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嘤鸣
兰嘤鸣得到药园空间的那一年,还是个大二的学生。那一年夏天,做了一辈子中医的祖父去世了,临终前托人将遗物交于她手,其中便有一块祖传下来的琉璃药玉。
谁都不知道,那药玉中有一方小世界:一亩三分的面积,一座木屋、一口井。嘤鸣是在祖父去世后半年才意外发现的。那是某次削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头,血液滴在了挂在胸前的琉璃药玉上,药玉沁血,当即便融进了她的身体里,为她开启了药玉中的空间。
当时的她心中雀跃不已,忙采购了各种蔬菜种子种进去,可没想到,竟然无一出苗!嘤鸣不死心,又换了果树苗和花苗进去,可转瞬便枯死,被那肥沃的黑土地给分分钟吸收了!!
原以为得了个世外桃源,哪儿想到是种什么死什么的死亡之地!!
嘤鸣真真见识了空间黑土地的吞噬吸收能力,不管扔什么进去,不管活物死物,都能被他吞掉!!嘤鸣都怀疑,要是自己扔个人进去,估计也会被吞噬得连渣子都不剩!——幸好没吞噬她这个滴血认了主的主人。
后来嘤鸣便把药玉里头的空间当成了垃圾场来处理,什么擦过鼻涕的纸团、吃剩的残羹冷炙、穿破了的衣服,那“死亡之地”还真真是来者不拒,就仿佛扔进了沼泽里一般,很快便塌陷了吞噬进去。
幸好还空间里还有个小木屋,小木屋与“死亡之地”则恰恰想反,无论放进去什么东西,都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不会腐坏、也不会变质!
要说有什么东西放在黑土地上不会被吞噬,便是小木屋里原本有的东西了,里面有整套崭新的锄头、铲子、耙子等物,还有炮制中药的整套工具:切药刀、碾槽、冲筒等物,临墙还有一个长六米高两米的巨大红木药柜子,一个个小抽屉鳞次栉比,药柜子前有案桌,案桌上放着古式的称、和一些用来包裹中药的牛皮纸——这简直就像个中医堂子嘛!不过可惜的是药柜子(专业称呼叫“药斗子”)上二百多个药抽屉全都空空如也。
嘤鸣也是从那药柜子上得到了启发——莫非外头整整一亩的黑土地上莫非只能种植中药?
不得不说,嘤鸣真的猜对了。她把养在花盆里的一株半死不活的金银花移栽到黑土地上,果然黑土地没有吞噬金银花,反而过了一小会儿,金银花竟然生机勃勃,第二天兰嘤鸣再进来看的时候,金银花已经吐出了无数花苞,枝叶也繁密了许多。
金银花必须在未开花前采摘,然后晾干了才能入药。嘤鸣虽然读的不是中医,但是小时候跟着祖父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中医常识,尤其是药材种植常识。
于是,小木屋的药柜子里多了一抽屉晾干的金银花……
然后从普通中药当归、三七、黄芪、白术、甘草、白芍、川穹、地黄、杜仲、肉苁蓉、桔梗、连翘、益母草、鸡血藤、牛膝、红花、柴胡、丹参、茯苓、半夏、白芷、薄荷、天麻、麦冬、胖大海、肉桂、细辛、白蔹、白芨……到珍贵的东北野山参、高丽参、灵芝、雪莲、首乌、铁皮石斛等。
最后,所有药柜子抽屉上标注了漆金字的药材,那时候这片世界终于是药香满园了。嘤鸣也感受到刷图鉴刷百分之百的那种成就感。
嘤鸣给这片小世界取名为药园空间,小木屋叫做药舍,黑土地叫药田,黑土中央的那口带苦味的井水就叫做药井。
药舍、药田、药井,各有其用,药田能种植各种中药,药舍用来炮制和存放中药,而不必担心变质或者药效流失,而药井,药井水浇灌在黑土地上,药材会生长地更快,品质也更高。
尤其,这药井水有极佳的强化体质作用,嘤鸣原本是个体力废柴的宅女,某次曾一次性播种了十几种中药,又亲自打水、浇水,忙活了大半个钟头就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当时渴得不行,也顾不得药井井水苦涩不堪了,拿着水瓢就灌了大半瓢,没想到灌下去没多久,就全身疲乏全消,就跟满血复活了似的!接下来嘤鸣又坚持喝了几日,竟发现自己体力增加了不少,而且视力也恢复了许多!
半年后,兰嘤鸣摘除了眼镜,思忖着将来大学毕业了,是不是可以卖药井水为生呀?近视眼据说可是除了手术手段之外,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的!!
一边思忖发财大计,嘤鸣嘴里吃着网上淘来的据说是和田的大红枣,味道比学校附近水果店里好吃多了,大如鸡卵,而且果肉厚实、枣核也非常小。就是太贵了点,当真是囊中羞涩啊!
吃剩下的小枣核也被兰嘤鸣扔垃圾似的仍在药舍门旁的黑土地上,反正这种垃圾,黑土地会解决得干干净净。
可是兰嘤鸣没想到,过了几日,她惊奇地发现药舍外头多了两株绿意盈盈的枣树小苗!!!
“你妹的!枣树也能种?!”
——是了!她竟然忘了,红枣的确是水果没错,可也是中药啊!!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写:“枣味甘、性温,能补中益气、养血生津。”能用来治疗“虚弱、食少便溏、气血亏虚”!
只是人们习惯性地都会把中药认为是那些苦的、难吃的东西,轻易不会吧枣子这么好吃的水果也列入中药范畴。——之前她光顾着刷图鉴了!!o(╯□╰)o
不过枣子的果核因里头发育不完全、且核太硬,所以极难发育出来,因此在现实中也不会被作为栽培枣树的方法。若非这里是药园空间,黑土地肥沃,又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只怕还不见得能长出这么两株来吧?
兰嘤鸣欢喜地把这两株弥足珍贵的枣树小苗分开——免得长得太近,会争夺营养。如此一来,药舍门口一左一右两株枣树,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一年就开花!看样子她不需要等太久,就能吃上鸡蛋般硕大的新鲜的和田大红枣了!!
哈哈!!
有了枣树的启发,兰嘤鸣举一反三,有种植了可入药、可做药膳、更可以熬粥的龙牙百合,如此一来药园世界里总算有了好看的花花朵朵了。
药舍东侧则中上了一丛贡菊和平阴玫瑰,都是既可入药又可泡花茶喝。还有牡丹,可惜不能种植那些花大鲜艳的牡丹,只能种植专门药用的单瓣白色牡丹,牡丹皮可入药,牡丹花苞也可以泡花茶。药舍西侧则种植了郁金香(化湿辟秽)、月季(活血消肿)、凌霄花(行血去瘀)等药用花卉。
添了这类东西之后,药园空间里总算不再单调了。
硕果累累的枣子压弯了枣树枝干,一颗颗婴儿拳头般大的红枣诱得兰嘤鸣口水直流。鲜艳的平阴玫瑰、黄灿灿的贡菊和洁白的牡丹,一切看着都是那么完美。
如果她没那么倒霉地被泥石流给淹没,那就更完美了!!
第2章、英宁
时光流逝,岁月匆匆。
这是一句很俗的台词,但对于侍郎府的二格格纳兰英宁来说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十年前,她穿越到二百多年前的大清朝,附身在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姑娘身上,于是便开始了漫长的成长岁月。
这是一个很悲催的小姑娘,虽然贵为世家大族的格格,可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阿玛,她额娘瓜尔佳氏也在一年后撒手人寰,扔下了纳兰府中三女一子。幸好上面还有个身份不凡祖母---她的这位玛嬷,是第一代老康亲王杰书的第八女,和硕淑慎格格,人都尊称一声淑慎老郡主。
有这么位出身极硬的老太太在,自然纳兰家就倒不了。
纳兰英宁就是这个府里的二格格,上头有一个比她大十岁的长姐叫英容,下头有个比她小三岁的妹妹,叫英宛。还有一个比她大三岁的哥哥,叫修齐。
这就是全部的家庭成员。
她穿越来的时候才是雍正年间,虽然祖母是为老郡主,可惜英宁没见到过那位传说中的四爷,真真是白当了一回穿越女了。时间一晃而过,英宁长大了,四爷也驾崩了,现在换了四爷的儿子小四当政——也就是传说中那位长寿得猫狗都嫌弃的败家子乾隆皇帝!
不过现在的历史和她记忆中的历史不同,其实她在穿越来没多久,还是雍正年间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个堪称爆炸性的消息,就是那个败家子乾隆,不是钮祜禄氏生的,而是雍正的原配皇后乌拉那拉氏生的!!!
她是也是穿越女?或者是重生的?!
嘤鸣不得而知,也没正式见过这位神奇人物。
雍正皇后乌拉那拉氏,如今已经是母后皇太后之尊了。嘤鸣更加只能夹起尾巴来做人,如果这位是是穿越女,千万不能叫她知道也有自己这么一号穿越人士!嘤鸣可不相信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鬼话!只怕是老乡见老乡,老乡消灭老乡,才来得比较正常吧?
所以十年里,嘤鸣都很乖顺,出了表现得比寻常小孩子略微聪明一点之外,就没有别的特殊之处了,连药园空间里的东西她都很谨慎地使用。
譬如小妹英宛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嘤鸣也只敢在她不记事的时候偷偷灌她喝药井水,给她调理身体,等她再长大一点,嘤鸣就琢磨出了更隐秘的法子,她摘了药舍外头的鸡蛋大的和田大红枣,晾干磨成粉,才敢拿出来做成红枣糕,嗯,这东西英宛小萝莉很爱吃,到现在都粘着她讨红枣糕吃呢。
她的长姐英容,在雍正七年的时候就嫁给了平郡王世子福彭为嫡福晋。
可说实在的,这门婚事,够尊贵也够荣耀,但却不是一门幸福的婚姻。她这个姐夫看似性情温和,实则也是个多情的主儿,今儿纳一个侍妾、明儿添一个通房,如此一来庶子先添了两个,有这么一个丈夫,英容的心自然一日日冷了下去,倒是做起了贤惠嫡福晋来,主动给福彭纳了好几个妾,如此既博了美名,又平衡了后院。直到长姐英容总算有了自己的儿子,日子也总算有了着落。
“二姐、二姐!!”被嘤鸣喂养得白白嫩嫩的英宛小萝莉突然咋咋呼呼跑了进来,她用自己白嫩细腻的小手指着自己的额头,“你看你看!!长痘痘了!!”
嘤鸣仔细一端量,果然在眉毛上头一寸出,长了一个红红的小点子,这就是后世俗称的青春痘了。不过这可小痘痘,长在英宛白嫩圆润的小脸蛋上,倒是颇有几分小巧可爱呢。
嘤鸣不慌不忙转身从梳妆台旁边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一只白瓷小盒,亲自嘱咐说:“这莹肌如玉散,治痘痘是最管用的了,记得每次洗脸的时候……”
嘤鸣的话还没来记得说完,就没英宛一把夺了过去,“我知道怎么用!去年二姐长痘痘的时候。每次挖一小勺,倒进温水里,搅匀了洗脸就成了!”
没错,这玩意就跟洗面奶差不多,里面有充足的皂角粉,化在水里洗脸,倒是洗得格外干净。
莹肌如玉散的效用,嘤鸣上辈子就亲自试验过了,的确很管用。配方是从祖父的遗留的《兰石医经》上看到的,当初嘤鸣被痘痘折磨得欲仙欲死,完全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调配了一盒来用,没想到竟是出奇地好用。
当然了,嘤鸣也是不吝啬药园世界里的好东西,出了皂角是外头的,其余的白芨、白芷、白蔹、白附子、天花粉、甘松、山柰、香茅、零陵香、防风、藁本这九味中药全都是药园世界出品,药效自然格外好。
看着英宛欢天喜地捧着莹肌如玉散跑出了她房中,嘤鸣忍不住笑了。虽然父母双亡,不过最小的英宛却是被她和长姐宠溺着长大的,以至于如今都十一岁了,却还是小孩子脾性。——不过她也才只有十四岁而已,看着倒影在铜镜中可爱的鸭蛋脸,真真是娇嫩韶华年纪啊!
这时候,侍女半夏提醒嘤鸣:“格格,您快些午睡吧,过了午时还得去前院读书呢。”
嘤鸣应了一声,这世家大族的格格,日子也不清闲啊,当初还以为穿越成满人勋贵家族里的女儿,是享福呢,却也不尽然。
纳兰家也算是满人家族里难得的书香门第了,不但家族男子要读书,格格们也别想偷懒,只不过课程没那么紧罢了。上午是八点到十二点,下午是一点到六点,而且没有周末。每天上午学的主要是四书五经,晨读一个小时,然后先生讲课、考校,下午则主要写大字,也就是书法课。
而比她大三岁哥哥修齐如今不在家中,因为他今年春考取了秀才功名,现今在京中最闻名的青桐书院读书。书院的院长是一个致仕了的老翰林,博学多才,也极为严苛,平日里无故是不能离开书院半步的。
纳兰氏嫡支子弟凋零,全家希望自然就压在了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哥哥身上,祖母素日里要求也格外严格,小小年纪天不亮便要起床晨读,常常读得嗓子都哑了,当时嘤鸣看在眼里,格外心疼这个血缘上的哥哥。
可祖母的意志不容违背,嘤鸣也只能趁着他不备把药井水滴进他的茶盏里,用这些法子改善他的身体,别叫他读书读得累坏了身子。如今他去了青桐书院,嘤鸣只能隔三差五送些点心吃食去,不是红枣糕,就是茯苓糕,要么就是一些简单的药膳。
纳兰氏在圣祖康熙爷一朝的时候,堪称煊赫无比,祖母老郡主当初下嫁给明珠次子、纳兰容若的弟弟纳兰揆叙,对当年的荣耀记忆深刻,所以也希望纳兰家再出一个像纳兰容若那样的进士,如此一来,就能振兴家族了。
第4章、进宫?
