用茶!”
苏晴脸儿顿时红了,男人称呼未婚女子一般是小娘子,现在杨逸有意无意的把小字省略了,跟叫自己媳妇没什么分别,茗儿站在一旁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窗边的杨柳在风中轻轻摇曳,与窗里的红颜交相辉映,倒成了一幅绿柳红花的美景。
茗儿笑完说道:“姑爷……”
“哎!”
杨逸一听姑爷二字,大觉有趣,应得好不欢快,这下不光茗儿笑了,苏晴也忍不住噘起小嘴白了他一眼,杨逸浑不在意的微笑着,抬手示意茗儿说下去。
“姑爷,要不你带我家娘子到仙桥上去走走吧!”
“好主意,小娘子请!”
北山子茶铺前面有仙桥仙洞,古木成荫流水潺潺,回廊照水楼阁依山,是东京城里难得休闲好地方,贵妇仕女皆爱到此处游玩。
杨逸俩人先去逛仙洞,苏睛始终落后两步,杨逸说话时总要回头,脖子都快扭了,他停下,苏晴也停下,始终和他保持着两步距离,杨逸哀叹道:“十三娘,难道我只有背影才比较耐看?”
苏晴搅了搅白葱儿似的手指,俏生生的嗔道:“说什么呢你!我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和你并排走呢?”
“可是我实在不堪回首了!”
“谁让你回首了?”
杨逸干脆转过身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无限深情地说道:“十三娘,就算抛开你倾城之貌不说,咱们已经定亲,也就意味着此生要执手白头了;你在我身边时,你是一切!我怎么放心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事实证明苏晴的智商与美貌是呈正比的,可不好糊弄,听了杨逸深情款款的表白,她脸上表情虽然窘迫,犹自噘着嘴反问道:“那我不在你身边时呢?”
“一切是你!”
杨逸无比坚定、无限深情地答完,突然天空一个霹雳,轰隆的雷声仿佛就在头顶炸开,惊得杨逸脸色煞白,老天爷啊!不过说句善意的谎言哄哄自家娘子,至于嘛!
幸好苏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吓了一跳,没注意到杨逸脸上变幻的神色,她以手遮额抬头看了看天,说道:“要下雨了!咱们快回去吧!”
来不及了,这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俩人还没走出几步,如珠乱跳的雨点已经落下。
“先到这边躲躲!”
杨逸牵住苏晴的手,拉着她跑到旁边几株芭蕉树下,还好雨一下,风就停了,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声声如韵,四周也很快变成迷茫一片,俩人站在芭蕉叶下,贴得很近,杨逸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如兰清雅,沁人心脾。
杨逸比她高出半个头,从旁边看下去,可见她半边白皙的粉脸,长长的睫毛不时扑闪几下,最是那樱桃小嘴,泛着温润的光泽,轻易便引人遐思无限。
苏晴虽然垂着眼帘,却能感到他正在打量自己,双颊慢慢地变得烫热起来,腮边染上的红晕让她更是明丽无比。
“你……你快放手!”苏晴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矜持地说道。
“不放,执子之手,与子谐老!”杨逸怎么愿意放开,苏晴的手指圆润细长,握在手里感觉非常好,滑腻而柔软。
苏晴没想到他这么霸道,只能红着脸哀求道:“快放手,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确实被人看到了,康国长公主和几个玩伴就在几十步外的一座高阁上,她先是看到杨逸,心中一喜,正打算下去收拾他,那天在风池杨逸一声不吭的脱钩而去,害得她白忙了半天,也伤心了半天,还闹出若大的阵仗来,结果焦守回来说这家伙没事时,她那叫一个气啊!若不是赵煦劝住,她当时就杀到杨逸家去了。
康国长公主正要下楼,突然看到杨逸身边还有一个少女,随着杨逸弯下腰去,少女那窈窕的身姿便露了出来,虽然隔着雨幕,但那天仙谪凡的美丽如何也掩饰不住,康国长公主不禁收住了脚步。
迷蒙的雨幕让俩人在芭蕉叶下躲雨的画面美得象一幅恬静的水墨画,男的英俊不凡,女的仙姿绰约,俩人亲密的样子不知羡煞多少人,可不知为什么,康国长公主心里却感到有些不舒服,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不舒服。
杨逸直起身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只见他用力跃起,用匕首斩下三张芭蕉叶,然后叠在一起举到少女头上,挡住越来越大的雨势,场面温馨而动人,可康国长公主感觉自己再也看不下去,胸口仿佛被什么填得实实的,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对身后的侍卫大喊道:“李一忠!你不是百步穿杨吗?过来,给我射断那家伙手上的芭蕉叶!快!”
她身边的几个少女不禁奇道:“四娘,你怎么了?”
“不要你们管!李一忠!还不快点!”
“长公主!这不太好吧?万一射对人……”
“李一忠,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一箭能射下两只麻雀,当我不知道吗?你再哆嗦,十板子!”
李一忠见长公主真生气了,只得摘下身后的弓箭,他是弓箭值中箭术最好的人,这四五十步的距离,他确实是十拿九稳,张弓只稍一瞄准,弓弦一松,箭如流星没入雨中。
雨打芭蕉的声音让杨逸的六识迟钝了不少,等他意识到不妙时已经来不及,噗的一声,手上的芭蕉叶断成两截,雨水洒了他俩一身,苏晴还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杨逸已迅捷无比的抱起她闪到几步外的石头后,那种腾云驾雾的眩晕感让苏晴惊呼不断。
“娘子别动!有人向我们放冷箭!”等到了石后,杨逸把苏晴护在身后,然后悄悄探出头来察看情况,他第一个怀疑的是弥勒教,也只有弥勒教才会这么不择手段的置自己于死地。
然而看到的情景却让他非常恼怒,只见康国长公主在对面的楼阁上得意地娇笑着,她身边的侍卫手上还拿着大弓,事情再明白不过了,杨逸从石后走出来,冷冷地看着她,康国长公主平时怎么闹他都不会太计较,但这次已经超过他的心里底线,这数十步外放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是拿自己和苏晴的生命在开玩笑!
楼阁上的康国长公主再也笑不出来了,杨逸那冷漠的眼神让她难受万分,整个人象被下了定身咒,愣着一动不动。
杨逸不管她,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苏晴身上安慰道:“十三娘,没事了,一个无法无天的臭丫头在恶作剧而已,来!我送你回家!”
这盛夏天气,本就穿不得不多,苏晴身上的罗衣湿了水,那玲珑有致的身材顿时显露无遗,所以杨逸才不得不脱下长袍将她包住。
苏晴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任杨逸拉着她往回走。
“杨逸!你给我站住!”
杨逸回头,看到康国长公主已经冲出楼阁,不顾身后众人的叫唤,冒雨向这边跑来,身上很快便被雨水淋湿,她却丝毫不管,杨逸看了不禁皱起眉头,拉着苏晴继续向前走。
“你给我站住,杨逸!你还不站住!你凭什么那样瞪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康国长公主带着哭腔,一声声地追问着,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到脸颊上,她抹也不抹一下,身后几个宫女追上来,拿着一件侍卫的外袍要披在她身上,都被她用力的推开,双眼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眼眶红红的、带着几分倔强定定地看着杨逸。
“长公主,你若想要下官的命,直说就是了,反正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下官在您眼里不过是蝼蚁一只,但你不应该累及无辜。”
“你……你说什么?谁想要你的命了?我……李一忠他的箭法……”康国公主语无伦次,杨逸冷漠的责问让她双目之中迷蒙一片,涩涩的,热热的,她努力地想向杨逸解释清楚,但心中那酸酸楚楚的感觉却让她哽咽难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向这家伙解释。
苏晴得知面前这个少女竟是公主后,挣开杨逸的手上前一福道:“小女子苏晴拜见长公主!”
“你是谁?你走开!走开!都是因为你!”康国长公主一时解释不清楚,心里已经是难受万分,苏睛挡到她和杨逸中间,更不由得让她生出浓浓的怨意,哭着喊着一把将苏晴推开。
苏晴顿时被推倒在地上,染上一身的泥水,杨逸连忙上前抱起苏晴,再也不看康国长公主一看,就这么抱着苏晴在雨幕中远去!
“杨逸,你站住!你站住……”
看着杨逸渐去渐远,康国长公主在雨中大声地喊着,心中一片混乱,声音充满了倔强和无助,咸咸的眼泪成串的流到嘴里,等杨逸的身影终于消失,眼前只剩下迷蒙的雨幕时,她浑身的力量仿佛突然被人抽空了,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嘤嘤地饮泣起来。
生命中某些东西仿佛曾经拥有,却以仿佛直在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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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有幸不须媒
李格非首次拜访杨家,杨逸迎出大门来,发现他竟没坐车,两家同住景明坊,离得很近,李格非带着妻女仿佛逛街一样逛了过来,身后几个下人提着不少礼物;
夕阳照在李清照那张粉嫩的脸上,红扑扑的!等大人们见完礼,她也娉娉婷婷地上前敛衽一福道:“清娘见过杨大哥!”
看她大方得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彩,杨逸也很正式回了她一揖,然后笑道:“我们的大才女看上去恢复得挺不错,不过,不会因为上次落水,今后见水就躲得远远的吧?”
“才不会哩!人家最喜欢到湖上玩了!”
李清照牵着她母亲王氏的手,说起这些竟是神采飞扬,王氏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略带责备的口气说道:“还玩?上次若不是你杨大哥相救,你这小命都没了!”
“娘!”少女轻唤一声,生怕娘亲再也不让自己到湖上玩似的,脸上尽是无辜而委屈的表情,真是处处惹人怜。
杨逸看了朗笑几声,将李家三口往里请,李格非这次将妻女带来,就是为了当面向杨逸道谢的,在这事上自然少不得客气一翻。
杨家豪华精雅府邸让初次到来的李格非一家暗暗诧异,特别是前院那架高高的水车,让李清照怎么也看不够,这是杨逸自己设计的一景,用水车把溪水引到高处,泄入固定在树上的水箱,水箱有细管通到下面的假山,利用水压的作用,再加上一个个精心设计的喷头,有的喷出如雾的水气,有的喷出的水帘如一片片荷叶,把李清照看得有些挪不动脚了,便是李格非也赞叹不已。
杨逸干脆把他们引到雾气氤氤的水池边观赏,李清照再也忍不住了,挣脱王氏的手,跑到池边伸手接住那柔柔洒开的水帘,兴奋地问道:“杨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太好玩了,好象荷叶哦!”
“你若是喜欢,以后我教你做就是,不过,清娘你这大才女看了这景致,难道就没有佳句问世啊?”
李清照十指纤纤拨弄着‘荷叶’,小巧的琼鼻上也溅上了几滴水珠,那盈溢的灵气让她看上就象一个戏水的小仙女,听了杨逸的话,她噘着小嘴说道:“杨大哥才名满天下,却老拿人家来取笑!”
“哈哈!要不这样,我再出一上联你来对,可好?”
“好哩,杨大哥再说!”
杨逸看了看她素手把玩的‘荷叶’,脱口吟道:“因荷而得藕。”
“有杏不须梅。”李清照想也不想便答了出来,眼中满是得意。
听了俩人的对答,李格非不说,连王氏都不禁露出古怪的表情来,王氏出身书香之家,她父亲是仁宗朝的状元,受家学熏陶她自身颇具才学,这对联的含义她自然不会听不出来,此时谁也没有说话;杨逸这才发觉此联出得太鲁莽,而李清照答得更是不妥,因为这是一副谐音联:
因荷(何)而得藕(偶)?
有杏(幸)不须梅(媒)。
这连媒人都不要了,俩人这是干嘛?这是私订终身吗?
杨逸大为尴尬,立即打哈哈道:“这个嘛!清娘啊!我家里好玩的地方还有不少,我让她们带你去看看好了!”说完他让青叶过来,带着李清照在家里四处看看,接着叫来韩碧儿,让她带着王氏去见自己的母亲。他自己则把李格非请到前厅品茶,一通忙碌下来,脸上的神情才恢复自然。
李格非这次来,除了感谢杨逸救了他女儿外,还有就是他恩师苏轼的事,苏轼在流放地英州呆了一个多月,因杨逸几句话,得以回到湖州,湖州地处于太湖边,虽不及苏杭繁华,但也是江南鱼米之乡,算是非常不错的了。
杨逸的这个举动,赢得了李格非等人极大的好感,新旧两党中,其实许多人以前私人关系还是不错的,最典型的例子是章惇与苏轼,两人未出仕前是好友,曾长期结伴游学各地;
出仕后彼此虽然政见不同,出于私人情谊,苏轼被贬黄州时,章惇还曾上书为他说情,苏轼生活困苦,章惇还不时接济。此事在苏轼写在章惇的写信中有证:“惟子厚平居,遗我以药石,及困急又有以收恤之。”
只不过轮到章惇被贬后,苏轼的做法有些不地道,他对新党大肆批判,章惇当时被旧党列为‘三奸’之一,苏轼因此连章惇这个曾经的挚友也骂上了,所以这次章惇上台,对他也再没什么客气的。
这些曾经的恩恩怨怨杨逸不想去管,他这次为范仁纯与苏轼说话,绝不是出于什么同情心,更不是碍于李格非的面子,主要目的还是要分化旧党,拉拢苏范二人,利用二人的影响力,尽量带动下层官员和仕庶别再拼命抵制新政,如此而已,所以对李格非的感谢,杨逸还真有点愧不敢当,表现得极为谦虚。
殊不知他越是淡化自己的作用,李格非对他的好感就越多,开席后,他竟抛开上官的身份,向杨逸频频敬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康国公主回宫后就病倒了,御医诊断是偶感风寒,病情本不严重,但康国公主却整天卧床不起,茶饭不思,让她的病情开始逐渐加重,这可急坏她的娘亲宋贵妃了。
宋贵妃无子,所有的心思全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看出女儿似乎不全是因为伤寒,倒象是得了心病后,她把跟随女儿出宫的宫女找来询问,这些宫女受了康国公主的吩咐,起初还瞒着不说,宋贵妃恼了,让人拉出去打板子,几个宫女才吞吞吐吐的将发生在仙桥的事说了一遍。
宋贵妃是过来人,一听便能确定女儿害的是心病,她再次对这些宫女下了封口令,自己在殿中暗叹,杨逸是新科状元,他所作的《雁丘词》在宫中传唱得最多,宋贵妃自己对这首词也异常喜欢,自然是知道杨逸这个人。
但正因为知道,才让她感到为难,在大宋驸马不得参政,所以但凡有些才华抱负的人,都不愿意尚公主,何况杨逸是十七八岁的状元,前程无量,而康国公主又非嫡出,杨逸若娶了康国,这一辈子就只能做个闲人,岂会甘心?
更重要的一点是向太后对杨逸极为不满,她若答应康国下嫁杨逸,赵煦必定会极力反对,因为杨逸是新党的骨干,赵煦不会愿意失去这样一个有力的臂助,宋贵妃在皇宫这个是非地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些事不用细想心里也一清二楚,即便在顺利下嫁杨逸,自己的女儿只能成为一个政治牺牲品,这是宋贵妃最不愿看到的。
想通这些,宋贵妃又暗叹一声,这才入殿去,康国公主侧躺在秀床上,脸色憔悴,一副病厌厌的样子,看得宋贵妃一阵心酸,她坐到床边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柔声道:“傻孩子,你这样让娘亲可怎么活啊?”
“娘!”康国公主顺势将头靠到自己母亲怀里,疲惫的她便再也不想动一下。
宋贵妇怜惜地抚着女儿的香肩,语重心长地劝道:“四娘,放弃吧,他就象天上的鸟儿,不是你的良配,你抓不住他的,听娘亲的,放弃吧,别再折磨自己了!”
“娘,你说什么呢?女儿听不懂!”康国公主瞬间变得局促不安,因为太窘迫使得她的脸颊浮上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傻孩子,娘亲是过来人,你这点小心思还能瞒得了娘亲?四娘啊,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你还都不明白,乖,听娘的,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康国公主只觉得脸颊好烫,双手紧紧抱住宋贵妃的腰肢,脑袋在她怀里乱拱着,一副忸怩难堪的样子:“娘,您都知道了?”
宋贵妃慈爱的点点头,康国公主接着嚅嚅地说道:“娘,女儿才没想他呢,女儿现在觉得他特讨厌、特可恶、特可恨,恨不得叫人揍他一顿。”
宋贵妃见她这小儿女的模样,心里又是伤感,又是好笑,真是百味杂陈,她抚着女儿的头发笑问道:“真的吗?”
“哎呀娘,当然是真的了,您怎么能不相信女儿呢?”康国公主有些心虚,又把头埋到宋贵妃怀里拱个不停,整个身子也尽量往里挤。
“你这丫头净会折腾,再这样娘这老副骨头快要散架了!”宋贵妃被她拱得酥酥麻麻的,身体有些难受,忍不住在她翘臀上打了一巴掌。
康国公主揉着自己的屁股蛋,终于安静了,不过她突然又抬起头来甜甜地说道:“娘,您一点都不老,看着象我的姐姐哩!”
确实,宋贵妃才三十三岁,加上保养得法,看上去就象二十来岁的女人,和康国公主倒真象对姐妹花。
“你这丫头少来哄娘,还想找打是不是?”见女儿情绪好了不少,宋贵妃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那成熟的风韵明媚无比,看得康国公主一阵发愣。
在《神宗实录》的重编工作中,各人分工明晰,杨逸主要是负责整理王安石的日常手扎和奏章;神宗即改革,而王安石是神宗改革的顶梁柱,所以这些东西就显得极为重要,它将作为《神宗实录》的主要史料之一。
在一干人日以继夜的努力下,加上时间只过去十来年,蔡卞等人还是当初新政的主要参与者,重编工作进展异常迅速,到八月分已经完成六成初稿,对此赵煦也是非常重视,这部《神宗实录》可以说就是革新派的纲领性文件,也是革新派的战略核武器,有了这份东西,革新派无论做什么事才能名正言顺,大义凛然。
随着手头整理出来的资料越多,杨逸的心态越是谨慎敬佩,有时看到神宗与王安石的几句对话,就能让你感觉到那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扑面而来;
当看到王韶的平戎策,你就仿佛看到了熙河开边的金戈铁马,千里奔袭。
看到了神宗的伐夏诏书,你会想起五十六万军民分五路高歌猛进的浩瀚场面,让人为之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看到悍将刘昌祚带军披荆斩棘直扑西夏心脏灵州,猝不及防的灵州大门已经在宋军面前敞开,胜利就在眼前时,你会拍案而起,大呼壮哉!
看到刘昌祚已经身先士卒冲进灵州城门洞,决定伐夏胜负的时刻只在毫厘之间,却被意欲抢功的外戚高遵裕叫停,以至错过千载难逢的良机,五路伐夏因此全面失败时,你会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高遵裕、也就是高滔滔的十代祖宗都挖墓鞭尸!
