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庙里的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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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之下,李湘弦脸上红潮未退,艳若海棠初开,心中还象只小鹿在乱闯似的,想起杨逸霸道的侵掠,让人窒息的深吻,还有那些让人欲罢不能的爱抚,她当时真个是魂飞云端之上,不知身在何处。
李湘弦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在杨逸尽情的撩拨下,她当时彻底迷失了自己,身体的热烈反应让她欲拒还迎,一副任君采摘的样子!
想到这些李湘弦又羞愤欲死,既是恼杨逸,也是恼自己,她虽身处青楼,但这只是出于掩饰身份的需要,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淫荡下贱的女人,但今天的反应,让她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杨逸最后却放过了衣衫半解的她,这又让她有些感激,她现在还需要保持处子之身,但不管如何,杨逸那俊逸的形象已经深深烙进了她的心田,再也不可能抹去了,因为全身已经被杨逸爱抚了个遍,而且在他的撩拨下还来了平生第一次情潮,这与**还有什么差别?
最后想到杨逸说的那翻话,李湘弦又不禁幽幽一叹,诚如杨逸所言,光明神教导人向往光明仁善,初衷本是好的,可惜没能象佛教那样坚持住,但如今光明神教已经被列为邪教两三百年了,还有机会转回阳光下吗?
李湘弦从小便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若是能让光明神教象佛道两家一样,能光明正大的传播教义,就算让她献出自己的生命她也丝毫不犹豫,这也是她们光明神教选择与弥勒教合作的原因。
弥勒教不但给她们提供很多便利,而且承诺一但夺得天下,将允许光明神教自由的传教,弥勒教能不能成功、成功后守不守信义不知道,但这是处境极度艰难的光明神教唯一的救命稻草。
甚至光明神教也希望组织自己的信徒造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光明神教能大行天下。
李湘弦还在想着心事,房门被推了开来,那个叫可儿的丫环走了进来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冷声问道:“探清楚了吗?那个姓杨的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林可儿,你少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暗中偷听!”
“若不是知道我在暗中偷听,你这淫妇怕早跟人家成就好事了吧?哼!你要跟谁上床我偷得管,但你要记住,千万别坏了咱们的大事,否则,你知道后果会如何的。”
李湘弦又羞又恼,立即回顶道:“你才是淫妇呢!还说我,你与城中那姓柯的书生早有奸情,这事还瞒得了人不成?”
“你……”
林可儿先是大怒,却又很快平静下来,现在弥勒教有求于光明神教,为这点小事跟李湘弦翻脸不值得,她很快把话转回到正题来:“我们教主有令,尽快让你们那听宣夫人燕氏把法端介绍给孟皇后或她的姊姊,如今孟皇后失宠,正是最合适的时机。”
林可儿说完这话,很快退了出去,李湘弦独自在房中思量着,今天杨逸那翻话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光明神教要是换一个方式,难道就真的不能走到阳光下吗?难道非要靠这种鬼鬼魅魅的手段才行吗?
若是真配合弥勒教实施了这次计划,光明神教怕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林可儿提到的听宣夫人燕氏,原来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市井妇人,给人做乳母,六年前加入光明神教,不想前年时来运转,她喂养大的孟氏突然被选入宫,做了大宋皇后;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下连燕氏也封了个听宣夫人的爵位,一下子成了京中贵妇人;
这还是其次,主重要的是燕氏从此能出入禁中,弥勒教正是看中了燕氏这点好处,打算利用燕氏来实施一个惊天计划,为此不惜对弱小的光明神教恩威并施,迫使光明神教与弥勒教合作。
李湘弦想了很多,最后幽幽一叹,自己还有选择吗?
杨逸回到状元楼客栈,向小二要来冷水泡了个澡,才将满腔的欲火压下去,倒不是他有意做圣人,事到临头放过李湘弦是因为这女人身份太复杂,而又美得让人难以忘却,他真担心一但要了这女人的身体,自己会动了真情,到时事情会出现什么变化就很难预料了。
另外就是他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监视,想来定是那叫可儿的丫环,若是自己正纵横驰骋时,这丫环在身后来上一剑……
总之,这些因素使杨逸放过了这朵捏在手心里的鲜花,不过,也算大有收获吧,真美啊!那丰硕而温软的峰峦,那圆润修长的**,那绵软纤细的腰肢,还有那欲拒还迎的婉转娇吟……
为了不再麻烦小二提冷水,杨逸飞快的上塌盘腿而坐,凝心静气的练起吐纳功夫来。
接下来两天杨逸与覃子桂都在老实在客栈中备考,到了三月初一这天,东京城万人空巷,上到达官贵人,下到普通百姓,全涌到西水门外的金明池观看水军争标。
每年三月初一到初三这几天,朝廷都会在金明池大演水军,同时还组织各种竞技活动,花样繁多,十分吸引人,杨逸与覃子桂把书本一扔,也跑金明池去了。
金明池周围九里三十步,中有仙桥,桥面三虹,朱漆阑楯,下排雁柱,中央隆兴,谓之骆驼峰,仿佛彩虹横架水面上。桥头有五殿相连的宝津楼,位于水中央,重殿玉宇,雄楼杰阁,期间饰以奇花异石,放养珍禽怪兽;
船坞码头、战船龙舟,样样齐全。三月初正是金明池春意盎然之时,桃红似锦,柳绿如烟,花间粉蝶,树上黄鹂,这些美景加上各种刺激的表演,使京城居民倾城而出,一齐涌到金明池来。
最为刺激的是那种水秋千,池中两艘画船并排,船上立着数丈高的秋千,船尾有伎人做各种杂技表演,旁边又有一些禁卫军官兵击鼓吹笛助兴。
然后一人现身登上秋千,稳稳荡起,越荡越高,当身体与秋千的横架差不多平行时,突然腾空而起,弃秋千而出,在空中翻跃几个筋斗,或是做出各种花样,最后掷身入水,有些象后世的花样跳水,但水秋千的视觉效果要好出许多,刺激许多。
池边无数的百姓在观看,喝彩声此起彼落,杨逸看得很过瘾,他十分喜欢宋人这些生活方式,看似散慢,多有逗趣玩乐,但又处处将竞技健身融合的玩乐表演之中,官府也很重视引导,经常会组织一些大型的全民比赛。
象金明池在太宗时原本只是单纯的演习水军,但光是这样吸引不来多少百姓观看,于是便逐步增加了许多表演性节目,象水秋千之类的,目的无不是将更多的百姓吸引过来,让他们一齐参与进来。
看过金明池的热闹之后,杨逸两人再次窝在客栈里备考,这段时间没人来打扰他们,显得非常的平静,朝堂上也非常平静,或者可用噤若寒蝉来形容,因为赵煦竟然不顾元祐党人的极力反对,同意了张商英那份奏章所请,把东京城里各部门九年来的公文档案一律封存,由张商英来负责勘察!
都说法不责众,赵煦这是要干嘛?绝望的朱光庭等人不禁对即将到来的恩科考试多也几分期盼。
就在这种万众期待中,恩科如期而至。
天还没亮,杨逸便和覃子桂挎着考篮出了状元楼,街上已是人来人往,数不清的学子向国子监对面的武成王庙赶去!
武成王庙供的是兴周的姜太公姜尚,初来东京的人或许会因此误会,以为这些学子是进考场前先去庙里烧香,求姜太公保佑自己考个好成绩,而事实上,科举考试的场地就设在武成王庙。
北宋有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它是重文抑武最严重的一个朝代,但它竟然没有科举考试专用的贡院!前唐时候朝庭就把礼部南院设为专门的科举考场,而到了宋代,自开国以来,礼部试就一直是借这个庙那个庙举行,比如武成王庙、开宝寺、景德寺。
儒家最庄严的科举考试却要借佛家的地盘来完成,不知这算不算是一个讽刺呢?
从太宗时起,就有很多官员上奏章反映此事,但经过一百多年,贡院依然没个影子,是大宋不重视文教科举吗?笑话!是大宋没钱建个贡院吗?笑话!
杨逸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导致大宋一百多年还建不起个贡院来,这就是他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子桂啊!一定要稳住,入场后不要慌,不管什么样的考题,先静心在思量一下再下笔!以你之才,只要不自乱阵脚,考个进士不难!”
俩人来到武成王庙,门前的士子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等待进场,杨逸抓紧这最后时间给覃子桂再鼓鼓劲!
“谢谢杨兄,小弟预祝杨兄能一举夺魁!”
“呵呵,那榜眼我就留给子桂你了!”
杨逸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他回头一看,不是尹焞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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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震撼天下的考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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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招回京的第一批元丰党人只有十来个,大部分被安插进了台谏部门做言官,这个做法很好理解,你要做什么事之前,那就得先掌握话语权,掌握舆论导向;
不仅如此,台谏官员更利害之处是掌握着弹劾权,上到首相,下到小吏,他们都有权弹劾!一但弹劾案得到皇帝的首肯,他们甚至有权对宰相进行审查。
所以,这些言官品级不高,但权力非常大,无论谁想顺利执政,台谏这片阵地都必须是首先要争取的!赵煦这么做再正确不过。
不过,这却让目前的李清臣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张商英的提案一得到赵煦的首肯,他就带着刚调回京的那些言官,一头扎进了各部的公文档案中去,没日没夜地干着,但朝廷各部门九年来的公文档案何其浩渺,他们一扎进去,短期内根本抽不出身来。
李清臣便又变成了茕茕一身,他被推荐做了恩科主考官,但放眼四周,所有的副考官都是元祐旧党,这些天来,李清臣除非公务需要,基本没和他们多说一句话。
几位副主考总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瞟李清臣一眼,而李清臣对他们几乎是不屑一顾。
李清臣是清高的,因为清高,王安石掌握朝政时,他虽然认同新法,却没有一个劲的往新党里挤,否则以他的才华与状元的出身,官位一定会急速上升;也正因为清高,司马光当政时,明知事不可为,他依然以一己之身奋力的抗争,绝不妥协!
时间到了,李清臣轻咳一声说道:“时辰已到,各位大人请过来,共同查验考卷的封漆是否完好吧!”
几位副主考便一起过来,仔细地查看了封漆,确定没被人动过后,这才把考卷取出,然而等看清考试题目时,几个副主考顿时色变,一个叫钱同的副主考失声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他喃喃地重复这句话,仿佛痴呆了一般,其它各人看了考题,有的也象钱同一样,有的则激起满腔的愤怒。
李清臣脸上波澜不惊,淡淡地说道:“各位大人,时辰不早,这是陛下亲政开的恩科,若是出了差错,各位大人怕是承担不起,来人啊!立即将考题发下去!”
正所谓冤家路窄,杨逸的考舍刚好与尹焞的面对面,俩人从通道上一齐走过来时,杨逸谈谈地笑道:“尹才子,今天要不要再赌一把?当然了,要是异香院那样的事情再来一回,怕是尹才子没脸在东京呆下去了,不如这样吧,来日放榜,谁的名次屈居于后,就到丰乐楼罢一桌!请来东京城的两位行首作陪就行了,尹才子你看如何?”
一提到异香楼,尹焞顿时有种七窍生烟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冷哼一声说道:“姓杨的,你不必如此激我,除了这些阴谋诡计,你还会什么?”
“谈不上阴谋诡计,若是尹兄连这么一句话也大动肝火,以至无法静心考试的话,在下奉劝尹兄还是及早回家的好,官场可比这险恶多啦!”杨逸一看尹焞不受激,立即换了一套说词,倒象诚心为尹焞生命安全考虑一般。
尹焞心中一动,没有立即反驳,不管杨逸心思是好是坏,但他说的这话却是真有道理的,自己几回对上杨逸,虽然不是输于肝火过旺,但自大轻敌绝对占着很大的原因,想到这,他重新回头看了一眼杨逸,说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杨逸起初确实是想激激尹焞,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涵养功夫还挺了得,没受激,真答应下这赌局了,此次杨逸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过就算是输了,也不过是请桌宴席而已,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俩人都是淡淡一笑,各自进入自己的考舍。
很快试题便发了下来,杨逸一看,不由得大讶,这道试题很长:
今复词赋之选,而士不知劝,罢常平之官,而农不加富,可差可募之说杂,而役法病,或东或北之论异,而河患滋,赐土以柔远也,而羌夷之患未弭,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贾之路不通。夫可则因,否则革,惟当之为贵,圣人亦何有必焉!
换成白话文意思就是:
自元祐科举考试恢复以诗词歌赋为主,选出的人才没有一点治政能力;废除青苗法,常平仓等惠民机构却没有完善,使百姓更加困苦;
廷议役法好坏,多年没结果,弄得一团糟;黄河改道了,是向东导回还是顺它北去,争论不出个结果,搞得年年水灾泛滥;
割让土地去讨好西夏,结果适得其反,西夏气焰更嚣张,屡屡犯境;放弃税收利润说是给百姓方便,工商业反而停滞衰退;
世上的事,行得通的可以沿袭下去,结果糟糕的一定是政策出了问题,必须改,只有适合时势的政策才是务实的,圣人做事什么时候又一定死守陈规了。
杨逸看了这道考题,也不禁心潮起伏,与其说这是一道考题,还不如说它是一颗原子弹,一颗投向元祐旧党的原子弹。
考题本身就从科举、政令、役法、治河、外交、盐铁弛禁这方方面面,将元祐旧党执政期间的政策批判得体无完肤,全盘加以否定,就象李唐否定杨隋、满清否定朱明,这种血淋淋的批判往往只有改朝换代才会出现,不如此不足以证明自己是大义所在。
杨逸几乎立即肯定这是赵煦自己出的考题,至少也是他授意的,否则换个人都不敢这么干,赵煦是想通过这道考题,向全天下宣告他的施政纲领啊!
而一但这种全盘否定成立了,目前朝堂上那些元祐党人下场如何?
不想可知啊!
杨逸还在心潮起伏之际,对面的考舍里的尹焞突然拍案而起,拿着白卷就走出考舍,睥睨地看了杨逸一眼,杨逸回以一个淡然的微笑!
“安可如此搏取功名?”
本来考场里落针可闻,尹焞拍案而起,接着推门而出,弄出的动静早已引得一个个考生将头探出考舍来,他傲然的抛下这句话,立即交白卷去了!
英雄啊!
真理的斗士啊!
九年来的老式教育培养出的大多是守旧的学生,看到考题时他们也气愤,只是没人有勇气站起来,而现在,他们以无比热烈的、崇拜的目光,目送着尹英雄一步步地走向主考官所在的房间。
“尹兄!记往啦,只有小人才会食言而肥!”
杨逸突然轻轻呼出这么一句,让昂然走着的尹焞脚下一个趄趔,差点摔倒!
“吵什么吵!不知道考场的规矩嘛?”
监考吏员适时出现,杨逸赶紧将头缩了回来,捂嘴而大笑!尹焞啊!你要做英雄前,得先考虑一下代价啊!他娘的,早知道这样,刚才开个天下第一的赌局岂不快哉!这才两个行首!少了些啊!
其它考生被尹焞的壮举激励,虽然没有跟着尹焞交白卷,却选择了另一种斗争方式,他们一个二个斗志昂扬的提笔疾书,遣词用典,UU小说洋洋洒洒数千言,开始对考题进行热烈的反驳痛斥。
杨逸懒得去管这些,悠然的磨好墨,又细想了一会,这才下笔行书:历朝历代,随着时间推移,往往会出现田增而税减的情形,针对这些弊病,朝廷应如此施为;
清丈土地,扩大征收面,使税赋相对均平;
统一赋役,将赋役归于地,计亩征收,把力役改为雇役,由官府统一从税赋中抽银雇人代役,限制苛扰,使赋税趋于稳定;
计亩征银,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
杨逸的这份答卷字数不多,而且对元祐间的施政得失没有直接加以炮轰,以前谁对谁错一概不去议论,而是根据实际,提出了自己对赋税役法的建议。
当然,既然提出变革,这也等于是间接表了态,否定了元祐党人墨守陈规的施政方式!
杨逸明白,最后一条计亩征银在大宋可能有些不实际,施行起来有些困难,杨逸是故意的,因为他是考生,是在作一道科举考题,而不是宰相在制定施政的方略!
既让人看到你抽刀了,又不让人看清你的刀锋所在,或许,这样效果会更加好些吧!