嘤鸣和英宛两个晚辈已经被赐了绣墩坐下,上头的老郡主和康亲王嫡福晋倒是聊得你一句我一句,从穿着打扮、到吃食茶点,倒是跟唠家常似的了。
说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康亲王嫡福晋这才借故告辞了去。
祖母亲自从康亲王嫡福晋出了仪门外,回到自己房中,却露出了恼怒的脸色,狠狠哼了一声,“她倒是好打算!!”
嘤鸣惶惑不解,忙问道:“玛嬷,到底怎么了?”
英宛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老郡主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七分冷色来,“当初可是她瞧中了马佳氏,觉得千好万好的!如今生不出嫡子来,倒是把主意打到纳兰家头上来了!”
嘤鸣心中一惊,舅舅的嫡长子惠恪,如今已经二十有二了,在古代这个年纪,若是还没有儿子,的确长辈们都该着急了。
老郡主满脸不悦地道:“宁儿只管放心,我们纳兰家嫡出的格格,断断没有给人做侧福晋的道理!!哪怕是铁帽子王之家也不成!!”
嘤鸣听了老郡主的话,总算恢复了几分红意,幸好她这个祖母是个极其骄傲的人,如何会叫自己的孙女做妾呢?
侧福晋,说得好听,其实也不过是高级点的侍妾罢了。纳兰家虽然不及圣祖朝煊赫,但世家大族的底蕴还在,她已故的阿玛更是官居二品的侍郎,这样人家嫡出的格格,断断没有给人做妾的可能性!除非,那个人是皇帝!
英宛瞪圆了眼珠子,“舅母想替惠恪表哥纳二姐姐做侧福晋?!”
老郡主脸色一横,道:“她那是痴心妄想!!哪怕是做嫡福晋,我还要好好考虑考虑呢,惠恪那身子骨,瞧着也不是个长寿像!”
嘤鸣暗自撇嘴,祖母的嘴巴可真够毒辣的。当初老郡主可一心想着把英容姐姐嫁给惠恪呢!如今倒是嫌弃人家体弱了。不过,前些年的时候,惠恪虽然体弱些,却没有像现在似的那么多病。看样子,果然色是刮骨刀啊!
英宛也嘟着嘴巴道:“就是,我每次瞧见惠恪表哥,他都是一脸病怏怏的!幸好当年大姐姐没有嫁给她!”
嘤鸣暗叹,嫁给福彭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英宛又笑着问道:“玛嬷,那你打算把二姐姐嫁去哪儿呀?”
老郡主微微一笑,“富贵自然莫过天家,你二姐的时运是怕你比大姐要好许多呢。”
嘤鸣脸色一白,果然,她这个祖母是存了这般打算的。
英宛听了眼睛却是亮晶晶,她用满是羡慕的口吻道:“二姐姐能进宫当娘娘吗?!”
老郡主笑着说:“当年先帝还在藩邸的时候,我与当时的雍亲王嫡福晋,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也是有那么一二分交情的。自然了,一切还得看你二姐是否有这般福泽。”
老郡主话说得平淡,但苍老的脸色却颇含了几分自信。
嘤鸣渐渐垂下头来,在这个府上生活了十年,过着原本还算平淡安逸的生活,难道她就得一步步按照祖母的意愿,走进宫闱吗?诚然她对清宫的确有着好奇心,但也只是围观的好奇心,就像是喜欢看戏的人,又如何喜欢风墨登场呢?
老郡主没有察觉自己这个素来性情温和的孙女表情上异样,她捋了捋自己满是银丝的鬓发,道:“当今天子才刚刚登基,如今宫里嫔妃都是藩邸的旧人,得高位的不多。四妃六嫔之位也是多有空缺。若是明年选秀,便是皇上登基一来第一次大选,是个难得的机会。”
英宛满是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都说宫里富贵无极,玛嬷,我想去做娘娘。”
嘤鸣看着就像是盼着糖果一般的英宛,无奈地笑了,果然还是小孩子,哪里晓得宫里是什么艰险的地方!
老郡主笑着摇了摇头,“宛儿,你性子太过直爽,不适合进宫。”
被下了这般定论,英宛脸颊气鼓鼓的。
老郡主又温和地看着嘤鸣,“宁儿,你平日里温和从容,聪明又心思缜密,长相也是拔尖的,皇上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的。”
嘤鸣突然有些想笑,这算什么?进宫给皇帝做嫔妃?她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年,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或者说是她一直太鸵鸟了,从未考虑自己将来要嫁给谁。嫁给她姐夫福彭那样的男子,面对一大堆小妾?还是竟给皇帝当小妾?这都不是她所期望的生活。
可是,在古代,哪里去找一心一意的人啊!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身份的男人,哪个没有一堆小妾?!连他去世的阿玛,虽然和她早些年也去世了的额娘关佳氏夫妻十分恩爱,也有两个姨娘呢。
老郡主仔细打量了嘤鸣的脸色,突然问道:“你不乐意进宫?”
嘤鸣看不出老郡主的神色,也揣摩不透她是否生气了,便低声道了一声“是”,又轻声解释道:“宫中固然是富贵繁华,可若走错了一步路,便是万劫不复。”
老郡主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能透过富贵,看到里头的艰险,可见你有一双**的眼睛。”
嘤鸣叹了一口气,祖母这话的意思,反倒是更想让她进宫了。
老郡主叹气道:“进宫固然不易,可是像你大姐姐似的,嫁给宗室亲贵做嫡福晋莫非就容易了?既然都不容易,那就干脆进宫去好了!”
“玛嬷——”嘤鸣张了张嘴巴,想要说服这位固执的老人,可是老郡主却摆了摆手,她正色沉沉道:“我一定要看着纳兰氏一族重新立足朝堂!!宁儿,你有这般聪慧的性子,有平郡王府和康亲王府两个外姻,进宫的位份不会太低,日后万一走错了路,失了宠,也不会像那些出身低微嫔妃那样,再无翻身机会!”
嘤鸣凝着眉头,果然,她是不可能劝服老郡主的。或许她应该给自己另寻出路了,离开纳兰府,离开京城?这个想法虽然不容易实施,却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但老郡主接下来的话,却叫嘤鸣不得不打消了自己心思,老郡主板着脸道:“纳兰家的格格就只剩下你和英宛了,你们两个至少得有一个进宫!宁儿,你就当是为了家族吧!纳兰家生你养你,如今也到了你该报恩的时候了!”
嘤鸣的心沉了下去,她隐约记得,历史上乾隆朝的确有一个姓叶赫纳拉氏的嫔妃,叶赫纳拉氏,简称纳喇氏,又叫做纳兰氏。只是这个姓纳兰氏的嫔妃,似乎是乾隆六年才进宫,进宫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瞧着时间,倒是有些像英宛了。
的确,她可以心一横,拂袖而去,左右有药园空间可以辗转腾挪,她逃掉的几率还是很高的。但是她固然可以一走了之,可英宛呢?
老郡主的话说得很对,英宛的性子不适合进宫,若是强行送进宫,等待她的只有香消玉殒的命数!!
记得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英宛尚在乳母怀中吃奶,那个瘦瘦小小、先天不足的孩子,让她忍不住心头一揪。这么多年了,她才帮英宛的身子调理得健健康康,难道如今却要她代替自己进宫吗?!
英宛不知人心险恶,更不知宫闱艰险,叫她进宫,便是叫她去死啊!!
嘤鸣实在做不到!!
罢了,进宫就进宫!何况,就算她不进宫,将来也得嫁给总是子弟做个福晋什么的,倒时候不也是要和一大堆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如此看来倒是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那个男人换成了皇帝罢了!
只要不动心,不动情,丈夫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一切都看淡些,也就无所谓了!!
第5章、英容
嘤鸣露出了若春花秋月般迷人的微笑,她朝着老郡主见了一个万福礼,“玛嬷说得有道理,与其碌碌一生,倒是不如进宫博个荣华富贵,若是运气好,做到贵妃、皇贵妃也未可知呢。”
这些话,应该是老郡主最爱听的吧?活在这个世界,没有几分演技怎么能成?
老郡主微笑着点了点头,“宁儿有这般雄心壮志,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嘤鸣浅浅笑了,反正她又没有喜欢的人,就算进宫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只是想着,自己的一生将永远禁锢在四四方方的紫禁城,莫名的悲凉灌涌全身。
隔天,老郡主拿了亲笔的信笺,交给她,让她去平郡王府看望长姐英容与小侄儿庆明。
而小妹英宛这几日闷得无聊,也跃跃欲试,正想出去溜溜呢。却被老郡主瞪了一眼,警告英宛:“你不许去,留在府里,好好读书写字!!”
英宛圆嘟嘟的包子脸瞬间瘪了。
带着老郡主亲自准备好的礼物与信笺,嘤鸣乘着一辆青色马车,往平郡王府邸而去。现任的平郡王是讷尔苏,嫡福晋曹佳氏是曹寅之女。平郡王这一脉,是大清开国的八大铁帽子王之一,也算是颇有历史了。
而这样一个铁帽子郡王的府邸,自然富贵华丽,嘤鸣入王府,自然要第一个去拜见王府嫡福晋曹佳氏。这位嫡福晋可是个了不得人物,原只是汉军旗,只因其父曹寅深得圣祖康熙爷的重用,所以曹寅之女被抬了满军上三旗,还被许配给讷尔苏为嫡福晋,而讷尔苏总共有七个儿子,其中有四个是曹佳氏所出:长子福彭(世子)、四子福秀、六子福靖、七子福端。
嘤鸣被引进曹佳氏房中的时候,曹佳氏身旁正立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锦绣罗衣,模样很是俊秀,此人嘤鸣认得,正是曹佳氏与平郡王生的幼子福端,也是平郡王诸子中唯一一个尚未娶妻的。
嘤鸣规规整整见了个万福,口道:“嫡福晋万福、七阿哥金安。”
福端略侧了脑袋,打量了嘤鸣几眼,突然他笑着说:“我认得你,只是前几年你还是个小丫头呢!”
这样的语气让嘤鸣听了相当不爽,你丫的几年前不也是小屁孩吗?!!不过面上不显,嘴角淡淡笑了,施施然道:“是啊,有几年未见七阿哥了,七阿哥也长高了。”
她可是记得长姐刚刚嫁进来的时候,七阿哥福端还没她高呢!不过是这二年才刚刚抽条,长得比她高了几寸罢了!也是她今日穿的花盆底鞋太低了,赶明儿换上三寸的,就一准比福端高了。
福端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平郡王嫡福晋曹佳氏掩唇笑了,她和气地道:“端儿,你带着英宁格格去你大嫂院子吧。”
福端虽然不大乐意,却不敢反驳母亲的话,忙道了一声“是”。
嘤鸣忙做万福告辞,一路跟在七阿哥福端身后,朝着姐姐的院落而去,因路途不远,也不过盏茶工夫就到了。
嘤鸣笑着对他道:“多谢七阿哥引路了。”
福端闷声道了句“不客气”,然后扭头就走了。
嘤鸣耸了耸肩膀,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跟以前一个脾性,一不高兴就不理人了。可这回他走出去没几步,就转过了头,他扬声问:“你怎么还不进去?!”
嘤鸣忙“哦”了一声,“这就进去,七阿哥慢走,小心脚下,别摔着。”
可她这般大姐姐似的关心的语气,叫福端很不高兴,他清俊的小脸蛋上浮现三分怒容,冲着嘤鸣便哼了一声,狠狠一甩袖子,大踏步便走得没影儿了。
嘤鸣再度耸了耸肩膀,果然小孩子的心意是最难揣摩的了!
英容作为平郡王府的世子福晋,她所住的院落自然是数一数二的宽敞华美,嘤鸣进去的时候,英容正抱着白胖可爱的庆明,拿拨浪鼓逗弄他。
见嘤鸣进来,英容忙把儿子交给身旁的乳母抱着,便拉着嘤鸣的手进里头暖阁里说话,只留了心腹丫头留春在旁侍奉着。嘤鸣身边也只有半夏这个伺候了多年的丫头。记得当年,祖母亲自调教了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分别赐给了四个孙辈房中侍奉。英容得了留春、她得了半夏,哥哥得了吟秋,英宛身边则是锦冬。
英容仔细读了祖母老郡主的亲笔信笺,她忽然脸色不是很好,折了那信笺便丢尽了旁边的鎏金宝塔熏炉中,付之一炬了。
嘤鸣忙问:“上头写了什么?”——虽是她送来的信,可嘤鸣并未偷看。
英容叹着气道:“我不是不能理解玛嬷的心思。世子爷虽然早年是皇上的伴读,可这种事情……我只是平郡王府的儿媳妇,如何能做的了这个主?!”
嘤鸣眉头一皱:“玛嬷到底写了什么?”
英容低声道:“玛嬷希望,让世子爷出面,给你和皇上制造偶遇的机会。”
嘤鸣瞪大了眼睛。
英容叹息着摇头:“皇上登基以前,的确偶尔回来平郡王府找世子爷。但登基以后,便没有再纡尊降贵了。就回去就这么跟祖母说就是了。”
嘤鸣点了点头,“玛嬷太急功近利了些。”——这种事情,且不说长姐根本做不了主,她姐夫福彭行事谨慎,也断断没这个胆子,就算真如祖母所愿成功了,算计皇帝这种事儿,与踩在钢丝上行走有什么区别?一旦让皇帝知道了,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英容揉着太阳穴,低低道:“看样子,玛嬷是打算让你进宫了。”
嘤鸣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忽的,英容问:“这回,又是福端引你来我院子的?”
嘤鸣点了点头。
英容笑了,她略凑近了几分,轻声问道:“你觉得福端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嘤鸣有些懵了,但她看到英容那带着点暧昧的目光,突然黑线万分,跟一个十六岁的小男孩?这也太……太……也嘤鸣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也才十四岁吗?!她也还是个萝莉啊!
