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东坡击鼓.杨逸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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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斡井奔袭战对西夏的打击,绝不亚于几个月前的环州大战,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吴双双被俘虏,这等于是打断了夏军的精神脊梁。
消息传到兴庆府,西夏朝野一片哗然,梁太后于朝堂上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搬。
西夏的政局再次剧烈的动荡起来,军政权力重新洗牌,将会引发怎样的激变,谁也无法预料,短期内,梁格方一定是最大的受益者!
梁太后已经没有退路,对党项各部一次次的清洗,使她和党项各部再没有妥协的余地,一但失去手中的权力,她只有死路一条!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尽力依靠娘家人,把持西夏军政。
梁家人站在西夏权力的顶端上,但底层毕竟是党项人,你能把西夏治理好也就罢了,可把西夏折腾成这样,党项人对梁家的容忍还能忍多久?
现在大地封冻,不可能发起大规模战争。而且,立即进攻西夏的话,反而容易激得西夏困兽犹斗,梁太后也更有理由把国内矛盾转移向外,毕竟党项各部虽然恨梁家人,却也不想西夏亡国。
因此,急于进攻西夏,反而可能帮了梁太后,就让西夏内部的风暴慢慢酝酿吧!
仁多保忠、嵬名阿吴以及西夏的宜兰公主,都被押回东京去了,朝廷怎么处理还不知道。
杨逸率军回到环州时,提前得到消息的环州百姓扶老携幼,夹道来迎,一个个香闺少女旋抹红妆,呼朋唤友出篱门,踏雪而来看使君,相排踏破篟罗裙;场面之热烈,出乎杨逸的意料,许多少女胆子之大,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人带头,便成群的拥上来,红绸结花挂在他身上、马上,许多冬天里难得一见的鲜果不停地塞给他;一张张或骄美,或朴素、或温婉的花靥,无一不带着羞涩而激动的神情,一时香风阵阵,莺莺燕燕交相辉映。
杨逸不断含笑点头示意,为了不辜负少女们的美意,他将手上鲜果往嘴里塞,正要咬一口,却发现那是一个圆形的胭脂盒,不禁尴尬一笑,这一笑那真是——一笑倾人城!
簇拥在马边的少女们,无不笑折了柳腰身,外围的百姓也都跟着发了一阵阵善意的笑声。
“将士们!全体下马!”杨逸军令一下,随他出征的士卒纷纷跃下战马。
“为报百姓倾城来迎,敬礼!”
包括杨逸在内,一千多士卒齐齐击甲,严整地给满城百姓行了一个军礼,成千上万的百姓自发的躬身回礼,就象田野上的麦浪被风吹动,波浪起伏。
苏东坡带着梅正清这些环州官吏,也全体出城相迎,几大碗烈酒喝得杨逸满脸通红,张口一吐,便是豪气干云!
清娘带着白狼也来了,立于雪地中如一朵婉丽清扬的风荷!
杨逸不顾她挣扎,一把将她抱上自己的战马,杨逸牵马而行,清娘坐在马上显得窘迫不安;杨逸身上还挂着姑娘们戴上来红色花绸,马上也是,这一幕,倒象是新郎官牵马接新娘子过门似的。满城百姓再次发出一阵阵善意的笑声。
清娘羞得满脸滚烫,螓首都低到了胸脯上,心里却渗上丝丝的甜蜜!不时悄悄地瞟杨逸一眼,眸光如秋水横卧!
当夜,环州西大营烹牛宰羊以为庆,城中那些酒坊自发送来大批酒水,杨逸一概先收下,过后再补偿。
苏东坡和一众文官也都来到营中,陈季常与大群城中士绅也都来相贺;杨逸是来者不拒,包括许多前来的普通百姓、州学里的师生,游学环州流连不去的农实秋等士子,全部放进营中,干脆来了个军民大联欢!
一堆堆篝火在校场上熊熊燃烧,逼人的热浪驱散了冬夜的寒气,那些参与这次奔袭战的士卒被围在中间,给大家讲述这场经典的骑兵突袭战例。
这场奔袭战违背了普通的军事常理,但也正因为它违背了常理,将八千人马置之死地而后生,才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战果,才成为经典!
士卒们每讲到紧张之处,听者无不凝神屏息,紧张得手指发白,讲到杨逸高喊“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然后奋身杀回敌阵时,许多人都是眼含热泪,胸中如压着块垒。
待讲到宋军以决死的勇气,冲溃数万夏军时,便会暴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整个大营里欢呼声,惊叫声此起彼伏,严冬的寒潮被人们的热情驱散了!只剩下热火朝天的欢庆场面,军中伎人在火堆边踏歌而舞,琴瑟笙歌无休无止,成只的牛羊在火上烤熟后,执刀之人片片割下,分与大家,众人围在火堆边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杨逸是这场突击战的发起者、执行者!更是受到众人热烈的追捧,溢美之词不绝于耳,军中众将、衙中官员、城内士绅,学中士子,无不纷纷上前敬酒;严格算来杨逸不是武将,他状元出身,为政为文无不令人佩服,如今在军事上也是成就斐然,也难怪无论是文官武将,皆推崇倍致了!
便是苏东坡也连灌了杨逸三杯,他须发萧萧,神情豪迈,放声朗笑不止,陈季常在旁边击碗高歌: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如霜,又何妨……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粗犷的嗓音抑扬顿挫,四周的士子都跟着高声和应,熊熊的火苗翻卷着,不及众人和应间汇聚起的热情高,大家且饮且歌,且歌且舞!
如此热烈的气氛,杨逸放开胸怀的喝,却急坏了前来照顾他的清娘。
见他被灌得摇摇晃晃,还豪气干云的酒来杯干,清娘忍不住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劝道:“杨大哥!你别喝那么多了,酒多伤身,你听人家的,少喝一点嘛!晴儿姐姐让人家来看住你的,等下……”
杨逸吐出满口酒气,哈哈大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清娘啊!大……大锅我今天高兴,你就让我喝个痛快吧!”
清娘还想再劝,陈季常这时已经朗笑着说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杨使君此言大善!既如此,就请杨使君对酒高歌一曲如何?”
陈季常喊完,四周无论是士子还是兵将,都跟着大声叫好,声浪如潮!
“好!且听我歌来!”杨逸酒酣耳热,这等热烈的气氛之下,他也是豪情万丈!
呯!他再拍开一坛烈酒,举坛鲸饮一翻,然后随手将酒坛往火堆一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喝道:“剑来!”
醉眼朦胧间,他也没看清是谁把剑塞到他手里,抄过长剑向前徐行数步,霍然拔剑,左手二指一抹剑身,大袖挥动,剑光飞舞间只听他放声高歌: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光这满带铿锵之声的两句,就赢得了喝彩如潮,满营的人围了过来,看他舞剑狂歌;“咚!”的一声鼓响,却是苏东坡不顾规矩,亲自击响军中大鼓,豪笑着为杨逸助阵。
满营军民的情绪被彻底激发了出来,杨逸高唱一句,他们就跟着唱一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杨逸舞剑没有太多的套路,但带着醉意纵横捭阖,自有一翻豪迈旷放,只听狂歌再起: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最是那些士子,听完这首破阵子上阙,激动得弹冠而起,高声和唱,跟着无羁的乱舞起来;就连一直担心着杨逸的清娘,也是两眼直冒小星星,她对杨逸本就有着一种盲目的崇拜,这会早忘乎所以了!
苏东坡的鼓声渐急,仿如秋日沙场上点兵时的鼓声,杨逸右脚回旋间扫起一片雪花飘洒不定,剑光随雪花划过,晃头再度狂歌: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弹剑笑此生!
“好!好个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苏东坡满脸酒红,双拳猛击战鼓,放声畅笑不止,他本是豪迈性情,这等场面最能激起他的热情,须发飞扬间,浑不象六十老翁!
杨逸收剑,而满营的高歌声却不止,你甚至再分不清是谁在舞剑狂歌,因为所有人早以乱舞不止,有些喝多的,倒在地上仍高唱个不停。
满营军民围在一个个火堆前,踏歌而舞,彻底变成了一场无拘无束的狂欢,北风吹不透,夜寒侵不入;杨逸牵着清娘的手,也加入到了踏歌的行列,而牵着清娘另一只手的却是农实秋!
杨逸醉眼朦胧,没看到农实秋都快乐疯了;
不管别人如何,农实秋这厮终于有机会一牵心中女神的手了,或许心里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但胸中快乐和满足怎么也抑制不住,唱得嗓子都哑了,他还在干嚎着!
大营中的狂欢传到城里,无数的百姓争相来看,很快整个环州城都变成一片欢笑的海洋。
地无分南北,年不分老幼……呃!反正就是全城狂欢!
一年来,环州取得了一场场大捷,百姓的生活一天好比一天,人们这种欢庆的心情早以压抑了许久;今夜无意间被触发,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就连青楼里的姑娘都纷纷拿出乐器,临窗演奏,当街而舞。
一盏盏灯临门挂起,一阵阵爆竹声,一片片笙歌唱!一条条彩袖凌空舞,一夜欢歌上夜空
第243章 河西是个好地方
天涯节序匆匆,离年关还有十天,官府开始封印放大假,要到次年正月二十才重新到衙办理公务。
一个月的长假,官员们可以回老家探亲祭祖,也可以走亲访友联络感情;当然,更多的人会去拜会上官,或进京,谋求晋升之阶。
如录事参军梅正清,放假第二天就往东京去了,去之前给杨逸送来大堆礼物,杨逸知道他的意思,梅正清此人他看着不错,梅正清平日掌州印,挺配合自己,能力也不错;自己很少署理州里的细务,梅正清能做到不欺不瞒,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杨逸对他一直挺满意的;便拿些礼物,让他帮着捎给老丈人苏颂。
梅正清连连道谢,小心地收好杨逸让他捎带的礼物,高兴地去了!
杨逸哪儿也去不了,十三娘已经怀胎九月,估计正月就要分娩,杨逸天天象宝贝似的守着她!
苏轼也老实在环州呆着,倒是他两个正妻所生的三个儿子苏迈、苏迨、苏过齐来环州探望乃父。
长子苏迈是苏东坡第一任正妻王弗所生,苏迈已经三十八岁,元丰四年对试策进士第。历任饶州德兴尉,河间县令等职,前两年苏轼贬惠州时,他便散居宜兴,一直至今。
次子苏迨二十七岁,元祐中以父荫授承务郎,现在是河北西路林虑县尉。
苏东坡第一任正妻王弗年二十七而卒,后苏东坡续娶了王弗的堂妹王闰,王闰在苏东坡贬惠州前也去世了。
三子苏过便是王闰所生,年二十五,本来他一直跟随苏东坡身边照顾,王闰过世后他只得回去为母守孝。
三人到环州后,第二天便一齐来拜见杨逸,三人年纪都比杨逸为长,却都对杨逸执礼甚恭,这无关官位,苏东坡被贬岭南惠州,是杨逸帮着说情,才得以调回来的。
身为人子,他们对杨逸感恩不足为奇。
苏氏三虎,季虎最怒。老三苏过最相乃父,才思也最为敏捷。
但总体而言,他们的思想都受苏东坡影响,偏于守旧,杨逸与他们之间没有多少共同语言,闲叙了一翻便作罢。
杨逸倒是最喜欢王朝云所生的苏遂礼,虽然他在苏家没什么地位,今天连和兄长同来的资格都没有;但苏遂礼只有十三岁,思想还没有定型,几次接触之下,杨逸发现苏遂礼似乎更偏向于新政,这让杨逸对他一直很感兴趣。
小妾生又如何?俺还是外室生的哩!首相章老头也是他爹与乳母所生,俺们是一路嘀!遂礼加油!哈哈哈!
送走苏家三虎后,杨逸带着一脸笑意回来,清娘刚好从书房出来,见他一脸带笑忍不住问道:“杨大哥,何事这般开心?”
杨逸对她眨眨眼,笑道:“不告诉你!”
“说嘛!杨大哥说嘛!”少女一身紫色貂裘,带着一缕幽香扑了过来,缠着杨逸要他“坦白从宽”。
杨逸顺手揽着她的香肩调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说出来怕吓着你!”
“唔!那……还是不说了!”
这丫头过了年也十四了,身子象春天的柳条儿,噌噌直长,一条墨绿色的长襦裙衬得她袅袅婷婷的,眸光似水婉丽而清扬,小胸脯儿也微微鼓了起来;每次看到她那诗书浸润的清姿雅态,杨逸总不免想起李后主的半阙《长相思》: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清娘越是长大对杨逸的依赖感越是强烈,这年龄她什么都懂了,但平时还是毫不避嫌的依在他身上,其实也没什么避嫌的了,杨逸经常把她顶在肩上满院跑,俩人的亲密程度有时连十三娘都暗叹不如。
“对了,杨大哥,你那首破阵子,我求苏大学士手书后,拿去装裱好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清娘抱着杨逸的手臂,一脸娇憨地问道,她不但收藏金石古玩,象苏东坡这种名家书法也是不会放过的,如今她已经收集了老苏好几幅字帖了。
“那首词嘛,那天杨大哥喝醉了!呃,算了,先不看了。”杨逸一捏她的琼鼻笑道,“外边冷,赶紧进屋。”
屋里十三娘正靠在椅子上,指点茗儿抄录杨逸的一些医方,象之前他让穆兰花预防疟疾的那些措施,十三娘都一一整理了出来;还有就是她怀孕以来,杨逸如何调理她的饮食、作息、坐卧,用药,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对胎儿有益等等;例如怀孕三至五月,胎儿长脑,应多吃核桃、芝麻之类的益智食物,**月后少吃一些肉食,以防胎儿过大造成难产,一全套的育儿方法她都认真的手录成册,打算将来刊印成书,造福百姓。
对她这份细致执着,杨逸是非常敬佩的,他上前一面帮十三娘轻轻揉搓小腿,一边说道:“娘子,你如今不宜过于劳神,听话,歇会吧!”
十三娘的小腿有些轻微的浮肿,杨逸时常帮她揉搓,十三娘多次反对无效,只得安心接受自家官人这份关怀;她回头嫣然一笑道:“官人放心吧,我只是动动口,不碍事的!”
“晴儿姐姐,杨大哥是最好郎中,你还是听他的吧!”清娘也乖巧地蹲下身子,帮着十三娘揉另一只脚。
十三娘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笑道:“姐姐怕时间久了,将来会忘记,这些方子用于治病救人,但凡记忆稍有模糊便不能再录,以免出错。”
“可是晴儿姐姐,你将来就算记不清了,不是还以问杨大哥吗?”
“你杨大哥他政务繁忙,这些东西总不好反复劳烦他,如今能录起来,便直接录妥当就是。”
清娘听了心里有些惭愧,她性格细腻,感情丰富,注定对杨逸有更多的依赖感;而十三娘不同,十三娘在成亲前更象个科学狂,如今身为人妻后,已经改观很多了,但她的自立性还是更强一些。
杨逸呵呵笑道:“无妨,娘子不用着急,这不是放年假了嘛,为夫我哪儿也不去,把自己所知的医药知识都录下来,好让娘子早些成书。”
十三娘眉眼儿轻轻一舒,盈盈眼波横了他一眼说道:“官人就算哪儿也不去,只怕也不会得闲呢!”
茗儿这时也插嘴道:“就是,自封衙以来,家里反而没个安宁了,每天好几拔人来拜访,大官人您的酒量可见长了!”
杨逸正想调笑她两句,结果穆兰花就进来了,进门就抱拳道:“大人,上次那个叫药清的人又来求见大人了!”
杨逸两眼一翻,无奈只得起身,这次杨逸没有让穆兰花把人带到书房,而是带到了二堂的签押房,如今梁格方在西夏已经是权重一时,杨逸知道自己与他的合作算是结束了。
因此对他再派来的信使,杨逸并不太热心。
签押房里,药清这个汉子见了杨逸,反而比上次还恭敬些,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还带了几个随从,这些随从主要是负责抬礼物的;药清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这才掏出一张礼单奉上:“杨学士,这是我主一点心意,还望杨学士莫嫌弃。”
杨逸接过礼单,连看也不看一眼,往桌上一压说道:“梁大人的心意我收下了,梁大人让你前来,应当还有别的事情吧?”
药清又连忙施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杨逸打开细看,嘴角不露痕迹地微微翘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梁格方这是与他先通气,希望杨逸能努力说服宋廷,两国从此罢兵,西夏愿俯首称臣,每年进贡战马万匹,青盐两万斤。
而大宋每年赐西夏两万贯岁币,重开边境榷场,允许两国百姓自由交易。
这只是梁格方和杨逸私下通通气,因此信上条款不多。
杨逸看完后作沉思状,好一会才为难地说道:“冲着梁大人的交情,此事我会尽力帮着周旋;开启和谈之事想来不难,不过东京作何决定就不是本官左右得了的了;还有便是赐岁币之事,这很难,相信梁大人也听说了,我朝刚刚宣布停赐辽国岁币,此时转赐西夏岁币,恐怕朝中大臣多半不会同意。”
药清又是一躬身,谨慎地说道:“总之,还望杨大人帮着疏通一下,事成之后,我主尚有重谢。”
“好吧!本官会尽力,这衙门里人多眼杂,我就不多留你了!”
“多谢杨学士,小人告辞!”
药清出去后,杨逸随手拿起那份礼单,不看不知道,一看下一跳,好家伙!梁格方这个暴发户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杨逸看他用两个破竹筐装着,外边垫些干草遮挡,还以为是西夏一些土特产呢,结果掀开干草一看,里面还有一层油布包着,夜明珠,玛瑙,红宝石、绿宝石镶嵌的首饰,皆是价值连城之物。
杨逸心中大乐,梁格方还是挺会做人的嘛!找两个破竹筐来装,还真是瞒天过海的好法子。
之前西夏就曾几次派人投书,希望能与大宋和谈,大宋担心开启和谈会让西夏局势稳定下来,因此一概拒绝了,想来正因如此,梁格方才不得不在自己这儿下重注吧!
西夏人送来的钱财,不要白不要,杨逸这回是心安理得笑纳了!
此时开启和谈已无大碍,仁多保忠与嵬名阿吴被俘后,西夏还想稳定下来吗?难!难!难!