杨逸是第二个交卷,这也是他第一次与李清臣面对面!
李清臣六十岁左右,脸型清瘦,颚下长须,眼神很明澈牟利!
为了防止作弊,大宋的科举考试实行糊名誊录制度,考生答卷在没有糊名誊录之前,主考官是不能看考生的答卷内容的。
但杨逸如此迅速的交卷,李清臣还是不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杨逸淡淡一笑,对李清臣他不存在什么特别亲近的感觉,更没有对杨氏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轻轻一揖之后,杨逸静静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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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朝野共鸣
之前太皇太后的死,赵煦给章惇等人复官,招回十来个元丰党人,这一系列动作、如果说是让大宋上空笼罩了浓浓的阴云的话,那么赵煦同意张商英查封各部公文档案,加上这次恩科的试题,就是划破天地平静的闪电雷鸣。
它就象暴风雨前那几道霹雳,划破天空浓浓的阴云,震耳欲聋的声威使天地为之颤抖,宣示着一场暴风雨已不可避免。
东京城里,考完试的学子聚在酒楼客栈间,热烈地谈论着试题的事,讨伐的声音此起彼落,他们没敢将矛头直接指向赵煦,而作为主考官的李清臣,就成了他们发泄不满的最理想的对象,李清臣立即成了大宋第一奸臣,风头一时盖过了章惇,甚至有人敢跑到礼部尚书府外砸石头!
到底有多少学子是在为旧党打抱不平,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他们学了九年的诗词歌赋,就盼着有一天金榜题名,现在突然不考这些了!他们九年的心血就白费了,他们的人生仿佛也被人践踏了,或许,这才是这些士子愤怒的最大原因。
杨逸与覃子桂坐在状元楼大堂里吃午餐,他笑眯眯地听着四周士子们口沫横飞的声讨,结果这些人声讨完李清臣,又把尹英雄拉出来大赞了一翻。
尹焞如今在东京名声之响,已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便是那些旧党官员对尹焞也是大加赞赏;
如今你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但你千万别说你不知道尹焞是谁,否则那是要被人狠狠的鄙视的,甚至可能被人从背后砸臭鸡蛋。
这样的英雄人物,祖宗十八代很快被崇拜者查了出来:
尹焞,熙宁四年生于河南府河南县嘉善坊,祖尹源,叔祖尹洙,听着熟悉吧!
就读于伊皋书院,伊川先生高足,耀眼吧!
杨逸听了尹焞这份出身履历,也不禁洒然失笑,难怪啊!尹洙的孙字辈,程颐的得意门生,引用后世一句话,根正苗红啊!难怪培养出这样的英雄人物来!
“各位仁兄请了,在下想请教一下,各位可知今科弃考的尹才子住在何处,在下心慕之,想前往请益一翻。”
杨逸一脸微笑的向旁边的学子询问着,这些人大都知道杨逸与尹焞有过冲突,争夺房间的事情不算,前些天异香院的那场豪赌,也早被当作奇闻趣事传来人人皆知,这下见杨逸这般说,还以为他真被尹焞的品格给感化了,准备去赔礼道歉呢,于是立即有人指点杨逸。
等杨逸答谢过人家坐回来,覃子桂疑惑地问道:“杨兄,您不会真想去找尹焞请益吧?”
“准确的说是请客,不过是他请我!”
“请什么客?杨兄,这时候去找尹焞麻烦未免有点……”
覃子桂没说下去,但杨逸明白他的意思,尹焞现在星光闪烁,万众奉承,这时候去找他麻烦自然不合事宜。
“虽千万人,吾往矣!”
“杨兄,你不是教小弟要学会昂首挺胸走路吗?”
“子桂放心吧!其实愚兄是跟尹焞约好了的,到时他会请来两位东京行首,其中一位是给你准备的,哈哈哈!”
关于恩科试题的事,士子们反应尚且如此激烈,而朝中那些直接被试题批得血淋淋的元祐党人,就更不用说了,若不加以反驳,那就等于承认他们这些年来都是在祸国殃民了!
金殿之上,满朝旧党肃然而立,京中士子不敢直接指责赵煦,他们这些大臣却不会客气,在有些大臣看来,赵煦再能搞事,但毕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罢了。
大宋开国以来一直优待士大夫,养成了他们为坚持己见,而敢往皇帝脸上喷口水的傲然之气,喷完真宗喷仁宗,一个乳臭未干的赵煦算得了什么?
持这种心态的人就包括尚书右丞苏辙在内。
不管殿中大臣说什么,御座上的赵煦都很少说话,沉默以对,这更激起了元祐大臣的抗争之志,
只见苏辙递上自己的奏章的同时,慷慨陈辞道:“臣见恩科试题极力诋毁元祐政事,有恢复熙宁、元丰新法之意,陛下,您这样做错了,您不了解先帝意愿,臣等在元祐年间废除新法,都是完成先帝遗愿,补救先帝的过失;施政失当,哪朝哪代皆有,父亲做错了,儿子来补救,这是圣人提倡的孝道,陛下应谨守圣人之训……”
苏辙说到这里,殿中一片哗然,许多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因为苏辙的说词实在太惊心动魄了!
当初就是司马光废除新法时,也找了个“以母改子”的名义,抬出高滔滔这个长辈来,而苏辙现将司马光那块遮羞布也给掀了,直接说神宗做错了,他们在元祐年间废除新法,不过是完成神宗遗愿,替赵煦补救他爹的过失。
赵煦坐在御坐上,脸色慢慢的阴沉下来,苏辙把元祐年间的事一下个全扣到了他头上,是他这个儿子为了尽所谓的孝道,而废除父亲新法的!是他毁了父亲一世功业的!
一团怒火在赵煦心中熊熊燃烧着,但他没有立即出声,他甚至怒极而笑,想听听苏辙能说出什么更荒谬的话来。
苏辙不为所动,依然滔滔不绝,为了证实他的说正确,开始举起实例来:“陛下,汉武帝外征四夷,内兴宫室,导致国家财用匮竭,于是收盐铁茶为国有,实行均输之政,民不堪命,几至大乱,昭帝委任霍光,罢去这些苛政,汉室乃定……”
赵煦听苏辙说了一大堆,无不是在为他们废除新政找理由,心中的怒气已慢慢平息下来,等苏辙说完,赵煦轻轻地问了一句:“苏右丞,你怎么能拿汉武帝来比先帝呢?”
苏辙立即就怔住了,赵煦不去讨论应不应该废除新法,这句话等于是撇开所有因果,只问苏辙一个人的对错。
苏辙马上感觉到危机在向他逼近,他小心翼翼地答道:“汉武帝是明君!臣拿来比先帝并无错处。”
这就是美名满天下的苏学士啊!刚刚还把汉武帝说成祸国殃民的暴君,一感觉不妙,立即改口,很怀疑川剧里的变脸功夫是不是起源于苏学士这里。
赵煦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接着问道:“汉武帝穷兵黩武,下罪己诏,这也算是明君?”
苏辙脸上冷汗开始慢慢的滴落,他太小看赵煦了,结果赵煦轻飘飘的两句话,就让他陷入流沙沼泽之中,再无法自拔,多年来的政治斗争使苏辙明白,现在不用再说什么了,说得越多,陷得越深。
他将笏板举到头上,躬着身,慢慢地从殿前向后退,这个动作没有明文规定,但它却是大宋朝堂的一个潜规则——下殿待罪。
苏辙认命了,但由于他刚才的话太彪悍,满朝旧党中包括吕大防等人,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为他说话,他们看着御座上端坐着的赵煦,心潮起伏,感慨万端!
这个九年来一言不发,被他们当成摆设的少年,这一刻轻飘飘两句话,就将经历无数斗争的苏辙弄得下殿待罪!
这一刻,御坐上那个消瘦的身影,在慢慢地变得高大起来,高大到足够这些元祐党人感到自己渺小。
这一刻,终于还是有一大臣站了出来,尚书右扑射范纯仁!
他从容地执笏走到殿中间说道:“汉武帝雄才伟略,史无贬辞,苏右丞用以比喻先帝,并非诽谤,陛下如今刚刚亲政,进退大臣,不应象呵斥奴仆,这有损陛下圣德!”
赵煦答道:“然则,世人皆把秦皇汉武并称,秦始皇乃暴君。”
“苏右丞指的是朝政得失,并非有意将先帝与汉武对比。”
赵煦沉默了,他并非没话说,而是他不想罪及范纯仁,九年来赵煦冷眼旁观,满朝旧派大臣中,能得赵煦认可的没几个,而范纯仁就是其中之一;
无论朝中如何争斗,这些年来范纯仁始终能保留着一颗正直的心,他无愧于他那位足以作为万世楷模的父亲——范仲淹。
就这样,苏辙暂时躲过了一劫。
而尹焞想躲过一劫却不容易,杨逸问明了他的住处,带着覃子桂悠哉游哉的来到太学旁的安仁楼,安仁楼的大堂非常宽广,门面装修华丽,集有客栈与酒楼的功能,是太学周边最高档的酒楼。
看到楼中的情景,杨逸不不禁感叹偶像的魅力是无穷的!
尹英雄被数百学子围在中间,就算搭不上话,看一眼心目中的英雄,仿佛也能让这些学子快慰终生,在一片奉承赞美声中,尹焞脸上神色依然淡淡的,但杨逸从他飞扬的眉梢间判断,说他没一点得意绝对不可能。
“各位仁兄贤弟,在下不过是做了我辈中人该做之事,伊川先生常教导我们,读书明理,功名还是其次,关键是要塑造自己的品格,李清臣出这样的试题,诋毁司马文正公,诋毁元祐年间拨乱反正的壮举,若是我辈去奉承这种奸佞邪说,为了个人功名而抛弃自己的本心,还谈何品格,这与那些奸佞何异?各位今日能来,说明吾道不孤……”
尹焞慷慨陈词,四周的学子无不凝神静听,这时杨逸在外面轻飘飘地说道:“尹兄品格如此高尚,令在下佩服万分,想来尹兄是言出必行了!尹兄,小弟来是想请问一下,这丰乐楼咱们何时上啊?”
尹焞一见杨逸,顿时象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慷慨的声音戛然而止,再被杨逸这么一问,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他交的是白卷,也就是说杨逸无论取得什么名次,他都是输定了!
就时下而言,丰乐楼不止东京最高档的酒楼,可以说也是世界最高档的酒楼,再加上要请来两个行首作陪,到时杨逸又会怎么宰他呢?
第034章 人人有本经
丰乐楼也叫白矾楼,因客商聚于此地买卖白矾得名,位于景明坊,坐落在汴河边,四周是稠密的商铺与民宅,日夜人流如织!
杨逸坐在丰乐楼顶层的雅阁里,凭窗眺望,城中房舍街景尽收眼底,飞檐瓦脊高低错落,汴河上船楫穿梭,水波柔缓,撸声桨影欸乃声声,岸边垂柳依依,随风轻拂,入眼处尽美不胜收的好景色。
宜人的景色让人心情舒畅,看到尹焞一脸糗样的离去,杨逸心情就更加舒畅了,为了争当个君子,尹焞果然没敢食言,在那几百学士诧异的目光中,把杨逸与覃子桂请到了丰乐楼来,安排好宴席歌舞之后,尹焞实在呆不下去了!
等尹焞离去,杨逸回头对李湘弦笑道:“尹才子现在名动天下,不得了啊,不如此怕是没法把湘弦姑娘和文姬姑娘请到这丰乐楼来啊!”
李湘弦进门时一见到杨逸,脸上的模样便窘迫万分,连粉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美得象一支迎风绽放的海棠,此时慢慢平静下来,但眉梢间那丝羞涩怎么也抹不去!
“湘弦现在并非行首,是杨公子刻意让奴家来的吧?”
“聪明!咱们是知心旧识,来,请湘弦姑娘共饮此杯!”杨逸说着还对李湘弦眨了眨眼,让这话多了一丝暧昧。
想起那夜的情景,李湘弦不禁又羞又恼:“谁跟你是知心旧识……”
她毕竟没法顶撞下去,杨逸呵呵一笑,见她又羞得局促不安,仿佛要逃出去,但说道:“东京行首大赛就要开始了,不知湘弦姑娘准备好表演的节目了吗?”
李湘弦瞟了他一眼,没有立即说话。
覃子桂正与赵文姬笑语焉焉,听了杨逸的问话,覃子桂回过头来说道:“湘弦姑娘,杨兄之才比那什么尹才子高出许多,今科说不定能一举夺魁,若是杨兄愿意帮忙,我想湘弦姑娘夺个花魁也是不难的。”
赵文姬是抱月楼的头牌,也是东京四大行首之一,身材纤细婉约,颜色殊丽,娇美异常,听了覃子桂的话,她便笑道:“不知两位公子可愿为奴家也填首词?”
“填词子桂最拿手,文姬姑娘找他准没错!”杨逸笑着回一句,赵文姬论姿色不输于李湘弦,可惜,她是小脚,杨逸对所谓的三寸金莲兴趣寡寡。
雅阁后面有个木栏轩围起的阳台,杨逸端着酒走到阳台上,眺望楼下的汴河景色,李湘弦也跟了出来,娉婷而带有一缕淡淡的幽香,她身材很高挑,站在杨逸身边几乎与他平个。
“湘弦姑娘打算以剑舞取胜?”
“其实奴家知道,奴家这剑舞初看确实让人耳目一新,但奴家在东京已经两年了,这剑舞大家也不觉新奇了!”
“那倒未必,如今聚于京中的士子大都是外地人!”
“你真的愿意帮我吗?”李湘弦突然问出这一句,而且意味似乎很深长。
杨逸回过头来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两人对视着,眼睛一眨不眨。
“你相信我真能帮你吗?”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能!”
杨逸笑了,或许李湘弦并不只是靠直觉吧!以她身后的组织,要查清自己的底细不难,而且杨逸能想到,李湘弦要接近自己大概还有其他原因在内啊。
“凭湘弦姑娘的美貌与才华,若是咱们联手,夺个花魁还是不难的!”
李湘弦神色一动,不觉靠近些来:“你答应了?”
“哦!一如记忆深处的那缕芬芳,仿佛皎洁的月光洒在仙子的玉雕上!让我一生思量。”
杨逸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嗅着风中的花香,神情带着几分沉醉,李湘弦脸上不禁又嫣红一片,身体移远些去,同时很想伸手扭他一下,这个坏蛋!
“常言道,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知湘弦姑娘何以报我呢?”
“有你这样的吗?还没帮人就先求回报了!”
“有些人是先君子,后小人,而我杨逸,真小人是也!”
苏辙回到家后,想到赵煦的可怕之处,不禁心有余悸,九年来赵煦一言不发,原来却一直在潜心学习,现在,赵煦充分学到了怎么行使自己作为皇帝的权力,皇帝不单有决定权,还有选择权,所有的问题,所有的谈话,他都可以选择从哪里切入,从哪点谈起。
比如苏辙在朝堂上说了一大堆,赵煦就充分行使了他作为皇帝的选择权,别的一概抛开,只选择苏辙拿汉武来对比神宗这一点,一刀刺入你的心脏,让你空有四肢,却全部瘫痪,让你驳无可驳。
这次虽然安然回家了,但以后呢?想到这,苏辙决定向他哥哥学习,必须,马上,走人!
他立即给赵煦上了道奏章,请求外放!
办完这事,苏辙刚刚松了口气,听到风声的朱光庭很快赶到苏府来,开口就让苏辙莫要行此下策!苏辙淡淡地看着朱光庭,在金殿时,他下殿待罪,满朝大臣竟三缄其口,若不是范仁纯最后站了出来,苏辙都不知道自己下场会是如何了?
现在我请求外放了,你朱光庭才来阻止,当时干嘛去了?
心中虽然不舒服,但苏辙还是把他请到了书房中,两人刚落坐,朱光庭就将有关杨逸之事简要说了一遍,苏辙现在相当于蜀党的党魁,他一外放,元祐党人三足去其一,就更加艰难了!
苏辙听了没有说话,依旧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水墨画,或者是在心中消化一下这个消息吧。
朱光庭接着说道:“苏右丞,咱们还有机会,本来是想等恩科放榜后,再弹劾李清臣以权谋私的,既然苏右丞有事,咱们不防提前发动,您看如何?”