英容掩唇怡怡然笑了,“近来我婆婆就常常夸你端庄稳重,细心周到呢!”
怪不得,这几次来平郡王府,总能在嫡福晋曹佳氏房中瞧见七阿哥福端,嘤鸣摇了摇头:“长姐,我没那个意思。”
英容温和一笑,柔声道:“现在没意思不打紧,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我思量着,嫁给福端,总比进宫好。虽然说福端的爵位不可能太高,但他也是嫡子,将来混个奉恩镇国公或者辅国公总是不难的。爵位低,也低的好处,起码没有侧室的名额可立。”——说到此,英容有些神色黯然,她的丈夫就有一个宠爱的文侧福晋。
第6章、宗室?
嘤鸣是逃窜一般从姐姐的院子里跑出来的,她也知道,姐姐英容是一番好意,可他对福端那种还没长大的男孩子实在产生不了半分兴趣啊!!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活了三十多年了,泡个十六岁的小男孩,她会有很大的罪恶感滴!!
一路来到了平郡王府的后花园里,这里嘤鸣也来过好几次了,花园虽大,嘤鸣倒是路熟,顺着湖边石子路便往西面而去。前头有一个亭子,背靠竹林,面朝湖水,是个极好的歇脚地方。
可这回嘤鸣走到了目标尽头,却有些傻了眼。亭子还是那个亭子,竹林还是从前的竹林,湖水自然不能变,唯一改变的就是那漂亮的八角攒尖苏式彩绘亭子上多了一个匾额。
她仰头瞅着那个匾额看,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渐渐嘴巴也张大了。
半夏也笑着道:“格格,上头的两个字我都认得呢!!这是‘竹意’!竹意亭!名字取得倒是挺好啊!只是咱们去年来的时候亭子上还没有这个名儿呢!”
嘤鸣嘴角抽搐了两下,她也想知道,这到底特么的是怎么回事啊!!
这时候,嘤鸣突然听见后头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玄色福纹锦衣的年轻人,衣裳料子似乎是上等的云锦,绣工也似乎是苏绣派系,领上绣着缕金卷云纹,很是细腻,针功了得。他头上扣着一个同色的团寿字暗纹瓜皮帽,帽中嵌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帽准。他手里拎着一把烫金骨折扇,正像逛自己后花园般悠闲地朝这边走来。
这个人,嘤鸣不认得,瞧着不过二十五六岁,约莫可能比他姐夫福彭略小几岁的样子。长相倒还不错,细细的一双柳眉弯弯,一双悠悠然的丹凤眼,高挑的鼻子长得形状极好,嘴唇是菱形的,整个脸型是容长的,上头五官配合在一起倒是有一股子儒雅,不过嘤鸣瞧着,应该是附庸风雅才更恰当些。
他走到了嘤鸣跟前,手里的烫金骨折扇刷地一声打开了,嘤鸣一眼便瞅见了扇子上头提的是印有“香光居士”落款的诗词——香光居士,就是董其昌的号,也就说这折扇的扇面是明朝书法大家董其昌亲笔?是个十分珍贵的古董?瞧着此人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个会用假字画的。——不过他冷肃的秋日里还特意打着一把扇子,看样子果然是个附庸风雅的家伙。
嘤鸣不禁暗自揣度此人的身份,是宗室子弟吗?
这时候,他用自己的扇子指了指亭子上的匾额,“我……老远就看见,你仰头瞅了上头的字老半天,可是觉得上头的字不俗?”
还特么“不俗”?!嘤鸣真想反驳一句,你特么眼睛是瞎的吗?或者是半夏这种认不得几个字的?!否则怎么会有这种奇葩的审美观?!
但是想到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是爵位不低的黄带子,嘤鸣也就收敛了满腹不客气的话,淡淡笑着睨了他一眼,“我不晓得我姐夫是哪跟筋犯抽了!”
那人愣了愣,他似乎有些没听懂嘤鸣话里的意思。
嘤鸣摇着头道:“平郡王世子,是我姐夫!没想到如今的品味居然这么差了!”
这下子,那人听懂了嘤鸣的话的,但是他的脸色有点发绿。
嘤鸣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又指着匾额上的“竹意”二字,瞪大了眼睛问道:“这‘傻大黑粗’的字该不会是你给提的吧?!!”
那人的脸顿时更加油绿油绿的了。
嘤鸣干笑了两声,“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是你写的。呵呵。”——其实从他走过来问第一句话开始,嘤鸣就猜测到亭子上的字只怕十有**是他提的。嘤鸣虽不知此人是谁,但她可没有义务拍这人的马屁。何况这个人浑身那股子天老大、我老二的劲头儿,的的确确叫嘤鸣不爽了。
那人油绿的脸上憋出了一丝红意,他刷的一声合上了扇子,突然在自己手心里狠狠一拍,他扬声吩咐身后弓着身子跟随的二十出头的俊俏白脸小厮道:“王钦,去取笔墨纸砚来!!”
说罢,这人眯了眯眼睛,眼底露出几分不善的寒芒来,他冷冷扫了一眼嘤鸣:“你这小丫头既然口气如此之大,就写几个字给我瞧瞧!!若是写不好——”他再眯了眯眼睛,神色似乎愈发不善了。
嘤鸣忍不住撇了撇嘴,这特么什么玩意啊!写字写得丑就罢了,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挂出来,挂出来就罢了,莫非还不许人实话实说地评价二句呀?!
嘤鸣心中不爽,便跳动了一双娥眉,语气淡淡道:“我的字自然是差强人意的,不过却也比上头那俩字好多了!”——嘤鸣自是不觑的,她说上头俩字“傻大黑粗”,可不是诋毁人的话!不是她嘴毒,而是那俩字着实太难看、太煞风景了!粗大丑陋,毫无风骨,真不晓得福彭为什么还精心装裱了挂上去!难道眼前这位爵位不低,或者是福彭的好朋友之类的?
嘤鸣这般难掩鄙视的神色,叫眼前这个年轻华服男子气了个够呛,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发作什么,那个被叫做王钦的青衫小厮已经捧着文房四宝搁在了亭子里头。
嘤鸣也不客气,径直进了亭子里头,也懒得管那人是什么脸色了,她笑着对那个叫王钦的俊俏小厮颔首客气地道:“有劳了。”——的确是有劳了,眼前不但笔墨纸砚俱是最上乘的,连磨墨的清水也备上了。
王钦许是知道自家主子动了怒,也不敢多与嘤鸣说半句,忙又躬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嘤鸣也不迟疑,拿起那方还没用过的泥金彩绘的墨,指尖轻轻一抚,便觉有一股细腻之感,放在鼻子下头轻轻一嗅,方知是上好的徽墨!于是略往砚台里倒了少许清水,便撩起袖子,熟稔而敏捷地磨墨,这磨墨也是一门功夫,她上辈子跟祖父学书法的时候,便是从磨墨开始学起的,加水务必要少放多次,宁可少了再加,也决不能一下子放太多,然后是磨墨的手法,要保持一个方向旋转,而且力道要均匀,不能用力太大,就像润物细无声那样。
嘤鸣磨好了墨的时候,那人也走进了亭子中,眼皮一垂,瞥了一眼那均匀细腻的墨汁,他语气冷淡而傲然地点评道:“磨墨倒是有几分根底,比我的……小厮墨得略好一些!”
这人不但说话欠抽,语气更是欠揍!!嘤鸣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这一砚台的墨汁都泼她脸上!难道宗室子弟都是这幅贱模样?
第7章、瘦金
嘤鸣也不搭理他,直接从小厮王钦带来的几根毛笔中选了一根最细的,用手摸了摸毛笔的毛,是羊毫、狼毫各半,前者软、后者硬,这样的搭配正好软硬适中,很合嘤鸣心意。她仔细詹饱了墨汁,又刮了两下,仔细再瞅了瞅笔尖,没有多出来的毛,就不必拔掉了。点了点头,嘤鸣素白如玉的手轻轻从宣纸上抚摸过,这宣纸比她平日里用的质量好看不止数筹,很是细腻。总得来说,对于这一整套文房四宝,嘤鸣很满意,甚至颇有几分惊喜。
嘤鸣心想着,既然有心给眼前这个有些欠抽的家伙一点教训,自然是要出十成十的本事来,而她写得最好的便是瘦金体!给竹林前的亭子提名,用瘦金体也十分合适。想到此,嘤鸣便不再迟疑,回想着当年祖父写瘦金体字时候的意蕴,便熟稔地落下了笔。
嘤鸣下笔很快,几个流畅的横竖转折,便轻轻搁下了笔。
她写的也是“竹意”二字,此刻宣纸上的这两个字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也颇有藏锋,总的来说还不错。只是比当年还是差了几分,嘤鸣看在眼里,不禁摇了摇头,“我现在也就只有这样的水准了,比以前落后许多。”说着,她轻轻吹了吹已经半干的墨迹。
嘤鸣抬起头来才见那人的脸色有点黑,额……这人是不是怀疑自己刚才那句是特意甩出来打他脸的,嘤鸣忖度此人爵位可能不低,便认真地道:“我现在学的董体字,所以瘦金体字落后了几分。”
那人哼了一声,显然由内而外一脸的不悦之色,他道:“亡国昏君之字,岂是值得提倡的?!”
这话让嘤鸣一噎,这厮果然很叫人不爽啊!!嘤鸣不客气地道:“宋徽宗不是好皇帝,难道董其昌就是好臣子了?!”——宋徽宗亡了北宋,可董其昌当官更是鱼肉乡里、臭名昭著!嘤鸣瞧着那人也噎住了的样子,又补了一句:“这俩都不是什么好鸟!!”
嘤鸣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不小心染了墨汁的手,瞧见那人黑得跟墨汁似得脸色,有想到这人的身份大约不低,便又话锋一转,正色道:“不过,字品不等于人品!”
“字品不等于人品?”那人喃喃念叨了一声,脸上黑沉尽退,突然笑了,“倒是个有趣的说法!”
嘤鸣立刻严肃地道:“我这是客观、公道的说法!”说罢,嘤鸣见宣纸上的字已经干涸了,便熟稔地卷起了这幅字。既然这人不是寻常人物,嘤鸣也不像得罪得狠了,见好就收也就是了!保不齐这家伙还是个贝勒、或者王爷之类的人物呢!否则如何一句话发下去,就能从平郡王府里拿到最上乘的文房四宝?可见是连平郡王都要给几分脸面的人物,爵位如何会低了?
嘤鸣卷好了宣纸,刚要递给半夏收着,那人却突然凝住了神情,他道:“等等!那副字,再给我瞧瞧!”
“嗯?”嘤鸣有些不解。
那人目视着那一沓宣纸,上头的第二张也染了不少的墨迹,可见是透过第一张印了下来,他又急忙翻了下面一张,竟然也印上了少许星星点点。他忍不住面露惊色:“你的字,竟力透两层层宣纸?!
宣纸是一种比较厚的纸张,且质地紧实,一般笔力很难渗透,何况是透过两层宣纸了!嘤鸣却觉得理所应当,瘦金体本来就是一种遒劲的字体,方才她写得又格外卖力,透过两层也不稀奇。
那人一把拿过嘤鸣手中卷起来的宣纸,飞快又铺了上去,用镇纸压好边角,他仔细瞅着,端量了半晌,目光将“竹意”二字的每一个转折都逡巡地瞅了好几遍,暗自轻轻颔首,忽然抬头问:“你练字几年了?”
嘤鸣思忖了一会儿,便道:“有八年了吧。”——她默默在后头加了“这辈子”三个字。
“八年?只有八年而已吗?”这个华服男子的脸色突然有些惆怅与复杂之色。
其实最少有十八年了,只是嘤鸣自己还不满十八岁呢,那种话说出来只怕也没人会相信。嘤鸣便忙补充道:“我每天写字最少三个时辰!”——每日下午,都是书法课,倒是叫她练出了一手端正秀美的董体字。
华服男子默默又卷起了那副字,他叹道:“这个我收着了。”
嘤鸣一脸黑线,我啥时候说要送给你了?!你脸皮倒是够厚的呀!
华服男子似乎看懂了嘤鸣的表情,他忙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回头我交给福彭,让他把亭子上的字换下来。”
嘤鸣“哦”了一声,这倒是还可以。
忽然,嘤鸣急忙道:“那等一下,我落个钤印吧!”——前不久才请了京中一个有名的钤印师傅刻了个印,如今正是排上用场的时候。
半夏立刻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鸡血石印章,奉了上来。这个时代印章材料可没有后世炒得那么昂贵,这枚鸡血石印章足足带三分之一带血,而且血色殷红,而且价格也不贵,只花了嘤鸣三个月月例银子而已,也就是十五两银子。
华服男子瞅着嘤鸣青葱般手指上捏着的鸡血石印章,突然皱了皱眉头。
嘤鸣接过来,在印泥盒中轻轻压了一下,便在那宣纸“意”字的左下角落下了一个嫣红的小小钤印,正是“嘤鸣”二字。
华服男子低头看了一眼:“嘤鸣?”
嘤鸣笑着道:“是我的小字。”——这辈子她虽然叫纳兰英宁,也着实舍不得上辈子祖父给起的好名字,所以借府中教导功课的张先生的嘴巴,又让他把这两个字取了给自己当表字了。这个时代,女人有表字,也算是个很稀罕、很时尚的事儿了!
自古以来,有表字的,可通常都是才女呢!嘤鸣自然颇有几分得意。
华服男子温声道:“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是诗经伐木篇里的名句。”他刚刚赞了一句,便道:“刻工倒是尚可,不过印章才是也太次了些!”
嘤鸣黑线不已,果然这家伙爵位不低,否则不会说出这么土豪的话!即使在京中的勋贵人家,那鸡血石做印章固然不是最上上之选,却也不至于算“次”的!