编史是个枯燥的差事,但当你全身心融入了那个时代,却能带给你畅游历史的感觉,特别是神宗朝这样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对外是一场场浩世大战,对内是一条条经天纬地的大改革,身处那个时代,是一种荣幸!
第079章 隐忧
这天杨逸例行到宝文阁做‘起居舍人’,发现刘婕妤也在,正给赵煦喂药,杨逸眉头暗暗一蹙,他倒不是担心刘婕妤对赵煦不利,而是出于对赵煦身体的忧虑。
赵煦很好色,对于皇帝来说这一点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皇宫里就数女人不缺,汉武帝也好色,皇后嫔妃换得人眼花缭乱;唐太宗也好色,传言他连隋炀帝的萧皇后都没放过;问题是你赵煦没人家那样的好身体,你折腾不起啊!
这阵子他做起居舍人,得知赵煦还不时招些宠妃到宝文阁来临幸。杨逸当初说出肺结核会传染,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希望赵煦病好前少近女色,现在看来没什么效果,杨逸心里不禁暗叹,你不管这些嫔妃的死活也就罢了,可你总不能不管自己的死活啊,俺可是把宝全押你身上了。
见到杨逸到来,赵煦有些讪讪然,因为杨逸曾委婉地进谏过他几回,他抢过刘婕妤手上的药三两口喝完,然后对刘婕妤说道:“清菁先下去吧!”
刘婕妤顿时一脸幽怨,流露出来的那种依依不舍的媚态,让赵煦心儿发软,一时真舍得不赶她走了,他有些心虚地瞥了杨逸一眼,杨逸装着什么也没看到,坐到角落的桌案前开始写起居注。
刘婕妤一见赵煦心软,立即抽出手绢帮赵煦擦嘴,那十指细长如玉,她有意无意地靠上去,动人的酥胸贴到赵煦的手臂上,温软中透着幽香,让赵煦的目光流连于她那无限美好的身段上,许久舍不得移开,殿中静静的,而杨逸坐在帷幔那边看不到这边的情形,倒让赵煦莫名的生出一种刺激的感觉,忍不住伸手在刘婕妤的香臀上抚了一把,换来刘婕妤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吟,媚态万千的双眸水汪汪的一片。
刘婕妤名叫刘清菁,很小的时候就入宫,随着年龄渐大,她越长越动人,如今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具备一代尤物的本钱,身材高挑、明艳无比,一副天生的媚骨,是那种让男人一眼看到便联想到床的女人;
刘清菁因此成为赵煦最宠爱的女人,地位从普通宫女一下子提到了婕妤,杨逸在宝文阁碰到她已经很多次了。
好不容易等赵煦把刘婕妤打发走,刘婕妤走过杨逸身边时,还俏生生地盼了他一眼,如同一枝解语花,杨逸垂下眼帘施了一礼,等她出去后便到赵煦面前再不客气地进谏:“陛下自己的家务事,臣本不该多管,但臣作为郎中,有必要提醒陛下珍惜自己的身体,您现在病情虽然有一些起色,但尚不宜过多流连女色,否则后果难料,臣这是实话实话,请陛下勿嫌忠言逆耳。”
赵煦正了正神说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杨卿一翻好意朕明白;神宗实录修得怎么样了?”
见到赵煦把话题岔开,杨逸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的那份隐忧怎么也抹不去,自己把宝全押在了赵煦身上,这太危险了!
由于自己的出现,许多事情已经不是原来历史的模样,杨逸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出什么意外,看来必须提醒章惇,有些事情的步调一定要加快才行,否则赵煦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一帮人怕是死得很惨。
出于这种忧虑,一下值杨逸就直奔章惇府上,章惇的家人如今已经跟进京来,热闹了不少,他的长孙章瑶十四岁,相貌堂堂,性格与章惇比较相似,甚得章惇喜爱;
章瑶代祖父出来迎客,对杨逸以晚辈自居,执礼甚恭。
杨逸见他叫自己叔叔,大觉有趣,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瑶啊!我大不了你几岁,你叫我叔叔这可是叫错了!”
章瑶连忙谦恭地答道:“杨叔叔是状元出身,且与我阿翁交情深厚,小子岂敢逾越以兄弟相称。”
杨逸诡异的一笑:“谁让你以兄弟相称了?既然你知道我与你阿翁交情不浅,那你知不知道我与你阿翁是平辈论交?虽然,我大不了你几岁,但是,你得叫我叔翁才对!你嘀明白?”
章瑶愣住了,有些憋屈地说道:“可是……可是家父都快四十了,我若叫你叔翁,家父岂不是也得叫你叔叔,那可不行!”
“不行也得行!要怪你就怪你阿翁去,谁让他和我平辈论交呢?”
为了父亲的颜面,章瑶还想分辨,厅中适时传出章惇的声音:“痴儿,还不快把客人引进厅来。”
章瑶终于回过神来,没错呀,恶人还得恶人磨!呃,不妥不妥!自己的阿翁怎么能说是恶人呢?罪过罪过!
章惇已换上常服,坐在太师椅上微阖双目喝着茶,杨逸大笑着走进厅来,他连瞥都不多瞥一眼,杨逸毫不在意,泰然自若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才说道:“章相公,您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章惇双眉一竖反问道:“你把自己当客人了吗?”
“呃,这倒也是,我是小瑶的叔翁,还真算不得什么客人;小瑶啊!这次叔翁来得匆忙,没带什么见面礼,这样吧,明个儿你到叔翁府上,叔翁教你几式‘乾坤大挪移’的绝世武功,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青云老道那儿得来的绝学,这事你阿翁是知道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才行,你嘀明白?”
看到自己长孙被杨逸忽悠得不分东西南北,章惇为之气绝,想起当初杨逸欺负明月、明智,还有覃子桂的情形,章惇有些怜悯地看了看自己的长孙,悠悠一叹!
“状元郎这次不是专程来欺负小孩子的吧?”
“当然不是,是这样!最近我手头有点紧,这次来主要是想……呃,咱们都不是外人,就不用我说得太直白了吧?”
“那状元郎就请随我来吧!”
看着自家阿翁把杨逸带往书房,章瑶还在厅里发愣儿,亏自己对他还那么尊敬呢,敢情是来打秋风的!
章惇让人远远地守着自己的书房,紧闭起门窗,杨逸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关于赵煦的身体状况,对外是绝密,别说旧党尽量瞒着,就连新党之中了解情况的也只有杨逸与章惇二人,如今赵煦还能坚持五日一朝,奏章也能照常批阅,对外宣称是染了风寒还能瞒得住人。
“章相公,找机会你也必须去劝劝陛下,他身子久病本来就虚弱,若是在女色上再不节制一点,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咱们输不起啊!”
章惇稀罕地长叹一声道:“实话跟小友说吧,此事老夫劝过了,听小友道来,在此事上看来老夫的话也无甚作用。”
俩人说到这都沉默了下来,色之一字,多少英雄好汉都过不了这一关,赵煦压抑了这么多年,一朝脱开束缚,在这方面难免放纵一点,而且这么多年养成了他偏激的性格,他认准的事,别人很难左右得了。
就象现在他认准了新政,就绝不会象他父亲神宗皇帝那样顾虑重重,谁反对,立即贬谪谁,严厉打压,绝不会退缩或手软,他的偏激对新政、对新党极为有利。
但有利就有弊,在女色上就是如此,杨逸已经当面说得很明白,但赵煦看上去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偏偏他那副身子骨经不起这种折腾,令人担忧万分,赵煦就是新政的核心支柱,他一倒,后果想都不用想,原来的历史上,正是由于他突然死了,连继位诏书都没留下,使得向太后有机会控制住局面,章惇一干人等再次被贬谪,直到郁郁而终。
“章相公,时不我待,必须再加快布局,以防万一,否则……”
章惇双目烔烔地看着杨逸,沉声问道:“小友有何见解?”
杨逸收起凝重的表情,淡淡地说出三个字:“朱太妃!”
章惇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逸出了章府,回家的路上细想朱太妃的为人,突然发觉这个女人在性格上、与自己的母亲杨氏几乎同出一辙,一样的出身贫贱,一样的柔弱,一样的逆来顺受,都属于那种典型的贤妻良母。
这样的女人缺少主见,容易左右,若能成功将她扶起来,即便赵煦真有个三长两短,新党也足以控制住局势。
但光将朱太妃扶起来还不行,还得把另一个人打下去,向太后不倒,即便朱太妃成了两宫太后之一,也无济于事,朱太妃在向太后淫威下生活了半辈子,加上她向来不问世事,万一赵煦有个不测,掌握局面的还会是向太后。
而要把向太后打下去,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向太后没有临朝视事过,一时找不到她的死穴,没有充分的理由、大义的名分,想动她绝不可能;她与高滔滔一脉相承,想打击她只能从高滔滔身上着手,而要掀翻高滔滔的牌位,这更是一件难比登天的事,这需要足够的耐心来布局,同时还需要一个良好的契机才有可能达成目的。
机会不会坐等你上门,必须得自己去挖掘、去创造。
杨逸回到家,意外地发现马汉卿回来了,他连官服也顾不得换便把马汉卿叫到书房。
等杨逸坐定,马汉卿一抱拳道:“大人,在下跟着谭愿从京城到安肃,一路上并未发现他与什么人有接触,到了安肃后,谭愿落脚在一个叫赵财生的茶商家中,其间深居简出,极少露面,经在下细查,赵财生是谭愿的表兄,十多年前从沧州搬到安肃,一直从事茶叶生意,主要是从江南一带进货,然后销往辽国,在当地人面极广,与安肃知军何泗宗也素有来往。”
赵财生既然做越境生意,与边境官员有来往很正常,这算不得什么线索,杨逸蹙眉问道:“就这些吗?没查到有关弥勒教的线索?”
马汉卿一脸惭愧地答道:“没有,谭愿到安肃后基本没出门,在下只能转而跟踪赵财生,但赵财生除了与当地官员应酬外,其余的就是忙于生意,在下实在没法查到什么可疑之处,请大人责罚。”
杨逸期待了许久,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心里不免大感失望,他摆了摆手接着问道:“谭愿呢?可是回京了?”
“正是,因为没有大人吩咐,又找不到什么疑点,在下没有动他,便一路跟着他回京来。”
杨逸也有些拿不准了,谭愿那次试探自己,难道真的只是偶然?自己的让小厮去探问时,王诜府上的人明明说谭愿是回沧州老家,那他为什么又跑到安肃去呢?难道只是临时改变主意?
杨逸不死心,对马汉卿说道:“辛苦汉卿了,你先歇两天,然后继续盯着这个谭愿,看看他在京里都与些什么人接触,我总觉得此人非常可疑。”
“在下遵命!”
第080章 隆佑宫之暗流
隆佑宫里,向太后斜靠在软榻上,榻前用一面镏金屏风隔着,她头不梳髻,长发有些零乱地披散着,身上只穿一袭薄薄的汗衫,松散的领口处露出一片白腻,向太后今年四十八岁,良好的保养使得她平时看上去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这次宣德门事件给她的打击太大,此刻满脸憔悴,几日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尚清仁正跪在榻前小心地给她喂药,嘴里轻声劝解道:“太后不必多想,保重身体才是正理。”
“唉!官家翅膀硬了,我也拿他没辙了,想当初连神宗皇帝都不敢如此强硬,不想那个怯懦的女人却生了这么个倔强的儿子,世事难料啊!”
“太后慎言,官家可是太后您的儿子!”
“我的?”向太后脸上满是苦涩和无奈,这种话说给外人听听也就罢,自家事自家知道。
向太后喝完药,慢条斯理的漱过口才接着说道“这回倒是小看了杨逸这个奸佞!自太祖开国,我大宋就与士大夫共天下,此乃立国之本,如今这奸佞推出的新法比王安石更甚,分明是要把我大宋基业毁了,此獠不除,国将永无宁日!”
向太后说得大义凛然,尚清仁立即投其所好道:“太后,杨逸本是李清臣孙子,据韩治所言,杨逸为人悖逆不孝,对自己的祖母竟然动手打骂,如同禽兽……”
“真有此事?”不等尚清仁说完,向太后便迫不及待的打断他,原本灰暗的脸上竟多了几分神采。
尚清仁佝偻着身体答道:“太后,此事千真万确,就在前些天,李清臣夫人到杨逸府上,数十随从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李夫人被杨逸大肆辱骂,从主位上拎下来,态度之恶劣闻所未闻,李夫人本想告到衙门,后来被李清臣阻止,韩忠彦之子韩治去探望姑母时,李夫人才一五一十的将此事说出,绝对错不了!”
“好好好!太好了!”
向太后霍地站起来,神色十分亢奋,腰间衣带未束,这时胸前泄露出白花花的一片她都没注意到,她连声吩咐道:“清仁,你立即去找韩治,让他替自己的姑母出头状告杨逸,此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得天下皆知,清仁你再联络其它正直的大臣,一齐弹劾,我倒要看看官家怎么保这个奸佞,记住,杨逸是受了章惇教唆,明白了吗?”
向太后越说越开心,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尚清仁一边上前帮她系衣带,一边说道:“太后说得是,此事正是章惇教唆,奸党中李清臣与章惇声望不相上下,章惇担心李清臣与自己抢夺首相之位,因此刻意结交杨逸,并教唆杨逸背叛李家,极力给李家制造丑事,以达到打击李清臣的目的,此事不容置疑,奴才相信天下人迟早会看清章惇的险恶面目。”
“好好好!就这么办!清仁快快去办!”
看到向太后病情竟不药而愈,尚清仁也是满心欢喜,他本是入内内侍省都都知,结果赵煦刚亲政,他就被赶下来,换上了原本从事杂役的焦守,他现在只有依靠向太后,才有可能夺回曾经的一切,因此办起事来十分勤快。
韩忠彦共有十子、十七女,很能生,不过不要紧,韩家近千里土地,差点没把河北全占了,多养几万人都没问题,再过几年,连小岳飞都得去帮韩财主家放牛了。
韩治是韩忠彦第五子,韩家的若大家业本来轮不到他去继承,能分几十里田地就不错了,但世事难料,生得早不如生得好,他的四位哥哥先后病死了,命好的韩治便顺顺当当的成了韩家长子,千里沃野一下子揽入怀中,按说韩大衙内本该是春风满面,喜气洋洋才对。
此刻韩衙内搂着撷芳楼的头牌弄月姑娘,却是一脸的晦气,他父亲韩忠彦刚刚丢了枢密使的要职,他自己在这次大清查中也被查出贪污行为,被剥夺了吏部员外郎的官职,前途一片暗淡。
“牧之兄,来干了吧,咱们算好的了,象我三弟贬谪岭南蛮荒之地,此生能不能回来尚属未知,唉!”坐在对面的吕希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丢官了,同样是满怀感叹。
吕家从太宗朝的吕蒙正中状元开始,家世便一发不可收拾,世代公卿,先后出过几位宰相,家世比韩家有过之无不及。
在这次对旧党后人的大清查中,被贬谪或夺官者无数,韩家、吕家这样的旧党大阀首当其冲,司马家最幸运,因为司马光不育,无子嗣。
两人正唏嘘着,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韩治心情不好,顿时大怒,但看清来人后,张到一半的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回头摆摆手,抱月和几个姑娘连忙退了出去。
尚清仁自己拉开张椅子坐下,才说道:“吕大人也在,正好,咱们就一起聊聊吧!”
韩、吕二人连忙帮尚清仁斟茶倒酒,热情地招呼着,尚清仁是向太后身边的人,内外联络一向由他负责,韩、吕二人丝毫不敢怠慢。
然而等尚清仁把来意道明,吕希绩立即决定选择作壁上观,韩治也是沉默不语。
告杨逸,听起来简单,但细想一下,你就会明白这不是个简单的勾当。
朱光庭等人也打过杨逸的主意,最后反而弄得土头灰脸,加上向太后在宣德门事件中,刚刚被扇了个响亮的耳光,赵煦根本不顾向太后的脸面,还亲自到杨逸府上请这个六品官,此举闻所未闻,向太后也不足凭啊!
新党正在磨刀霍霍,这时去告杨逸,不是把脖子往人家刀口上送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侥幸把章惇也搞垮了,但新党头子其实并不是章惇,而是赵煦,你能把赵煦也搞垮?
只要赵煦还是皇帝,你砍去他的左膀右臂,他只要还剩个脚丫子也能把你踩死,现在的赵煦就象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章惇、杨逸等人就是他的身上的刺,谁敢碰一下,都会被赵煦视为对新政的挑战,赵煦可不是神宗皇帝,这活不好干啊!韩治和吕希绩都是从小就接受系统‘政治斗争’训练的人,他们早被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官场格斗士,岂会想不通一这层?
“难不成韩大人怕了,杨逸忤逆不孝,证据确凿,而且此事并非政争,事涉人伦大礼,天下必将侧目,太后也随时可以亲自出面说话,就算官家想护着杨逸等人,然大宋以孝治国,官家难不成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纵容这等忤逆之徒?两位,这可是你们最好的机会,若是能驱逐章惇、杨逸一众奸佞,被贬的正直大臣便能从新归位,各位也必将成为天下景仰的人物!”
尚清仁说得天花乱坠,其实都不足以打动韩治两人,但他们心里也清楚,向太后是旧党唯一的指望,若是此时不按向太后的意思去办,向太后很可能再也不管他们的死活了,若真如此,旧党就永世再难翻身,而且,此事确实值得去一博,只要紧紧抓住‘仁孝’这个大义,胜算还是非常大的,就算不能扳倒章惇,给杨逸定罪却是没问题的。
扳倒一个杨逸,至少也能出出心头的恶气,因为他父亲韩忠彦的罪名主要就是杨逸搜集的,对于韩家来说,与杨逸之间已是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想到这,韩治决定放手一搏,为了旧党、为了韩家、更为了他自己,同时他硬把吕希绩拉了进来,三人在撷芳楼的阁间里密谋了整整两个时辰,把各种细节都理了一遍,才各自散去。
杨逸与章惇上次密谈之后,新党的步调再一次加快,争分夺秒的布局着。
清丈土地的工作加大了力度,动用了大量厢军参与清丈,而且根据杨逸提出的策略,负责清丈土地的吏员大都采取异地对调的方式,甲县的吏员调到乙县,乙县调到丙县,尽量防止清丈过程中营私舞弊的行为。
同时利用几次大清算的机会,尽可能将支持新法的官员提拔到重要的职位上,进一步巩固新党的势力,章惇不畏一身骂名,现在的情形是,谁反对新政,立即贬谪,章扒皮正担心没那么空位给新党成员呢;
在这种高压手段下,开始自是一片混乱,反对者群起而攻之,但赵煦和章惇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随着时间推移,眼看反对无效,无数官员倒戈,或沉默;毕竟没人想去岭南安家,苦读半辈子诗书得来的官职更没多少人愿放弃。
与此同时对旧党的打击并没有放松,章惇设立一个新部门,专门负责整理元佑年间臣僚的章疏,目的是把元佑年间所有攻击新法、迫害新党官员的章和疏都排比分类出来,以此为依据清算细帐,谁咬过咱们,现在不把你满嘴牙拔光就不算完。
而杨逸参与的《神宗实录》编撰工作也在日以继夜的进行着,国史馆里整夜灯火不息,这是新政的总纲领,新党等着它给自己正名呢?为此杨逸也常在国史馆熬夜,忙得天昏地暗的,根本没有上值下值的时间概念,可以说大宋从未有一个时期、朝廷的运转效率这么高过。
这天早上杨逸实在熬不住了,揉着惺忪的双眼回到家,却发现李清照这个小萝莉守在门房等着他,娥眉紧蹙,那原本明亮如星辰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脸上满是担忧和难过,那模样看得杨逸心肝儿一阵抽痛。
小萝莉聪明美丽,人见人爱,自从第一次来杨家后,杨氏把她当闺女般疼着,杨家许多新奇好玩的东西对李清照也有极大的吸引力,两家离得近,经他娘亲同意后,她自己也常带着丫环跑到杨家来玩,杨逸见她竟不进家,而是等在大门,便知道出事了。
“清娘,怎么守在这里?”
