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酝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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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州后衙,经过十三娘一个月改造,虽不说是面目全非,但着实是今非昔比,特别是一些细微之处,尽透着机巧;
廊上的灯只要轻轻拉动绳子,便可自由升降,灯罩外是各色的彩纸,一到了晚上就变得流光异彩;
院中建起了一座两层的八角凉亭,顶上有一个葫芦状的水箱,只要打开阀门,第二层的檐下就会有水线流下,如珠如幕,第一层的檐顶又有石碟伸出,水线打在这些石碟上,溅成一层层的水雾,在亭外形成迷蒙的烟雨,若是盛夏坐于亭中,微风吹来,雨意如诗,清凉宜人。
凉亭落成之日,清娘试着感受一翻之后,欣然提笔写下一首《浣溪沙》:
小院闲窗春己深,
重帘未卷影沈沈,
倚楼无语理瑶琴。
远岫出山催薄暮,
细风吹雨弄轻阴,
梨花欲谢恐难禁。
这首《浣溪沙》杨逸让人以龙飞凤舞的草书刻在凉亭的柱子上,落款是易安居士,这是清娘很一次用这个名号,环州后衙也从此有了一个别称:易安居。
诸如这般的改造,处处皆是,十三娘忙碌得开心,清娘则享受得乐意,不时提笔为十三娘的劳动果实附上一份诗香墨韵,大小两个美人儿浑然忘了这是西北苦寒之地,就连苏东坡听了清娘的夸耀之后,都忍不住过来赏玩了一翻。
杨逸虽然不容别人挑战他作为知州的权威,但自到环州以来,他的重心都放在军事上,民政方面多由苏东坡料理,俩人虽然政见不同,却因此能保持着一份微妙的平衡,军事方面,苏东坡也识趣的绝不沾手,任由杨逸经营。
象这次章楶(音:杰)的到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军务,章楶是泾源路经略安抚使,民政方面管不到环州来,唯有军事方面才需要各方互相协调。
因此苏东坡并不出面接待章楶。
章楶是个传奇人物!
他与章惇同宗,而且他家这一支比章惇那一支发家更早,他祖父章频在真宗朝便是京官了,只不过章频与章献太后刘娥不太对付,被踢回了老家,因此章楶没有恩荫可靠,只能再一关关的考。
这没什么,章家人最不怕的就是考试,象章惇那个倔老头,第一次考中进士,因为名次比自己侄儿低,硬是去考了第二次,这事除了章家人,没人会这么干?
关于考进士,章楶当初同样极付传奇色彩,他到京城备考,眼看大考日期没两天了,突然传来不幸的消息,他父亲在魏州被人诬告,关进了大狱。
章楶二话没说,立即决定前往魏州帮父亲打官司,对章楶的这个决定,朋友和师长们充满了遗憾,因为过两天便是考试日期了,魏州离东京虽然不算太远,但算上来回的时间,还有打官司的诉讼流程,章楶这一科就别指望了,章孝子,愿主保佑你,阿门!
众人怜悯地看着章楶离京,结果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章楶不但在考试前赶回来了,而且还成功帮他父亲洗清了冤屈,这一结果再次证实了一件事:章家牛人辈出!
更牛的还在后头,章楶回到京城,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直接又杀进了考场,一路杀过去,结果被他杀出了一个礼部试第一名。
你们在京城刺股悬梁,没日没夜的攻读,人家章楶千里波奔救父,做律师之余兼职考进士,还考了个礼部试第一名,这么牛的人!除了竖起大拇指!你还能说什么呢!
这样的牛人,出仕后自然是步步高升,可惜,章家人似乎天生与女人相克,他爷爷与章献太后刘娥别劲儿,到了章楶,又遇上了宣仁太后高滔滔,依然无法做到王八看绿豆,实在对不上眼儿。
没得说,本来前途无量的章楶被踢到庆州来了。
但只要是金子,到哪里都是要发光的,章楶到庆州后,以一万大败西夏梁太后十万,从这一点来说,章家人与女人相克的运数依然没变,只不过一转到国外,就不再是女士克章家人,变成了章家人克女士了。
可惜当时大宋当家的仍是女人,章楶克完西夏梁太后,自己也因此被宣仁太后“克”到南方蹲窝去了。
这样的传奇人物,杨逸自然是非常感兴趣的,后衙的书房里,清娘上完茶之后,也乖巧地退了出去,房中剩下杨逸与章楶对坐,章楶六十来岁,人有些清瘦,但他并不象章惇那样,表面上一看就能感觉到棱角分明,章楶第一眼看上去很随和,坚毅的只是他的那颗心。
章楶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口才说道:“任之,青岗峡一战,恐怕不象外间传说的一样吧?”
杨逸呵呵一笑,仿佛不着边际地说道:“梁家在西夏,几十年来一直处于权力的顶峰,但对于党项人来说,梁家始终是个外来户,因此,梁家在西夏虽然处于权力顶峰,却缺少下层的基础,梁家想要保住手中的权力,唯一的办法就是狠狠地压制党项各族,消灭那些敢于出头、敢于挑战他们权威的党项头人,然而,西夏立国的根基是党项八部,一但党项八部被梁家整治得狠了,西夏也就离灭国不远了,这个结论,不知章经略以为然否?”
“所以任之放了梁格方,同时想把他变成一把悬在党项人头顶的利刃?”
杨逸一早就料到这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章楶这样的牛人,他也不辩解,接着说道:“在宋辽夏及吐蕃各族之间,西夏就象一棍搅屎棍,搅得各国不得安宁,而在西夏内部,梁家就是西夏的一根搅屎棍,数十来,西夏内部倾轧严重,在梁家不断的排挤打压之下,西夏内政不修,元气大伤,各部离心离德,因此对大宋而言,梁家的存在利大于弊。”
这一点章楶自然也明白,当然,梁家想要在西夏横行下去,就必须不断地把国内矛盾向外转移,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大宋发动战争,这样既可讨好辽国,又可以转移国内矛盾,这也是元祐九年间,西夏为什么每年侵宋五、六次的原因所在,反正高滔滔领导下的大宋软弱可欺,不打你打谁?
“任之的想法本官赞同,只是,如何让梁家继续在西夏胡搅下去,又要挡住其掌权时必将不断发起的入侵,对此,任之有何应对的策略?”
“章经略老于边事,胸中必有成竹,下官倒想先听听章经略的高见。”
章楶来环州,时间仓促,便也不再推辞,摊开地图,指着横山一线说道:“任之请看,宋夏之间,谁能控制横山,就能扼险而守,或是居高临下发起攻击,现在横山为西夏所控,咱们要想不断的蚕食西夏,就得先控制横山,想要进逼横山,最好的办法就是多修堡砦,以这些堡砦为据点,慢慢的进逼,一步步的蚕食,但处处修建堡砦既花费巨大,也不明智。”
章楶说到这,向杨逸望来,杨逸便接口道:“因此,咱们只能在有价值的战略要地修建,然后以此为突破口,慢慢把横山这道大堤挖开!”
“不错!”章楶欣然问道:“不知任之以为,何处作为突破口最为适宜?”
杨逸明白章楶作为泾原路经略使,为什么却亲自来找自己了,在宋夏千里边境线上,要想找个最理想的突破口,非泾原路的葫芦河这条通道莫属。
葫芦河一线的没烟峡一带,地处要冲,东带兴灵,西接天都,濒临葫芦河这条兵家必争的要道。
这条通道不但是夏军入侵大宋的捷径,一但大宋能控制这条通道,就能反过来在西夏心脏上插上一把刀,要想在这样的要冲修建堡砦,泾原路凭一己之力绝对无法完成。
因为西夏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章楶一但修建,必定招来西夏举国大军,就象当初大宋在无定河一线修建永乐城,永乐城瞄准的只是西夏的银、夏等州,就招来西夏三十万大军猛攻。
如今要在葫芦河一线建城,那可狠多了,这是要把刀直接顶在灵州、兴州这些西夏的心脏上,西夏有何反应,想都不用想,这回来的恐怕不是三十万夏军,大概还没断奶的党项人都会舞着刀枪,一齐出动,到时光凭泾原一路,恐怕连城都建不起来。
杨逸的目光一落在没烟峡一带,章楶不禁露出淡淡的笑意,或许这就是惺惺相惜的感觉吧!