她倒是想弄块田黄石,可惜囊中羞涩得紧啊!即使在清朝,最普通品质的田黄石也还是比黄金都要贵!!她一个未出阁的格格,平日里的收入也就只有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例而已,怕是攒好几年都不够买一块田黄石!而嘤鸣到底不是这方面的发烧友,所以也便熄了这个心思。虽然她也有不少值钱的首饰,可女儿家的私房物件,总不能拿出去当了吧?所以也只能选了鸡血石了。
这时候,华服男子淡淡道:“改天我捎块田黄石给你。”
嘤鸣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还是算了,无功不受禄!”——虽然她肯定这厮是土豪,一块田黄石只怕也是九牛一毛,可看他的年纪就知道,二十来岁的肯定家中早有妻妾,还是不要来往甚密得好。
那华服男子,却好像没听见嘤鸣拒绝的话一般,嘴上道:“就这么说定了。”
嘤鸣又是一脸黑线。
第8章、罗宝
华服男子再度将嘤鸣的字卷了起来,交给随从侍奉的王钦拿着,他询问道:“你是福彭的……小姨子?”
嘤鸣点了点头,“我是特意来看望长姐的。”——结果差点被牵线拉媒,她就跑出来了,待会儿还得回去跟英容告罪呢。
嘤鸣的话刚落音,便瞧见长姐英容身边的侍女留春快步走了来,留春满脸焦急之色,嘴里满是怨怪:“二格格,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叫奴才好找!趁着世子福晋给小阿哥换尿布的那点子工夫,一转眼您就不见了!”
嘤鸣尴尬地笑了笑。
留春有些气恼,不过并不失礼数,她做了个万福,劝道:“您快回去吧,就算您对七阿哥真没那个意思,回去慢慢跟世子福晋商量也就是了。”
留春的话才说完,坐在亭中汉白玉石墩上正品茶的华服男子突然抬了抬眼皮:“七阿哥?讷尔苏的幼子福端?!”
留春既然是世子福晋身边得力的人,自然聪慧得紧,他见亭中男子竟直呼平郡王名讳,而且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且穿着不俗,便忙见了万福礼,又低声询问嘤鸣:“二格格,这位贵客是谁呀?”
嘤鸣摇着头,耸了耸肩膀,她还没来得及问呢,留春就来了。
嘤鸣便笑呵呵问:“不知尊驾怎么称呼?”
这华服男子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会儿,“我……?”才忽然笑着说:“罗宝。”
嘤鸣滴流圆了眼睛,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他的真名,罗宝?嘤鸣想了一会儿,便笑着说:“罗是爱新觉罗的罗吧?”——至于宝……估计是……信手拈来的?
华服男子淡淡点了点头。
果然是宗室子弟,嘤鸣暗道了一句。
嘤鸣又满是好奇地问:“你既然直呼平郡王的名讳,难道爵位比他都高?!”——她姐夫的老子,可是铁帽子郡王呀!这厮该不会是个亲王吧?!
华服男子笑而不答,一副貌似高深莫测的模样。
嘤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个欠抽的性子。
忽然,又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嘤鸣急忙去瞧,竟是她姐夫福彭来了,福彭已经年近三十了,长得倒是英俊人物,平日里也素来是儒雅稳重,不过今天却是急促促朝这边赶来,失了往日温敦样子。
嘤鸣便走出亭子相迎,露出一脸的温婉笑靥,施礼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夫!”
福彭停住了脚步,她看了看自己的小姨子,又看了看亭子里的那位,顿时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来,他看着那个“罗宝”,眼珠子里满是惊愕慌张之色,嘴唇都有些发颤了:“您、您怎么……”
福彭的话尚未说话,而那位自称是“罗宝”的伸出一个食指,轻轻摇晃了两下,脸上又露出了貌似高深的微笑。
福彭立刻闭上了嘴,低下头,嘴边硬是扯出了个僵硬而讨好的笑容。让嘤鸣看着都觉得别扭极了。
罗宝放下手里茶盏,语气平淡地道:“你先回书房吧,呆会儿我自会过去。”
福彭有些不大明白状况,忙用询问的眼光看了嘤鸣一眼,不过他没有迟疑太久,忙道了一声“是”,“那……我先回了。”他略弓了弓身子,后退开了几步,这才转身离去。
嘤鸣有些呆了眼,他还以为这个叫罗宝的可能是他姐夫的朋友之类的呢,瞧着竟然身份上还颇有些差距呢,嘤鸣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你到底是谁呀?!”
罗宝笑着道:“我就是罗宝。不过我辈分高!”
嘤鸣侧脸问:“有多高?”
罗宝略一思忖,用扇子轻轻敲打了手心几下,便微笑款款地道:“你姐夫得叫我堂叔!”
嘤鸣眼睛瞪得都滴流圆了,堂叔?!这罗宝分还比她姐夫小几岁的样子,这特么的确辈分够高的啊!!
看到嘤鸣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罗宝笑了,笑得很是得意,他说:“倒也不是我辈分高,是你姐夫辈分太低了。”
嘤鸣额头挑起一根青筋,你毛的什么意思呀?我姐夫辈分低!意思就是我辈分也低!就你特么的辈分高?!
想着眼前这位很有可能是亲王、甚至铁帽子亲王之类的人物,嘤鸣也不敢得罪,便笑眯眯问:“平郡王这一脉世袭了多少代啊,怎么就辈分这么小了?”
罗宝淡淡一笑,随即如数家珍、不疾不徐地道:“平郡王这个封号,倒是世袭了没几代的。讷尔苏祖上是代善长子克勤郡王岳托,后来传给岳托的儿子罗洛浑。罗洛浑之子罗科铎那一代才被顺治爷改封为平郡王。第二代平郡王是罗洛浑长子讷尔图,讷尔图因犯错被革爵,平郡王爵位便落到他讷尔福头上。这个讷尔福就是现任平郡王讷尔苏之父。”
嘤鸣听得头大如斗,什么讷尔图、讷而福、讷尔苏的,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是哥三呢!
趁着此刻记得还清晰,嘤鸣急忙把这一溜串传承,那笔写了下来。
代善—岳托—罗洛浑—讷尔图、讷而福-讷尔苏,写完了这一串,嘤鸣突然想到,这个罗宝怎么对平郡王一脉的祖宗门都直呼姓名?看样子真是个亲王?
然后在平郡王一脉下头,嘤鸣又特意写了一串来历代皇帝对应。她记得代善是**哈赤的儿子,当然就是皇太极的兄弟,不过嘤鸣也不敢写皇太极的名字,于是便是如此落笔。
太宗-顺治-康熙-雍正-乾隆—
刚在乾隆后头划了一笔,嘤鸣才想到,下头已经木有了,便停了笔。
清太宗皇太极对应代善,顺治对应岳托,康熙对应罗洛浑,先帝雍正对应讷尔苏、讷而福俩兄弟,乾隆自然就对应讷尔苏了。
嘤鸣突然抬起了头来,问道:“你跟皇上是一辈儿的?”——都跟她姐夫的老子讷尔苏是堂兄弟?所以就是她姐夫的堂叔?
罗宝扬唇笑着,点了点头。
罗宝用折扇指了指嘤鸣写的那两串皇族排辈,问道:“太宗是庙号,其余只写年号?”
嘤鸣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晓得太宗爷年号是什么。”她只晓得皇太极是清太宗而已。
听嘤鸣说不晓得,罗宝似乎很高兴,他露出了方才指点嘤鸣平郡王一脉祖辈传承的那副“博学”样子,飞快地道:“大清还是大金的时候,太宗的年号是天聪,后来太宗改国号为清,年号也就更改为‘崇德’。”
嘤鸣哦了一声,怪不得后世不用“年号+爷”的方式称呼皇太极,原来这厮有俩年号啊!在明清两朝也算是少见的了!
罗宝又问:“太宗以后的几位先帝你只写年号,莫不是不晓得几位先帝的庙号?”
第9章、庙号
罗宝又问:“太宗以后的几位先帝你只写年号,莫不是不晓得几位先帝的庙号?”
嘤鸣不想听他卖弄下去,便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了!顺治爷是世祖章皇帝、康熙爷是圣祖仁皇帝、雍正爷是世宗宪皇帝,乾隆爷是……”嘤鸣皱起了眉头,乾隆的她倒是想不起来了,乾隆的确在后世名声很响亮(败家子名声),可后世提到他,无不是乾隆皇帝,倒是很少提及他的庙号。
随即,嘤鸣恨不得拍自己脑袋一巴掌,乾隆还没死呢!现在当然没有庙号了!!
罗宝也沉着脸说:“今上还没有庙号。”
嘤鸣干巴巴笑了笑,“我忘了这茬了,呵呵。”
罗宝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这才稍稍平复了几分,他道:“罢了,不知者不罪。”
嘤鸣耸了耸肩膀,道:“你不是要去我姐夫书房吗?怎么还不走啊?”
听到这番类似“逐客”的话,罗宝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嘤鸣却不曾察觉,她将手里帕子塞进袖子里,便道:“我可得去我姐姐哪儿了!我先走了。”说罢,嘤鸣草草向罗宝见了个万福礼,想着这厮爵位不低,还是礼数上别省了。
望着嘤鸣飞快远去的纤细背影,“罗宝”轻轻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忽的露出了和煦的微笑:“福彭的小姨子,我记得福彭的嫡福晋似乎是姓纳兰氏的……”
王钦也察觉自己主子心情似乎不错,便忙笑呵呵应了一声,躬身道:“是姓纳兰氏,淑慎老郡主的嫡长孙女。”
“罗宝”轻轻颔首,唇角的笑意不禁又多了几分,“倒是个有趣的小丫头……”
回了长姐英容房中,少不得又被这个姐姐被数落了一通,“你不喜欢福端就罢了,莫非我还会强了你不成吗?!”噼里啪啦一通,英容大肆发泄怨气。
嘤鸣不敢还嘴,只低着头,跟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被训了个劈头盖脸。额娘瓜尔佳氏早逝,这个长姐其实就跟老娘差不多,管她和英宛就跟管自己孩子似的。
训了好一会儿,英容见自己妹妹大有悔意(乃确定?),便摆摆手,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快些会侍郎府吧,免得玛嬷惦记。”
嘤鸣如蒙大赦,可惜她还没来及走人,她姐夫福彭就来了。
英容面带疑惑之色,“今儿可不是十五呀。”
听着话便晓得福彭对她姐姐如何了,竟是除了每月十五,便轻易不来英容房中。嘤鸣暗自叹了一口气,姐姐如今身份尊贵,可日子倒是不及未出阁时候好过了。
不消片刻,便见福彭大踏步走了进来,嘤鸣忙跟在姐姐身边朝着福彭见了个万福。
福彭急忙问道:“英宁,你方才——没说什么逾越或者吃罪的话吧?!”
嘤鸣一愣,这才晓得他说的是“罗宝”,嘴上忙道:“没有啊,聊得还不错啦。”
福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连连点头:“那就好!你这丫头素来温顺平和,想来也不至于没规矩的。”
英容却听得糊涂,她急忙问道:“爷和二妹这是在说什么呢?妾身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福彭挥了挥手,似是有些不耐烦解释,只说:“这事儿你就不必知道了。”福彭扭头又打量了嘤鸣一通,忽然若有深意地赞叹道:“你这丫头,只怕是个有福气的。”
这下子嘤鸣也是一头雾水了,与英容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福彭又露出了微笑来,他轻声询问:“英宁,你今年是十四了吧?”
嘤鸣点头。
福彭又问:“那你的生日是哪天?”
嘤鸣更糊涂了,“九月初四。怎么了?”——九月初四,是她这辈子的生日。
福彭暗暗记了下来,嘴上却说:“没什么。”
嘤鸣回到侍郎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草草回复了老郡主话,嘤鸣便回房歇息了。接下来无非又是过着跟从前一样每日读书写字的日子,不过按照祖母老郡主的要求,每日都要拿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温习一下礼仪规矩,花盆底鞋也严令嘤鸣必须穿三寸的,因为参选的秀女都要穿三存高的花盆底鞋,而嘤鸣现在也必须早早适应一下。
日子就这样进了九月里,嘤鸣的生日也一天天近了,只不过她只是个未出阁的格格,又不是整寿,自然不可能大办,祖母老郡主也只是吩咐小厨房准备了精致的晚膳,叫全家人一起来吃一顿罢了,说是全家人,可在青桐书院读书的哥哥修齐自然是不可能回来的。不过本家亲眷的礼物倒是收了好几件上佳的礼物啊。
生日后第二天,平郡王府的长姐英容叫人传话说,她要去城外的潭柘寺上香祈福,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可惜那天嘤鸣倒霉地来了初潮,这辈子的大姨妈这个不受人待见的亲戚又来骚扰她了。嘤鸣难受得很,所以就拒绝了。只是这种事到底不大好说出口,所以就说是着了凉,身体不适。
嘤鸣这辈子初次造访的大姨妈走了之后,有过了两日,便是她表舅康亲王的四十三岁寿辰,虽然不是大寿,但是自家亲眷还是少不了要去的。寿礼上,自有祖母备着,那日清晨,嘤鸣便带上祖母老郡主准备的东西,和小妹英宛一起坐着马车去了康王府。
康亲王一系也是世代相承的铁帽子王,初代的康亲王是爱新觉罗·杰书,也是她祖母老郡主的亲爹,而如今的康亲王崇安,是杰书之孙,第三代的康亲王了。自杰书去世后,康亲王一脉就远离了权利的中心,做起了富贵闲人。
康亲王崇安虽然只有两子,但庶出兄弟们却出奇地子嗣兴旺,因此今儿倒也格外热闹,一大群的黄带子,数量上要论沓,大半嘤鸣都不认得。不过也用不着畏惧什么,这里头有爵位的不多,皇族繁衍至今,黄带子也渐渐不值钱了。
嘤鸣四下打量着,正暗忖自己那哥哥修齐怎么还没来?之前她过生日,修齐请不得假,只托人送了一只赤金喜鹊登梅簪子作为生日礼物,今儿嘤鸣还特意簪在旗头上。这簪子十分精细,喜鹊打造得顾盼灵动,那梅花更是用颜色极佳的红玉嵌成的,金簪配红玉,自然格外鲜艳好看。
第10章、惠周
康亲王侧福晋乌苏氏眼瞅着嘤鸣旗髻上的喜鹊登梅金簪,忍不住称赞新颖灵巧。
嘤鸣抿着嘴,含着三分笑靥道:“不过是小物件罢了。”一边笑着,嘤鸣暗自打量这位风韵犹存的侧福晋乌苏氏,她眉目柔婉,五官精美,虽不在韶华,却是个气度隽永的美人,别有一股说不出的风韵。这般容貌气度,也无怪乎得到康亲王多年宠爱了。乌苏氏虽然温婉和气,可嘤鸣也不敢小觑了,能在康亲王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那样厉害的人物手底下,荣宠不衰,还将惠周平安诞育并抚养长大,自然心机手段不俗。
这时候,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响起:“表姐生辰那日,我也遣人送了首饰,表姐今儿怎么没戴着呀!”