何况开启和谈可以,能不能谈得拢鬼才知道!
大宋开出的条件恐怕是西夏难以承受之重,杨逸的目光透过窗子,向西望去,河西走廊是个好地方啊!
第244章 回京
***从除夕夜开始,十三娘的肚子就开始有阵痛的现象,这可把杨逸一家紧张坏了,他医术还行,但没接生过啊!
俗话说得好,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整个环州排名前五的稳婆,都被杨逸接到州衙来住了;自己也闭门谢客,日夜守在十三娘身边,按十三娘抱怨的话说:脉门都被他摸破皮了!
几个稳婆也没闲着,什么催生符、马衔铁、煎药炉、滤药帛、醋炭盆、暖水釜、灯笼、灯心、火把、油烛、发烛、缴巾、洗儿皂、断脐线、剪刀、催生歌等等,一应准备着,而且这只是用的。
还有各种吃食,如一口蒸羊、八节生羊剪花、羊六色子、枣大包子、枣浮图儿、豌豆枣塔儿、炊饼、糕、糖饼、髓饼等等……这些东西或许不会真给产妇吃,但各有寓意,都寄托了早生顺产之意,准备的数量也有讲究,样样马虎不得。
杨逸看得眼花缭乱,但为了十三娘,只要稳婆说要的,杨逸都一一着人办妥!连萧忆都被杨逸抓来当管家使唤了!
结果十三娘硬是拖到正月初七才分娩,也不知道谁把消息传出去,成千上万的百姓拥到州衙前,也不敢高声说话,都窃窃低语着、期待着、祈祷着!
抛开杨逸不论,十三娘本身就很得百姓敬重,当初环州围城,她挺着个大肚子,还亲自上城墙巡视,战时又亲手给伤者包扎上药,战后多次去营寨看望无家可归的百姓;平日种种善行更是不胜枚举。
在万众期待中,十三娘顺利产下一子,得知母子平安的消息,外间的百姓忍不住了发出一阵欢呼,感谢菩萨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杨逸出门致意之后,百姓们怕影响十三娘休息,这才慢慢散去。
到了第三天,给孩子落脐带炙囟脑门儿日子,好家伙,州衙外更是挤满了黑压压的百姓,人人手上提着礼物;小的几个果子、两个鸡蛋,一盒糖糕,大点儿的有小儿尿裤、衣裳、锦段、洗巾、绣工、香包、抱毯、木马、玩具,五花八门,无所不包,无奇不有;有的百姓甚至赶着几头香猪来,阿甘山下何老汉家的两个小孙子,还用绳子牵来了一只产奶的母鹿。
杨逸出来看见这架势,满脑门晕晕呼呼的,这些东西要是都收下,家里根本放不下;你不收嘛,百姓一片心意,盛情难却!
清娘跟着杨逸出来,见场面如此浩大,也不禁暗暗乍舌,悄悄问杨逸道:“杨大哥,怎么办?”
杨逸还来不及答她,一个老大娘已经挤上前来,把一篮鸡蛋直往杨逸手里塞,殷切地说道:“知州大人,老婆子知道您为官清廉,不收贵重之礼,老婆子别的没敢拿来,送几个鲜蛋来给夫人补补身子,你可要收下这点心意!”
一人带头,别人也纷纷拥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东西一件件的往杨逸手里塞,清娘被挤得发横钗乱,花颜失色,杨逸更惨,不知谁家的香猪跑了出来,拱了他一鞋绑的口水。
无奈之下,杨逸只得使出河东狮子吼的功夫来:“乡亲们!乡亲们!你们听我说!都听我说!”
他功力不错,勉强把场面镇下来了,于是接着喊道:“乡亲们,你们爱戴之情,殷殷之意,我与十三娘心领了,但这东西我们不能收,感谢乡亲们的关怀,十三娘母子都很好,各位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
刚才往他手里塞鸡蛋的老大娘立即说道:“那怎么行?知州大人,老婆子只送几个鸡蛋来,您还让我拿回去,这可不行!邻里间平日里有个喜事,彼此还走个礼呢,知州与夫人爱民如子,造福万家,如今喜得贵子,百姓们送些几个鸡蛋您也不收,这如何说得过去!”
“就是!就是!大人您就收下吧!”
“小妇人就送了几个鲜果,大人您就收下吧!”
……眼看场面又乱起来,杨逸连忙大喊道:“乡亲们,听我说,你们说得在理,你们这些小礼物我也想收的,可是不行啊!我总不好厚此薄彼,收东家的不收西家的,可若是全收,家里放不下,我们十三娘恐怕就得搬到街上去睡了,这天寒天冻的,乡亲们忍心嘛!”
杨逸这翻话说出来,惹得下面的百姓发出一片哄笑声,大伙看看这人山人海的,杨逸这话还真不夸张,在他一再劝说之下,人潮才慢慢散去;杨逸手里一篮鸡蛋,那老大娘怎么也不肯收回,杨逸一塞,她跑得真……比兔子还快,从背影消失的速度看,你实在无法相信她是年近六十的人。
何毅何坚兄弟俩牵来的那头母鹿,杨逸也收下了,回头给他们一个大大的银饼作压岁钱。银饼用红纸包着,俩兄弟不明所以,见杨逸收下了礼物,拿着红包欢天喜地的回去了,结果回去之后,被何老汉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正月二十四,刘皇后扶赵煦灵柩前往永泰陵安葬,一路上几度恸哭昏厥,引得地方官员与百姓同情不已。
正月二十八,奉符再报祥瑞,金光笼泰山之巅,有金色雏鸡啼于金光内。
正月三十,日旁有五色云。
二月初二,赵捷所居隆福宫有赤光大盛。
二月初八,朝廷象掐好时间一样,杨逸之子刚满月,调令就到了,杨逸回京任天章阁侍讲,苏东坡迁济州知州。
环州知州和通判之职分别由种朴、梅正清接任。
济州位于京东不远,这下好了,杨逸与苏东坡同来,又同走。
俩人商议了一下,本打算不惊动各方,悄悄离任,结果马车出城时,却发现清晨的小雪中,环州三军默然伫立,寒风萧萧吹不动那凝冻的旌旗。
漫山遍野的百姓夹道相候,雪花细细,老弱妇孺泪眼依依。
“敬礼!”
种朴大吼一声,三军轰然击甲,气摧山岳,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尽量昂着,不让眼中的热泪流下来!就连横蛮的刘老虎,也是虎目通红,钢牙紧咬……漫山遍野的百姓象风吹过的麦浪,纷纷跪倒在地,无数的饮泣声汇聚在一起,如同潮汐涌起的海浪声,流荡着,回应着……清娘不堪这等压抑的气氛,抱着十三娘哭成了泪人儿。
杨逸与苏东坡停下车来,快步踏雪前行,几个须发尽白的环州长者迎来,身后几个后生抬着桌子,桌上置火炉,暖着醇酒。
未等杨逸与苏轼行到,几个长者分别打开两把万民伞,伞上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绸条,然后柱伞颤悠悠地跪下,杨逸行动便捷些,连忙跑上去把老者扶起。
杨逸作为后来人,十分不习惯这种场面,不等对方说出那些歌功颂德的话语,他就先大喊道:“乡亲们,都起来!都起来!这冰天雪地的,冻坏了大家,我杨逸怕要遭天谴的啊!都起来……”
他冲到路边,将那些老弱一个个扶起,大声地呼喊着!
好不容易让百姓都起来了,大家又围上来,含着泪一声声地挽留着,苏东坡那边也一样,被围得水泄不通;俩人甚至各被脱掉了一只官靴,百姓们把官靴挂到城门上,以示挽留之意。
这种情况下,车子根本无法前行,几万百姓也丝毫没有放行之意。
“请知州大人和苏学士留下来吧!留下来吧!留下来吧……”百姓们围在前面,一声声地喊着,一年多来,环州的变化他们最清楚不过;杨逸和苏轼来之前,环州百姓年年遭受兵灾,生灵涂炭,百姓们不得不隐入山中,或是举家逃难内地,环州一片荒芜。
自从俩人来到环州之后,百姓敢回家了,敢耕种了,养牛养羊养香猪,百姓的日子好起来了,孩子可以读上书了;环州商业发展起来了,市井变得繁华了,钱好赚了。
而正在环州步入欣欣向荣之时,杨逸和苏轼却双双要走了!
百姓不放行,杨逸与苏东坡无可奈何,看着几万双泪眼,听着一声声动情的呼唤,劝得了这个,劝不了那个,但皇命在身,他们又不能不走。
最后还是种朴与梅正清一再相劝,并保证一定会萧规曹随,继续施行俩人留下的德政,到了中午时分,杨逸俩人得以通过,百姓们徒步随行,久久不肯散去。
苏东坡为官几十年,每到一处也都受百姓拥戴,但像环州这次被百姓强行拦住,扯着衣袖不让走的情形,还真没经历过,他也不禁老泪难抑,频频抹袖。
百姓徒步送了十里,杨逸俩人又下车再三劝说,数万人才依依止步;种朴率千军更是送出五十里。
眼看杨逸俩人的车驾逐渐远去,三军齐声高喊:
大人一路走好!
大人一路走好!
…….
一听这喊声,杨逸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到车辕上大吼道:“都他娘的别乱喊!什么大人走好?老子还没死呢!他娘个熊的,西夏未平,老子岂会先死了?你们给我等着,总有一天老子会回来的,带你们把西夏给铲平喽!”
听到这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士卒们先是一愣,很快就暴出雷鸣般的笑声,离别的伤感一时全被冲散了!
刘老虎作贱似的纵马到他身边问道:“大人,那我们等应该怎么喊?”
杨逸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嗯,你们就这么喊:梁太后你这老娘们等着,我们杨大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大人,这样不好吧?”
“滚!”
杨逸一脚把他踹到了马下,然后缩回车子里去,车子悠悠前行,很快后面就传来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梁太后你这老娘们等着,我们杨大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杨逸顾不得听了,嘶!十三娘那纤纤玉手在他腰间那是不依不饶啊!
第245章 天街小雨润如酥
二月的东京城,梨花如雪,片片飞过鳞次栉比青瓦拱檐,迷迷蒙蒙的春雨潇潇地下着,大街上往来的人们,撑着各色的油纸伞,红的、绿的、粉的,如百花含雨。
踏雨寻春的仕女,站在雨幕苍茫的拱桥上,一剪娉婷倒影在桥下悠悠的流水中;桥边柳丝嫩如黄,欸乃一声,斗笠簑衣的船翁不知怜香惜玉,将小船从桥下荡出,荡破水面上那纤纤玉人的剪影。
章惇收回目光,放下车帘子,车子慢行过雨水冲冼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很快在三生楼前停了下来;几个月来身为山陵使,他已经许久没来品尝三生楼鲜美的羹汤了。
或许三生楼里那种清雅的气氛,才是吸引他这个首相的主要原因。
前堂的食客不少,多是些才子佳人,官商富户;有临窗独坐赏雨的,也有共桌娓娓而谈者。
章惇习惯地找到那个靠窗的位置,刚刚坐下,便见一个侍女款款行来。
侍女到了桌边盈盈一福,轻声说道:“老先生,奴家有礼了,后面有位客官恭请老先生前往一聚。”
章惇垂着大袖,微微一笑,整个大宋如今敢请自己前去相见的,已经没有几个了;杨逸大概就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吧!
想起俩人在杭州洞霄宫喜笑怒骂,促膝倾谈的日子,章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他和声说道:“前头带路!”
里院是园林式布局,翠竹花木,回廊曲折,亭台楼榭掩映其间,幽静如世外清境,粉墙青瓦沐浴在迷蒙的春雨中,一晌春光浸润着微凉的雨意,让人一看而心怡;内里的一个水榭里,翠帷半揭,雨丝落在亭外的水面上,轻鳞细细;栏杆边一个黛眉横波的少女,她以迷离的烟雨为背景,初一看就像是水墨画里的丽影;那十指纤纤如玉,轻抹瑶琴,珠玉声声,人淡雅如诗,琴幽远空灵,让人一听之下便不觉沉迷其中,去忧忘俗。
章惇是个爱琴之人,不觉放慢脚步轻声问道:“这是何曲?”
“鸥鹭忘机。”杨逸起身,双手抱圆深深一揖,他紫帽轻裘,有如邻家初学诗经的少年郎,“相公请!”
“任之何故前倨后恭?”章惇呵呵一笑,随口打趣道。
“我若迎出前堂,一翻大礼下来,今日相公恐怕难得安宁;到了这亭中则无妨。”杨逸说着与章惇一起落坐。
石桌上炭火炖羹汤,盏中酒已暖,亭外风吹晦色,雨雾淡若轻烟,檐下点点滴滴和着疏淡的琴声……章惇未饮先道:“此曲名为鸥鹭忘机,倒是名至实归,任之戎马倥偬,不想还有此闲情,端是令人意外。”
杨逸自顾端起酒杯淡然道:“鸥鹭即便忙于觅食时,飞翔的姿态看上去也极为优雅,为人处事也当如此,再忙,也别忘了时常抬头看看天,章相公多久没有抬头望望天空了?”
章惇微微一怔,身为一国首相,每日百事缠身,须臾难得空闲,回头想想可不是,有多久没有抬头望望天空了,自己都记不清了!
章惇闭目良久,任琴声与亭边点滴声萦缠耳畔,杨逸趁机给抚琴的清娘盛了一碗汤,章惇虽未张开眼睛,嘴角却浮上了一抹笑意。
清娘见他这时还顾着自己,芳心一甜,又不免有些羞涩,琴声微微有些乱起来。
“我听说任之与苏子瞻到环州后,环州边荒之城,文风倒为之鼎盛起来了!”章惇突然开口道。
杨逸坐回软罗铺垫的石凳,呵呵笑道:“真论起来,易安居士也功不可没!”
章惇持盏轻饮一口,转头看了看正在抚琴的清娘,佳人纤纤如月,婉约如初开的芍药,诗墨溢香的清雅与杨逸的英俊洒脱倒是丝丝合韵。
“任之觉得太学如今学风如何?”
杨逸早已习惯他这种天马行空的交谈方式,闻弦歌知雅意,立即答道:“承蒙章相公看重,不过您也知道,晚生不是那种虚怀好静之人,去了太学只会误人子弟。”
杨逸这么快能看透自己的意思,章惇一点不奇怪,听他这话,章惇想想也是,不禁抚髯一笑。
杨逸停杯思索了起来,章惇所思所虑,倒真不可拖沓了,辽夏攻宋时,在宣德门前叩阙的除了皇亲贵戚,最多的便是太学生。
常言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人才本已不易,若是培养出人的人才不能为新政所用,那新政想持续下去,便成空中楼阁了。
读书人是一个国家中最活跃的群体,他们既是国家的未来,也掌握着民间的舆论导向,一个人的观点,往往就能影响到四乡八邻百姓的价值取向。
新党执政两年多时间,一直在致力于理清朝堂,推行新政,外御辽夏,改变被动挨打的局面。
在后备人才培养方面,一直能顾及太多。
这次危机出现时,大量太学生参与进来,呼吁废除新政,使新党极为被动,这也再次暴露出了新党在人才储备方面的缺陷。
杨逸回京后,即将出任的职务是天章阁侍讲,这实际上是皇帝的幕僚官,或者说是参谋人员,并不署理特定政务,平时很轻闲,到太学去兼职完全不成问题。
此时章惇想利用杨逸的名声,去管理太学,便也不难理解了。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必须尽力去争夺的群体,只有得到了大多数读书人的支持,新政的观念才可能形成主流意识,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章惇等他思虑良久,才开口问道:“太学正一职,任之可有合适人选举荐?”
“相公先喝碗汤!”杨逸为之盛好汤,含笑奉上,这才吐一个人名来,“周邦彦!”
章惇轻抚长须,刀眉一收即展,颔首道:“善!”
“晚生这儿尚有一人,可作太学教授。”
“何人?”
“陈瓘。”
章惇略一思虑,便道:“亦可!”
俩人对视一眼,洒然一笑,想起来当初回京时,路过湖州城外的旧事。
旧事历历在目,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三载,当初从江南荡来的那条船,能将大宋载向何处?
空蒙雨雾笼宫檐,春归流翠叶含莺,大宋的皇宫受地形局限,无法象前唐一样建得大气磅礴,便在精雅方面下功夫,在烟雨中秀色无限;虽然少了份肃穆威严,却多了一份平易近人的美感。
迩英殿里,韩维正襟跪坐几前,给赵似讲礼记,声音抑扬顿挫:“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
陛下,曾子所言,便是教人如何处世立身,凡事应循正理、存主见,不应为求苟安,无原则地容让,如此这般,只会助长恶人为祸。”
旁边侍候的刘瑗也颇读过一些书,知道韩维讲的是姑息养奸的典故;他听到这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
韩维的话看似平常,却意有所指,谁是奸?谁是恶人?谁不应姑息?
如今赵似共有三个老师,一为李清臣,一为苏颂,剩下一个便是韩维了。
若光是这次,刘瑗不会多想,但这阵子韩维所讲的内容,越来越侧重于此类,赵似虽然生性懦弱,但耳濡目染久了,会当如何?
赵似盘膝坐于上,又手垂于膝上,近看嘴边还有细细的绒毛,听完韩维的讲析,他谨慎地问道:“先生,然则如何界定良与奸呢?”
这倒是,谁都知道不能姑息养奸,但如何分明奸行才是紧要的问题;韩维欣慰地掩卷抚须道:“陛下,正所谓大忠若奸,大奸若忠,许多人的行为并没有明确的指向,而身为人君者,最紧要的便是要明辨忠奸;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明辨一个人的忠奸,首先要听其言观其行;君子者,常有逆耳之忠言,固因人无完人也;小人者,必为阿谀奉承之辈,此外,小人常忧自身得失,因而结党为援,排斥异己……”
韩维滔滔不绝,赵似听得兴起,脱口问道:“欧阳文忠公于《朋党论》中有言,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自神宗朝以来,朝中便有元丰党人、元祐党人之说,先生可否细论何者以道为朋,何者以利为朋。”
赵似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问完才意识到不妥,收声已不及;韩维一时间也变得谨慎起来,以史为论,可以避重就轻,以方今朝中事而论,却不是明智之举。
真论起来,元丰党人更象以道为朋,他们的“道”更为明确,那就是新政,虽然你可以将其指为“歪门邪道”,披着“道”的外衣,行私利之实;而元祐党人……元祐党人的“道”就是废除新法,遵循旧法;问题在于,元祐党人的“道”韩维也不甚认同,元祐党人在没斗倒元丰党人之前,人人都是君子;但一斗倒元丰党人,所表现出来的争权夺利的心态比元丰党人更甚;他们分成蜀、洛、朔三党,相互攻伐,相互拆台,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韩维本身就是这种内斗的受害者,让他如何去替元祐党人说话?