杨逸手指最终落在没烟峡边上,对章楶说道:“章经略,要想在此建城,即便集我泾原、环庆两路之力,恐怕仍无法办到,这需要整个西北各路严密配合才行。”
“任之所言甚是,这正是我来找任之的原因所在。”
这样有关整个西北格局的大事,必须有朝廷同意,才可能实施,章楶和章惇是本家,最后连他却也不免要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
杨逸不禁暗暗苦笑,不知不觉间,自己在别人看来,也是块料了!和章惇的关系不说,次相是老丈人,和李清臣这个副相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祖孙关系,而且无论是和蔡京或是范纯仁这样的人物,也都有不俗的交情。
章楶要想这个重大决定在朝廷上通过,把杨逸拉进来一同上表,成功的系数自然会增加许多倍,也难怪他是亲自跑来环州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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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酝酿(三)
第152章酝酿(三)
“章经略,永乐城前车之鉴不远,要想让朝廷同意在葫芦河一线另筑新城,就算集所有西北将官一齐上表,恐怕也没用,朝廷需要的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朝野安心的理由,那就是如何保证记乐城的惨事不会再度重演。对此,章经略有何想法,不防说出来,咱们共同商讨一下。”
章楶明白,要想取得朝廷的支持,最好是先取得杨逸的支持,否则就算朝廷支持,若是杨逸不认同,紧邻的两路无法做到紧密协调,建城计谋恐怕仍是举步唯艰。
况且章楶来找杨逸,绝不光是因此他有深厚的背景,更因为他有骄人的战绩,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从杨逸刚到环州,就想到要在西夏内部做文章,暗暗扶助梁格方这一点看来,杨逸值得他屈尊前来。
章楶轻汲了一口茶,对杨逸说道:“当初的永乐城,单纯是为了进攻银、夏各州而建,外围没有完整的防御体系,永乐城事实上便成了一座孤城,因此一被夏军围住,永乐城便只能孤军奋战,在外围驰援不及时的情况下,陷落只是迟早的事。”
杨逸不说话,静静地听着,章楶最后沉声说道:“有鉴于此,此次若在葫芦河没沿线建城,便不能再建一座,至少也要同时建两座,这样才能互为依托……”
杨逸听了章楶的计划,心里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章楶果然名不虚传,当初永乐城确实是为了进攻银、夏两州,建成一个进攻的跳板,在防御方面存在很大的缺陷。
章楶吸取了这个教训,这次要在葫芦河筑城,首先考虑的不是进攻作用,说白了,与其说章楶是在建城,不如说他是在挖坑,一个必将把夏军吸引来的大坑;
到时无须自己去进攻,只要运用得好,就能把夏军引来埋在这个大坑里。
筑新城看似和永乐城相似,都是顶到西夏的要害地带上,但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弄清了章楶的思路,杨逸又和他商议了整整一个下午,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计划,它将会涉及到西北几十万大军的协同作战,以及几年内对西夏外部蚕食,内部分化的各项细则。
最后杨逸欣然提笔,与章楶一同上表,奏请朝廷同意这一计划。
送走章楶,第二天杨逸又象没事的人一样,带着清娘又出城游山玩水去了。
和章楶策划的事情太过重大,要想在朝廷上通过,章惇他们总得花些时间商议才能决定。
但目前环州自己面临的财政困境,却是迫在眉睫,章惇能给两千战马,还弄来一个环庆路兵马都钤辖的官职,已经很不容易,不能什么都去指望人家了。
清娘穿着窄袖襦衫,下身穿着八折长裙,在山野间与小白追逐嬉戏时,体态是那样的轻盈,春风吹过,让她看上去就象花间翩翩起舞的彩蝶儿。
等她玩得额上尽是细碎的香汗,带着小白回到车边,杨逸的目光还落在她刚才翩然起舞的山坡上,清娘淘气地用花枝在他鼻尖挠了挠,一串清脆的笑声响声,杨逸才回过神来。
“杨大哥!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人家都到跟前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清娘有些不满,小嘴儿不自觉地噘着。
杨逸吸吸鼻子,望着她笑道:“我看到一只精灵在花间起舞,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清娘脸上本就红扑扑的,此刻更是如染红霞,顾盼之间说不尽的少女风情,她不敢接杨逸的话,便故意岔开道:“杨大哥,咱们接下来要往哪儿去?”
“这个自然是由清娘你来定!大哥我就是陪你出来游玩的,你要去哪儿,大哥就陪你去哪儿!”
杨逸本意是随处走走,看看环州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资源,以使找到快速生财之道,既然没有固定的方向,自然是由着清娘怎么高兴怎么走!
“杨大哥骗人,你才没这闲功夫陪人家四处游玩呢,哼,别以为人家不知道,你陪人家出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哎呀!现在陪着你四处尽情的逛,这是事实吧?去哪儿也全由着你选,这也没错吧?怎么就说大哥我动机不纯了呢?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小丫头片子,赶紧过来,打屁股!”
“嘻嘻!”
清娘羞笑着,迅速爬到车上去,仿佛一只小兔子,急于逃脱饿狼的魔爪,完了从车窗伸出一张花靥,向杨逸扮起鬼脸来。
杨逸看看这辆“香车”,实在不好意思再挤到车上去,一路行来,山野间各色山花开得正闹,清娘每见一种鲜花,都会采下一两束,插于车边,红的、白的、紫的、黄的,花团锦簇,香气袭人,成了名副其实的“香车”了。
就连杨逸的坐骑,也被她强行在马头上绑了一束山茶花,弄得马儿不时摇头晃脑,堂堂知州大人,骑马插花成何体统?
每次杨知州要将马头上的花束取下,清娘小嘴儿一噘,知州大人的行动又得宣告失败,换来的往往是少女几声得意的欢笑。
这天走到阿甘山附近,难得看到山间散居着几户人家,几间茅屋映照在清溪里,山上翠色葱茏,古树浓荫,松下有石凳石桌;
两个**岁的童子,一个在松下读书,一个在河边垂钓,都梳着冲天辫,模样一般专注,直到杨逸一行走近,他们才惊醒,忐忑不安地张望着。
这幅画面充满乡间野趣,那自然而然的诗情画意,让人忍不住想留下歇息一翻,特别是清娘,看得媚眼儿弯弯如月,似乎非常羡慕别人,能居住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杨逸倒没有这么浪漫,他看到了更现实的一面,从敞开的门窗看进去,茅舍内家徒四壁,两个童子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若不是桨净得非常干净,简直就跟乞丐差不多。
环州一带的百姓为了躲避夏军祸害,不是聚居到坚固的堡砦中去生活,就是举家内逃或遁入山林,象这几家散居于山边的少之又少,或许正因为穷困,让他们把生死都看轻了。
“杨大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这几家人生活如此艰苦,仍不放弃学业,在这溪边松下用心攻读,这样的情形,杨大哥作为父母官,看了难道不感到欣慰吗?”
清娘仰起小脸,很认真地说着,或许经历了太多的苦难,让她的心灵有别有常人,再苦的环境,她总能看到乐观美好的一面。
杨逸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含笑点点头,这丫头,不经意间总能让人感动。
“清娘相信大哥吗?大哥迟早会将这一切改变,让他们能吃得饱,穿得暖,更可以安心地读书。”
“嗯,清娘相信杨大哥一定能做到的,因为你是大宋最好最好的知州!”
“呵呵!多谢清娘夸奖,走,咱们过去歇息一下。”
杨逸没穿官服,随行的侍卫也都是便装,松下的童子小心地收好书本,才忐忑地过来询问客人从处来。
瞧着童子彬彬有礼的模样,杨逸和善地说道:“孩子,你不必担心,我们只是恰巧路过,并无恶意,这午时已到,难得遇到几户人家,便想进来歇歇脚,打扰了!”
有清娘在旁边微笑点头示意,她的笑容就是善意的化身,童子很快就放下戒心,从他口中得知,他叫何毅,这几户人家也都姓何,大人们要嘛下地干活,要嘛上山打猎,都还没回来。
“家里没有茶水招待客人,还望客人莫怪。”童子从家中拿出几个粗碗,在石桌上摆开,再用一个葫芦瓢舀来一瓢清水,一边倒入碗中,一边惭愧地解释。
杨逸端起清水喝了一口,清凉而甘冽,清娘喝完也欣然说道:“这水好甜,真好喝,比茶水还好喝呢!”