嘤鸣扭头去瞧,那是个才十三岁的少年,穿着崭新的八吉寿字织金缎马褂,因今日喜庆,所以他还特意穿了一个大红色天马纹锦坎肩,衬得俊俏的小脸红光满面的。这是康亲王府的二阿哥惠周,侧福晋乌苏氏所出。算来,这是她的表弟,长得也是多似其母几分,面如秋月,唇红齿白,是个甚是俊俏可爱的少年。
嘤鸣身旁的英宛忍不住俏声与他斗嘴:“还好意思说,足足三两半重的金步摇!你倒是舍得金子,可也不怕把我二姐姐的脑袋给压歪了吗?!”
嘤鸣忍俊不禁,倒是惠周已经臊红了脸,他支吾这道:“我、我……”
嘤鸣瞧着惠周那孩子被自己妹妹挤兑得可怜,便忙笑着道:“那只金步摇我也喜欢,只是太华贵了些,我现在这个年纪,戴那样的首饰还撑不起那气势来。”
这话总算叫惠周找到了几分脸面,惠周急忙点头道:“等过两年,表姐一定要戴上啊!”
嘤鸣笑靥如花,冲着这可爱的小表弟点了点头。说来,她自打穿越过来,没多久就认识了这个表弟,记得当时的他白白胖胖、粉雕玉琢,还差点被嘤鸣误以为是个萌萌的小表妹呢,没想到是个男孩子。如今长大了,人也长得高高瘦瘦的,身量与穿着花盆底鞋的嘤鸣竟是差不离了。
英宛“嗤”了一声,“留两年便旧了,还不如融成金子来得实在些呢!”
“你——”惠周被英宛的着一袭话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这个小表妹分明是不找他麻烦便难受的主儿!幸好额娘说要为他求娶之人是二表姐,不是三表妹,否则日日被她挤兑可怎么是好?
嘤鸣忍不住瞪了英宛一眼,这个死丫头,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何况当着乌苏侧福晋的面儿,就这般挤兑人家儿子,可着实不该,便轻斥道:“宛儿,乌苏福晋面前,不许无礼。”——乌苏氏虽是侧福晋,但毕竟是正式上了宗室玉牒的,平日里也得客气地尊称一声“乌苏福晋”,称呼博尔济吉特氏则是“嫡福晋”。只有那些身份比乌苏氏更高的人,才可以直呼其“侧福晋”,而小辈们若是那么叫,便是失礼。
英宛吐了吐舌头,一副浑然不做收敛的模样,叫嘤鸣都觉得无奈得紧。
侧福晋乌苏氏倒是没有责怪什么,她脸颊含笑,目光分别打量了嘤鸣和英宛姊妹,看到英宛吐舌头刁蛮的样子,暗自摇头,目光又停滞在嘤鸣温婉含笑的脸蛋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嘤鸣感觉到侧福晋乌苏氏异样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乌苏氏只笑着吩咐自己儿子说:“惠周,快带你表姐、表妹去你阿玛书房拜见吧。”
惠周欣喜地应了一声“好”,便笑眯眯带着嘤鸣姊妹二人饶小路而去。
走了不过一射之地,英宛便俏声问道:“二表哥,你方才盯着我二姐姐的脸看了老半天呢!”
惠周听了这话,嗖地听了脚步,他紫涨了小脸,怒瞪了英宛一般,“谁、谁盯着看了?你、你别胡说!!”——大约是一时紧张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嘤鸣倒是愣住了,愣过之后,她有些黑线了,惠周才十三岁啊!!!
你妹的,古人原来也早恋啊!
嘤鸣嘴角抽搐了几下,或许这也合乎几分情理,惠周从小到大认识得女孩子也不多,王府里虽然有不少丫头,可那都是下人,这般年纪大的男孩子的确是情窦初开年纪,最容易喜欢上温柔又漂亮的女孩子,而嘤鸣又恰恰符合了小男孩的审美观。
只看着惠周那张还没有褪去孩子稚气的嫩生生脸蛋,的确很可爱,也很俊,可她两辈子活的时间加起来,都跟惠周的额娘乌苏氏差不离了,她又怎么可能对这种年纪的小男孩来电呢?!
都怪英宛这个死丫头,就算看出来,私底下告诉你老姐我就得了吗?何必嘴贱地挑破了出来,这下子惠周窘迫,她也觉得有点尴尬。
嘤鸣只得清了清嗓子,说:“别耽误了,先去舅舅那里吧。”
如此,算是暂且含混过去了。
康亲王崇安书房中,颇有些热闹,出了世子惠恪,还有嘤鸣的哥哥修齐、长姐英容、姐夫福彭都在,嘤鸣与英宛来得倒正是时候。
嘤鸣微微含笑,便携这小妹一同上前给今日的寿星公见了个郑重的万福之礼,口里笑吟吟道:“天增岁月人增寿,恭贺舅舅松柏同春、福寿满堂!”
英宛也急忙稚声学话:“恭贺舅舅福寿满堂!”
康亲王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了一通,“素来是二丫头最会说话了!”
嘤鸣甜声道:“不过是几句口彩,舅舅过奖了。”
说罢,嘤鸣与英宛又给惠恪、长姐与姐夫见了礼,与哥哥修齐也问了好。礼罢,这才被赐了绣墩坐下说话。
修齐是个长相英俊儒雅的十七岁少年,大约是来得仓促,只穿着一身寻常的秋色素罗衣裳,颜色有些黯淡,不过幸好人长得俊,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坐在哥哥上手位置的是康亲王的嫡长子惠恪,年纪轻轻的,长得却有些羸弱,今儿穿得衣着也很鲜亮,可反倒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了。
第11章、捏脸
康亲王府的书房是面阔三间的大堂屋,众人所在的正中最宽敞的明间,康亲王崇安人到中年,略显富态几分,留着八字胡须,位尊辈高,自然有一股威严之态,不过今儿是他的寿辰,自是比平日里多带了了几分和蔼的笑容。
坐在康亲王右手边第一张花梨木南官帽椅上的世子惠恪,目光精赤盯着嘤鸣,掩唇咳嗽了两声,那双游离的眼珠突然带了几分异样贪婪的目光,道:“方才阿玛正念叨着两位表妹呢,没想到才一小会儿,两位表妹就都来了。”——惠恪嘴里说着“两位表妹”,可眼睛却只瞅着嘤鸣这“一位表妹”。
嘤鸣也感受到了他那异样的目光,只得略低了低头,避开惠恪那叫她觉得很不舒服的眼神。——且不说她不喜欢惠恪,就算喜欢,她也不会给人做什么侧福晋之流!想到舅母博尔济吉特氏的意图,嘤鸣不禁心中生出几分厌恶。博尔济吉特氏无非就是看着纳兰氏嫡支凋零,而她又父母双亡,才敢生出那种欺侮心思来!若她阿玛、侍郎纳兰永绶在世,又岂会有这些膈应事儿?
英容也微微蹙了蹙眉头,只是今日康亲王寿辰,她也不好说什么么,便侧身携了她的手问:“你身子好利索了吗?”
嘤鸣一愣,脱口道:“什么‘好利索了’?”
英容也觉得疑惑,“你不是前儿着凉了吗?”
嘤鸣脸色露出尴尬之色,急忙道:“已经不打紧了。”
修齐露出了揶揄的笑容,侧脸朝着她挑了一眼,那表情分明是以为嘤鸣装病了。
嘤鸣愤愤瞪了这个十七岁的小哥哥一眼,却又正对上了惠恪那异样的目光,惠恪用貌似关切的口吻道:“二表妹瞧着脸色是不大好,如今天凉,也该记得多加衣裳才是。”
嘤鸣暗自撇嘴,我脸色再不好也比你脸色好多了,嘴上却得客客气气谢过。
这一切惠周都瞧在眼里,心中不免气恨,嫡母与嫡兄那些个见不得人打算,他自是晓得,哪怕是嫡兄要娶二表姐做嫡福晋惠周尚且觉得委屈了二表姐,何况如今嫡母竟是盘算着让二表姐给惠恪做侧福晋!!这般荒唐,是当姑祖母郡主之尊是摆设不成?!
纳兰氏三姊妹与康王府素来亲近,大表姐比他大出许多,惠周对英容自然只有敬意,小表妹英宛又是刁钻嘴尖的,惠周躲她都来不及,唯独这个二表姐英宁打小对他温柔体贴,事事都让着他。好色而慕少艾,惠周如今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又多读了些诗经,满脑子便都是“关关雎鸠”,要么就是“生死契阔”,如此一来,便稀里糊涂对自幼一起长大的二表姐生出了别样的好感来,更把这些好感当成了书中所写的“倾慕”。今日瞧着惠恪那满是贪占之欲的目光,和浑然一副把二表姐当成属于他一般的语气,叫年少冲动的惠周不禁满胸怒意。
惠周目瞪惠恪,满是不客气地道:“我瞧着二表姐脸色挺好的,起码比大哥脸色好多了!”
惠恪露出了怒容,“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惠周浑然不惧地抬起下巴道:“就是表面意思呗!大哥身子这么虚弱,平日里还是少和那几个姬妾腻歪在一起的好!”——都有那么多姬妾了,居然还忝不知足,竟是肖想到二表姐头上了!!
“你——”惠恪脸色紫涨,他刚想训斥几句,却一阵猛烈咳嗽,生生咳得说不出话来了。
康亲王见兄弟二人当着亲戚的面如此如此争执,简直是给他丢脸,当时脸色就不大好,他佯作笑了笑,客客气气道:“寿宴怕是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先过去吧,我稍后就去。”
纳兰氏四姐弟与福彭忙起身告了辞,而惠恪、惠周兄弟俩自然被留了下来。背后教子的道理,大家都懂,自然知道该适时退避。
走出康亲王书房,嘤鸣眼瞅着自己哥哥那身衣裳,不禁摇头,便一把抓住了修齐的袖子,道:“哥,你跟我来一下!”
说罢,嘤鸣便又对长姐英容说:“大姐姐,英宛就交给你照看了。”说话这话,她才发现她姐夫福彭正张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倒是叫她觉得好生古怪。
英容扬眉瞥了福彭一样,斜眸幽幽问:“爷有什么话要说吗?”
福彭看了看左右都是自家亲眷,便闭上了嘴巴,什么都没说。英容不禁蹙了眉头,最近她的丈夫,似乎对二妹太过关注了些……想到此处,英容暗自摇头,大约是她太多心了,纳兰家如今虽然不及圣祖朝煊赫,但也是著姓大族嫡系之家,她们家嫡出的格格,断断没有与人为侧福晋的可能性。福彭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嘤鸣狐疑地看了福彭一眼,又瞧着时辰着实不早了,便急忙引着哥哥修齐朝康亲王府后花园的后湖走去,如今寿宴设在前院的一处宽敞院落里,后花园此刻自是清净得紧。
修齐瞅着嘤鸣旗头上带着的喜鹊登梅金簪,边走边笑着道:“我就知道,这个样式的簪子,戴在你头上肯定好看!”
嘤鸣摸了摸那金簪上的喜鹊,两靥不禁漾起了淡淡的梨涡,“我也觉得好看极了!你是从哪儿买的?”
修齐笑呵呵道:“那是我亲手画的图纸,请京中手艺最好的工匠打造出来的。”
嘤鸣点头,心中是满满的都是喜悦,“怪不得样式这般新颖。”
修齐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上,笑得眉眼弯弯,愈发像个阳光美男,他表情满是宠溺之色,“你喜欢就好。”
嘤鸣又忙问:“你此番来,不会耽误读书吗?”
修齐伸了个懒腰,“每天读书六个时辰,我现在浑身都要生锈了!若非今日康亲王寿辰,只怕我还请不下这三个时辰的假呢!”
“才三个时辰?!”嘤鸣瞪大了眼睛,好歹看康亲王可是哥哥的舅舅呢!青桐书院的院长也太抠门了点。
修齐笑着说:“先生常说,梅花香自苦寒来,他不要偷懒的学生!”
嘤鸣吐了吐舌头,秋闱将至,但愿哥哥能一举考上举人。
修齐瞧见自己妹妹顽皮吐舌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拧了拧嘤鸣的脸颊,别人眼里,她这个妹妹温柔端庄,浑身是大家闺秀的淑女范儿,可在她眼里,不过是装着淑女模样的小调皮罢了。
嘤鸣却恼怒了,忍不住跺脚吼道:“不许捏我的脸!!”
同时嘤鸣的耳后也想起了一声男子的怒斥:“不许捏的她的脸!!”