“科举实行糊名誊录,杨逸未必能上榜,若真如此,再弹劾李清臣为孙子开方便之门,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理?”
“苏右丞放心,以杨逸之才,一定会上榜的!”
苏辙心中一动,难不成吕大防这些人竟操控了科举?所有主考官一经定下,立即要与外界隔绝,直到放榜为止,即便吕大防是首相,要操控科举也不简单啊!
“本官的辞程已经递上去!且看陛下反应再说吧!”
“这个无防,陛下挽留时,苏右丞顺势留下就是!”
按贯例,哪怕是做表面文章,宰相请求外放时皇帝都是要挽留一下的,这是也到此时朱光庭还过来劝苏辙留下的原因。
若是别的皇帝,肯定会挽留,而赵煦,他会挽留吗?苏辙想起朝堂上的情景,不禁怀疑起来。
仁庆坊滨临汴河,这儿有一个大码头,进出东京的很多货物都在这里装卸,码头边有许多仓库,也有很多贫民小宅子,这一带人员往来复杂,三流九教无所不包,械斗事件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弄出人命,或危及良家百姓,官府也懒得管太多。
入夜时分,林可儿女扮男装,头上一个破旧的范阳帽压得低低的,进入仁庆坊一条漆黑的小巷后,她飞快的窜上墙边的树枝上,静待了很久,确定没人跟踪之后,才跃下来,向巷底的小院走去!
小院的厢房里,一灯如豆,光线被刻意的挡向一面,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静坐在灯下,这是一张非常普通的脸,国字型,肤质带着古铜色,仿佛一个码头上的苦力,听到院中传来一声轻响,他迅速将自己的脸隐到暗影里。
林可儿动作轻快得象一只狸猫,闪身进门后立即跪地拜道:“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林可儿拜见教主!”
暗影里的男人一动不动问道:“林可儿,让你牵线尽快让法端接触到孟皇后,为何迟迟不见动静啊?”
此人的声音微不可闻,但那冷森森的感觉听在林可儿耳朵里,却象炸雷一般,她赶紧分辩道:“教主恕罪,属下一直在尽力安排,但孟皇后极少出宫,想直接让法端与她搭上很难,现在只有通过孟皇后的姊姊孟月娥才可能达到目的!属下前两日已经成功将孟月娥引到静慈庵,与法端见过一脸。”
“哼!”
听到暗影中的男人没有多责怪,林可儿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脊背上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她接着说道:“禀教主,李湘弦最近与一个叫杨逸的书生卿卿我我,姓杨的每天都会到异香院来,给李湘弦排演行首大赛的节目,属下怀疑李湘弦已经动了真情,教主,为防这个姓杨的坏了咱们的大事,您看要不要……”
“此人什么来历?”
“是个杭州进京参加恩科的举子!属下查到,这个姓杨的在杭州时与章惇乃是忘年之交。”
“你盯紧一点,万一有什么不对,立即动手除掉,但不要惊动李湘弦,咱们现在还需要光明神教合作,明白了吗?”
“属下谨遵教主吩咐!”
第035章 浪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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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焞如今在京中声誉极隆,但却在杨逸面前一次次的吃憋,心里自然很不舒服,得知杨逸在帮李湘弦后,这回轮到他来约赌了,他要捧丽春院的紫荷姑娘做花魁,看谁能赢。
其实花魁比赛美貌反而成了其次,因为能参加花魁大赛的姑娘无不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美女一但美到一定程度,单论外貌那就只能是春兰秋菊,各有胜场了,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才艺,有了能打动人的才艺,那她的美丽才能有更深的内蕴,才更让人沉迷。
对尹焞的挑战,杨逸笑了!他客气地说道:“尹才子现在负天下人望,若再玩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未免落了您的名头,这样吧,这次要玩咱们就玩大点,十万贯!尹才子敢吗?”
尹焞吓了一大跳,十万贯得把他尹家半数财产变卖才能凑够这个数,用来跟杨逸豪赌,赢了还好,一但输了,怕被家里人吊起来狠揍都不解气,但被杨逸这翻话说出口,当着众人的面尹焞又不好弱了脸面,真个是骑虎难下啊!
杨逸见他脸色青白一片,接着哈哈大笑道:“尹才子既然敢来找我,难不成竟没一点赢的底气,若是您觉得十万贯太多,那咱们不妨换个方式,输者给对方做三年书童!当然,书童也不要您白做,月俸五十贯,如何!”
十万贯还只是钱的问题,做三年书童对尹焞来说还不如让他去死!免得整个尹家都跟着丢人!他真想掉头就走,但杨逸那稳赢不输的口气实在让他无法接受,再被他那鄙视的目光一扫,浑身血液顿时滚烫起来!
“十万贯就十万贯!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杨逸与尹焞的这场赌约很快传遍全城,为今年的花魁大赛增添了无限的亮点,茶楼酒肆、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论这件事,甚至把朝中的那浓浓的阴云都冲淡了许多。
大宋百姓好赌成风,买斤果子、猪肉什么的,许多人都不是直接掏钱买,而是和卖肉的关扑一翻,赢了提着果子、猪肉就走,输了回家吃白饭,朝廷也没认真禁赌过,过年时,还会正式宣布开放三天,任由百姓关扑,甚至官府还会组织一些赌局!
听了杨逸与尹焞的这场豪赌,顿时勾起满城东京百姓的热情来,一些大商家也跟着开出堂口,百姓热情似火的跟着下注,一下子将整个东京都引得躁动起来,天天盼望着花魁大赛早点到来,丽春院与异香院更是夜夜客满,有来寻欢作乐的,更多的是想来一探底细好下注的。
异香院的老鸨李媚娘对杨逸简直是爱死了,上次一场豪赌人们还在津津乐道,马上又来一场更大的,异香院的名头也跟着一个劲的往上飙升,一下子成了大宋最有名的青楼,如今是日进斗金啊!
为了能让李湘弦这棵摇钱树赢得花魁比赛,李媚娘把杨逸当神仙似的供着,极力配合着,除了李湘弦,哪怕他要哪个姑娘陪宿都没二话,还不收钱!
杨逸也不客气,每夜把异香院那些美貌的姑娘唤来几个,恣意花丛,快活无限,每天醒来都是躺在一堆玉臂香乳间,杨逸床上那超强的实力,在异香院已不是什么秘密,许多姑娘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夜夜争着来侍奉他!
浪荡子就浪荡子吧!人生得意须尽欢,灵魂逆溯了千年,杨逸从未想过要约束自己去做个谦谦君子,何况这年头就是谦谦君子,也是以逛青楼为乐的。
后院的小楼上,流淌着忧伤而动听、直入肺腑的琴声,厅中的地毯上,李湘弦翩翩起舞,为了更好的表现出鸟儿飞翔的动作,还专门设计了一件无袖的上衣,她那双玉臂裸露在风中,或刚或柔的摆臂,不但深得后世那《雀之灵》的意味,而且整个舞蹈还融进了一些剑舞的轻灵,偶尔高高跃起时,就仿佛在空中飞翔的鸟儿,唯美而哀伤的动作表情,让人看得心醉。
杨逸坐在小几前,满意的端起酒来品味,李湘弦从小有接受各舞蹈的训练,本身就极有天赋,经杨逸一指点,融入了后世的一些舞蹈元素,其表现力自是不同凡响。
一支舞跳完,等乐师退去,李湘弦带着微微的娇喘,坐到他的身边,运动过后,她脸上的肌肤带着健康的红润,嫩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起伏的酥胸,晶莹的玉臂,杨逸的目光不离她的娇躯,坦然而灼热,仿佛是在欣赏一件艺术瑰宝!
每当被他这么看着,李湘弦便觉得自己象没穿衣服一样,在他面前丝毫无法遁形。
这几年在青楼,什么样的目光她都经受过,然而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高官,也不敢这么坦然的盯着自己看,目光多是躲躲闪闪,象杨逸这么毫不不掩饰的坦然审视,还真没有过,这让她心跳加快的同时,心里又不禁渗出丝丝的喜悦。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李湘弦不知不觉间对他生出了一缕依赖感,他有时很霸道,让你生不出反抗的念头,同时又能给你细心的呵护,让你沉溺其中,俊逸的外表,更让李湘弦折服的是他的才华。
她没想过,舞也可以这么跳,竟然有这么强的表现力,每次跳这支被杨逸取名为《生死恋》的舞蹈,李湘弦自己不知不觉间也为之沉迷,仿佛自己真成了那只哀伤绝望的孤雁。
“杨郎,你觉得奴家跳得怎么样?还有什么要改进的吗?”
“如果你只是想用这支舞夺取花魁,足够了,如何你想让这支舞变成你生命的一部分,那还应该细细琢磨一下,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去理解,怎么去融会贯通就看湘弦你的了!”
“谢谢杨郎!”
杨逸一听,立即呵呵地笑了起来,没说话,但那目光分明是在说:光嘴上说谢没诚意!
李湘弦于是把酒倒满,要敬他一杯。
“湘弦啊,这酒我已经喝了很多了,再喝万一醉了做出什么冒犯的事来,我可不负责任哦!”
“你这个登徒子!”
李湘弦轻嗔一声,无奈放下酒杯,抿了抿那水润的樱唇,靠上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这些天,被他逼着这么做已经是第三次了。
或许算不上逼吧,哪个少女不怀春?昨夜她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与杨逸变成了一对比翼双飞的鸿雁,相互追逐嬉戏着,突然,一支箭矢射来,杨逸惨然坠落,等她飞到地上找到杨逸时,他已黯然死去!而她只能围在他身边一声声地哀啼着,绝望而无助。
从梦中惊醒的她发觉自己腮边竟是湿漉漉的,泪水把枕边染得斑斑驳驳,那一刻她就明白,杨逸不但进入了她的梦,也进入了她的心。
“好吧!我是登徒子,那我就做做登徒子该做的事!”
杨逸说完,不由分说揽过她柔软的纤腰,同时噙住她那水润的红唇,李湘弦一声嘤咛还没呼完,香唇上就被他肆意的掠夺侵袭去,娇躯上被他那双大手抚过的地方,就象着了火一般,滚烫一片!
“嗯……杨郎不要……”当发觉自己的双峰已落入他手中,被他尽情的把玩挑逗着,李湘弦不禁挣扎起来,但那挣扎的力度微弱之极,倒象在奉迎着他的索取一般。
金兽之中焚香袅袅,三月的春风拂过轩窗外的桃花瓣,如美人羞涩的红颜,宁静的上午,深深的院落,房中除了不时传出李湘弦一声轻吟,便只有窗外枝头的相思鸟在欢快的跳跃鸣叫。
“湘弦,你的家人呢?”
“在……奴家没有家人了!”
俏颜上红潮未退的李湘弦言词有些闪烁,说完不觉得有些愧疚的底下螓首,刚经过与杨逸的一翻缱绻缠绵,虽然未真个行云布雨,但她还是在阵阵眩晕中沉溺,此刻让她立即说出欺骗的话来,心里不禁感觉到丝丝的愧疚。
杨逸伸手帮她理了理散乱的衣衫,再把她那一头粟发挽好,没有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有些属于自己的秘密,其实就杨逸个人而言,接近李湘弦也只是出于对这些教会一时好奇而已,至于她们要做什么,只要不危害到自己,他甚至懒得去管太多。
“湘弦你吃酣吗?”杨逸突然转而问起这句话来。
李湘弦听了轻嗔一声道:“你们男人谁不是这样,自命风.流;何况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吃你的酣?”
“哈哈哈!湘弦姑娘千万别爱上我哦!”
“你……谁会爱上你这登徒子!”
“那就好!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也无须欢喜,转瞬间消失了踪影,真的,我只是一片云,不知自己来自何处,将要飘往何方!”
想起自己穿越千年的事实,杨逸说话间有些落漠,李湘弦看着他那突然变得空洞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丝丝的刺痛。
她很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开口,杨逸轻轻站起身来说道:“过两日花魁大赛就要开始了,湘弦你还是多练习一下吧!”
李湘弦见他要往外走,不禁脱口问道:“你要去哪里?你要走了吗?”
杨逸回头淡淡一笑,便悄然退了出去,让李湘弦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或许是云层遮住的太阳,她感觉四周一下子变得暗淡起来……
杨逸下楼时刚好与林可儿遇上,她立即蹲身一福,而杨逸却分明看到了她眼角一闪而逝的那抹寒光,心中不禁大感惊异,同时生出凛然的戒备之意!
第036章 花魁大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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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辙罢相了,他的辞呈一递上去,赵煦竟面子上的挽留都不屑为之,直接就同意了苏辙外放汝州。
杨逸不知道,苏辙罢相让一场涉及到他的风波稍稍延迟了几天;听到苏辙罢相消息时他只是一笑置之;苏家两兄弟挺有意思,苏轼去年一感觉水有点冷,立即就撤退了;而苏辙最后还将赵煦狠狠得罪了一翻才想着开溜,跑?往哪里跑?杨逸就纳闷了,难道小苏没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苏辙罢相在朝堂上引起什么动荡不得而知,但在民间连个水花也没泛起来,满城百姓关心的都只是即将举行的花魁大赛,每届花魁大赛,热烈参与的并不只是东京城的百姓,四面八方赶来观看的少年郎不知凡几,有些人甚至从江南远道赶来,花魁大赛的盛况由此可见一斑。
城南的惠民河边,早就搭起了比赛用的彩台,那里是京城中最为空旷的地方,可容纳二三十万人,即便如此,据说已经有很多人提前去抢位置了,有些公子衙内派家仆到台下用石灰画个圈,或拿张椅子罢着,然后日夜守在哪里,就是为了霸个好的位置,花魁大赛前两天,那里竟已非常热闹了。
到了三月十五这天,东京城沸腾了,真个是满城花醉寻芳客,宝马香车倩笑多,天近黄昏时,满城百姓纷纷涌向惠民河边的广场上,来观看的可不只是男人,那些大家闺秀,高官贵妇同样欣然而往,有条件的高官贵戚之家可以在台下搭个彩幕,以供女眷坐观,没条件的也只能一起挤在人群中了。
杨逸与覃子桂春衫薄薄出得状元楼,踏着一地的斜阳向惠民河行去,两人手上各拿着一把折扇,杨逸倒不是要附庸风雅,也不是用来赶蚊子,他那折扇型号比较大,唰一下打开,差不多够当屏风供美人用来换衣裳了。
这么大的折扇一般人家是绘上书画后,挂在家中厅堂或书房墙上作装饰用的,而杨逸弄来这么一把,是打算等下人多时用来开路的!
俩人随着人流来到惠民河边,这里已是人潮汹涌,如波如浪,望都望不到边,开封府的衙役在努力地维护秩序,忙得满着大汗,各种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许多贵家女子想将香车赶往前边些,这样就可以直接坐在车中观看比赛了,但人潮擦肩接踵,哪里能进得去,只能急得在外围乱转。
覃子桂一看这架势也有点头晕的感觉,于是埋怨道:“杨兄啊!你明明可以到异香楼的花船上去观看,何苦来与大家一起挤来挤去呢?”
“急什么,这花魁大赛共分三天,精彩的都在后面,咱们今天就是来感受一下气氛的,子桂你看,四周多少名花争艳……”刚说到这,杨逸就看到一张倾国倾城的俏脸从旁边的马车上探出来,不禁脱口喊道:“苏小娘子……”
喊完他就后悔了,这个少女不是人啊!自己还是少招惹的好!免得哪天脑细胞损伤过度导致大脑崩盘。
那苏家小娘子见到他时,脸上顿时露出喜悦的神色,轻唤道:“杨公子,杨公子,没想到在此遇到你!”
杨逸避无可避,只得上前一揖道:“千百万人中,有幸再遇苏小娘子确实是难能可贵,不过……咱们今天能否别谈天文、医药之类的?你瞧!这花多好,月多圆!而青春只一晌。”
看他一脸糗糗的样子,苏小娘子不禁“噗哧”一笑,那美态真如牡丹绽放,如明月皎洁,杨逸赶紧别开目光,免得自己失态。
苏小娘子笑过之后说道:“那天是杨逸公子你先谈起这些的嘛!正好人家也喜欢这些学识,自然要和你讨论下去了!”
“是嘛?”杨逸仿佛在尽力的回忆当初的场景,手上那把大折扇下意识地在手心一拍,说道:“我认错!我有罪!呵呵,小娘子是进不去了吧!您请下车,小生来给小娘子开路!”