这丫头!杨逸轻轻一笑。
等童子把下地干活的大人叫回来,彼此不免又是一翻客气,回来的是何毅的祖父和他的娘亲,他父亲则和邻居一起进山打猎去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何老汉待人极为热情,让儿媳把家里仅有的一点腊肉,伴着春树芽炒了,香气扑鼻,只是家中无米,只得煮些黄梁作饭。
让杨逸意外的是,他发觉何老汉家炒菜用的竟是青盐,起初他也没太在意,青盐虽然比一般的粗盐要贵,通常只有富贵人家才用,但横山北面就是盛产青盐的盐州,西夏自销不了这么多,和大宋的榷场又关闭了,想必是有人走私过来,价钱自然会便宜一点。
想到这一点,杨逸倒来了兴趣,现在他正急着筹集钱粮,若能和梁格方商议好,走私青盐不失为一条来钱的捷径。
“大伯,你们买这青盐要几文钱一斤?”杨逸决定先探探行情。
何老汉坦然地答道:“客人说笑了,便是从私盐贩子手上买,这青盐也要比官营粗盐要贵,老朽家徒四壁,哪能买得起。”
“哦?”这下杨逸奇怪了。
“客人有所不知,横山南北并非只有盐州产盐,这阿甘山南麓就有一处盐井,老朽食用的青盐,就是到哪里去自采的。据老朽所知,除此之外,环州还有几处盐井,以前也曾开采过,产量虽然不能与盐州相比,但也不少,只不过党项人每次犯境,都会故意破坏这些盐井,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果真有此事?”
“不假!”
杨逸高兴之下正要起身,清娘却伸过青葱玉指,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杨逸洒然一笑,嗯嗯,先把这黄梁用完再说!莫辜负了主人一片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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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酝酿(四)
由何老汉带路,当天下午杨逸便来到倍于阿甘山南麓的盐井,这里山峰半抱,下面呈干枯的河床状;道路难行;
这里说是盐井,其实从未正式开采过,只不过是附近的百姓偶尔来挖回一些,供自家食用而已。
杨逸看了一下,表层无色透明或白色的石盐并不多,比例不足十分之一,反而是灰色、黄色、红色、褐色甚至黑色的石盐居多;
这是杂质过多造成的结果,相对而言,这些彩色的石盐虽然好看,但价格不高,百姓宁愿食用海边的粗盐,也不愿食用这些有色石盐。
若是下层也是如此的话,这样的盐井是不值得花大力气开采的。
为了得到一个相对客观的结论,杨逸让随行的护卫试着往下挖,二十个护卫轮流阵,花了一个时辰,打出了一个六尽深左右的盐井。
结果可见,越往下,无色透明的石盐含量越高,到六尺深度时,白色石盐的含量已经增加了一倍以。
这个结果还是无法让杨逸满意,这年头一切靠人力,若是盐井过深,开采难度就会成倍增加,加这里山路崎岖,转运困难,开采成本太大,就赚不到钱了。
青娘一直蹲在旁边看着,见杨逸蹙起眉头,她一双明亮的眸子扑闪了几下,拿起一块白色的石盐,放到小白鼻尖让它闻了一下,鼓励地说道:“小白,快找,快找一处白盐多的地方,乖哦!找到了给你好吃的!”
小白唬唬的低吼几声惊动了杨逸,他不禁哑然失笑,清娘还真把小白当狼神了,找人参让它去,找盐也指望这专到风口撒尿的家伙。
“杨大哥,你要相信小白,它一定能找到的,小白快去,快找给杨大哥看!去呀……”
在清娘连哄带骗之下,恐怕连小白也受不了她的祈求,一溜烟跑了出去,在山谷中乱嗅了一通,最后趴在一个斜坡边嚎了几声,还不停地往下刨。
“杨大哥快去!往哪里挖,一定在能找到更多的白盐。”
“你还真把这家伙当神啦?”
杨逸没好气地在小姑娘鼻尖轻弹了一下,小姑娘敛着裙裾跑开,揉了揉自己可爱的小鼻子说道:“杨大哥,你要相信小白嘛!小白很聪明的,再说了,这片地方这么大,杨大哥只打一个井,怎么能断定没有白盐呢?”
“呃?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经清娘这么一提醒,杨逸也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主观性错误,他向那二十个大汗淋漓护卫望去,可怜样儿,别装了,继续!没听到清娘说得有道理吗?
被杨逸的目光扫过,一众护卫仿佛被针刺屁股一般,刷的全跳了起来,扛着工具就往小白乱刨的地方冲去,把小白吓得尾巴都竖起来了,一溜烟又跑出十几丈远,才站在一块石头耀武扬威的狂嚎,乐得清娘咯咯直笑。i
护卫们在小白刨过的地方卖力的往下挖,在护卫不停的努力下,清娘的双眸也越来越弯,灿若星辰,而杨逸望着还在远处嗅个不停,不时在地刨两下的小白,不知说什么好。
事实证明,神奇的小白,确实有它的神奇之处,护卫按它刨过的地方往下挖到五尺深时,洁白的石盐占的比重已经超过六成,杨逸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根据气味判断的,但毫无疑问,小白这家伙真没辜负清娘对它的信任。
“嘻嘻,杨大哥,这回你该相信小白了!我跟你说哦,小白可是无所不能的哩……”
“真的吗?让它念首诗来听听!”
“这……杨大哥耍赖,哼!小白又不象小翠一样会说话,你这是故意为难人家!”
“啊哈!听清娘你说它无所不能,我一时高兴,乐极忘形,清娘乖,别生气了……”
“嘻嘻……”
杨逸花了八天时间,几乎走遍了环州的山山水水,共找到了四处有开采价值的盐井,除此之外,还发现安疆寨附近出产冬虫夏草;惠丁堡出产一种特别的小猪,这种小猪最大的也不到二十斤,但是肉质鲜美,包装一下,想必定能在东京风靡一时。
有了这些收获,杨逸已经很满足了!
清娘也很满足,有杨逸陪伴着,她可以做只无忧无虑的小黄鹂。
无论是杨花宛若漠漠飞雪般的小道;
还是鸡鸣于篱笆墙的人家庭院;
抑或一把暮春丝雨中的油纸伞;
还是农人冒雨在田间耕作的朦胧身影;
因为有杨逸在陪伴在身边,这些平常的景致,在清娘看来都是那么的温馨。
有一种温情,叫做陪伴。
而清娘最需要的,或许正是这种陪伴。父母的突然离世,让她比其他人更害怕孤单。
那天杨逸在石假寐,她用草叶来撩拨了一下,杨逸硬是忍住了,没眼开眼睛,清娘小嘴儿噘得老高,过了一会儿她便带着小白跑到溪边,杨逸悄悄把眼睛张开一线,发现她正在溪边的草地跳舞给小白看;
少女的舞姿没有严谨的套路,温柔而自在地摆动着,轻盈的身影倒照在清溪里,就象一只在水面起舞的丹顶鹤;
四周开着烂漫的山花,衬着她那迎风绽放的笑靥,那超凡脱欲的美感,纯净空灵的意境,让杨逸几乎怀疑是仙子谪凡尘。
看到少女为快乐而舞,杨逸深刻地感觉到了陪伴的重要性,你或许不必给她太多,只需要最简单的陪伴,就是最好关怀了。
回环州时,杨逸一行中多了一只小猪,小白这家伙可狂了,老是低吼着作出扑击状,它现在身体已经长得挺高大,样子很威武,吓得小猪腿都软了,若不是清娘一再安抚,那头小猪铁定走不到环州了。
车厢里,清娘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挽着杨逸的手臂娇憨地问道:“杨大哥,这种小香猪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
“当然了!杨大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人?这种小香猪啊,平时百姓放养在山,都是以冬虫夏草、红花、茯苓、黄精、山参之类的药材为食,因此啊!这种小猪肉吃了对人能起到滋阴补阳,活血化於,延年益寿等功效,总之女人吃了咱们的香猪肉,就能永保青春,红颜常在;男人吃了咱们这香猪肉,就能龙精虎壮,夜御…….咳咳…….夜……不遇鬼……”
“杨大哥又骗人,人家可没听到百姓说过,小香猪吃什么冬虫夏草之类的药材。”清娘仿佛没听出杨逸的口误,还在娇憨地反驳着,不过腮边却悄悄浮了一缕轻霞。
“嗯?小丫头片子,你没听到不等于没有,何况,我是知州,难道我说的还不如百姓说的可信吗?我说小香猪每天以名贵药材为食,它就是每天以名贵药材为食;我说它能滋阴补阳,延年益寿,它就能滋阴补阳,延年益寿!谁敢说不能!就是挡我的财路,谁敢挡我的财路,我就把他给灭了……”
杨逸还没说完,清娘早已软得趴在他的膝,银铃般的笑声,引得车外的小白跟着瞎叫个不停。
回到环州城,杨逸立即让人把小香猪给宰了,然后他亲自下厨,做了一大锅香喷喷的东坡肉,然后把苏轼请来,两人在新落城的凉亭中开了一坛美酒……
第一杯酒一下肚,看着苏轼夹起一块香气扑鼻的东坡肉,津津有味地嚼食着。杨逸突然产生一个疑问:苏轼来吃东坡肉,跟猪八戒吃猪蹄,是不是一个概念呢?