但韩维也不是妄得虚名之辈,他很快想到,根本不用直言今事,完全可用圣人学说,慢慢剖析元丰、元祐两党,这样既可避免赵似置身险境,又可让他明了其理。
韩维于是引经据典,以圣人之言为纲,以史实为脉,缓缓剖析。
侍立一旁的刘瑗听了心潮起伏不定,刘皇后念他是哲宗旧人,派他前往三关监军,这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信任;三关失守,他责任最大,虽然多方推诿,但真追究起来必不好过,结果又是刘皇后帮他开脱,说来他也算深受刘皇后之恩了。
如今刘皇后派他来随侍赵似,也都显示了对他的信任不减;但赵似毕竟是正式登基的皇帝啊!
将来总有一天要亲政的,若是自己……刘瑗悄悄瞄了赵似一眼,心中各种情绪激烈地碰撞着。
第246章 道袍下的春光
杨家长子的冠名权被苏颂抢去了,定下一个“睿”字,如今他每天下朝之后,都会先到景明坊杨家,逗上一会儿外孙才舍得回家。
莫氏更是要直接搬到了杨家长住下来,十三娘不放心年老的父亲,劝了多回她才搬回去。
李清臣被苏颂抢去了冠名权,本就难受,又拉不下面去杨家探视,便令李怜儿将曾孙抱回府,急得十三娘带着奶娘在后面直追。
杨氏更别提了,自从杨逸几人回来,她每天的笑容就没收过,每晚都要把孙子抱去跟自己睡,若不如此,她必定睡不着觉。
自从回京来,杨逸连抱儿子的权力都没有了,人人嫌他笨手笨脚,他每天回家就大叹:慈母多败儿啊!这小子将来准是个败家仔!
这话被杨氏得知后,在饭桌上批了他好几天,让他都快变成杨家公敌了!
连清娘都被鼓动站到敌对阵营去了,杨逸无奈,没事便到后院那草庐去找林缥缈论道。
后院里花木幽深,那草庐掩映其间,不但没有破坏整体美感,反而增加了一份野趣,这天风雨如晦,他撑着纸伞来到草庐,伸手拍门轻唤:“林道长!林道长!”
“啊!”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惊呼,还有东西倒地的声音,杨逸大为诧异,刚好发现门边有一道小小的缝隙,不禁凑上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看之下,眼睛差点被亮瞎了,只见林缥缈不着寸缕,因春寒未尽,她全身散发着淡淡的热气,正弯腰在箱子里找衣物,秀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沐浴,身上肌肤细腻如玉,弯着腰时香臀正好对这门这边,形如满月,粉光致致!被那双修长的美腿一衬,简直是……大概是听到杨逸叫唤,她慌乱间拿了件衣物掩在前面,杨逸不敢多看,连忙轻退两步静立着,脑海中却怎么也驱除不了刚才看到的无限风光,真想不到,那宽大的道袍下竟是这么一具诱人的**。
过了好一会儿,林缥缈出来开门,身上还是穿着平时的宽大道袍,可杨逸却发现,自己的目光仿佛有了透视能力一般。
林缥缈很是严肃地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杨逸老神在在,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随意地说道:“自然是来找林道长论道,还记得你师父给我批的那几句谒语吗?”
杨逸边说边收起伞往里走,林缥缈只得让开一旁,杨逸走过她身边时,发现她身上原来的香火味没有了,大概是则沐浴过,能闻到一缕淡淡的少女体香。
“我想明白你师父那谒语第一句的意思了?”
“何意?”林缥缈也不请他坐,自顾盘坐在一个圆蒲上。
“艮作清鸣七月舞,艮字应解为艮位,艮位指的是东北角,而向太后所住的瑶华宫,正好位于皇宫的东北角,去年宫中叛乱也刚好是在七月,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林缥缈听了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后面几句呢?”
“不知道!”杨逸答得很干脆,“你那师父还算有几分道行,不过,此事被他比作‘清鸣’,这也太过分了,那女人的所作所为若是‘清鸣’,我做的算什么?你师父分明是在骂我,来日我非找他好好算这笔帐不可。”
林缥缈听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立即便要发作,杨逸连忙笑道:“出家人,当六根清净,戒慎戒怒!”
“我还达不到哪种境界,哼!你这种人得了便宜还不知好歹…….”
“停停停!”杨逸打断她道,“我得什么便宜了?你那师父有话不直说,就爱装神弄鬼,当时你给我解出那谒语什么意思来了吗?若真指望你师父那歪诗,我恐怕坟头都长草了。”
林缥缈被他一顿抢白,一时哑口无言,确实,事发前俩人都没解出那诗句的意思,也就等于是他师父什么也没说。
“你还状元出身呢,解不出来怪得了谁?”
杨逸哈哈笑道:“科举考试又不考道德经,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好了,咱们还是说说那吐纳之法吧!你练了可有进展?”
说到这,林缥缈眉眼儿变得柔和了许多,毕竟杨逸传她清风心法,她总是欠了个人情。
林缥缈刚待开口,一个小丫环便撑伞前来唤道:“大官人,覃大人来了!”
“子桂?”杨逸脱口一问,便起身向林缥缈摆摆手出门而去。
快三年过去,覃子桂迁往了秘书省,任秘书郎一职,从六品上,主掌四部图籍,是个清闲而清贵的职位。
杨逸回到前厅,覃子桂一身圆领常服,正坐着喝茶,样子比过去成熟稳重了许多,他连忙起身施礼,结果被杨逸一掌重重拍在肩头上,差点扒下。
“好你个覃子桂,背着为兄讨媳妇也就罢了,为兄回京三天了,也没见你人影,老实交代,干嘛去了!”
“哎哟,任之兄你轻点!这能怪我吗?你悄悄的进京,也不通知小弟一声,小弟还没说你呢!你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覃子桂眦牙咧嘴,不停揉着肩膀,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杨逸哈哈一笑道:“废话,什么叫悄悄的进村……呃……进京,难不成我还鸣锣开道?算了,暂且饶你一回,对了,你那媳妇带来了吗?”
旁边侍候的丫环听到这,禁不住偷笑了起来,杨逸狠狠地瞪了这些丫环一眼,说道:“有什么好笑的?我与子桂亲如兄弟,他媳妇难道不应该来见见我这做大伯的吗?去去去,都别愣着!让厨下赶紧准备一桌酒席送过来。”
“你弟妹她先拜见杨婶婶她们去了,小弟等下就让她过来见过任之兄。”提到媳妇儿,覃子桂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不用问也知道,对这门亲事他必定是满意的。
他娶的是应国公李昂的小孙女,闺名李雁儿,当时杨逸正在毛乌素沙漠里逃命,自然没赶上喝他俩的喜酒,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子桂,在秘书省可还顺心?”
“多谢任之兄关心,秘书省是个清水衙门,每日与图藉为伴,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之事,过得还算顺心。”
杨逸见他神态自然,不象违心之言,想想他的性子,便也不难理解。
对他的官途,杨逸一直没有插手,覃子桂为人聪明且勤奋,但决断力不够,正需要历练,若是频然把他扶上高位,对他未必是好事。
俩人聊了一会儿,他那媳妇儿便和十三娘一齐出来了,典型的一张瓜子脸,五官精致秀美,身量高挑,自然带着一股官宦世家的贵气,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睫毛很长,轻轻扑闪时,让她的双眸显得特别灵动。
覃子桂先上前给十三娘施礼,然后对李雁儿说道:“娘子,这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杨任之,快快见过任之兄。”
李雁儿脉脉地瞟了覃子桂一眼,向杨逸盈盈一福道:“杨学士在上,奴家有礼了!”
“弟妹快快请起,我一直把子桂当亲兄弟看待,两家本是一家人,弟妹不必过于见外。”杨逸说着正式回了一礼。
见面礼过后,十三娘重新带着李雁儿到后院去了。
下人把酒菜端上来,杨逸俩人便入座边喝边聊,酒到三分时,覃子桂突然说道:“对了,任之兄,如今朝野都看得出来,绍圣皇后一心想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此事任之兄怎么看?”
杨逸横了他一眼说道:“此事你别掺和,忘了当初我跟你说什么吗?做好你的秘书郎,少去操那份心。”
“任之兄,我就随便问问。”覃子桂挺委曲似的,“应国公府与建安郡王府是世交,这段时间建安郡王卧病不起,昨天我随娘子去建安郡王府上探病,看到南阳郡王、安康郡王、乘城郡王等一大群皇亲勋贵正在谈论此事,听起来,他们对绍圣皇后此举甚为不满……”
“哦?”
杨逸神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南阳郡王赵宗楚、乘城郡王赵宗佑、安康郡王赵宗汉等人与英宗皇帝(赵宗实)同辈,就算赵煦在位,也得叫他们一声叔公,这些人虽然不参与朝政,但影响力不言而喻。
细算来,大宋宗室一向还是挺安分的,可如今这些人全凑在一起,讨论立储之事,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啊!
“子桂,你都听到他们说些什么了?”
“任之兄,我当时只是在厅外听到几句,说什么绍圣皇后此举形同儿戏,不应坐视不理之类的,他们看见小弟之后,便没再谈这些了!小弟好奇,这才问问任之兄您。”
“呵呵,那就算了,来,咱们继续喝,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别掺和此事便行了。”
杨逸嘴上招呼着覃子桂,心里却在暗暗思索,这些人显然是不愿让覃子桂听到谈话内容,越是这样,才越让人感觉有鬼。
看来这些人是静极思动,不甘寂寞了啊!
刘皇后想立自己的孩子为储君,这早已是朝野皆知。杨逸本来并不支持此举,但从长远考虑,却又不得不支持刘皇后。
否则以她的心性,一但得不到新党的支持,一定会另谋它法,那么就很可能与旧党达成什么交易,她可不管你什么新政旧法的,她要的只是她儿子当上皇帝。
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杨逸怀疑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第247章 汴都赋
清晨的阳光照在巍峨的文德殿上,飞龙流金,碧瓦溢彩,巨大的殿门朝南敞开着,衣甲鲜明的甲士手持金瓜斧铖肃立两旁,一根根双人合包的殿柱无不散发着庄重的气息。
大殿内正在招开三日一朝的例行朝会,两班文武分站左右,静静无声。
大殿中间只有刚刚被招入朝的潥水知县周邦彦,正躬身朗诵着自己的《汴都赋》:“……如坻如京,如冈如阜,野无菜色,沟无捐瘩。搐拾狼戾,足以厌鳏夫与寡妇,备凶旱之乏绝。则有九年之预,又将敦本而对稼。
开帝藉之千畞良农,世业民物不覩,播百谷而克敏,应三时而就绪。砳镈铠哄,灌啜雨霪,孰任其力,侯强侯以,千耦其耘,不怒自力。
疏遬其理,稂莠不植,奄观坚皂,与与薿薿,沟塍畹畦,亘万里而连绎,丑恶不毛,硗陿荒瘩,化为好时,转名不易……”
念着念着,周邦彦已是哽咽难语,快十五年了!曾经,他也是在这座庄严的大殿中,高声朗诵过这篇《汴都赋》,那个时候他才二十多年,风华正茂,而坐在金殿上的是英姿勃发的神宗皇帝。
因为这篇华彩词章,他得到神宗皇帝的赏识,从一个太学生,一跃而成大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学正。
当时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而如今,斯人安在?
神宗皇帝不在了!而他自己也因为支持新政,被放逐南方十几年,人生有几个十多年?
殿中君臣听着这篇《汴都赋》,听着周邦彦的哽咽声,其实,心潮起伏的何止周邦彦一人,章惇、李清臣、黄履、林希、张商英、蔡京等人,谁没有这样一段辛酸史。
当初神宗皇帝因永乐城二十万军民战殁,恸哭于朝,抑郁成疾,三十多岁便御龙归天,让他们这些革新派突然象没了娘的孩子一般,任人欺凌。
新政没了!被人打翻在地,肆意的蹂躏,所有致力于新政的人,都被轰出了朝堂,一个不剩。一个个流落蛮荒,过着和囚徒差不多的日子,新党元老蔡确被逼死在了岭南。
周邦彦的遭遇只是那场浩大的政治风暴的一个缩影。
这篇《汴都赋》,让他们再一次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朝堂上寂寂无声,气氛凝重之极。
等周邦彦把这篇旧赋念完,帘后传出刘皇后声音:“周卿,当年神宗皇帝慧眼识英才,不拘一格提拔你为太学正,如今十多年过去,想来你学识定然更加渊博了,经朝中宰相们合议,决定再任你为太学正,你要尽心把太学管理好,为朝廷多培养一些可用之才。”
“谢陛下,谢绍圣皇后,臣遵旨!”
周邦彦脸上看不出有丝毫兴奋,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抹去的落寞之情,或者他还在伤感于坐在御座上的不是神宗皇帝吧!
不管他作何感慨,曾经的那个大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时代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后浪推前浪,往前看吧!
前面,鸿胪寺卿已经执笏出列凑道:“启奏陛下,绍圣皇后,夏使梁益已于昨夜入京,安置于都亭西驿,梁益请求尽快上殿面圣,并开启两国和谈。”
鸿胪寺卿奏完退回班列,刘皇后不问大臣,先问赵似道:“官家可有何见解?”
赵似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朕……朕还是先听听大臣们的意见吧!”
珠帘后的刘皇后便发问道:“夏使前来请求和谈,众卿有何意见?”
礼部尚书范纯仁当先出列奏道:“启奏陛下,绍圣皇后,老臣以为,既然我朝与辽国的和议僵持不下,为避免再出现辽夏联合攻宋的危局,当尽快与西夏和谈,打破这种不利于我朝的局势。”
范纯仁的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毕竟上次的危机,给大宋造成的恐慌太强烈了,他们担心再次面临那样的危局是可以理解的。
多数大臣对目前西夏的情况并不太了解,杨逸担心他们趋向于妥协,便出班奏道:“陛下,绍圣皇后,范尚书的担心可以理解,但根据西夏目前的状况,再出现辽夏联合攻宋的可能微乎其微;西夏接连大败,一年内损兵不下十五万,国力早已耗尽,如今西夏民生凋弊,流民遍野,这个寒冬大量难民无力赈济,为匪为盗、奔投我大宋者无数;梁太后为争权夺利,对党项各部大加清净,便得西夏国内危机四伏,叛乱频生,往利乞光甚至占据了黑水镇燕军司,自成一体,与兴庆府抗衡,以目前的情形发展下去,西夏极可能陷入内战。
再则,仁多保忠与嵬名阿吴被俘之后,西夏士气低迷,且缺少统军之将,即便勉强发兵来攻,也必将是不堪一击,因此,我朝其实不必担心再出现辽夏联合攻宋的情形。”
殿中许多大臣听了杨逸这翻分析,不禁频频点头,以己度人,大宋家底厚得多,如此消耗之下也感到难以为继,何况西夏蕞尔小邦,而且是连连大败,损兵折将,要说日子好过那才是见鬼呢!
珠帘后的刘皇后严肃地问道:“杨逸,你久处西北,对西夏情形较为明了,你先说说,与西夏和谈我大宋当持何底线?”
“臣以为,有两点我大宋必须坚持,一,西夏彻底与辽国断交;二,将河西之地交还我大宋。”
杨逸话声刚落,殿中百官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第一条还好说,第二条让西夏把河西走廊全部割让给大宋,这等于是把西夏大半国土割了出来,这哪里是和谈啊?分明是逼梁太后去上吊嘛!
刑部侍郎郑雍出班说道:“陛下,绍圣皇后,杨逸此议殊为不妥,这样只会把西夏逼得困兽犹斗,万一西夏不计后果,与辽国再度联手进攻我大宋,后果不堪设想。”
杨逸还来不及反驳,牛人张商英已经站出来吼道:“郑大人,去年辽夏不仁不义,趁先帝大行之时,大举入寇我大宋,我大宋仓促应战,尚且能胜,如今西夏被打得气若游缕,苟延残喘,便是再度发兵前来,又有何不堪设想之后果?
西夏这些年屡屡入寇,致使我西北生灵涂炭,稼桑尽毁,百姓流离失所,此翻战败求和,我朝若不鞭笞一翻,其禽兽本性终难改!
陛下,绍圣皇后,臣赞同杨侍讲所言,西夏必须与辽国断交,还我大宋河西之地,方可与之和谈,否则便是姑息养奸,等西夏缓过气来,我西北必定又是难得安宁。”
韩维皱了皱眉,出班说道:“陛下,绍圣皇后,今翻我大宋虽侥幸得胜,但以力服人,非心服也!即便西夏迫于无奈,真将河西之地割让予我大宋,又岂会心甘?此举只会给将来埋下更大的祸端。若此翻我朝能以泱泱大德令服之……”
“荒谬!”
中书舍人林希丝毫不给韩维面子,冷着脸出班打断了韩维的话,只见他冷笑道:“元祐初年,司马光倒是泱泱大德,把米脂四城都割让了出去,以讨好西夏,结果如何,西夏感恩戴德了吗?
元祐初年至今,入寇我大宋不下六十次,这便是西夏的感恩戴德?
先帝大行,辽夏不但没有遣使前来吊唁,反而趁我大宋国丧期间,举兵数十万来攻,这等豺狼之邦,对其有何仁德好讲?韩尚书是要做东郭先生吗?”