一见杨逸,李清照双眼顿时泪汪汪的,惶然无措的扑上来抱住他说道:“杨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杨大哥,求你帮帮我爹,救救我爹爹吧,大恩大德清娘永世不忘……”
“清娘别急!”杨逸一边帮她擦泪一边说道:“先把事情说清楚,杨大哥能帮的,一定尽力而为,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听了杨逸的保证,李清照有了依靠,终于平静了一些,红着脸松开抱着他的双手,小姑娘知道害羞了!刚才只是太担心因而失态而已。
李清照知道的也不多,只从大人口中听说她爹爹要被贬到琼州去了,她自幼熟读诗书,知道琼州是十去九不回的蛮荒之地,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杨逸,这次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杨逸身上。
昨天她就来守了一整天,结果没见到杨逸,把她急得一夜没睡,今天一大早又来了,李家现在一片愁云惨淡,她娘亲王氏也建议丈夫来找杨逸,但被李格非拒绝了,他可以为苏轼的事求杨逸,但为自己的事,他拉不下那个脸,王氏知道杨逸对李清照有种特殊的好感,也就默许了女儿往杨家跑。
杨逸拍拍李清照的小脑袋,安慰道:“清娘先别急,你先和青叶进家去歇着,我这就去打听一下,看看事情如何,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保你爹爹没事的。”
李清照忐忑不安的站在门边,目送杨逸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青叶劝不动她,她坚持守在门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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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忤逆大罪
杨逸直奔尚书省找到章惇,才知道事情原委,原来章惇让李格非出任新成立的编类局检讨一职,负责编类元祐时期朝臣的章疏,李格非拒不接受也就罢了,还上表弹劾章惇,再次翻出章惇身为‘三奸’之一的旧事来斥骂章惇,认为编类局纯属章惇个人为了打击异己,而违制成立的部门,用心险恶,总之言词十分激烈!
元祐年间,旧党曾把司马光、范纯仁、韩维誉为‘三贤’;将蔡确、章惇、韩缜斥为‘三奸’,同时将王安石和蔡确亲党名单列入奸佞榜公布,此举对新党而言,不只是政争的问题,更是一种人格上的巨大污辱。李格非哪壶不开提哪壶,难怪章惇要把他踢到海南岛去。
杨逸得知事情经过后,沉默了,这个关键的时刻,章惇的权威绝不容挑战,否则新法将举步维艰,而且编类局是杨逸与章惇密谈过后特意成立的一部门,它的用意绝不仅仅象表面上那样,单纯是为了打击旧党官员。这个部门承担着一个绝密的、关乎全局的任务,它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剑指中宫。
章惇见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跑来问李格非的事,知道他定然又在国史馆熬了一夜,便笑道:“状元郎跟自己这个上司关系不错?”
杨逸摇了摇头说道:“章相公不是徇私的人,我与李格非之间关系虽然不错,但若是影响大局,那就算了!”
章惇突然大笑道:“人人都说我章惇心狠,看来状元郎有过之无不及啊!”
“这不是心狠,无论是立身处世还是为政,自己必须先立于不败之地,才有资格去同情、去怜悯对手,否则就是妇为之仁、是给自己挖坟墓,而现在新政草创,容不得丝毫心慈手软。”
章惇深思了一下说道:“小友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我会妥善处理的。”
杨逸一怔,然后躬身一揖道:“那就有劳章相公了!”
杨逸再次回到景明坊,李清照还在着急的等在门前,见了杨逸她一时竟不敢开口询问,脸上尽是患得患失的神态,面对李清照杨逸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惭愧,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些,和声说道:“清娘别担心,没事了!你也饿了吧,来,随哥哥先进去吃些东西!”
“真有没事了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杨大哥一定有办法,谢谢杨大哥……”阳光出来了,大地上百花绽放,闻到的、听到的、看到的尽是三月的明媚春光。
杨逸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缓步向自家前厅走去,青叶早让人张罗好莲子粥等着,杨逸一边把粥端给李清照,一边说道:“谢不谢的先不说,清娘先把这碗粥喝完,让哥哥放心,就是最好的回报!”
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对杨逸竟是如此的信任,只听杨逸说一声没事了,脸上的笑容就从未消失过,她乖巧地点头说道:“杨大哥累了一夜,您也快吃!这次……”
“嘘!”
“嘻嘻!”
李清照眉眼儿笑得弯弯的,就象一双月牙儿,不时扑闪两下,顾盼之间透着无限的灵气,小口小口喝着粥的样子很娴雅,只有从小接受良好的家教、再经诗书的浸润过才可能有这样动人的气质,连杨逸都受她影响,吃得斯文多了。
两人喝完粥,杨逸才说道:“清娘,若不出意外,令尊不会贬谪琼州了,但很可能会外放地方,你回去跟你娘说说,让你娘亲劝劝你爹爹,现在朝中局势风高浪急,让你爹爹莫再强出头了,新政好不好咱们且静观其效便是,否则杨大哥也没办法了,清娘听清楚了吗?”
李清照郑重的点了点头,敛衽向杨逸盈盈一福道:“清娘都记下了,谢谢杨大哥,杨大哥,若是爹爹外放,我以后岂不是见不到杨大哥你了!”
“其实多出去见识一下,对清娘你未必没有好处,清娘可以给杨大哥写信,你作了好的诗词便寄来给杨大哥分享好了,记住哦,多作些好诗词来报答哥哥哦”
杨逸好不容易哄得小姑娘再次露出笑脸,这才让青叶送她回家去。
等杨逸大睡一觉起来,李格非的处理结果也出来了,贬为安肃军通判,这个结果相对流放琼州而言,已经好了千万倍,安肃军地处宋辽交界,自澶渊之盟以来,宋辽边境虽然小磨察在所难免,但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军事冲突,安全应该不成问题,王氏带着李清照再次来到杨家道谢,顺便辞行,杨逸出面稍稍聊了几句,便由杨氏接待。
韩治拉着吕希绩一纸诉状终是将杨逸告到了开封府,随他们一起到开封府的,还有韩老太身边的两个仆妇,当天就是她们要上去给杨氏与韩碧儿掌嘴,杨家下人恨她们助纣为虐,当时狠狠地给了她们几个巴掌,至今脸上的於青未消,为了更有说服力,她们此时腿上也裹着布条,呼天抢地的由人抬进了开封府。
新任开封府尹许茂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是苏颂之外很少几个没有涉入新旧党争的大臣之一,而且他本身是个孝子,十分注重纲理伦常,接到这样的忤逆大案,许茂立即派人传唤杨逸。
杨逸刚到国史馆,就有开封府的衙役找上来,得知事情大概后,他不动声色的跟着衙役往开封府衙,路过御街时,却听到许多人已经在议论此事,有认识杨逸的人还对他指指点点,一个老大娘甚至敢把烂菜头扔到杨逸马下,然后对天大骂道:“忤逆不孝的东西,就算爬得再高,也不过是衣冠禽兽,这老天爷怎么不开眼啊!一个响雷劈死这种禽兽才干净呢!”
杨逸叫住要上去找老大娘麻烦的随从,权当没听见,策马快行而去,老大娘见杨逸如此,更加威风了,在后面骂个没完,这年头孝字当头,百姓们都认这个理,只要听说谁不孝,管你身份再高,一样会引来一片唾弃和鄙视。
此案还没开审,街上竟已热议纷纷,而且是一边倒的对杨逸加以谴责,不想可知,对方这是要把事情闹大,将自己名声搞臭,制造一种人人唾弃的架势。杨逸心中暗暗发恨,他轻声吩咐了几句,几个随从很快就散入街上的人群中去。
杨逸刚进开封府大堂,许茂就冷哼一声,韩治他们添油加醋地杨逸的‘恶行’先描述了一遍,先入为主,许茂对杨逸的印象是坏到了极点。
“升堂!”
“威武……”
列班的衙役卖力地喊着堂威,许茂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杨逸,你身为新科状元,熟读诸家百子,却不知孝字为何物,今有韩治、吕希绩告你殴打辱骂自己的祖母,情节恶劣,形同禽兽,你可有何话要说?”
堂下的韩治俩人听许茂这口气分明是信了自己的说词,心中暗喜;只要许茂不偏袒杨逸,他们人证物证具在,手握‘孝’字大旗,必能将杨逸告倒,即便是赵煦也不好出面维护。
杨逸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向许茂施礼道:“许大人,敢问韩治与吕希绩是何许人?此事与他们有何关系?为何是他们出面状告下官?”
韩治抢上前来长身一揖,不愧是出身韩家大族,他动作十分儒雅,尽显谦谦君子之风,只听他说道:“许大人,算来我还是此子的表叔,他不认表亲也就罢了,但对自己的祖母横加打骂,有失人伦,此举世所难容,晚生实在看不过眼,这才替自己的姑母来击鼓鸣冤,请许大人明察!”
还表叔呢?若是自己讨饭到他家,估计连点残茶剩饭都讨不到,杨逸淡淡地反问道:“你既然自称是本官的表叔,就当知道为亲者讳的道理,而且此事本是杨李两家的事,我两家自会解决,你不问原由便将本官告到衙门来,是何道理?”
韩治一时无语,按世俗观念,讲究为尊者讳,为亲者讳,这种事确实应该自家人内部解决,象韩治这样不由分说告到衙门来确实不应该。
堂上的许茂朗声说道:“杨校理,百善孝为先,你殴打辱骂自己的祖母,悖逆人伦,岂能再包庇纵容?此举理应公之于众,让天下人引以为戒。”
“引以为戒?很好,许大人,敢问此二人可是官身?”
此二人原来确实是官身,但就在前些天不是了,韩治俩人听杨逸问起,脸色顿时大变,许茂浓眉一蹙,未及作答杨逸便接着说道:“据下官所知,此二人刚刚因贪污被朝廷夺去官身,如今是庶民身份,许大人,按律民告官理应作何处理,您不会不知道吧?许大人若不按律严惩,让天下人引以为戒,今后天下庶民岂不是纷纷效仿他们以民告官?”
许茂倒也不愧刚直之名,立即大声喝道:“将韩治、吕希绩二人拖下去先各打五十大板!”
随着一块令牌啪的一声落在大堂中央,韩吕二人顿时面如死灰,刚才长衫飘飘,儒雅君子的模样不见了,二人都是高门大户出身,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哪里吃过什么苦头?
若真挨个五十大板,非要去他们半条命不可,此时再顾不得什么脸面和骨气了,二人扑嗵一下跪地大声求饶道:“许大人饶命啊!我等也是儒门弟子,岂能受此酷刑?许大人你就看在韩吕两家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许茂见二人竟是这么一副软骨头,不由得心生厌恶,再次大喝道:“拉下去,行刑!”
吓瘫过去的韩治和吕希绩被拉了下去,如狼似虎的衙役不由分说扒下他们的裤子,露出白嫩屁股来,堂外无数百姓在看着,有许多还是韩、吕让人暗中鼓动来的;还没打,光是被当众扒光裤子,韩吕二人就羞愤欲死了。
可惜他们没勇气咬舌自尽,衙役将二人按倒,大板子高高举起,然后啪啪连声,衙役何曾有机会打这么高贵白嫩的屁股过,打得那叫一个畅快啊!
这可是大宋最显赫的韩家与吕家的衙内!平时这些人高高在上,拿鼻孔子看人,如今却象死猪一样任他们大板子猛揍,这极大地满足了衙役的虐待心里。
韩吕二人嚎叫如猪,二十板不到便痛昏了过去,衙役早有准备,拿冷水把二人泼醒继续打,到了四十板时,许茂眼看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了,这才叫停。
“下官常闻许大人执法如山,难不成许大人也要徇私吗?”
“哼!杨校理放心,律法并无规定板子要一次打完,余下的十大板本官先记下了,过后再打!若是杨校理的忤逆罪审定,本官同样会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第082章 光芒太盛
余波原是跑江湖的,杨家选护院时他因功夫了得而入选,余波为人灵活机巧,很得杨逸看重,暗暗试探几回后,杨逸便让他日常护卫左右。
虽然做护院也是下人,但相对自由,待遇也好,特别是跟随杨逸越久,余波越是清楚这个状元郎能量惊人,只要自己忠心跟随,余波相信自己迟早有出头的日子,因此他非常珍惜今天的一切。
街上谴责杨逸的百姓越来越多,杨逸是新科状元,又是绍圣新税法的制定者,倍受百姓关注,如今传出他忤不孝之事,街头巷尾的百姓争相哄传,有的起初不相信新科状元是这样的人,但随着传言越来越多,有的传播者言之凿凿、说得口沫横飞,由不得你不信。
余波得了杨逸的吩咐,和几个护院散入人群中,寻找那些故意散布谣言的人,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很快就留意到七八个人,都作市井小民打扮,每到一处必定会滔滔不绝地把杨逸忤逆不孝的事大肆宣扬,而且越说越离谱,到后来余波竟听到有人说杨逸让自己的祖母从跨下钻过,或是强迫自己的祖母吃屎之类的话。
谣言就是这样,越离奇越有人乐意议论和传布,此事很快就在东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是人尽皆知,唾骂声越来越大,更多的百姓纷纷涌向开封府,观看那里的堂审。余波他们缀上那些谣言制造者,一有机会立即将人控制住,悄悄的带走。
此事不但在街头巷尾引发热议,而且在朝廷各部门也奇快地传播着,李清臣也很听到了传言,他心中暗怒,韩治将杨逸告上开封府,其用心绝不单纯是为自己姑母讨公道,这种做法不但让杨逸臭名昭著,李家也必将跟着丢人现眼,李清臣一生清高,怎么受得了韩治这种行为?
家务事闹到衙门去,闹得东京城人人皆知,别人会怎么看李家?又怎么看他这个礼部尚书?他还有何面目留在这个礼部尚书的职位上?
苏颂听到此事后,显得忧心忡忡,苏杨两家的亲事已经定下,杨逸却突然成了天下人唾弃的忤逆不孝之人,让苏颂这个老泰山情何以堪?他倒没有立即相信杨逸真是如此为人,数十年冷眼傍观,苏颂比谁都清楚此事深层次原因,无非新旧党争的一个冲突点而已,他担心的是,杨逸总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没个安生的时刻,让他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深,难道自己的女儿真是无福之人?
倒是章惇听到此事,只是眉头稍微皱了一下,随即又埋头到堆积如山的文牍中去!
开封府大堂里,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韩治和吕希绩也豁出去了,被抬上堂来后,满眼狠毒地看着杨逸,恨不得把杨逸剥皮抽筋方解心头之恨!与**上的疼痛比起来,被当众扒光裤子打屁股这种精神上的羞辱更让他们难受,他们甚至连许茂都恨上了。
“杨逸,你殴打辱骂自己的祖母,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何话要说?”许茂心里也极为不舒服,到目前为止,场面似乎反而被杨逸控制着,让他这个主审十分不痛快?何况他对杨逸的忤逆行为也极为不满,因此对杨逸再没有丝毫客气,直呼其名,语带斥喝,显得极为威严。
杨逸淡然道:“许大人身为主审,似乎没弄清楚一件事,下官并没有祖母,何来殴打辱骂自己祖母之说?韩治一个被剥职为民的贪赃枉法之徒,以民告官也就罢了,竟还是诬告,许大人,不知这又该当何罪啊?”
许茂一愣!甚感无语,对杨逸的鄙夷之色更浓,觉得此人是如此无耻,连祖宗都不要了!他非常想给杨逸也来五十大板,但理智告诉他,冲动不得,须依律办案才行。
堂下的百姓也是一片哗然,对杨逸声声唾骂,谁能没有祖母?在他们看来杨逸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李逸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下官是个弃子,自幼由家母一个人扶养长大,这世上只有家母一个亲人,因此并不存在什么祖母之说,韩治、吕希绩二人连这一点都没弄清楚,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诬告,请许大人依律严办吧!”
堂下的百姓再次哗然,一时议论纷纷,杨逸说自己是弃子,这个概念比较模糊,不明实情的人听来一定以为他是被父母抛弃路边的弃婴,以此论来杨逸还真没有什么祖母之说,既然如此,说他殴打辱骂自己祖母倒还是冤枉杨逸了。
“他在胡说,他的亲生父亲叫李乐然,乃礼部尚书李清臣长子,他的母亲杨氏是李乐然外室,我的姑母就是李乐然的母亲,也就是杨逸的祖母,事实具在,他现在否认我的姑母是他的祖母,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忤逆不孝的行为,请许大人明鉴!”
韩治象只愤怒的母牛瞪着杨逸,生怕别人听不到他的话一般,喊得那叫一个歇斯底里。
许茂一啪惊堂木,把韩治震住,然后大声对杨逸喝道:“杨逸,本官看你还如何狡辩,别以为本官好糊弄,数月前开封府曾审过你的案子,从血缘上算你确实是李尚书孙子,这容不得你抵赖!如今你殴打辱骂李夫人、也就是你的祖母,此事有人证物证在,你身为朝廷命官,做下这等伤风败俗、大逆不道之事,本官说不得要依律严惩,以正视听,以儆尤效!来啊,先给本官剥下他的官服……”
杨逸上次在开封府表现得太彪悍,开封府的衙役犹有余悸,一时竟没人敢上去动他,许茂气得一脸铁青,杨逸抢先说道:“许大人既然知道得不少,那就应该知道下官是由家母一个人扶养成人,而正是这位出身韩氏大族的李夫人,从未承认下官母子的身份,李家也因此从未将下官名字录入家谱,如今下官改随母姓,另立门户,早与李家没有任何关系,这位李夫人仗着韩家势强,竟然还欺上我杨家来,对家母任意的打骂,家母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身为人子岂能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欺上门来打骂?即便如此,下官也只是对这位李夫人的帮凶作些惩戒而已,何曾殴打辱骂过她本人?若真有此事,李家人早就来状告下官了,何须此獠来越俎代庖?韩治二人因贪污被剥职,对下官等怀恨在心,因此捏造事实,寻机报复,许大人难道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杨逸见许茂平时官声还不错,隐晦的点明这是新旧党争,希望他别往里掺和,但此公显然是个牛脾气,对杨逸的提醒竟充耳不闻,犹自大喝道:“杨逸,本官来问你,你辱骂李夫人为狗,并将李夫人从坐位上提下来,可有此事?”