为了弄清这个深奥的问题,杨逸差点把请苏轼来吃东坡肉的初衷给忘了,还好,苏轼微醉后,两颊与环州的财政赤字一样红,看在杨逸眼里,也终于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初衷。
杨知州于是费尽心机,使尽手段,终于从苏东坡口中弄到了一首小诗:
环州边荒地,
百食粗无味,
唯羡香猪肉,
神仙醉不归。
送走醉熏熏的苏东坡,杨逸想想自己在大宋也勉强算是名人了,为了加强名人效应,为环州赚回更多的钱,他自己也打算做一首诗来夸耀环州香猪肉:
肉中之肉味无穷,
人之人方配用。
游碧落穷八荒,
环州香猪最……
这诗写到这里,杨大知州便写不下去了,倒不是他才思枯竭了,而是突然发觉,这诗跟前世公厕中常见的某首无良诗歌有些相似,不得以,赶紧把这首“偶有雷同”的诗作糊去,连念了几声阿米陀佛!这才重新提笔写下:
红花茯苓人参,
灵芝仙露兰根,
四季穿肠过,
留得精华一身。
……
写到这,杨知州再次写不下去了,因为十三娘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香风,翩然走了进来,也不管他正在写什么,抢过他的笔搁在笔架,挽着他的手臂,展开最甜美的笑靥说道:“官人,我听说你想开采环州的盐井,可真有此事?”
杨逸纳闷地答道:“嗯,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娘子啊,这似乎与你没什么关系?你用得着这么兴奋吗?”
“谁说与我没有关系,官人要开采盐井,想必需要大量的器械,妾身想过了,环州本就缺少人力,官人想要开采盐井,只能使用更多的器械来代替人力……”
十三娘俏脸红扑扑的,双眼贼亮贼亮的……呃,虽然风情万种,盈盈如秋光,但用贼亮来形容十三娘现在的双眸,似乎也很贴切。
杨逸好笑,一把抱过她的柳腰儿,捉狭地说道:“娘子啊!可我怎么听来听去,感觉这事与你还是扯不关系呢?”
“哼!官人你若是不……”
“嗯?敢威胁我?我若不是同意你怎么样,你就打算怎么样啊?”
“噗……”
十三娘回过味来,明白个郎在故意捉弄自己,不禁展颜笑了起来。
杨逸在她香腮轻啄了一口,笑着问道:“这后衙里都摆弄完了?”
“嗯,后衙没什么可改的了,官人!”
十三娘最后唤出一声官人,充满了撒娇的味道,配她那天仙谪凡般的美态,让杨逸感觉一阵荡气回肠……
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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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酝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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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酝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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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酝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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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横山烽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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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横山烽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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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横山烽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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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横山烽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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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横山烽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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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横山烽烟(七)
第163章横山烽烟(七)
夏军的报复心里很强,杨逸派兵越过横山,在韦州东面狠狠地干了一票,按以往的习xìng判断,夏军必定不会放过杨逸这个出头鸟,这次入侵,多数会朝着环州而去。
因此无论是折可适还是种建中,都认为妹勒的四万大军会走葫芦河,进攻泾原路的镇戎军。
镇戎军位于环州的左则,准确地说是位于西南面,环州的位置比镇戎军更为靠北,妹勒若走葫芦河攻镇戎军不成,完全可以折道向东,攻入环州心腹。
但折可适和种建中一个现在的名将,一个未来的名将,这次都判断错了,妹勒不愧是妹勒,西夏rì前数一数二的将领,他率四万大军最先确实是沿葫芦河南下;
到了没烟峡北面,当人人都以为他会攻击泾原路,或者折道向东去找杨逸报仇时,妹勒的主力却突然折道向西,沿着六盘山西麓杀入秦凤路好水川一带的顺德军。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连破得胜、隆德、中安三座寨保。
秦凤路、泾原路、环庆路,三路对西夏一面的边界呈阶梯状,环庆路的环州最靠北,泾原路的镇戎军比环州缩了一个阶梯,而秦凤路的顺德军又比镇戎军缩了一个阶梯。如此一来,妹勒攻打秦凤的顺德军,向东一转的话,就能抄镇戎军的后路。
章楶也不得不从北面抽调兵马,回护西南面的侧翼,好在秦凤路也不全是软蛋,同样有狠人。
王道,很霸气的名字,从字面上解释就是很厉害,很严厉,他的用兵风格和名字基本一致,很霸气。
妹勒连破三寨之后,王道带着四千秦凤军赶到好水川,一言不发,立即开战,四千对四万,王道背水而战,硬是扛住了妹勒整整一天的猛攻,直到天黑,王道才下令涉水渡河,退过好水川。
而这一战双方的伤亡竟是一比一,同样撂下了一千尸体。而且还给泾原路赢得了回援侧翼的时间。
夏军连破三寨的磅礴气势一时象海浪拍在了礁石上,对深入秦凤路几乎失去了信心,好在妹勒也没打算在秦凤路过年,他当夜扎下大营后,只留一千人马,冒充四万大军,自己带着大军连夜撤退,利用骑兵机动力强的优势,再次绕过六盘山回击镇戎军。
王道虽然霸气,但第一天大战,算上伤者,折损近半,第二天也不可能过河再战,隔河张望之下,只见夏军大营森森,旌旗飘扬,人马进进出出,直到入夜,派细作接近查探之后,才得知妹勒大军已经离去。
得知受骗上当后,王道大怒,一边派人飞报泾原路,一边挥军过河,连夜猛攻夏军营寨,夏将乞勒不敢逆其锋,虚晃一枪便快速撤走。王道率两百骑兵硬是追杀出三十里,杀得乞勒叫苦不迭。
再说妹勒玩了一招暗渡陈仓,转回葫芦河后直扑镇戎军,泾原路兵力回调侧翼后,折可适只剩下一万多人马防备北线,折可适是狠人没错,但还成不了神,他虽然曾以一万胜十万,但那打的是伏击战,夜里趁乱收割人命。
现在兵力一比四,正面硬碰折可适也不敢大意,他坚守各寨不出,等待后面增援,夏军远师而来,时间拖得越久对宋军越有利,折可适不急!
妹勒却不能不急,他挥军猛攻镇戎军的熙宁寨、定川寨、三川寨,希望在泾原路再来个连破三城,结果在熙宁寨又遇到了一个狠人;
种建中,别以为这名字你不熟就可以随便欺负,虽然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改名叫种师道了,但对他的军事才能有什么损害呢。
种家,美丽的种家,凶狠的种家,诡异的种家。
夏军正要进攻熙宁寨时,寨门自动打开了,诡异,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夏军竟然花了半天时间,没有一个敢迈进敞开的寨门。
野利杰哥接报后大怒,亲自来到寨门,提着刀将几个倒霉蛋赶了进去,进去的人很出来回报:没人!真的没人耶!
野利杰哥还不放心,又派了一批人进寨仔细搜索了一翻,梁上有肉、缸中有米、笼中有鸡、灶边有柴、井里有水,各家各户,锅碗瓢盘一应俱全,整个熙宁寨里啥都有,就是没有一个人!
没人就没人吧,想来是见夏军势大,吓得跑光了,正好,天sè也不早了,该是吃饭歇息的时候了,这几天人不下鞍,累了,吃了几天干粮,腻了,熙宁寨里一切都是现成的,咱们也别客气了!大老远来作客一回容易嘛?
野利杰哥还是很小心的,他多翻试验之后,确定熙宁寨里的水和粮食都没毒之后,才让手下士兵享用,士兵吃下后,直到二更天睡觉时,也没什么不良反应,这下野利杰哥终于放心了。
可到了四更天却出事了,一个个宋军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老鼠洞里钻出来,熙宁寨本来就是他们的,一个字,熟!
不用点灯打火把,也能熟门熟路的抓进房去,嗯,前面是秃的,两则有发辫,错不了,该是瓜熟蒂落的时候了,一个字:切!
野利杰哥让人守在寨墙上,守卫可算森严,要想从外面摸进来,同样是飞鸟难渡,殊不知寨子里一个个大好的秃头,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收割去。直到某个起来撒屎的家伙,偶然发现竟然有人在夜里大搞“夏收”,一声嘹亮的嚎叫划破了熙宁寨的安宁!