林希等人有理有据,驳得韩维无言以对,真算起来,辽国还算有些泱泱大国的气度,比较能够信守盟约;西夏却纯粹是个无赖国家,根本没有什么信义可讲;像当初司马光刚割让米脂四城,和议上墨迹未干,西夏就发兵来攻了!而且是三天两头的来,蹦跶得那叫一个欢实,什么盟约对西夏来说,都是笑话。
有张商英这些牛人出头打擂,杨逸根本不用多费口舌了,他退回班列悠哉悠哉地养起神来,他本意就没打算与西夏和谈,当然,若是梁太后真愿意割让河西走廊那另当别论。
朝堂上的纷争用不着章惇这种重量级的人物人马,便已经摆平了,张商英比杨逸更绝些,他进一步要了一个银州,杨逸暗暗好笑,也没有多说什么,正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谈判嘛!管他给不给,先开价再说。
最后谈判底线便按杨逸的两点原则定了下来。
此事一了,蔡京又出列说道:“陛下,绍圣皇后,臣认为朝廷之前对夏将仁多保忠与嵬名阿吴的封赏低了些,此二人在西夏有极高的声望,臣以为不妨赐二人以高官厚禄,以彰显我朝之仁德。”
果然不愧是蔡京,这一招玩得真够漂亮的,大宋在两国开启和谈之际,大肆封赏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吴,对西夏确实是一种打击,不服?不服我让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吴领兵攻打西夏去!
经蔡京这一提醒,杨逸还想到了另一招,这一招是用来对付梁格方的,那就是放个小道消息给梁格方:俺大宋乃是仁义之邦,准备把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吴放回去!
若真如此,梁定方恐怕每夜都得做恶梦。
第248章 制服诱惑
***杨逸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天章阁侍讲一职相当于是皇帝的参谋,如今赵似尚未亲政,用不着什么参谋。因此,他事实上就成了刘皇后幕僚官。
杨逸到集贤院去找刘宇、万世芳他们叙了叙旧,出来时已是午后光景。
前往天章阁的路上,漠漠杨花飞如絮,汉白玉砌就的拱桥下流水柔缓,波澜不起,殿角檐边桃李争春,绿柳新枝里黄莺恰恰而啼,游目四顾皆是春光无限好。
杨逸正负手徐行于金水河边,一个小太监过来宣道:“绍圣皇后有旨,召天章阁侍讲杨逸觐见。”
“臣遵旨!”
小太监一路将杨逸带来到延春阁,延春阁外更是繁花似锦,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香味儿。
阁后是一个大池塘,两层高的延春阁倒映在水里,随着柔软的清波轻轻晃荡着。
杨逸正了正衣冠,轻步进殿,刘皇后凤冠霞披,正端坐在案后批阅奏章,旁边站着那个叫茉莉的宫女。
杨逸趋前一步长身施礼道:“臣杨逸,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刘皇后头也不抬地说道,“户部尚书蔡京建议对仁多保忠与嵬名阿吴大加封赏,你久事西北,此二人也是由你所俘,此次传你前来,就是想向你征询一下有关此二人之事。”
杨逸刚要作答,刘皇后突然抬起头来,横了那带路的小太监一眼,寒声斥道:“我与大臣商议国事,你许在这做甚?”
那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连忙伏身请罪,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刘皇后向那茉莉轻施眼色,神情冷漠地对杨逸说道:“你随我来,有样东西你先看看再说。”
杨逸皱了皱眉,隔着几步随她往后殿行去;执掌至高无上的皇权半年之久,刘皇后无论是神情还是步履,都显得庄重威严了许多,走起路来,头上的凤冠竟是纹丝不动。
刚进入后殿,她突然转过身上,脸上那冷漠的神情就象遇到了烈日的薄冰,迅速地融化开来,蛾眉弯弯,眸若春水,说不尽的妖娆。
“冤家!”一声轻唤,听得人荡气回肠,她带着一缕香风扑进杨逸怀里,娇躯就象一根遇到了水的面条,渐渐地软了下来,软得仿佛没了骨头一般,以至于要不断在缠绕在杨逸身上,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
杨逸一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摘下她头上的凤冠,刘清菁抬起一张千妖百媚的粉面来,眼中竟已是莹莹一片,那泪水中带着思念,带着委屈;红唇轻启间,只听她带着无尽的幽怨说道:“你这冤家竟然忍心将我一个人丢在京里,你知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无助、多害怕?我多希望你那时能守在京里,哪怕每天能看上你一眼,也好过我举目无亲,无依无靠……”
刘清菁说到最后,已是呜咽不绝,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杨逸轻轻一叹,也真难为她了,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外忧内患之时,要她突然挑起这副重担,可想而知她当时是怎样的彷徨。
杨逸紧紧搂着她,任由她发泄着压抑以久的情绪,嘴时轻声安慰道:“当时我也是身不由己,好在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好了,莫哭了!”
小菊抱着孩子从屏风后转出来,也轻声劝解着,刘清菁这才止住哭,对杨逸说道:“快!孩子都快七个月大了,你还没见过咱们的孩子呢,你快好好看看。”
这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杨逸心里也颇为感慨,上前仔细打量,这孩子睡得正香,粉雕玉琢的,十分漂亮,双眉之间很宽,小嘴里正嚅出些口水来;他伸手在孩子脸上轻轻一碰,小家伙立即轻蹙起眉头,模样非常可爱。
杨逸真想抱一抱儿子,可惜怕惊醒了他,只好作罢!
他小声吩咐道:“以后孩子睡觉时,尽量不要抱着睡,这样孩子的身体无法自然的舒展,对孩子身体不好。”
小菊连忙应道:“婢子记下了。”
等小菊把孩子抱到侧殿去,杨逸突然感觉一个滚烫的躯体从后面缠上来,就象条水蛇一般,从背后软软的绕到前面来,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丰润的香唇随即吻了上来。
她的吻充满了饥渴的感觉,丁香小舌主动的探了出来,任他品尝……“冤家,抱我……唔……抱我到屏风后面去。”
屏风后是一张宽大锦榻,杨逸将她轻轻放在厚厚的罗衾上,刘清菁顺势一带,把他带倒在榻上。
这一刻的刘清菁已是媚眼如丝,娇艳欲滴,她轻轻推开杨逸,娇喘吁吁地道:“冤家,我想你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轻轻一扯自己的衣带,要将那霞披除去,杨逸突然诡异地笑道:“停!留着,把它当制服好了!”
“制服?”
刘清菁有些发怔,敞开的胸前露出湖绿色的裹胸,裹胸挡不住那对傲人的双峰,中间一道雪沟深不见底,粉光致致的肌肤映着她那张千娇百媚的花靥,仿佛一只勾人魂魄的狐妖、艳绝人寰。
未等她反应过来,杨逸一下子把她拉倒下来,双手探衣而进,侵掠如火;这个让男人一见便想到床的绝世尤物,身材并不因生过孩子而有丝毫影响,反而多了一份少妇的丰润。
被杨逸那双手抚掠而过,刘清菁浑身软得象软体动物一般,轻轻扭动着,嘴里不时逸出一串娇吟;特别是胸前一双丰腴的玉兔被他肆意的蹂躏时,那种轻微的疼痛带着酥麻的感觉,让她浑身燥热,欲罢不能。
“冤家,轻些个儿……哦……”
杨逸不但没有放轻手劲,反而更用力的一握,刘清菁高呼一声,低下头去看,只见胸前被扯开的肚兜里,那两团粉腻在他手里变幻不定,峰尖两颗樱桃迅速肿胀了起来,嫣红欲滴,被他舌尖轻轻一撩拨,刘清菁不禁浑身一颤,两腿绷得笔直。
榻边熏香淡淡,殿内只剩下刘清菁重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轻吟,杨逸那双大手让她像着了火一般,浑身如蝼蚁爬行,水嫩的腰肢忍不住如水蛇般扭动着。
“冤家,饶了我吧……哦,奴家要……要……”
感觉下体微凉时,刘清菁才发觉自己的亵裤已被脱下来,只剩下外面的长裙,杨逸带着一抹坏笑说道:“皇后娘娘想要什么?”
“冤家你……你坏死了,你饶了奴家吧!”刘清菁眸光荡漾,肤色绯红,半裸的**无比的诱人,嘴里发出一声声荡人心魄的哀泣呢喃;“那就请皇后娘娘把贵体转过来,对……跪趴着!”
难以忍耐身体渴望的刘清菁,只得照他说的做,跪趴在锦榻上,粉臀高高翘起,杨逸跪到她殿后,将她那长裙往上一掀,露出一轮白皙如玉的满月来!
“啪!”的一声。
刘清菁感觉香臀上传来一阵**辣的痛感,她忍不住想要回头看时,突然感觉泥泞的花径被一条巨龙撞入,身体仿佛要被撑裂了一般,不禁高高扬起螓首!
“哦……”一声长吟如歌如泣;而背后的骑士此时已经开始纵横驰骋,刘清菁一头秀发就象草原上起伏的草浪……几翻死去活来之后,刘清菁瘫软如泥,趴在杨逸的胸膛上,粉臀和酥乳上还残留着被他肆虐过后的淤青。
对这个尤物,杨逸没有太多的怜香惜玉,有的只是征服再征服,让她在爱欲间彻底沦为一匹温顺的坐骑,这样才能拴住她,驾驭她;“冤家,你可把奴家折腾死了,跟头蛮牛似的。”刘清菁虽然在埋怨,但脸上却带着妖媚的满足感。
“我不能经常来,呵呵!不一次把你喂得饱饱的怎么行?”
杨逸看看她那微微肿胀的双唇,真不愧是绝世尤物,浑身不但象水做的一般柔若无骨,就连这吹箫的功夫,那也绝对是超一流;当她跪在自己身下,一条香舌翻卷迎送间,真个是口舌生花,那如丝的媚眼糜糜地望上来时,带着无限的艳治和受虐的轻怨,简直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哼,你还说,唉!你那娘子真是有福气……”
“说什么呢你?还想我再收拾你一回是吗?”
“不不不……奴家不行了,你可别乱来,等下奴家起不来,那就麻烦了。”
“你还知道轻重便好,以后要知道分寸,别动不动就传我过来,小心被别人发觉。”杨逸正色地警告着她,十八岁的臭丫头,真怕她任性胡来,没个分寸。
“放心吧,奴家记下了。”刘清菁就象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委屈地噘起小嘴来。
“对了,有件事你得让郝随留意一下,我听说建安郡王病了,南阳郡王与乘城郡王等人以探病为名,常聚于建安郡王府上讨论立储之事,若是你能听我的,别再折腾捷儿的事,此事便无须多管,但若是非要立他为诸君,此事还需留意一下,南阳郡王等人地位尊崇,他们若是出面反对,事情就复杂了。”
刘清菁不满地哼道:“什么叫别折腾了?你怎么能这样?捷儿也是你的孩子,你不管也就罢了,难道还不许我为他将来着想吗?别的我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事,你必须听我的,只要能把捷儿扶上帝位,奴家不惜一切……”
“啪!”的一声,杨逸又重重地在她翘臀上来了一把掌,横目瞪着她。
刘清菁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满带委屈地在他怀里蠕动着,弱弱地说道:“奴家知道错了,奴家不是听你的,这么久没提立储的事嘛?奴家等下就让郝随去打听一下情形,你别生气了好吗?”
“把情况弄清楚再说,你千万别乱来,南阳郡王等人不是轻易能动的,明白了吗?”
“奴家知道了!”
杨逸心里暗暗一叹,看来想让刘清菁打消扶儿子上位的念头,是不可能了,下一步怎么办?杨逸心里一时有些茫然起来。
第249章 寂寞之花
***礼部。
窗外暖融融的阳光洒进来,西夏使者梁益却仿佛掉进了冰窖一般,脸色时青时白;前来大宋和谈,他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可当听到礼部侍郎杨畏提出的和谈条款时,他整个人还几乎是石化了。
和辽国断交,这还好说,表面上断交,私下了完全可以继续往来,糊弄一下大宋即可。
就象高丽,迫于辽国的压力,表面上也与大宋断交,事实上私下里还不是常派使者进贡?这种利益的结合,是不会因为一纸盟约而真正断绝的。
可割让河西……天啊!那可是西夏大半的领土啊!
虽然河西很大一部分都是沙漠,但河西走廊的重要性无须多言,西夏若真割让了河西,就等于被大宋合围了!国土局限于小小的河套顶端,缺少战略纵深,随时可能要面对宋军的两面进攻。
梁益站起来愤愤不平地说道:“不行,河西之地我大夏绝不能割让,杨大人,大宋若真有和谈之心,就请拿出些诚意来,趁人之危敲诈勒索,岂是天朝上国应有之举?”
杨畏和辽使萧望较量过一阵子,在谈判方面还是非常有经验地,只见他好整以暇地答道:“梁大人,我要郑重纠正一点,不是割让,是交还!河西之地本来就是我华夏故土,我大宋传承华夏正统,收回河西之地也是情理之中。”
梁益气极而笑,冷冷地讽刺道:“燕云之地也是所谓的华夏故土,怎不见杨大人去让辽国交还呢?”
“这是我宋辽之间的事,无须西夏来操这份心,梁大人若是还想谈,就不必左右而言他。”
“大宋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没有一点和谈的诚意,分明是在羞辱我大夏,本使要求面见贵国皇帝陈情。”
杨畏依旧不温不火,淡淡地反问道:“羞辱?西夏年年入寇我西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又是什么?这难道不比羞辱更甚吗?”
“贵国就没有侵犯我西夏吗?尤其是去年,两国战争皆是由贵国挑起……”
这注定是一场看不到结果的谈判,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都想在道义上占据上风,都想磨掉对方的耐性,一下子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杨逸在隔壁旁听了一下,便索然无味的离开了礼部。其实杨逸也知道,想通过谈判获得河西走廊可能性不大,除非梁太后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有可能孤注一掷割让河西。
因此,真正的较量根本不在谈判桌上,现在就看章楶在西北怎么玩转西夏了;章楶,你可千万别让人失望啊!
出了礼部,杨逸直入宣德门,便往尚书省而去。
章惇见他前来,淡淡一笑问道:“任之,谈得如何?”
“章相公这是明知故问啊!想让西夏交还河西之地,除非西夏陷入内战方有希望,目前想谈下来,难!”
“任之可是另有想法?”
杨逸熟悉地从他案上翻出一张地图来,指着河西走廊说道:“章相公,河西走廊的重要性无须我多赘述。相公请看,祁连山南麓的盘地,是草头达靼和黄头回纥,玉门关以西是西州回鹘;甘、肃等州本是党项人从黄头回纥手上夺取的,西夏势强时,黄头回纥只能忍着,如今西夏变得非常虚弱,可以想见,黄头回纥,甚至是西州回鹘必定对瓜、沙、甘、肃几州虎视眈眈。
西夏在河西走廊共有四个军司,去年卓啰和南军司被我兰州军于百兽岭重创,黑水镇燕军司如今被往利乞光割据,目前就只剩下甘州的甘肃军司和瓜州的西平军司。
西夏每个军司大致两万人马,西平军司多一些,接近三万人马。细算来,西夏目前在河西走廊也就五到六万人马,而且西面瓜、沙等州距离东面的凉州一千多里,首尾难顾;我大宋若能出两三万精锐,突然夺取凉州。便可把河套与河西一斩为二。”
河西走廊就像杨逸的情人一般,他是念念不忘啊!章惇听了他的话,低头沉思起来,以前西夏国力强大时,大宋若攻取凉州,势必会遭到西夏两面夹击,要知道凉州离兰州三百多里,大宋在缺少骑兵的情况下,很难增援这样一座孤城。
但现在不同了,西夏现在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瓜州那边的两三万兵力被黄头回纥牵制着。卓啰和南军司又刚遭受重创,河套地区兵力同样是捉襟见肘,别说支援河西了,若是大宋再来一次全线出击,西夏能不能挡住还两说。
这就为夺取凉州提供很好的机会,而一但夺取凉州,河套地区与甘、肃、瓜、沙几州的联系就被斩断,西夏在河西的统治很可能就此瓦解。
章惇想了一会儿,皱眉问道:“任之以为夺取凉州需要出动多少兵力?”
杨逸立即答道:“兵贵精不贵多,两万足以,再多恐怕反而被漫长的后勤线拖垮。”
“任之有几成胜算?”
“七成。”
章惇眉头皱得更紧,两万精锐不是小数目,冒这个险值不值得?
一但输了,这两万人马很可能全军覆没,西北战略态势反而会变得恶劣起来,章惇思前想后,最终说道:“此事关系重大,需在朝堂上通过才行,任之先不要着急。”
杨逸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不是他一言而决的环州了,在环州时,许多事情都可以先斩后奏;在东京这个大泥潭里,这般重大的行动,若不能在朝堂上通过,根本不可能实施。
杨逸知道其中牵扯太多,也没为难章惇,他提出这样的一个战略构想,只是先给章惇通通气,现在实施不了,但将来有更适合的时机时,就可以着手实施了。
出尚书省时,杨逸情绪还有些低落,但过了宣德门,心情便开朗起来了,自己毕竟不是皇帝,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章老头是首相,由他去操这份心吧!
再说西北的局势目前还是向好的方向发展的,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根据杨逸原先策划,杨志和阮二郎他们以数十名特战队员为骨干,在灵州难民中拉起了一支队伍,足有一千多人马;他们在贺兰山一带劫富济贫,呼啸出没,攻城陷寨,所得财物,多散发给那些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
西夏官方称之为贺兰贼,穷苦百姓却称之为贺兰义士,正是在群众中建立起了认同感,杨志他们如鱼得水,不但轻易躲过西夏大军的围剿,而且队伍还有不断壮大的趋势;如今这支队伍已成西夏心腹大患,夏军大举来剿,他们往往就会化整为零,烟没在茫茫的人海中;夏军一松懈,他们又迅速地啸聚起来,抢夺富户,袭击官仓,掳杀官吏,破坏军事设施,甚至潜入兴庆府,暗杀西夏重臣;这股神出鬼没的“贺兰贼”,也不知让多少西夏大臣心惊胆战,让梁太后做了多少回恶梦。他们对西夏的破坏力是惊人,杨逸前世是特战队员出身,这种内部策反、破坏、制造叛乱的手段本就是他的老本行。
西夏去年无数难民得不到安置,给杨逸实施这个计划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根本不用你花费心思去煽动,许多百姓为了活命,便心甘情愿地加入了进来。
再坚固的堡垒,也经受不住来自内部的破坏。杨逸组建这支特战队之初,便有这样的打算,现在效果可以说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西夏,请别为我哭泣!