杨逸见他如此不识进退,大怒道:“许大人,就算是你,敢欺上门去对家母打骂,别说是从位置上提下来,信不信下官敢一刀把你砍了?”
杨逸森森然怒目而视,如猛虎扑食之态,连许茂都不禁为之心惊,他实在想不通如此凶悍的眼神怎会在一个状元郎身上出现。
“杨逸,你这是承认打骂李夫人属实了?”
“许大人,此事千真万确,请许大人为在下做主啊!”韩治一看有机可趁,立即大声疾呼,最后被杨逸冷冷一扫,才总算安静下来。
“许大人有欺上我家去吗?”
“本官何曾欺上你家门去?”
“那此事便纯属虚构!”
杨逸的回答让许茂为之气结!
“来啊,传人证!”
随着许茂大喝,除李家的两个仆妇外,竟然还有杨家的一个马夫被带上堂来,那马夫叫常三郎,上堂来后目光闪烁,不敢看杨逸一眼,杨逸浓眉紧锁,家中下人到杨家才几个月,加上杨逸事忙一直没时间管家里的事,不想家里竟出了卖主求荣之辈,看来韩治俩人这次还真下了一翻心思。
常三郎和李家两个仆妇当堂证实,当天杨逸确实曾骂李老太是狗,并当众把李老太拎下椅子。
对此杨逸没有过多辩解。但他坚决不承认李老太是自己的祖母,只要这一点站得住脚,忤逆不孝的罪名就扣不到他头上,杨逸摆事实说道理,然而许茂坚决认为:天下只有不是的儿孙,没有不是父母长辈。
也就是说,李老太就算不承认杨逸的孙子身份,杨逸也必须承认这个祖母,因此,他认定杨逸忤逆不孝的罪名成立,竟悍然将杨逸关进了大牢。
事态的发展一下子向着有利韩治一方发展,许茂的奏章很快就递到了赵煦的案头,与此同时,数不清的弹劾奏章雪片地飞来,矛头一致指向杨逸,弹劾者不无不是引经据典,象王祥卧冰求鲤等等,洋洋洒洒道来,把杨逸比得极为邪恶;御使王国昌更是直指杨逸为鬼魅,要赵煦下旨夺回杨逸的状元出身,剥职充军,以警醒世人。
形势对杨逸变得十分不利,孝之一字,重愈万均,连赵煦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也不敢冒天下大不违,直接给杨逸脱罪!
旧党趁此机会,大肆给杨逸罗织罪名,但他们很默契的避开了杨逸的政治立场,弹劾的重点全集中在杨逸的个人品德上。
除了悖逆不孝外,还说他未成婚先蓄妾,道德败坏;
在杭州期间把同窗强行灌醉扔到街让羞辱,毫无同窗之谊;
还天价卖药,诈骗民财;
上次在街上殴打遂宁王护卫的事也再次被提起,以证明他横行不法。
旧党这次准备十分充分,把杨逸做过的事都被挖了出来,从方方面面举证杨逸是无恶不作,道德败坏之徒。由于弹劾者刻意避开了政治立场,目前攻击点全集中在杨逸个人的品德上,许多新党成员一时不辨真假,也无从帮杨逸说话,有的还加入了攻击杨逸的行列中去,杨逸这段里子太耀眼了,耀眼得让人忌妒,十七八岁高中状元,提出的新税法得到皇帝采纳,就让他的光芒照得人眼花。
赵煦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他实在找不到帮杨逸脱罪的理由,只得把章惇招到宝文阁来商议。
第083章 计将安出
章惇来到宝文阁,安然落坐后才平静地问道:“陛下曾闻当年李定之事否?”
李定是王安石的学生,因有才被越级提拔,守旧派对此极为不满,特别是苏轼更是妒忌异常,他文才横溢,而一直默默无闻的李定一下却窜到了他头上,苏轼因此写诗加以讽刺,同时纠住李定不为母守孝的事大肆攻击,弄得李定名臭天下。
李定的母亲仇氏原是一富户的小妾,生下佛印和尚后转嫁给李问为妾,生下李定后再次改嫁郜氏为妾,事过几十年,仇氏去世时李定便没有为仇氏守孝,这事被守旧派翻出来大肆炒作,把李定的人品贬得一无是处,以此影射王安石不辨忠奸,任人唯亲。
苏轼在这件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与佛印和尚过从甚密,从这渠道得知李家**,所以他对李定的攻击是最热切的。
当时有一位朱寿昌的人与李定是扬州同乡,他的生母刘氏是父亲朱巽的小妾。朱寿昌3岁时,刘氏被转嫁给党姓人家。父亲病故后,朱寿昌放弃官位去寻访刘氏,历经50年母子相见,从而为苏东坡攻击李定提供了另一种类型的道德模范。
苏东坡赞美朱寿昌的诗句“感君离合我酸辛,此事今无古或闻……西河郡守谁复讥,颖谷封人羞自荐”,就对李定进行了极力的讽刺。因此在后来的‘乌台诗狱’中,苏轼被李定大肆报复,怪谁呢?
总之,李定之事守旧派也是在‘孝’字上大做文章,当时神宗皇帝不纳旧党之见,对李定依然重用,章惇举出这个例子其意不言自明。
赵煦凝重地说道:“然杨逸之事与当初李定之事多有不同,李定之母弃子改嫁,李定不为之守孝倒也说得过去,但杨逸之事……”
“陛下,韩氏曾让其长孙到杭州正式宣布李家与杨逸母子再无关系,对杨逸母子的身份拒不承认,既然如此杨逸便算不得李家人,既是两家人,何来祖孙之说?杨逸孤儿寡母在杭州相依为命,十数年间韩氏勒令长子李乐然不得前往探视,对这母子俩不闻不问,杨逸感母恩深重,侍母至孝,如今别人欺上门去对其母横加打骂,杨逸岂能眼看自己母亲受辱?若是如此,请问陛下,杨逸是孝还是不孝呢?他是应该对拒不承认他们母子身份的韩氏尽孝呢?还是应该对生他养他的杨氏尽孝呢?”
赵煦还在犹豫,章惇的说法看似有道理,但有一点却是抹杀不了的,从血缘上算韩氏确实是杨逸的祖母,而韩氏与杨氏之间也是婆媳关系,也就是说韩氏对杨氏的打骂属于情理之中,而杨逸对韩氏的悖逆却是以下犯上,旧党只要紧紧抓住这一点,在大义上还是占着理的。
事情结果如何全在赵煦一念之中,章惇一见赵煦犹豫,顿感不妙,接着说道:“陛下,这事是李家与杨家之间的事,然何李家没人找杨逸理论,反而由韩治与吕希绩出面状告杨逸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韩氏既已嫁入李家,就是李家的人了,韩家本无权干涉李家的事,现在韩治越俎代庖,情理上是说不过去的,其目的赵煦也明白,只是对方握着大义的名分,所以明知韩治等人别有用心,赵煦也一时无法可想。
就在这时,向太后突然驾临宝文阁,赵煦和章惇只得上前拜见,双方暗战虽然从未断过,但表面上赵煦和章惇对向太后还得恭恭敬敬的。
相对来说赵煦已经算是好的了,当初神宗皇帝更为艰难,神宗一心改革,而当时的太皇太后曹氏却认为祖宗之法不可废,曹氏是仁宗的皇后,而神宗并非仁宗嫡系,神宗的父亲英宗只是仁宗继子,而且英宗在位几年就死了,就当时而论,有曹氏在,她完全可以用神宗擅改祖宗成法的理由,联络韩琦、文彦博等仁宗旧臣把神宗给废了。
因此当时神宗皇帝满怀壮志,却步步如履薄冰,在曹氏哭诉下,不得不让王安石罢相,导致新政势头几度受挫,始终未能得到彻底的贯彻和认同。
现在赵煦便没有了这种顾虑,从英宗起他一这系已历三帝,成了事实上的皇位正统继承人,当初神宗对守旧派大臣只能用安抚的办法,而现在赵煦却敢于雷厉风行,在施行新政时谁反对就贬谪谁,态度强硬之极,甚至敢于在上次的宣德门事件中,暗暗打了向太后一个耳光,这事换了神宗是绝对不敢做的。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大义的名分,赵煦掌握了大义的名分,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在杨逸一事上也正因为缺少大义的名分,才使得他顾虑重重。
向太后也不就坐,一拂袖便说道:“官家,这个杨逸堂堂新科状元,竟是这等忤逆不孝之人,这让我大宋颜面何存?如今这事不但传得天下皆知,便是这宫中也是议论纷纷,老身连个安生日子都没了,官家,我知道这个杨逸甚得官家宠信,但此獠如此悖逆不孝,若不严惩何以正视听?何以安天下?难不成让我大宋成为辽夏等国的笑柄?”
“娘亲放心,孩儿正与章相商议如何处理此事。”
“商议?此事还有何好商议?这等大逆不道之人官家若不严惩,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我皇家提倡悖逆不孝?若是连纲理伦常都不顾了,官家打算把老身置于何地?老身不如自请废为庶人算了……”
向太后说着说着伤心难抑,先是掩面抽泣不止,最后竟嚎啕大哭起来,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她这话让赵煦无言以答,向太后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明白,我也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能容得下这种忤逆的行为,对我还会客气吗?我不如识相点,主动让开这太后之位算了。
赵煦被动极了,杨逸之事本来他就觉得在大义不占理,若是向太后再因此自请废为庶人,赵煦立即就要被天下人唾骂,被青史判定为千古第一昏君;
一旁的章惇见向太后竟以此相逼,浓眉紧锁,他明白,目前虽然所有矛头只对准杨逸一个人,但可想而知,杨逸只是一个突破口,一但杨逸罪名成立,这个口子就会被越撕越大,至少自己和李清臣必将被卷入其中。
章惇淡然说道:“太后,杨逸是朝廷官员,此案朝廷自会妥善处理,请太后安心。”
“安心,老身如何安心?若是朝廷政事,老身自不会胡乱插嘴,但这等有悖纲理论常之事,若不严惩,教老身如何安心?官家啊!百善孝为先,一个人若是连孝道都不尽,如何指望他尽忠,官家啊!老身别无所求,但求能安然度此残生,官家难道连这个要求也不能满足老身吗?”
向太后句句诛心,赵煦只得表态道:“娘亲放心,孩儿一定尽快处理此事!孩儿听说娘亲这两天身体有所不适,请娘亲先回去安心静养!”
向太后又凄凄切切地哭诉了一下,这才回宫去。
向太后一走,赵煦便说道:“章相先去吧,此事容朕想想。”
“陛下……”
赵煦摆摆手打断章惇,章惇只得告退。
现在形势对杨逸越来越不利,这一点杨逸即使身在牢中也是清楚的,但他依然不慌不忙,他迎来第一个探监的人是韩碧儿,韩逸镇定自若的神态让韩碧儿顿时找到了主心骨。这回她是真的惊慌失措了,因为这种派系争斗她一个小妾根本无力插手,可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杨逸给她的任务只有一个,无论如何稳住杨氏,听说杨逸的事后,杨氏急晕过去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不能来探监的原因,对这个柔弱的娘,杨逸无可奈何,除是让韩碧儿回去稳住她,别无办法。
第二个来看他的人是苏晴,现在满城的人都将杨逸视察为悖逆不孝之徒,苏晴这个时候能来看他,没有做出大难来时各自飞的事,很不错,见她秀眉深锁,满脸担心,杨逸趁机上前握住她的手,和声安慰道:“十三娘别担心,只要你不弃我而去,我就不会有事的。”
“我们既已定下婚约,我岂会再弃你而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胡说。”
“什么时候?大刀架在脖子上我杨逸照样仰天大笑,你信不信?”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就不能正经点吗?等爹爹回家,我就求他去帮你周旋,你自己不是和章相公素有交情吗?让他也帮你去向陛下说说情……”
杨逸突然将食指挡在她的香唇上,苏晴怔住了,竟没有躲开,杨逸觉得自己的手指变得敏感异常,每一个神经末梢都传来无比美好的触觉。
“娘子别急,更不用让岳父大人出面,我自有妙计安天下,记住,娘子回去后一定要记得让岳父大人别掺和进来,这天下唾弃我的人越多,我的计策效果才会更显著,到时我不但会安然出去,而且我会让韩、吕两家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娘子,请相信你未来的夫君,不是什么人都能动得了我的。”
“你……”即便是这样的时刻,苏晴也禁不住嫣红满脸,因为杨逸不但称呼上越来越过分,手指还在她的嘴唇上滑动起来,好奇的心里最后战胜了羞涩,她只稍稍退开便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如今满城人都在骂你,你有办法为什么不早用出来,难道非要弄得自己污名满天下吗?”
“到时我连名声一并翻倍赚回来就是!我保证绝不让你嫁个大逆不道之人!娘子你可以放心了吧?”
“你胡说,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咱们既然定下名分,我生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此生不渝。”
“娘子如此美丽贤惠,一生怎么够,我要生生世世做你的夫君!”
苏晴终于受不了,拉着抿嘴直笑茗儿落荒而逃。
第084章 众生相
六神无主的杨氏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稍稍回复点气力后,她能想到的就是去李家求韩老太,希望韩老太能放过儿子,幸好杨逸对这个娘有足够的了解,很快打发韩碧儿回来。
韩碧儿进家时,见她正吩咐下人套车准备出门,立即上前阻拦。
“婆婆,你不能去!杨郎他让我回来告诉你,要你别担心,很快他就能出来,让你放一百个心!”
“碧儿啊,逸儿他都关进大牢里去了,我这个做娘的怎能干坐在家里等着,这满城都在传他忤逆不孝的事,他能有什么办法?每次闯祸他都是这般哄我放心,结果呢?”
“结果杨郎他不是每次都没事吗?婆婆啊!反正我不让你去,杨郎他说了,若是我拦不住你,明天他出来就把我赶出杨家,除非婆婆你现在就把我赶出家门,否则我绝不让你去!”
韩碧儿也耍起赖来了,和青叶一左一右拉着杨氏不放,急得杨氏直跺脚!
“碧儿啊,你还不放开,咱们若是能求得李家原谅,或许逸儿还能没事,快,你快放开我!”
“婆婆,你不能去,杨郎说了,你若是去了,就等于承认他真的是忤逆不孝了,那杨郎就真的没得救了!”
“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求得李家原谅就是……”
韩碧儿眼看自己横说直说杨氏就是不听劝,她心思一转,稍稍向青叶吩咐一句,青叶立即提着裙裾向后院跑去,很快,在杨家内院建起道观的林道长就出来了。
只见她身着道袍,手拿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轻诵一声无量寿福后说道:“杨居士不必惊慌,贫道刚刚算了一卦,卦象显示,状元郎明日必能安然脱困,杨居士此时只须停观其变即可,若是胡乱施为,反而冲乱天道运数,无量寿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杨居士一生行善,祸事纵然上门,也必能逢凶化吉!”
杨氏还真吃她这一套,听了林道长的话,顿时平静了许多,上前合什为礼,向林道长细细的询问起卦象来。
于是呼!林道长玄之又玄地卖弄起自己的道学,把杨氏哄得一愣一愣的,看得韩碧儿在后面偷偷直笑!没想到家里养个假女冠,平时多费几根萝卜青菜,关键时刻还有这般效用!
韩府书房里,韩治和吕希绩俯趴在软榻上,等丫环上完药,用一张薄衿盖住下身,这才让等在外面的王国昌进来。
新党虽然极力清除旧党在朝中的势力,但终究不可能全部扫光,真那样的话,朝中怕得有半数官职出缺,象王国昌这样中下层的旧党官员尚有不少。
王国昌一进书房便欣然说道:“二位,太后她老人家已经找到陛下,向陛下言明,若是不严惩杨逸这忤逆不孝之徒,太后将自请贬为庶人,此举一出,陛下就是想护杨逸也不可能了,本官刚刚得到消息,陛下不招李清臣,不招张商英等人商议,却把吏部尚书许将招到宝文阁,由此可见,二位这次的苦绝不会白受。”
“许将?”韩治轻问一句,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许将这人是状元出身,不管新旧两党谁当政他都混得不错,除了他自身挺有能力外,主要是此人左右摇摆不定。
新党当政,他大政上会附和新党,但又常会抓住机会为旧党说几句话;
旧党上台,他也如是施为。
此人为官及进谏极有技巧,别人难以抓住他的错处,数十年来在一场场政治风暴中,许将不但安然无恙,还步步高升,这样的人绝不会为杨逸强出头。
“既然如此,那就请王御史准备下一步行动吧!一但杨逸定罪,立即发动对章惇和李清臣的弹劾,这次咱们证据充分,不信此二獠不倒,若能清除这两个权奸,大事可定矣!”
韩治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韩家重回朝堂光景。向太后以自请废为庶人相压,加上己方准备充分,掌握着大义的名分,此次若是不赢简直没天理了!
韩治与吕希绩对望一眼,眼中尽是笑意,在吕大防等旧党要员被远谪的情况下,他们二人却力挽狂澜,一举倒转乾坤,将来必成旧党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这次受些皮肉之苦也值得了。
就在韩治兴奋难抑之时,家人来报,说到市井中散布杨逸忤逆言论的人失踪了多个,韩治听了心中微微紧张,很快又放松下来,大局将定,这些人现在已经无关紧要,即便被抓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大问题。
他只吩咐多派人手查找,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接着和王国昌、吕希绩商议起下一步的行动细节来。
李清臣回到家后,怒不可遏,找到韩老太,平生第一次给了她一个耳光,若不是李怜儿及时拉开,韩老太估计非掉一地牙不可。
“老夫当初怎么娶了你这个蠢货,真是家门不幸,你不经我同意,私自将他们逐出李家也就罢了,这对母子哪里碍着你了?以至让你去苦苦相逼?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他毕竟是你孙子啊!现在好了,我李家名声被你弄得臭不可闻,你舒心了吧!滚!你给我滚!滚回你韩家去,我李家容不下你这样的毒妇!”