第12章、田黄
修齐看着朝他大步走来的那个衣着华贵的“黄带子”,有些愣了。她自己妹妹不喜欢被捏脸,她自是知道的,嘤鸣的恼羞成怒也在他意料之中,可眼前这位怎么反倒比她妹妹还恼怒啊?而且此人的阴沉着的脸模样,让素来稳重的修齐都不禁生出了三分惧怕。
嘤鸣急忙回头一瞧,竟是之前在平郡王府后花园遇到的那个“罗宝”。
今日他穿着一身织金蟒缎服,腰上系着黄带子,身后跟着的还是那个叫王钦的俊俏小厮。
“你怎么来我舅舅府上了?”嘤鸣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可看到他腰上的黄带子,不禁恍然大悟,“哦,我差点忘了,你也是宗室子弟,也是来给我舅舅贺寿的?”——今日来的黄带子,可不在少数。
罗宝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哼了一声,“崇安也配让我来贺寿?!”
修齐听了这种狂傲的话,眉头狠狠一皱,刚要开口。嘤鸣却先瞪大了眼睛问:“你的辈分……该不会比我舅舅都大吧?!”
嘤鸣心里忙暗自梳理着康亲王一脉的派系,她祖母的阿玛初代康亲王杰书是礼烈亲王代善之孙,代善是皇太极兄弟,那杰书就是跟康熙一辈的,杰书之孙、她舅舅崇安自然就是乾隆一辈的。
嘤鸣立刻摇头道:“不对啊,你跟我舅舅是同辈分的!”
罗宝不客气地嘲讽道:“这么简单的事儿,你居然还要想半天?!”
凸!嘤鸣额头一跳,你妹的,这个罗宝的个性果然太叫人恨得牙根痒痒了!!你们皇族的排辈,老娘怎么可能熟稔!要不是因为祖母老郡主时常提及娘家康亲王一脉,嘤鸣还梳理不出这传承呢!!
嘤鸣看了自己侍女半夏一眼,半夏忙递上一个随身的包裹来。嘤鸣转脸,甜甜笑着对修齐说:“这是给你做的新衣裳,你快去那边水阁里换了吧!你身上这身可不成!待会去寿宴上,也不怕被人笑话。”
修齐看看那位黄带子那副凶狠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忧自己的妹妹,“宁儿,他是……”
嘤鸣立刻推了他一把,低声说:“无关紧要的人,去换衣服吧!”
修齐只得抱着那包裹,忙快步去了水阁。
而罗宝此刻却已经气得肺都要炸了,无关紧要的人?!!他竟然成了无关紧要之人?!!
嘤鸣拍拍手,转过身来,看到罗宝那副黑云滚滚的表情,暗道一声,不至于吧?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呀?!
嘤鸣便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呀?”——既然不是来给她舅舅贺寿的,那是来做什么的?蹭吃蹭喝?
罗宝重重哼了一声,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小孩拳头大的田黄石,啪一声搁在了湖边的雪白的汉白玉巨石上,“之前说了给你的东西!!”
嘤鸣瞪大了眼睛瞧着那块田黄石,有些傻眼,眼前这块田黄石不但个头大,成色更是一流,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凝固的蜂蜜,润泽无比、全体通透,嘤鸣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田黄冻石!!”
——这种级别的田黄石,她只在别人口中听过,没想到如今看到真货了!!她依稀记得,后世的田黄冻石都是要论克来卖的,这种级别的田黄石似乎一克就至少要十万软妹币!!而眼前这块,嘤鸣用手拿了起来,垫了垫,沉甸甸的,只怕是足斤了!也就是五百克,兑换一下,就是五千万软妹币!
嘤鸣抬头看了罗宝一眼,那厮的表情,就像自己扔出来的是一块石头似的,尼玛,这是顶级土豪啊!!
嘤鸣那副惊愕的表情,大大取悦了罗宝,冷风嗖嗖的季节里他轻轻摇着自己手里的折扇,一副文人风流的模样,倒是叫嘤鸣好一通黑线。
嘤鸣捧着那块田黄冻石,认真地道:“这个东西我不能要。”说罢,便塞回他手里。
罗宝却似乎更加固执,他又立刻掰开嘤鸣柔软细腻的小手,搁在了嘤鸣的手心里,说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是不喜欢——”罗宝那扇子指了指旁边的湖泊,“扔湖里就是了。”
嘤鸣默默骂了句:败家子!!
嘤鸣叹了口气说:“我不喜欢白占人便宜。”
罗宝淡淡道:“这是补给你生辰礼总成了吧?”
嘤鸣眼珠子一圆,“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刚问出口,嘤鸣便了然,“是我姐夫告诉你?”——这个多嘴的福彭!!
罗宝轻轻点了点头。其实是他让福彭去问的,罗宝又问:“我吩咐了福彭约你来此,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嘤鸣一愣,脱口而出便道:“我姐夫没跟我说呀!”——忽的,方才福彭欲言又止的样子浮现在嘤鸣脑海,嘤鸣笑了笑道:“大概是还没来记得开口吧。”
罗宝眉宇间流露出三分不喜之色,嘴里暗骂道:“这个福彭,连我的话都敢这般不上心!”
嘤鸣忍不住默默吐槽,这个罗宝,真把他姐夫当成侄儿一般使唤了!长辈的派头倒是十足啊!
嘤鸣又掂了掂了手里田黄冻石,暗想着,生日礼物,的确不大好不收,嘤鸣便道:“你要真想送我田黄石,给我块硬田石就行了,这块就拿回去吧。”说着,便递了几分过去。所谓硬田石,质地粗劣、温润不足、不通灵、多杂质的田石的统称,也就是田黄石中的下品。而这块田黄冻石甚至不能说是上品,而是最顶尖的极品。
罗宝傲气地道:“我那儿没有你说的那种低级货!出了这块田黄冻石,就只有几块银裹金。”
嘤鸣黑线了一通,你这是炫富还是怎么滴?!就只有田黄冻石和银裹金?!这话和语气都叫人很不爽啊!!
要知道这两种可是田黄石中最名贵的品类啊!田黄冻石不必多说,银裹金则是仅次于田黄冻石的一种珍贵田黄石料,银裹金似去了壳的新鲜鸡蛋,外表生着一层浅色白皮,内里金黄,所以叫“银裹金”。
嘤鸣张了张嘴巴,可没来得及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罗宝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收下,不许拒绝!!”
嘤鸣嘴角忍不住再度抽搐了两下,这主儿的个性还真特别啊!
嘤鸣也是觉得这主固执,想让他收回去估计也不大可能,便对他道:“那你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她总得付出点什么作为交换才是。
罗宝愣了愣,似乎没大听明白嘤鸣话的里的意思。
嘤鸣举了举手上的田黄石,“这东西我不能白要!你随便说点什么要求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就成。”
罗宝这下子听明白了,他合上扇子,轻轻敲打了几下手心,忽然笑着说:“那你替我抄写一部法华经吧。”
嘤鸣当即差点忍不住开口骂娘,法华经可是佛经里数一数二的长篇巨著啊!她见祖母曾经念过,足足能塞满一个小箱子,就算毛笔字大,那一整部没有十万字只怕也有八万字了!这特么也不是打字打十万,而是一笔一划用毛笔字抄写啊!鬼才晓得要抄到猴年马月呢!
但是看着手上的田黄冻石,嘤鸣便骂不出口了,抄一部法华经,换一块田黄冻石,这笔买卖简直是划算得不能再划算了。她要是有所怨言,就太矫情了点了。
嘤鸣轻轻点头道:“可以。不过法华经太长了,即使我尽快抄写,也得半年左右的时间。”
“不急,你慢慢抄就行了。”罗宝微笑着说,“不过,你会写董体字吗?”
嘤鸣忍不住撇嘴道:“起码比你写得好!”
听了这样的话,罗宝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只需记着,好好用董体字来抄写就是了。每写好一卷,交给福彭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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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无子
湖畔的风冷飕飕带着潮湿的气息,吹拂起嘤鸣的身上的大红瑞雀纹锦斗篷。修齐笑呵呵推开了水阁的门,他换上了那身绛红色双经回纹缎衣裳,领、袖上上俱绣了蝙蝠纹。他手里拿着个靛青色万字百福坎肩对嘤鸣道:“宁儿,这个坎肩咯吱窝处有些紧了,你拿回去再帮我改改。”
修齐看到那位“黄带子”冷飕飕的眼神,只觉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半夏忙上前接了过来,她道:“奴才回头会吩咐绣娘略松二指出来。”
修齐一愣,忙问自己妹妹:“这套衣裳不是你亲手做的?!”
嘤鸣耸了耸肩膀,“你什么时候见我会做衣裳了?不过料子是我亲自挑的,花样绣纹也都是我设计出来的。”说着,嘤鸣又指了指自己小两把头上的喜鹊登梅金簪,“你送我簪子不也是找金匠打的?你只画个张图纸而已,别挑剔了成不?哥!!”
嘤鸣的最后一声“哥”叫罗宝微微一怔,他急忙问:“他是亲兄?!”
嘤鸣“嗯”了一声,淡淡睨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以为呢?”
罗宝露出了笑容,嘴里呵呵了两声,似乎十分愉快的样子。迎着秋日飒飒冷风,他又故作风雅地摇晃起了那折扇。
嘤鸣见罗宝又是这幅贱模样,不禁撇了撇嘴,急忙对修齐道:“哥,你赶紧去寿宴那里吧,晚了可不好!”
修齐忍不住看了一眼罗宝,又问嘤鸣:“你不随我一起去?”
嘤鸣忙推了推他,“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去!”
修齐踟蹰了片刻,但想着自己二妹总不是胡乱来的性子,便急忙大步朝着前院而去。
罗宝舒展了心头郁结,脸上也不禁多了几分轻松喜意,他关切地问:“我听说你前两日着凉了,现在好利索了吗?”
怎么他也知道这事儿?!不用多说,肯定是又是她那个没事儿爱多嘴的姐夫告诉的!嘤鸣笑容略带了几分生硬之色,嘴里含糊地道:“嗯,早好利索了。”
罗宝仔细打量了几眼,道:“可我瞧着你今日的气色不如上回了。”
嘤鸣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大姨妈带走了她那么多血,自然脸上的气色不如之前那么好了,嘤鸣摆摆手说:“这个……你就别多问了。”
罗宝听了这话,脸杵了起来,语气顿时变得十分不高兴,他斥声质问道:“纳兰英宁!!什么叫我别多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嘤鸣瞧着罗宝那副暴躁模样,忍不住翻着白眼说:“我之前来葵水了!!”——你妹的,这么解释总懂了吧?!幸好她是现代人,这种事也不至于太羞涩、太难以启齿,特么滴不就是个正常的生理现象吗?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好吧,其实上辈子她是半枚女汉纸……
罗宝呆愕住了,随机他脸上露出了几丝可疑的红晕,他忙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如此把这种事儿宣之于口呢?”
嘤鸣恨不得再翻一个白眼,刚才是谁追问不休的?!
罗宝又咳嗽了两声,“这种事儿,以后不许对旁人说!”
嘤鸣无语凝噎,这种事谁特么喜欢满世界张扬啊?!
这时候,嘤鸣身后的枝叶葱郁的琼花林里传来了惠周那少年清嫩的嗓音:“二表姐!你在哪儿呀?”
嘤鸣看了罗宝一眼,对他说:“这是我舅舅的次子。你认得吗?”——虽然同是黄带子,但彼此之间倒也不见得都认识。
罗宝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随从小厮王钦,王钦略一思索,忙低声道:“主子,惠周小公爷身上奉恩辅国公爵位是今年春才封的,那时候他见过您。”
罗宝似乎想起来的样子,他敲了敲手心,急忙飞快躲到了湖边巨石后头。倒是叫嘤鸣有些不明所以,宗室子弟之间认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躲着?
嘤鸣来不及深思更多,惠周已经头顶热汗跑到了她跟前,他洋溢着笑脸道:“方才底下人说,二表姐朝后湖这边去了,我便一路顺着找过来了。”
嘤鸣微笑着看着这个青涩可爱的少年,柔声问她:“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呀?”
惠周脸色微微泛红,语气也有些局促:“刚才……阿玛把我个大哥留下了。嗯……那个,二表姐你放心吧,想让大哥纳你做侧福晋,不过是大哥和嫡额娘的一厢情愿罢了!阿玛根本不同意!”
嘤鸣不禁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祖母肯定不同意这回事,可要是舅舅有此心,也是个麻烦的事儿,听到惠周这些话,嘤鸣也算安心了,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多谢你了,惠周表弟。”
惠周有些不好意思,他腼腆地笑了,“我知道二表姐不喜欢我大哥,我不会看着你嫁给他的。”——他这样羞赧的表情,叫嘤鸣不禁一叹。情窦初开的少年呐……可这份情愫,她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
而祖母老郡主已经替她安排好了进宫之路,她和惠周自然是没有可能走到一起的。
惠周看着嘤鸣那姣好的如玉容颜,心里愈发美滋滋的,忽然他的目光停滞在嘤鸣葱白似皎洁的双手上:“你手里拿着什么?”
嘤鸣笑着展开双手,露出那块成色绝佳的田黄石。
惠周盯着那如蜂蜜般色泽的田黄冻石,眼睛顿时闪亮如星辰,他忍不住蹦了起来,“这、这可是田黄冻石啊!!阿玛书房里就有一块!只比拇指稍微粗一点而已!阿玛整天还宝贝得不行呢!二表姐是从何处弄来这么大一块的?!”
嘤鸣笑着说:“机缘巧合吧……”嘤鸣瞄了一眼那巨大的汉白玉石,送她这块田黄冻石的那位还在后头躲着呢。
惠周满是热切的表情,他央求道:“二表姐,你能匀一小块给我吗?”
嘤鸣看着手里的田黄冻石,又看了看惠周那小狗般垂涎的表情,不禁觉得好像,的确这块田黄冻石太大了点,若做成一块大印章,的确携带不方便,若是切割成四块就合适了。嘤鸣自然不至于吝啬四分之一,便笑着点头说:“好啊,没问题。”——惠周也素来喜欢印章石鉴,瞧见这么好的料子,自然眼馋得紧。
惠周见嘤鸣如此干脆利落便答允了下来,一时间高兴地都要蹦起来了。
嘤鸣笑着将田黄石交给半夏收着,便对惠周道:“走吧,咱们去寿宴上吧,估计这会儿已经开始了。”
今日虽然来的都只是本家或者姻亲,可也足足挤了十几桌筵席,席间舞姬翩翩起舞,丝竹管弦之声袅娜悦耳,席上也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嘤鸣快速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刚坐下来,长姐英容便低声问道:“你方才和修齐去哪儿了?怎么比修齐回来都要晚?”