杨逸策马回到自家大门,便见包毅在门前等着,他骑着青骢马,身着窄袖长衫,腰束革带,十分精神,一见杨逸便兴奋地喊道:“大人!大人!”
杨逸笑道:“包毅啊!怎么不进家里坐?在门前等着是何道理?”
包毅打马上来道:“大人,小的可等您多时了!今儿要请大人吃酒。”
“得哪,如今好歹是也指挥使了,就别小的小的了,李一忠他们呢?”
“他们先去订酒席了,大人请随我来。”
杨逸拍拍自己的官袍说道:“你总得让我把官服换下来吧?”
包毅讪讪地笑道:“大人快去,我在这等着。”
三年一届开科取仕的日子又快到了,伴随着科举考试的,还有京城三年一次的花魁大赛。
这期间赶进京的不但有各地的士子,还有那些才貌俱佳的地方名妓,庄严的论才大典和绚丽多姿的花魁大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东京最俱特色的一道风景。
旧曹门街一带,参差错落地散布着许多古香古色的建筑,后巷有小河蜿蜒流过,临水的楼阁雕梁画栋,清幽宜人,就象富贵人家雅致的后花园。
水边一个宽敞的轩窗上,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正靠在窗边,清丽的脸蛋,眉若细黛,长睫微垂,双眸似两泫深不见底的湖水,带着淡淡的寂寞之色看着楼下往来的舟楫;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裘衣,细腻的肤色有若凝脂,微寒的春风拂过她的明丽的脸颊,有如一枝水边静静开放的芍药。
若是杨逸看到,一定会大感惊讶,因为这美丽的女子正是琴操,去年七月,杨逸去环州后,她不久便谢绝了韩碧儿挽留,独自回杭州去了。
如今不知为何,她却悄然出现在京城,而且是出现在一家高级的妓馆里。
第250章 抢钱抢女人
***
窗外柳丝曳水,来往的舟楫荡开一片片余波方平又起,琴操于窗前凝眸许久,眼神中带着一抹看尽千帆皆不是的落寞。
这时另有一个十五六岁的丽人走到琴操身边,她挽着明媚的坠马髻,身姿曼妙如阳春的杨柳枝,明眸皓齿,耳坠双明珠,浑身充满了水乡女子那种清丽柔婉之态。
她那淡淡的远山眉也微微蹙着,绣口轻启说道:“琴操姊姊,妹妹这可愁死了,眼看这花魁大赛将至,妹妹却连首新词也没找到,唉!那日南阳郡王府的小王爷,答应请小山先生帮我写词的,可如今好些天过去了,连人影也没瞧见,只怕是事有不第了,唉!”
琴操见她愁眉不展,便轻声安慰道:“鸣佩莫要着急,离花魁大赛尚有一月之久,想来凭那小王爷的家势,向小山先生讨首佳作当是不难的。”
那叫鸣佩的丽人脸上的愁容并不因琴操的安慰而减少,温润欲滴的香唇微微一抿说道:“琴操姊姊怕是不知,那小山先生为人颇为孤高傲世,连苏大学士都不放在眼里呢;
妹妹听说有一回苏大学士求见,小山先生竟谢绝道: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
照此看来,那小王爷虽满口答应,却也未见能求得小山先生一词哩!”
小山先生便是大名鼎鼎的晏几道,如今在开封府做推官;鸣佩提及苏东坡时,琴操一双长睫不觉垂将下来,随即微微一眨,一切又都消失在那秋水凝烟的眸光里;
鸣佩未注意到这些,犹自叹道:“说来再没人比那李湘弦更命好了,杨学士一曲雁丘词,轻易便将她捧成花魁,咱们与杨学士是同乡,却偏偏没遇着这般好事,毕竟是苦命人。”
鸣佩幽肠百结,琴操芳心为之一软,她一直不曾提及自己认识杨逸,此翻进京只是难却鸣佩之情,跟随左右授她琴技,也没打算去杨家拜访,韩碧儿虽然待她甚厚,情之切切,但琴操念及自己的身份,终是觉得有些不适宜。
想起在杨家时,得到杨逸的几张字帖,那些诗词无一不是上佳之作,实在不行便拿出一首让鸣佩来唱吧!
她柔声安慰鸣佩道:“妹妹但请安心练琴,若是南阳郡王府那位小王爷无法求得小山先生佳作,姊姊到时再尽量帮你想想办法。”
鸣佩听罢顿时高兴地抱住她,欣然说道:“真的嘛?姊姊可是愿去找苏大学士索词?”
琴操在她小蛮腰上轻轻一扭,嗔道:“莫胡说,我与苏学士早已断绝音信。”
“那姊姊找谁要新词去?”鸣佩又不禁担心起来,如花娇靥像遇上风雨吹打,马上又黯淡下来,琴操清灯古刹枯守五年了,她在京里还能认识何人?
琴操未及作答,一个身着青色背子的丫环走了进来,向俩人一福说道:“姑娘,客人来了!”
琴操连忙交代鸣佩道:“妹妹小心些个,如今妹妹在京中未有根基,这些军伍之人一但耍起横来,怕是不好应付。”
“姊姊,我不想去啊!这些人粗鄙不文,讨厌之极,奈何却是马步军指挥使,妹妹想在东京立足,总个是开罪不起。”
“那妹妹带着画眉进去,这些人若是有过分举动,你赶忙让画眉出来叫我。”
“嗯,妹妹晓得了,姊姊先歇着,妹妹去了!”
杨逸内着一袭儒袍,腰束锦革,外罩一件紫色轻裘,样子飘逸洒脱,就像一个进京赶考的富家公子。
由包毅领路,两人打马前往旧曹门街,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路过汴河边的开封府时,杨逸突然想起个人来,于是笑道:“包毅,你与开封府的包龙图有何关系?”
包毅挠挠头,讪讪地答道:“我倒是想有关系,但真的没关系!”
“你这厮不会也是钦慕包龙图清名,才改姓包的吧?老实交代,你原来姓什么?”杨逸义正词严的开审道。
姓包的人本不多,仁宗年间,开封府出了个包青天,美名传宇内,王韶熙河开边时,几个归降的羌人头领羡慕包拯清名,争着抢着让神宗皇帝赐他们姓包,‘包’一时成了个大热门的姓氏。
见杨逸满是狐疑地打量着自己,包毅为之气绝:“大人,我可不是羌人,我家祖宗十八代都姓包,比包龙图还包!”
“哈哈哈……”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旧曹门街的一栋大宅子前,大门上写着“宜露坊”三个字,大门掩映在柳荫翠色里,一枝梨花从粉墙内探出,片片摇曳如雪;
俩人刚在门前下马,便有门子上来施礼,把马牵去,包毅介绍道:“大人,这家宜露坊的主人叫苏鸣佩,年方十六,长得娇滴滴水灵灵的,正月时才从钱塘进京开坊,我们得知后,便特意选了这家请大人吃酒。”
“不错,风宜清夜露宜秋,走!”
杨逸说着带头往里走,院内花木掩映,青栏翠帷,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散发着清雅宜人的韵味,恍若那些高人雅士的居所。
东京城里象这种妓馆有多家,这算是最高级的妓馆了,若大的院落通常只有一到两个名妓,其他便是丫环、杂役、厨子、门房、护院之类的,专为坊主服务,最多还有几个姿色不错的丫环承担演乐、伴舞;
坊主一个人,要养活一大帮子人,而且通常是卖艺不卖身,这就需要她们有极佳的才艺,和倾城的美貌才行。
杨逸进到院内,李一忠、谢东升,还有余兴、陆振两人都一同迎出来,这些人都是出身班直侍卫,个个是一米八以上的昂然汉子,历经血火洗礼之后,身上都有一股鹰顾狼视的杀伐之气。
一见杨逸,李一忠几人齐齐行了个严整的军礼;
杨逸瞧着乐了:“我说哥几个!用得着这般模样吗?咱们这是来吃酒呢?还是准备去抢钱抢娘们呐?哈哈哈……”
几人轰然大笑,李一忠典着脸道:“大人不是说过,身为军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有军人的样子嘛?呵呵,话说回来,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咱们这就杀到辽国去,把越国公主给大人抢回来……”
“找死!”杨逸大脚踢出,李一忠早有防备,溜得比兔子还快。
和这些热血汉子在一起,杨逸心情大畅,行为也变得旷放不羁起来,殊不知,却被一双盈盈的眸子狠狠地鄙视了一翻。
鸣佩和丫环画眉在厅内,看到李一忠等人迎进来的,是个俊逸儒雅的年轻书生,芳心暗喜,主客如此风流清雅,几个粗壮的武夫怕也得有所收敛,自己倒不用担心这些人用强了。
可听这俊雅的书生开口就是抢钱抢女人,鸣佩姑娘实在无法接受这种转变,唉!真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鸣佩狠狠鄙视杨逸的同时,对自身的处境也暗暗担心起来。
她才进京不久,这宜露坊开张才一个月,在京里还没有什么有权有势的恩客青睐,身如浮萍一般,若是这些粗鄙军汉真个用强,自己可怎生是好?
大宋以文御武,武人的地位很低,二品的武将在四品文官面还得低一头,甚至连七、八品的文官也敢傲然鄙视;
整个社会风气也如此,百姓私下里将军人称作贼配军,以至有好铁不打丁,好男不当兵之说;
那些女儿家,宁愿嫁个破落书生,也不原嫁个将军;鸣佩这种才色倾城的名妓,看不起李一忠这些武人,再正常不过。
杨逸几人朗笑着进入厅内,厅中挂着一些名家字画,临窗的小几上有苍松盘栽,小巧的屏风上画着湖景秋山图,把室内装点得很典雅别致。
厅内共罢了六张小几,杨逸六人各据一几,盘坐于后;
李一忠对厅中侍候的丫环喊道:“我们大人到了,赶紧上酒上菜,让鸣佩姑娘快些前来侍候我们大人。”
“婢子这就去。”一个丫环蹲身一福,快步出厅而去。
很快酒菜便端上来,银盘玉盏,胜似王侯之家,菜色精致,山稀海珍色香俱全;
李一忠随即举杯道:“大人,您大战环州,突袭锡斡井,把西夏打得落花流水,可惜啊!我等未能追随大人身边,实乃平生之大憾,今日没什么可说的,我等先敬大人三杯,大人请!”
杨逸举杯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咱们今日不谈这个,你们如今军职也都不低了,安心守好京畿,想上战场,将来有机会我自会替你们周旋,来,今日咱们兄弟喝个痛快。”
众人畅饮了三杯,门外传来一串细碎的鸣佩之声,厅中琴乐随即响起,缥缥缈缈,如洛神涉水的清响。
小门处步入一个清丽出尘的女子,穿着大袖对襟罗衣,小蛮腰上束着曳地长裙,头上梳着坠马髻,一支碧玉步摇横插髻间,粉颈细长如玉;
湖绿色的胸围子仿佛裹不住那贲起的双峰,露出一抹白嫩如雪的酥乳,中间一道诱人的沟壑;
她踏着乐曲的节拍步入厅来,便如弱柳扶风,水绿天青的大袖随着玉臂舒展开来,便如湖面上水雾葱笼的轻云。
一对眸子含烟带露,顾盼生姿,只见她跳着轻柔的舞步,引颈而清歌:
吴山青,
越山青,
两岸青山相送迎,
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
妾泪盈,
罗带同心结未成,
江边潮已平。
第251章 佳句换佳人
鸣佩姑娘的舞,如春风拂杨柳;鸣佩姑娘的歌,如仙子月下环佩清鸣,纤纤欲折小腰身,盈盈轻荡酥胸润,真不愧时色艺绝佳的名妓,李一忠等人看得目眩神迷,一曲唱罢,赢得满堂喝彩声;谢东升将酒盏往几上一顿,大声喝道:“好!好!好!鸣佩姑娘,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余兴、陆振等人也跟着起哄,厅中满是豪爽的畅笑起。而杨逸根本没有制止的意思,既然来玩,就让兄弟们无拘无束地玩个痛快,在他们面前,杨逸向来不会拿出那副斯文的脸孔来。
谢东升那重重的一顿,把鸣佩吓了一跳,她蛾眉微微一蹙,只得让画眉等人再度奏乐,自己接着独舞而歌。
这般也好,歌舞娱人,总好过入桌侍酒,但愿这些粗鄙军汉被歌舞所迷,这样免却他们动手动脚的机会。
想通了这些,鸣佩拿出自己的最佳舞艺歌喉,轻盈而舞,婉转而歌:
山无情,水无情,杨柳飞花春雨晴,征衫长短亭。
拟行行,重行行,吟到江南第几程,江南山渐青。
还别说,李一忠等人迷于鸣佩的歌舞,真个是百看不厌。杨逸瞧见美人连跳两曲,额边香汗细细,檀口娇喘微微,便笑道:“请鸣佩姑娘暂且歇息一下,与我等共饮几水酒吧!”
“对对对,鸣佩姑娘快陪我们大人喝两杯。”
“鸣佩姑娘今日只要把我们大人侍候好就行了,哈哈哈”
“包你有享用不尽的好处!”
包毅几个贼厮鸟开始鼓噪着,坏笑连连。
杨逸剑眉一横,大袖一拂道:“哥几个少胡说八道,要玩咱们自然是一起玩个痛快,哈哈哈,对了,那西夏宜兰公主如今安置在何处?哥几个可有借职务之便去偷看过?”
“大人别提这事了,朝中那些鸟大臣个个说要优待俘虏,满口假仁假义,如今那宜兰公主安置在兴国坊的府第,金贵着呢,呃……大人,我得声明一下,我说的那些鸟大臣可不包括您在内!”
谢东升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像说杨逸一般,他两眼一翻狠声说道:“老谢,照你这么说,就是包括苏相公在内喽?”
“不不不!不包括苏相公,呃,也不包括章相公……嗯嗯,还有李相公……”
谢东升说到最后,发觉在杨逸面前满朝大臣都骂不得,一张脸憋得跟蛤蟆鼓气似的,李一忠等人前府后仰,暴笑如雷。
杨逸几人谈笑风生,一时倒像忘了吟佩在场似的,这让她反而有些不适,以前无论她在哪儿,都是众人的焦点,从未像今天一样被人无视过,哪怕只是一刻,也让她有种挫败感。
她迈着轻盈的莲步走到杨逸几前,巧然一笑,如西子抱心盈盈拜道:“奴家失礼了,尚未请教这位大人尊讳。”
杨逸放下酒盏,目光落到鸣佩那艳治的脸上,她行近时,便有一缕幽兰之香随风送来,裹胸上部露出一道诱人的沟壑,白玉粉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端是个美玉雕成、绿水为韵的娇媚人儿。
杨逸目光与她双眸碰上时,洒然笑道:“鸣佩姑娘,本人各种名号还真不少,不过,最让我为之自豪的是‘易安居士的兄长’这个称呼,鸣佩姑娘听说过易安居士其人吗?”
鸣佩微微发怔,双眸很快荡上一抹烟波淡笑:“奴家孤陋寡闻,尚未听过易安居士平生事迹,可否请大人示下!”
她一边说话,一边弯腰为杨逸斟酒,却能让人感觉她那含笑的目光始终关注着自己,举止得体,雅然有度,花靥含烟带露,吐气如兰,让人如沐春风一般。
杨逸接过她递上来的美酒,接着调侃道:“易安居士可是你们全体女子的骄傲,平生不识李清照,便称美人也可笑!哈哈哈……鸣佩姑娘别介意,我只是随意开个玩笑,鸣佩姑娘风为裳,水为佩,幽若春兰,清胜秋露,色艺绝佳,自不在此列,哈哈哈!”
“多谢大人谬赞,奴家孤陋寡闻,着实可笑,怪不得大人您。”
鸣佩姑娘含笑答对,看不了有丝毫不快和怨意,眉若细黛,玉面生辉,香袖微微垂着,十指纤纤如玉。
她轻巧地执壶再为他斟酒,那动人的腰身每次轻微的摆动,都充满了动人的韵味。
这时一个小丫环进来告了声罪,走到鸣佩身边轻声耳语了一句。
等那丫环退出去,鸣佩姑娘又和杨逸聊了几句,才嫣然说道:“各位大人请先欣赏画眉她们一支歌舞,奴家去换件衣裳便来,失礼之处,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鸣佩姑娘请便。”
杨逸明知她是以换衣裳为托词,却不以为意,李一忠等人见他发话,也没再说什么,鸣佩姑娘向几人敛衽一福这才退出去。
出了花厅后,鸣佩快步向右侧一处小厅走去,见到小厅前站着两个护卫,她心中暗喜;小厅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端坐在小几后,一身紫袍玉带,腰饰团云佩,尽显华贵之气,他相貌英俊,唯独那鹰鼻有些不协调,微微透着一些阴厉之气。
鸣佩进门便蹲身福道:“小王爷,您可来了,可曾请得小山先生佳作?”
眼看花魁大赛日渐临近,鸣佩却没有新词可唱,她是真有些急了;凭她的美貌、舞技、唱腔音色,极有望夺得花魁;可若是唱些旧词老调,无甚新意的话,很难引人注目,毕竟来参加花魁大赛的,谁不是色艺绝佳之人?美女看多了,大众也会有审美疲劳的;因此谁有新词佳作来打动人,就显得极为关键了,像上届的李湘弦,排名本是靠后,最后却凭着一曲动人心肠的《雁丘词》,和那新颖的舞姿,一举夺得花魁。
晏小山才名天下传,若能得到他的佳作,夺魁便有了七分把握,为此鸣佩才不惜扔下杨逸那个厅里的客人,前来会晤南阳郡王府的小王爷赵偌。
赵偌是南阳郡王赵宗楚的次孙,平日里走马章台,醉卧平康,以声色犬马为能事;他目光从鸣佩那艳美的脸蛋滑下,停留在那粉腻的酥胸中间,那一抹贲起的白玉雪肤,还有那香肩锁骨玲珑,看得赵偌一时色授神销。
他嘴里徐徐吟道:“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鸣佩姑娘感觉这上阙如何?”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鸣佩反复低吟着这几句,心中浮上无尽的喜意,连赵偌那灼人的目光也顾不得了。
赵偌智珠在握,目光肆无忌惮,似乎正在一层一层地剥着鸣佩的衣裳,他这段时间不单是去晏几道那儿弄来了这首词,更把苏鸣佩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此女刚刚入京,毫无根基与依持。
前翻初见,赵偌便为她艳治动人的风姿着迷,暗下决心定要采下这朵娇滴滴的花儿。把鸣佩的底细打听清楚后,赵偌此翻前来再无顾忌了。
鸣佩回过神来,见他那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酥胸,心里暗暗有些不快,和前翻彬彬有礼的模样相比,赵偌前后的变化简直判若两人;但她却不会让自己的不快表露出来;她盈盈坐到小几边,素手轻舒为赵偌把玉盏斟满,然后双手执盏将酒奉到赵偌面前,巧笑嫣然地说道:“多谢小王爷,小山先生这首《蝶恋花》着实是绝世佳作,奴家十分喜欢,可否请小王爷把下阙一并相赐?”