大战随即而起,一夜惊魂的夏军哪里还敢在寨中呆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身后会冒出一把镰刀啊!野利杰哥第一时间便下令撒了出去;
宋军乘机随尾砍杀,杀得夏军屁滚尿流,野利杰哥鼻梁虽然塌了,逃跑速度却是一流,跑出城门后,他摸摸自己的秃头,还好,还在,没有被“夏收”去。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熙宁城上再次飘扬起宋军大旗,种建中站在城门楼上,两边一字排开数百个秃头,用血的事实证明了宋军昨夜的“夏收”工作卓有成效。
另一个夏将嵬名山存听说野利杰哥在熙宁寨吃瘪,桀桀而笑,然后想闷声发大财,挥军对定川寨猛攻,老子就堂堂正正的打进去,给你野利杰哥瞧瞧;
结果嵬名山存在定川寨也碰了丁子,防守定川寨的是郭成,夏军刚攻近寨墙,上面就一气砸下二三十个土炸弹,爆炸声连绵不绝,杀伤力还在其次,夏军第一次面对这么密集的轰炸,火光飞腾,弹片四shè,声势极为吓人,夏军胆气尽泄,还没冲到寨墙下,又cháo水般退了回来。
嵬名山存在后面看到这阵仗,也吓了一跳,一点伤亡,死者不算多,伤者近百,一个照面就伤了近百人,这仗还怎么打?
这还是好的了,这年头不象热兵器普及的年代,习惯以散兵线冲锋,时下打仗都是以密集阵形冲锋,又不知道卧倒躲避,若不是身上盔甲能有效地挡住弹片,恐怕这种密集轰炸之下,夏军得如麦子一般被成片割掉。
妹勒很快接着嵬名山存并报,仔细听过描述后,妹勒立即放弃强攻寨堡,前进,只有继续发挥自己骑兵的优势,不停的转战,总能找到宋军防守薄弱的地方。
妹勒一声令下,几万大军越过外围几个坚固的寨堡,向南挺进,折可适无奈,他坚守不出,本意是把妹勒拖在外围,等待章楶的大军再度北进,可惜妹勒jīng似鬼、滑如油,稍稍受挫便改变策略。
妹勒这样不顾后路的挺进,虽然危险,但现在宋境chūn耕未了,若是任由几万夏军一路烧杀过去,就算百姓能避得了,也必误了农时,折可适只得集结人马出城,准备与夏军决一死战。一比四,内线作战,未必就怕了他妹勒!
妹勒却不与他交战,只是闷声向南挺进,见人就砍,遇到巩固的寨堡就绕过,折可适这下也只能暗叹,看来还是骑兵才是王道啊,大宋虽然去年冬得了几万战马,但并不是有了战马就有骑兵的。
现在折可适手上骑兵就不足两千,他一边飞报章楶,一面带着两千骑兵在后面狂追,追上就砍,夏军一回头他就退避,夏军走他再追,利用熟悉地形、以及内线作战补给容易的优势,象只恶狼一样,死死咬在妹勒身后。
妹勒几次分兵来挡,都被折可适摆脱,有一次反而将两千断后的夏军诱入步兵的伏击圈,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另一方面,章楶也没闲着,妹勒几万大军敢于不顾后路的攻入泾原路,简直是对他最大的蔑视,他开始玩起了人海战术,禁军、厢军、乡兵一齐出动,在夏军可能经过的道路上挖壕沟。
这种壕沟几万夏军想通过不难,和壕沟这边的乡兵对shè一下,然后让人下马把壕沟填平了就行,每次花的时间也就一盏茶功夫。
问题是,宋军的土工作业能力天下第一,这里花一盏茶功夫,那里花一盏茶功夫,渐渐地,妹勒发现自己的几万大军都快成填沟的民夫了。
章楶的目的,就是要用这些壕沟凝滞夏军的行动速度,以完成自己的合围布局。
妹勒作为西夏的名将,身经百战,第一次遇到这么yīn险、这么无赖的打法,前面几道壕沟他还以为是乡兵的在胡搞,具体到填平第九条壕沟时,妹勒立即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行,不能再往前了,后面呢?妹勒用半边脑子就能想到,后路必定有更多的yīn招等着他,章楶这个狠人,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一个人,原路退回,恐怕就轮到宋军来填沟,把自己填在沟里了。
妹勒目光沉沉望向东面,看来,时机也到了!
ps:各位的支持在下很感激,请继续!俺也正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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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横山烽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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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横山烽烟(八)
第164章横山烽烟(八)
妹勒刚刚决定向东杀入环庆路,就接到一个噩耗,阿骨录的大军在归德堡几乎是全军覆没,九千人逃回去的不到三千人。
一时间,几万夏军感觉四周yīn风阵阵,连最傻的也知道,几万人马已经陷入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之中;
妹勒狠狠地将阿骨录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因为阿骨录全军覆没,不但给他几万大军的士气造成了致命的打击。而且他早不败,迟不败,偏偏这个鬼时候败;
早些败,自己就不会带几万大军深入泾原路,陷入四周楚歌的困境;迟些败,就能把环州军拖在北线,那么自己这时从西面杀过去,就能两面夹击环州军,这场大战就依然能达成预期的目标。
到底去还是不去环州?自己还有选择吗?
环庆路经略使尹策依然“元祐”,就一个杨逸顶在前头,杨逸在河北也算是威名赫赫,但对于夏军来说,杨逸的威名与章楶相比,还是差了不少,与其陷在泾原路填壕沟,还不如杀到环州,说不定还能端掉这个“罪魁祸首”。
妹勒找来军须官扎比艾问道:“咱们的军粮还够用几天?”
“回统军大人,我军所带干粮还够食用三天!”
三天!
扎比艾的回道让妹勒眉头一皱,接着大声喝道:“本将令!全军!向东!”
阿甘山。
杨逸选来选去,结果发出环州西面还是阿甘山最理想,山清水秀,谷峻林幽……
将军百战死,
何须裹尸还!
青山埋jiān骨,
来年花更绽。
杨逸拼拼凑凑之下,自觉这诗还能用,挺适合妹勒,于是差人到西十五里的蒙云谷,把这首诗刻在谷口的石壁上,嗯!字体依然用清娘那娟秀的小楷,旁边连小白的梅花脚印都刻了上去。
杨逸也一改在河北作战时衣不解甲的习惯,西军狠人多啊!用不着他自亲提刀砍人了。他连官服都不穿,换上一袭儒衫,脚踏云鞋,手拿羽扇,轻轻摇呀摇……
老苏在“陶渊明家”过得还不错,饭量也增了,人也胖了,当他看到杨逸坐着轨道车,左边苏晴、右边清娘,一副羽扇纶巾的模样进到谷中来,不禁看得一愣一愣的,五百年之后,江东周郎再世?
“苏大学士,近来可好啊?”
杨逸含笑问好,躬身一揖,彬彬有礼,那洒脱不群的样子,看得旁边的苏晴忍不住偷偷扭了他一下,含笑妍然,俏丽生辉;清娘一双眸子弯弯如月,跟在杨逸身后敛衽轻轻一福,飘飘yù随风轻去,老苏又恍惚了一下,铜雀chūn深锁二乔?
环州正在厉兵秣马,苏轼作为通判,却躲在“陶渊明家”督促盐井,有些说不过去。老苏有些不好意思:“咳咳!外间不是战事正酣吗?”。
“战事?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淡笑间墙橹灰飞烟灭……啊……”
太嚣张,便遭殃!
杨大知州最后惨叫一声,意气风发的模样顿时变成了眦牙列齿,十三娘不料他竟敢如此作怪,连忙缩手,俏脸上羞红yù滴,旁边的清娘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如同一枝风中摇曳的水仙花。
不管如何,杨知州还是心痛娘子,见她窘迫难堪,连忙解围道:“来来来,苏大学士,我带了数坛美酒,汉卿,赶紧把酒搬下来,我要与苏大学士共谋一醉,哈哈哈,苏大学士放心,一切我都已安排好,咱们且醉卧阿甘山,笑看妹勒葬身蒙云谷。”
杨逸之所以突然对苏东坡这般笑脸相向,其实是有感于彼此之间那份默契,苏东坡躲在阿甘山,并非逃避责任,事实上环州的政务、新开的几个盐井,这阵子杨逸无法顾及时,他处理得井井有条,他躲在这里,只是想表明一种态度,他不插手杨逸的军事。
杨逸上表请朝廷允许环州在开中法上作些调整,以畅销环州盐,朝廷一时还没批下来,这阵子,苏东坡利用个人的威望,和环庆路的一些商家交涉,初步建立起了一条jīng盐销售渠道,短短七rì,原本空空如也的府库,已经存进了六千贯钱。
杨逸在前面布置战事,老苏在后面赚钱,此战一了,环州筑寨向北蚕食西夏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有鉴于此,杨逸突然觉得老苏是个好人,好人啊!