李清臣一生清高,极其爱惜名声,杨逸是他的孙子,本来祖孙俩相继考中状元,是一段难得的佳话,李家的门楣可见必能在杨逸身上发扬光大,杨逸对他一直十分尊敬,时间久了这祖孙关系未必不能修补,李清臣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因为这老太婆的不明事理,一再相逼,不但弄得杨逸臭名远扬,李家出了这种事情,同样臭不可闻,这一切比杀了他让他还难受,李清臣的辞呈已经交上去,礼部掌管天下礼仪,这事简直是对他这个礼部尚书最辛辣的嘲讽,他还有何颜面留在这个位子上?
韩老太被扇了一个耳光,愣了许久,再经李清臣这一翻斥骂,她终于回过神来,立即嚎啕大哭,开始寻死寻活,其间除了李怜儿左右相劝,李府下人个个噤若寒蝉,竟没一个敢上来劝阻。
“来人!那两个煽风点火的恶奴呢!立即以家法严惩,打死为止!”
李清臣怒气难息,把管家叫来,将那两个到开封府作证的仆妇拉下去,用荆条狠抽,李府之中随即嚎叫不绝。
“怜儿!不必理她,她要死就让她去死,这样的毒妇死了到干净!”
“阿翁,阿翁,您消消气,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商量……”
“她做了这么多好事,何尝与我商量过?她何尝把自己当是李家人过?滚!滚!滚!让她滚!”
李清臣越说越气,忍不住再次给韩老太来了一个巴掌,啪的一声,韩老太安静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清臣,李清臣须发具张,象只暴怒的狮子,让韩老太心肝儿一阵发颤,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啪!
又是一个巴掌,李清臣边打边怒斥道:“你就是死,也不配进我李家祖坟!有本事你回韩家要块坟头去!去啊!”
韩老太不但不敢再哭喊,整个人也开始瑟瑟发抖起来,李清臣这些话比打在脸上的耳光更让她害怕,嫁入李家几十年,她从未见到李清臣这么暴怒过。
年轻时她就一直任性,李清臣从不屑与她计较,更别说动手打她了,所以她一直认为在李家是由她说了算,特别是近十年,李清臣贬谪在外,若大的李家凡事全由她一言而决,没有人敢顶撞半句,更加深了这种意识。
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李清臣才是一家之主,这个家到底是由李清臣说了算,李清臣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心中也是有底线的。
若是李清臣这个时候真休了她,恐怕韩家也会将她视为最大的耻辱,毕竟年近六旬被休,充分说明韩家教出的、是怎样的一个好女儿,真那样,别说去韩家要块坟头了,韩家认不认她还两说呢。
这一刻,韩老太真的怕了!
皇宫里,康国长公主一听说杨逸的事,不禁大惊失色,连头也顾不得梳,吸着绣鞋便往宝文阁跑,宋贵妃听到动静追出来时,早没了她的踪影,急得宋贵妃也跟着追了出来。
康国长公主连通报也等不得,径直冲进了宝文阁。
“六哥,六哥,我听说你要把杨逸发配充军是不是?你怎么能这样!他不是你的左膀右臂吗?对了,他还在帮你治病呢,你把他发配去充军了,谁来给六哥你治病?六哥,杨逸他不是那样的人!你莫听别人胡说……”
噗的一声,赵煦忍不住将一口茶喷到康国长公主的裙摆上,殿里的宫女连忙上来擦拭,康国长公主却浑然不觉,还在连珠炮地诉求着,那样子急得都快要去纠赵煦的衣领了。
“停!停停停!四妹!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堂堂长公主头不梳髻,衣衫不整,象什么话?赶紧回去……”
“我不!六哥!你听我说,杨逸真不是坏人,你想啊,能做出《雁丘词》这样情深义重的诗词,他怎么可能是忤逆不孝之人呢?我可是听说了,他们母子俩在杭州时,孤苦伶仃,他侍母致孝,这个状元还是她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愿才来考的……”
“嗯?四妹啊!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反正我就知道,我……我恨死那家伙了,自然要把他的底细打听清楚,六哥!”
康国长公主自以为能自圆其说了,殊不知害得赵煦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得咳嗽不止。
“六哥,你怎么这样,人家跟你说正事呢!反正你不许把他充军,人家还有账没跟他算呢!六哥!求求你了!”
“哈哈哈!我家四妹终于长大了!”赵煦看看她那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正色地说道:“四妹,此事关乎纲理伦常,由不得你任性,而且,你知不知道?杨逸已经与苏家订亲了。”
“订亲了?”康国长公主心里突然象被刺了一下,很快就又接着说道:“他订不订亲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不许六哥你发配他,人家还有账没跟他算呢……”
康国长公主说着说着,不知为什么,眼泪开始噗噗往下掉,她本就满头乱发,此时看上去更是花容惨淡,声音也小了下来,那越来越虚弱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萎靡倒地。
“快,快扶长公主坐下!”
赵煦刚吩咐一声,向太后却适时出现在殿门口,身后跟着大群太监宫女,还有吓得面无人色的宋贵妃。
向太后厉声喝道:“四娘!你闹够没有?平时见你一副乖巧模样,没想到啊!你太令我失望了!来啊!把康国长公主押回宫去,从今天开始禁足半年,不许离开寢宫半步。”
向太后说到这,转头对宋贵妃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教出了个好女儿!都瞧瞧,这象什么样子?还嫌我皇家脸面没丢光吗?”
宋贵妃吓得扑嗵一声跪倒,惶恐地说道:“请太后责罚!请太后责罚……”
“娘!”
一见自己母亲跪地讨罪,康国长公主连忙跑过来,要护住自己母亲,向太后立即对身边的宫女喝道:“还不快把长公主拉下去!”
“娘……”康国长公主哭喊着,凄切无比,想上去扶起自己的娘亲,几个宫女却不由分说把她拉走了。
向太后接着对宋贵妃斥道:“你教女无方,这次就暂且罚你半年用度,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谢太后,谢太后!”宋贵妃磕头不止,满脸怆惶。
赵煦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心里突然被刺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女人跪地求饶时的情景!
第085章 过墙梯
宝文阁里,吏部尚书许将平静地说道:“陛下,韩治、吕希绩确实有越俎代庖之嫌,且不论此二人动机如何,但所告之事却并无错处,杨逸忤逆不孝如今已是满城皆知,若不严惩,则纲常沦丧,因此,臣建议按律法办!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赵煦无言地点了点头,杨逸若不处理,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在此事上,他一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一直犹豫不决,确实,韩治等人动机不纯,赵煦也能猜到他们要干什么,李清臣的请辞奏章已经被他拨回了,赵煦的意思是,此事到杨逸为止,绝不让事态再行扩大。
至少杨逸,先冷一冷再说吧!等天下人转开视线,到时或许能想出别的办法,到时再从新启用便是。
送走了许将后,赵煦激烈的咳了起来,焦守连忙上去按住他的厥阴俞穴,这是杨逸教他的方法,很管用,按了一下,赵煦的咳嗽便停了下来,焦守递过茶水给他漱口后,轻声说道:“官家,何不先看看杨逸的奏章说些什么?”
赵煦想了想说道:“拿过来吧!”
许将来之前,刚接到杨逸从牢里上奏的章疏,赵煦想来,杨逸应该是上表求情来了,因此他连看的心思都没有。
当赵煦靠在软榻上打开杨逸的奏章,看到的内容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杨逸不是来求情的,这是一份辞呈或者说是请罪表,但这请罪表章也非常特别,赵煦忍不住细看起来:
臣的母亲出身卑微,性格柔弱,凡事皆是逆来顺受,从不与人争执;因她是一个外室,而臣的身份也一直得不到家族承认,因此受尽世人冷眼,十数年间,臣母子俩在杭州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臣不知道家母这样一个柔弱的妇人,是如何把臣拉扯大的,期间受尽了多少委屈;
臣依稀记得,小时候有邻家的孩子骂臣的母亲是没人要的贱妇,家母默默不语,含泪饮泣,臣气不过,冲出去打了辱骂家母的孩子,结果惹出了大祸;
孩子的长辈找上门来,当时家母一个人死死将臣护在怀里,求告无门,只得跪地请求别人宽恕,当时看着家母忍受着别人的辱骂,一下接着一下的磕着头,额头都磕出了於青,惶惶然而无助之态,臣心里仿佛被人用刀剖开了,血泪淋漓。
于是臣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和别人拼命,结果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家母哭喊着冲上来,用她那柔弱的身子护着臣,任由别人的拳脚落在她身上,臣心痛难忍,母子两抱头痛哭不休……
后来,邻家的孩子再来骂臣的母亲,臣照打,一直打!打到左邻右舍的孩子都不敢再辱骂家母为止,其间不知有多少孩子的长辈找上门来,不知家母磕了多少头,受尽了多少屈辱。
逢年过节,别人家热热闹闹,只有臣的家中冷冷清清,家母这时总是尽心地满足臣的要求,为了哄臣开心,她倾尽所有给臣卖好吃的,好玩的,希望多给臣一点温暖,那时臣不懂事,向她问起自己的父亲在哪里?家母当时沉默了一下,接着强笑着哄臣,到了夜里,臣却发现家母一个人躲在暗处偷偷的哭,哭得比孩子还无助,从此,臣就再没敢询问过自己父亲的事。
直到臣十四岁那年,通过了州试,左邻右舍对微臣母子的冷遇才得以改观,家母终于过上几天安心的日子。
然自臣出仕以来,几翻入狱,还险遭不测,家母因此日日担惊受怕,夜不安寝,这次臣再次入狱,不知家母何等哀绝?
臣深感母恩深重,不愿家母再为臣担惊受怕;同时臣知道陛下对臣一直爱护有加,此翻臣任性胡为,让陛下承受朝野重压,臣深感不安,为了不让陛下为难,臣特此上表请陛下将臣剥职为民,允臣回乡侍奉家母,以报生养深恩于万一。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天下的母亲都一样,臣最后再斗胆进谏一句:请陛下以臣为戒,善侍自己的母亲!
噗!一声轻响,一滴热泪滴在了奏章上,侍候殿中的焦守惶然跪倒,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赵煦掉眼泪,心中诧异万分,赵煦将杨逸的奏章重重一合,心中一股怒火在熊熊燃烧,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
他清晰地记起,自己的母亲在高滔滔与向太后面前跪地求饶的情景,他那个同样出身卑微,性格柔弱的母亲,一样只知道逆来顺受,每次受到责骂,都是那样的怆惶无助,磕头不起,象个奴仆一般任人呼来喝去,而自己当时都做了些什么?
杨逸可以为自己的母亲出头,一次次地,把邻家的孩子打到怕为止,杨逸从未屈服过,而自己呢?
身为皇帝,自己都为那柔弱的母亲做了什么?
没有!自己甚至连一声安慰话也没敢说过,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无理的训斥喝骂!
是杨逸悖逆不孝吗?或许,自己更加不孝吧!
赵煦整个人仿佛处于一种癫狂状态,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几欲喷薄而出,他不再征求任何人意见,直接提笔写下了一道中旨,杨逸无罪出狱!
并给杨逸的母亲杨氏赐了一份三品诰命。
赵煦这个举动,与其说这是给杨逸的母亲加以补偿,倒不如说是给自己的母亲作一种变相的补偿,因为,二者是如此的相象。
同时,赵煦还破天荒地做了一件事,让人把杨逸的奏章摘要抄录多份,然后盖上皇帝的大印,让焦守派人满城张贴;
做完这一切,赵煦一刻不停离开了宝文阁,虔诚无比的、去给自己的母亲朱太妃请安去了!
皇帝亲自定案了,朝中一时风色大变,章惇正在尽力搭救杨逸,忽闻此讯,不禁抚须冷笑两声,好!既然这些人总不安生,那就收拾到你们安生为止。
杨逸无罪,那状告他的韩治等人就有罪!
韩大衙内和吕大衙内正在家中等待下一步行动,却不想等来的却是如狼似虎的刑部捕快!
捕快不由分说,将两个连路都走不了的衙内扔到了刑部大牢。为什么不是开封府?很简单,何世宽是新党成员。
这次苏颂迁尚书右仆射,何世宽因剿杀弥勒教有功,被章惇顺势提到了刑部尚书的位子上,自己人办事方便啊!既然旧党贼心不死,无所不用其极,章惇也没什么客气的,这次韩吕两家不被连根拔起,也要脱几层皮。
杨逸的奏章盖着鲜红的御印,一经贴出,满东京城的百姓争相围观,真个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杨逸顿时成了一个悲情人物,这么悲惨的童年,这么摧人泪下的不幸经历,不知赢来多少市井妇人、深闺少女怜惜的热泪;
东京城的青楼姑娘甚至来了个集体行动,连续十天只唱杨逸的《雁丘词》,别的曲儿一律不唱,以表达对这位‘家残而志坚’的状元郎的支持。
很快,李家人出面澄清杨逸并无忤逆行为,一切都是别有用心之人造谣。
谁造谣?很快东京城的百姓就知道了!
前两天那些散布谣言最热切的人被衙役押上街头,经确认,这些人中大部分是韩、吕两府下人,才两天时间,大多百姓还记得这些人的面貌,他们当初说杨逸的坏话说得最响亮,别人想忘了他们都不行。
东京百姓恍然大悟,感情是韩吕两家为了诬陷状元郎,故意派人出来散布谣言的,就说嘛,状元郎都是文曲星下凡,岂会是大逆不道之人?
衙役们押着这些人满大街游行,而且让他们把诬陷杨逸的事大声说出来,这还没完,包括韩吕两家的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比如两家利用权势巧取豪夺了多少土地,强霸了多少民女,草菅了多少人命,也让他们一并现身说法!
这是杨逸的意思,你不是要将我搞臭吗?老子不十倍百倍的还给你们,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百姓。
这下子,百姓们终于知道韩吕两家是怎样的情形了,不是上千亩,是上千里的土地啊!这得有多少啊!
许多百姓一辈子脚步不出百里地,若是被扔到韩吕两家的田地里去,估计连方向都找不着!仇富心里每个时代都有,何况许多百姓确实是衣食无着,艰难度日,这下子言论大变,讨伐韩吕两家的声音充斥着东京城。
韩治和吕希绩为什么要诬告杨逸,很简单,他们家土地多,本来都不用纳税,现在杨逸提出统一赋税,计亩征收,他们家也要交纳大量的赋税,韩吕二人因此怀恨在心,诬告杨逸!
那么,是不是他们个人行为,绝对不可能!于是,对韩吕两家的大清算、大盘查再次开始了。
韩、吕两大衙内在刑部大牢里,相信很快便会交代清楚,他们受何人指使的。
除了韩、吕两家外,还有什么党羽?
查!一查到底!
杨逸含笑走进家门时,很意外,竟没看到自己的娘亲迎出来,打听后才知道,杨氏正在林道长的‘道观’里上香呢!这次林道长那一卦灵验无比,彻底把杨氏折服了!如今她对林道长尊敬无比,就象供三青祖师似的供着林道长。
韩碧儿边说边笑,杨逸听了却是哭笑不得,瞪了韩碧儿一眼,说道:“你还笑,都是你惹出来的!”
“奴家当时劝不住婆婆,只能用这法子了,杨郎,你就饶了奴家吧!奴家这就去跟婆婆说清楚就是!”
“算了,别说了,这样也好,今后再有什么事的话,你就让林缥缈出面就行了,她吃咱们的,住咱们的,还在咱们建起了道观,总得为咱们家做点贡献才行!”
“嘻嘻!杨郎说得是!杨郎,婆婆去焚香感谢三清祖师,一时怕是不会出来,不如……奴奴侍候杨郎先沐浴吧,奴奴让人把水都放好了!”
“不错,这是个好主意!”
杨逸瞄了一眼她那婀娜多姿的身体,高耸的酥胸随着呼吸轻颤着,那挺翘的粉臀……嗯,关了两天,这是怎么了?
看来是应该放松一下了,想起韩碧儿那花样百出的姿态,丰满温软的蛇儿身,杨逸心中一畅!
他那突然热烈的目光,让韩碧儿感觉浑身一阵酥软,自己仿佛一丝不挂的站在他面前似的,想起个郎平时要命的劲头,这时隔几天,自己一个人如何经受得住?
心虚的韩碧儿悄悄向青叶使了个眼色,青叶姿色俏丽、青春妙龄,而且行事‘任劳任怨’,是韩碧儿理想的外援,接到示意的青叶顿时潮红满脸,在杨逸哈哈大笑声中,先向沐室跑去了……
第086章 内外都要硬
这次杨逸因祸得福,三品诰命夫人啊!突然之间,杨家最大的官儿不再是杨逸,而是杨氏了。
杨氏做梦也没想过这辈子自己也能领朝廷的俸禄,而且这可不光是俸禄的问题,这代表着无比的荣耀,老家钱塘县是要将此事载入县志的。
韩碧儿硬是让杨氏穿起崭新的三品命妇服饰,然后招集一家人过来参拜,杨逸哈哈一笑,第一个上前拜道:“下官拜见三品诰命夫人!”
“逸儿,你休要作怪!看娘亲不收拾你!”穿上命妇服饰的杨氏很不适应,有点坐立难安,若不是被韩碧儿拉着,她怕是不好意思见人了!
“碧儿拜见三品诰命婆婆!”
“碧儿,你也来作怪!好了,好了,我可就不陪你们折腾了……”杨氏脸皮薄,终于不堪取闹,趁着韩碧儿下拜的当口跑回房去了,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脸上的神情这才自然些。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围成一桌吃了个晚饭,杨氏笑着说道:“儿啊,你和十三娘的婚事就在八月二十一……”
啪!
杨逸手上的筷子落在了桌上,立即换来杨氏一个暴粟!
“瞧你!儿啊,怎么每次说到婚事你就这样子,难不成十三娘还配不上你?”
“没有,没有,娘,这筷落、快乐!孩儿这是快乐哩!”
杨氏这才重新露出笑意说道:“算你还会说话,儿啊,十三娘是个好姑娘,娶进门来我儿可要善待她,还有碧儿,你也别争风吃醋,如今我们杨家就逸儿一根独苗,自然是要多娶几房妻妾开枝散叶的,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不多求,只要你们啊、能相安无事,别弄得这个家鸡犬不宁,再给我多生几个孙子,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韩碧儿赶紧起身,表示自己一定守好本分,杨逸迟疑地问道:“娘,怎么这么急……”
“还急?娘亲我早就巴望着抱孙子了,还有碧儿,你也要抓紧点!”
韩碧儿又赶紧起身,不过这回她却不知说什么好,眉眼儿绕着杨逸围了一转,再看看自己的肚子,有些泄气的感觉。
“娘,我是说这婚期不到二十天了,您怎么不早跟孩儿说呢?”
“跟你说什么?你公事繁忙,有时整夜不回家的,这事啊,有娘亲操办着,你等着做新郎就行了,又不用你来掺和,再说咱们家也没什么亲朋,我儿那些同僚,婚期前几天再发帖子也不晚,对了,逸儿,你看……”
“娘!这是咱们杨家的事,与他们李家没关系,用不着跟他们说,到时孩儿请李尚书来观礼便罢,别的,拒绝登门!娘亲你这次还没受够吗?”