嘤鸣笑着说:“湖边吹了会儿风,倒是耽误了。”
英容倒是没有疑心自己亲妹妹的话,只有些怨怪地道:“今日可是舅舅的寿辰,你也敢姗姗来迟!”她一边用手里的云锦帕子擦了擦嘴唇,压低了几分声音问:“我瞧见,你是和惠周一起进来的?”
嘤鸣尴尬地点了点头,她这个长姐眼睛毒得很呢!
旁边英宛嘴里咀嚼着樱桃肉,却抻着脖子怪声怪气插嘴道:“惠周表哥动不动看着二姐姐的脸就发呆呢!”
嘤鸣立刻狠狠给了她一记刀子眼,真是哪里你有你的份儿!那么多山珍海味都堵不住你这个小妮子的嘴巴吗?!
英宛冲她吐了吐舌头,脸上却有一丝酸溜溜之色滑过,连英宛自己都觉得莫名。
英容却掩唇笑了,笑得颇为洋溢,“福端之事,大约是我误会了婆婆的意思,我婆婆已经在私底下相看其他家格格了,世子爷也叫我不许胡乱插手。可惜之余,我倒很是遗憾了一阵子,倒是忘了惠周也只比你小一岁而已!”
嘤鸣心中千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老姐啊,你也知道惠周你我小啊!!连福端我都嫌弃是个小男孩呢,更何况才十三岁的惠周啊!!
嘤鸣只得认真地望着英容道:“长姐,玛嬷她不会答允的。”
英容脸色冷了几分,脸色似乎浮现出几分怨怼之色,忽的她却生出了几分淡淡的信心:“大表弟惠恪至今无子,你和惠周之事未必没有可能。”
嘤鸣怔然,她倒是忘了这茬了。康亲王只有这么两个儿子,惠恪身子不好,有没有儿子,若他有朝一日无嗣而终,那么康亲王府的世子之位自然是要落在惠周身上了。铁帽子王世子嫡福晋,这样荣耀的称号,保不齐祖母真的会动心呢。比起进宫为嫔为妃的种种不可预知的风险,铁帽子王世子福晋之位,未必就差了哪儿去。
或许,她真的有可能嫁给……惠周?嘤鸣的脸色不禁浮现起古怪的笑容。
第14章、恶计
宴至酒酣时,嘤鸣也薄有几分醉意。康亲王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带着儿媳妇马佳氏已经走了过来,显然这是要代替寿星向诸位女客们敬酒。而给男客席上敬酒的竟然不是世子惠恪,而是二阿哥惠周。惠恪坐在距离康亲王最近的一个席位上,闷沉着阴郁的脸,他狠狠一甩袖子,浑然不顾宾客们各异的眼光,大踏步离开了寿宴正堂。
而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惠周,已经礼仪范然,客客气气给宗亲中长辈斟酒敬贺,倒是缓解了不少尴尬。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嘤鸣温婉灵秀的面孔,脸上笑意愈发浓了几分,她吩咐儿媳妇斟酒。
嘤鸣急忙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酒盅,嘴里说着客套的话。
博尔济吉特氏道:“自家人,无需这般拘礼。”她也端起一盏香浓馥郁的美酒,眼中神色愈发深邃了几分,她伸手轻轻与嘤鸣的酒盅一碰,却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哎呀”,她手中的酒盅便脱落了下来,生生洒了嘤鸣衣衫满身。
博尔济吉特氏慌张而愧疚地道:“这酒盅怎么这么滑溜?!”
马佳氏忙低下头道:“都怪儿媳方才添得太满,酒水溢了出来,所以才叫额娘滑了手,都是儿媳不好!”
嘤鸣忙笑着说:“不打紧的。”
博尔济吉特氏微微一笑吩咐身边的侍女道:“玉珠,快带二格格去我房中换一身衣裳!这样湿乎乎的穿在身上肯定不舒服。”
嘤鸣听了这番话,暗自眯了眯眼睛。之前可是她这位舅母,想要那她给惠恪当侧福晋呢,若说方才洒了她一身酒水只是不慎,那此刻请自己去她房中,只怕便是别有用心了。只是嘤鸣手握药园世界,自然不惧这点小把戏,便微微一笑,还特意嘱咐了半夏不必跟了过来,便随着博尔济吉特氏身边侍女从后头出了宴席大堂。
玉珠领着嘤鸣走出去没多远,便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做个万福道:“二格格,其实世子爷就在嫡福晋房中呢!您不能去呀!世子对二格格垂涎已久,奈何王爷不允、老郡主更是回绝了!世子恼恨之下,便起了霸王硬上弓的心思!格格若真去了嫡福晋房中,便是羊入虎口啊!”
嘤鸣为之一愣,她没想到玉珠竟然实话实说告诉她这些了。可这个玉珠不是博尔济吉特氏的人吗?怎么会突然帮她了?
玉珠年纪已经有十**岁的模样了,嘤鸣隐约记得似乎好几年前她就是康亲王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身边大丫头了,要说大丫头不都是最忠心耿耿的吗?如今这般帮一个毫无交情之人,玉珠就不怕惹恼了康亲王嫡福晋,自己落不得好?
嘤鸣审视地打量了翠竹几眼,倒是愈发生了几分狐疑,“你可是舅母的贴身大丫鬟,怎的要帮我?”
玉珠不慌不忙地道:“奴才着实不忍心二格格受侮而不得不屈居侧福晋之位,奴才不愿助纣为虐。”
“哦?”嘤鸣扬了扬眉梢,“你倒是颇有善心呐!”——如此有正义感的侍女,倒是稀奇得紧。
玉珠露出一个诚恳的微笑,她道:“格格千万不能去嫡福晋房中,若一定要换衣服,不如去后花园湖畔的水阁中吧!”
这会子,罗宝应该已经走了吧?嘤鸣暗想,便点了点头,“也好。”——反正手握药园空间,她自是不惧的,且看看这个玉珠和她背后之人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玉珠露出了欢喜的神色,她见了福道:“格格情随奴才这边来——”
走一路到湖畔,嘤鸣还四下张望了几眼,见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花木扶苏,并不见半个人影。走到水阁前,翠竹停下脚步,面带亲善的笑容与嘤鸣道道:“格格请先进去稍作歇息,奴才这就给您取一身干净衣裳来。”
嘤鸣轻轻点了点头,见翠竹转身去了,便轻轻推开了水阁的门扉。方才他哥哥修齐就是再这里换了衣裳了,此处的确是个安静的地儿,也很是清凉宜人。原本消暑之地,不过如今秋风飒飒,自然就闲置了下来。
推门入内,嘤鸣却闻见了浓郁的熏香气息,浓得都有些冲鼻子了。嘤鸣循着气味,进了东边暖阁里,看到正中一座青桐大熏炉正冒着浓烈的淡淡青烟,而更要嘤鸣吃惊的是暖阁临窗的罗汉榻上正睡着一个衣衫敞开、脸色泛着酒晕潮红的陌生男子!!
嘤鸣不禁心头一震,果然玉珠另有忠心之人!!
忽然,嘤鸣只觉得脑袋一震眩晕,浓浓的困意席卷而来!!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那熏香有问题!!否则这么冷的天气,缘何躺在床上那个醉汉怎的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被冻醒了?!那玉珠此刻必然去喊人了,只要她昏睡倒在这里,再被人捉了个正着,便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真真是够恨毒的一计!!
嘤鸣狠狠咬了咬舌尖,急忙转身快步飞奔,正要推门,却是怎么用力都推不开!嘤鸣这才明白,这门必然是被从外头锁上了!为的就是将她困入其中,插翅难逃!!
眼下,也唯有进入药园空间了。嘤鸣如此想着,真要闪身进入。却听得吱呀一声,大门竟然开了!外头的冷风铺面而来,倒是吹散了不少那让人困觉的香气。
嘤鸣一惊,凝眸一看,竟是罗宝那张眉头紧皱的脸。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锁,他沉声道:“幸好只是挂上了锁,没有真的锁上。”
说罢,便拉着嘤鸣,飞快跑出了水阁中,他拉着迷迷糊糊的嘤鸣一路跑到了湖边,罗宝从袖中拿出个汗巾子,用湖水浸湿,便将冷湿的帕子盖在了嘤鸣脸色。
冬日的湖水自然冷冰冰的,如此覆盖在脸上,嘤鸣登时清醒了泰半。她扯下那汗巾子,深深呼吸了几下,方才虽然没有罗宝出现,她也能闪身到空间里。只是这般也算是承了他一份恩情。
嘤鸣用那汗巾子使劲擦了擦脸,笑着对他说:“方才多谢你了,否则那样的一盆污水泼上来,必然是怎么洗都洗不清的。”
罗宝冷哼了一声:“谁叫那么蠢!竟是一点都不防备着!!让你进你就进!还被关在里头了!”
嘤鸣是自恃有药园空间,才艺高人胆大的,只是这般话也没法跟罗宝说,便问他:“你怎么知道水阁里有问题?”
罗宝淡淡道:“你走后没多久。我就瞧见又两个鬼鬼祟祟下人抬着个醉鬼进了水阁里。我原也只是好奇,才叫王钦进去查看了一眼。没想到里头竟然焚了**香,我这会子还没走,便是想看看,这个局到底是挖给谁跳的,却没想到竟然是你跳了进去!”
嘤鸣忙又问:“若跳进去的不是我呢?”
罗宝冷淡地道:“那我才懒得管呢!”
嘤鸣不禁莞尔,侧着脸笑吟吟道:“那多谢你了!”
罗宝也露出了笑容,却轻轻哼了一声:“光嘴巴上说谢,半点也诚意也无!”
嘤鸣耸了耸肩膀:“那你想要什么诚意才够?”
罗宝眯了眯眼睛,那双丹凤眸子更细长几分,透着说不出的意味来,他手里闲闲敲着一只象牙骨的折扇,“抄一篇伐木给我当报酬吧!”
伐木?诗经小雅伐木篇?也是她名字的来源,嘤鸣忍不住撇嘴道:“抄写一部法华经还不够吗?”
罗宝道:“这个用瘦金体抄,是给我的。”
嘤鸣一愣,忙问:“难道法华经不是给你的吗?”
罗宝神色突然露出了一闪而逝的黯然,他并不回答嘤鸣的提问,只说:“你不必多问,只管抄就是了。”说吧,罗宝又沉下脸,以全然命令般的口吻道:“我送你的东西,不许送给旁人!!”
嘤鸣一愣,“你说的是那块田黄冻石?”
罗宝非常不悦地哼了一声。
嘤鸣暗自吐槽一下这人的古怪脾性,嘴上却不肯让步:“既然东西已经送给我了,我为什么不能转送?!何况我已经答允惠周表弟要匀给他一小块了,自然断断不能食言!”
“你——”罗宝气得涨红了脸。
嘤鸣挑了挑纤细的娥眉,从袖中取出那块田黄冻石,“何况这田黄冻石也不能完全算是你送我的,我可是拿一整部手抄法华经来换的!勉强也算公平交易,我自己交易来的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转送旁人?”
嘤鸣这番话更是把罗宝堵得没话说,见他那副憋屈又恼羞的样子,嘤鸣突然心情极好,嘴角不禁都上扬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得意太久,罗宝便突然出手了,他突然一把从嘤鸣手中夺走了田黄冻石。嘤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
罗宝哼了一声,道:“回头我会让工匠给你刻好!过几日再交给你!”
“你怎么能……”嘤鸣叫骂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罗宝便攥着那块田黄冻石,拂袖而去了,脚下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嘤鸣却是气得银牙都咬碎了,特么滴,这什么玩意儿啊!!(感谢云墨澈、灭凤、阳咩咩^o^、几位童鞋的打赏与支持!尤妮正在像松鼠一样努力囤稿,为上架做准备~~现在文还很瘦,不过请大家安心养肥宰~~么么哒!)
第15章、捉奸
嘤鸣看着罗宝远去的背影,气得狠狠跺了跺脚,臭小子,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腹诽了一通,嘤鸣这才略消了几分气,可不禁头疼了起来,她可是答允了要匀给惠周一小块的,若是被罗宝雕刻好了,那还怎么匀出去呀!!可恶的家伙,害得她不得不食言了!倒时候,她可怎么跟惠周解释啊!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失信于惠周呢!!
这时候,嘤鸣瞧见东面花间的石子路上,远远便瞧见了,康亲王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和世子福晋马佳氏匆匆朝着湖畔水阁而去。
嘤鸣瞧见博尔济吉特氏眉头紧拧着,神色相当沉重,而马佳氏眼梢凛厉,眼底透出三分得意之色。这般模样,嘤鸣瞧在眼底,也了然了心中疑惑。
果然就是她这个表嫂的好计谋!!
博尔济吉特氏固然一心想把她许给惠恪做侧福晋,可马佳氏心里必然不愿!平白多了一个出身显赫的侧福晋,对她这个没有生养的嫡福晋而言,可是个极大的打击!她自然不能容忍这种状况出现,所以在知道了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与世子惠恪的盘算之后,马佳氏装作顺从协助,实则已经有了将计就计的对策!!只需毁了嘤鸣的名誉,自然惠恪就不可能纳她为侧福晋了!
嘤鸣心中也是恼火万丈,她素日里与这个表嫂可从未有过半点仇怨,而对于嫁给惠恪做侧福晋之事,祖母也是一力反对的!这次博尔济吉特氏与惠恪设下的局,马佳氏只需告诉她一声,她自然不会掉进去,也就不会成为惠恪的侧福晋了!可马佳氏没有这么做,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想要永绝后患!!