苏小娘子仿佛正等他这句话,带着那个叫茗儿的丫环欣然下车来,见到旁边的覃子桂时,她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狐疑来。
杨逸一看要糟,连忙解释道:“苏小娘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覃子桂,那日在北山子茶坊,小娘子您走后,在下便与子桂贤弟聊了一下,不想竟是进京赶考的杭州同乡,便由此结识了!”
“哦!”
苏小娘子那双丹凤眼眨了眨,脸上狐疑之色并未尽退,但还是含笑向覃子桂福了一福,覃子桂有些尴尬地回着礼!
杨逸暗叹完了,就覃子桂这表情还想瞒得过去,这苏家小娘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为算,她不是人啊!
“小娘子请紧随在下身后!”杨逸知道不能再多说了,立即掉头向人群中杀进去!
“这位兄台,您的钱掉了!”
“这位老伯,你家娘子找你!”
“哎哟!好大的蟑螂,小娘子快闪开啊!”
“哎呀呀!抱月楼的赵文姬姑娘怎么到后面来了……”
那把大折扇也撬不开人墙时,杨逸嘴里便说这喊那,不是唬得别人惊叫着跳开,就是发愣的往四周张望,他就带着苏小娘子一行劈波斩浪的冲过去,两盏茶功夫之后,终于来到台前。
“奴家多谢杨公子!”
“不用了!您也看到了,我就是个坏人,为了达到目的把满城人都骗了!”杨逸知道这一路进来,自己的形象早已烂得不能再烂,他也豁出去了,反正这小娘子是个科学狂,他也不想招惹。
不想那苏小娘子突然说道:“我只知道杨公子是为了帮我,才把满城人给骗了的。”
听她这话,杨逸怔住了,心里慢慢有点感动起来。
“小娘子还是小心些为好,免得我把你也给骗了!”
“你不是已经骗过我了吗?”
“……”
杨逸大为尴尬,再也无话可说,向那苏小娘子一揖,就带着覃子桂离开。
“杨公子,我这边有搭好的帐幕,您若不嫌弃,一起过来坐下观看吧!”
“不了!我与子桂还是另寻他处……”
“我今天保证不与您谈天文或医学!”
杨逸已经走出几步,回过头来,那枝婉约的牡丹就在夕阳的余晖中婷婷玉立,迎风展开着笑颜。
杨逸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说道:“你不是人!”
苏家小娘子那花靥上的笑容顿时凝结住,秀眉蹙起的样子惹人心疼,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帮她轻轻抚平。
“是仙子下凡尘!
噗哧一声!人如玉,笑春风,花想衣裳月想容!
天色暗了下来,明月升起时,舞台两侧竖起的十来根竹竿上,一个个灯笼依次被点亮,有红色的,有琉璃做的水晶灯,加上舞台四面簇拥的花儿,把整个舞台装点得如梦如幻,惠民河的花船上也是花灯处处,与天上的月光交相辉映,再流洒在水面上,让惠民河看上去象一条流晶河。
这时台上走出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精神看上去很健朗,他走到台前朗声说道:“本官李格非,添为这次花魁大赛的司仪,在此要说明一下,花魁大赛的规矩与原先各届一样,台下各处都有花绸出售,观众若是觉得哪位参赛的姑娘才艺好,便购买花绸相赠,为了公平起见,每人最多限购五十朵花绸赠送给同一个参赛者,我等最后会细心统计,获得花绸最多的前十名参赛者,将会进入第三天的决赛,好了,相信大家都期待已久,本官就不再多言,现在有请第一位参赛者,抱月楼的赵文姬姑娘!”
第一个出场的竟是上届行首之一的赵文姬,台下立即传出潮水般的欢呼声,气氛瞬间直线飙升起来,等赵文姬莲步轻移走到台上,只盈盈一拜,还没开演,已经有很多少年郎挥舞着手上的花绸,纷纷向那些竹筐投去,那些负责拾花绸的帮闲捡都捡不及,场面热烈之极。
赵文姬陪杨逸他们喝酒过,杨逸便吩咐覃子桂也去旁边买了一百花绸相赠,一百贯钱而已,小意思!
他对赵文姬不怎么感兴趣,倒对刚才那位司仪李格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然了,准确的说应该是对李格非的女儿感兴趣!
李清照啊!不知现在长成没有?
一想到这才女,杨逸不禁有些愤愤不平,赵明诚那个家伙胆小如鼠,瞬间被平定的几个乱兵竟吓得这家伙屁滚屎流,身为知府而爬墙逃跑,这样的家伙何德何能,竟能娶此才女?
抢!杨逸心里立即升起这样的念头来。
“见杨公子看赵文姬姑娘如此入神,又送这么多花绸,想来定是喜欢文姬姑娘吧!”
“你吃酣?”杨逸回过头来,对正笑着看他的苏小娘子反问道。
苏家小娘子难得俏脸微红,瞪了他一眼答道:“你别胡说,关我什么事?”
“呵呵,小娘子误会了,文姬姑娘是子桂的红颜知己,也不关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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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昊远的《山渐青》在今天完本了,说实话,第一本书成绩惨淡,昊远写得很累,现在终于完本了,对一直支持昊远的书友算是有了一个交待!但我真的很累,所以想休息两天,这本书这两天大概依然只能保持每天一更,给昊远调整一下状态的时间吧!
希望各位多给点支持,哪怕是来多点击一下,或在书评区说两句,我也感激万分!
有了你们的支持,我写起书来才更有激情!谢谢!
第037章 花魁大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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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姬不愧是上一届选出来的四大行首之一,一曲《鹧鸪天》唱起来时,台下的无数的观众鸦雀无声,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缥缈的仙音唱得荡气回肠,余音袅袅流散在惠民河上,加上她那仙姬独舞的清雅舞姿,在台上营造出了一幕十分唯美的画面。
一曲唱罢,台下的喝彩起如浪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云霄,许多花痴型的少年郎一声声在喊着赵文姬的名字,那模样怕是赵文姬能多看他们一看,死了都愿意。
杨逸就曾听人谈起这样一件事,京南青城县有一少年郎,因迷恋一个叫倩娘的行首,但家中资财不足以帮倩娘脱籍,以至于郁郁而终,临终前还让家人把倩娘的跳舞时的形象刻在陶砖上陪葬。
由此可见,这些才貌双全的名妓对五陵少年的吸引力有多大。
京中青楼到底有多少家杨逸不知道,但能登上花魁大赛这个舞台的,无不是色艺绝佳的,接下来上场的几个姑娘虽然没有赵文姬那样大的名气,也都赢得了一阵阵的喝彩声。
等李格非宣布轮到丽春院的紫荷姑娘上场时,台下观看的百姓再次沸腾了,因为这不单涉及到紫荷与李湘弦、这两个最有希望成为这一届行首的新人,还涉及到一场十万贯的豪赌,无数百姓在期望着分出胜负的那一刻。
帐幕之中,苏家小娘子瞟了杨逸一眼说道:“你家境很富裕吗?为何要跟人这般豪赌?”
杨逸笑道:“现在算不上富裕,但我相信过两天就会腰缠十万贯了!”
“就算你有必胜的把握,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靠这般豪赌得来的钱财终不会长久的!”
“我不是君子,小娘子你要记住,我是坏人!”
苏家小娘子欲言又止,最终静静的别过头去观看台上的表演,台上的紫荷姑娘献上的是一曲清越的箫声,在月光灯影下,箫声如歌如泣,空灵悠远,直涤人心肺,配上她那胜似花娇的颜容,翩然的舞姿,就象落入凡尘的仙子,让人不觉的沉迷。
杨逸也听得入神,等紫荷姑娘箫声落尽,台下的观众还久久的沉醉其间,过了好一会儿,才暴发出雷鸣般的喝彩起,投来的花绸象天花乱坠,漫空飞舞,有些人激动得泪流满脸,或许很多人听不懂箫声的含意,但并不妨碍他们为这一刻欢呼,甚至疯狂!
杨逸也给紫荷姑娘送出了五十朵花绸,这个举动刚才被同在台下观看的尹焞等人瞧见,一直与尹焞为伴的洛凡立即大笑着讽刺道:“杨壮士,何必呢?我们紫荷不缺你这五十朵花绸,还是留给李湘弦吧,免得到时输得太凄惨!”
四周的人群一听这话,立即知道是两个豪赌的主角,顿时变得兴奋异常,支持紫荷的开始大喊着紫荷的名字,而李湘弦同样拥有众多的支持者,这时也不甘示弱,开始大喊起李湘弦的名字来,两股声音不相上下,越喊越整齐,弄得声透云霄、满城回应,气氛热烈得快要爆炸了。
杨逸含笑答道:“相反,在下见紫荷姑娘才艺还不错,若是输得太惨未免对不起她,所有才赠些花绸,算是聊表安慰吧!”
“不见棺材不落泪,哈哈哈!姓杨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好十万贯等着吧!就你这样的,给尹兄做书童未免丢了尹兄的脸!”
“彼此!彼此!若是找个考试交白卷的人做书童,我也觉得丢脸!”说完这话,杨逸一脸畅笑着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尹焞,这才走回帐幕之中!
从方才尹焞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厮心里的压力可不小啊!这种人把名声与钱财看得太重,是输不起的,真不知道最后真输了的话,这厮会不会自杀!真期待啊!
台下的呼声太高,大概李格非他们也想让大家来个直观的对比,紧接下来就刻意安排李湘弦上场,这一举动真个把现在引爆了!无数人挤向前来,大声的呼喊着,上千兵丁衙役拼命的阻拦,这才算让现场秩序稳定下来。
等美艳不可方物的李湘弦持剑走上舞台,台下的观众更疯狂了,大声地喊着:剑舞!剑舞……
坐在身边的苏家小娘子突然问道:“你是故意去激那位尹公子他们的吧”
这时台上的李湘弦说了几个开场白,在乐曲声中已经开始了她的剑舞表演,轻灵的身姿如蝶舞花间,宝剑旋刺缭绕出一道道青光白练,吞吐不定,台下的观众也早已沉迷其中,变得静悄悄的。
杨逸回头看她一看答道:“小娘子说笑了,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外边!”
“那你为什么还要送紫荷花绸,你就不怕她真的赢了吗?”
“我送花绸是因为她的才艺确实非常好,值得我送花绸,但我相信李湘弦的才艺更好,值得更多的人送花绸!”
“你就这么自信?你到底帮李湘弦准备了什么节目?”
“准备了一个骗人……眼泪的节目!”杨逸说到‘骗人’二字时,故意停顿了一下。
让苏小娘子忍不住回头紧紧看着她,听完了笑靥如花道:“肯定骗不到我的眼泪!”
杨逸只是淡淡地笑着看她,不作争辩!
两人笑脸相对的情形,从远处看仿佛就是一对情侣在深情对望,台上的李湘弦此时回身一个仰刺,无巧不巧的正好看到台下的杨逸,见他正与一个殊丽的大家闺秀坐在帐幕中,彼此脉脉地笑望着对方,李湘弦的动作不禁一凝,那一剑刺出后,便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看着台下的一幕,李湘弦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酸楚,清淡的月光下,慢慢的,两滴清泪从她那美丽的脸庞无声地滑落!让台下的观众一片哗然。
杨逸回望台上,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赶紧向她示意,李湘弦回过神来,立即旋身而起,腾空的瞬间裙裾飘扬,那宝剑寒光仿佛要带着她凌空飞去,优美的身姿仿佛奔月的嫦娥!一动一静之间,给人的视觉感观极为强烈。
台下的观众不明所以,先被那两滴清泪所感,再见到这等嫦娥奔月的美态,不禁暴出绵绵不绝的喝彩声!
苏家小娘子这时又回过头来,有些好笑的打量了杨逸一下,才笑道:“你果然会骗人眼泪,只是你也没有想到,先骗到的竟是湘弦姑娘的眼泪吧?”
“说不清是我还是你,或者是咱们俩人一起骗了人家的眼泪!”
“你别胡说,这可不关我的事!”
“我也不确定那两滴泪与我有没有关系,因为我曾警告过她!”
“警告什么?”
“千万不要喜欢上我!”
“你……无赖!哼!”
杨逸瞧她竟有点为李湘弦打抱不平的样子,不禁好笑,这时李湘弦在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盈盈的向台下观众拜谢时,又向杨逸这边望了一眼。
台下的观众此时正热烈地喊着李湘弦的名字,手中的花绸飞舞而出,杨逸去赠花绸时,却感觉比起之前的紫荷姑娘来,李湘弦得到的花绸明显少了一些,按说李湘弦的才艺更具观赏性,姿色也不输于紫荷,出现这种结果让杨逸深思起来!
或许,因为李湘弦是粟发碧眼吧,才艺再好,许多人在此时仍不自觉的把她归为胡人的行列,在赏赐上也因此小气些,除此之外,杨逸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导致这种结果。
人群之中,林可儿一身丫环打扮,脸上的装扮也作了一些改变,乍看之下,仿佛是另一个人,她利用拥挤的人群作掩护,慢慢向杨逸所在的帐幕靠过去。
林可儿每天接触李湘弦,感觉到李湘弦对杨逸已经有一种割舍不掉的依恋,这对弥勒教来说非常危险,杨逸与就要出任首相的章惇是忘年之交,若是李湘弦一颗心被杨逸俘获去了,很容易造成泄密,这就林可儿觉得有必要除去杨逸的原因。
她也是刚刚发现杨逸在台下,上次杀害朝廷官员的风波还未过去,林可儿只能找合适的机会再动手对付杨逸,然而这阵子杨逸大多宿于异香院,让她反而不好下手!否则官府很可能查封异香院,让她们变得被动。
而现在,林可儿觉得是非常好的时机,一片人潮如海之中,突然有人被杀,现场一定会大乱,官府根本无从查起!
而官府发现死者正是与人约下十万贯豪赌的杨逸的话,怀疑对象很可能会转到尹焞这些人身上,谁还会想到与弥勒教有关呢?
林可儿很耐心,慢慢地从人群中向杨逸所在的帐幕挤过去,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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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花魁大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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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个姑娘表演完才艺后,洛凡他们已经提前知道了紫荷与李湘弦所得花绸的具体数字。
李湘弦所得花绸竟比紫荷姑娘少了将近两千朵,尹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洛凡等人更是大声欢呼,仿佛他们已经赢得这场豪赌,十几人拥到杨逸所有的帐幕前,脸上神采飞扬,得意万分。
洛衙内趾高气扬地说道:“杨壮士,我就说我们紫荷姑娘不缺你那几十朵花绸嘛!怎么样?哈哈哈!差了两千朵啊!瞧这形势,杨壮士还是赶紧回去准备钱吧!免得到时来不及!”
“对对对!杨壮士,你家财若是不够,我等给你想了个法子,你们不是千秋二壮士吗?到时上街表演些杂耍,什么胸口碎大石的,想来也能得些赏钱!”
“哈哈哈!到时我等一定去给二位壮士捧捧场,几个赏钱自然少得二位壮士的,只是不知道这样凑,二位壮士什么时候才能凑够十万贯?”
“哈哈哈……”
杨逸之前就预料到初赛的结果了,他不急,脸上带着淡定的微笑,闲来欣赏一下这些人的嘴脸倒也挺有趣!
苏家小娘子却听不下去了,随着她的粉脸从帐幕的暗影里露出来,帐幕前所有嘲弄的声音、戏谑的大笑都戛然而止,洛凡等人的目光定格在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花靥上,有的人笑到一半,这会嘴巴没合上,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你们怎么这样?别说最终胜负还没分出来,就算杨公子真的输了,你们都是饱读圣贤书的人,这样奚落人难道不嫌失之厚道吗?”
苏家小娘子的声音如玉佩风鸣般动听,簇拥在外面的洛凡等人回过神来,立即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纷纷向苏家小娘子施礼!
见到这些人一齐上演变色龙的绝技,杨逸不禁笑出声来!说道:“小娘子有心了,其实洛才子他们倒给我出了个好主意,胸口碎大石也没什么不好,再怎么说也算是自食其力;但凡事皆有万一,各位连胸口碎大石也来不得,万一输了岂不是只能回家向爹娘伸手?呵呵,向自己爹娘伸手算不得乞讨,各位不妨理直气壮的回去讨要,十万贯而已……”
杨逸刚说到这,帐幕后面突然传来女人凄厉的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四周顿时一片大乱,无数人拥挤着想离开现场远点,杨逸立感不妙,顾得多想,对覃子桂喊道:“子桂快上舞台!”