一见儿子态度坚定,杨氏便没再说什么,说来这次她也真有些气,李家若是针对她,哪怕是打骂她都不敢有半句怨言,但这次李家却差点让杨逸臭名远扬,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若说杨氏心中还有一点底线的话,杨逸就是她最后的底线,只要这个儿子没事,她怎么样都行,但对方伤害到杨逸,这就是触动了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杨氏竟然不声不响的把婚期都定下了,或许自己这段时间真是太忙了吧,《神宗实录》的编撰工作占去了他大部分时间,除是三天兼一回起居舍人,其余时间几乎都泡在了国史馆。
杨逸真没想到婚期这么快,他不敢想象,苏晴进门后,杨家会不会被弄成实验所,或者机械制造车间什么的,到时不知杨氏是什么表情,一心静修的林道长又是什么表情,想到这,杨逸倒有些期待起来了!不管如何,这院里的水车可不能让她给拆了,俺这还要留给清娘赏玩呢。
一想到李清照,杨逸倒真有些怀念这个充满灵气的小姑娘了,不知她在到安肃没有。
章惇抓住这次机会,迅速清理了一帮人,象御使王国昌等,因与韩、吕两家串通一气,诬告杨逸,意图阻挠新法,一概被贬到了岭南。
还有更狠的!
韩忠彦作为幕后指使者,贬为秘书监,谪化州。原来韩忠彦即使贬谪地方,他身上依然有个二品虚衔,现在好了,连虚衔也变成了小小的秘书监。
吕公著死了,这也没完,他的长子吕希哲也跑不掉,贬谪岭南惠州,刑部派员对两家进行大盘查,凡是两家强行兼并来的土地及产业一律没收,两家到底强行兼并了多少土地,不是一时半会能查清的,太多了!多得让人头皮发麻,没几个月怕是没法结案。
吕希绩和韩治既然早已被夺职为民,那更没什么好客气的,二人的利用价值被挖完后,发配沧州充军。
韩、吕两家在这次事件中,被贬谪、流放者不可细数。
其间范纯仁再次上表进谏赵煦,希望他能温和处理,不纳。
这事看似形同儿戏,但却无不是为了新政这个宗旨,韩、吕两家是旧党核心,盘根错节,不将他们连根挖起来,迟早会春风吹又生,通过这些打击,这两家数是半残了。
同时这也是在杀猴给鸡看,章扒皮连猴子都砍了,剩下的几只鸡你们看着办吧?谁再有胆玩弄阴谋反对新政,你们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韩、吕两家强势吧!
强悍的新党贬人随时都有理由!
新党对内狠厉,对外当然不能卑躬屈膝,章楶一到西北,立即积极布置,派出大量细作侦察夏军动向,这些年来由于旧派对外软弱无能,宋军都是据城而守,眼睁睁地看着夏军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夏军来时大摇大摆,走时满载而归。
这次两千夏军依然无所顾忌的来犯,轻松得仿佛去自家后花园赏花,提前侦知夏军行动的章楶在没烟峡设伏,结果得意忘形的夏军被一网打尽,一个都没逃出去。
这一次胜利算不得重大,但朝廷对此却十分高调的予以重赏,章楶升泾原路经略使,带兵设伏的折可适赐百金,官升一级。凡有功将士,一个不落。
不如此不足以振奋西北萎靡的士气!
这些年来,在旧党苟且偷安的政策下,西北军队糜烂,士气底落,明明是猛虎,却被旧党养成了病猫,大宋唯一一支历经大战洗礼的军队、都成夏军任意调戏的小媳妇了。
几乎与捷报同时到达的,还有西夏使者梁定山,梁家人在西夏只手遮天,来到大宋同样嚣张得很,他这次是来抗议的。
近十年来这一招屡试不爽,在边境上打不过就来抗议,旧党为了安抚西夏,便将敢于抵抗的边将调离或严惩。
象前几年章楶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把小梁太后打得裤子都掉了,结果西夏一来抗议,章楶便被旧党贬到南方去。
梁定山这次来得踌躇满志,以为很快又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
他入住都亭西驿三天了,连个七品芝麻官都没见着,宋廷仿佛忘了有夏使来朝。
梁定山在驿馆暴跳如雷,嚣张地喊着要立即见大宋皇帝,否则,西夏将起举国之兵攻宋。
眼看梁定山身在东京城,竟敢大喊发兵攻宋,狂到没边了,一个叫花二郎的驿吏吸了吸鼻子,很慎重地问道:“梁大人,敢问可是贵国梁太后再度领兵?”
“你一个卑贱的小吏,问这个干嘛?”
“这个嘛!小的年近三十,尚未娶妻,更没见过女人脱裤子,若是贵国梁太后再度领兵前来,小的立即申请调往西北,说不定有幸一饱眼福,了却毕生心愿。”
梁定山听了花二郎的话,顿时倒地不起,晕厥了整整一个时辰;
此事很快传出来,花二郎一时成了名人!
杨逸听了这事,笑得几乎岔了气儿,人才啊!杨逸决定有机会的话,一定把这样的人才挖到身边来。
梁定山醒后那叫一个恨啊!发誓一定要宋廷严惩花二郎;问题是他能见到的最大的‘吏’便是花二郎,要投诉也只能找花二郎投诉,花二郎这老光棍恨不得他把小梁太后也拉来一起‘诉’个够呢,梁定山他敢吗?
到了第五天,梁定山终于等来了一个大官儿——中书舍人林希。
梁定山正准备大肆抗议,林希却先拿出赵煦的圣旨宣读起来,圣旨内容很简单:大宋正式与西夏断交,关闭榷场,停止赐西夏岁币、绢布。
梁定山傻了,哪里还记得投诉花二郎,拉着林希的袖子不让走,希望双方能坐下来好好淡淡,林希冷哼一声,不顾梁定山的恳求和威胁,拂袖而出。
碰了一鼻子灰的梁定山回西夏了,西北的气氛也随之紧张起来,朝廷命令章楶守泾原路,吕惠卿守鄜延路,包括兰州方向的熙河军,都开始积极的备战起来。
西夏这些年嚣张惯了,人人都以为大宋软弱可欺,这次大宋主动断交,停赐岁币,就象一根钢针刺在老虎屁股上,怎不叫它暴跳如雷?
西夏很快就通过了发兵十万攻宋的朝议,小梁太后在朝会上大喊:哀家要把岁币打回来!
在领兵人选上,小梁太后选择了嵬名阿吴和仁多保忠,这俩人是她的心腹爱将,兵权交到他们手里,放心!仅仅是放心而已吗?
嵬名阿吴和仁多保忠领着十万大军,兵出米脂,浩浩荡荡的向鄜延路杀来,吕惠卿采取了坚壁清野的策略,先期据城而守,打算先把夏军拖成疲兵,同时向章楶请求增援,等援军一到,再大举反攻。
结果章楶的援军还没到,夏军在城外放了几把火,抢掠一翻后却突然退兵了,就在宋军一头雾水的时候,却突然传来西夏国舅梁乙逋被嵬名阿吴和仁多保忠诛杀的消息。
大宋这才发觉被戏弄了一回,小梁太后这分明是声东击西,打着攻宋的旗号,调动兵力,却是为了剿杀国舅梁乙逋,这回不得不承认她玩得漂亮。
西夏国政非常诡异,自李元昊之后,几乎都是女人加外戚在掌权,梁家掌握西夏军政已经几十年,老梁太后死了又轮到小梁太后,现在的西夏皇帝叫李乾顺,西夏天安礼定元年(1086年)七月登基,当时还不满3岁,政权就落到了小梁太后与国舅梁乙逋手上。
梁家兄妹俩执政期间,努力扩大梁家势力,对西夏的旧臣和其它势力严酷打压排挤,为了转移国内矛盾,于是不断地对宋朝用兵。
刚好这九年大宋也是一只老母鸡执政,加上旧党对外采取的是婉转承欢的政策,梁家兄妹蹦跶得那叫一个欢实,九年时间对宋发动战争接近50次,有时一年就攻宋七八次,其嚣张程度简直是史无前例,真不知道高滔滔是怎么‘承欢’下来的。
大宋的软弱进一步助长了梁家气焰,看吧!连大宋都被我们打得喘息不定,你们谁敢反对我梁家执政?
在这种心态下,梁乙逋权欲大涨,于是打算先控制自己的妹妹,然后一举夺权篡位;
小梁太后却不高兴了,她现在就是事实上的西夏国主,权力的快感让她爽到了极点,让你夺权之后我还有得玩吗?
于是兄妹之间开始分裂,展开长达几年的暗战,这次梁太后玩了一出声东击西的好戏,一举将梁乙逋铲除了。
这本是西夏内务,但梁太后为了讨好辽国,竟把这次俘去的数百大宋军民献给了辽国。
这种无视大宋的行为,让东京十分愤怒!
西北备战的力度再一次加大!
第087章 婚礼进行时
杨氏这阵子非常忙,从进入八月开始,连中秋节都没个闲空的时候,杨逸和苏晴的婚礼已经进入实质的操办阶段,先是议定礼、报定时要准备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褶、缎匹茶饼,牵送两只羊,还有装上大花的四罐酒蹲,用绿销金酒衣或罗帛帖套花酒衣盖上,酒担用红绿缎系上,送往女家。
苏家则备些紫罗匹缎、珠翠须掠、箧帕鞋鞍等回定礼物,再用两只空酒罐,放满清水,投入四条金鱼、一双筷子、两棵葱,作“回鱼筷”送往杨家。
接着是下财礼,这更是隆重,杨家要准备‘三金’即金钏、金饼、金帔坠,还有销金大袖或红素罗大袖缎、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团冠、四时髻花、上细杂色彩缎匹帛、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等等,样样都有讲究,马虎不得。
而苏家也要用双匹绿紫罗、金玉文房玩具、珠翠须掠这样的女工礼物答回,而且还要送给媒人缎匹、盘盏、纸币、花红礼盒等。
杨逸光看着就有种晕眩的感觉,还好这些都不用他去操办,杨氏虽然忙得晕头转向,但也忙得笑口常开,这些大礼她样样要自亲经手才安心,除了李贵夫妇这对得力帮手外,还请了好几个媒人帮着打点,韩碧儿也会帮着操办一些,只是杨氏怕她心里有想法,没好太劳动她。
到了十八这天,杨家又开始向苏家送催妆礼,如花髻、销金盖头、花扇之类的物品,连送三天;苏家也准备一些罗花幞头、绿袍、靴笏等物品作为回礼,直到迎亲前一天才结束;
而迎亲前一天则是苏家来‘铺房’的日子,一大早,莫氏就亲自带着苏晴的嫁妆,还有一大帮亲友浩浩荡荡的来到杨家,铺设房奁器具,张幔设褥,罗列珠机金玉。
这个时代举行婚礼比较有意思的就在这里,女方的嫁妆并不是到迎亲当日才随新娘一起送过门的,而是提前一天送到男家摆设好,这一天女方要遍邀自家的亲朋好友,一起来男家参观自家的陪嫁,这是女方炫耀的机会,这个过程中几乎没男方什么事,坐看即可。
其实杨逸也知道,自己与苏晴认识也有半年时间了,在这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来说,成婚算不得仓促了;时下大部分人的婚姻从媒人牵线到迎亲拜堂,往往一个月内就完成。可杨逸还是觉得太快了点,总觉得自己心里没准备好。
不管他怎么想,在母亲杨氏的操办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迎亲的日子如期而至。
这天一大早,喜鹊叫个不叫,杨家张灯结彩,人人脸上喜气洋洋,杨逸天没亮就被拉起来,先是沐浴更衣,再由几个妇人翻来覆去的摆弄了一个时辰,等青叶转过镜子一照,一向强悍的杨大官人差点没晕倒,身上披红挂彩也就算了,脸上还抹了粉,染了腮红,打扮得又白又嫩,又红又粉,跟个小娘们似的。
母亲杨氏在一旁看着,不时满意的点点头,笑得合不拢嘴,杨逸小意地求道:“娘,您儿子本来就够英俊的了,再这么打扮岂不是画蛇添足,我看……”
“不行!”一向好说话的杨氏这回异常坚定,不等他说完,立即把他的心思掰断在萌芽中,“今天可由不得你,一切得听娘的,这里,这里,再上点粉……对了,嘴唇再涂脂……”
“娘,时辰不早了,该迎亲……”
“你休想作怪,有专人看着时辰呢!这事娘还能误得了,不行不行,粉抹得还是薄了点……”
杨家没什么亲戚,不过杨逸把覃子桂、还有集贤院的同僚都叫来了,就算这样,迎亲的人数还是少了些,于是杨逸把留京的同年也都邀了来,这下队伍总算壮观了不少。
等扭扭扭捏捏的新郎官被几个妇人推出来,一班同僚哄然笑闹,刘宇满带戏谑的朗诵道:“三月戴红花,八月又成家,粉白香腮嫩,脂红落双颊,春风满花靥,唯缺碧玉钗!新娘羞下楼,愧无郎色娇……”
杨逸听了这打油诗,差点站不稳,我这是迎亲还是出阁啊!
一帮同僚个个笑得肆无忌惮,覃子桂怪笑道:“杨兄,小弟仿佛看到了老家西子湖上盛开的荷花……”
“花什么花?赶紧准备好,出发!”
杨逸豁出去了,昂首阔步,胸挂大红花,骑上高头大马,走在迎亲队伍前列,一路吹吹打打的往明殿坊苏家而去。
壮观的队伍引来街边无数的百姓围观,好不热闹,等到了明殿坊,杨逸才发现自家的队伍是如此的‘势单力薄’。
苏家这边的场面那才叫壮观,贺客的车马挤满了明殿坊的大街小巷,到处是衣着鲜艳的人群,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杨家的迎亲队伍进了明殿坊,就象泥牛入海,眼看就被淹没了。
“吹起来,吹起来,用力吹起来,人人有赏!快快快!”管家李贵急了,连忙吩咐乐队使劲吹,这气势可不能弱了。
苏家之中,身着大红嫁衣的十三娘由父母引着,先到自己的堂中拜祭祖宗,苏颂对这个最小的女儿多有不舍,十三娘与他爱好相近,最有共同话题,这些年带给了他最多的快乐。
眼看女儿终要出嫁了,苏颂只能强颜笑道:“十三娘,先给祖宗上柱香吧!让祖宗保佑你们家庭和美,一世平安!”
“爹,娘……”
“乖女儿,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许哭,快给祖宗上香!”莫氏一见女儿凄然欲泣,连忙劝解,自己却偷偷拿手帕抹起眼角来。
十三娘燃香拜倒,轻声念道:“今朝我嫁,未敢自专。四时八节,不断香烟。告知神圣,万望垂怜。男婚妇嫁,理之自然。有吉有庆,夫妇双全。无灾无难,永保百年。如鱼似水,胜密糖甜。”
这套祷词十三娘本来早已默熟于心,但此刻由于心里难受,念得断断续续。
好不容易等她念完,莫氏立即上去扶起,连声吩咐左右:“快快快,快扶十三娘回妆楼,好好打扮……”
莫氏这么着急,是因为迎亲的鼓乐声已经进了苏家,前院一片笑闹声,那喜庆的乐声和笑声顿时把堂中的压抑气氛冲散不少。
苏晴被扶回妆楼,在一帮姊妹和妇人的嘻笑声中,镜前巧妆画,铺两鬓,黑似鸦,调和脂粉把脸搽。点朱唇,将眉画,一对金环坠耳下。金银珠翠插满头,宝石禁步腰边挂。妆成细看,娇如三月春花,恰若瑶台仙子把凡下。
苏晴的闺密之一、工部韦郎中的千金韦晶忌妒地说道:“好啦,好啦,够美的啦,再打扮下去,等下揭盖头时把新郎官看傻了怎么办?不过,我听说新郎官也是英俊非凡,不知今天打扮起来是个什么样子,新娘子等下可别看傻了才好!”
“你还说,我看你还说,有你出阁的那天,看我到时怎么羞你……”
苏晴羞得行不,刚要起身追上韦晶打闹,她十二姐一按她的香肩嗔道:“十三娘,现在可乱动不得,以后再收拾这小妮子好了。”
楼上笑闹不休,楼下的杨逸也是笑得脸都有些僵了,到苏家后,苏家设宴款待,他得一个个上去给苏家长辈敬酒,苏家的长辈多,尊贵的贺客更多,杨逸脸上一直得带着亲善的笑容,他真担心笑多了自己脸上的粉往下掉,还好,杨氏置办的脂粉应该不是山寨货,质量还行。
因为还有重要的仪式要进行,这个过程没人逼他喝,杨逸敬酒时可浅饮即止,否则苏家这么多长辈尊客,杨逸非得倒在苏家不可。
宴饮差不多时,克择官报上时辰,茶酒司仪互念诗词,促请新娘子下楼登车。
在热烈的礼乐声中,苏晴由两个伴娘扶着,打着红罗伞,身着销金大袖吉服,缎红长裙走下妆楼,红盖头挡住了她的面容,但光是那婀娜的身姿就不知羡煞多少人。
好不容易把新娘子迎上香车,杨逸却丝毫不敢放松,他的重头戏才开始呢,一路上街边数不清的百姓在看热闹,人人都会说两句吉利话祝贺,杨逸得在马上不停的拱手答谢。
等回到杨家,迎亲的人已经栏在门前,这道拦门礼不难过,有钱开路就行,接着是阴阳人撒谷豆,镇三煞。媒人端饭到新娘子面前,轻唤一声:“小娘子,开口接饭。”
‘含饭’之礼过后,新娘子跨马鞍,过稻草、秤上过,坐虚账,杨逸则被请到堂中‘上高坐’,他坐在马鞍上,由苏晴的母亲等人轮流上来敬酒请他下来。
这个仪式即隆重又喜庆,宾客亲朋争相围观笑闹,章惇、蔡京、张商英等人都到了,杨逸无意中看到李清臣也在贺客当中,他身边只带着李怜儿,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对李清臣轻轻颔首示意,他虽然不打算认这门亲,但李清臣确实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到杨逸与苏晴拜堂时,就再没见到李清臣了,或许他是故意避开这个比较让他尴尬的环节吧。
只有李怜儿一直跟随着,看新娘子用同心结倒退着把杨逸引回新房,后面的撒帐、合髻、喝交杯酒等仪式李怜儿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一有机会就乖巧的上来说两句吉利话,这大喜的日子,杨逸也不时回以一个微笑,光这样也很让她心满意足了。
婚礼进行到这里,新娘子要留在新房换妆了,杨逸悄悄地在苏晴耳边笑道:“娘子,你可别为难夫君哦!”