赵偌伸手握住她的一双柔荑,轻轻地抚摸着,嘴里噙着一抹轻笑说道:“鸣佩姑娘风姿潋滟,美绝凡尘,更难得的是身俱江南女子如水婉约的风情。
自前次见着鸣佩姑娘,我是朝思夜想,茶饭不思;晏小山的性子,想必鸣佩姑娘也曾听说过,向他索词可不是容易之事,我日日厚礼拜访,费尽千般口舌,方说动他为鸣佩姑娘作此一曲,不容易呐!”
他边说边抚摸着鸣佩的玉手,就着她的手将酒饮尽之后,犹自不放,沿着皓腕慢慢抚摸而上。
鸣佩轻轻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为了能求到下阙,她又不敢招惹赵偌不快,只得含笑答道:“小王爷谬赞了,奴家蒲柳之姿,风尘俗色,实在当不得小王爷这般夸奖;奴家初入京城,人地生疏,幸得小王爷不嫌弃奴家才庸色俗,愿以佳词相赠,奴家实在是感激不尽,小王爷放心,奴家自会按例奉上酬金。”
赵偌有意试探于她,见她果然不敢反抗,心中更是得意;他松开鸣佩双手,自得地笑道:“酬金?鸣佩姑娘提起酬金便俗了,我是指望鸣佩姑娘几两酬金的人吗?
鸣佩姑娘想听下阙佳词倒也不难,便请鸣佩姑娘再奉酒一杯如何?”
“自当如此!”鸣佩暗喜,若真能如此得到下阙词作,倒也圆满了。
她连忙重新斟酒,奉到赵偌面前说道:“小王爷爱护之情,奴家感铭记五内,请小王爷满饮此杯。”
赵偌却不饮,目光从她香乳雪沟移到那娇艳欲滴的香唇上,糜糜地笑道:“这般喝可不行,难道鸣佩姑娘没有用檀口度酒与人过吗?今日便请鸣佩姑娘一试如何?”
鸣佩算是看出来了,想得到下阙词作怕是不简单,赵偌分明是想以此要挟,想夺去自己的身子。
晏几道这词确实上佳,鸣佩也极为动心,但是……她正犹豫间,赵偌突然一揽她的小蛮腰,将她抱入怀中,杯中酒水洒了一地,鸣佩不由得发出一声娇呼!
鸣佩虽然也是以色娱人,但做的却不是皮肉生意,平日里往来皆公卿,谈笑有鸿儒,何曾被人这般用强过?
第152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都在长相思,意迟迟,酒盏花枝醉底痴,问君知不知?”花厅里,画眉正使出浑身解数补场,奈何她的美貌、才艺和苏鸣佩都不是一个档次,杨逸等人看得索然无味。
好在他們来此主要是叙旧,这帮生死兄弟如今也算春风得意了,李一忠是军中都虞侯,包毅、谢东升是营指挥使,余兴、陆振升到了都头一职。
曾经随杨逸出生入死的上百兄弟,也各有安排,最小的也是队正了,杨逸在京中禁军的人脉算是正真建立起来了。
李一忠等人混得顺风顺水,却为杨逸打抱不平起来了,杨逸在环州是正四品的知州,进京后是从四品的天章阁侍讲,不升反降。
虽説地方官迁做京官,品级降一阶这很正常,但杨逸不同,他出色的政绩和赦赦的战功在那摆着,还受这等待遇实在不应该,也难怪李一忠他們心气难平。
杨逸反得安慰他們道:“哥几个别抱怨了,文官与武将升迁不尽相同,武将凭借战功骤然得到高位事属平常,文官则更多的是看资历,我如今的升迁已经算快的了,你們还抱怨什么?”
李一忠道:“那倒未必,我看还是朝中有人忌贤妨能,想当初神宗皇帝在位时,王韶从一介白身一跃成为三军主帅,李定从七品地方官直接升作中书舍人,太学生周邦彦以一篇《汴都赋》而成太学正。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大人状元出身,论文论武,哪点比他們差了?当初王韶从白身跃升为一路主帅,大人有统一税赋、易水大捷的大功在身,到了西北却只是个知州,还得忍受尹策那种鸟人的鸟气;这也罢了,蒙云谷全歼妹勒数万大军,策划收复米脂,环州大败梁太后,锡斡井生擒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吴,如此大功,回京不升反降,怎不教人寒心?
我算是看出来了,唯有神宗皇帝这等勇于开拓之主,才有不拘一格提拔人才的魄力,大人是生不逢时啊,若生在熙宁之时,大人怕已高居殿堂之……”
“李一忠!少他娘在这放屁,这种话今后我若是再听你提及,小心揍你个半死。”
“大人……”
“喝酒!説好今日不提这些,功名富贵于我如浮云耳!来,众家兄弟,今日只管开怀畅饮!”
众人见杨逸不愿提这事,便也放开怀抱频频向他敬酒,杨逸被灌得东倒西歪,不得已,只好以尿遁暂避。
他向画眉问明茅厕所在,便独自向后院行去;其实李一忠他們不知道,杨逸是有意让刘清菁与章惇压着自己的升迁之路;正所谓厚积薄发,在朝堂上,关键还是看你掌握了多少人脉和资源,骤升高位弊大于利,需要可以掌握更多的资源,但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特别是自己资历太浅,骤得高位必定招致大多数人眼红,反而容易让自己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
杨逸方便过后,又在后院散会儿步以解酒,这些生死兄弟敬酒不能不喝,但若大醉回去,又怕惹清娘她們担心,最是清娘那轻嗔薄怨的模样儿,让杨逸无法消受。
他行到一处雅室后,突然听到里内传出惊呼声,掺杂着桌几杯盏倒地之声;接着听那屋内传出那鸣佩的声音:“请小王爷自重,奴家虽是薄命之人,不幸落入风尘,但却不以皮肉为生,还望小王爷莫要如此。”
“鸣佩姑娘不想要下阙词作了吗?你若是从了我,我将你捧上花魁之位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小王爷,你先放开奴家,这下阙《蝶恋花》奴家不要了。”
“这怎么行?我花费了多少心思,鸣佩姑娘説不要就不要了,这不是诳我吗?”
杨逸听到这里,从半开的后窗探进个头,只见屋内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搂抱着苏鸣佩,苏鸣佩虽极力挣扎,奈何身体娇弱,如何挣扎得开;她眼中含泪,一头秀发已经散开,身上罗衣也被扯开,裹胸半掩,香肩半露,那裹胸下怒耸的双峰因奋力挣扎而激烈起伏着,诱人之极。
后窗突然探出个脑袋,让室内俩人都停下了动作,双双怔在当场;杨逸嘿嘿怪笑道:“兄台,两情相悦,鱼水之欢,本是人间美事,但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兄台这般霸王硬上弓,岂不大煞风景?不妥!不妥!太煞风景喽!”
苏鸣佩先回过神来,她衣衫不整,见杨逸满脸嬉笑,如看好戏般,目光在她和赵偌身上来回扫着,不禁大羞,便欲趁此机会挣脱赵偌的怀抱。
赵偌却再次将她紧紧抱住,寒着脸对窗外的杨逸説道:“你是何人?劝你少管闲事,识相的赶紧滚!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滚!”
“啧啧!这位兄台好大的火气,嗯嗯,是该好好发泄一下了,要我滚也不难,但你們办事不关窗,让我瞧见了岂不长针眼?这样吧,兄台你给我个红包去去晦气,我就立即消失。”
杨逸依旧是满脸戏谑,干脆趴在轩窗上,一手撑着下巴,一副准备看活春宫的模样。
苏鸣佩听了他这翻话,不禁大失所望,对杨逸这“粗鄙汉”更为鄙视,虽然他看上去文质彬彬,但这只会让苏鸣佩更为鄙视,枉生得一副好皮囊!
赵偌显然还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毕竟这等用强之事闹大,他也不好过,于是解下自己腰间一块玉佩往窗口一扔,怒喝道:“还不快滚,再不滚老子废了你。”
杨逸轻巧地抄住飞来的玉佩,极为认真地欣赏了一下,然后又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照着天光对比起来。
某专家认真鉴定完毕后,有些不快地説道:“我説兄台,你打发叫花子呐?你这玉佩还不如我的好呢?拿个破烂来敷衍我,兄台也忒不厚道了!不如这样,咱們换换,我把我的玉佩给你,兄台你消失,我来享受这娇滴滴的美人儿。”
赵偌美人在抱,欲/火焚身,一心急着跃马扬鞭,却一再被杨逸这般戏弄,肺都气炸了;熊熊燃烧的各种“火”让他彻底爆了,对着门外大吼道:“赵大赵二,还不去把后窗这条狗给我废了!”
杨逸好整以暇,笑容不减,结果看到七八个大汉冲到屋后,吓得他大惊失色!
“娘的喂!”杨逸不顾形象的翻窗躲入室内,浑身吓得瑟瑟乱抖,一个劲地往赵偌和鸣佩中间直躲。
赵偌不料他竟会翻窗入室,再次有些发愣,杨逸可不管他愣不愣,吓得面无人色的他不停往俩人中间钻,很快赵偌就发觉,自己怀中的美人竟到了杨逸怀里;什么情况?
“赵大赵二!还愣着干什么?都进来,给我打,往死里打!”赵偌怒发冲冠,咆哮如雷。
七八个大汉呼啦啦的也跟着翻窗入室,杨逸吓得尖叫一声,打开前门拔腿就跑;当然,即便是逃命他也没忘记抱着美人,仿佛紧紧抱着那具诱人身体,能让他感觉更安全似的;他边跑还边嚷道:“兄台,兄台啊!孔夫子曰,君子动口不动手,价钱好商量嘛!干嘛要动粗呢?孔夫子还曰,以力服人,非心服也!兄台啊!你为何不听圣人教诲,以德服人呢……哎哟……”
这么大的动静,把宜露坊里的杂役、厨子、护院、丫环,还有后院的琴操都惊动了!
花厅里吃酒的李一忠等人也纷纷冲出来,见到七八个大汉正在追打杨逸,而杨逸正“花颜失色”的抱头鼠窜……呃,准确地説是抱美鼠窜。
琴操看到杨逸的第一眼,又惊又诧,竟是痴了,站在走廊尽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大人,怎么回事?”李一忠几人一边冲过来,一边询问。
“后面……后面有强人打人,他們不是君子,他們不听圣人教诲,哥几个快帮我挡挡。”
杨逸抱美鼠窜入厅,仿佛累得不行,与鸣佩一齐倒在细毯上;厅外这时已传来一阵噼噼啪啪、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鸣佩被他压在身下,一对酥乳被压得扁扁的,差点喘不过气来;而此时杨逸还对着厅外嚷嚷道:“各位别动粗啊!砸坏了公物多不好啊,就算没砸坏公物,砸伤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嘛……”
“多谢大人相救,奴家感激不尽,大人……您能不能先起来。”鸣佩终于有机会説句话了。
“啊!真失礼!真失礼!子曰,男女受授不亲,瞧我都做了什么?太失礼了!”
“大人您就别装……嘻嘻…”鸣佩见他这般作为,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很快她又收住了笑声,黛眉紧紧蹙起,一脸愁容;这事可怎么办?这回得罪南阳王府,莫説是花魁,只怕在东京都难有容身之地了。
厅外破坏公物的行为很快就结束了,几个眼青鼻肿的家伙被扔了进来,便是那赵偌也被李一忠押了进来。
李一忠走到杨逸身边,低声耳语道:“此人是南阳郡王的次孙赵偌,大人,咱們怎么办?”
也难怪李一忠他們有些为难,对方毕竟是大宋宗室子弟,事情一但闹大,对他們是极为不利的。
对方最多只是受些责罚,而他們身为禁军军官,在青楼大打出手,打的还是宗室子弟,一个不好被言官弹劾去职也平常。
杨逸听到是南阳郡王府的人,只是微微一蹙眉问道:“知道此子平日为人吗?”
李一忠班直出身,这些些宗室子弟倒是很熟悉的,立即将赵偌平日为人细説予杨逸听:“大人,这赵偌其实就是个愣头青,本性叛逆,常被南阳郡王责骂,但平日里依旧眠花宿柳,斗鸡溜狗……”
杨逸细细将赵偌平日事迹听完,心中一动,若有所得,他淡淡地点头道:“没你們什么事了,我来处理就好。”
第253章 谁知女儿心
总体而言,大宋的宗室子弟还是很自律的,那种欺男霸女、劣迹斑斑的情形较少;原因有多方面;
首先,大宋皇室的教育相对平民化;而赵匡胤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政治理念,也相对民主一些,这些都给宗室子弟影响很大,让他们在心态上少了些别的王朝那种高高在上、为我独尊的皇族心态。
还有就是赵光义之后,大宋的皇亲没什么实权,亲王品级尚且位列于宰相之下,象仁宗朝的八贤王,那只是极稀少的个例;
而且那时八贤王其实也没什么实权,全凭个人数十年积攒起来的望影响一些朝政,还是遇上宋仁宗这样一个仁义软弱的君主才行;
象刘娥垂帘听政的时候,八贤王也一样是闭门隐居,对朝政根本不敢插嘴半句。
还有就是大宋的官员很利害,往皇帝脸上喷口水也不奇怪,想当初只是传出皇宫找奶娘,事情还没弄清楚,高滔滔就差点被雪片般的奏章给埋了,若是宗室子弟为祸地方,恐怕要被言官们的口水淹死。
但常言道,林子大了,总会出几只愣头鸟的,赵偌便是其中之一;
他这年龄还没过叛逆期,平日里打架斗殴、架鹰溜狗、为人好勇斗狠,这一点在大多数都具有艺术家气质的宋室成员中很另类,杨逸怀疑赵老大的部分基因隔代遗传到了他身上。
你说不上他有什么大恶,但呼朋唤友踹个小贩的摊子,调戏个大姑娘什么的也是常事,但总体而言还属于纨绔子弟范畴。
弄清了赵偌的底细之后,杨逸心里倒突然有了个主意,或许这是个不错的棋子。
他不管赵偌的恶言威胁,让其他人全部退出花厅,厅内只余下他和赵偌俩人;
也不知道他和赵偌说了些什么,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厅门再次打开时,俩人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
赵偌一声声杨大哥的叫着,那叫一个亲热,让等在外面的人无不诧异万分。
他那几个手下刚被李一忠等人揍一顿,结果很快又被赵偌以得罪自家大哥为由,狠踢了几脚;
那几个家伙满肚子委屈,却也只能蹶着屁股让他踢,还是杨逸帮着说情,几个倒霉蛋才得以解脱。
送走赵偌之后,杨逸这才发现琴操竟然也在,心里颇为讶异。
她默默地站在走廊那边,就像站在岁月的另一头,靛蓝镶花的曳地长裙,使得她修长的身材更加窈窕,纤腰一束,罗带轻飘;
洗尽铅华的脸上,坦然着与世无争的真美,便如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清莲。
而再次见到杨逸的琴操,却有些莫名的伤感,这种伤感不特定为某事某人,却是发自于灵魂,流动于血脉,勾起了所有岁月尘封的往事;
千般滋味仿佛全都涌上了心头,但脑海中所有的影像又模糊不清,剪不断,理还乱,这种说不清的伤感,却教人虚脱无力。
过来与杨逸见礼时,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杨逸一眼,心底某根琴弦如同被恼人的风儿胡乱拨动了几下,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迟疑地施礼道:“琴操见过杨学士。”
杨逸含笑问道:“琴操姑娘什么时候进京的?怎么这般见外,也不去家里坐坐。”
“琴操曾是风尘中人,陋姿菲质,不便打扰杨学士安闲。”
“以后休得再说这种话,”杨逸打断她的话,回身在小几后坐下,“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抛开碧儿与你的姊妹关系不说,咱们好歹是同乡,且相识一场,琴操姑娘实在无须如此见外。”
旁边的苏鸣佩听到这,悄悄一扯琴操的衣袖,上前盈盈拜道:“奴家苏鸣佩见过杨学士,奴家有目如盲,杨学士当面竟是不认得,失礼之处,还望杨学士恕罪。”
得知眼前之人便是名动天下的杨逸,鸣佩早已是欢喜万分,她说话间瞟了杨逸一眼,眸光似水,端是风情万种,由于心情激动,白玉雪光的酥胸起伏不定,分外诱人。
她殷勤地将玉盏斟满酒,送到杨逸面前,款款柳腰轻摆间,醉人的暗香如花气袭人:“请杨学士满饮此杯,就当是奴家给您赔罪了!”
杨逸接过玉盏,目光如炬,凝视着她的花靥说道:“你是我抢回来的女人,何须再客气?”
谁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翻话,鸣佩羞色满脸,赧颜答道:“多谢杨学士相救,奴家实在是无以为报!”
“那就以身相许如何?”
“奴家……奴家这蒲柳之姿,岂入得杨学士法眼,杨学士说笑了!”