聪明人之所以聪明,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短处在哪里。
苏轼虽然能写出“淡笑间,墙橹灰飞烟灭”这等豪情万丈的诗词,但事实上他连一根独木桥都不敢过,他非常明白在军事上自己是外行,让他去指挥三军作战,那是天大的笑话!
但通判的职能,无论在政事还是军事上,都能、也应该对知州形成一种制约,老苏于是干脆躲在阿甘山,表明自己的态度,任杨逸施为。
彼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
别的不说,一顿好酒,杨逸总是要请苏东坡喝的。
妹勒尝试了分兵数路向东突进,但在章楶层层阻击之下,分兵不但不能起到惑敌的作用,反而更加危险,你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陷入对方挖好的陷阱,人少了,轻易便被别人吃掉。因此妹勒再度合兵,以最快的速度向东挺进。
终于进入环州境内了,那该死的壕沟不见了,一直象恶狼一样缀在身后的折可适也不见了,妹勒暗暗松了一口气;
瞑王泉,位于环州西南边界的附近,说是泉,其实是山间的一个小湖泊,夏军在这里歇息了一下,喝点水,进点食,结果再上路时,夏军开始不断有人出现中毒迹象,先是恶心,接着呕吐,最后抽搐、落马,短短一个时辰,数百人马脸sè乌青地死去,这还是军中郎中救治及时的情形下……
进入环州地界才二十里,鬼影都还没看到一个,几百人马就无声无息地没了,妹勒刚松下的心弦顿时绷得紧紧的,随时都有绷断的可能。
在泾原路,虽然要花点力气填壕沟,但至少还能看到几个人影,能和几个乡兵隔着壕沟对shè几箭。
一进环州,除了yīn风阵阵,你根本看不到对手在哪里,可越是看不到,夏军越是紧张,妹勒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加派了两批侦骑,四面斥探;但凡取水时都要先试过,确定无毒之后方可饮用,这不试不要紧,一试之下发觉所过之处,所有水源几乎都被下了毒!
怒火中烧之下,本就口干舌燥的妹勒悲愤yù绝,想仰天长啸几声,以发泄心中的郁气,但……算了吧!嗓子本来就干哑,再仰天长啸,恐怕那声音也象冤鬼夜啼,别吓着手下几万人马才好。
除了水源外,妹勒很快又发现了新问题,他派出了一批批的侦骑,可回来的人越来越少,能回来的一部分,也都脸sè惨白,大多带伤,怎么回事?
事实上绝不仅章楶会玩人海战术,杨逸一样会玩,所有的乡兵、羌兵,外加所有骑兵,都被杨逸发动起来,以陷阱、以伏击、以追杀,以围捕,从妹勒大军进入环州地界那一刻起,就在外围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别的不干,更不要和妹勒大军碰面,任务只有一个,劫杀夏军斥侯,把妹勒变成一个瞎子、聋子。
环州多山,对这个方案的实施极为有利,几个乡兵,一根绳索,往路边一伏: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裁,要想从此过,留下秃头来。
靠着这种打劫式的层层设伏,照着能让夏军斥侯有去无回,
妹勒感觉事态越来越严重,环州境内比泾原路更甚,给人的感觉就是步步杀机,处处草木皆兵,好在妹勒也不是吓大,他很快有针对xìng地作出了调整,几百人马为一组,四散而出,一边斥探,一边和宋军外围兵马展开反劫杀。
如此一来,十个八个乡兵遇到几百夏军,根本不敢下手,最多是放几支冷箭,砸几块石头,就得开溜,否则就得成为人家捕杀的目标。
在外围指挥“打劫”的谢敬亭也不是吃素的,夏军斥侯队由小变大,他也立即下令各小队集结,也变成几百人一队,不求挡住夏军所有斥侯队,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半天时间,谢敬亭成功伏击了两股夏军斥侯队,斩首两百级,在妹勒大军前进的道路上筑成京观,一个个狰狞的秃头垒在一起,鲜血未干,怒目圆睁,旁边置一木牌,上书:犯我大宋者,有来无回!
妹勒大军经过,见此情景,兔死狐悲,一种悲凉绝望的气氛在几万大军中弥漫着……
好在夏军斥侯队也终于带回了有价值的消息:前方五十里,阿甘山,环州知州杨逸、通判苏轼,正躲在阿甘山一处盐井中,此处虽然易守难攻,但杨逸身边并无多少军队,三千人马而已,种朴率领的近万大军还在环州北线,正北出归德川,对横山一带的西夏寨堡猛攻,yù趁机侵占横山一线,回援无望。
妹勒没有一丝犹豫,立即下令全军向阿甘山突进。
作为西夏数一数二的名将,妹勒也知道,这或许是杨逸的一个陷阱,但这有什么分别呢?
现在身边还不是处处陷阱,正所谓虚虚实实,或许环州同样有一个更大的陷阱等着自己去踩,既然处处可能是陷阱,还有什么差别呢?
所谓陷阱,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才能起效,既然自己已经料到杨逸在阿甘山可能是陷阱,只要小心些当可无碍,四万对三千,妹勒相信,在绝对实力面对,只要加强戒备,一切陷阱都是笑话。
杨逸背景特殊,同时天下闻名,而另一个,苏东坡,更是早已名扬宇内的名人,若是能俘获这两个人,付出再大的代替都是值得的,有此二人在手,西夏就能悠然自在的坐下来,等着大宋来找自己谈判。到时,所有损失都可能得到补偿。
目标,阿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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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横山烽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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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横山烽烟(九)
第165章横山烽烟(九)
阿甘山。
杨逸与苏东坡在溪边对酌,松风阵阵,幽草含香,溪中老鱼吐浪,林中杜鹃声切,杨逸喝得畅快淋漓,苏东坡却有些心不在焉;
现在终于知道了,杨逸跑到阿甘山来找他喝酒,根本没安好心,分明是拉他一起当诱饵。
俩人喝酒期间,杨逸还生怕妹勒不知自己在阿甘山,让马汉卿派人出去放了几回消息,苏东坡心情有些复杂,面对生死,他胆子一向不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何止是危墙?根本就是刀山火海。
斥侯兵进进出出,不断地并报着妹勒大军的行踪,近了,越来越近了,苏东坡的心也越收越紧,看向杨逸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
“哈哈哈……苏大学士莫怪,下在虽有些薄名,但妹勒是西夏名将,jīng滑如油,光在下一人,恐怕不足以诱其前来阿甘山,为保万无一失,只得借苏大学士宇内皆知的大名一用了!恕罪!恕罪!”
杨逸推开酒杯,起身向苏东坡一揖,仍是那么彬彬有礼有;和之前感觉他是江东周郎再世不同,现在,苏东坡只觉得前面站着的是贾诩,够yīn,够毒,自己作了诱饵不要紧,用我老苏来奏数也罢,连家里的妻儿……呃,这家伙还有儿,否则也必定拉来……
“你就这么有信心,一定能把妹勒数万大军留在蒙云谷?”
“不一定!再jīng密的算计,也可能有失算的时候!更何况妹勒不是常人”
杨逸的回答差点把苏东坡呛死,他正想说些什么,谷外马汉卿亲自来报:“大人,妹勒大军到蒙云谷了!”
“哦!好!让谢将军他们照计行事吧!”
“喏!”
蒙云谷,东西走向,长五里,谷内最宽处七十丈,最窄处二十丈,两面峰峦起伏,林木葱郁,夏军刚到谷口,就看到了石壁上新刻上去的诗句:
将军百战死,
何须裹尸还。
青山埋jiān骨,
来年花更绽。
夏军前锋不敢入谷,报与妹勒,妹勒赶过来一看,这分明是新刻上去的,妹勒不禁洒然一笑,当初孙膑也曾在树上刻字,但那是在谷里,庞涓看到树上刻字时,已身在瓮中,退之不及,现在杨逸在谷口刻字,岂不是东施效颦?