杨逸说完,一把搂过惊得花容失色的苏家小娘子,就向帐幕外冲出去,几人刚刚冲出来,帐幕立即被人潮挤倒,迟上一秒钟他们非被压在帐幕下面、被千万人踩死不可!
隐藏在人群中的林可儿见到杨逸他们成功逃出来,不禁恨恨不已,她刺伤人的地方离杨逸他们的帐幕只有几步远,而且她以最快的速度向这边挤过来,从后推倒了杨逸所在的帐幕,就是想把他压在下面,由慌乱的人潮践踏至死,如此一来,可谓天衣无缝了,就算是李湘弦怕也怀疑不到她身上。
一计不成,她紧紧地盯着人群中的杨逸,飞快的向那边挤过去。
人太多了,杨逸抱着苏家小娘子,一边向舞台挤去,一边呼唤着覃子桂与茗儿,让他们手牵着手紧跟着自己,苏家小娘子被他紧紧抱怀里,酥胸紧贴着他的胸膛,即便这样混乱的时刻,仍羞得她面红耳赤。
“快放我下来……”
苏家小娘子刚刚出声,就被杨逸大声打断:“事急从权,别胡闹!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放你下来立即就会被人挤倒!”
杨逸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刚说完,突然生出一缕凛然之意,就象在森林里被野兽盯上了一般,全身立即变得警惕起来,他双手搂着苏家小娘子,伸脚将挤在身边的洛凡暗暗一掀!
而这时隐身在人群中的林可儿,手上那锋利的匕首刚好向杨逸的右肋刺去!
洛凡瞬间向右则扑倒,一声惊叫还没叫完就变成了惨嚎,腰间立即被鲜血染红,这一边顿时又传来无数惊叫声!
有了洛凡这一挡,杨逸趁势拼命的向舞台挤去,人实在太多了,杨逸找不到动手的人是谁,明知来人是要对付他,甚至哪一刻那看不见的利刃会向他刺来都不知道,但作为一个男人,让他抛下苏家小娘不管,他实在做不到!
杨逸脚下有许多小动作,所以挤得很快,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关键,慢了一秒可能今天都得把命撂在这里了!
洛凡被刺伤,倒在地上惨嚎,让四周的人群纷纷挤开,生怕自己被当成杀人凶手,林可儿被人群一挡,一时竟再找不到杨逸的身影。
杨逸躬着身子,尽量利用身边的人群掩饰自己的行踪,终于让他挤到了舞台边,顺着台阶向上冲去!冲上舞台那一刻,杨逸终于松了一口大气,慌乱之中,向四面挤去的人到处都是,但能挤上这个空旷的大舞台的人不多,上面显得还挺空旷,这下总算安全了!
这下他才发觉自己刚才身体前躬的动作,让他整个人几乎是与苏家小娘子脸贴着脸,亲密异常,杨逸赶紧放下她,装作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苏家小娘子象好久没敢喘气似的,杨逸一放下她,她就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脸上一片艳红,等她抬起头来看向杨逸时,脸上顿时又滚烫一片,困为杨逸的脸上印着好几个唇印。
“谢谢你!你脸粘了些灰,我来给你擦擦?”苏家小娘子不敢告诉他真相,顾不得多想,掏出手绢就上前要帮他擦掉脸上的唇印。
“粘了灰?怎么会粘了灰?”杨逸一脸的狐疑,这一路冲过来,虽然人挤人,但也不可能粘上灰啊?
苏家小娘子脸上更烫,手上不停,很快把他脸上的唇印擦干净,然后将手绢飞快的收了起来!杨逸不傻,终于明白她这么急着来帮自己擦脸的原因了,也不去揭破她的小秘密。
忙完这出,杨逸才发现覃子桂与那丫环茗儿没有跟上来,不禁又急起来,向台下游目四顾开始寻找俩人的影踪。
由于没有新的伤人事件出现,而且乱起来的只是附近这一片人群,开封府的衙役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杨逸让苏家小娘子在台上等着,自己冲到台下找了一阵,才看到覃子桂蹲在地上,而茗儿坐在地上,她身上可清晰地看到几个大脚印,杨逸跑过去一问,才知道这丫头被人挤倒了,幸好覃子桂当时牵着她的手,发觉她倒地之后死死地护着她。
但她身上还是不免被人踩了好几脚,左脚骨都被踩断了,杨逸给她检查了一下,大致确定只是骨折,接上后用药将养个把月可保没事。
这时衙役控制住场面后,被践踏至伤的二三十人,被迅速的送去医馆治疗去了,林可儿刺伤第一个人时,下手很有分寸,血虽然流了不少,样子很可怕,但却不致命,也被送去医馆了!
反而是洛凡,他被刺中腰眼,当时林可儿那一刺本是想要杨逸的命,下手自然够狠,洛凡突然倒下挡住匕首,林可儿收手不及,洛凡小腹下被刺开一个二寸左右的大口,此时流血不止,眼看不行了,衙役还想背着他去医馆。
杨逸一看顾不得茗儿了,立即冲过去阻止:“不要乱动,放下!放下!再乱来他非死不可!我是郎中,我来!”
杨逸一把扯开洛凡身边的衙役,他飞快的给洛凡检查一下,地上已经流了一大滩的血,那伤口太大,此时还在向外冒血不止,杨逸一边检查一边以命令的口气大声地吩咐起衙役来,让他们立即去找针线、烧酒之类的东西,同时口述着药方让人以最快的速度去抓药!
杨逸将洛凡的伤口紧紧的压住,阻止鲜血外流,昏迷中的洛凡伤口受痛之下不禁闷哼一声!
一边看着的尹焞冲上来大喝道:“姓杨的,你要干什么,洛兄都这样了,都快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滚!来人啊!把他给我拖走,否则人死了你们通通得负责!”杨逸凛然大喝,周围的衙役竟被他的威仪所慑,听从的把尹焞拖开去。
烧酒针线之类的现场就有,衙役们很快就找了来,四周无数的人紧盯着杨逸,想看看他是不是真能把人救活,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伤口这么大,靠上药血根本止不住,按往常情形判断,此人是非死不可了。
杨逸让一个胆大的衙役和他一起用烧酒洗手之后,让他压着伤口,自己迅速的穿针引线,然后把针在油灯上烤一下,再用烧酒清洗洛凡的伤口,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开始缝合伤口。
处理这些外伤他手法熟练,缝合、上药、包扎各个程序做是有条不紊,轻巧而迅速,脸上淡定的表情让人看了就不禁对他多出一份信心。
“这位公子,人可是救回来了?”等杨逸忙完,那个协助他的衙役抹着满头大汗问道。
“还不一定,若是伤口不发炎溃烂,那按我开的药方调养一阵子,就没事了,若伤口发炎溃烂,那就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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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花魁大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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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用排除法稍稍排除一下,基本就能确定是谁要对付自己,接下两天他暗中作了一些布置!,表面上却是一副若无其事样子!
弥勒教,要玩,咱们就玩大点!
花魁大赛第一天出了一场变故,但却没有影响比赛继续举行,只是从第二天开始,现场增派了许多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加强了防备!
东京城百姓的热情丝毫未减,在他们潮水般的欢呼声中,终于决出有资格进入决赛的前十名参赛者,李湘弦排在第七位,接下来就看最后一天的决赛了,前十名的对决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万众期待啊!
向晚时分,杨逸与覃子桂来到暗香院,他一个人直行里院无人敢阻,小楼上,李湘弦正在铜镜前发怔,杨逸轻步走到她身后,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镜中美人,黛眉轻蹙,闲愁一缕锁眉间,样子很惹人怜爱。
等发现杨逸静静的站在身后看着她时,李湘弦有不好意思地说道:“杨郎你什么时候来的?”
“瞧你满怀心事的样子,怎么样?对夺魁没信心了吗?”
“不是……”李湘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她很想把杨逸放下,甚至强迫自己不去想前夜他与那美丽的少女在帐幕中含笑对望的一幕。
“走吧!时间到了,今夜能不能腰缠十万贯,就看湘弦你的了!赢了钱我替你赎身怎么样?”
“你真愿意替我……异香院不会这么快让奴家赎身的!”
杨逸没有揭穿她的借口,淡淡一笑,没再说这事,俩人一起走下楼来,汇合大家往惠民河而去。
河上十条花船参差排开,夕阳照水,晚霞如幻影在西天热烈地燃烧着,杨逸站在船头,望着舞台下早已挤满的人潮,由衷地感叹东京百姓对美好事物追求的热情丝毫不亚于西天热烈燃烧的霞光。
旁边便是丽春院的花船,尹焞与几个书生坐在船头饮酒,意态看上去很悠闲,紫荷姑娘领先李湘弦很多,多少能给尹焞增加些底气吧。
杨逸隔船问道:“尹兄,洛才子的伤怎么样?好点没有?”
尹焞放下酒杯,看向杨逸的眼神有些复杂,包括洛凡在内都不知道是杨逸推他的,只知道是杨逸救了他。
“郎中说应该没事了,调养一两个月便好!我代洛兄谢谢你!”
“那倒不必,你也看到了,对于我来说那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若真想谢我,等下万一尹兄输了的话,别赖账就行了!”
“彼此,彼此,咱们走着瞧!”
等到夕阳沉没在西边的山岚中,舞台四周琉璃灯一盏盏被点亮,同时也把台下二三十万观众的心点亮了!
整个东京城为了烘托这场决赛,到处是灯笼高挂,街上人流如织,纷纷谈论着今夜的决赛,无数的人跟着下注,赌今夜的四大行首到底落入谁家,而无论如何,杨逸与尹焞的这场豪赌始终是最引人注目的。
现在紫荷姑娘自然更被人看好,呼声高了许多,杨逸想在劣势中求胜,今夜就必须拿出震撼人心的节目来,杨逸一直表现很淡定,即便是见到林可儿时也一样。
船中李湘弦正在仔细的上妆,杨逸也进去帮她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而此时舞台上,李格非已站了出来,高声宣布道:“今夜十名进入决赛的姑娘上场的次序以抽签而定,巧的是抽到首签的依然是抱月楼的赵文姬姑娘,而第二名是潇湘院的忆君姑娘……”
按照抽签结果,丽春院的紫荷排在第三位,而李湘弦排在第五,杨逸也让人取些酒来,与覃子桂在船头对酌,与尹焞他们只隔着几尺的水面,两伙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欣赏台上赵文姬的精彩表演。
杨逸悠然自得的样子,让尹焞心里又开始没底起来,到紫荷姑娘上场时,尹焞便有些坐不住了,紫荷姑娘唱的是尹焞创作的《江城子》,配以琴声舞蹈。
灯光月影洒在舞台上,姿颜胜绝的紫荷漫舞而歌,她跳的越人舞带有浓浓的江南风情,彩色的水袖绵绵的伸展开来,象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
清润甜美的歌声仿佛把人带着了江南的杏花春雨之中,小桥上的油纸伞,画船划过平静如镜的湖面,风荷菱角随波澹澹荡荡,这一切,都能让人在紫荷姑娘的歌舞中浮现脑海,非常唯美的画面!
等紫荷姑娘表演完,台下响起如雷的喝彩声,花绸漫天飞舞,在月光下如天花乱坠、云彩飞翔,场面热烈得几乎失去了控制!
无数的少年郎大喊着紫荷的名字,目光尽是迷恋痴情!不夸张的说,若是此时能一亲紫荷姑娘的芳泽,然后就去死,估计有无数少年郎愿意这么做。
紫荷姑娘答谢完观众走下来时,尹焞一众人纷纷迎上去,神情激动,大声赞叹不已,尹焞不免有些得意的望向杨逸,见他仍是一脸淡然,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起来:到这时了,你还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杨壮士,要不让李湘弦别上台算了,胜负已一目了然,还是少丢人现眼的好啊!”对船上的书生又开始嘲笑起杨逸来,那位紫荷姑娘也盈盈的瞟了杨逸一眼,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杨逸连话也懒得回一句,依然与覃子桂悠然对酌,反而让尹焞等人大觉无趣!
等李格非宣布轮到李湘弦上场时,台上的灯光依次灭去,换上了两盏大灯,大灯用牛皮纸罩着,两道光柱射在舞台中间,除此之外,四周变得昏暗起来,一明一暗的对比,给人很强烈的视觉效果,这一举措,先就让台下无数的观众窃窃私语起来,不知道这特别的布置是何意。
直到一串疏淡的古琴声响起,台下才肃静下来,这时,在疏疏落落的琴声中,一串大雁的鸣叫声仿佛从天边传来,一声声的越来越近,台下许多人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但天空中除了依稀的月光,什么也没有!
接着大雁仿佛降落到了台上,听那声音就象是两只大雁在舞台上嬉戏着,过了一会突然传出猎人收网的声音,接着是大雁翅膀拍打在地上,鸣叫声也变得凄惨起来,台下的观众脑海间不觉浮现出猎人捕雁,大雁在网中垂死挣扎的情景来。
就在观众听得入迷时,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从舞台的暗影里缓缓传出:余曾遇一捕雁者,听他说起,有次曾捕得一雁,杀之,而另一雁脱网,见伴侣被杀,盘旋空中悲鸣不去,最后竟投地而死,捕雁者心生不忍,将此二雁葬于汾水之边,余闻之,感慨万分,作《雁丘词》以记之。
舞台上除是偶尔传来一声大雁悲鸣,还看不到一个人,然而台下的观众听了这个凄美的故事,许多人已经热泪盈眶,叹息不已!
这时李湘弦着一身无袖的长裙,现身在舞台中央的光柱中,她那身长裙画满了鸟儿的羽翼,发髻上也插着雁翎,仿佛一只雁儿!
这时随着哀伤动听,直入肺腑的琴声,李湘弦双臂在灯柱下张开如大雁的翅膀,轻轻扇动起来。
她用大雁的身姿,旋转,或快或慢,或柔或刚的摆臂,此刻,她的眼神,他的舞姿都带出无比的美感,美得哀伤而绝望;
也许美丽也很无奈,哀伤似无尽,凄美让人心碎。
命运总是无凭,她那忽慢忽快的舞姿,充满了对命运不顾一切的挣扎和祈求,悲怆的眼神,演绎出了一幅最为心碎凄美的画卷,是对爱的离去,伤的无尽,还是痛的无边,让人无尽的遐想…….
而此时,在凄婉的琴声中,那个充满磁性的男音再次缓缓响起,他每低诵一句,李湘弦便一边起舞一边跟着凄然而歌:
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
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
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
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曲尽之时,李湘弦如一只投地而死的孤雁,萎靡在舞台上,而天空中,又依稀传来几串大雁的鸣叫声,还有羽翼扇动时发出的风声,渐去渐远,最终如消失在天际的天籁之音……
台下悄然无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淌满了泪水,包括前夜扬言杨逸骗不到她眼泪的苏家小娘子,此刻也已经是泣不成声,凄凄切切的样子!
台下的哭泣声越来越大,有些人竟边大声吟诵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边嚎啕大哭,黑压压的观众,除了吟诵声与哭泣声,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人们久久地沉浸在这一出凄美感人的画卷当中。
直到台上的琉璃灯再次全部亮了起来,李湘弦抹着眼泪起身答谢,台下的观众才回过神来。
转瞬之间,观众带着泪水报以了铺天盖地的喝彩声,绵绵不绝,如风暴卷起的浪潮声,一浪接着一浪,让人耳鼓生痛,人们争涌过来,无数的花绸当空飞舞,如春天里万花怒放,灿若银河中的星辰。
许多人送出五十朵,感觉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意,与大赛的组织者争吵起来,非要多卖一些来赠与李湘弦,还好今天王城兵马司多派来了两千兵丁,否则场面非要再次失控、而造成新一轮的践踏事件不可。
李湘弦这次的表演,虽然观众只看到了灯柱下的李湘弦一人,但事实上有四人参与,其中包括杨逸在内,吟诵《雁丘词》的就是他,还有一个琴师,外加一个擅长口技的人,那些大雁的鸣叫声、羽翼声、投地而死的哀鸣声等等,就是靠他的口技完成的。
直到下台时,李湘弦的眼泪还一直收不住,瞧她被自己的演绎感动得唏哩哗啦的样子,杨逸不禁失声而笑!