“鸣佩姑娘太自谦了,哈哈哈……”
杨逸一副无羁的样子,朗声大笑,今日无意中得了赵偌这样一枚棋子,倒真让他十分舒心,趁着酒兴不免调侃美人几句。
酒席从开,歌舞再起,与李一忠几人又是一翻豪饮,琴操也不好再避开,坐在杨逸身边侍酒;
杨逸以前在她面前虽有刚毅之风,却不失文人本质,今日见他与李一忠等人粗豪之态,倒有几分意外。
不过想想他几度浴血沙场的经历,琴操便也也能理解了;
她静坐于旁,神态恬然,吐气如兰,葱白儿般的十指如同明玉一般,执壶斟酒,酒水盈盈流转,温婉的模样如新嫁的小娇妻。
鸣佩得知杨逸的身份后,激动的情绪一直未曾平复,花靥含露,婉转相迎,频频向杨逸劝酒;
杨逸方才已有六分醉意,再被连翻灌酒,一时醉眼朦胧,坐着也是摇晃不定。
鸣佩趁机依到杨逸身边,娇声说道:“杨学士才高八斗,名传宇内,一曲雁丘词让多少女儿家神魂相予,奴奴有意参加今年的花魁大赛,可奴奴在京里无依无靠,如今连唱词都还没有,杨学士今日可否赐奴以丽句华章。”
“这……这有何难!”
杨逸酒酣眼迷,醉态可掬,晃晃悠悠地伸出手,捏住鸣佩那圆润如玉的下巴,风流不羁地往她那张粉脸上吹了一口酒气,放声大笑不止。
鸣佩任他捏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玉臂圈住他的脖子娇滴滴地说道:“不知杨学士要奴奴以何相报?”
杨逸醉意本浓,被这小妖精一再撩拨,心火徒升,不禁抱住她那柔软的腰肢,狠狠地吻在她那娇艳欲滴的香唇上。
鸣佩虽然满脸羞红,却没有反抗,娇体在他怀里轻轻地扭动着;
琴操在旁边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丽色倾城的脸上也有些嫣红,她不觉咬了咬自己的樱唇,目光如水般,静静地流淌在杨逸身上,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逸把鸣佩吻得娇喘吁吁,酥胸起伏如涛,才放开她,仰头大笑道:“这词不……不是我的,就……就且要你一个香吻以报吧!哈哈哈……”
鸣佩喘息未定,连忙问道:“那是何人的佳作?”
“是我……我家清娘的新作!听好了!”
杨逸再次在她粉脸上一捏,吐着满口的酒气吟诵道:
昨夜风狂雨骤,
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鸣佩听说不是杨逸的大作,本有些惆怅,等把这曲《如梦令》听完,不觉大喜过望;
这首小令初听便有婉约清新之感扑面而来,以物喻人却不着痕迹,一问一答,构思巧妙,细腻而传神,在词作中极为罕见,让人不禁拍案叫绝。
便是性子恬淡的琴操听了,也是眸光大亮;鸣佩激动得主动送上了一个香吻,然后连声道谢,频频劝酒。
杨逸最后被灌得酩酊大醉,李一忠几人互望一眼,嘿嘿笑着跑了。
琴操和鸣佩合力把杨逸架回自己的香闺,杨逸外表看上去文质彬彬,身上肌肉却甚是健壮,加上他不停晃动,两个美人儿被晃得东歪西倒,差点架不住他。
鼻中钻进诱人的体香,让他双手下意识地摸索着,两个美人儿酥胸粉臂都被他摸了个遍;
琴操与鸣佩两张俏脸羞红难抑,谁也不敢看对方,好不容易把杨逸架回房间,鸣佩逃也的跑出去说道:“姊姊你先照应当着,我去煮些醒酒汤来。”
躺在床上的杨逸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他说些什么,琴操理了理自己零乱的衣裳,坐在床边默默地守着他。
眼前这张俊逸的脸孔,给琴操的感觉若远若近,仿佛前生就曾遇见,却又淡若天边的白云;
但毫无疑问,这世上或许只有他最懂自己的心。去年在杨家暂住,与杨逸或是煮茶细品,或是抚琴听曲,其实彼此间的话不算很多。
但琴操却怎么也忘不了那首《伽蓝雨》,忘不了那个初秋的早晨,忘不了那低沉的哼唱,忘不了那珠盈泪坠的弦动之声:
浮屠塔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痛直奔一盏残灯倾塌的山门,容我再等,历史转身,等酒香醇、等你弹一曲古筝……
杨逸回环州后,她默默地回了江南,离得越远,却发觉心中越是零乱,在她看来,杨逸那曲奇怪的伽蓝雨,分明说的就是她的遭遇,谁知女儿心?听了便断魂。
多少清灯黄卷、冷雨敲窗的日夜,为何却是眼前这个人最懂得?
琴操一双眸子不觉间涌上一层热雾,默默地看着身边这张俊逸的脸孔许久,她缓缓俯下螓首,悄悄献上自己欲说还休的一吻。
杨逸半睁朦胧的醉眼,嘴里也不知轻唤着谁,琴操见他醒过来,吓得连忙要逃,却被他顺手揽住了小蛮腰往床上一带。
琴操娇呼一声倒在他身上,不等她挣扎起来,檀口已被火热的嘴唇封住,那双大手更是在她身上肆意的攻城掠地,刚刚整理好的衣衫又被他弄得一片零乱。
那热烈的吻,让她有种窒息到感觉,琴操微微一挣扎,很快就停了下来,任由他在身上侵掠着,不一会儿,她身上的衣裙便被杨逸半撕半扯着剥开;
那如白玉雕像般美丽的娇躯显露无遗,玉颜春妍,黛眉弯弯,细长的粉颈下一片冰肌玉骨,一对美乳细嫩得如同透明一般,随着呼吸娇颤不已,纤腰一握,香殿圆挺,**如柱;
这样一具美得让人窒息的香躯,本是让人留恋难舍,百般怜爱的,醉态朦胧的杨逸却不知怜香惜玉,粗暴地将美人掀下来,带着沉重的呼吸便翻身压了上去。
第254章 难兄难弟
杨逸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他忍头头痛欲裂的感觉坐起身来,床上玉人已杳如黄鹤,枕边唯余一缕残香;
与琴操的一翻巫山**,杨逸并非全然懵懂不知,虽然脑海中的影像模模糊糊,但他相信那绝不是春梦一场。
而且他依稀感觉鸣佩也……似乎……后来自己身下的琴操变成了鸣佩,这些继继续续的影像,让他脑袋更是疼痛。
大概是听到了房内的动静,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来,苏鸣佩端着一壶茶,款款走进来,玉颜如花,身姿如柳,风情绰约动人。
“大人可醒了,您快喝些茶解解渴。”
她皓腕轻转,轻巧地斟好茶送到杨逸根前。
杨逸留意细看,可从她的神态和动作都看不出什么异样,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脑中那模糊的影像,难道只是自己眼花,把琴操看成了她?
杨逸小心地问道:“鸣佩姑娘,咱们……”
鸣佩立即嫣然笑道:“大人先前喝多了,是琴操姊姊把大人扶回房歇息的。”
杨逸晃了晃脑袋,盯着她看一会儿,还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便问道:“琴操她人呢?”
“姊姊她去会宁观上香去了!她让我转告大人,您和她之间,什么……什么事也没有,来日得闲,她再到府上去拜访,请大人不必记挂于她。姊姊她……”
“少说这些没用的!”杨逸沉声打断她道,“琴操她真不在宜露坊?”
“奴家不敢欺瞒大人,姊姊她真到会宁观上香去了。”
“我知道她是故意躲着我,天色不早,我就不等她了,你帮我转告她,我杨逸虽然不是什么好男人,但至少不会始乱终弃,从今天起,她是我杨逸的女人了,她躲不了,躲到天涯海角,我迟早也会把她找出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杨逸说完,把手上的茶一口渴光,起身准备离去,他一向不会留宿青楼。
鸣佩心情复杂地将他送出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淡淡的暮色中,她才转回自己的闺房,进门就不禁埋怨道:“姊姊你这何苦躲着他呢?”
琴操躺上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杨逸带着醉意不知怜香惜玉,把她折腾惨了,此刻是翻身都难,她蹙着黛眉叹道:“妹妹不懂,姊姊自己心甘情愿,并不怪他,我虽是苦命之人,却也不愿让他因此觉得欠我什么,姊姊从未想过要进杨家。”
“姊姊,可是杨学士他刚才说了,他说……他说从今天开始,姊姊便是他的女人了,你躲不了,躲到什么地方他都会把你找出来。”
“那妹妹你呢,他没问你吗?”
鸣佩坐到床边,俏脸上带着一抹羞赧,又有些调皮地说道:“他起初是有所怀疑,不过……好了,不说我了,我是风尘中人,这些都无所谓;
姐姐既然已经跳出这是非之地,便该找个好人家托付终身才是,杨学士才绝一时,年轻俊逸,是天下难寻的良配,倒也不委屈姊姊这天仙谪凡的人儿。”
琴操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幽幽长叹。
鸣佩怕她伤心,连忙开解道:“姊姊别多想,杨学士虽然有可能猜到了姊姊还在家露坊,没有坚持来见你,大概是想给你时间考虑一下,咱们但先拭目以待,他明天若来找姊姊你,便说明他对姊姊是真心的,若是不来,唉……”
俩人轻声细语,她们都是身世浮沉雨打萍的人,说话之间都不禁有些黯然,世间又有几个男子会因为一夕之欢,而坚持把那风尘女子娶回家呢?杨逸虽然那般说了,但明天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窗外夜色渐浓,东京的夜还带着几分料峭春寒……
从大宋开国时起,太祖就鼓励功臣勋贵买地置宅,广造华屋丽邸,买妓蓄妾;
太祖皇帝大概是希望臣子们安于享乐,别整天乱起歪心思瞄着那把龙椅。
这个传统一直被传承下来,因此大宋的勋贵大臣之家,一般生活都极为奢华,位于兴国坊南阳郡王府也不例外,高墙碧瓦,朱门重户殿阁连云,入眼处尽是富丽堂皇之色;
南阳郡王赵宗楚与英宗皇帝同辈,如今官拜开胜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仪同三司’是散官的最高官阶,从一品。
其中的‘三司’指的是司空、司马、司徒;三公如今虽然已经不掌具体政务,却仍为皇帝高级顾问‘坐而论道’的待遇崇为仕途的顶点;
但三公名额有限,若是皇帝觉得有些臣子才能可与三公媲美,应给予同等的待遇,而三公名额已用完,怎么办?你总不能弄出个四公、五公来吧?
于是‘开府仪同三司’这个官阶便产生了,具体意思指的是,你虽然不是三公,但一切礼仪待遇与三公相同。这就是所谓有开府仪同三司了。
赵偌平日斗鸡溜狗,打架斗殴干得不少,经常被南阳郡王修理,早就学乖了,这回几个随从都是鼻青眼肿的,这不明摆着告诉自家祖父,自己又在外头打架生事了嘛!
于是他等到了薄暮时分,视线模糊不清时,才带着几个随从悄悄的溜进自家侧门,很好,没人!
赵偌心情大爽,对几个随从吩咐道:“都赶紧回房躲着,饭食我会让小翠儿给你们送去,都给我记牢了,伤没好之前,谁敢出来露面我扒了他的皮!”
几人满肚子委屈,也只能连声应是,赵偌提着的心,终于完全放了下来,仿佛六月天喝了雪水一般,清爽无限。
他从小性子好动,无法照长辈的意思静心读书,在家里左右不是个人,经常被长辈打骂责罚,这进一步增加了他骨子里的叛逆性:
读什么狗屁书,家里的爵位轮不到自己继承,千好万好都是自己那个大哥好,长辈们横看竖看自己不顺眼,对自己这根不可雕的朽木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赵偌一直觉得长辈有失公平,这使得他放浪形骸的同时,心里也憋着口气,希望有一天,能超越自己那个长辈眼中千好万好的大哥;
今天与杨逸不打不相识,许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这让赵偌走起路来腰板都硬了许多。
他打发完几个手下,哼着小曲儿正准备去睥两眼自己那个大哥,突然,垂花门那边传来一声大喝,吓了他一哆嗦。
垂花门下几个红灯笼亮了起来,赵大赵二几个人像软虫似的跪倒在地,前面站着一个锦袍老者,五十多岁,须发微斑,面容清癯,不是赵偌的祖父南阳郡王是谁。
只听他对赵偌几个随从冷喝道:“都给我抬起头来!”
赵大赵二几人就象趴在老虎面前的小绵羊,哆嗦着抬起自己“战功赫赫”的脸。
赵偌一看要糟,连忙蹑手蹑脚的闪到花坛后,准备溜之大吉。
垂花门那边的老者仿佛长了天眼一般,适时大喝道:“孽障!还不滚出来?”
赵偌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到祖父面前,低头等着挨训。
南阳郡王一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从家丁手中夺过一根鞭子,往他身上就抽!
边抽还边喝斥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到处惹是生非的孽畜!我打死你!你这孽畜屡教不改,前日才刚刚砸人铺子,今日又出去打架,留着你这孽畜只会败坏家风,还有何用?今日打死了事!”
鞭子不断地落在赵偌身上,与往日大声嚎叫不同,今日赵偌硬是一声不哼,咬着牙,红着眼撑着。
南阳郡王虽不可能真用死力打,但下手却也不轻,见赵偌一反常态,半声不吭,倒让他暗生诧异,鞭子慢慢停了下来。
“你这孽畜!还不从实招来,今日究竟又惹下了何样的祸端?”
南阳郡王凛声大喝,赵偌却仍是沉默以对,牙床咬得太紧,嘴角已经有血丝渗出,但就是一声不吭,气得南阳郡王挥鞭又抽……
景明坊杨家。
赵偌新鲜出炉的大哥杨逸同志,同样是做贼心虚,从侧门悄悄的进家,打锣的不要!
他顺着扶苏的花木,准备溜去自己的书房,先装成勤奋用功的模样!
很好!没人!
杨逸鹭伏蛇行,刚刚潜上回廊,突然却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的身子。
“啊!”
“啊!”
两声惊叫顿时响彻杨家大院;
朦胧的灯光下,只见清娘捂着自己被撞疼的小鼻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杨逸。
杨逸抚了抚自己的胸膛,讪讪地说道:“清娘,你在这干嘛?又想吓我吗?”
清娘放开捂着的鼻子,凑到他跟前,像只小可爱的狗狗嗅了嗅,一对明亮的眸子慢慢变成了一双弯弯的月牙儿。
杨逸莫名感到有些紧张:“清娘,怎么了?说话呀!”
“哼!杨大哥一定是出去喝花酒了!哼……”
“嘘!清娘你可别乱入人罪!”
清娘小蛮腰的扭,小嘴儿一噘说道:“那杨大哥你为何偷偷摸摸、躲躲闪闪、鬼鬼祟祟的?哼,若不是做了亏心事……”
“嘘!清娘啊!你误会了,杨大哥我正在练轻功呢,你不知道,这轻功……呃,这轻功的最高境界便是来去无踪,千里不留行,实乃居家旅行,偷香窃玉之必备神功……”
“嘻嘻,杨大哥看你自己说漏嘴了吧!”
“我说漏什么了?”
“你说了,偷香窃玉,你肯定是去偷香窃玉了,哼!”
“清娘啊!我投降,你就饶了我吧!我其实……我其实有苦衷,有大大的苦衷……”
“好啊,果真如此,我告诉晴儿姐姐去!”
“等等!”杨逸一把抱住她的小蛮腰,可怜兮兮地问道:“清娘,咱们家有搓衣板吗?直接给我一块好了!”
“嘻嘻……”
第255章 再作冯妇
***
宋辽之间的谈判本已中断了几个月,大宋实际控制了雁门关外的武州,双方几个月来大战没有,小战不断,宋军依托武州北面的长城,建起了一道新的防线,牢牢守住了武州之地。
朝中有很多大臣上书,希望结束与辽国的这种敌对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呼声越来越高;尚书右丞蔡汴、知枢密院副使潘锐等人都表达了这种意愿。
就在这时,辽国再度派遣使者前来东京,递交辽国国书,传达辽国希望和大宋再次开启和谈的愿望。
国书上耶律洪基的语气很真诚,可见辽国对这次议和是非常重视的。
大宋对耶律洪基的国书也非常重视,第二天的朝会上着重讨论了此事;
因为杨逸出使过辽国,而且出使非常成功,他再次被举荐为正使前往河北和辽使议和;而作为谈判助理的副使便是秘书郎覃子桂。
杨逸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接下与辽国和谈的差使,对覃子桂戏言自己这是再作冯妇。
天章阁里,覃子桂正在用心地阅读着一叠厚厚的文牍,为了这次和谈,杨逸从枢密院和尚书省得到了不少资料,除了辽使耶律俨个人资料外,大部分是细作传回的辽**政民生近况。
正月初十,阻卜部人马与前来围剿的四万辽军战于胪朐河,大败辽军;
辽国乌古敌烈统军司节度使乌兰不花被俘,一万多降卒加入长辖底的阻卜军,使阻卜部的兵力增加到了三万多人,牢牢控制住了杭爱山以东、乌孤山以西,也就是后世的乌兰巴托一带。
两年多来,辽国对阻卜部叛军大力围剿,屡屡失利,反而让阻卜部不断壮大,这其中有大宋在背后支持阻卜部的原因,同时宋辽开战,也牵制了辽国大部分精力,使得阻卜部有了壮大的时机。
辽主耶律洪基已经在位四十多年,他老了,处理政务力不从心,为人更加昏庸,忠奸莫辨;
如今更传出极为荒谬之事,辽主用人不知如何选择,竟令掷骰子胜者为官,致使辽国内部倾轧进一步加剧。
而且他笃信佛教,广印佛经,大肆修筑寺塔,劳民伤财;刚好辽国这几年又是灾荒频发,民生困苦。这些都对辽国国力造成了致命的损害。
如今阻卜部已经成为辽国的心腹大患,再不全力应对,便将危及国祚了。或许,这才是辽国再度前来求和真正原因。
覃子桂花一半天时间,好不容易把一大推资料看完,面带喜色地说道:“任之兄,照这般看来,咱们大宋倒也不必惧怕辽国了!”
杨逸给他斟了一杯茶,一挑眉头答道:“废话,自绍圣以来,咱们大宋何时惧怕过辽国了?”