妹勒猜测,杨逸很可能是想以此吓退自己,以留一段佳话,妹勒懒得去理杨逸的佳话,他只知道,杨逸和苏东坡就在前方十五里,过了这道山谷,杨逸恐怕插翅难飞。
时不我待,妹勒立即派人进谷,对两面山峰进行拉网式反复搜索,同时着人于峰顶处jǐng戒,光是这样还不够,妹勒又将大军一分为三,前军先过,出了对面谷口立即布阵,防止宋军把自己压在山谷里打。
山上反复搜索过了,确定没人,前军也出对面山谷了,确定没有宋军堵在对面谷口,很好,果然是虚张声势,杨逸!你等着,我妹勒来了!
妹勒带着中军坦然进谷,他还不时给手下鼓劲:杨逸就在前方十里,过了山谷,再没什么可阻挡我几万大军,拿下阿甘山,拿下杨逸,把他大卸八块。
夏军士卒受此激励,士气提升了不少,这一路行来,太憋屈了,到处碰钉子,到处受暗算,到现在一天没喝上一口水,渴都渴死了,他们恨不得马上就能杀上阿甘山,痛快地饮杨逸的血解渴。
眼看目标在即,士气低糜的夏军被激出了最后的疯狂……
“那是什么?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突然,有夏军士卒仰望山岚,惊声大喊,包括妹勒在内,纷纷仰头望去。只见左边的山峰顶上,飞过二三十只巨大的纸鸢,如同传说中的大鹏,下面依稀可见有人!
人能在天空上象鸟一样飞翔?
是人?是神?
所有的夏军被这一幕惊呆了,有胆小的已经跪下,念念有词地祈祷着,更多的人便那样呆呆地看着,三十只巨大的纸鸢如大鹏展翅,飞到了夏军头顶上,其实他们放箭的话,就能shè到,但此时包括妹勒在内,没有一个人想到放箭的,太震撼了!太震撼了!
突然,每只纸鸢上都洒落一大片白sè粉末,在天空中交织成一片白云,好美!好壮观!夏军眼睁睁地看着“白云”飘下来,直到眼睛一痛……
“石灰!是石灰……啊!”
被迷了眼睛的夏军惨叫着,捂着双眼乱撞,没被迷住的,也变成了瞎子,谁敢睁眼试试!
纸鸢之下,宋军士卒仰风吹燃火折子,然后摘下别在腰间的两个霹雳瓜,点燃!扔下去!完美!
六十团火光,六十声巨响,顿时把谷下本就乱糟糟的夏军砸得哭爹喊娘,狼奔豕突,天上的宋军士卒遗憾地摸摸腰间,没有了,太可惜了,虽然已经挑选了最弱小的人担任这次“空袭”任务,但这种滑翔翼的承重有限,只能带两个霹雳瓜,遗憾啊!
但下面的夏军可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快躲,不躲说不定炸弹就扔自己的秃头上了,乱,即便是妹勒,也无法阻止这种绝对的恐惧下、产生的绝对混乱。
与此中同,两边山林里,一些枯叶之下,一个个小洞口被推开,当然,山上jǐng戒的夏军虽然被山下的大乱分去了大半心神,但还是很快就发现了,刚要放箭,却突然愣住了,自己人?没错,一样的秃头,一样的盔甲,活脱脱的自己人,有些一边往外爬,还一边用党项语和咱打招呼呢!应该是自己人吧?大概是……
许多jǐng戒的夏军致死都没弄清这个问题:从洞里爬出来的那些秃头,到底是不是自己人!
二麻子,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宋军,连名字都没有,他就是从洞里爬出来的人之一,山上半石半泥,适合挖洞掩藏的地方不多,就算有,也不可能挖太多,否则绝对无法瞒过夏军如此严密的搜索。
因此整条五里长的山谷,也不过藏了一百个人,而二麻子,与其中的十个人负责一项主要的使命:以命换命。
洞中钻出来的“秃头”并不与山上的夏军jǐng哨多作纠缠,能杀就杀,不能杀就跑,往山下跑,大喊着党项话,冲入谷中的乱军之中。
二麻子也冲到山下,由于他背负特殊的任务,一出洞他就开始寻找妹勒的帅旗所在。
“报!”
二麻子一边用党项话大喊,一边朝妹勒的帅旗冲去,妹勒的数百亲兵一直紧紧护着他,见二麻子边喊边冲来,以为他是山上的jǐng哨。
“报,统军大人!统军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山上到处是宋军,不知道他们从哪里钻出来,到处都是……”
亲兵不敢阻拦,二麻子大喊着冲了进去,近了,更近了,没错,这就是妹勒,和杨知州给我们看的画像一样,准没错了……
“大宋万岁!”
二麻子突然大喊一声,毅无反顾的向妹勒扑去!
“保护统军大……”一支劲箭shè中二麻子的腰间,他一个趔趄,但还是顽强地向妹勒扑去……扑去!妹勒的脸上充满了惊异,瞳孔瞬间收缩了起来。
轰!
一声震天的巨响,一团熊熊的烈焰,二麻子的身体在瞬间飞起、开裂、如麻花一般在空中飞散、坠落……
烈焰将二麻子散乱的四肢和头颅烤得焦黑,但他烟熏火燎的脸上,看不到痛苦的表情,他含着笑,灿烂的笑……
他的生命如草芥般卑微,他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别人叫他二麻子,只因他脸上满是麻子,他一直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但身体飞散的这一刻,他的生命却突然变得如夏花一般灿烂,无比的灿烂,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笑了!如夏花绽放一般笑了,他没有什么豪言壮语,生命的尽头,他只喊出了一句:大宋万岁!
妹勒浑身是血,被亲兵扶起,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身上被火燎得发黑,虽然新兵挡了一下,但他一条左臂还是被炸飞了。
“统军大人!统军大人……”亲兵绝望地喊着,妹勒一动不动,最后眼睛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西夏一代名将,就这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山谷中的爆炸还在不断地响着,火光处处,硝烟弥漫,混乱的局面更混乱,许多夏军被迷了眼睛,混乱中不辨敌我,只知道本能地挥刀砍着,最是那些战马受了惊,根本不听主人控制,奔腾着,践踏着……
山谷两头,折可适、种朴、梁定新、谢敬亭一个个早以磨刀霍霍的宋将,在山谷的爆炸声传出那一刻,就如同听到了冲锋的角号,率着嗷嗷乱叫的宋军掩杀而来,山谷里的西夏乱军冲出山谷的时候,他们也准时杀到。
主帅死了!谷中乱军如cháo水般涌出,谷口外的夏军本来士气就低落,慌乱、绝望从谷里传出,如瘟疫一般传给两边谷口的夏军,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跟着跑、跟着躲、多rì来积压下来的恐惧感,在这一刻全面爆发了。
夏军如cháo水般涌出,宋军如山洪般杀来,有差别,cháo水是一个平铺的面,没有凝聚力,洪流则是成股的,象一条巨龙,双方的撞碰,高下立判。
事实上,这一战从妹勒被炸死那一刻,就已经没有悬念了,这年头,三军夺帅,结果只有一个,大溃败!
几乎没有例外的,那怕象岳家军那样的铁军,恐怕也不行……
无数的夏军被追着撵着,漫山遍野地跑,但身在宋境,又有几人跑得了?宋军连乡兵都来了不少,几个人追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竟没有几个夏军有勇气回头拼命,只知道亡命的逃,逃不掉就跪地求饶。
这就是兵败如山倒!
杨逸摇着羽毛扇和苏东坡一同出了阿甘山,指着山下一群群被押着经过的夏军,哈哈笑道:“苏大学士才情冠绝天下,此情此景,难道没有佳作喷薄而出吗?”。
“没什么可喷的。”苏东坡望着山下如同蝼蚁一般的夏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然后亦喜亦叹地说道:“妹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其行也——找抽!”
杨逸不料苏东坡竟有这么风趣的一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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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横山烽烟(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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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生机勃勃
第166章生机勃勃
环州城北一座青山上,杨逸率领环州文武官员,为这次战斗中牺牲的将士举行隆重的葬礼,没有哀乐,没有哭声,天地却一片肃穆。
二麻子的尸体被仔细拼凑了起来,葬在烈士陵园的最前面,他坟前伫立着一座石像,真人大小,是杨逸下令按二麻子的相貌雕刻的,满脸烟熏火燎,笑容却无比的灿烂。
凝望着这座石像,每个人眼中都有滚烫的泪水在闪动,只是众人努力不让它流下来而已。
英雄,不需要泪水。
蒙云谷一战,杨逸以“空中飞人”、以石灰、以炸弹使夏军震惊、慌乱、失措,但真正决定这场战争胜利的,却是二麻子。
是他明知必死,却毅然决然地冲向了妹勒,以死无全尸的壮烈牺牲,换取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虽然,他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苏东坡执笔作了祭文,杨逸主祭,一通战鼓,三杯烈酒,五千士卒,四万百姓,慢慢转面向西,三呼魂兮归来!