苏晴温婉地瞄了他一眼,神态宜嗔宜喜,覃子桂等人立即上来说道:“新郎官,现在可不是和新娘子说悄悄话的时候,赶紧到中堂去!”
刘宇、万世芳等人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杨逸‘押’到中堂,堂里堂外,挤满了亲朋好友,一见新郎官被‘押’到,个个起哄道:“新郎官快做催妆诗!好教新娘子快些下来给大家敬酒!”
苏颂与莫氏也在堂中,含笑而坐,这也是女家考量新郎的重要仪式,女家要向新郎索要催妆诗,若是新郎官做不出令人满意的催妆诗,新娘可能会拖很久不下楼,会让新郎很尴尬。
杨逸一伙人推攘着,他故作不满地嚷道:“别推,别推,子桂啊,小心愚兄脸上的粉,愚兄可没机会回去补妆……”
堂中亲朋听了都笑得直不起身来,他母亲杨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怎么生了这个儿子,都这时候了还来作怪。
唇红齿白、漂亮得一塌糊涂的杨逸在堂中央轻咳一声,大家立即静下来。
嗯!效果不错,很有张飞桥上一吼,曹军万马齐喑的气势!
一见他顾盼自雄之态,刘宇等人气不过,又要拥上来收拾他。
“我念了啊!别别别,我可要念摧妆诗了……”
刘宇等人只悻悻的退下去,杨大官人这才广袖一舒,朗声念道:“花想衣裳月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不行,不行!身为状元郎,怎么能用前人之诗?”
“不算,不算,重来,重来……”
众人才听两句,又立即嚷嚷起来,堂中乱哄哄的,热闹非凡,章惇抚须道:“新郎官,你再戏耍大家,可要小心敬酒时大伙不含糊了!”
“对对对,等下他少喝一杯也不行!”
“别别别!章相公,各位亲友,方才只是口误,只是口误!”
正玩得开心的杨大官人顿感事态严重,章扒皮就是章扒皮,太狠了,命脉一下子就被他拿住,杨大官人只得团团作揖,连声告饶。
“快念来,若是诗做得好,大伙或者还能饶了你这一回。”
杨大官人终于老实了,朗声念道:
喜气拥朱门,
光动绮罗香陌。
行到紫微花下,
悟身非凡客。
不须脂粉涴天真,
嫌怕太红白。
留取黛眉浅处,
画章台春色。
这首《好事近》一出,举座赞叹,皆道新郎官不愧状元之才,杨逸暗暗偷笑,还来一首都没问题,跟你们这些老古董没法说!
堂中为杨逸的催妆词赞叹不已,赵煦也差焦守送来了贺礼,多是些金玉绫罗,这也罢了,他还特意给杨逸赐了一个字:任之。
字一般是到二十岁行冠礼时才由长辈赐予,现在杨逸成家了,赵煦提前赐字倒也说得过去。
一个人的‘字’通常都是‘名’的解释;象章惇,字子厚;就是把惇字解释为敦厚之意。
杨逸的逸字确实有放任,不受拘束的意思,同时还有隐遁、超凡、安闲这几个意思,赵煦不选超凡、不选安闲,偏偏选了个放任的意思,联想到之前杨逸被告忤逆,赵煦突下中旨释其无罪,这个‘任之’的赐字难免让人浮想连篇。
第088章 战略问题
宾客相继散去后,明净的下玄月已经挂上墙头,八月的夜风微凉,一阵阵的桂花香味流动在夜风中,让人忍不住想深深吸几口气。
杨逸由丫环扶着回到新房,苏晴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上前来将他扶进去,同时吩咐茗儿道:“快去拿些蜜糖水来!”
杨逸靠在椅子上,今天他确实被灌了很多酒,整个人处于半醉之间,他目光落在苏晴的粉脸上,轻笑道:“名花香于半开时,美酒妙在微醉后,见到娘子,我此刻就象神游于瑶台仙境,真不愿醒来!”
灯下看美人,何处不堪怜?苏晴肌肤细腻白皙,此刻看上去就象个粉嘟嘟的水晶娃娃,加上那星眸顾盼之间满带羞涩的风情,着实让人不忍将目光移开。
“夫……夫君说什么呢?”
“反正我坚决不会说自行车的事,哈哈哈!”
苏晴娇嗔一声,实在不堪他的取笑,莲足轻顿、红着脸躲到罗床那边去了!
茗儿拿来蜜糖水,杨逸大口喝完,向茗儿扬扬眉,她装着没看到。
杨逸接着佯怒瞪了她一下,这丫头才嘻嘻笑道:“祝姑爷与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纤纤十指伸到杨逸面前,这骨节眼上,杨逸只得认了;可摸了摸身上,摸不出一样合适的东西来打赏;
茗儿又嘻嘻笑起来,娇俏地说道:“姑爷,先记下了,记得哦,姑爷欠人家的二十贯赏钱哦!”
什么?这赏钱有自己定数目的吗?
这分明是讹诈!看着她轻盈闪身出去,房中只留一缕少女的幽香,杨逸不禁呵呵一笑,这丫头有意思,人又长得娇俏美丽,身姿婀娜,确实很讨人喜欢,呃,想什么呢?
杨逸甩了甩头,房中红烛结彩,寂然无声,他走进里间时,苏晴已经侧身躺在罗床上,面向着墙壁,只留一头秀发在外,杨逸轻唤一声:“有人在家吗?”
除了身体轻颤两下,苏晴一声不响。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曾开。低头向暗墙,千唤不一回。娘子,你快十八了吧,怎么还千唤不一回呢?”
失败!依然没有回声,看来战略方向有问题!
杨逸掀起罗帐,让夜风柔柔的吹进来,然后轻轻坐到苏晴身边,从急促的呼吸可看出,她心里一定非常紧张,细嫩的粉颈都染上了淡淡的嫣红。
“娘子,不服侍为夫宽衣,这可有违妇道哦!”
“你……无赖!”
“哈哈哈!”杨逸笑得很开心,终于有回声了!
苏晴不知说什么好,却又不得不坐起身来,螓首都快低到酥胸上了,也不敢看他,双手轻颤着伸过来在他腰间摸索,半天也没摸到衣带。
杨逸暗暗好笑,一把捉住她的双手,这双葱白儿的玉手美得让他忍不住放到嘴边轻吻一口。
苏晴象只受惊的兔子,双手触电似的往回缩,这才发觉皓腕上多了一副玛瑙手镯,手镯在灯下流动着淡淡的光芒,把她的皓腕衬得更加柔美。
“娘子,这手镯我让林道长开过光了,戴着它,一定能保佑你一生平安,无灾无难,喜欢吗?”
苏晴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问道:“夫……夫君,林道长是谁?法力很高强吗?”
“呃,这个嘛,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此人出生时满室红光大放,半岁能语,两岁能默道经,三岁时数千喜鹊飞绕她身边久久不去,疑似仙体投胎,乡人无不顶礼膜拜,八岁时其乡发生瘟疫,她口吐青气,乡人染病者不药而愈……”
“夫君骗人!哪有这么神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苏晴开始还静静地听着,双眸灿若晨星,听到后来忍不住横他一眼,千般风情,尽在横波澹荡间散开来。
杨逸一把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哈哈大笑道:“传说虽然不足信,不过林道长道法确实高深,上次为夫出事,她掐指一算,说为夫第二天定能安然无恙,结果为夫第二天果然转危为安,娘亲还因此封了个三品诰命,不信明天你问问娘亲去。”
“真的呀?啊……”
苏晴本来还想细问一下,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落入了个郎怀中,香臀上还有一只魔手在游动,禁不住惊叫一声,婉转的娇躯不安地扭动着!
杨大官人暗呼一声要命啊!
这丫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如水蛇般扭动着绵软的娇躯让人有多消魂。杨小官人被她这一厮磨,瞬间坚若铁石,昂然的顶在了那双修长的**间!
新娘子被这一顶,口中嘤咛一声,浑身顿时瘫软下来,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晴儿,我的好娘子,能娶到你,是我杨逸此生最大的福分……”
杨大官人轻声抚慰着,脸颊不时在她香腮上厮磨一下,温情脉脉;
等她神情放松下来时,才噙住她那娇艳欲滴的香唇,深深的吻下去,苏晴先是下意识的躲闪,许久之后才生涩地回应着他的索取;
房中弥漫满了暗香,杨逸双手在她身上柔柔的滑动着,苏晴的娇躯纤柔合度,曲线玲珑,双手游荡于那峰峦幽谷间,让人流连忘返。
新娘子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身上滚烫一片,浑然不觉今夕何夕,等轩窗外一阵夜风吹来,身上微凉,她才发觉自己已是一丝不挂。
“夫君,把灯吹了好不好?”
美人婉转哀求,杨大官人不忍拂其意,吹灭烛光,窗外一帘月光洒进来,半床银辉流转,新娘子美得如同玉雕般的身体,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的晶光,峰峦起伏,玉脚紧绞在一起,咻咻的鼻息和偶尔逸出的一声轻吟就象最动听的天籁之音。
“娘子,如此良辰美景咱们可不能辜负了!”
“你还说……”
“好,不说,只做!”
“呀!”
……(此处删除一万字。)
第二天一早,杨氏就满脸喜欢的等在厅中,苏晴梳着同心髻,娥眉淡若远山,双颊如梁桃晕,由茗儿扶着来到厅中,丫环早就准备好香茶。
苏晴奉上茶,盈盈一拜道:“请婆婆喝茶!”
杨氏见她蹲下身子时秀眉紧蹙起来,若不是茗儿扶着,怕是站不稳身子了,杨氏赶紧接过茶轻汲一口,然后掏出红包笑道:“愿你们夫妻俩能和和美美,早些给咱们杨家添子添丁。”
杨氏心疼新媳妇儿,说完立即将苏晴扶到椅子上坐好,这才回头瞪了儿子一眼;
杨逸尴尬地憨笑着,心中却暗道,这事能怪我吗?娘亲你分明是又想马儿好,又想马儿不吃草,儿子若是不加把劲,您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接着是韩碧儿端过茶,上前轻盈一拜说道:“大姐请用茶。”
苏晴怔了怔,然后接过茶喝了一口,摘下身上一块佩玉说道:“妹妹快快请起,这是给妹妹的见面礼!”
等韩碧儿接过,苏晴眼波儿不着痕迹的横了杨逸一眼,杨大官人脸皮再厚,也不禁讪讪然;
当然,他心里却是另一翻想法:娘子啊,你刚进门就有人给你敬茶,收了小妹、做了大姐大,应该高兴才是啊!
第三天回门礼一过,杨逸又得上朝去了。
宝文阁里,坐着章惇、苏颂、曾布、李清臣等一帮重臣,而杨逸作为起居舍人,坐在角落里承担记录的职责。
赵煦看上去状态好了不少,用了杨逸的药,本原灰暗的面色也新了一些,只是整个人还是那么消瘦,眼窝深陷,不时咳几声,更加重了他那弱不禁风的感觉。
然而这副虚弱的身体下,却跳动着一颗强悍与偏激的心。
今天商议的是西北战略,赵照态度十分强硬,一开始他就主张象他父亲一样,积极准备,时机一到便起举国精锐,灭掉西夏。
当初神宗五路伐夏,就差那么一步即可灭掉西夏。
而最后失败,根本原因是神宗用人不当,当时种谔和刘昌祚都是能征惯战的边将,然而几十万大军的节制权,却落到了一个太监,一个外戚手里,血的事实证明,五路伐夏败就败在高遵裕这个外戚手里。
可以说现在宋军无论是武器,还是单兵战力,对夏军都占着绝对的优势,只要将帅用对人,要灭掉西夏并非不可能。
西北是盘大棋,众人都显得非常慎重。
蔡京作为户部尚书,先从钱粮方面提出自己的意见:“陛下,抛开军事方面不说,要想再度大举伐夏,三两年内怕是不可能了,如今国无余财,新税法虽有望让税赋增加一倍以上,然光清丈土地用时就超一年,这其间人力物力耗费极大。若无数年积蓄,起大军伐夏粮草将无以为继。”
在坐的大臣中,章惇是唯一有战阵经验的人,他接口道:“陛下,神宗五路伐夏失败,虽然任帅不当是主因,但补给线漫长,辎重跟不上,也是重要原因之一,这问题不解决,纵然粮草齐备,再举大军伐夏也不足取;且自元祐以来,禁军疏于训练,士气低糜,这也需要一个恢复过程,就目前而言,西夏应徐徐图之为宜。”
坐中大臣都还算清醒,新迁为枢密使的曾布,也不支持大举起兵伐夏,就连强悍的张商英,也主张先内而外,先将内国新政落实,然后再图西北。
李清臣说道:“西夏是我大宋心腹之患,长期拖下去也不足取,臣赞同章楶之策,对西夏步步蚕食,先取横山,再取定难五州,若能实现这些目标,西夏便不足为患矣!到时再发动最后一击,也能解决补给线过长的问题。”
赵煦见没一个人支持大举用兵,还有些不甘地问杨逸道:“杨卿有何见解?”
杨逸也不推辞,答道:“陛下,堡垒往往从内部最易攻破,西夏王权旁落已久,内部各派势力互伐严重,近数十年来,梁家已成为西夏的实际掌权者,为了达到长期有效控制西夏政权,梁家对异己严厉打击排挤,而党项原来的那些部族头领及贵戚、对梁家仇恨日深,现在梁乙逋虽然被诛,但当权的还是梁太后,梁家人依然牢牢把持着西夏政权,咱们大宋完全可以对此加以利用,扶持弱者,诱以重利,让西夏内部争斗不休,一点点削弱西夏。时机一到,灭夏又有何难。”
杨逸前世是干特种兵的,这种内部破坏、拉拢、分化的手段自然是烂熟于胸;
而且西夏各族成分复杂,叛乱不休,内部矛盾极为尖锐,梁家作为外来户,却实际控制了西夏政权几十年,这对其它党项部族而言,忍耐性已到了极限;
只要拉拢得法,下的饵足够香,分化成功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赵煦沉吟地问道:“外部蚕食,内部渗透?”
“陛下圣明!”
章惇不管赵煦用的是疑问的口气,立即接口道:“陛下总结的这八个字,正是目前最适宜西北边事的策略;外部蚕食,即可练军,又可慢慢增强军心士气,同时耗费上朝廷也负担得起;内部渗透,则可分化党项各族,使其在内耗中进一步疲弱。”
对这八字策略,大家一致认可,未来几年时间,应对西北边事的战略方针就此定了下来。
一直很少说话的苏颂这时抚须道:“陛下,西夏一直附从契丹,如今我大宋与西夏断交,停赐岁币,而西夏将俘获的大宋军民献于契丹,想来其意不外乎讨好契丹,让契丹一同向我大宋施压,朝廷应及早作好准备,最好能遣使契丹先作勾通,若能要回我被俘军民更好!”
苏颂的意见比较老成持重,但显然并不合赵煦胃口,他不单单打算对西夏强硬,对辽国也绝不想低头,苏颂说完,他只是稍稍颔首,不置可否。
杨逸一边记录,一边附和道:“臣也赞成遣使契丹,契丹如今虽然国势糜烂,不足为惧,但我大宋若两面开战,则顾此失彼,实为不智,还望陛下能暂忍一时之气!”
赵煦看了看这对翁婿,笑了笑说道:“遣使契丹之事不急,朕以为不防先看看契丹作何反应再说!”
第089章 简单的幸福
杨逸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回到家时就听到东跨院特别热闹,进去一看,发现这个空着的小院,已经被苏晴制造成一个作坊了。
苏晴进门后的几天时间,还能老老实实的跟着杨氏学针线,几天朝夕相处下来,她发现杨氏比娘家父母还疼她宠她,但有所求无不应允。这下苏晴心思顿时活了,变着法儿的哄杨氏开心,才几天时间竟让她拿下了这处跨院。
杨逸走进小院时,发现母亲眉开眼笑的坐在廊下,旁边的小桌上摆着果点,苏晴正殷勤地在旁边端茶倒水,茗儿则扭着小蛮腰,指挥几个工匠组装一辆自行车。
杨逸觉得那车很丑,但从院里丫环小厮热切的眼神、和啧啧称奇的声音看来,他们应该是觉得这辆自行车很美、很神奇的。
杨逸没心思去探讨古人的审美观,因为苏晴的话差点没让他晕倒,只听她侃侃而道:“婆婆,夫君他说了,咱们大宋缺少牛马,若是能把自行车造出来,能顶一头小毛驴用呢,这可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大事,也是为了咱们杨家积德,夫君说这是他毕生最大的心愿之一,但他公事繁忙,无暇顾及,儿媳刚好在这方面略知一二,就想着帮夫君了却这个心愿,造福天下儿媳不敢想,只望着给咱们杨家积积德,让夫君平平安安,婆婆祝寿绵长,儿媳就心满意足了。”
杨氏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道:“好好好,晴儿啊,缺什么你就跟我说好了,看着你们俩能夫唱妇随,恩恩爱爱,我这老婆子啊就什么也不说了,嗯,若是晴儿你能快点生个大胖小子那就更好了……”
“婆婆!瞧你,这话怎么能到处乱说呢!”
“好好好,是老婆子不对,不说了,不说了!”
杨逸听了真个是气急败坏,家里已经建起了一座道观,如今又建起一个作坊,这个且不说,林缥缈那个假道士上次打着自己的旗号招摇撞骗,把咱娘骗得团团转,现在苏晴这丫头又来这一招,制造自行车什么时候成了自己毕生最大的心愿了?还夫唱妇随呢?俺根本没唱,全是这丫头在自导自演罢了。
“婆婆……”
苏晴突然发现杨逸一脸诡笑的站在院门口,话声顿时戛然而止,俏脸上浮起一片窘迫的嫣红,她很快调整过来,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袅袅婷婷的迎出来:“夫君你回来了!你快看,你的自行车奴家帮你快做好了。”
她背对着婆婆杨氏,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满带哀求的神色,杨逸轻吸一口气,把风中那缕幽香深吸入肺腑之中。
很好,敢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今夜有你好看,非要你割地赔款,签订一系列城下之盟不可。
杨逸的目光从她温润的红唇、移到那婀娜的身姿上,感觉真是春光明媚不胜收啊!
苏晴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噘起小嘴来抗议,小夫妻俩经过一翻眉目传情,杨逸这才一脸正经地说道:“嗯,我来看看这不但能造福天下、还能给咱们家积德的自行车造得如何了!”
苏晴抿着嘴跟在他身边,活脱脱就是一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媳妇,脸上尽是忸怩之态。
杨逸心中其实挺佩服苏晴的执着,不过这种心态坚决不能露出来,否则这丫头更不会消停了。
自行车在三个工匠的组装下,正慢慢地成形,杨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轮子无法充气,苏晴让人在外面包上了一圈厚厚的皮革,其耐磨性值得怀疑,但总比让钢圈直接着地的好。
整体虽然简陋,但毫无疑问,它是世界上第一辆自行车!