“杨郎,你少笑奴家,谁让你作出这么感人的词作,设计出这么感人的舞蹈来的!”
“呵呵,是湘弦你表演得好!”
接下来上台表演的几位姑娘不免吃亏些,李湘弦的一出生死恋感动了整个东京城,人们还没有完全从那凄美的意境中摆脱出来,她们接着上台表演,被映衬得黯然失色。
最后结果出来了,李湘弦毫无疑问赢得了花魁美誉,赵文姬、紫荷、还有寻芳楼的阮三娘同列四大行首!
直到比赛结束,人们久久舍不得散去,围在台下放声谈论着这一届的花魁大赛,而带给他们无比感动的李湘弦,人们自发的送了她一个雁儿姑娘的别称!
她那雁儿投地殉情的形象已深入每一个人的心中,而那曲问世间情为何物的《雁丘词》,立即就传遍了东京城,成为无上的经典之一。
对面船上的尹焞此刻已是面若死灰,十万贯啊!整整十万贯啊!
尹家虽然世代高官,但也没达到把十万贯视为小菜一碟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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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科场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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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二天起,东京城到处在传诵着那首《雁丘词》,那些痴男怨女每提起李湘弦的表演,依然是热泪盈眶,感慨连连!有些人甚至打听起那对大雁所葬之处来,打算跑到汾水去拜祭一翻。
一夜之间,杨逸在京城的名声达到了巅峰,不但因为这首《雁丘词》,同时还因为他是十万贯豪赌的大赢家,名利双收这个词用在杨逸身上,此刻再贴切不过了。
尹焞一时自然拿不出十万贯来,东凑西借得到二万贯给杨逸,算是付了第一批款,这事早已弄得满城皆知,尹焞赖是赖不掉的,这年头读书人爱名甚于爱命,尹焞也不例外,给杨逸打了张欠条,灰溜溜的回家筹钱去了,至于他什么时候能筹到,杨逸现在顾不得去管他了,因为两场危机急待他去面对。
一方面是来自弥勒教的,从花魁大赛第一夜的暗杀,再想起前两天见到林可儿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寒光,杨逸心中也萌生了浓浓的杀机。
想确定是林可儿,这个用一个简单的排除法就能得到答案。
当时紫荷领先李湘弦很多,在这种情况下,尹焞一个书生雇凶杀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至于朱光庭更不可能,在杨逸想来,朱光庭现在忙着应付朝中的风浪都忙不过来,根本没闲心思来对付自己,就是要对付自己,这些在朝中玩惯了政治阴谋的人,也绝对不屑于采取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谁若向他们献上这样的主意,估计他们也会觉得是对自己智商的一种污辱。
弥勒教确实不好惹,杀机重重啊!
要动林可儿,在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想弄死她不难,但关键是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同时,立即弄死林可儿的话,她这条线很可能就断了,这人是弥勒教中护法,被派到京城来执行什么重大任务,知道的秘密一定不少,就这么弄死了太可惜!
这几天杨逸一直在就此事作着布置!
让他没想到的是,另一场危机来得更突然,恩科考试经过考官的努力,终于阅卷完了!
此时的科举考试是要实行‘锁院’制度的,也就是说各个考官从临时被任命为知贡举起,就被锁在‘贡院’,不得与外界接触,直到阅卷完毕,才能‘开院’放榜!
这个过程‘贡院’中发生什么,外间是无从知道的,而这一次,发生的事情就出乎赵煦的预料!
这次科举试题已经越过了旧党的承受底线,所以他们绝不能退让,在贡院之中,李清臣虽然据理力争,但站在新党一边的只有他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最终上榜的竟然百分之八十是支持旧党的考生,他们对新政作了猛烈的评击,就是这些人,竟然把一甲二甲的榜单都占满了,而杨逸是唯一一个进入二甲的‘新党信徒’!
赵煦听到这个结果后,气得吐血,他是真的吐血了,把随侍有太监宫女吓得魂飞魄散,皇帝的身体状况向来就是绝密之秘,为了防止消息走露,知情者往往没什么好下场,然而赵煦将嘴边的血渍一抹,全然不顾这些,昂然的上朝去了!
金殿之上,文武百官早等着他,参拜大礼行过后,赵煦那瘦弱的身驱坐在那宽大的御座上,肩背却挺直如松,目光烔烔地望着满朝大臣,不言不动。
他还没有发难,御使邓中铭就先出班奏道:“陛下,臣弹劾礼部尚书李清臣枉顾朝廷律令,徇私枉法;据臣所查,此次加参恩科的考生之中,有一名来自杭州的考生叫杨逸,此人原叫李逸。
李清臣长子李乐然在杭州仁和任县丞其间,曾养有一外室杨氏,而李逸正是李乐然与外室杨氏所生,因此,作为此次主考官的李清臣与考生杨逸实为祖孙!
令人惊诧的是,科举前李逸突然改名杨逸,这分明是李清臣祖孙俩串通一气,让李逸更名以欺瞒朝廷,以达到徇私舞弊的目的!
陛下,科举乃是朝廷论才大典,李清臣利用职务之便,将科举视同儿戏,行此不法之事,若不严惩,朝廷纲纪不存,且天下悠悠之口难堵,因此,臣认为当按朝廷律法,立即革去李清臣一切官职,交由大理寺查审!”
邓中铭话声一落,殿中百官顿时哗然,邓中铭言之凿凿,而且一查便知事情真假,应该不会拿这等事来胡说,但就算许多旧党大臣,出于对李清臣性格的了解,心里也不相信他是真的串通自己孙子行此徇私之事的!
然内情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新旧两党之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关口,这时候只要坐实李清臣与杨逸是祖孙便足够了!在科举考试中,朝廷有明文规定,只要考官与考生沾亲带故的,必须到朝廷另开的试场考试,避开这层亲属关系。
而现在只要坐实李清臣与杨逸是祖孙,这就能治李清臣的大罪,李清臣现在算是新党二号人物,此人一去,这将是对新党巨大的打击,甚至能动摇赵煦对元丰党人的信任。
因此,声讨李清臣的声音立即充斥着整个大殿,人人脸上都是激愤万分的样子,仿佛不治李清臣大罪国将不国,天下就要大乱一般。
刚刚出‘贡院’(武成王庙),第一天来上朝的李清臣心里也是惊愕万分,他也隐约听说过自己长子在杭州为官时曾养有外室,但这些年他一直贬谪在外,为了不连累家人,他与魏县的家人连书信来往都极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个孙子在杭州!
李清臣是高傲的,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自持立身清正,甚至不屑去争辩,脸上更没有多少波动,任由满朝元祐党人高声叫嚷,他就象一只立于鸡群的鹤,孤独但绝不失掉自己高傲的本性!
赵煦也任由满朝元祐党人叫嚷着,脸上也是一片平静,就象九年来那般平静!
赵煦心里明白,下面这些人要打击不是那个考生杨逸,甚至也不是李清臣,他们真正要打击的是自己,他们千方百计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改变心中的意志罢了!
以前赵煦显得平静,元祐党人觉得很自然,但现在,赵煦每次超乎寻常的平静都让元祐党人心底阵阵发毛,朝堂上的叫嚷声渐渐地小了下来。
到此时赵煦才向李清臣沉声问道:“李尚书,考生杨逸是否真是你的孙儿?”
李清臣执笏出班奏道:“禀陛下,杨逸是否是臣的孙子,臣对此一无所知,至于邓御使告臣串通杨逸行徇私舞弊之事,臣只能说绝无此事,但请陛下明察!”
“荒谬!杨逸是不是你的孙子,你还能不知道?李清臣,事实具在,容不得你抵赖,陛下,朝廷自有律法在,考官与考生有亲属关系者,必须回避,李清臣身为主考官,视朝廷律法如无物,陛下,此等奸佞若不严惩,巩天下泱泱!万千百姓怨气难平!”
右谏议大夫朱光庭再也忍不住,开始跳出来大声驳斥李清臣,同时还对吕大防等人施以眼色,希望这些重臣一齐站出来向赵煦施压,尽快将此事定案下来。
还没等吕大防等人站出来,赵煦就淡淡地问道:“朕说过不加以严惩了吗?然李清臣乃一部尚书,若只凭邓中铭一翻说词就治以大罪,各位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朱光庭也没指望这样就能治李清臣的大罪,一听赵煦口气松动,立即接口道:“陛下圣明,便请陛下将李清臣与杨逸交由大理寺,查清此事来龙去脉,也好尽快还天下考生一个公道。”
赵煦扫了朱光庭一眼,突然喊道:“刑部尚书苏颂何在?”
赵煦喊完,一个须发斑白,但精神健朗的老臣出班答道:“臣,刑部尚书苏颂,聆听陛下圣喻”
“李清臣一案就交由你刑部来审查,苏尚书务必亲力亲为,尽快把案情查清。”
“臣遵旨!”
赵煦这一着出乎朱光庭等人的意料之外,正想据理力争,赵煦接着做出了一个令全天下结舌堂皇的决定!
他下旨此次科举考试作废,择日重开恩科,所有考生到时重新考过!而考官也全部换人,虽然考官人选一时没有定下来,但赵煦这么大费周章,傻子也知道他要干嘛了!到时考官人选怕是大部分由丰元党人出任了!
真个是强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啊!
赵煦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这次的考题就象是他的施政纲领,结果录取的考生全是攻击新政的,这让他情何以堪?让他如何施政?让他如何面对天下人?
若不如此,赵照将成为全天下人、成为千秋万代的笑柄!
第041章 阴雨、雷霆
这日天空阴霾密布,不久就下起雨来,天边偶尔有划有一道闪电,惊雷炸地,震人心魄!
广福坊位于东京城的东北角,临近封丘门,一辆豪华的马车冒雨从广福坊驶了出来,直往甘泉坊的上清观驰去!
车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相貌端庄秀丽,她就是当今皇后的亲姊姊孟月娥,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看着孩子虚弱的病容,她脸上忧色比天空的阴霾还要浓郁。
一边坐着听宣夫人燕氏,她四十多岁,原来只是个市井妇人,因孟皇后一下子成了京中贵妇,身上衣着华丽,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
见到孟月娥一脸忧色,燕氏安慰道:“月娥,您不要着急,胡御医治不好璋儿的病,不等于没人能治,上清宫的法端女冠,常常以符录给人治医,经她救治的病人无不康复,人称女神仙呢!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孟月娥自小习得医术,妹妹入宫前她就嫁给了户部的一个小吏,曾在广福坊开有一间惠和药铺,专为妇人与小儿看病,后来妹妹做了皇后,已不需要以药铺补贴家用,这才关掉!
这些天她翻遍医书,给自己的孩子开方抓药,却不见丝毫起色,无奈之下她又把孩子带着告老的胡御医那里去诊治,可用胡御医的药已经三天的,孩子的病情还是起色不大,孟月娥就这么个儿子,怎能不急?
听宣夫人燕氏正在发愁怎么让法端取得孟月娥我信任呢,一听此事,顿时找上门来,将法端夸得神仙下凡一般神奇。
若是平时孟月娥未必会信这些,然关己则乱,儿子的病自己和胡御医都没办法,听了燕氏这么夸法端,加上孟月娥也听说祝由术在治病救人方面确实有一些独到之处,怀着试试看的心里,这才同意把儿子带到上清观去找法端医治。
由于下雨,今天上清观里香客不多,静静寂寂,透过浓浓的雨幕,可见回廊尽头处的凉亭中,林可儿一身丫环打扮,看样子正在虔诚的聆听法端的点化!
但此刻法端轻声说的却是:“咱们在京中人手不多,进展慢些教主应该能理解的,这等大事,若急于求成,反而引人起疑!”
林可儿也知道法端说的有理,京城不比他处,是官府控制力最强的地方,若在京城大力发展教众,官府很快就会察觉,所以弥勒教在京城只安排了少量精干的人手,如此一来是避开官府的耳目了,但也造成了京中人力严重不足,使得许多事进展缓慢。
“但教主的命令已下,你有胆去违背教主的命令吗?此翻若是不再能取得孟月娥的信任,教主怪罪下来,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道闪电轰然炸下,天空中仿佛被劈开一道大口子,电光照在法端的脸上,看上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想起教中严酷的惩罚,法端也不禁脊背生寒,轻颤着说道:“属下明白了,既然这事才是重中之重,林护法此时再去对付那杨逸,一个不好怕是要节外生枝啊!”
林可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事你少管,上次让他侥幸逃得一命,至多两天,我非要他死不可,李湘弦知道咱们不少的秘密,她已经对杨逸动了真情,此人不除,万一李湘弦向他透露些什么,对咱们终究是个大威胁!此人非除不可!”
又一道闪电炸下,照在林可儿的脸上,刹那间那张脸变得异常的狰狞。
法端听了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李湘弦自己以及她的家人几乎都在弥勒教掌控之中,她敢为一个书生背叛弥勒教?法端清楚林可儿这人忌恨心极强,教中地位又在自己之上,所以她没敢再说什么。
唐朝以前,六部九寺的官衙大部设在皇城内,而到了宋朝,由于皇城比较小,六部官衙不得不罗列于皇城正门外的御街两侧,这种规划却开启了明清时期北京皇城南“千步廊”两侧安排中央六部衙署的先河。
这次涉及到杨逸科场作弊的案子,就在御街边的刑部开审;本来,李清臣现在是一部尚书,涉及到这种级别官员的案子,一般是由大理寺来审查,赵煦这回没有让大理寺插手,而让刑部来审,原因很简单:这些年来苏颂是朝中唯一一个没有卷入新旧党争的高官。
当时朱光廷等人立即就要反对,赵煦接着就抛出了重开恩科的决定,这个石破天惊的决定砸出来,瞬间打乱了朱光庭等人的阵脚,赵煦这等于是在向满朝元祐党人宣布,即便你们扳倒了李清臣,我施行新法的意志也绝不会动摇!
杨逸被带到刑部大堂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两班衙役肃然而站,气氛肃穆,堂上坐着一个七十出头的官员,身着绛紫官服,腰缠玉带,看上去精神非常镌烁。
堂上坐的正是刑部尚书苏颂,而他下首左边还坐着御使邓中铭,邓中铭是此案的揭发人,此刻相当于检控官。
苏颂静静打量了杨逸一翻,不觉点了点头,才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杨逸躬身施了一礼答道:“学生杭州考生杨逸,拜见大人,敢问大人将学生传到刑部大堂所为何事?”
杨逸的名字苏颂早有耳闻,坊间倒处在传唱那曲《雁丘词》,岂有不闻之理,不想他来到刑部大堂不但不慌,还反问起自己来了。
苏颂轻咳一声接着问道:“杨逸!你可知罪?”
“晚生不知罪从何来?”
“本官来问你,令尊可是姓李讳乐然?魏县人氏?”
“大人,这个问题学生可以不回答吗?”
“这与本案有关,容不得你不答!”
“回大人,学生从小就没见过父亲!乃由家母一人含辛茹苦挂扯大,因此学生只知有家母一个亲人,至于父亲,确实听家母提过他姓李讳乐然,但现在学生已经改回母姓,自立门户,与之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苏颂听了眉头一皱,对杨逸的印象顿时大打折扣,百善孝为先,一个连父亲都不认的人,再有才也为人所不耻。苏颂还没说话,堂下已经传来一声冷哼,李清臣一脸愠怒的从堂侧走出来,冷冷地盯着杨逸。
杨逸一脸淡然,躬身向他施了一礼,一言不发。
李清臣向堂上的苏颂施礼道:“苏尚书,可否容本官问这孽障几句话,若证实这孽障确系本官孙子,不劳苏大人再审,本官愿自领其罪!”
“李尚书请便!”苏颂对李清臣的节义操守很感佩,因此李清臣虽然是以被告的身份上堂,苏颂却没有为难他。
杨逸不傻,到此时也明白此案由来,他立即说道:“不劳李尚书动问,自去年学生改姓杨开始,学生与魏县李家就再没一点关系!”
李清臣听了须发具张,大声喝斥道:“你这不孝的孽障!如此有悖伦常的话你竟敢在刑部大堂大言不惭,老夫今天就先打死你这孽障,再去向陛下领罪!”