这次让覃子桂担任和谈副使,不是杨逸的意思,而是由苏颂举荐,秘书省掌管四部图籍典章,谈判中常会涉及到这些东西,由他这个秘书郎任副使,倒是恰得其所。
覃子桂讪讪然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大宋此次和议不必多作让步,辽国如今内患日重,根本无力再与我大宋为敌,辽主显然是急于与我大宋达成和议,好全力平息国内叛乱。如今看来,当初任之兄主动联络阻卜部,实乃高屋建瓴,有阻卜部牵制辽国,谈判时咱们就能迫使辽国作出更多的让步了。”
杨逸手上把玩着一块润滑的温玉,摇了摇头说道:“子桂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大宋此次不但不应过于为难辽国,反而还应该适当的作些让步,以缓和两国之间的敌对关系。”
覃子桂大为诧异,若不是亲耳所闻,他根本无法相信,这翻话是一向强硬的杨逸说出来的。
他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辽夏趁我大宋国丧期间大举来犯,本就不仁不义,咱们大宋最凶险的时候都撑过来了,为何却要在形势大好之际对辽国让步?”
对这位好兄弟,杨逸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子桂啊,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大宋支持阻卜部,确实是为了牵制辽国,但辽国的腐朽程度超出的咱们的判断,致使阻卜部迅速壮大。
短期内,这对大宋还是非常有利的;但从长远看来,一个新兴的游牧部族对大宋而言,其危险程度超过腐朽的辽国百倍,辽国立国两百年,肌体已经僵化;
同时各种利益团体纠葛不清,争权夺利,内耗其为严重,弊端重重,早已积重难返,这样一个辽国,事实上对大宋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
只要咱们大宋不断革新自强,面对逐渐腐朽的辽国,收回燕云之地将为期不远,甚至让辽国彻底沦为大宋北面的屏蕃也不是不可能。
但阻卜部不同,一但让它毫无节制的壮大起来,迟早会取代辽国成为一个新兴的大国,真到那时,阻卜部便如初升的太阳,光芒四射,咄咄逼人,对大宋来说更为不利;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现在大宋与阻卜部是盟友,到那时极有可能变成生死大敌。
因此,绝不能让阻卜部真正崛起,它只应该是棋盘上的一枚“卒子“,绝对不能让它为“将”为“帅”。”
说到这,杨逸脸色已经有些森然,后世的女真人、蒙古人,起初也都是极为弱小的部落,然而其崛起的速度无不让人堂皇结舌,一个把宋朝打成了半残,一个直接把宋朝给灭了。
阻卜部这样一个草原部族,有了适合的土壤,现在的崛起速度已经不下于后世的女真和蒙古,谁能保证长辖底不会成为另一个完颜阿骨打、另一个铁木真呢?
有这些活生生的事例在,杨逸对阻卜部一直怀着强烈的戒心,扶起它只是想让它牵制辽国,而绝不希望它取代辽国。
因此这次和谈,或许应该作出一些让步,好让辽国抽出更多的精力去应付阻卜部。
听了杨逸这翻话后,覃子桂久久不语,这个结果和他的预判反差太大,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杨逸笑了笑说道:“子桂无须过于惊讶,每一项政策的实施都应该首先考虑国家利益,而每一项政策都不是可保万年的,因此需要根据时势不断调整;
以前扶持阻卜部,给大宋带来了极大的好处,现在给辽国一些让步,制约阻卜部,也是为了大宋的长远利益着想,两者并不冲突。”
覃子桂起身躬身施了一礼道:“任之兄金玉良言,小弟受教了!”
“行了,在为兄面前少来这些虚礼,这次虽然会适当对辽国作一些退让,但照章相公和许枢密他们的意思,也不打算过于便宜了契丹人。所谓打虎亲兄弟,这次你我兄弟二人作为谈判使节,可得好好敲契丹人几棒子,能给大宋敲回多少好处,就看咱们兄弟的了!”
杨逸嘿嘿直笑,看得覃子桂心里一阵发寒,杨逸私下里常把章惇叫做章扒皮,现在看来,善于扒皮的可不止章惇一人啊!
杨逸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打趣道:“子桂心里在骂我吧!我要声明一下,我还没到章扒皮那境界,我最多只能算是善解人衣,这层次上可差了不少,哈哈哈……”
覃子桂笑得肠子直抽抽,一脸扭曲,整个大宋,大概也只有杨逸敢开这样的玩笑了。
俩人重新把资料整理好,也到了散班时间,出了宣德门,杨逸一个人便打马往旧曹门街,到了宜露坊,径直往里闯;
宜露坊里那些门子杂役哪里敢拦他,等来到后院琴操所住的房间,房里的摆设没有多大变化,却不见玉人身在何处,杨逸一双剑眉紧紧锁了起来。
鸣佩得了丫环的并报,连忙赶过来相见,她今天梳了个宫危髻,身着墨绿色对襟罗衫,前襟只是系了一根飘带,鹅黄色抹胸里怒耸的双峰隐隐约约,模样依旧极为艳治动人。
杨逸却没有心思多看,沉声问道:“琴操呢?让她不必躲了,赶紧出来见我。”
鸣佩长睫扑闪两下,杨逸今天果然再度来寻,鸣佩为琴操高兴的同时,心里却暗暗有些失落,她敛衽盈盈一福道:“奴家鸣佩见过杨学士,请杨学士上坐,奴家这就吩咐人端些茶水过来。”
“不必了,就请鸣佩姑娘告诉琴操一声,我来了,让她出来见一见我,我有话要跟她说。”
鸣佩犹豫了一下,轻声答道:“请大人恕罪,姊姊她于今早坐船回杭州了,姊姊去意甚决,奴家劝也劝不住。”
“回杭州?真的回杭州了?”
“奴家岂敢欺瞒杨学士,这是姊姊留给大人的一封书信。”鸣佩说着从房中书架上翻出一封信来。
杨逸接过,却没有立即打开看,嘴里喃喃地说道:“她真的回杭州?她为何要躲着我?”
鸣佩有些为难地答道:“这……姊姊或许别有苦衷,大人看完信便明白了。”
杨逸情绪有些低落,点点头说道:“不打扰鸣佩姑娘了,就此告辞。”
“大人,大人,您不坐一会吗?奴家已让人备好香茶,大人既然来了,何不歇息一翻再走?”鸣佩倒不是敷衍,她是真希望杨逸能多留一会儿,美目之中掩饰不住流露出一抹期盼之色。
可惜杨逸听说琴操回江南后,心情大坏,客气两句还是走了。
回到家,杨逸打开琴操的信,看到红笺上只有一首七绝: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看完这首诗,杨逸面沉似水,一下子将红笺撕成碎片,掉落风中。
第256章 争论不休
因为赵似登基,今年又是大比之年,太学门前的桃李巷再次聚集了大量的士子;因为上届科举状元和探花全出自状元楼,今年状元楼更是一房难求。
科举考试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除了自身的才学外,有时运气也很重要;比如某人的才学本来一般,却因试题不久前碰巧做过,轻车熟路,那么就极有可能上榜,这种好运气不是没人碰到过;既然有运气巧合的成分在,大家进京赶考抢着入住状元楼,想沾沾状元楼的喜气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农实秋年前就遣人进京,总算在状元楼抢到了一个房间,而且正好是当初杨逸住的那间房,这已经足以让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了。
一楼的大堂里,农实秋俨然成了一众士子的焦点,这不光因为他抢到了上届状元住的房间,更因他的才学得过苏东坡与杨逸两人的赞许。
坐在他身边的宋平叹道:“离大比日期不到一个月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主考官是谁,真个急死人也!”
旁边围着的士子纷纷应和:“对对对!知道了主考官是谁,也好琢磨一下试题,唉!”
“就是,就是,朝廷迟迟未选定主考人选,怕不会有所变动吧?”
农实秋呵呵一笑道:“各位别急,武成王庙那边的考场已经开始准备了,至于主考是谁,在下以为这不是关键。”
“农兄此言何意?向来不是知道了主考官是谁,才好根据主考官的性情喜好琢磨考题吗?”
农实秋也不卖关子,敲了敲桌子说道:“各位别忘了,如今尚书左仆射仍是章相公。”
农实秋这么一说,众人大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首相还是章惇,还是新党主导朝政,那么开科取仕的自应是时事策论为主、实用为要。
宋平却有不同意见,他反驳道:“农兄别忘了,如今礼部尚书是范相公,礼部掌开科取仕事宜,按以往惯例,多由礼部尚书任主考,各位请想,若是范相公任今科主考,那考题未必就会侧重时事策论啊!”
有人立即接口道:“朝廷迟迟未公布主考名单,恐怕正是为此僵持难下,看来今科变数难测啊!”
农实秋想了想说道:“各位请听我一言,在下这两年四处游学,从自己的所见所闻来看,如今的新法还是不错的,至少利大于弊;杨学士与章相公等人,以王荆公前车为鉴,对新法作了很大改良,放弃了青苗、保马、均输、手实等害民较烈之法;如今的统一赋税,官绅一体纳粮,虽然伤及了官绅阶层的部分利益,但却确确实实让民生富足了不少,国库也丰盈了许多,据说光是去年,岁入就比以往整整增加了一千四百多万贯呢。”
旁边一个姓杜的士子插话道:“朝廷岁入增加了一千多万贯倒是不假,但这增加的部分,并不是来自普通百姓,不能说明百姓因新法而富足了;这部分收入不过是抢掠官绅之家得来的暴利而已,自古以来,未见官绅也要交粮纳税,朝廷这般施为,有倒行逆施之嫌,未必能够长久。”
农实秋不服,立即驳道:“杜兄此言差矣!如今的新法损害到官绅的利益是不错,但却并未伤及其根本。然则若不实行新法,土地就会越来越集中,朝廷入不敷出,将无以为继,失地流民会蜂拥而起,到时官绅们除非跟着流民一起造反,否则伤害的恐怕就不止官绅的部分利益了。”
农实秋说的是实情,其实自古以来,既得利益集团通常不会管你更朝换代、血流飘撸,不会管你谁来当皇帝,他们只会跟着“利益”走,只会忠于“利益”。
但这种情形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来,否则你就是**裸的造反,因此那姓杜的士子一时也不好反驳农实秋。
秋实秋接着说道:“别的且不说,从环州一地施行新政的情况来看,效果极为显著,在杨学士和苏学士的治理下,环州各项新法循序渐进,有条不紊,百姓丰足,而官绅的利益也没有太大的损害,反而比以前更加安乐……”
“农兄此言大谬!环州地处边荒,即便在苏、杨二位学士手中得以大治,也不能说明新法就适合整个大宋,各地实情不同,岂能一概而论。农兄岂不闻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呼?”
“各地实情或许有所不同,但万变不离其中,土地过于集中造成的问题是不会差别太大的;况且世上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法,无论何种政策的实施,总会伤及一些人的利益;作为朝廷的施政者,他们考虑不是让每个百姓受益,只能考虑让尽可能多的百姓受益,这对少部分人来说很残酷,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的新法伤害了少部分人的利益,却保住了大宋,保住了大多数人的利害,达到了这种效果,那它就是好法。”
……
状元楼里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其实这样的争论在京城各处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如今大宋的政策还处于新旧交替的阶段,两者之间难免会产生激烈的碰撞,特别是在读书人之中,这种碰撞就尤为强烈了。
韩维坐在角落了听了许久,心里暗暗感叹,看来今科的主考是重中之重啊!他叫来小二付过酒资,便悄然出了状元楼,上车往范纯仁府上驶去。
***
这次宋辽之间的谈判地点,选在了瓦桥关外的两**事缓冲区进行,宋辽以白沟河为界,但白沟河不宽,因此两国为了避免军事冲突,双方在边界上都留出了十来里地,作为军事缓冲区。
这二十里宽的军事缓冲区一百多年没有耕种,长满了参天古树,以前辽国势强,辽军就经常越过白沟河进入宋境伐木,但自绍圣元年开始,这种现象已经绝迹。
杨逸与覃子桂赶了三天的路,到达瓦桥关时,边界上已经搭好了用于谈判的营寨;在包毅两百铁骑军的护卫下,杨逸一行持着节旗冲出瓦桥关,两百铁骑军士卒听包毅说起当初他们护卫杨逸使辽的经过;听完杨逸带两百人杀出涿州城、大战易水、扑上京、驰骋茫茫草原的事情。这些士卒无不热血沸腾,望向杨逸的目光带着狂热之色;他们虽然未能参与那样的壮举,但今次能追随杨逸前来谈判,也足以让他们自豪的了,两百铁骑军高昂着头,随着杨逸向北奔去;那高昂的士气,睥睨的气势,仿佛杨逸不是带他们去进行一场和谈,而是去进行一场灭国大战。
这次辽国正使是耶律俨,耶律俨在辽国素有才名,与辽主耶律洪基有“诗友”之交,如今已官居知枢密院事、封越国公;耶律俨本姓李,字若思,幽州汉人,咸雍六年赐国姓。这次他更是幸运,因为他掷骰子赢了,知枢密院事的职位便是轻轻一掷得来的。
要说耶律俨文才确实不错,但让他知枢密院事却是用错了地方,这就跟用苏东坡做“国防部长”一样,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由此可见耶律洪基是真的老朽了。
杨逸与耶律俨是旧识,双方见面时倒时极为融洽,仿佛多年的老朋友般嘘寒问暖。
而进入营寨之后,杨逸才发现辽国的和谈副使竟然是越国公主。
她头戴一顶小巧的火狐帽,上身穿着紫貂外袍,内着窄袖绯色中衣,遮住了她那无限美好的身姿,下身着一条黑色长裤,把双腿衬得更为修长挺拔;秀眉细画,稍显丰厚的双唇不施胭脂却依旧润泽动人,从外表看,很难看出她的真实年龄,但那成熟的风韵却如醇酒一般醉人。
俩人曾有过一夜鱼水之欢,如今再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场合,四目交集时,俩人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无比复杂的情绪。
杨逸猜不出为何是她出任谈判副使,但正如她曾经所说,俩人之间的交往与国事无关。
用于谈判的大帐设于几棵古树之间,帐内铺着华贵的地毯,东、西各设几案,宋居东,辽居西,双方落坐之后,开始还稍稍客气几句,一进入正式谈判程序,便再没有什么情面可讲,都是针锋对麦芒,寸土必争,寸步不让。
首先要争夺的总道义的大旗,双方就此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耶律俨道:“论大义,贵国暗中支持阻卜部,这分明是恶意挑起两国战争,大义有失在先。”
杨逸盘膝而坐,一身红色官袍让他显得极为清正严整,他游刃有余地答道:“错,耶律大人,宋辽两国互开榷场,允许两国百姓自由贸易,这是两国和议上明确注明的条款;贵国从未正式向我大宋通报过阻卜部是叛逆,就算我朝真有商人与阻卜部交易,也无可厚非;何况我国商人只是与横山羌族交易,商品最后流到阻卜部手上,只能怪贵国防备不严,岂能将罪责推到我大宋头上?”
越国公主杏眼圆睁,冷着脸驳斥道:“笑话,贵国哪位商人手上会有大量军械?这分明是贵国官方所为,杨大人再掩耳盗铃,不过徒惹人笑话而已。”
杨逸立即还以颜色道:“公主,这就更不能怪我大宋了,贵国禁止百姓向我国售马,我国想要马匹,只能高价从横山羌人手中购买;人家想要军械,我国只能用军械交易,连被我国视为绝密武器的‘霹雳瓜’,也被迫用来交易,说来这还要怪贵国限制马匹交易的政策啊!贵国害人害已,怪得了谁来哉?”
耶律俨本是仪观秀整,此刻面上却是一阵青一阵白,说来说去,千错万错都成了辽国的错。
大宋与阻卜部之间的勾当,有横山羌人来做幌子,再拿阻卜部之事纠缠,辽国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耶律俨正想改变策略,杨逸脸色一冷,先行反击道:“上次本官出使辽国,宋辽刚刚签定和约,墨迹未干,贵国却以我国支持阻卜部为幌子,趁我大宋国丧之时,联合西夏入侵我大宋;耶律大人精通诸学百子,试问趁人国丧之时举兵入侵,可是仁义之举?
贵国不仁在先,就别怪我大宋不义在后,武州之地我大宋是要定了,这将作为贵国背信弃义的惩罚和赔偿。”
坐在杨逸身边的覃桂子一言不发,他明知大宋最后终会做出一些让步,但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道理,他还是能懂的,杨逸突然强硬起来,不过是想获得更多的好处而已。
趁大宋国丧之时入侵,此事说到底确实是辽国理亏;耶律俨只能尽量辩驳道:“宋国支持阻卜部叛乱,我国早就派使节前往汴京抗议,宋国却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当时宋主突然驾崩,也未派使节前往我国报丧,我国在不知情之下按原定计划进兵,何来不仁不义之说?贵国趁我大辽内乱之际,攻占武州,这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之举。”
不得不说,耶律俨这口才还真是超人一等,辽国明明是乘人之危,他偏偏能说得大义凛然。
杨逸冷笑道:“耶律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三寸不烂之舌着实能把铁树说得开花,但事实就是事实,当时我大宋报丧的使节尚未到达辽国,贵国南院大王萧特末探知我主驾崩后,便悍然兴兵;这铁一般的事实,任耶律大人如何巧辩也抹杀不了,贵国行此不仁不义之事,使我国河北、河东两路无数村寨毁于战火,无数生灵涂炭,贵国若不予以道歉和赔偿,我大宋绝不会善罢甘休。”
殿内的空气一下子凝结下来,杨逸口气强硬,激得越国公主火气大盛;她霍然拍案而起娇斥道:“不善罢甘休又如何?杨大人以为我大辽就好欺负吗?去年我大辽只起南京道兵力,便轻松攻破三关,兵锋直指河间府;本着适可而止的原则,我大辽适时收兵,才免去宋国大难,若是我大辽尽起举国之兵,恐怕宋国早就灭亡了,何来杨大人在此大放阙词!”
越国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原来的历史上,金兵攻辽时,天祚帝曾让她出任过总后勤官,绝非无因。她这般拍案而起,大帐中顿时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杨逸也霍然起身,俯视着她冷冷地说道:“公主既然这般说,那咱们两国不妨再战一场,等真正分出胜负再谈。”
“要战便战,我大辽何惧之有?”越国公主同样怒视着他,杏眼中火苗熊熊,丝毫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