固然告知她博尔济吉特氏母子计策,也是一法,却不是永绝后患的法子!这个马佳氏,倒还真是个杀伐果断之人!若非她又药园空间,若非有罗宝突然出现,换了寻常人家格格,此刻只怕已经被“捉奸成双”了!
嘤鸣不晓得里头那个醉汉是何许人也!但不管是谁,只要传扬出去,她和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同处一室……可想而知,她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这种事情若是落在寻常人家闺阁女子身上,只怕一气之下,自我了断也大有可能!
想到此处,嘤鸣眼底生出了三分狠厉之色,既然你不顾姻亲情分,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果然没过多久,博尔济吉特氏忧心忡忡进了水阁,不消片刻便怒火冲天地走出了水阁,当着好几个底下侍女的面,狠狠扇了一个耳光,“你竟敢糊弄我?!水阁里根本半个人影都没有!!”
马佳氏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双手一颤,手里的锦帕便飘落在地,“这、这不可能啊!!”
嘤鸣躲在巨石后头,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水阁里那个醉汉也不见了踪影?转念忽的一想,是了,方才就没瞧见罗宝的小厮王钦,想必是进水阁里头处理里头的那个醉汉了。
马佳氏急忙解释道:“玉珠跟儿媳说,英宁执意要来水阁,和乌苏侧福晋的侄儿约会在此啊!”
玉珠也慌张地点头:“是啊,是奴才亲自陪着二格格来水阁这里的!奴才不敢欺瞒嫡福晋啊!”
这个时候,嘤鸣理了理衣衫,施施然走了出来,迎着马佳氏那惊讶的目光,嘤鸣微笑款款朝着博尔济吉特氏见了个礼,嘴上淡淡笑着说:“舅母和表嫂怎么来了?”
马佳氏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不在水阁里?”
嘤鸣挑眉道:“原是到了水阁跟前的,只是我自己薄有几分醉意,便绕着湖边走了一圈,吹了吹风。如今一圈走下来,身上的衣裳也干了,想来是不必换衣裳了。”说吧,嘤鸣若有深意地道:“如此一来,倒是既不必去舅母房中,也不必进水阁里了。这样既不会冲撞到世子,更不会冲撞到什么乌苏侧福晋的侄儿了!”
博尔济吉特氏和马佳氏这对婆媳双双脸色难看极了。
嘤鸣说这番话,便是告诉她们,自己心中已经清楚一切了。嘤鸣自是不惧的,康亲王府是尊贵,可无凭无据之下,就算是康亲王嫡福晋又把她怎么样了?!
嘤鸣弯身捡起地上的一方胭脂红锦帕,笑着递给了马佳氏:“表嫂,您的手帕掉了。”
马佳氏勉力露出一个微笑,和气地道了谢。
嘤鸣又做一个万福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寿宴上了。”
嘤鸣施施然而去,却不是直接回寿宴上,而是飞快寻了个隐蔽的地方,闪身进了药园空间。她方才拿着锦帕的手已经开始麻痒难耐了,看样子她根据《兰石医经》的毒经篇调制出来的“麻痒粉”的确是药效厉害得紧!不过嘤鸣却抄袭了一下,给它起了个别致的称呼,叫做“抓破美人脸”。
方才她弯腰捡起马佳氏那方锦屏的时候,便顺手取了放在药园空间小屋里的“抓破美人脸”药粉洒在了那锦帕上头,自然自己手上也不小心沾染了少许粉末。
嘤鸣一进入药园空间,便飞快跑到药井旁边,直接把手伸进了井边盛满了水的大木桶中,足足浸泡了一刻钟,手上麻痒之感才渐渐消失了。
嘤鸣长长吐了口气,心中倒是很好奇现在马佳氏会是什么样子呢。她可不是个打不还手的,遭了算计,她可不会忍气吞声!!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她还是很明白的!!
水阁旁边。
博尔济吉特氏狠狠瞪了儿媳妇马佳氏一眼,声音尖锐地训斥道:“你倒是愈发本事了,竟连我身边的大丫头都能收买了!!”——事到如今,博尔济吉特氏如何能想不透呢?!她明明叫玉珠带英宁去她房中,没想到玉珠却嘤鸣来水阁,而玉珠回到寿宴,也是先去禀报马佳氏,而后是马佳氏对她说英宁跟乌苏氏的侄儿幽会与此。如此被算计了一遭,博尔济吉特氏焉能痛快了!
玉珠吓得浑身一哆嗦,已经伏跪在地上,她连连磕头道:“嫡福晋,奴才、奴才只是……”
博尔济吉特氏狠狠瞪了一眼玉珠,“闭嘴!!我回头再收拾你这个贱奴!!”
马佳氏简直,眼里便立刻含了泪珠,她一边用那锦屏拭泪,一边道:“额娘,儿媳妇冤枉啊!您也知道玉珠是您预备给世子爷的人,她自己起了别样的心思,哪里是儿媳能管得住的?!”
玉珠听了马佳氏这般颠倒黑白的话,她慌张失措地道:“嫡福晋,不是的!是世子福晋吩咐奴才引二格格来水阁的!!世子福晋还说事成之后,会给奴才一个侍妾的名分!!”
马佳氏暗暗咬碎了银牙,她铮铮道:“儿媳实不知情,全都是玉珠这个贱奴污蔑!”说话这话,马佳氏只觉得脸颊上突然火辣辣麻痒得厉害,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她的皮肤下蠕动一般!
博尔济吉特氏冷笑了两声,“我真后悔,当初选了你做儿媳妇,没有选英容!!”
马佳氏身躯一颤,比起博尔济吉特氏这句话,马佳氏更觉得脸上那愈发强烈的麻痒才叫她愈发无可忍受。她忍不住用长长指甲挠着自己脂粉堆砌的脸,狠狠抓了几下之后,疼痛的感觉抵消了麻痒,但是稍稍一停下,便麻痒得更厉害了,马佳氏只得愈发狠狠抓着自己脸。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马佳氏把自己的脸挠一片通红都见了血,顿时有些吃惊:“你、你这是做什么?!”
“啊!!!”马佳氏被那奇痒无比的感触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她大叫着,双手的直接也狠狠挠着自己美丽的脸蛋,转瞬间,她的脸上被挠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博尔济吉特氏眼见马佳氏如此怖人的模样,不禁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难道她这个儿媳妇疯魔了?!!
博尔济吉特氏回过神来,便见马佳氏疯狂地大吼大叫着,已然是被那麻痒的感觉折磨得痛不欲生、理智全失了,马佳氏仰头大吼大叫,满手鲜血的她转头便跳进了那冰冷的湖水中。
第16章、胎相
寿宴过后,康亲王府却笼罩了一层阴影。
博尔济吉特氏站在康亲王面前,暗暗咬碎了牙齿,王府的医正已经查出正是马佳氏所用的那方锦帕上被洒一层特殊的粉末,里面包含一品红、夹竹桃等几种能叫人麻痒难耐的药粉,还有其他几种有毒药材!
博尔济吉特氏自然立刻就联想到了嘤鸣头上,她暗恨,没想到一个小小丫头竟然如此狠毒!此刻,她倒是只记得旁人的狠毒,倒是忘了她想要败坏人家清白的狠毒之处了。
崇安的脸色也十分阴沉:“马佳氏怎么样了?!”
博尔济吉特氏含泪道:“脸上的痒已经褪去了,只是她那张脸——以后也是没法见人了。”
崇安皱了皱浓眉,又问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吗?”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稍稍安慰了几分,“府里医官说,虽然动了些胎气,但幸好马佳氏身子一直康健,所以并无大碍。”——这个儿媳妇是毁了,不过幸好她的孙子还安稳。
马佳氏有了身孕,也是落水后被救起来,医官诊脉的时候才发现的,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还很不稳当。
崇安点了点头:“叫医官好生照料着。”
博尔济吉特氏忙垂首道:“妾身省得。”
崇安又疑惑地问:“马佳氏的手帕上怎么会沾染那种恶毒的东西?!”
博尔济吉特氏咬了咬牙,她很想说是嘤鸣所为,可这种话说出来,王爷根本不会相信,若是一旦说出来,反倒会叫她之前的算计也抖落出来。此刻,也只能叫马佳氏认了这个亏了,博尔济吉特氏便道:“这事儿,妾身已经查清了,是恪儿之前小产了的侍妾柳氏所为。妾身已经下令,将柳氏发卖出去了。”
崇安再度点头道:“这种腌臜事,断断不能传扬出去,否则康亲王府的名誉便要扫地了。”
博尔济吉特氏忙垂首道:“这事儿妾身省得,已经一早封了口了。对外也只说马佳氏是得了麻疹,暂且不能见人。”
听到马佳氏有孕的消息,嘤鸣也是愣了一愣。低头看着自己刚写好的诗经伐木篇,心中不禁有些怔忪。马佳氏竟然有孕了??婚后六年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巧的,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只是康亲王府既然说马佳氏得了麻疹不能见人,可见是中了嘤鸣“抓破美人脸”的那张脸已经毁了,自然没法见人了。嘤鸣并不后悔这么做,只是马佳氏既然有孕了,那么她和惠周便没有可能了。不——
嘤鸣眼睑一垂,眼底渐渐暗沉下来,她舅舅崇安姬妾甚多,但唯独有所出的便只有侧福晋乌苏氏,能在博尔济吉特氏这等狠人手底下生下儿子,还把儿子平平安安养大,她可不会觉得乌苏侧福晋是个简单货色!何况这次的算计,可是把乌苏氏的侄儿也给算计了进去!嘤鸣可以笃定,乌苏氏决计不会善罢甘休!!因为这不只事关她娘家子侄,更关乎自己的儿子惠周的荣耀地位!!
可马佳氏有博尔济吉特氏亲自照顾,乌苏氏会有机会下手吗?
嘤鸣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康亲王府只怕要更不太平了。
微微叹了口气,越是煊赫之家,腌臜之事也越多,而她将要进入的,是最煊赫的紫禁城,日后要面对的算计,只怕也更多了。
默默将《伐木篇》收好,嘤鸣又铺开了一张宣纸,开始抄写法华经。马佳氏的孩子能否生下来,与她无关,现在她要做的只是远观看戏既可。
半夏最是少言寡语,但却格外细致周到,她焚了凝神静气的檀香,让整个室内都弥漫着淡淡悠远的气息。一个个娟秀端方的董体字从UU小说流淌而出,嘤鸣是越写越顺手,越写越流畅,只是法华经才写了三页,二等丫头柳梢悄声进来,禀报道:“格格,康亲王嫡福晋来访,可是老郡主今儿去了瓜尔佳尚书府上,还没回来呢。”
嘤鸣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瓜尔佳氏府上也就是她额娘的娘家,她额娘虽然已经故去,然而外祖母尚在,祖母此去,自然是去探望瓜尔佳氏老太太了。只是寻常时候若是去瓜尔佳氏府上,应该会带上她和英宛才对,这回祖母却独独一人前去……嘤鸣思忖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宫里有位圣祖温惠贵太妃……可不正是姓瓜尔佳氏的吗?论辈分,可正好是她额娘的姑母呢!!嘤鸣轻轻叹了一声,她这位祖母还真是忙碌不息啊!
嘤鸣搁下了毛笔,吩咐半夏收拾妥当,便吩咐柳梢:“请康亲王嫡福晋去正堂奉茶,我立刻便去。”——祖母不在,哥哥身在青桐书院读书,自然只能她来接待了。
她这位舅母,只怕正是晓得祖母出了门,才瞅准时机前来的吧?!只怕是来者不善呀!
嘤鸣唇角一翘,只是她会怕这位表舅母吗?若怕,之前就不会狠狠还击了!!博尔济吉特氏固然身份尊贵,可是纳兰氏家嫡出的格格,也不是可以叫人随意揉捏的!!
嘤鸣换上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头上也带上了那只之前生辰的时候惠周派人送的生日礼物——一只金灿灿的双鸾衔珠金步摇,步摇上垂下的赤金的流苏便垂直耳畔,衬得她白皙如玉的鸭蛋脸上平添了三分气势。
正堂中,博尔济吉特氏衣着华贵,冷然坐在最上位的花梨木莲纹宝座上,瞅见嘤鸣打扮得比平日更加华贵仪然,不由冷哼了一声。
嘤鸣面带得体的微笑,盈盈见了一个万福:“舅母金安,不知舅母突然莅临,可是有什么指教吗?”嘤鸣笑语嫣然看着这位气势不减的康亲王嫡福晋,语气是淡然而平静的。
博尔济吉特氏冷哼一声,一方胭脂红的锦帕便被甩在了地上,正是马佳氏那方帕子,“从前倒是我小看了你这个小丫头了!!”
嘤鸣掩唇一笑,“舅母过奖了。”——那方锦帕既然是从博尔济吉特氏袖中甩出来的,可见是早已洗干净了。嘤鸣低头捡起了那方帕子,轻轻挑了挑眉梢。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阴沉,声音尖锐而狠厉:“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儿告诉王爷?!”
嘤鸣笑得更加灿烂了几分,“在舅舅心目中,我可是温柔和善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呢?舅母若是说了,舅舅只会以为舅母是在诬陷我。”
“你——”博尔济吉特氏脸上一寒,嘤鸣这番话无疑是一针见血,所以她才没有说!!博尔济吉特氏的目光冷冷扫过嘤鸣旗髻上的那只金灿灿的双鸾金步摇,她冷哼道:“你想嫁给惠周,夺我儿的世子之位?!——哼!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们就休想得逞!!”
嘤鸣眼皮一垂,淡淡道:“那也得看看表嫂的肚子是否争气。”——若马佳氏能一举得子,自然稳固了惠恪的世子之位,若生了个小格格……
博尔济吉特氏冷哼一声:“咱们走着瞧!!”撂下这句话,博尔济吉特氏拂袖而去。