杨逸的模样依稀有几分他年轻时的影子,加上长子原来在杭州养有外室的传闻,更重要的是心中那缕说不清,却确实存在的血脉相连的感觉,李清臣已经相信杨逸就是他孙子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暴怒!
“李尚书,百姓家养头牛还会每天照料一下,我母子在杭州这十多年,受尽别人的白眼,有谁问过我们的死活了?你李尚书听说过世间有我这样一号人吗?你李家家谱之中有过我的名字吗?
这也就罢了!家母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身为人子,我不惜以生命去捍卫她的尊严,谁若辱及她,就是我杨逸的敌人!您去问问你那长孙李开智,去年到了杭州都说了些什么?李尚书,你没资格说我不孝,有资格这么说我的,只有我母亲一个人,但她从来没这么说过。”
李清臣沉默了,子不教,父之过,就算杨逸真的悖逆,也是无父教导的原因,何况从杨逸话中听来,自己长孙还欺上门去了!李清臣慨然一叹,对苏颂拱拱手说道:“苏尚书都听到了,本官已无话可说!理应如何治罪,就请苏尚书按朝廷律法办吧!”
“李尚书且慢!”杨逸说到这回头问苏颂道:“学生有礼了,敢问苏尚书!可是有人告学生与李尚书没有例行朝廷科举的亲属回避制度?”
“正是!”
“苏尚书,学生自去年五月,就正式改随母姓,自立门户,与魏县李家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亲属关系!况且,李尚书根本不是道学生是哪根葱,因此,学生认为自己并没有触犯朝廷的科举回避制度!”
“孽障!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你说没有关系便没有关系吗?”李清臣大怒!喝斥之声如堂外划过的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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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强悍的人生
皇帝以孝治国,百善以孝为先,孝字在这个时代已经深入到每个人的心中;杨逸知道,无论如何自己绝不能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否则这一生走到哪里都将受人厌弃。
因此李清臣一喝斥完,他立即答道:“李尚书,您的夫人出身韩氏大族,将我母子视如草芥,去年五月,是您的夫人让您的长孙到杭州,正式宣布你们李家与我们母子再无一点关系,还出言污辱家母!家母一个弱女子,从小把我拉扯大不知历尽了多少辛酸,我杨逸寸恩未报,难道你还让我去认一个辱及家母的人做兄弟?
李尚书,这世间的事,站在不同的角度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站在你李家的立场,我母亲只是一个卑微的外室,你们觉可以随意欺负;而站在我杨逸的立场,是我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了我,是她一口一口的将我喂养大,是她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无论她原来出身多么卑微,她都是我杨逸心中最圣洁的神抵!
我杨逸从出生到成长,你们李家人不屑于来望一眼,现在还来辱及我的母亲,事情到了这份上,李尚书还来跟我谈彼此之间的关系,你不觉得可笑吗?”
杨逸说完,李清臣再次沉默了!若真是李家先不承认杨逸母子,此时他确实没有资格去说杨逸不孝了,真论起来还是李家欠了这对母子的,李清臣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此刻在这大堂上他有些呆不下去的感觉。
堂中之人,包括苏颂在内,仿佛看了一场离奇的大戏,一时都没有说话,让这场堂审也变得怪异起来。
杨逸再次转头对堂上的苏颂说道:“苏尚书,学生杨逸自去年就自立门户,与李家断绝的一切关系,李家是李家,我杨家是杨家,这是不争的事实,考场之上,我与李尚书之间再以不回避来定罪,这未免太过牵强,不知苏尚书以为然否?”
之前苏颂认为杨逸是个不孝之人,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得知是李家先不认杨逸这对母子,看来倒是自己错怪杨逸了!
但这一来,此案却变得更为复杂了,杨逸自立门户,双方之间断了一切关系,听起来在科举时是不用回避了,但李清臣与杨逸在血缘上却是实实在在的祖孙关系,这无论如何是抹杀不了的。
这种特殊的情况,大宋开国以来就从没遇到过,也没有这方面的法律条文,这下连苏颂也有些为难了?
“精彩!精彩!不愧是祖孙,这一唱一和的表演可谓是精彩之极啊!”
这时一直坐在堂中看戏的邓中铭站了起来,言语之中充满了讽刺,他接着对苏颂说道:“苏尚书,李清臣作为主考,杨逸作为考生,不管他们家里这些闹剧是真是假,但有一点,他们是祖孙无疑!既为祖孙,下官认为苏尚书可以按律严惩了!”
在金殿中邓中铭弹劾李清臣的内容中,主要是李清臣与杨逸串通一气,改名换姓欺骗朝廷,以达到徇私舞弊的目的;邓中铭可以说摸准了李清臣清高的性格,一见堂中形势如此,他先是讽刺了李清臣一翻,让李清臣无地自容,然后很巧妙的先避开祖孙串通一气的罪名,以免李清臣强烈反抗,他的目的是先把李清臣没有例行科举回避制度这个罪名定下来,至于两人是否串通一气,到时再加上去也为时不晚。
果然,邓中铭避开这一点后,李清臣沉默不语,大有默然认罪的意思,杨逸虽然对他一口一个李尚书,但听了杨逸那翻话,清高如李清臣,难道还会为了保住官位,而站出来否认杨逸是他孙子?
杨逸却不干了,他早已决心不认李家这门亲,岂会再甘于去受此罪名,立即加以反驳道:“这位大人此言殊为不妥,你见过不同姓氏的祖孙吗?我杨逸早已脱离李家自立门户,连姓氏都改随母姓了,与李尚书如何还谈得上是祖孙?青虽出于蓝,然请问大人,您能说青还是蓝吗?”
“荒谬!不管你是青还是蓝,总之从血脉上算,你们就是祖孙,这就够了!”
“这位大人简直是欲加其罪,何窜无词啊!请问朝廷哪条律法明文规定科举回避制度是按照血缘关系判定的?若是大人您被师门逐出了门墙,那么你与你的恩师还能算是师生吗?你的所作所为还能算到你师门上去吗?不能!同理,我杨逸既然已经脱离李家另立门户,又何来祖孙之说?又何须在科举在避嫌呢?”
邓中铭冷冷一笑道:“笑话!你昨天能把李改为杨,又岂知他日考取功名后,不会把杨改为李呢?”
“苏尚书!学生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堂上的苏颂一怔,轻咳一声对杨逸说道:“你有什么要问的,说吧。”
“请问苏尚书,学生方才说完那翻话,您想到了学生今后会改杨为李了吗?”
“这倒没有!”
“苏尚书,您是个君子!学生在想,能想到这一点的人,那心底有肮脏、多龌龊、多无耻啊!”
“杨逸!你……你竟敢当堂辱骂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
杨逸丝毫不理会暴跳如雷的邓中铭,接着说道:“而且按照大人您的推论,就算我今后有可能改杨为李,那也是今后的事,这事情还没发生,大人岂能以此来定罪?您不觉得这样太荒谬吗?”
邓中铭此时深深地体会到脚趾头很疼,刚才那句话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杨逸牟利的反击,让他一时无言以对!事情反而被越扯越远了!
李清臣在一旁沉默不语,偶尔还在轻叹一声;而堂上的苏颂也仿佛听而不闻,这场堂审弄成这样,甚至可以说是苏颂有意为之,他非常清楚,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科场案,这是新旧两党的角力点,苏颂只想尽自己的本分好好做事,他不想涉入这种党争之中去!若是李清臣与杨逸真有作弊行为,他自然秉公执法,但事情显得不是这样!
此案的疑点很多,苏颂思索了很久,暗叹一声,既然接手了这个案子,那就尽量把它查清吧!自己但求问心无愧便可,至于新旧两党到时怎么去争,都由它去吧!
想到这,苏颂振作精神,一拍惊堂木问道:“杨逸,邓御使提供的钱塘县档案注明你是今年三月才改随母姓的,而你却说你去年五月改随母姓了,你在说谎!”
杨逸听了先是一怔,接着打量起邓中铭来,眼神充满了诡异,让邓中铭不禁有些心虚,但表面上他还是对杨逸作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杨逸十分无奈的摊摊手说道:“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很不幸,学生在杭州还有几分薄名,说家喻户晓其实也不过份。”
“杨逸,本官问你话,你要好好回答!”
杨逸见苏颂有些不乐了,赶紧谦恭的施了一礼道:“苏尚书明鉴,学生要说的是,档案可以改,但万千百姓的悠悠之口却改不了,学生在杭州还有几分薄名,苏尚书只要派个人到杭州问一问城中百姓,就知道学生是去年改姓还是今年改姓了!如果这样还不够,苏尚书也可以派人去问问章相公,以章相公的人品,定然不会口出谎言。”
邓中铭一听,不能沉默了,冷哼一声说道:“别以为本官不知道,章惇以小友称你,你二人过从甚密,此案是受谁授意尚示可知,章惇的话岂能为证?至于你口中的杭州百姓,难道官府白纸黑字的档案不可信,几个寻常百姓的话倒可以信了?”
“很好!邓大人今天能指鹿为马,就不要怪别人今后指猫为狗!”
“你在威胁本官?”
杨逸大怒,身形迅捷如猎豹一般,霍然扑上去俯视着邓中铭,往他脸上直喷道:“我威胁你又如何?你算个什么东西!为了诬陷他人,你连朝廷的档案都敢改,做下这等龌龊之事,你还配自称朝廷命官?你连强盗都不如!让你穿着这身官袍,简直是对朝廷最大的污辱!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你若连这都不怕,我杨逸何惧来哉!”
邓中铭被吼得满脸吐沫星子,刚好堂外的风雨声中,突然电光闪闪,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猛然炸下来,邓中铭吓得双脚一轻,竟然坐倒地上,整个人傻了似的。
傻了的不止邓中铭,整个刑部大堂之中,上到苏颂、李清臣,下到站班的衙役,全部石化了!
强悍!见过强悍的,没见过这么强悍的!
杨逸吼完,这才一拂大袖退下来,强悍的人生不需要太多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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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运筹帷幄
赵煦在拱垂殿见完几个臣子,出来时,外面正风雨如晦,焦守赶紧把伞给赵煦撑了起;焦守现在是入内内侍省的都都知,打伞这些事本用不到他自亲来做了,但他依然如此坚持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就这么步入风雨之中。
走到宝文阁时,回廊尽头有两个宫女正在轻声哼着刚学来的《雁丘词》,深宫之中,这些宫女无疑是最寂寞的,也是最渴望爱情的,这首《雁丘词》一传入宫中,就成了她们最爱哼唱的一首词。
赵煦这两天已经不知听了多少回,想到这首词的出处,赵煦心中一动,杨逸是唯一一个进入二甲的‘新法信徒’,这首《雁丘词》他算是见识了,那么他在策论上如何呢?赵煦突然很想一探个究竟,便对焦守吩咐道:“让人去礼部把那杨逸考卷取来,朕要看看!”
“官家请进殿,老奴这就亲自去取!”
等送赵煦到宝文阁门前,焦守躬身退出去,很快隐入茫茫的雨幕中,焦守才四十多岁,但两鬓已经花白了,腰身也有些佝偻,赵煦看着心中暗然一叹,焦守这九年来经历了许多不幸,可以说也是他赵煦的不幸。
自九岁登基开始,赵煦就无时无刻不生活在他祖母高滔滔的阴影下,白天上朝,赵煦被拉去当摆设;晚上睡觉,说来难以置信,赵煦贵为一国皇帝,整个天下名义上都是他的,但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不但没有自己的寝宫,连一张正式属于他的床都没有,每天晚上高滔滔要就寝了,内侍们会在高滔滔的床前摆个小榻,作为赵煦睡觉之处。
这些年来,无论白天还是晚上,赵煦几乎时时在他祖母的视线之内,直到他大婚之后,才有了自己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
高滔滔声称这是出于对赵煦的爱护,但只要是个人,估计都受不了这种折磨,很难想象赵煦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赵煦小时焦守几个内侍就跟在身边服侍,见赵煦委曲,稍稍安慰了几句,结果立即被高滔滔打发去从事最苦最累的杂役,直到高滔滔去世,赵煦才给焦守他们复了官。
过了一会,等焦守把杨逸的试卷取来,赵煦打开一看,不禁深思起来,杨逸的答卷不过百来字,但其中涵盖的内容却多得惊人,杨逸第一点提出清丈土地,扩大征收面,使税赋相对均平;这一点没什么新意,以前王安石的方田均税中就包含了清丈土地这一条。
关键之处在于第二条,杨逸在第二条中提出统一赋役,将赋役归于地,计亩征收,把力役改为雇役,由官府统一从税赋中抽银雇人代役,限制苛扰,使赋税趋于稳定;
因为第二条,使得第一条清丈土地的本意与王安石的方田均税法便有了差别,王安石的方田均税法内容主要是清丈、核定各户占有土地数量,划分田地等级,制定地籍,依照等级确定农民纳税税额。
方田均税法事实上还是以两税法为依托,两税法核心内容是,户税与地税,每年分夏秋两季征收,在这一点上方田均税法只是在两税制的基础上改良;
而杨逸提出统一赋役,将赋役归于地,计亩征收,这等于是彻底废除了唐宋以来一直施行的两税制!
两税制施行越久,其中弊端就越多的显露出来,比如有些百姓原是三等户,但因种种原因变成赤贫户,而户税是根据户等来征收的,但朝廷调整户等需要层层审核,一些偏远县从报上去到中央审核下来,有时需要多年时间,在核定之前你就照样得交三等户的户税,这种产去而税存的现象,最后结果就是逼得百姓不得不逃亡,甚至落草为寇。
而若按杨逸提出的统一赋役,将赋役归于地,计亩征收的话,这些弊端就基本可以避免,不过这统一赋役的方法还有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杨逸是不知道,还故意没有在试卷上细谈?
拿着杨逸的试卷,赵煦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吕相公府上,深深的院落尽然沐浴在潇潇的风雨中,吕大防的书房内静静寂寂,吕大防、朱光庭、给事中吕陶,尚书左丞梁焘相对而坐,久久没有说话;这回蜀、洛、朔三党在朝中的代表人物都到齐了!
蜀党自苏家兄弟外放之后,吕陶就成了扛旗之人,大宋的给事**设四人,正四品,分治门下省日常公务,审读内外出纳文书,驳正政令、授官之失当者,日录奏章以进,纠治其违失,权柄很重。
朔党的党魁名义上是刘挚,但前两年吕大防指使御史杨畏等人弹劾刘挚,成功将他踢到青州凉快去了,朔党在朝中扛旗的人就变成了刘焘,可以说蜀、洛、朔三党之间,恩恩怨怨很难理清。
但现在,随着元丰党人的威胁步步逼近,曾经狗咬狗一嘴毛的这些人又重新坐在了一起!
窗外风雨如晦,房中冷寂无声,过了许久吕大防才叹道:“陛下虽然年轻,但心志极为坚定,咱们怕是要枉费心机了!”
吕陶轻抚长须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敢问吕相公,咱们还有退路吗?”
“不错,陛下毕竟年轻,就象一把初出鞘的利剑,等经些挫折这锐气也就磨光了,元丰党人中有足够威望扛起大旗的,唯章惇与李清臣二人耳,咱们这次若能扳倒此二人,元丰一众奸佞剩下张商英这些徒子徒孙,就成不了气候,这残局还不得让吕相公和诸位大人来收拾!”朱光庭还在极力地鼓动着,他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开手中的权势,吕大防若再去位,对于元祐党人来说就成倾巢之势。
梁焘淡淡地答道:“难!此案若是交给大理寺来审还好,如今落到了刑部手中,苏颂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各位都清楚,想让他配合咱们,难!”
众人又沉默下来,梁焘说的是事实,苏颂当年反对神宗越级提拔李定,拒拟草诏,因此被短暂贬谪过,但元丰年间的朝廷改制,又几乎是在苏颂主持下完成的,他不附和新党,也不涉入旧党,但有自己的原则;
只要他认为不合理的,管你是新党旧党,一律会反对,他认为对朝廷有利的,他就尽本心去做,自元丰始,无论是新党执政,还是旧党上台,对苏颂这种老黄牛的作风都不忍心去打击,而现在苏颂几乎成了朝中的一根道德标杆,谁去打击他都会被映衬得极为卑鄙。
“这科场作弊案可不光是朝廷的事,这涉及到天下万千学子啊!若不能严惩徇私舞弊者,恐天下学生怨气难平啊!”