青山无尽,万谷千岩回应着: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杨逸手捧官帽,站在二麻子的石像下,面对五千士卒喊道:“将士们,我把烈士们葬在环州北面,是因为北面就是横山,就是祸害大宋数十年的西夏,今后每次出征,我们从山下走过,烈士们的英灵都会看着我们,保佑我们!激励我们!我希望你们也能看看他们,想想他们舍生忘死的英雄事迹,他们未了的心愿,需要我们继续去努力,我想说的是,别让烈士们的英灵失望!别让他们失望!他们在看着我们!”
青山漠漠,风飞云淡,数千将士于陵前击甲高喊喊:“不失望!不失望!不失望!”
或许二麻子真的听到了,阳光照在他的石像上,那抹笑容显得更加灿烂!
盛大的祭祀直到下午方自结束!
回到城中不久,刘老虎他们也回来了,出去时五百人马,回来时剩下不足一半,而且没有一个不带伤的,半个月时间,大小二十战,刘老虎每战必身先士卒,他们多次陷入夏军包围,都凭手中的刀枪冲开了一条血路,杀敌无数。
杨逸对回来的士卒大加奖赏,对刘老虎,有什么好说的呢,很好!很强大!敢违抗军令!
西大营的帅帐里,杨逸单独把刘武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副吊睛白额模样的刘老虎在杨逸面前,竟然露出了忐忑的表情,不是因为杨逸官职比他高,单论官位的话,枢密使刘老虎也未必放在眼里;
而是他打心眼里佩服杨逸,论战绩,三个自己也比不上人家,他在夏境转战半个月,大小二十战,杨逸在阿甘山羽扇纶巾,谈笑间便灭了妹勒的几万大军,两者相比,他刘老虎歼敌的数量还不及人家一个零头。
面对这样一个上官,刘老虎再狂也只有夹着尾巴做人的份!
“老刘,当初我给你们的军令是什么?”
“不准深入夏境两百里之外!”刘老虎变成了刘小猫,老老实实地答着。
“很好!记xìng不错!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呢!”
“末将不敢!”
嘭!
杨逸突然一拍桌子,桌上的砚台文牍震得乱跳,他指着刘老虎喝道:“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按律本官一刀砍了你都不过分!你是不是想试试本官的刀够不够锋利啊?”
“末将不敢!末将知罪!求大人法外开恩,末将愿将功赎罪……”
大帐外,种朴等人听到杨逸的怒吼,正想冲进来替刘武求情,却听到杨逸接着说道:“刘武!念你初犯,你这狗头就留给西夏人砍吧!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就罚你到大帐外站两个时辰,记住!抬头,挺胸,两腿笔直,两个时辰内,你若是敢动一动,老子就让人在你脑们上刺上“娘们”二字,记住本官的话,去吧!”
不光刘老虎发怔,连大帐外的种朴等人都大叹刘老虎命好,这算什么惩罚?好歹你也打几十军棍做做样子啊!这样不痛不痒的……
刘武心中也暗喜,看来知州大人还是挺好说话的嘛!
校场上,刘老虎站得象青松一般挺直,站得威风凛凛,四边的同袍和手下都嘻哈哈地看着,有人打趣道:“真想看看刘将军额头上刻上娘们二字,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能变成什么样子?还不一样是老虎!只不过,会变成母老虎而已!”
“哈哈哈……”
看着谢敬亭他们笑倒一片,刘老虎巍然不动,想看老子的笑话,没们!站两个时辰算个屁,老子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站两个时辰,小菜一碟!刘老虎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态;
但很快,刘老虎便知道自己错了,半个时辰下来,他两脚便象灌铅一般,为了不变成母老虎,他咬牙坚持着,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下来,刘老虎大汗淋漓,浑身就象从水里劳起来一样,他现在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如此,就算挨一百军棍也认了,这时间才过去一半,怎么会?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哪个狗娘养的在信香上做了手脚……
一个半时辰,刘老虎两腿开始微微颤抖着,脸上青筋暴涨,如黑蛇游走,狰狞之极,仿佛正在忍受着万箭穿心的痛苦一般,连谢敬亭他们都不禁提心吊胆起来,这是怎么了?往rì身中数箭,还跟没事的人一样,照样提刀砍人的刘老虎,站两个时辰竟然这般模样!
刘老虎倒真是狠人,最终竟真坚持了两个时辰,信香灭掉的一刻,他身体直挺挺地倒下,随即昏迷过去!
在郎中救治下,一个时辰后他醒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摸向自己的额头,还好,没变成母老虎!接着继续晕!凶狠如虎的刘武整整躺了三天,才勉强起床走路。
从此后,军营里人人谈罚站而sè变,而刘老虎自己更是象见鬼一样,杨逸对他的惩罚还没结束呢,一脚将他踢到边境上,负责带人筑寨,按杨逸的说法,哪怕一块石头没垒好,也让他刘老虎再……
呃!话还说完呢,这丫的怎么跑得这么快!嗯,看来堡砦的质量可以保证了!
西夏这次的五万大军能逃回去的至多万人,战死万余,其他的全成了宋军的俘虏,西北各路正打算大修堡砦,刚好缺少劳力,这些俘虏倒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除了丧失几万大军之外,西夏名将妹勒葬身蒙云谷,这对西夏的打击同样是致命的,妹勒在西夏威名极盛,是夏军的灵魂人物之一,他被杨逸覆灭于蒙云谷,就象抽掉了西夏的一根jīng神支柱,西夏一时举国颓丧,九年间建立起来的心里优势一下子没有了!
在另一个夏将仁多保忠的建议下,梁太后下令边境暂时进入战略防守状态,并立即派出使者前往辽国,准备向主子控诉大宋的“滔天恶行”,请求辽国给大宋施压,这种伎俩西夏多年来屡试不爽。
杨逸笑了,西夏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他倒很期待,耶律洪基会做有何样的反应,辽国如今山河rì下,自己内部乱得一团糟,这可不是与大宋开战的好时机啊!
若是派使者来抗议几声,大宋完全可以无视,去年冬季,大宋通过横山羌人与阻卜部大规模交易,辽国就曾派使者来东京以战争威胁过大宋,结果如何?
赵煦直接把辽国的国书丢到了废纸堆里,连辽国使者都没接见,理由是大宋不接受任何威胁!
不接受任何威胁!这几乎是大宋立国以来发出的最强音,而它竟然是由病殃殃的赵煦说出来的!整体趋于软弱的大宋,却由一个身体最虚弱的君主说这样的话,杨逸得知后不禁感慨万端,同时也万分庆幸。
处理完军事后,杨逸立即贴出了一道布告,号召原来躲到山中的百姓下山,举家逃亡内地的百姓回乡,原本丢荒的田地官府一律返还,并且免税三年,官府还负责派出厢军和夏军俘虏,帮回乡的百姓重建家园!
杨逸同时还郑重承诺,只要他做一天环州知州,就保环州百姓一天安宁,除非夏军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想再祸害一个环州百姓。
这样的保证,同样是环州有始而来的一个最强音。
杨逸的真诚感召,加上他一战灭妹勒几万大军的赫赫威名,这本身就给了百姓一颗定心丸,告示一出,山上的百姓纷纷下山,逃亡在外的百姓也陆续回乡,chūn耕的季节已过,但若能赶紧把秧插下去,总还能有些收成;
为此,杨逸带着众曹官下到田间地头,组织百姓互助,调派牛马农具,争分夺秒的把秧插下去。
每天百姓们都能在田间地头看到一个忙碌的身影,虽然他未着知州官服,但人人看到他,茫然的心就会踏实下来,困顿的身体就重新有了力量……
这期间,作为通判的苏轼也没闲着,除了rì常政务之外,他还分管文教方面的工作,趁着环州大举重建的chūn风,他在各寨各村中建起了许多学舍,并利用自身的名望,聘来了一些先生任教员。
在这方面,他苏东坡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事情进展非常顺利,许多村寨的房屋还没重建好,村里已响起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四个盐井赚来的钱,被杨逸挥霍一空,府库里再次变得可以跑老鼠了,但环州却因此在绍圣二年的chūn夏之交,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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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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