杨逸检查了一下,确信骑它上路绝对没问题。
他靠近苏晴小声地问道:“娘子,这车子造价应该超过三头毛驴了吧?”
“哎呀夫君,人家现在只是试做嘛,贵是贵点,应该不到三头毛驴的价钱啦。”
“对了娘子,你知道一头毛驴多少钱吗?”
“不知道,夫君问这个干嘛?”
“我纳闷啊!你连一头毛驴多少钱都不知道,怎么知道这自行车造价抵不上三头毛驴呢?”
苏晴很尴尬,他哄杨氏说这自行车能顶一头毛驴用,可按这造价都可以买三头毛驴了,这还算不算造福百姓呢?有待商榷啊!
杨逸一再揭她的老底,又让她有点气不过,龇牙咧齿的上来扭杨逸。杨逸被她可爱的小模样迷惑,等腰间一痛,才了现这丫头竟对自己伸出了‘咸猪手’。
坐在檐下的杨氏没听到小夫妻俩说什么,但俩人的小动作却是看到了,脸上浮起一抹安详的微笑。
杨逸上去给她请安,她欣慰地说道:“你们一个忙于公务,一个忙于造这什么自行车,难得有空闲说说话,先歇着吧,眼看这天色不早,娘去让厨下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苏晴赶紧抢着说道:“我去,我去,婆婆您歇着!”
“晴儿啊,你刚进门,还不知道逸儿喜欢吃什么,你们俩歇着吧,这事呀,我去就行了。”
苏晴脸上多了一抹愧色,进门之后,她一心想着怎么恢复自己的研究,还真没问过自己夫君喜欢吃什么。
而杨氏第二天就把她的喜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在娘家时,她母亲莫氏总是管着她,她对母亲的话总是听不进去。而杨氏这种满带体贴和宽容的话语,反而让她有点无地自容,最后她坚持随杨氏下厨去了,一路上细心询问着杨逸的喜好。
柔弱与善良也是一种力量,这一点杨逸早就在自己母亲身上深有体会了。
晚饭过后,杨逸推出那辆组装好的‘苏晴’牌自行车,杨家的丫环小厮一齐围上来,他们议论最多的是,这两个轮的车子骑上去怎么才能不摔倒,
就是苏晴对自己的新产品也有些信心不足,杨逸邀她坐后架,她含笑晃着脑袋,杨逸只得转邀韩碧儿,这狐狸精也一个劲的往后躲,嘻嘻地笑道:“杨郎,你先骑着试试嘛!”
太不给面子了,杨逸决定向林道长发出邀请:“林道长,你武功高强,道法高深,不会也怕摔着吧?我带林道长转一圈如何?”
林缥缈对他把自己的武功排在道法前面很不满,但为了证明自己不同凡俗,她还是接受了杨逸的邀请。
等她在后架上坐好,杨逸却发现她凝神屏息,分明是做好了随时跳车的准备,不禁暗暗好笑。
他摆出一副凝重的表情,起步时故意摇摇晃晃的,但这却兴奋坏了家中的丫环和小厮,一见杨逸真的成功把车子骑起来了,四下顿时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只有杨氏还在一声声地叮咛着:“儿啊,当心些,当心些……”
事实证明林道长不是吓大的,杨逸一看她没有跳车,更没有抱自己腰的倾向,心有不甘地喊道:“林道长坐稳了,咱们来点高难度的。”
说完她立即加速,这车子虽然有些干涩,但经杨逸拼命的踩,速度还是很快提了起来,呼的一下驶入花木间的鹅卵石小路,林道长坐在后面的硬铁架上,起初还能强忍着,后来不得不用双手撑着车架,悄悄把香臀抬起来。
杨逸哈哈大笑道:“林道长,有没有一种得道飞升的感觉?”
“无量寿福,贫道确实有点晕!”
杨逸正想接口打趣,林道长紧接着来了一句:“但恐怕不是要飞升,是要下地狱了!”
“哈哈哈,林道长说笑了,就您这么高深的道法,入了地狱阎王爷也得归你管!”
“哼!”
背后一声冷哼,车子也跟着轻了下来,杨逸回头一看,林道长已经气定神逸的立于花木边,清风拂过她那宽大的道袍,别有一翻出尘之美!
“姑爷,快看前面,撞……”
哐!
出交通事故了!非常严重!肇事者似乎已经逃逸。
茗儿气喘嘘嘘的跑上来,找了好一会,才见杨大官人从蔷薇花丛里钻出来,幞头也掉了,衣裳上满是蔷薇枝叶,刚钻出来就气急败坏地嚷道:“茗儿,立刻在此竖块警示牌,驾车时严禁看美人儿!”
谁知茗儿叉着小蛮腰,对摔得衣衫不整的杨大官人没有丝毫怜悯,杏眼儿翻起一片白云,嘟着嘴巴埋怨道:“姑爷,你太不小心了,我家娘子好不容易才把车子做好,你骑一回就撞坏了,哼!一点都不心疼我家娘子。”
杨逸听了两眼直往外鼓,真想伸头往蔷薇花丛再撞一回,茗儿不再理他,心疼地把车子扶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杏眼儿地上乱盼,生怕掉了什么零件儿!
不远处的林道长稀罕地笑出声来,嘻嘻哈哈,笑声挺悦耳的!
“茗儿,车子没事,快快帮我整理一下,否则让我娘看到我这样子,下次保准不让骑了,快快快!”
“哦哦!”
杨大官人是家中唯一的驾驶员,缺了他谁也玩不转这车子,茗儿这丫头总算分清了主次,急忙把车子一丢,凑上来帮杨逸整理衣衫,结果背后又传来哐的一声,心疼得这丫头差点掉眼泪儿!
还好,有花木挡着,杨氏与苏晴她们看不到这边的情形。
等茗儿帮他理好衣衫,杨大官人张口便道:“林道长,快上来,否则会露馅的!”
林缥缈象只高傲的丹顶鹤,对他不屑一顾,立于秋风中,仿佛要乘风归去!
“上?还是不上?上,吃青菜萝卜;不上,吃鸡鸭鱼肉,你自己选!”
林道长狠狠地瞪了他了眼,拂尘一摆,飘然而去,笑得旁边的茗儿好似娇莺恰恰啼!
“啊!姑爷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茗儿怀疑自己得道飞升了,飘飘忽忽飞到了车梁上,被杨逸护在两手间,等车子驶起来,这丫头不知是真怕还是假怕,惊叫着一个劲往自家姑爷怀里钻!
“茗儿,放松些!放松些!姑爷我喘不过气来了!”
“不放不放,除非你放人家下来……”
不放就不放,先让你占点便宜,将来我再利滚利!
杨逸带着她在池边转了一圈,然后回到起点,有了林道长与茗儿做榜样,杨逸不由分说,把苏晴和韩碧儿捉上车来,一前一后,在家中下人嘻笑声中,蹬车而去。
到了池边,夕阳把他们三人的身影投到水面上,晚霞飞上两个美人的脸颊,迎面风来,发丝轻拂,一缕馨香……
幸福有时很简单,它就是露水洒在花叶上,是蝴蝶轻盈地飞过黄昏的院墙,是与爱人在晚霞中吹一缕清风,絮絮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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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秋夜惊变
窗外,秋夜的天空分外的辽远,繁星点点,河汉烂漫。
桌边金兽里熏香袅袅吹散,天已二更;
杨逸将书本合上,伸了伸懒腰说道:“睛儿,天色不早,还是早点休息吧!”
“对呀,娘子,早点睡吧!”
侍候在旁的茗儿了轻声劝道,杨逸有些好笑,茗儿习惯称苏晴为娘子,杨逸自己只好改称晴儿,这种感觉就象自己娘子被茗儿霸去了一样。
“再等一下,我把余下的两页看完就睡,夫君,你记下的药名有些我都没见过呢。”
“各地叫法不一样而已,有时间我帮你把药物的样子画出来,你就好分辨了!”
苏晴依旧埋头小册中,只是轻轻颔了颔首,杨逸起身走到她背后,帮她轻轻拿捏起肩膀来。
肩上传来的舒服感觉,让苏晴心里渗上丝丝的幸福感,她抬头含笑说道:“谢谢夫君,夫君也累了,你还是歇着吧!”
杨逸笑而不语,弯腰在她香腮上轻吻了一下。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小厮急促的喊声:“大官人!大官人!宫里的刘公公有急事找您!”
“杨大人,杨大人,咱家有十万火急之事!”门外接着传来刘瑗着急的声音。
一股不祥之感瞬间窜上杨逸心头,他连忙跑去开门。
刘瑗脸色苍白,惶然失措,一拉他的袖子就往外跑,门前有马车等着。
“回宫,快快快!”
一上马车,刘瑗就连声声吩咐车夫,急促的马蹄声敲打着石板路,在夜幕中的空街声声回响。
杨逸定了定神,沉声问道:“刘公公,快说,陛下到底如何?”
“官家他脱阳了……”
“什么!”
杨逸失声惊呼,全身寒气直冒!
原来今夜赵煦又把刘婕妤招到宝文阁临幸,却因体虚不举,竟服用了虎狼之药,刘婕妤以檀口帮他吹箫弄笛时,赵煦突然狂泄不止,虽经值殿御医及时用金针止住,但赵煦已是昏迷不醒,生死难卜。
“谁给陛下药的,是谁?”杨逸冷冷地盯着刘瑗低声喝问。
“官家原来就收有这种药,杨大人,您想想办法,保住官家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保?怎么保?
杨逸心凉的地方正在这里,脱阳之人往往是当场猝死,即使及时止住,身体也会亏损严重,赵煦身体本就虚弱,如何再经得起这种亏损?更要命的是,杨逸从未遇到过这种病症,毫无治疗经验。
马车已经跑得飞快,但到皇宫的路程此刻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的漫长!
赵煦若真的猝死,皇权必然落到向太后手上,对于新党,对于杨逸自己而言,这都是要命的;
双方的斗争早以没有调和的可能,现在若是刀柄落到对方手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自己很可能是第一个被整死的人,因为新税法是他提出,就把天下士绅都得罪完了,这段时间赵煦的药是他开的方子,对方有太多的借口置他于死地。
“此事通知章相没有?”
“还没有!”
“立刻派人通知章相,立刻!”
杨逸的声音越来越冰冷,现在早一刻通知章惇,就能早一刻做应变准备,虽然,这或许只是徒劳。
皇宫里已经乱成一团,赵煦的生死关系到太多人的荣辱,每个人都在一种未知命运的重压下,忐忑难安。
向太后、朱太妃、孟皇后等人纷纷赶到宝文阁,朱太妃和孟皇后是没什么主意的人,此刻都是泪流不止,瘫坐难起;
宫里的太医已经全部进殿,或施救、或商议对策,太监宫女们端盆拿药,奔进奔出,个个脸色凝重,使得场面更加纷乱和压抑。
赵煦这么久未醒,刘婕妤跪倒在地,往日艳若桃花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具失魂的躯壳,万念具灰。
由于她美艳非凡,平时最得赵煦宠爱,在这竞争激烈的皇宫中,本就遭人妒忌,现在她成了祸害赵煦的罪魁祸首,这宫中再没有一个人会给予她一丝同情。
愤怒的向太后经过她身边时,忍不住踹了她一脚,厉声喝道:“把这个害人的狐狸精给我拖下去,先打入冷宫,官家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将狐狸精碎尸万段!拖下去!”
刘婕妤被踹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更不作一声辩解,赵煦若真的死了,她对自己的命运再清楚不过,若能留个全尸已属难得了。
刘婕妤被拖入西面的冷宫,这里寂寂无人,阴气森森,她身边只有两个心腹宫女跟着,任这两个宫女如何劝解,她就是不言不动。
“娘娘,您不要这样,官家天命所归,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以官家对娘娘的宠爱,一定不会责怪娘娘你的……”
“茉莉小菊,你们先下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娘娘!”
“退下吧!”
两个宫女见她卷着那床单薄的被褥侧身睡去,只得退出房间。她们与刘婕妤命运相连,此刻也是惶恐不安,往日刘婕妤得宠,她们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刘婕妤被打入冷宫,她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两人在房外低语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房中有椅子倒地的声响,推门一看,只见刘婕妤吊在梁间,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惨声呼救起来。
外面的皇宫侍卫听到了,反而躲得远远的,现在刘婕妤就象一个扫把星,谁也不愿去沾她的晦气,谁知道把人救下来后,会不会被指为刘婕妤一伙?
这风雨飘摇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杨逸随刘瑗赶到宝文阁,向太后一见立即斥道:“谁让他的!”
刘瑗佝偻着身体答道:“太后,杨大人医术高明,官家的病经杨大人诊治后,本来已经大有好转,太后,为了官家,就让杨大人进去看看吧…….”
“放肆!宫中自有太医,何须你们多事,退下!”
“太后,容下官进去看看吧,多一分希望也……”
“退下!本宫让你们退下!还没听清楚吗?”
向太后明知这段时间杨逸一直在为赵煦诊治,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岂会再容杨逸进殿!
此时此刻,谁在皇帝身边,就可能掌握将来的主动权,若是杨逸成为唯一一个听到赵煦遗旨的臣子,这是向太后绝对无法容忍的。
在班直侍卫虎视眈眈之下,杨逸只得暗叹一声退下,赵煦一出事,这宫中便由向太后说了算,她没有立即开罪自己已经难得了,自己想进殿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奔来,哭着喊着:“快来人啊!救命啊!刘娘娘悬梁自尽了,快来人啊!救救刘娘娘吧!”
“叫什么叫?那个贱人死了倒便宜了她!”
向太后先是厉喝一声,目光在杨逸身上扫过,很快说道:“杨逸,你不是精通医术吗?你去,务必把那个贱人救活,若是就让她这么便宜的死了,我拿你是问!”
杨逸听了暗暗皱眉,向太后的心思不难猜到,这样既可将自己远远的打发开,防止赵煦万一醒来招见自己,而刘婕妤那边若是救不活,又有借口找自己麻烦。
他不想离开,奈何形势比人强。
冷宫之中不见人影,灯光显得异常幽暗,清清冷冷之中,一个宫女的哭泣声在空旷的殿中单调的回响,能让胆小的人吓得毛骨悚然。
杨逸随着那个叫小菊的宫女赶到时,刘婕妤已经躺在床上,目光呆板无神,了无生气,但人总算没死,床头一盏孤灯照着薄被,一个宫女伏在床边哭泣,地上是一条断裂的腰带。
杨逸的到来,刘婕妤目光难行移动了一下,但杨逸能感觉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根本没有焦点,空洞无神。
上吊之人被救下后,若能自己醒来,就说明身体不会有什么损害,但杨逸既然来了,也就例行的帮她把把脉。
“娘娘不必如此,这事其实并不怪你。”
杨逸勉强安慰了一句,刘婕妤却是听进去了,除了两个心腹宫女外,杨逸是第一个出言安慰她的人,刘婕妤目光又动了动,终于有了焦点,定定地落在杨逸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并无大碍,安心休养一下便没事了。”
杨逸把完脉起身,刘婕妤突然抓住他的手,翻身跪在床上哭求道:“杨大人,杨大人,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奴家不想死,奴家真的不想死……”
两个宫女都怔住了,杨逸看了看刘婕妤,黯然一叹道:“娘娘别这样,并非本官不愿相救,只是,本官恐怕自身也难保。”
刘婕妤对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说道:“你们下去守住殿门!”
两个宫女对望一眼,很快退了下去。
杨逸说道:“请娘娘先放手吧,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杨大人,求你救救奴家,奴家真的不想死,不想死啊!”泪汪汪的刘婕妤依然拉住他不放,那我见犹怜的样子,让杨逸不由得把目光别开。
“本官已经说过了,本官也是自身难保!”
“杨大人,只要奴家有个孩子,奴家就不会死,杨大人,求你了!你就救救奴家吧!大恩大德,奴家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娘娘,请您自重!”杨逸有些怒了,他还以为刘婕妤有什么能扭转乾坤的秘密要和自己说呢,不想竟是这样,他用力甩开刘婕妤的手,转身就向外走。
身后突然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接着刘婕妤平静地说道:“杨大人若是走出这间房门,奴家就大喊杨大人非礼奴家,反正奴家也是一死!”
“你!”
杨逸心中虽怒,还真不敢冒这个险,现在向太后正愁找不到借口收拾自己呢,这边一喊非礼,自己死期就到了,还会连累家中所有的人。
杨逸心念电转,只得好声劝解道:“娘娘,就算我答应你,你也未必能怀上孩子,这又何必呢?这里说不定随时有人会来,到时咱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奴家问过太医,月事过后半个月,最容易怀上孩子,奴家已别无选择,只能一试,若是能怀上,就是奴家命不该绝,若是怀不上,奴家死也甘心了。请杨大人成全奴家吧,否则奴家甘愿与大人一起死,也好过做个孤魂野鬼。”
被激怒的杨逸霍然转身,冷冷地看着她,但从刘婕妤眼中,他看不到一丝妥协的意思,那娇媚的脸上有种豁出去的坦然。
她的前襟已经撕开,粉嫩丰腴的**在灯光下随呼吸起伏着,散发着勾魂夺魄的艳光。
对杨逸冷冷的目光,她没有丝毫害怕,盈盈一笑,媚态万千地说道:“请大人成全。”
说完香躯扭动如蛇,身上的衣衫随之寸寸滑落,这是一只绝世的妖精,媚骨天生,明艳不可方物,随着衣衫全部退去,丰乳盈盈轻颤,圆润的纤腰柔若无骨,无处不媚,**微微张开着,桃源春色一览无余……
她那柔软的玉体在床上不停的扭动,还不时发出一声轻吟,以艳绝天下的手段,挑逗着杨逸的神经。
无路可退的杨逸钢牙一咬,象个噬人的豹子,带着满腔的激愤扑上去,在这具妖治的玉体上尽情的肆虐起来。
这凄冷的宫中,顿时春光无限,刘婕妤不敢放声大喊,但在杨逸使尽手段,纵横驰骋之下,她喉咙中发出一阵阵其极压抑的嗬嗬声,双手紧紧抓着被褥,玉体摆动如浪,她只有过赵煦一个男人,但赵煦身体虚弱,何曾给过她这么强烈的感觉,杨逸狂龙直捣花心,让她几欲昏迷过去;
这一刻,从**到精神,刘婕妤都被彻底的俘虏了,欲仙欲死的她情愿做杨逸身下的一个女奴!
没错,杨逸就是要彻底征服这只妖精,或许,这能带给自己意外的生机也说不定。
这一夜,整个皇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宝文阁,赵煦的生死引动着所有人的心,这个幽暗的冷宫发生了些什么,没有人去注意……
差不多一柱香之后,杨逸回到宝文阁,发现章惇和苏颂竟然也到场了,而且章惇似乎与向太后有所争执,场面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