正所谓闻弦歌知雅意,吕陶仿佛无意间说了这么一句,却让朱光庭等人眼前一亮,彼此交换了个眼色。
众怒难犯,这不失为一个可行之计啊!
杨逸在刑部大堂将御使邓中铭喷得跌坐在地,他自己因此被关进了刑部大牢,覃子桂带着一堆吃用之物来到牢中探视他,却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有些发愣。
牢房很干爽,杨逸和牢头对坐在木板床上喝着小酒,酒香四溢,他手上捧着一只黄灿灿的烧鸡,那模样……
总之覃子桂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地方!
“杨公子,既然你有朋友来探望,在下就先告退了,杨公子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一声就是!”
等牢头退去,覃子桂纳纳地说道:“杨兄,这…….”
“有钱能使鬼推磨,子桂不会连这话都没听过吧?废话少说,既然来了就陪愚兄喝两杯,这可是丰乐楼的眉寿酒。”杨逸继续啃着手上的烧鸡,向旁边的空位示意一下。
覃子桂坐了下来,却一脸担心地说道:“杨兄,你这是何必呢?这咆哮公堂,辱及朝廷命官,难道杨兄就没想过后果吗?”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子桂啊,且放开心怀,来,喝酒……”
“杨兄!小弟都快急死了,去求见苏尚书,苏尚书又不予接见,章相公又未曾回京,小弟现在是一点法子也想不出来了!您倒好,还跟没事的人似的,你就不怕令堂接到这消息受不了吗?”
杨逸一看覃子桂一片赤诚,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有些不忍心,便说道:“子桂,别担心,愚兄心里有分寸的,放心吧,愚兄一定不会有事!”
“这人都进大牢了,你还说没事?”
“子桂别急,愚兄这么做另有用意,你听我细细道来就明白了。”
“还能有什么用意,杨兄快说!”
第044章 接踵而至
杨逸所在的牢房单独隔开,轻声说话不怕被人听到,他给覃子桂倒了杯酒才说道:“子桂听我说,这根本不是什么科举作弊案,是新旧两党在较劲罢了,从上次那道试题就可以判定,陛下是铁了心要施行新法,既然如此,此案陛下就输不起,现在朝中支持新法的人本来就少,若是李尚书因此案倒下,陛下就等于是断了一臂,甚至有可能牵连到章老头,这就象两军才摆下阵形,就折了两员大将,对士气军心的打击将是致命的,陛下绝对无法忍受这种打击,所以愚兄是不会有事的。”
“可是杨兄,就算你能顺利度过科场案这道难关,但咆哮公堂,辱及朝廷命官的罪名总是免不了的啊?”
“陛下现在难啊!元祐党人四面围攻,象藤蔓一样紧紧裹着他,让陛下举步为艰,为兄相信陛下现在最渴望的是一把披荆斩棘的利刃,当然了,章老头自然是首选,但对于陛下而言,只要是利刃,多几把岂不更好?”
覃子桂听了这话,差点没傻丢,杨逸现在连正式的功名都还没有,竟把主意打到皇帝那里去了,让他觉得仿佛在听神话故事一般。
“杨兄,万一陛下没看上你这把利刃怎么办?”
“该出手时就出手,若事事瞻前顾后,那你这一辈子什么事也做不成,子桂你别忘了,莫说一个御使,右谏议大夫为兄也把他骂晕过,那又如何?就算如你所说,陛下没看上我这把利刃,不是还有章老头嘛!我这可是帮着新党骂旧党,章老头若连这点事也不能帮愚兄摆平,来日见了愚兄,我让他避着三条街走,哈哈哈!”
听了杨逸的话,想到章惇与他的关系,覃子桂也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说道:“朝廷重开恩科的日子已经公布出来了,就在八天之后,杨兄,小弟就怕到时你的案子未了,赶不上啊!”
“这么快?难不成章老头要回京了?”这下杨逸感觉也有些失算了,照他设想,如今在京的元丰党人就李清臣能扛大旗,但他现在瓜田李下,恩科的事不可能再插手,为了防止再出现类似的变故,赵煦重开恩科应该要等章惇回京坐镇。
“礼部大门及各处都张出布告来了,确实是八天之后,杨兄?怎么办?”
可别弄巧成拙才好!杨逸不禁在房中踱起步来。
他心思飞快地转着,依他猜想,上次考试他是唯一一个进入二甲而支持改革的考生,而且那首《雁丘词》一出,他在京中也是名闻遐迩,加上这场官司,赵煦十有**会找他的试卷来看看,那么‘才情’这方面就算顺利传递给赵煦了。
而在刑部大堂以义正词严的姿态大喷邓中铭,就是要在‘性情’上投赵煦所好!
问题是若想为李清臣脱罪,刑部总得派人到杭州去彻查一下自己改姓的具体日期,以确定自己没有和李清臣串通一气,因为去年五月李清臣还在穷乡僻壤里蹲着呢,若说他祖孙俩那时就串通谋划,鬼都不会相信。
可这东京与杭州按正常情形,八天时间也只够来回,算上查案的时间,万一拖一下,就真来不及了!
杨逸想了一会,心里暗骂一声:操!这个时候想这么多有屁用,命运就象赌博,宝押下去了,谁又能保证一定就会赢呢?现在自己的做法已经稳赚不赔,给赵煦的饵已经下了,哪怕错过了这次科举,也一定会有所收获,差别在于多少而已,何况若章惇真的提前回京,到时未必就没有办法可想。
“来!子桂喝酒!这事着急也没用!
“杨兄,怎能不急呢?”
“京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章老头估计是不得不提前回京了,到时便见分晓!”
想起章老头,杨逸满心畅快,他给章惇下的饵也够多了,自从那次论及青苗法之后,章惇就不时旁敲侧击,想知道他有何法办改良青苗法,可杨逸一直避而不谈,可谓是吊足了章惇的胃口,相信他是不愿再等三年的。
两人正喝着,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只见由一个狱卒带着,李湘弦那美丽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或许是不习惯这里霉变的气味,她用一块手帕掩着口鼻,身后跟着那林可儿。
见到牢中的情形,李湘弦显然跟覃子桂一样,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花靥上写满了惊讶,她手上提着食盒,林可儿手上提着锦被,这三月的天气,又是阴雨连绵,入夜后还是挺冷的。
“湘弦,你怎么来了?”
李湘弦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肴一样样的拿出来,还有一壶潘楼产的玉液酒,她不说话,就象个小媳妇地伺候着,覃子桂一看这情形,很快告辞出去。
“湘弦,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李湘弦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会没事,外间都在传说你是礼部李尚书的……”
“停!湘弦你弄错了,我是我,与李尚书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湘弦听了嫣然一笑,她宁愿杨逸出身平平常常,便没有去反驳他,举杯说道:“我陪杨郎喝一杯吧!”
“那敢情好,在这刑部大牢之中,竟得东京城的花魁娘子相陪对酌,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哈哈哈……”
杨逸笑声未落,又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接有有人说道:“早知如此,我就不来打扰杨公子的雅兴了!”
杨逸的笑声戛然而止,望着门前娉娉婷婷站着的苏家小娘子,愣住了,她今天穿得非常素淡,就象一株兰花草,但那种清雅的韵味却愈发让她美得不可方物。
“小娘子,你……你怎么来了?”杨逸看看苏家小娘子,再看看李湘弦,脑子有点运转不畅,纳纳而言!
“不打扰杨公子了,我这就走!”她向身后的茗儿一示意,茗儿和另外一个丫环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往里一堆,临了还给杨逸翻了个白眼,便退出去!
“小娘子说什么话,您能来看我,确实令人惊喜万分,来!”杨逸说着竟上去牵过她的手,把她拉了进来,这么做有些失礼,苏家小娘子反抗道:“你……你要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我!”
“坐下!”
杨逸的口气就象在命令,很霸道!苏家小娘子脸上红通通的,却不敢违抗,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只好乖乖的坐下来,这一幕看得李湘弦、茗儿她们一愣一愣的!
“来,先陪我喝一杯再说,不许说不!”杨逸一边倒酒,一边说着。
苏家小娘子局促不安地绞着手帕,直到杨逸把酒递过来,她也没敢去接,谁知杨逸不容分说的扳开她细长的手指,将酒杯往她手里一放,自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向她照了照。
“你……”
“我这登徒子是不是?你能来看我,若是就让你这么走了,我又成什么了?与其那样,我宁愿你说我是登徒子,小娘子请!”
杨逸认为,这种时候对女人分辩太多没用,得先把她们镇住才行,否则她什么也不会听你的!果然,杨逸这翻施为,苏家小娘子虽然窘迫,也只得乖乖的把酒喝了。
“湘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苏家小娘子,至于家住何处,闺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最好你能帮我问出来,哈哈哈……”杨逸嚣张之极,让两个美人面面相窥,一时无语。
“湘弦见过苏小娘子!”
“湘弦姑娘免礼,快请起!”
一边的林可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本想这两天对杨逸下手的,不想这家伙这么能搅事,突然把自己搅进刑部大牢来了,这下子她便是想动手也不行了,她退在门边,偶尔暗暗扫向杨逸的目光充满了寒意,杨逸似无所觉,若无其事地与两个美人喝着酒,室内幽香扑面,娇颜相映,着实教人心怀大畅。
苏家小娘子突然说道:“杨公子倒是百事无忧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外间闹成什么样子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许多士子冒雨聚到礼部,群情激愤,要求朝廷严惩科场作弊者,现在人怕是越聚越多了!这分明是冲着你与李尚书来的。”
“放心吧,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轮不到我去发愁,来来来,两位……”
“你这人怎么这样?”苏家小娘子好意说与他听,不想他竟是这般反应,不免有些失望。
“小娘子你不明白,有些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再说了,外间怎么闹,我能去制止吗?作弊?笑话!我杨逸问心无愧,岂怕他天下泱泱?”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可这些士子毕竟是天下的精英,恐怕陛下也不得不顾及一下他们的感受,到时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若是当今陛下就这么轻易妥协,我杨逸还真不屑于去考什么功名了,如今我也是腰缠十万贯,何处去还不照样过得逍遥自在?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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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雨中上清宫
雨已经下了两天了,依旧没有放晴的倾向,数千士子冒雨聚在礼部衙门前,喊着严惩恩科考试中徇私舞弊的李清臣,杨逸也没能幸免,这段时间他太耀眼了,耀眼得让人妒忌。
所以严惩这对祖孙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吕大防、范仁纯等人先后出面安抚这些士子,不但没有安抚下来,情形还有愈演愈烈的倾向,雨伞在礼部门前连成了一片。
宝文阁里,焦守正在轻声地把这个情况向赵煦细说,赵煦神色非常平静,平静得仿佛在听一件遥远的事,这些年的经历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静若处子,动则必是雷霆万钧;连焦守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听完了焦守的话,赵煦又拿过苏颂的奏报细看起来,有关于李清臣与杨逸的案子,苏颂还没有结案,只是将第一天堂审的过程如实地报了上来,看完之后,赵煦向焦守吩咐道:“让苏尚书不必派人到杭州去查了!”
“官家吩咐的,老奴一定会照办,只是……老奴斗胆说一句,苏尚书为人清正,案子交到了刑部,在没查清之前,官家出面干涉是否有些不合适?”
“朕自有分寸,你无须多言。”
此时殿外小黄门报说张商英求见,张商英今年五十一岁,个子不高,身形有瘦小,但为人极为刚硬,而他又不象李清臣那样清高,非常善于团结身边志同道合的人。
张商英进殿之后,没等他说事,赵煦便把苏颂的奏报给他看,然后说道:“一但向章相证实杨逸确是去年五月改随母姓的,你便让人到钱塘县去查查档案的事情吧。”
张商英没想到突然有此收获,心里非常高兴,若是查实是邓中铭让人修改档案,故意陷害李清臣与杨逸,到时恐怕能牵出不少大鱼来,张商英打击旧党的决心绝不在任何人之下,否则也不会上封查各部九年所有档案的奏章了,有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陛下,臣已经查明,王荆公过世时,苏轼受命写《王安石赠太傅敕》,其中多有讽喻之语;另外在《吕惠卿责授节度副使》制文中,首句便以‘凶人在位,民不奠居’始,通篇对先帝施行的新政极尽诽谤之能,最后以‘稍正滔天之罪,永为垂世之规’结尾,将新法及一干施行新法大臣定下滔天之罪,陛下,象苏轼这等奸佞之徒,必须严惩……”
赵煦打断他道:“此事先缓一缓,等章相回京后再交到朝堂上去议处吧,目前最紧要的是恩科,绝不容再度出错!”
对此张商英没什么异议,恩科那道试题就象是元丰党人的施政纲领,若是连施政纲领都被否定,就等于失去了大义上的支撑,这无论如何是不行的。
“陛下,数千士子聚于礼部门前,要求严惩李尚书,臣怀疑背后有人故意煽动!”
“朕心里有数!”
事实上赵煦与张商英等元丰党人之间也还处在一个磨合期,是以张商英也没再多说什么,便退了下去。
赵煦自个深思了一会儿,对焦守说道:“你去安排一下,朕要见一见杨逸此人!”
杨逸坐着马车经过礼部门前时,数千士子黑压压的站成一片,许多人干脆连伞也不打了,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风雨中,迷蒙的雨幕让他们的身影看上去象一座座雕像,这些士子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大声疾呼,而是以沉默抗议,静静地坚持着,仿佛不严惩徇私舞弊者,他们永远也不会离去。
看到这一幕,杨逸眉头微微一蹙,这些人没有直接冲刑部去,而是选择礼部,这样既能给苏颂施加压力,又把事态准确地定位在‘文’的框架内,比直接跑到刑部去更高明,尺度的掌握极为巧妙!
这不象是没玩过政治的士子的手腕!
同车的皇城司内押班梁从政笑道:“杨公子似乎很担心!”
皇城司管的是皇宫安全,出入凭证、卫士值班、宫门关闭等事都归他们管,梁从政到刑部来带出杨逸时没有隐瞒他的身份,却没有直说带杨逸去干嘛!
“梁大人说笑了,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只是船上的乘客,风暴来了,怎么把船安全的驶过去,那是舵手与水手的事!我尽管安心睡大觉便可。”
梁从政笑笑,没有再说什么,马车驶过雨中的街道,很快驶入上清宫内,上清宫是京城的皇家道观,当年真宗皇帝极为崇道,糜贯国用无数,修建了许多道观,上清宫也是其中之一。
雨点打在殿瓦上,溅起一层薄薄的轻烟,缭绕不去,让上清宫多了一份神秘感,檐下点点滴滴,花木被雨水洗得黛绿如油,深沉的亭阁层院,寂寥而清幽。
杨逸随着梁从政来到一面池塘边的八角亭,亭内香茗两杯,素食几碟,石桌边坐着一个年轻人,他给杨逸第一个感觉是瘦,下巴尖尖的,眼睛却透出一种超乎年龄的深邃,身上一袭朴素的儒衫。
梁从政轻声说道:“杨公子,要见你之人更在亭中,在下告退!”
杨逸进亭一揖道:“杭州杨逸有礼了!”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连风吹残荷尚有余香,真让人向往啊!杨贤弟坐吧,今日请你来,只是随便聊聊!”
其实彼此的身份各自都心知肚明,只是故意没有去点破那张薄纸而已,杨逸明白,赵煦这样做是希望自己畅所欲言的意思,杨逸也不矫情,在对面安然落坐。
“风雨如晦啊!”赵煦望着亭外的风雨若有深意的轻叹一声。
“不经风雨,怎见彩虹?”
“杨贤弟身陷牢狱,难得还如此豁达!”
“牢笼困住的是我的身体,而卑鄙占据的却是那些阴谋者的心!”
“说得好!哈哈哈……”
赵煦朗笑着,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别过身去,掏出手帕掩住嘴巴,守在亭边的焦守赶紧上来给他端茶抚背,帮着顺气,赵煦咳完之后,轻快的将手帕收入袖中。
杨逸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只是真诚地说道:“这三月天气冷热交替,很容易感染风寒,最是需要注意。”
“我听说杨逸弟医术极为精湛?”
“谣传而已,在下不过涉猎些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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